从三王城前方平原天空飞梭降落而下,穿过遥远的空间,辽阔的平原,越过狼藉的山林,豪迈的山岗,终抵达荒芜的战场。
也就是秦鱼的后方。
它来,秦鱼背对着它,却对着男子补了一句话。
“杀的又不是你,你慌什么?”
冷淡,轻蔑,男子一时表情微妙,深深看了她一眼,也看向那顷刻间就到她后背三百米方位,并迅疾黑光弹化,形成偌大的巨影骷髅。
骷髅高百丈,且骷髅顶有黑发飘扬,像是一个鬼道大佬降临。
——到底还是来了。
——邪选的强者,怕是另外大境州的,跨越境州来杀你。
——大乘期巅峰不为过。
如此恐怖大佬降临神通,它张开嘴巴,露出直径十米宽的巨大深渊口子,似是呼唤,又似毁灭。
这一口出,五十里地所有生灵都被摄取了灵气跟生机,原来经由龙且仙木萌芽的生机顷刻间全灭,而秦鱼作为它吞噬的主要目标,连同龙且仙木已经都被它锁定。
男子终于确定,他不是这远方降临手段也要诛杀的大佬目标,但...这大佬也是她自己引来的。
为了与自己一战,引来比自己可怕许多倍的高手,她是疯了?
还是?
男子思索中,忽见到身后覆吞下骷髅深渊巨口的前方女子...露出了一个奇妙的浅笑。
就是嘴角轻勾一下。
就这一下。
男子转身就要遁走,但来不及了。
他被锁定了。
锁定他的不是秦鱼,也不是那邪选大佬,而是——嗡!
从鬼头大佬来的方向对面的方向,也就是男子背后的方向。
从天穹顶端,又天穹云层沉沉撩拨开露出的金光勾勒轮廓,神威如狱,一金甲巨人俯下身子,一只手压下来。
这一次,依旧是一场对决。
一场绝世的对决。
邪选的大佬杀秦鱼!
天选的大佬杀男子!
他们都降临了,都要诛杀自己的目标。
前者,秦鱼是必然要被诛杀的,从她暴露诸多气息,乃至连龙且仙木都出了,邪选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彼时,三王城中混迹在修士之中的一个男修观望着三百里远依旧分明可见的自家邪选大佬降临神通威像,自豪,以及痴呆,因为他是第一个察觉到远方那人身份并上报讯息的,自然也有其他邪选可能判断出来了,比如云翳阁中的一些,但他手快啊!单身近千年的手速咯,没办法。
奖励已经到账了。
巨额,堪比他成为邪选后五百年修炼任务的奖励总和还要翻百倍。
如此庞大奖励让他惊呆了,也猛然意识到自己举报提交的信息对象在暗金屋内逼格到底有多高,让暗金屋不惜赐予这么高的奖励。
他举报信息都如此,那被暗金屋迅速分配任务并委派诛杀的大佬呢?若是成功击杀秦鱼,恐怕....
拿到的资源恐怕足够让对方升天后都拥有凌驾一方的资本吧。
他痴呆中,也隐隐后悔,诶,可惜他实力低微,否则若是他自己有能力击杀秦鱼,那奖励得有多可怕?
足可以让他鲤鱼跃龙门了。
此人想歪歪的时候,秦鱼跟黄金壁有了短暂的对话。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明知道十有八九干不掉他还要回来死磕了,不单单是心里不爽,也因为你盘算好了。
——你干不掉他,但天选中有人可以,可他又不是邪选,隐藏又深,在黄金屋里面没挂上诛杀榜,要让他成为黄金屋目标,列为猎杀对象,就得让他暴露。
——第一先让他施展魔纹手段,魔道是天藏之选正面阵营至死对抗的死敌,于黄金屋也差不多,不管是考虑到本土位面意志还是黄金屋的规则利益,他都是敌人,其二,你暴露自己,引来邪选大佬,邪选大佬一暴露,正好黄金屋已经锁定他为任务对象,会派遣位面天选大佬,你暴露,也等于他的位置暴露,所以邪选杀你,天选就能杀他!
——这些统统的算计,都因为你知晓了黄金屋的另一种规则,我都不知道的规则。
“你若是知道,一定会一早提醒我。”
“当然,这种规则黄金屋也不会给你们这些NPC知道。”
“于位面格局,寰宇秩序,不管是暗金屋还是黄金屋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它们鲜少会发派支援性任务,十有八九全是诛杀类,诛杀敌方邪选,那是因为从偌大数据学上来说,派遣一堆人去救援一个人造成的死伤跟得到往往不成正比,也远不如派遣一堆人去击杀对方邪选得到好处更多,黄金屋跟暗金屋都是系统,系统的存在就是无数数据跟程序的组合,最终制定规则。”
“所以,哪怕我再被追杀,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黄金屋都没有规则可依,会派人来救我的可能性很小,但,只要它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存在,就百分百会派强者过来诛杀。”
这就是秦鱼制定的计划,拿自己做棋子,走她的棋路。
但也有风险。
比如男子有危险,她也有危险。
现在就看谁在对面大佬下的诛杀下不死了。
不死的人就赢了。
——万一是两个一起挂了呢。
黄金壁神来一句。
秦鱼没理他。
她忙,万一真挂了呢?
————————
那可是真正的邪选大佬呢。
她现在的状态.....
那深渊大口下来了,秦鱼连躲都躲不开,被吞了。
当然,男子也躲不开。
他的状态也就比秦鱼好一丢丢。
谁都没管对方,只能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这可怕的一击。
吞噬之后,掌压之后。
尘埃漂浮,光芒蕴染,天上云层如同孩童躲猫猫后羞涩冒出的脑袋,纯真纯净,天边隐有霞光来,亦有彩虹来。
风雨过后的彩虹么?
不如说是邪选大佬跟天选大佬降临一击后导致的奇异天象。
一如镜洗的天空,被彻底夷平的大地。
以及扭曲的空间。
空间有一个口子,男子后背已入空间裂口,要说这个男人厉害呢,愣是在天选大佬出手之下强行撕裂空间意图脱身。
重伤是肯定重伤的,天选大佬的攻击没那么容易甩脱,可只要没被秒掉,掌握空间的他就有机会逃生。
果然,他撑过了绝对毁灭的一秒,也用了这一秒拼死打开一个空间裂口。
然后...脱身?
————————
并没有。
因为他身前还有一个人。
天选大佬?
不是,是秦鱼。
原本被邪选大佬吞了的秦鱼,就在他眼前,并且一只手插进了他的腹部,腹部原本就有伤口,何况...他是真的很虚弱,一来本来就被秦鱼干了几波,二来被天选大佬擦边一掌给削了99%的气血跟灵魂,就吊着这么一口气。
他的确没想到秦鱼会再出现...哪怕他不曾笃定秦鱼会就这么被一吞就挂,但好在也是在那深渊之口里面挣扎求生,莫非是她也有空间瞬移了?
可那胖猫不在的。
悬疑留存一念之间,顿悟也在一刹之后。
他知道她为何没死,又为何出现的了。
因为三王权杖。
曾插入魔纹甲后被他拔出的三王权杖。
上面有她的血,有她的灵魂,也有三王的意志,它帮秦鱼汲取了她的血跟灵魂,又让权杖上沾染的他的血气息掩盖一切,他没能留意,也没能察觉,于是....她真身置换了。
跟谁置换?
跟法相。
那个吹笛的法相,他也未曾留意她后来的去向。
哪怕她消散了或者一直在也不奇怪。
就这么一个疏忽。
她骗过了邪选大佬,也骗过了他。
蜉蝣幻术。
他此时才认出这种术法,虽不是神通,却是极偏门,因为很少有人满足它的前提条件。
被誉为不弱于神通难度的奇门偏术。
就连他自己也不满足条件。
可她满足了,学会了。
还用上了。
难怪,难怪她此前屡屡用一些看起来拼命却难以杀他的手段。
其实,都在铺垫,一切都是铺垫。
因为她削弱自己的状态,也削弱他的状态,他才会低估她,又降低了洞察能力。
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也不必笑了,因为秦鱼的手插进他腹部,总不是白插的——她捏住了他的空间灵种。
“我知道你肯定有残魂留在魔种,而那魔种不在这里。”
“我杀不死你。”
“但你最大的宝物,我要了。”
她是见识过魔种的人,自然想到了这个掌握魔纹跟上古魔道术法的人十有八九也有魔种。
如今这个时代,在魔道没有昌盛复苏的时候,他是不敢带着魔种出来晃悠的,肯定如其他魔种一般藏着孕育,而魔种若在,怎么都是不死的,秦鱼自然不会费尽所有就为灭他一个本体,总要将利益最大化。
于是她活生生撕扯下了他的空间灵种,血粼粼掏出他的身体,男子脸色微变,眼神也冰冷了,想要抢夺回来,不过来不及咯。
空间传送开始了。
空间灵种在秦鱼手中,是一颗银白琉璃悬浮幻变莫测的晶体,散发着强大的空间气息。
而被空间吞没的男子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末了,他双目只见到秦鱼的眼睛会说话一般,她的嘴巴也微微动了下。
没声音,但他看出了她说什么。
五。
她说了一个数字。
——他失去了空间能力,这空间传送等于是残缺的,空间乱流中的凶险就足够他喝一壶。
——即便他的本体不死在空间乱流里面,也会重伤不已。
秦鱼:“他不会死。”
——因为魔种?
秦鱼:“不,是这个人足够厉害,他的本体并不像我的体质一样可以无限再生,是他艰难培养起来的,若是真正舍弃,肯定会实力大损,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拿不会本体,不管寄身于魔种,还是就此无法出现,都等于暴露他在无阙的身份,所以,这个本体他绝对会拿回去,哪怕动用所有手段。”
——所以你刚刚对他说的是?
“五年,若我不死,他必死。”
说完,秦鱼探手一招。
嗡!
染血的三王权杖从还没完全复原的空间裂口飞出,落入她手心。
权利归位,像是预兆。
————————
对了,五年,前提也说了,她最先提及的是——她若不死。
所以,她现在几乎要死了。
因为男子被传送走了,她还在这里,而邪选大佬也在这里。
一口吞没没弄死她,邪选大佬倒不急着愤怒,就是吃惊,秦鱼的悬赏为什么那么高,因为一直干不死啊!
虽吃惊,大佬也是老姜,老姜很辣,二话不说再来一下!
他很急,也特别狠,因为这里不止他一个...
一出手,秦鱼是肯定扛不住的,什么蜉蝣之术,什么僵化,什么...一切手段,她都莫得了。
耗尽了。
也扛不住了。
她闭上眼,转过身,静静面临这一击。
毁灭的黑光覆在她身上似的。
从出现到结束,从结束到风起。
风起,青丝动。
墨白面具上的裂纹上沾染的血迹也被这涌动的风浪所席卷,在面具上无规则流动,仿佛作画,图染了狰狞的模样。
但她却又是那样安静的模样。
直到一身戾气,一心狠意,都被这一阵风抚平。
只剩下了一身染血的黑色劲装,一柄染血的权杖,一个屹立高空不肯坠落的人。
她闭着眼,等着死亡,又像是等着...
嗡!
光仍在,邪选还是天选大佬的攻击撞在一起。
覆灭。
消弭。
璀璨又落寞,光辉又阴暗。
然后...她睁开眼,看着天空空无一物。
将彼此干掉的天选邪选的大佬不见了。
都不见了。
只剩下了她一个。
秦鱼长长叹了一口气,隔着面具,然后抬起鲜血淋漓,伤口密布的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脸来。
仿佛虚弱,仿佛疲倦,仿佛寂寥。
然后她垂眸,勾唇。
淡淡笑了一下。
然后她掉下去了。
——————————
三王城的人在动静平息后,这才带人过去,但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
什么也没留下。
“这么多血,绝不止一两个人,有许多人死在这里。”
“不止僵王,还有鬼王。”
这些人都是三王城的精英,在搜查了此地后,得出了一些结论。
明楚在此前无阙中人被群灭的地方,她蹲在地上,手指抚摸有些黏糊的土地,翻过素白的掌心,上面已经染红。
其实尸身都已经被摧毁了,但有些东西会留下。
尸身粉末,或者血。
“是死了很多人。”
——————
明楚这些人在搜查地面的时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田大壮设下了屏障,掩盖了自己跟月之镜等人的踪迹。
“已经结束了。”
他说。
月之镜面无表情看着前方被许多人勘察的地方。
他们更早到达,也更早知道自家的弟子全死于哪里。
没有一个逃出。
“大长老的死亡已经可以确定,但墨白...”
月之镜按了下眉心,难掩疲乏。
当时是墨白传讯来的,可以说,她应该是最后的幸存者。
可...大长老都死了,她的生死也很难料。
月之镜不是乐天派的人,她有阅历,自然也懂现实。
十有八九也死了。
田大壮也难得稳重,皱着眉压低声音道。
“也不一定,我能找到大长老的骨灰,证明他的死亡,但没有找到墨白的,而且方有容...”
他眼神微妙了些,但还是没有把方有容在天牢内被救的事说出来,因为那是天牢的机密,他可不敢掰扯周玄青的事,但他知道方有容十有八九还在天牢,那现在的墨白又是谁?是否已死?这就很值得商榷了。
“反正真正没有找到她的尸骨就不必下定论,她也是唯一知道大概详情的人,必须找到。”
————————
三王叠也不全是修士云集,高手遍地走,还有极偏僻贫瘠连邪恶生灵都不愿意来的地段,这里灵气少,但比起冽鹿的一些平凡人间又充实许多。
在这里生活的人也大多长寿健康,偶尔积少成多也能出一些修行天赋不错的苗子,渐渐走出这山清水秀的大山。
此时,有一条溪流,有女子高声而唱,还有一些女子孩童附和,水声哗啦,衣服在水中攥洗,这些人时而谈笑,时而呼喝孩童,气氛十分之好。
但很快有个肥胖且艰难遁地捶打衣服的妇人拧实了眼,狐疑盯着前面的溪流深处。
这谁...咋个冒红色了。
就在她目光一顿时,水中渐渐浮上一具...尸体。
“啊!!死人啦!”这妇人蹭一下跳起,连衣服都顾不得,撒开脚丫子就跑,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逃窜。
在他们逃窜的时候,漂浮到水面的秦鱼一动不动,但后背跟腿弯出有两只手,将她托起,很快,雪微也浮出水面,当然,她拖着的尸体忽然重了一些,因为咕噜一下,一只肥猫从边上水中出来,翻了个身,趴在秦鱼的小腹上,嘴巴一张,跟胖头鱼一样吐了一口水。
他很萎靡虚弱,毫无往日生气,但眼睛湿漉漉的,直盯着秦鱼。
“鱼鱼,鱼鱼..你醒醒。”
雪微没等娇娇呼喊第二次,就伸手探了下秦鱼鼻息。
“没呼吸了,她死了。”
娇娇一惊,眼眶红了,“不,她不会死的,你瞎说!!!呜呜呜...”
雪微面无表情:“她就是死了,没呼吸。”
——???
黄金壁懵了下。
醒醒,这特么是修真界,探鼻息是哪门子的蠢法子,哪个傻逼会信!!
娇娇:“你个坏女人!鱼鱼说得对,长得好看的都很坏!心眼特别坏!”
黄金壁沉默了。
哦,小殿下信了。
雪微:“她对方有容那些人也这么说过?”
娇娇一愣,忽然敏锐起来,“你咋知道方有容这个人!你....”
雪微笑了下,捏住秦鱼的咽喉,“我自然是早已认识你们的人,我...”
捏着咽喉的手腕忽然被秦鱼的手反捏住,秦鱼睁开眼,看着他。
“你不仅是早就认识我们的人,而且你不是女人。”
雪微瞳孔颤了下,且还见到湿漉漉的一双眼眨了眨,“而且你不仅不是女人,你还不是人。”
这一连番的,咋听起来在骂人呢?
娇娇既欢喜秦鱼醒来,又被这番话给镇住了,以他的思维思考了这句话内容,得出了一个总结,脱口而出:“公的、并且成精的妖怪?”
雪微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正要一巴掌扇飞娇娇,却陡然秦鱼松开了他的手,手掌垂落水面掌心白光一闪,出现一根骨头。
“哝,你想要这个,还你吧。”
雪微一怔,后抿抿唇,道:“你早知道是我?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完美之处露出的错误才叫破绽,你哪里都是错误,只能算单纯耿直——比如踢人时的腿法,恐怕没有一个正常穿裙子袍子的女人会那么踢,就连少部分男人都不太敢,因为很容易扯到蛋。”
“既然不是女人,又特异伪装成一个貌美女子来接近我,还利用宝物诱惑我,自对我有过一些调查,虽然调查并不属实——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注重皮囊美貌贪财好物之人。但这样的人并不多,有至宝却肯舍得,接近我自不为图财,那就是仇怨了或者另有所图,加上你如此伪装我还看不透,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动机又自以为了解我,我思来想去也就想到了你,血龙。”
血龙听完所有的话,又返回去思索了第一段话,勃然大怒。
“你羞辱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变态。”
秦鱼长长叹气,在水中半呼吸一般,“毕竟作风那么霸道强势的你竟肯变成一个这么美的女人...内心也许很精致。”
他确定了,她就是在嘲笑他!
“青丘!你现在很虚弱了,跟一条死狗一样,我可以轻易掐死你!”
“哦。”
哦?血龙愣了下,目光摇摆不定,掐着秦鱼脖子的双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了。
娇娇扒着秦鱼的腹部偷偷看他,一面做好给他来一爪子的准备,一面又有些期待。
期待....
“你肯跟娇娇回去救我,就说明你已经不会杀我了。”
“滚!那是我舍不得我的骨头!”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
血龙眼神变幻了两下,最终松开手,吐出一口气,坐在水中,“我就是不懂。"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
“不懂你们这些人类...”
“很久以前,我以为我懂了的,虚伪,自私,贪心,狠毒,所有不好的一面,我都在那个人身上见过了,他把我骗得好惨,那些年,我关在那里,每一天都在想他为什么要那样。”
“可我想不明白,后来才觉得,可能那就是本性,也许他对我做了什么,都跟原因无关,只是因为他想那么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比如我的骨血,如何欺骗我,伤害我,那些都不重要。”
“我以为所有人都一样,可你们好像不太一样。”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那样。”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
这个你们,可能包括秦鱼,也可能包括无阙所有人。
可以是任意组合的,比如秦鱼跟娇娇,生死与共,毫无芥蒂,绝对信任。
也可以是秦鱼跟大长老的,无言的默契,冷静的权衡,无畏的毁灭。
更可以是那些被残杀的人跟无阙的。
他不明白这种执着,这种取舍,这种坚持。
他不明白,所以茫然。
又隐隐有点羡慕。
因为他活到现在,始终没有一个人或者其他生灵是值得他托付跟坚持的。
最初遇到的那个人,给了他最初信任一个人的感觉,又毁了他全世界。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只是有点震撼。
对于血龙感伤又茫然的情绪,秦鱼给了回答。
“哪有什么为什么,没遇到好人,遇到坏人后,又笨又瞎被骗而已。”
嗯,半点都不留情的直白。
扎心一刀。
血龙怒目而视。
“哼!我看你这样也没什么好处!难道那些人死的时候你不难过吗?”
“天地寰宇,沧海桑田,我是龙族之身,将来可以横行万万年,可是那些人弱小又短命,死一个再死一个,不过是给自己平添难过而已。”
他说的也很真实。
秦鱼认真看着他,好半响,似是认同。
又似发笑。
“图别人给自己带来欢愉,还企图长久,这种野心跟贪心最要不得。”
“花开的时候,我见过就行了。”
血龙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才说:“你在流血。”
秦鱼应了一声嗯,仰面看着天空,道:“你看,都不会长久的,也许我也会凋谢。”
血龙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皱眉,“你顶多是狗尾巴草,别糟蹋那些花。”
娇娇先怒了,秦鱼却笑了。
她的脸,是青丘的脸,但在这一笑之后,露出了另一张脸,半润在水中,隐约在他的眼里。
血龙呆愣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呢?”
血龙回神,呼吸微动,正要开口,却见她抬手,用手背封住了他的口。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声音也越来越纤柔。
“你最好快点离开...带着你的骨头。”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要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一个下属,天海。”
“他是大乘期...现在,应该已经在搜寻我们了。”
“也许快到了。”
血龙一窒,娇娇也惊呆了,他喃喃说:“不可能啊,这个地方是我们当初刚到三王叠的时候你让我记下来的,说这里偏僻,灵气稀薄,不易追踪,日后如果干了什么坏事儿想跑路,传送到这里是最合适的,他怎么会知道!"
“他会算准你回来接我,也算准你会带我传送,以你的伤势跟残余的能力,传送范围在他掌握之中,哪怕不能定点,但天海是大乘期,又生于三王叠,对它十分了解,搜查能力足够。”
她已经解释很齐全了。
但娇娇也后悔问她了,因为秦鱼真的很虚弱,她的体内不断流出鲜血,这些鲜血里面混杂着强烈的死气。
不是尸气,也不是魔气,而是一种即将陨落的气息。
消耗太甚,损耗过多,一旦超过一个极限,就会形成一种死气,就好像一些老人将死之前身上会显得死气沉沉,这就是大限将至的意思。
这一战,终究极限。
“他可能是快到了,我感觉到他锁定这个区域了。”
“得赶紧走了!”
娇娇听了后就撑起一口气,想要变身背着秦鱼离开,再传送?他没有那个能力了,恢复不够。
只能暂时逃亡一段时间,等恢复了带她再次传送。
但这个时间可能很长很长,因为他此前回去接秦鱼就已经属于强行传送,反噬很重。
不过...哗啦!
一条龙出现,盘踞这不大不小的溪流中。
“快,上来!那人快到了。”
娇娇惊讶,但毫不迟疑带着秦鱼上了龙背。
“不仅是他快到了,她也快死了!必须找人救她!”
“对,救鱼鱼!”
娇娇绞尽脑汁想着谁能救她,忽然听到秦鱼微弱的声音。
“无阙,去找一个女人。”
“她的名字叫...”
轰!一条血龙冲天而起,飞过苍穹,毫无遮掩,因为没有多余的能力遮掩,也避不开天海,还不如直接放开气息。
也就在他们飞起不到三秒时间,天海来了,在后面穷追不舍。
杀意凛然,似毫不顾暴露自己。
因为他得到的命令是——不顾一切诛杀!
就是因为两边都毫无遮掩,所过之处,大地之上的修士都能见到一幕景象。
高空,血龙,染血,极限追杀!
甚至有眼尖、修为高的,还可以看到龙背上驮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无声无息躺在龙鳞背上,鲜血不断从体内涌出,血肉修复了又被死气摧毁,那血染尽了龙鳞的每一个缝隙。
她的反噬,开始了。
越偏僻山海,过包子山,过无头小溪,过呼啸山谷,过炎日沼泽,过三王城!
——————
彼时,月之镜等人跟三王城的人大范围搜查调查,自然也有人见到了如此景象。
田大壮得到消息,因他的方向不对,倒是还没洞察到,但被月之镜传讯后,当即皱眉。
“血龙?你是说血龙跟我们无阙似有点关系?”
“准确的是敌对关系,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以大长老在情报卷宗密封批录,这血龙一直在追踪我们无阙某个人,但追踪的是谁,我的权限不能看到,似封锁了。”
“可能是墨白,后面追杀他的也不知是敌是友,你们继续搜查,注意安全,我去追!”
现在田大壮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当即飞起狂追。
另一边,血龙的确是拼命了在飞,因为后背上的娇娇都不哭了,只拿自己的血去滋补秦鱼身上不断逝去的生机。
“你别作死,她不会同意!”
“要你管!她不同意又怎么样!她起来打我啊!我才不怕她!”娇娇红着眼奶凶奶凶的,也不管自己肥胖身躯已经干瘪了一大圈。
血龙不说话了,只加快了速度。
他快,后面的天海也快。
几可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
血龙顾不得他,只疯狂飞出三王叠,再强行越过三王叠跟冽鹿大境州之间的茫茫凶险海域。
距离已经无限缩短了,娇娇回头,以他的实力几乎可以看见天海的影子。
他快到了,只要再近一些,就可以术法远攻。
“我出去吸引他注意力,你带着鱼鱼跑!”
“你个小胖子能吸引什么注意力?跳下去就飞不起来,准掉到海里喂鱼!”
“你闭嘴!!”
这时候黄金壁忽然出现,通知娇娇。
——你可以跟他联手运用生物阶级去统领驱使这片海域中的灵兽去攻击它。
——这样或许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
这个法子...娇娇眼睛一亮,飞快跟血龙说了,血龙一听,不由同意。
:。:
血龙没想到这个法子,是因为他向来独来独往,对海域生灵也很霸道,从没有什么下属,但他的血统阶级摆在那,且瞧着这个掌握空间能力的小胖子,估计也是个什么奇怪兽妖。
两人有了定计,顿难得默契起来,齐齐发出龙吟跟嘶吼。
叠音,四海席卷。
海域平面...一片死寂。
卧槽!没反应!
娇娇:“一定是因为你不是真龙,呸!你不会是半龙人吧!”
血龙大怒,冷笑:“贼喊抓贼,都不知道你是什么物种,没准是人家以为你只是一只大肥猫懒得理你呢!是你拉低了我的威压水平!”
草!你个没见识的土鳖,知道老子是天神之子嘛,苦于老子背景巨大却没法暴露只能低调....
娇娇炸毛。
一猫一龙都要彼此拼命了!
黄金壁发了一排捂脸的表情包。
虽然海域没反应,但天海这个人天性谨慎,不肯博一侥幸,一咬牙,燃了一丝精血,加快速度,窜闪了千米,且高空之上直接起术,要强行远攻,但还没瞄准...
轰!海域之下成千的海兽陡然哗啦啦全浮上水面,更有庞大灵兽浮现海面。
百兽齐攻。
那场面十分突兀,又十分震撼。
天海不得不撤去攻击改成防御。
轰鸣,巨响。
天海毕竟是大乘期,抗下了,一个浮空镇压术,再加上释放威压,自可以让下面这些修为不如他的海兽退却。
但...并没有退却。
天海惊疑中,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只见海域平面出现了一道听起来很低其实传送极广的声音。
鲸鸣。
哗啦。
海面下面浮现巨大的轮廓,长达数千米,横跨数百米。
妈呀,海域大鲸。
天海脸色大变!不由高声道:“鲸王,我无意冒犯,只是追杀我的仇敌,还请见谅。”
水下也有了回应。
“人类制霸陆地,还想于我海域动手,连龙族都敢追杀,我如何信你将来不会屠杀我族?”
老迈沉稳又十分霸气。
“我绝无此意。”天海自知三个自己也不是这头海域鲸王的对手
“上了陆地,我管不得,若是下了海,你还敢动手,我必杀你!”
大鲸鱼超霸气,海域狂兽也齐齐怒吼。
下了海?
娇娇猛然领悟了,狂拍血龙脑袋,“快快你个大傻子,快到水里去!你个傻逼!”
血龙:“你再拍一下试试!”
啪啪啪!娇娇连拍三次!
血龙能怎么办啊?也只能一个猛扎下水。
天海:“...”
这些畜生!
————————
冽鹿大境州,东部,海纳王国。
纳青忻并不单纯是修行之人,她首先是王女,然后才是修行者。
相较于海纳王国对她跟靖千尘成功进入四部选拔的狂喜庆贺,她跟靖千尘就平静多了。
靖千尘选择了外出历练,她则是留在王国。
参加过天藏之选的人十之八九都不会选择安守原位,因为接下来面对的对手更恐怖。
“四部之选之后就是境州之间的比拼了,那才是真正的强者之战,历届来,我们整个冽鹿能参加的人数都很少,其中我东部之人更少,再往下算,是我们海纳的...”
纳青忻抬眸看向对面坐着的老者,面对他刚刚一番言语,直到他说完,她才开了口。
“父王,你应该知道作为君王,应该时刻保持理智,不可以希望来揣度未来利益走向。”
她放下手里的奏章,轻叹一口气,“比如我的实力跟东部那几位有很大的差距。”
海纳国王眨眨眼,道:“可我也是你的父亲啊,作为一个父亲,我觉得自己女儿全天下最厉害有什么错嘛。”
他保持着十分年迈的模样,而世人只知道王女是他唯一的女儿,却也不知她是海纳国王的老来女,视若珍宝——尤其是在发妻也就是王后陨落之后,他一夜老迈,后来就把一颗心都给了国家跟独女。
此时他一派天真的样子,显然希望纳青忻能在修行之路上取得更高的成就。
“诶,这些国事就先放一放,你父王我还没死呢,你修行高一些,以后也更安全。”
海纳国王语重心长,纳青忻似知道他要说什么,阖上卷宗,道:“父亲,我爱这个国家。”
只一句话,海纳王国漠了下,道:“我知道,我也爱,但你可以守护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却未必可以守护你。”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于国家,他可以慷慨大义,但于女儿,他做不到完全的公正。
纳青忻素来是理解他的,便柔声安抚道:“父王,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是绝对安全的,越强大的人,可能也需要面临更多的危险,经历更多的生死,为人在世,当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太多。”
海纳国王大概也觉得自己过于殚精竭虑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还好比起秦王那个不要脸的,你比他女儿优秀多了,父王我应该知足。”
纳青忻:“...”
所以重点是你又跟大秦的国王吹牛炫耀了吧。
“大秦有无阙,无阙有那三人,父王您怎不拿我跟他们比??”
“...”
这次国王尴尬了下,试图挣扎,“那...前面两个大的就算了,那小的是不是可以比一下?”
纳青忻愣了下,后忍不住笑了,春花灿烂一般。
“父王,我果真是你亲生的。”
这倒霉孩子,说啥呢。
两父女正说下,纳青忻忽皱眉,起身撩开帘子,看向外面...
她感觉有一股气,很强烈,在逼近。
就这么往外看了一眼,颇有震惊。
因为王城内河水面忽有巨响,巨响之下就窜出一血红巨影。
举城皆惊。
“那是什么?龙?”
海纳国王很快知道自己没有看错,那真的是龙,因为有龙吟。
“为何会有龙?”海纳国王惊疑中迅速下达命令,让镇守的高手都戒备起来,不要让城池百姓有所伤亡。
“它的目的地不是我们海纳,应该是路过,像是受伤了。”
纳青忻已经飞出去,亲眼看着那条龙狼狈飞过高空,还有龙血。
“血龙?莫非是...”纳青忻有所猜疑的时候,竟见到血龙飞过高空,窜飞一个方向,但后面也直追了一道流光,杀意腾腾,直接在后面甩出了一道攻击。
轰!
天空的攻击凶悍,落在血龙的后尾处,龙鳞龙血四处喷溅,血龙只歪了一下龙躯,却是不反攻,只亡命往前奔逃。
像是急着做什么...
他们的速度毕竟太快了,一逃一追杀,很快就消失在海纳王国的天空。
“看这方向,像是去的大秦?”
纳青忻沉默片刻,喊来了情报部门的人,让他们联系在大秦境内的探子,关注下。
“关注下无阙。”
纳青忻直觉这血龙肯定是往无阙去的。
————————
大秦,无阙,自得到消息,普通弟子们压根不知道实情,没有被影响到,但长老们都隐约知道出事了,只是权限不够,他们不能过问,而最上面的几个峰主跟信阁的阁主都在紧急处理。
首先要确保跟月之镜等人的联系,其次,天牢那边也有人代为联系。
但天牢那边还未有回应。
“也无需回应,我们做好自己的,天牢那边若会出手便是好的,若是不出手,我们也奈何不得。”
这话一点怨气也没有,这些个峰主当年也是听着里面那些个大佬的事迹长大的,好些个都还是他们自家峰头的祖宗呢,虽说一个个都坏得流脓,但到底是自家人,还是很宽容的。
“就怕时间来不及。”
“没什么来不及的,大长老可能已经...
解峰主想到月之镜传回来的消息,一个个面色惨淡,唯有一人站起。
“孤尘你去哪?”
“我徒儿还在那边。”
众人一怔,月之镜是因为被大长老纳入此次任务队伍中,权限提升,得知墨白之事,但其他峰主并不知道,所以一时惊讶。
他们起先都以为青丘还在孤道峰养伤。
孤尘走到门槛处,在其他峰主喊住他后转过身来,淡淡道:“她可能也已经死了,我要去给她收尸。”
说完,孤尘化作流光就要飞出无阙主峰,却猛然看向前方。
龙吟。
一直有龙吟远远而来。
其他峰主也听到了,从后面出来。
“龙?”
“怎么有龙...”
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见孤尘祭起剑,剑光抽长数百米,直指前面山门飞来的一条血龙。
他认出了血龙,以为对方是来报仇的吧,但看着这血龙的情况好像有点...
孤尘眯起眼,长剑森寒,光照山脉,一剑祭出....
轰!血龙跌跌撞撞,撞在了山门柱子上,喷了一地的血,龙爪抓地又飞起,飞了几条山脉,终气力不接,一头坠入湖中。
水花四溅,吓到了宗内诸多弟子,纷纷飞落湖边祭剑以对,水面下阴影迅疾扩大,轰!
血龙窜出水面,龙尾扫飞一堆人,刚抬起龙头就见到孤尘远远祭来的一剑,杀意凛然——从他脑袋上面飞过。
山门口,龙血染一湖泊,一剑光寒山阙。
轰!
光寒之剑尽破碎。
娇娇从水面出,还没吐掉水,就看到孤尘飞射而出,剑碎之后奋不顾身对上越山门而直接杀来的天海。
天海毫无遮掩,一路疯狂追杀而来,哪怕到了无阙山门也不顾一切,愣是在山门口发出攻击,虽被孤尘一剑削去一下,却仍有强大的杀伤力,这时候,孤尘亲自上前,以身以书法相抗。
轰!
那一身衣冠胜雪,顷刻间染血四射。
“孤尘峰主!”
“孤尘师叔!”
“孤尘!”
后来赶来的几个峰主见状大骇,也大怒,齐齐飞天而起,哪怕跟对方差距很大,也要死磕到底。
天海哪里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记得自己主子的命令。
杀!
所以不顾无阙众人的围攻,只朝着下面血龙...血龙一只龙爪内弯,像是抓藏了什么。
他都管不得后面天空的天海,只怒吼着:“无阙的,来人...”
妈呀,这里这么多人你没看见啊。
但他似乎意指一个人。
特定的一个人。
而天海也知道自己的目标就在那。
嗡!!!
一掌光印轰下。
眼看着血龙是肯定扛不住的。
孤尘也扛不住,因为他已经重伤了,看到这一掌,还想过去...
不用了。
无阙宗门后山深处天牢也出现一掌,这一掌来得很快,从出现到结束,从接触到拍灭,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而这一瞬间,天海见到自己的一掌被灭了,也看到自己眼前有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以及汹汹火焰。
轰!天海整个人被这一掌打中,从山门高空打飞出山脉,再飞出伽罗山。
砰!
距离伽罗山最近的一座山被拍碎了。
山石碎裂,轰然巨响。
天海法身都破碎了,倒在山中废墟苟延残喘惊骇无比。
“无阙的门,是那么好闯的?”
薄凉,平缓,阴冷,这是周玄青的声音。
连无阙内的弟子长老乃至峰主们听到这道声音都有种背脊骨头深处窜起无数寒意。
可怕的人,不管对内对外都如同恶魔。
天海扶着碎石吐出一大口,第一次将自己主人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恐惧,甚至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了。
因为他被锁定了。
四周如此寂静,尘埃如此缭乱,天与地之间,
“这次,我不杀你...”
天海转身便逃....
他正亡命逃窜。
远方有极光飞梭而来。
轰!
一个锤子从他后背砸下,天海一个噗通被砸入深坑。
另一个大乘期!
“马格了比的,你个鸟人长翅膀了啊,一路飞那么快,老子死活都追不上!”
“你个狗娘养的,还跑我无阙来动手,胆儿肥了!”
田大壮凶狠,一锤子一锤子砸下去,一边骂一边砸,又砸翻了几个山头,也让重伤的天海疲于奔命。
他只想逃。
他也的确抓住机会逃。
田大壮一边追着打一边高声传音回无阙。
“周老大,真不是我速度慢,是这狗东西跑得快,哎呦麻油,我这人攻击有余,就是速度不够,我也很无奈啊,我真不是...”
他生怕天牢里面的大佬追究自己的责任,毕竟让人闯进山门追杀,简直是奇耻大辱。
“知道了。”
“啊?”
“你废,我早已知晓。”
“...”
“吊着他打,留他一命,来日让小辈去杀。”
“我也很小啊,我可以杀...”
“忤逆我?”
周玄青最后阴柔一问。
田大壮吓坏了,打了一个哆嗦,飞快跑远了,追着天海打杀。
此前,血龙是怎么狼狈的,现在天海就更狼狈。
至少血龙全程奔逃,没被打几下,可天海几乎是被一路打着跑的。
面子里子全没了。
————————
大乘期敌人是跑了,可眼前...血龙龙体羸弱,身形幻变,变成一个男子,单手抱着一个女人,大喊:“来个人,救她!她快死了!”
他小心翼翼,众人却仍旧看清他怀里死气冲天的女子...
不少弟子惊骇了,解疏泠等人纷纷窜出,正要上前,孤尘速度最快,直要推开血龙给秦鱼输入灵力。
“你谁?你走开!你救不了!”血龙凶得很,连孤尘面子都不给,就冲着无阙后山,也就是刚刚周玄青出身的地方。
“只有一个人能救她!”
“她说那个人能救她!!”
谁?谁能救他?!!
众人大惊,正要询问...
周玄青的声音凉凉而来,“把她带来见我。”
血龙一愣,忙大声询问:“你是谢庭咏雪?不对啊,那不是女人吗?你是女的?难怪声音这么阴柔...”
周玄青忽然沉默了,在场的人也全都面面相觑。
仿佛血龙说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
血龙觉得这些人都傻逼了,着急之下,不由加大音量,“谢庭咏雪,那个叫谢庭咏雪的老女人!快叫她来救....”
话还没说完,无阙山脉上空祭下一道雷霆。
直接劈晕了血龙。
焦黑,烤肉味。
边上的娇娇捂住脸,吓坏了。
众多弟子也惊呆了。
峰主们面露古怪——原来祖传规矩是真的,于无阙辱骂那位的话,会被雷劈。
————————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血龙为什么会呼喊无阙创派祖师的名字?
无阙的人万分惊疑,却不敢问,更着急,着急救青丘,又着急去哪里找可以救青丘的人。
当然,谢庭咏雪就算了。
“这个名字,谁教他的?”独独周玄青问了。
没人回答他。
因为血龙已经晕菜了。
在一旁的娇娇小心翼翼想要扒开他锢着秦鱼的手,一边乖巧搭话。
“他晕了。”
周玄青:“我知道,问的是你。”
明明周玄青本人不在,娇娇却觉得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幽深盯着自己。
语气冰冷阴狠。
呜呜呜,为什么要凶他!
他又没说啥,骂老女人的又不是他!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把鱼鱼交代出去的!
“我不知道...估计是..”
“嗯?”
“是丘丘!是丘丘昏迷过去前说的!她说只有宗门内的老女人谢庭咏雪才能救她...”
——你把她出卖了。
黄金壁冰冷说道。
娇娇:“哪有,我出卖的是丘丘,不是鱼鱼!”
丫,忽然觉得小殿下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就是记性不太好。
——你捂一下耳朵。
啥?
娇娇还没反应过来,轰!
娇娇也被雷劈晕了,一身焦黑躺在秦鱼身上。
好嘛,这一下子倒了两个,倒是跟地上躺着的青丘共生死了。
“带他们来见我。”周玄青淡淡一句。
孤尘二话不说拉开娇娇跟血龙,抱起秦鱼飞起,后面几个峰主看了下地上的血龙跟娇娇,还是齐齐把他们带上了。
——————
长老峰主们走后,无阙的弟子们被各自的真传弟子师兄师姐们管理齐整,各自下了封口不外传,但真传弟子之间,不是没有话头的。
“方师姐已经...这才几日,怎么青丘师姐又重伤了。”
“宗门自有处理,应是机密,我等不得过问。”
“可是云师姐,青丘师姐会好吗?”
云出岫深深看了赢若若一眼,“她什么时候好过吗?”
额,好像也对,青丘师姐一直在病弱或者羸弱的路上。
湛蓝倒是颇沉稳,沉吟片刻,道:“大师兄不仅宗内,云师姐能联系到吗?”
她似乎觉得这件事应该第一时间跟第五刀翎报备。
云出岫:“我没有。”
她看向荆东跟斐兮,两人皆是摇头。
“以前只有方师姐能与他联系,后来应当还有个青丘,可现在青丘出了事...”
众人面面相觑。
谁能联系到第五刀翎。
“也许也不需要我们联系,宗门自会联系的。”
“就算宗门不联系...”
云出岫看向远方,眉目深远。
“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会听说,若是知道青丘出事。”
“他一定会回来。”
————————
孤尘把青丘带进了天牢,也有两个峰主跟随,把娇娇跟血龙一并带入。
自然,他们也见到了天牢中的那些人。
说真的,气氛有点严肃。
峰主们很沉默,一句话不敢说。
奇怪的是天牢内的那些大佬们也都不说话,像是在顾忌什么。
大概是因为...周玄青的脸色不好看,气息有些森冷。
把他们吓到了。
这么多年了,少见他这般姿态。
顾忌是被外面那个杀到宗门口的傻子给气到,又或者是因为...
“大长老被杀了?”
端庄妇人最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目前据调查反馈,的确大概率已陨落。”峰主们这话已经很委婉了。
端庄妇人阖眸,按了下眉心。
这些年一直是大长老跟他们接洽,从年轻时代到年老,虽一直觉得这小子古板严谨不讨人喜欢,但日子久了也能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这个人的心里装着无阙,最后也果然为了无阙死了。
“暂且不告诉金顶婆婆?”
“不必了,她已经知道了。”
因为已经到了。
众人转头看去,金顶婆婆果然拄着拐杖站在那,后面不远处的金枣树上倚靠着长亭晚。
大概是问询来了,刚好听到。
金顶婆婆表情冷淡,在众人目光下,说道:“也没啥,从他走进天牢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死。”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谁从外面进来就肯定会死呢?
两个峰主听着别扭,孤尘却不管,只看向周玄青。
周玄青手指微动,秦鱼血龙跟娇娇都悬浮起,“出去吧。”
这话是对孤尘三人说的。
孤尘沉默半响,深深看了青丘一眼,倒是果断转身出去,而其余两个峰主行礼后也跑了。
这天牢内的人人狠话不多,这位周前辈更是如此,他要怎么救,是他们无法置喙的。
三人走后,周玄青正要进山洞,忽听长亭晚走过来,并说道:“周前辈,我想我可以帮忙。”
她抬手指了下血龙跟娇娇。
“至少这两个我可以。”
周玄青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长亭晚也就跟着进去了。
金顶婆婆没动,只是走到悬崖边上,拄着拐杖看着远方,背着众人的时候,眼眶有些红。
————————
山洞内,还是那个炉子,长亭晚看了下周遭,道:“方师妹竟不在?”
“被我送去秘境了。”周玄青随口一句,长亭晚还想看他如何救青丘,结果...
他随手把人扔进了炉子里。
长亭晚:“...”
她心机何等之深,虽惊疑,却也不问,只准备对血龙跟娇娇动手,但跐溜一下,一猫一龙都挪到了周玄青那边。
长亭晚目光一闪,“周前辈?”
“你想收集他们的血做研究。”
长亭晚微笑,“前辈不许?”
这不是什么正道,也不道义,可她不认为周玄青会在意这个,除非...这一猫一龙有秘密。
周玄青转过身,双手负背,面容隐在黑暗之中,淡淡一句。
“宗内有内鬼。”
长亭晚眯起眼。
“前辈觉得是我?”
“你觉得呢?”
“若是前辈已经确定是我,那我已经是死了,大概是前辈目前也不知道是谁,索性就将有嫌疑的人都防备了。”
周玄青不置可否,长亭晚也不生气,笑了笑,进退有度一般,“但前辈还是让我进来了,势必有事差遣吧。”
“有。”
“前辈请说。”
“烧火。”
“....”
三分钟后,长亭晚面色从容得抱着南明离木乖巧给炉子烧火。
她气吗?
说什么呢,这点事儿,她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毕竟是周前辈嘛。
她笑眯眯烧火,偶尔瞥向炉子里的人。
自然该记在始作俑者身上咯。
————————
长亭晚烧火的时候,周玄青祭了术法。
虽是心机深沉狡猾之辈,跟周玄青还是差了不少台阶,她并没有认出这术法的来处。
这并不是所谓烧炉救人,而是一种传讯秘术。
他在联系一个人。
孤道峰,孤尘回到峰头,按着胸口吐了一口血,却不急着进屋,而是去了后院,站在那玉璧前面,沉默良久才转身从走廊离开,回了修炼屋子。
他却不知自己刚走,那玉璧之中隐隐红光,似有一团火徐徐燃烧。
不带温度,却有光华。
而于此时,周玄青没能得到对方的呼应,他也不急,因为知道这位创始人是比他周玄青脾气更不好的人。
向来不爱搭理人。
若是真搭理了...他猛然感觉到了炉子中的变化。
它开了一个口子,把人吸走了。
周玄青垂眸,却对长亭晚说:“火加大一些,好好烧,火候适宜才行。”
长亭晚:“...”
听起来怎么像是炖牛腩肉似的。
周玄青没理她,只把一龙一猫弄过去医治。
但也没避着长亭晚。
很快,她吃了一惊,“这龙也就罢了,怎这猫儿...也是个没种的。”
她这么一说,很是严肃认真。
周玄青手上动作顿了下,抬眸看她。
四目相对。。
长亭晚察觉到自己言行有误,但稳住了,道:“前辈,入了医道一行,早已把女儿家的情怀抛没了,让前辈见笑了。”
一副高风亮节清新雅致的医女圣洁气质。
就是跟她外表有些不相配。
周玄青目光收回。
“我看恰恰是入了医道才让你捡回一点女人情怀,此前你看着都不像个人。”
“还有宗门历代大师姐虽说不一定都端方自持,但连着三代出了两代虚伪做作的,也非宗门之幸。”
长亭晚浅笑稳重,并不反驳,因为她的选择跟秦鱼一样——面对撑死也打不过的人,千万不要顶嘴反驳,忍,全靠忍!
只是内心微微腹诽:宗门上下也没人觉得你像个人啊,除了对自己心仪的爱人温柔体贴,待谁都跟人家挖了你八辈子祖坟似的。
——————
秦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然后床边还坐着一个女人,在烧小炉子,炉子里炖着东西。
按照电视剧的情节,应该会这样——哎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是不是想吐?你受伤好重,我们担心死了,你可算醒来了,老天有眼扒拉扒拉。
但这个女人不,冷眼斜瞥。
“已三日,你家的肥猫没事,方有容不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赶紧把这碗药喝了。”
日常被喂药的秦鱼看了长亭晚一眼,按住了胸口,柔弱道:“晚师姐一直被关在牢里,我想知道的你也未必知道啊,是以我就不问了。”
明面体贴暗里嘲讽。
长亭晚手指端着碗,递到跟前,“这话有理,所以你不想喝的也必须喝——我且告知青丘妹妹你这药里加了什么可好?”
秦鱼一闻就知道这味儿里面掺了什么,麻痹哦,好些药材都是重复的——以前瀚海朝伊这些个人也喜欢放这些又臭有苦的,半点创意都没有。
不过这药绝对巨难喝。
秦鱼的脸微凝重,忽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长亭晚的袖子,娇滴滴弱萌萌:“师姐....”
长亭晚:“...”
能屈能伸小女人阿。
当然了,长亭晚的回应是舒展了眉眼,多了几分温柔。
“师妹年纪小,素来羸弱,作为师姐,理当体贴一些。”
于是不等秦鱼反应过来,直接捏住秦鱼的两腮,捏开她嘴巴,攥着碗直接往里灌!!!
咕噜咕噜咕噜...
残暴得一匹,堪比容嬷嬷扎针。
————————
长亭晚出去了,秦鱼躺回床榻,手指按压心脏,阖着眼,她在回忆此前的事情。
她知道,她不是在炉子里修复了灵魂跟躯体的。
哪怕周玄青做得到,但不是他做的。
是另一个女人。
“谢庭咏雪,她竟真的出手救我了。”
黄金壁对她这句话有些敏感。
——我听着你这话的意思,不是惊讶于她肯救你,而是你本身并没有着希望于她救你,因为你的目标始终是周玄青。
——可你还是故意对血龙提了谢庭咏雪。
——按我们目前对无阙的了解,它此时隐藏的秘密十有仈Jiǔ跟它的历史有关,而无阙的历史不就是谢庭咏雪这些第一代创始人么。
——你为什么要提她?为了让周玄青在意并救你?
“他本就会救我,毕竟救我更符合无阙利益,至于为何提谢庭咏雪...”
秦鱼顿了下,道:“我是说给别人听的。”
黄金壁思索,似顿悟了什么,不再多言,但问了一句。
——你的灵魂跟本体怎么办?
那位藏在玉璧里了的主儿虽救了她,却也扣留了她的灵魂跟本体,现在这具只是被对方作法过的,却是连周玄青都没看出来,可想而知她的可怕。
“等。”
等?
黄金壁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娇娇冲进来,抱着秦鱼的腰肢呜呜呜,后头周玄青也进来,双手负背,淡淡道:“既已醒来,就出去吧,宗门还需你配合调查。”
“前辈不想问我吗?”
“我不问你就不说?”
个老男人最喜欢摆架子了,你丫明说不行?
秦鱼于是将实情偷工减料大概描述完,重点全在敌人那儿,细节跟关键都提点出来,不知何时,长亭晚也靠着门边听,听完,她若有所思。
这个内鬼恐怕忒厉害了。
非等闲之辈。
这样的人埋在宗门无疑是颗雷。
周玄青一直没说话,等秦鱼说完了,他沉吟片刻才起身。
“前辈可有吩咐——比如找这个内鬼。”
周玄青回身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深,“病人只需要做两件事,吃药跟等着吃药,其他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把外面那条龙一并带走。”
说完他就走了。
这话不是对秦鱼说的,而是对着金顶婆婆跟长亭晚。
这两位..可以出天牢了。
这是无阙对这一事的机动调配,至于此后能不能找到那个内鬼,能不能报复这个神秘的对手,或者应对接下来宗门面临的外界试探,那的确不是秦鱼的事儿。
她得养伤。
————————
孤道峰,不知何时竟见了风雪。
“原来已到了冬年。”
这一年,伽罗山所有山脉都会进入冬季环境,也不止苍山飞雪了,连孤道峰都满天飞雪。
它会持续很多年,知道冬年时节过去。
回孤道峰的路上,秦鱼站在长亭晚所御的剑上,看着这茫茫冰雪,蓦然有些失神。
“天地永恒,岁月长久,独独人情善变,人易死,情易淡,太认真的人容易被伤。”
这是长亭晚说的话。
这个女人向来心狠手辣又七窍玲珑,察觉到秦鱼的异样就说了这样一句,语气有些随意,好像不是很在意,又似是凑趣搭理。
“是啊,凡人必有一死。”
秦鱼也随意凑了一句,手指抚过娇娇的背部,垂眸浅笑。
“可总有人活下来了。”
这一局可没完。
————————
孤道峰,秦鱼回后,长亭晚就管自己走了,压根不管秦鱼。
秦鱼发现自己所居已被打理干净,屋内也摆放了许多装饰,似宝物,又似特殊花草。
“都是聚魂用的,好生珍贵的。”
秦鱼说着看向门边的孤尘。
“师傅,你这是...”
孤尘:“我得出门了,无暇照顾你,接下来得靠你自己养伤。”
他此时颇为冷静又冷淡,并无半点对重伤徒弟的关心。
秦鱼闻言惊讶,“师傅,你要走了吗?是为了调查?”
“嗯。”
在一旁的娇娇很惊讶,看了看孤尘,忍不住说:“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出去!”
秦鱼一怔,下意识看向孤尘。
“受伤?什么时候的事情。”
孤尘看了娇娇一眼,不欲多说,只道:“受伤从来跟责任与任务无关。”
秦鱼倚着门框缄默半响,才道:“师傅,大长老死之前,跟我说无阙值得,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个问题...娇娇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看向秦鱼。
孤尘挑眉,回身看她,目光长远。
“不是无阙值得,而是无阙里有人值得。”
“但我们可以这么想,你不能。”
“为何?”
“你背运,短命,破事儿没完没了。”
“....”
说得很有道理,娇娇深以为然,忍不住点点大脑袋,但屁股被秦鱼踹了下,忙捂住屁屁跑进屋子。
在门口,秦鱼抬手作揖,“那,弟子就送别师傅,愿师傅安全归来。”
孤尘颔首,抬手放在秦鱼脑袋,正要轻拍一下,但似略迟疑,便停下了,正要收回,却见自家小弟子主动上前来,将额头凑上来点了下,笑笑。
孤尘看着她,眉目渐软,手掌落下,揉揉她的脑袋,软声道:“往后不要这样冒险了,你这路子也阴邪,次次凶险紧迫又路途远得很,没有一次是师傅我来得及去救的。”
师傅专业吐槽很精准了。
秦鱼尴尬,“还好每次都化险为夷吧。”
孤尘深深看她,“得亏徒儿你有好些人护着,为师竟都不认得。”
这话...很深啊。
秦鱼眯起眼,觉得里面有几分阴阳怪气,摸了下凉凉的脖颈,还未说话,就见孤尘袖摆轻甩,负背而去。
奥,师傅好像有点小脾气。
——————
孤尘走后,孤道峰又剩下了秦鱼一人。
哦,还有娇娇。
但血龙不在,被金顶婆婆带到其他峰头去住了。
理由是孤男寡女不适宜,尤其物种不和得避嫌。
说白了就是无阙向来不喜欢自家女弟子被外来的登徒子接近,不管这个登徒子好不好坏不坏什么来头,反正就是不欢迎。
日常“好白菜不能被猪拱”的门风自创派到现在就一贯始终,毕竟已经丧心病狂到当年方有容跟第五刀翎如此天作之合,宗门内部高层都不是很热络,这要换其他宗门,早敲锣打鼓簇拥两人结道仙侣好生下个仙姿天赋极好的奶娃娃传承道统了。
结果....宗门第一女神方有容这些年就单着了,公蚊子都没接近几只。
方师姐是大女神,青丘虽不能与之相比,却似桃花运更甚,且得防着。
所以啊,让血龙同一峰头住着,那是不可能的!
————————
孤道峰向来冷寂,在屋中,秦鱼上了软塌,娇娇将毛毯抱过来铺在秦鱼腿上,然后爬上秦鱼盘腿的腿窝舒舒服服滚了一圈,但刚滚完,软肚子上就被秦鱼塞了一个东西。
圆咕噜的,有点温热。
凭他的肚子那超凡敏锐的触感,似的...一个蛋?
娇娇臀部略抽筋,僵硬着脑袋往下看,果然看到...一个球?!
“咦,鱼鱼?这是?”
“空间灵种,从那人体内挖出来的,你吃了吧。”
娇娇错愕,脱口而出,“你干嘛不自己吃啊?这个吃了就可以掌握空间力量的。”
“我原本就没有此道的天赋,吸收了它,可能一时拥有空间能力,但日后上升空间也很小,而且空间极为霸道,会压制其他属性,且分我心神,反而不利于生命系的修炼,但对你来说不一样。”
秦鱼摸摸他脑袋,“我夺它,本就是为你夺的。”
娇娇感动吗?木有!他本来就知道自己是鱼鱼心尖尖上的小宝贝,很正常嘛!
“奥,行吧,那我吃了,你放心,我消化很快的,一两天就能消化好,到时候肯定空间能力更厉害!”
娇娇喜滋滋又自信得很,不过似陡然想起什么,忽掏出一个东西来。
“对了,鱼鱼,这个东西给你。”
秦鱼看了下,看到娇娇肉掌里有一块令牌,漆黑的,很有质感,但没有任何气息。
普普通通,连秦鱼这样敏锐的灵魂都没能察觉到半点奇异。
“这是?”
“大长老给我的,就是之前我带你们传送,他不是往后面帮你挡了一下吗,但在此之前他忽然塞了我这个东西,我都来不及反应,他就死了,你也出去了...后来我回去救你,你那样,我也不好给你啊,今天才记起来。”
秦鱼把弄着它,若有所思良久才沉沉道了两句。
“姜还是老的辣啊,难怪大长老能死死抗住那人的搜查,因为他跟掌门联系的法子根本就不是传讯秘术,而是传讯符,而这传讯符普通十分,混在他的储物带中,如此普通修士才会用的手段,用来藏匿最重要的机密,那男子反而没能想到,只图着用高端的摄魂术去达成目的。”
“也是因为笃定男子查不到这个传讯符,大长老才有底气死扛着不让摄魂成功。”
诸葛亮死于臭皮匠手里,不是因为臭皮匠人多势众力量大,而是因为思维方式没跟上。
聪明人喜欢用精致取巧深刻的想法去揣度对手,臭皮匠却不一样,路子不一样,自然不易被对付到。
大长老就是那个古板的臭皮匠。
可惜,哪怕秘密被守住了,臭皮匠却死了。
想到他焚烧成干骨之前对自己说的话,秦鱼忽然明白对方不仅仅是让她回归宗门,更是让她继承。
“他把跟掌门联系的唯一路子给了我。”
秦鱼捏着这块传讯符,眉目幽深,娇娇趴在她腿上,问:“那鱼鱼,你要联系对方吗?要知道,大长老他们可都是为他死的,他到底躲在哪啊,又在干啥事儿,让那些坏人这么紧张,非要找到他。”
“不知道,这个人隐藏太深,目前只活在别人的揣度里,滴水不漏。”
“那鱼鱼你联系他?”
娇娇知道秦鱼本身也是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
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亏,大长老那些人的死对她触动也很大,不可能全当没发生过。
就在娇娇这么问的时候,一人一猫忽然齐齐看向传讯符。
因为它亮了。
发出淡淡的光。
“卧槽,他...他联系你了,鱼鱼!”
秦鱼也甚为惊讶,看着发光的传讯符,手指摩挲了下上面的刻痕,半响,她输入灵力...一丝。
娇娇屏住呼吸,等着秦鱼跟对方联系,等着对方的回应,然而下一秒。
关闭了。
光度淡去。
娇娇:“???啥玩意,他切断通讯了?”
秦鱼:“是我切断的。”
娇娇惊愕。
“鱼鱼,你是不信这个掌门吗?”
“我信大长老说的,这个人在做一件关乎宗门生死的事儿,那是他的责任,也是大长老他们的信仰,但我不是。”
秦鱼手掌翻着它盖在腿上,淡淡道:“报仇,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借助他人,何况,只有不与我联系,他从现在开始才是绝对隐秘的。”
娇娇似懂非懂,“那鱼鱼你现在要怎么做?”
“等一件事,并查一件事。”
另一个地方。
安静,竹林深处,一个男子把玩着手里的传讯符,指尖抚弄上面的纹路。
过了半响,他收了传讯符,看向窗外,轻轻叹气。
——————
临夜,秦鱼抱着娇娇,而娇娇在她怀里提灯,他们走过走廊,过了水桥,到了后院玉璧前。
满院早已苍雪覆霜华,雪白一片倒映了月光,提灯而来,一身披长袍,秦鱼站在玉璧下抬眸看向它。
缄默些许,才低声沙哑道:“创派祖师,孤道之始,无阙有圣人,谢庭之咏雪。”
“前辈,您的名讳隐秘于历史,这一次晚辈不知礼数惊动了您,得您庇护疗伤,甚为感激,但不知您何时能放出我的灵魂跟本体。”
她说完一会,对方没理她。
秦鱼也不着急,就那么安安静静站着。
雪落在她身上,一片片累积,天又寒冷,娇娇觉得秦鱼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一个元婴期也能摁倒她,伤势之身,哪里能挡得住这样苦寒的夜,他心疼了,用猫爪子拍去秦鱼肩头的雪花,看里面那个谢庭咏雪还没回应,就拿出一把雨伞,坐在秦鱼肩头撑着。
就这么一起等着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响,秦鱼灵魂深处听到一道声音。
“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便是我的。”
“我一定要还你?”
诶你个臭流氓!还想要我灵魂跟本体是吧。
“前辈喜欢怎么样都行,就是让晚辈以身相许无数年,晚辈也没有怨言。只是宗门内鬼深藏,大长老等人的血海深仇还没报...难道前辈您不想修理对方吗?”
“我想不想有何区别,你不已经利用我了吗?”
对方声音冷淡阴柔,且隐隐充满危险。
“啊,前辈您何出此言,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秦鱼一派诚心,十分忠诚似的。
“用老女人的名字来打草惊蛇,非你所图?”
“额,晚辈只是觉得整个宗门内贼未定,自然只肯信自家峰头的,若非您,就是师傅。其他人,晚辈是一概不敢投以信任的。”
对方直接打断秦鱼的话。
“是否你所图?”
秦鱼闷了下,弱弱嗯了一声,一脸悻悻。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知错不改委屈小媳妇样。
谢庭咏雪大概早就看穿了这个作精,懒得瞧她。
她不说话,秦鱼也不敢再说,只能继续熬着风雪。
麻油,这女的真坏!
娇娇对她让自家鱼鱼受冻十分不爽,狠狠瞪了她几下,却忽然愣了下。
因为秦鱼被吸了过去,连着娇娇一起。
一人一猫都切切实实贴住了冰冷的玉璧。
这玉璧竟比冰霜还寒冷,皮糙肉厚的娇娇都打了一个哆嗦,何况秦鱼。
娇娇赶忙用毛茸茸的身体跟尾巴缠住秦鱼的脖子...
呜呜,不冷不冷不冷,嘶,好冷好冷啊,嗷,这臭女人,好坏!
他逼逼叨叨,秦鱼哭笑不得,却忽然感觉到——嗡!她的身体进去了。
从冰雪苦寒到恐怖炼狱只是一刹那的时间,秦鱼见到了自己的本体,当即与之融合。
娇娇留在外面,噗通一声落地,一抬头,被砸下来的雨伞砸到脑袋。
“哎呦...丘丘,丘丘呢!”
他迷迷糊糊,好在黄金壁劝住了他。
——她让你等,那你就等着吧。
娇娇好歹还是听话的,于是抱着雨伞站在那等,过了一会,有点累,一屁股坐在地上,雨伞也继续撑着...
凄凉吗?本来有点凄凉的。
这满天飞雪,冰寒彻骨,可爱爆表的肥猫带着伤躯苦等自己的主人儿...那肥嘟嘟的躯体似乎也消瘦了一丢丢。
何等凄凉又感人。
黄金壁瞬时心中熨帖温暖,想陪着自家小殿下一起等,免得他太孤单太难熬。
结果他还没表露自己一派拳拳真心。
噶擦噶擦。
啃瓜子的声音传出,还伴随着咕噜咕噜喝牛奶的声音。
黄金壁沉默了,然后一秒钟把自己下线了。
它怕悲愤欲绝撞这玉璧而死。
——————
也不知道多久,深夜时分,正是雪色最美,月色最亮的时候,万物静籁,天地幽沉。
秦鱼出来了,眉眼之间一如平常,看到了雨伞,也看到了伞下嗑了一地瓜子的胖猫儿,吃完了零食吧,肚子滚圆滚圆的,正有一下没一下上下点着脑袋打盹。
她弯腰抱起他,袖摆一卷,瓜子壳消失了。
——全恢复了?
秦鱼:“更上一层楼。”
——她竟如此大方?
秦鱼:“我也诧异,原本想着她可能是想要用我来铲除内贼,后来想想,这般创派的人物,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历朝历代都有几个这样的邪祟,还不知道她费心,且以她性格,怕是还觉得我们这一代不堪用。”
——所以她为何?她已知你是天选者,并非一无所知,并无研究必要。
秦鱼也纳闷呢,不过既得了好处,也不必一直纠缠,也许是....
撑着雨伞,秦鱼带着娇娇走过小道,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也是巧合。
若有若如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