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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有两个身份完全与民生西路格格不入的人经常会到烧烤店。一个是前几天自称是登山爱好者,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如果说那次是偶然经过,那后面两次就让人无法理解,那中年男人每次来只点几串牛肉,然后就聚精会神看着陆山民烤肉,吃完之后,赞赏两句就走。

    另一位就是海东来这位富家大少,这段时间每到凌晨一两点,就会准时来到烧烤店,不过看他的样子,却越发显得脑袋不正常。凌晨一两点,独坐一张桌子,有时候咬着烤肉偷笑一个晚上,有时候愁眉苦脸端着酒杯却忘记了喝酒。以前听老黄说过一种病,叫喜忧之症,得这种病的人,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情绪亢奋,能一天都处在兴奋之中,有时候又会无缘无故的情绪低落,能愁眉苦脸一整天,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很难治愈。陆山民怀疑这位海大少就是得了这种罕见的不治之症。

    今天,是海东来愁眉苦脸的一天,双目无神,神情沮丧,手里的烤肉举在嘴边,唉声叹气,久久不能入口。

    虽然两人打了一架,陆山民对这位富家公子印象并不是太差,要不是老黄远在千里之外的马嘴村,真想让老黄给他把把脉,看是否真的得了那种怪病。

    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多,陆山民手上也没什么活儿可做,坐到海东来对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过海东来沉醉在忧愁中,根本就没有反应。

    陆山民正准备开口询问,海东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山民,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生病了”?

    见对方开口说话,陆山民松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精神病人一般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看来你病得还不算太严重,及早接受治疗,兴许还能治好”。

    海东来张大嘴巴愣了一下,拿着手里的肉串指着陆山民的鼻子,“你才有精神病,你全家都是神经病”。

    陆山民同情的看着海东来,暗自叹息,“看来还是挺严重”。

    海东来没有再理会陆山民,耷拉下头,一脸的忧郁。

    蓝筹酒吧,王大虎眉头紧皱的坐在保安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李浩和王超两个心腹一左一右坐在他的两侧。

    “王超,你真的看到胡惟庸出现在了民生西路”。

    王超赶紧点了点头,“哥,我见过两次胡总,不会看错”。

    李浩有些纳闷儿的问道:“胡惟庸是这间酒吧的老板,虽然不经常亲自到酒吧来,但没道理来到民生西路不到蓝筹酒吧看一眼”?

    王大虎转着手里的核桃,“他去了什么地方”?

    王超讪媚的笑道,“哥,你平时不是常教导我多用脑子吗?这次我可多留了个心眼,他这样的大人物出现在民生西路,我还专门跟踪了他好久”。

    王大虎不悦的说道:“说重点”。

    “咳,哥,也没什么可疑的,他就去了林大海的烧烤店吃了几串烤肉”。

    王大虎眉头皱得更深,“就吃了几串烤肉”?

    “对,就吃了几串烤肉”

    “呆了多长时间”?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

    王超不明白王大虎为何凌晨一两点还为这点小事儿犯愁。

    “哥,你会不会疑心太重了,现在民生西路我们一手遮天,他能把我们咋地”。

    王大虎瞪了他一眼,王超只得赶紧闭嘴。

    李浩也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作为蓝筹酒吧的幕后老板,到了门口都不进,只是去烧烤店吃两串烧烤,说不过去啊”。

    王大虎狠吸一口烟,“胡惟庸是出了名的老狐狸,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一次也就算了,连着两三次都如此,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浩点了点头,“唐飞跟陆山民的关系很好,要不叫唐飞过去问问”。

    王大虎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摇了摇头,“两军交战,除了拼战力,更要拼耐力,静观其变,这段时间你亲自负责这件事,盯紧点”。

    王超不满的说道:“哥,这可是我发现的,应该让我负责”。

    王大虎狠狠的瞪了王超一眼,“工作的时候叫大虎哥”。

    王超满腹委屈的低下头,“大虎哥”。

    李浩和王超准备离开,王大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又说道:“我们今天晚上的对话要保密,谁也不能说”。说完又看了一眼李浩,“连唐飞也不能说”。

    走出酒吧,李浩流露出一丝苦笑,大虎哥虽然为人豪放爽快,但并不会轻易相信人,自己虽然比王超能干,但大虎哥显然要更信任他的堂弟王超,否则,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跟自己强调一句‘连唐飞也不能说’,就因为自己和唐飞的关系比较好吗?难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性,他还不了解吗?看来还是不够信任我啊。

    “她对我满面春风,世界美好恍若霞光万丈;她对我横眉冷对,地暗天昏犹如乌云蔽日”。海东来深深的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能自拔。

    陆山民‘咦’了一声,想不到这位神经兮兮的大少爷还是位诗人。

    陆山民不禁想到当初自己面对白灵的时候,内心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她的笑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画卷,她的愁会让整个世界失去五彩的颜色。一想到白灵,内心受到触动陆山民脱口而出:

    “好诗”。

    海东来看了陆山民一眼,又叹了口气,“你一个山野村民,不懂个中滋味,那种感觉啊,就像灵魂飞出了身体,完全无法控制”。说完朝端着一杯啤酒狠狠的灌进嘴里。

    “我懂,你没病,你恋爱了”。

    “噗”,刚灌进嘴里的啤酒全喷了出来。

    陆山民抹了一把被海东来喷得一脸的啤酒,正想埋怨两句,抬头郁闷的看着海东来,发现海东来正张大嘴巴,表情扭曲,保持着固定的姿势,脸上悲喜交加,像个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陆山民皱了皱眉头,试探的问道:“你,没事吧”?

    海东来一副欲哭还笑的样子,“你看我的样子像没事儿吗”?

    陆山民摇了摇头,“不像”。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海东来又哭又笑的望着陆山民,那种表情,显得无比的纠结。

    在烧烤店这两个多月,陆山民没少听客人们谈起有钱人的生活,穿的是国际名牌,住的豪华别墅,开的是千万豪车,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美女如云,像阳志轩那样的穷人家孩子,需要两代人的奋斗才能娶上一个媳妇儿,那些富家公子只需要勾勾小手指就有成群结队的美女主动投怀送抱。海东来本就长得不错,又是那些人口中的富家大少爷,完全没有理由没谈过恋爱啊,可是见他这一系列反应,似乎还没有自己的恋爱经历丰富。这让陆山民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海东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仿佛又想到什么,赶紧又猛烈的摇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滔滔不绝,“怎么可能,现在连小学生都谈恋爱,本公子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可能连恋爱都没谈过,我告诉你,本公子从车库里谁便开一辆车到学校门口,多的是女孩儿抢着上,还有,那些KTV和酒吧的美女,只要本公子把钞票一砸,哪个不是求死觅活的想当我女朋友。”

    陆山民有些惊讶,随后一脸同情的看着海东来。

    见陆山民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海东来有些心虚,也有些不忿,“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山民摇了摇头:“你确实没谈过恋爱”。

    “什么”?海东来猛然站起,卷起衣袖,“你竟然敢鄙视本公子没有谈过恋爱,我要跟你单挑”。

    这一次,陆山民真的是鄙视的看着海东来:“你打不过我”。

    “哇,、、”,刚才还衣服气势汹汹的海东来,竟然一屁股坐下,抱着头大哭起来。

    陆山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莫名其妙,难道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这副德行,情绪转变得比夏天的雷阵雨还快,曾雅倩是这样,海东来也是这样,让人完全没有任何预料,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爆发出怎样的情绪。

    海东来哭得满脸鼻涕眼泪,陆山民从餐桌上取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海东来哽咽着摆手,“不用了,我有洁癖”,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带着香味儿的餐巾纸,一边抽泣,一边擤鼻涕。

    陆山民被海东来弄得苦笑不得,心想,你那鼻涕还能有着纸巾干净。

    “哭够了”?

    “你管我”。

    “你,是个男人”。

    海东来哼了一声,“男人就不能哭吗?医学上说哭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有利身体健康”。

    “哦,其实恋爱是件好事,你应该高兴才对”。

    海东来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陆山民哦了一声,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海东来皱着眉头不满的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说你不明白”?

    陆山民尴尬的笑了笑,问道“为什么”?

    除开身份不说,海东来与陆山民的身世其实很像,甚至更为曲折。这位玩世不恭的富家大少,在疯疯癫癫的表象深处,掩埋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心酸与彷徨。十二岁之前,他拥有这个世界最完美的一切,功成名就的父亲,美丽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姐姐。

    十二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摧毁了这童话般的生活。父母双双离世,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是瑟瑟发抖的躲在床底下不愿出来,他不相信父母就这样离开了他。父亲的突然离世,留下偌大的基业,那年他十二岁,刚小学毕业,他姐十七岁,正准备高考。

    外面的竞争对手对父亲留下的家业虎视眈眈,公司内部的高层忙着争权夺利,步步紧逼。那一晚,姐姐冲进他的房间,把他从床底下拉了出来,甩手就是两耳光。他哭了,哇哇大哭,自小调皮,每次被父母打的时候,姐姐就会化身成为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保护自己,他没想到姐姐有一天也会打自己。他永远忘不了那时姐姐的表情,双目冰冷,嘴唇颤抖。

    自那天起,姐姐变了,以前每天都会笑得像春天的金盏菊那样温暖甜美,那天之后,直到现在,再也没有看见姐姐对任何人笑过,包括自己。从那时起,以前经常陪他打闹嬉戏的姐姐不在了,变成一个冷酷严厉,哪怕海东来犯了一点小错也会打骂相向。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粘姐姐,开始有意无意的躲她,内心也开始怕她恨她。

    那个时候,海东来继续上初中,他姐则放弃了高考,开始打理父亲留下的家业。姐姐越来越忙,有时候连着几天都不回家,但只要在家就会逼他跟着盛天练武术,逼着他读书。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想念父母,父母以前也逼他学习,但实在拗不过也拿他没办法。但他姐不一样,只要他姐一个眼神,他就得乖乖的照做,否则,那手臂粗的木棍就会招呼到他身上,绝不留情。姐姐变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连自己手上被蚊子叮个红点就心疼得着急慌张的姐姐。

    任何人都有逆反心理,何况那时海东来才十二三岁。他开始阳奉阴违,开始偷奸耍滑,反正姐姐打理父亲的公司很忙,也没多少时间管他。甚至开始在日记本上记录下姐姐一条条的恶性,等父母祭日那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烧给父母,让父母知道,姐姐是怎么残忍的虐待自己。

    直到那一天,那晚,夜已经很深,海东来正在日记本上奋笔疾书姐姐的累累罪行,别墅铁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他知道,这是姐姐回来了,赶紧关了卧室的灯,偷偷的站在窗口。

    趁着月色,看到姐姐衣服上沾满了鲜血,海东来有些担心,不过看姐姐走路平稳,不像受伤的样子,那血应该是别人的,才松了口气。海东来有些好奇,偷偷摸出卧室,走到姐姐的房门前,屋内传来低声的啜泣声,房门没有锁,透过缝隙,海东来看见姐姐哭了,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但从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可以看出她此刻正处在无比的痛苦和恐惧之中,斜眼看去,在她的旁边,赫然还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海东来浑身发抖的跑回卧室,整个身体蜷缩在被子里面。他不敢相信,姐姐杀人了。

    生于豪门之家,海东来的见识远超过平常百姓子弟,父亲死后,留下的偌大基业,自然会引来各方财狼虎豹的觊觎,这一点,即便海东来还小,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小孩子心性,他并不会在这方面去多想。

    但那一晚,他恍然大悟,自己到现在还能住在这栋别墅之中,父亲的基业还能掌握在两姐弟手中,姐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血雨腥风才得以保存。那一晚,他突然理解姐姐为什么变了,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他不再恨姐姐,他突然觉得姐姐好可怜,之所以哭,是因为他心疼,心疼这个才只有十八岁的姐姐。

    从那以后,姐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爱。

    虽然海东来的成绩一直很差,但这并不是因为他笨,而是他压根就不愿意去做,姐姐能用棍子逼他拿起书,但却不能管住他的脑袋是否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从那晚以后,海东来像变了一个人,渐渐的从一个学渣变成了一个学霸,最后还考上了东海大学。

    所以海东来这样的富家大少没谈过恋爱一点都不奇怪,高中的时候奋发图强,再加上他姐的严格监管,那个时候的他没那个心,更没那个胆。

    上大学之后,作为一个富家大少,蜂拥而至的都是些爱他钱远胜爱他人的女人,作为一个恋爱白痴,他哪能分辨出钱与感情的区别,甚至一度很傻很天真的认为恋爱就是用钱买来的,直到遇到阮玉,埋藏在深处的心弦,颤抖了。但他自己还不自知,直到陆山民点出,他才难以置信的震惊。震惊过后,立马陷入纠结,因为他知道,在外面玩玩儿没关系,但要是动真格,他姐绝不会允许自己和一个平民子弟,并且还是在酒吧上班的女孩儿在一起。生于豪门,岂会不懂门当户对这个最简单的规矩。

    听海东来喋喋不休唠叨了一个晚上,对于海东来,陆山民还是和先前一样,两个字,‘同情’。自己虽然也是从小没有父母,但比海东来要自由得多,至少爷爷不会像他姐姐那样蛮横的管教自己。从小还有大黑头和小妮子这两个好朋友陪着自己,当然,那个时候还有白灵。

    本来陆山民还想着鼓励海东来几句,让他跟着自己的心走,大胆去追求自己的所爱。但是想到白灵,她不正是因为上了大学,与自己不再门当户对才抛弃自己的吗?自己不顾一切的去挽留她,真的有用吗?

    海东来接着酒精和悲伤的情绪,一股脑儿讲完自己的故事,有些希冀的看着陆山民。

    “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海东来不满的说道:“比如劝我大胆追求真爱,最终我的真情会感动我姐,然后她就会为我送上祝福。电视和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陆山民一脸同情的看着海东来,摇了摇头:“我没看过小说,山里信号不好,电视也看得少”。

    整栋大楼采用钢筋混泥土结构,先用钢筋混凝土搭建承重和框架结构,每层楼的封顶采用大模板现浇结构,使用滑模升板技术进行施工,然后再由建筑工人师傅砌砖,敷墙,找平,贴瓷砖。在建筑工地上呆了一个星期,陆山民充分发挥猎人本能,经过仔细的观察,终于知道城里的摩天大楼到底是如何拔地而起。不由得赞叹城里人就是聪明。

    陆山民的工作效率得到了陈大力一伙儿人的一致认可,用陈大力的话说,陆山民一个人顶的上两三个打杂工。

    陈大力有一个和陆山民差不多大的儿子,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初中上完就辍了学,一直在老家到处晃荡,眼见儿子一天天长大,陈大力百感交集,去年把儿子从老家叫到东海来,本想把自己的一身本事传给他,也让他有个安身立命的手艺,哪知道儿子在工地上呆了不到一个月,根本就吃不下这个苦,索性呆在出租屋不出门,陈大力拿他没办法,又怕他无所事事久而久之走上邪路,无奈之下把他送进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不期待他能学出个什么本事,只希望有个地方把他栓住,被出去惹是生非。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相比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陈大力看陆山民是越看越喜欢,就和合伙儿的几个大师傅一商量,把本来两百一天的工资,给陆山民涨到三百,其他几个大师傅也没有意见,毕竟陆山民一个人顶两三个人干的活儿,大家有目共睹。听到这个消息,陆山民很是高兴,一天三百,一个月就是九千,加上烧烤店的工资,一个月就有一万一千六百块,这么高的工资,以前想都不敢想。虽然仍然不足以及时还上陈然的钱,但总算是更近一步。张丽、陈坤、黄梅三人现在都有了工作,他们三人这段时间也在努力的拼搏,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凑足五万块,即使不够,也差不了多少,到时候想办法也容易些。

    这两天,陆山民发现罗志轩愁眉苦脸,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对于这位大叔,可能是因为他为儿子的付出让陆山民想到了自己一出生就去世的父亲,陆山民对他颇有好感。中午休息的时候,陆山民特意走到最后。

    “罗叔,我见你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罗志轩苦笑了一下,“我儿子今年都三十二岁了,还没结婚,期间也谈过好几个,不过都没有结果,原因就是没有房子,这两年儿子一直想在他工作的城市买房,可是以我们家这种情况,哎,难啊,昨天儿子打来电话,说是看好了一处房子,抢的人多得很”。说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有钱人,买房跟买白菜一样,我儿子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号,过两天就要付款签合同,可是现在还差六七万快钱,真是一分钱急死英雄好汉啊”。

    陆山民有些不解的问道,“罗叔,你一天也有两百块的工资,一年也有六七万,我听说四川那边的房价并没有东海这么贵,你在东海打了几十年工,怎么会连首付都付不起”?

    罗志轩摇了摇头,“山民啊,你是才入这一行,很多事情还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和写字楼里那些白领不一样,我们是干一天活儿才有一天工资,你以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活儿干啊,一年能干满七八个月就不错了,而且我们又没有医保,没法报医疗费,这个地方,稍微生个大点的病,一年的工资就得打水漂儿,这工地上都是体力活儿,谁干时间长了都会有点儿毛病”,说着指了指腰部。“我的腰就是前些年不小心给闪了,现在每逢刮风下雨都疼得不行,都不敢去医院,而且东海的物价可不便宜,一年下来能剩下几个钱”。

    说着又接着说道:“你以为我这些年都是两百一天的工资啊,也就这两年有这个价,前些年我还拿过二三十一天的工资,儿子上大学都是勒紧裤腰带供完,家里还有多少余钱啊”。

    陆山民自己都是被钱逼得走投无路的人,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罗叔,六七万也不算太多,你可以想办法向亲戚朋友借点”。

    罗志轩摇了摇头,“我一个土农民,亲戚差不多都跟我一样,能有多少钱可借,更何况,这年头谈什么都别谈钱,谈钱伤感情”。

    看着罗志轩萧索的背影,陆山民心里感到一丝沉重,出山以前,家里一间土屋,手里一把猎刀,就是自己全部的生活,从没想过要花几十上百万要买什么房子,车子。山里的生活平淡无味,但也不会有特别烦恼的忧愁。来到东海,一切都变了,钱,让林大海弯了腰;钱,让罗志轩白了头;钱,让出租屋的四人起早贪黑都忘却了自我。从不说脏话的陆山民忍不住骂了一句‘钱,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像往常一样,和陈大力一伙儿人走到那些手推车卖盒饭那里,正准备来份十块钱的一荤一素,意外看见阮玉正向自己招手。

    “山民哥”。

    一起干活儿的几个人笑着问陆山民“山民,挺有福气嘛,你对象长得可真好看”。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向大家解释了一下那不是自己的对象,只是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然后径直朝阮玉走去。

    阮玉手里拿着上次在医院给自己送饭的保温桶,一边打开饭盒,一边笑着对陆山民说道:“山民哥,那些饭菜不干净,我专门找了家饭馆给你做了宫保鸡丁,红烧牛肉,还有糖醋里脊”。

    不知道为什么,曾雅倩这样的富家千金每次给自己帮助,陆山民不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很生气,而阮玉这个穷学生帮助自己,陆山民一点不会觉得别扭,反而会欣然接受。

    陆山民笑呵呵的接过饭盒,“你今天不上学吗”?

    “你搬砖般糊涂啦,今天星期天,上什么学”。

    看着饭盒里的肉,陆山民口水直流,顾不得在美女面前装绅士就大快朵颐,不过装也没用,全身上下都是砂灰泥浆,装了也不像。

    看见陆山民狼吞虎咽的样子,阮玉满足的笑开了花。

    “阮玉,以后别破费了,你挣点钱也不容易”。

    “山民哥,放心吧,我不缺钱,这段时间有个傻里吧唧的富家大少把钱当草纸扔,我可挣了不少。”

    陆山民张大嘴巴看着阮玉,他知道那个傻里吧唧的富家公子就是海东来。

    下意识的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阮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人傻,钱多,真好”。

    陆山民咧着嘴傻乎乎的笑了笑,不知道海东来听到这个评价,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吃完饭,把保温桶递给阮玉,陆山民有些犹豫的看着阮玉。

    阮玉笑呵呵的看着陆山民,脸上带着淡淡的娇羞,“山民哥,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陆山民咳嗽了一下,“阮玉,如果钱挣够了的话,就不要去酒吧上班了,好好回学校上学吧”。

    阮玉甜甜的笑了笑,“嗯,山民哥,我知道了”。

    午夜烧烤店,那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又来了,陆山民笑着打招呼,“老板,五串牛肉是不”?

    那人呵呵一笑,背着手站在烧烤架旁边。

    “小兄弟,茶有茶道,花有花道,世间万物做到极致皆有道,哪怕只是一旁看你烤肉,也是一种艺术般的享受”。

    “老板说话好有文化,不过我是个山野村民,以前倒是听爷爷提起过唐代有个叫陆羽的人写过一本《茶经》,里面提到过茶道,不过花道却从未听说过”。

    中年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还知道《茶经》,那你爷爷肯定是位饱学之士”。

    陆山民笑着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爷爷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老人,不过什么是花道啊”?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花道是一种日本传统的插花艺术,不过最早也是来源于我们华夏国,是隋唐时期佛堂供花传到日本后演变而来,其实,任何一门手艺,只要做到极致,都可以称为道”。

    陆山民对这位博学的中年男人颇有好感,笑着说道:“那如果烧烤烤到极致,是不是可以叫烧烤道”。

    中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就叫烧烤道”。

    午夜烧烤店对面二楼,李浩拿着望远镜眼睛都不眨一下仔细观察着烧烤店里中年那男人的一举一动,见中年男人和陆山民有说有笑,谈得颇为投缘,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忧虑。他与王超不一样,王超是靠着王大虎的庇护才坐上蓝筹酒吧保安经理的位置,而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是经历过无数挫折磨难和明争暗斗的经验教训而得来。他不相信胡惟庸会无缘无故三番五次到烧烤店找陆山民聊天,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想从陆山民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说需要陆山民为他做什么。

    这两天工地上催得紧,包工头今天已经来催过两次,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把这一层楼的‘内粉’(注:建筑物内部墙壁用砂灰敷平整)全部做完。陈大力带着一伙儿的七八个人干得热火朝天,就连陆山民这个打杂工都被安排‘打吧子’(注:墙壁敷砂灰的第一道工序)。罗志轩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许多,并且忧愁之中还夹杂着几分惶恐与不安,神色之中显得莫名的紧张,就像陆山民小时候做了错事害怕被爷爷发现一样,眼神左顾右盼,有好几次把混凝土当成砂灰送到几个‘大师傅’那里,弄得几个大师傅满肚子是火。

    当众人卯足干劲奋力工作的时候,三四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保安手里拿了一张照片,一进来就对着照片挨个儿仔细打量,众人不明白这些保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陈大力站在木条搭建的简易架子上,手里还拿着灰盘(一种敷墙壁用的工具)和灰刀(一种敷墙的工具),正准备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为首的保安指着正提着沙灰桶的罗志轩,大喊一声。:“你过来一下”。

    罗志轩手里的沙灰桶‘砰’一声掉到地上,砂灰浆撒了一地,整个人脸色煞白,双腿不住打颤。

    为首的一个保安走过去,一把拉住罗志轩的手,对着手里的照片,仔细的打量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然后对身后的两个保安招了招手,“就是他”。说着就要拉着罗志轩往外走。

    陈大力和罗志轩是老乡,并且还是同一个村子,往上倒推几辈,还带点亲戚关系,按辈分算的话,陈大力还得叫他一声‘叔’。也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一直比较照顾他,否则,以他现在的年龄,根本就不会有工地愿意接纳他。

    罗志轩不悦的从架子一跃而下,冷冷的看着几个保安。

    “你们这是做什么,无缘无故,凭什么抓人”?

    其他几个工友见状,纷纷放下手里的工具,把三个保安和围在中间。

    “不说清楚,别想随便把人带走”。

    为首的保安脸色平静,倒也一点不惧这群弄民工,把手里的照片递给陈大力,“你们自己看看”。

    陈大力冷哼一声,接过照片,陆山民和一群人也凑过去,想看个明白照片上到底是什么。当众人从照片上看到那佝偻的身形,斑白的头发,还有那消瘦的肩膀上的一圈电缆,都惊得目瞪口呆。

    为首的保安冷笑一声说道:“这是从监控画面打印出来的照片,最近几天,材料部频频反应电缆无缘无故变少,责令我们保安部调查,昨天我亲自在各个死角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还生怕小偷不再来,没想到这老小子胆子还真不小,连着头了几天,昨天还敢再来”。

    陈大力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向罗志轩,罗志轩脸上羞愧难当,沮丧的低下头,不敢接触陈大力的眼光,他的表情告诉大家,他就是那个小偷儿。

    陈大力悲愤交加,一把扔掉手里的照片,近乎咆哮的怒吼,“罗志轩,你他娘的疯了吗?你他娘的是全村出了名最老实的人,你以前在村里连他娘的一颗葱都不会偷,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丢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脸,丢的是我们整个村的脸,丢的是我们这些千千万万农民工的脸,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为什么城里人看不起我们,说我们素质低,就他娘的因为有你这种人”。

    罗志轩哭了,一个六十二岁的男人,一个头发已经斑白的男人,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儿。

    两个保安几乎是架着罗志轩走出去,因为他的双腿发软无力,无法迈开那沉重的步子。

    陆山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眼眶微微变红,他知道罗志轩为什么要去偷电缆。看着那瑟瑟发抖的佝偻背影,一行清泪竟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自懂事以来,陆山民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但他这一次流泪,他知道,他这一生恐怕都难以忘记。

    中午午饭时间的时候,一群人无比沮丧的走出大楼,仿佛罗志轩的行为不仅丢了他的脸,也丢了自己的脸,其中两个工友还满腹怨恨的对罗志轩骂骂咧咧。

    一群人刚走出没几步,“砰”,一声巨大的响声在身后响起,尘土纷纷扬扬,遮挡了众人视线。

    众人转身,待尘土渐渐散去,那是怎样的一副写意抽象泼墨画。鲜红的血迹在泥土中斑斑驳驳,溅在石头上的则开出了一朵朵大小形状各异的血红色的花,沿着外围稀疏的花朵往中间看,花朵越来越密集,繁花似锦的尽头,躺着一个人,早已面目全非,只能从那斑白的头发中,依稀可以辨认出这位作画之人。

    陈大力一群人疯狂的冲过去,陆山民淡淡的站在不远处,缓缓的跪了下去,这是除了爷爷之外,陆山民跪的第一个人,他当得这一跪,这位别人眼中的小偷儿,在他眼里,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陈大力这位五十多岁的硬汉抱着罗志轩的尸体失声痛哭,“老阳,都是我害死了你,要不是我那番混账话,你就不会跳楼了啊”。

    第二天,罗志轩的儿子就到了东海,陆山民从远处看见了他,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带着金丝眼镜,一看就是位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他到东海的第一件事,不是火化罗志轩,而是到工地上大吵大闹索要赔偿费,那耍横撒泼的劲头丝毫不比马嘴村西山头那位王大妈逊色。听陈大力说,由于罗志轩是跳楼自杀,不属于工伤范围,之前又有偷盗行为,最后只赔了四十万。罗志轩的儿子拿到钱后,抱着罗志轩的骨灰盒离开了东海。

    以前和罗志轩聊天听他提起过,说他都大半截入土的人了,这花花世界也没啥奔头了,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给儿子买房,一个是落叶归根。现在,他的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仅以此章节献给我们伟大的父亲,这个故事虽然略显夸张,但绝非凭空杜撰。我们的父亲,可能是达官贵人,可能是升斗小民,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的爱可能会无言,但绝对是无私。春节之际,趁我们伟大的父亲还健在,陪他喝喝酒,陪他聊聊天,脸上的笑容多一点,说话的语气温柔一点。他们付出的很多,但他们要的其实真的很少。

    罗志轩的事情,就像狂风中的一粒尘埃,风停之后,融入泥土,没有人会再记得他。工地上继续热火朝天,陆山民继续奔波在工地和午夜烧烤店之间。

    这段时间,那位依着考究学识渊博的中年大叔没有再来烧烤店。不过好久没来的王大虎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李浩和王超。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陆山民总觉得今天王大虎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儿。

    从王大虎进门那一刻起,陆山民从余光之中就发现王大虎有意无意在观察自己,不仅是他,李浩的目光也如出一辙。那种目光有种透视感,让陆山民有一种赤身裸体被人打量的异样感觉,浑身不自在。

    王大虎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缓步走到烧烤架前。

    “山民,听说你最近去工地上打工了”?

    陆山民微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大虎哥”。

    王大虎笑着点了点头,“山民,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几万十几万还是难不倒我”。

    陆山民笑着摇了摇头,“谢谢大虎哥,我自己能解决”。

    “哦”?王大虎眉头微皱,声音不自觉的拖长,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陆山民,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凌冽。

    陆山民手里的烤肉停顿了一下,王大虎虽然依然面带微笑,但陆山民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杀气。陆山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竟让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敌意。

    王大虎很快就恢复淡然的神色,呵呵一笑,“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帮你解决了你的困难”?

    王大虎的言行举止让陆山民很是困惑,对于王大虎,陆山民既不想过度接近,也不愿平白无故结怨。笑了笑老实说道:“没有什么贵人帮我,我欠了别人一笔钱,不过我现在在建筑工地和烧烤店打工,很快就能还上,让大虎哥费心了”。

    “呵呵,山民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执拗,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很多人想找人帮忙还找不到,你倒好,朋友伸出手帮你,你还不接受”。说完,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陆山民的眼睛,想从陆山民的眼神中发现一丝蛛丝马迹,不过陆山民眼神中除了一丝讶异和不解,王大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王大虎不禁暗自思量,难道胡惟庸那家伙真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吃他的烧烤。

    王大虎几人只是随便点了几串烧烤,吃完就离开,并没有呆多久。

    林大海走到陆山民旁边,皱着眉头问道:“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大虎哥”?

    陆山民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林大海,“海叔,你也看出来了”?

    林大海一巴掌拍在陆山民头上,“老子纵横东海几十年,难道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刚才大虎哥说的话,明显话里有话”。

    陆山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了摇头,“不应该啊”。

    回到蓝筹酒吧,李浩默默的站在王大虎身旁,王大虎手里拿着烟,烟火都快烧到手指也浑然不觉。

    “李浩,你怎么看”?

    李浩摇了摇头,“陆山民只是一个刚到城里不久的山里小子,而且我也接触过几次,他不会是个城府深得连你我都看不出蛛丝马迹的人。”

    “难道胡惟庸真的只是喜欢吃他烤的烧烤”?李浩暗自低语。

    王大虎转身,眼中迸发出金光,李浩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李浩,如果你是三家酒吧的老板,一个月平白无故要多支出十万的成本,你会怎么想”?

    李浩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会气得跳脚,说不定他们私底下早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李浩皱着眉头想了想,“他们还能怎么办”?

    王大虎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仇富仇官,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些年我也接触过不少有钱人,非常清楚,这些人能成为人上人,是因为他们比一般人更聪明,更有本事,他们能有今日的成就,常常会做出常人想不到做不到的事情”。

    李浩深以为然,这些年自己的经历让他非常清楚的认识到挣钱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也仇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后来经历多了,见得多了,才渐渐明白那些有钱人能挣到别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绝不会仅仅靠父辈的余荫和运气那么简单。

    “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大虎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用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他们的方法或许会是人人都能想到的办法”。

    李浩不解的问道:“什么办法”?

    王大虎一字一顿的说道:“重新培植一股势力,再次回到以前蚌鹤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李浩惊讶的张大嘴巴,“这不可能,现在民生西路被我们牢牢控制在手中,谁有那个能力和我们抗争”。

    王大虎嘴角翘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比如说陆山民”。

    “啊”?李浩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大虎,陆山民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浩还是有所了解,虽然打架有几分能力,但毕竟是一个刚从山里走出来的山野小子,他有什么能力与大虎哥抗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陆山民上次连玫瑰酒吧的酒吧经理位置都不要,又岂会有与王大虎争雄的野心。

    “大虎哥,这怎么可能,他就一个山野村民,根本没资格跟您相提并论,而且上次还是您救了他,我看他不也不像是个见利忘义之人”。

    王大虎扔掉手里的烟头,“我也只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已,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

    李浩低头想了半天,“大虎哥,如果胡惟庸真有这样的想法,他也应该是秘密的找陆山民商讨,这样大张旗鼓的去烧烤店好几次,他应该明白我们肯定能发现他的行踪”。

    王大虎点了点头,“是啊,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说着又敲了敲额头,“那会不会是他故意让我们看见”?

    “故意”?“那他又有什么目的呢,今天看陆山民的反应,胡惟庸明显没跟他说什么,说不定陆山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王大虎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冷哼一声,坚毅的说道:“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李浩,从现在开始,派个能干点的人看着点陆山民,还有,酒吧那些保安现在对陆山民印象都不错,有不少人还私下叫他‘山民哥’,你看着点,我不允许以后在听到这三个字”。

    李浩点了点头,“那唐飞那里”?

    王大虎眉头紧皱,“也暗中盯着点”。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不要去想,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月就到陈然的还款期限,陆山民也懒得去想为什么王大虎会对自己产生敌意。

    回到出租屋,张丽、陈坤以及黄梅都在,陆山民才想起明天是星期六,张丽不用上班。不过陈坤的工作在周末反而会更忙,作为英语培训教师,陈坤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排满课,黄梅的工作似乎周末也比较忙,他们两个还没有休息,倒是让陆山民感到有些意外。

    走进客厅,房间的气氛有些冰冷,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陈坤脸上写满了不满,张丽则是有些生气,黄梅估计又喝了不少酒,站在门口就能闻到一股酒气,此时脸上也挂着一丝不满和委屈。

    “你们这是怎么了”,陆山民有些纳闷儿的问道。

    “该交房租了”。陈坤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漠。

    马上就到三个月,一个季度交一次房租,陆山民当然也知道,只是不太明白三人为什么气氛那么冰冷。

    “还有半个月就到交房租的时间,在月底之前我给五千块钱给你们”。陆山民说道

    张丽摇了摇头,“用不了这么多,今天房东来过,这套房子的租金是三千,陈坤表姐向我们虚报了两千”。

    陆山民惊讶的望着陈坤,在东海三个月,陆山民想过陈坤表姐有可能虚报了房租,但也没想到她能虚报这么多。

    陆山民苦笑了一下,那一瞬间的愤怒和惊讶之后,反倒感觉心情愉快了不少,毕竟以后交房租用不了那么多钱。

    “爷爷常说吃一堑长一智,就当买个教训吧,说来也是好事儿,以后我们能少交不少房租”。

    陆山民看了看三人,三人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劝慰有所改变,就连张丽也依然是一副生气的表情。

    陆山民皱着眉头,试探性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坤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陆山民和黄梅,“我被骗的那两千块钱,这个月发了工资我会补上,你和黄梅那五万块钱的债务与我无关”。

    陆山民微微张开嘴巴,看了一眼张丽,这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刚才三人正商量着陈然那五万块钱债务的问题。

    黄梅微微苦笑,从包里掏出三千块钱仍在茶几上,“这是下个季度的房租,我惹的祸我自己背,不用你们操心”。说完就走进卧室。

    张丽冷冷的看着陈坤,“我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你会更成熟更有担当,看来你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陈坤”。

    陈坤无奈的冷笑,面对张丽,他心里有着很复杂的情感,一方面暗恋这这个女孩儿,一方面也知道张丽永远不会看上他。

    “那是五万块,不是五百块,如果我身上有五万块钱,我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帮黄梅,可是我有吗?”。

    陈坤盯着张丽,情绪渐渐有些激动,“我他妈就差点被两千块钱给逼死”。

    “张丽,这不是在学校,这是在一个弱肉强食讲求丛林法则的世界,义气,骨气,能值几个钱,你去问问那个KTV的总经理,看看他能不能跟你讲义气,讲骨气”。

    “你这是强词夺理”。张丽狠狠的说道。

    陈坤呵呵苦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一直都看不起我,但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想告诉你,我起早贪黑无日无夜的拼命工作,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想活下去,你要我做慈善,可以,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一个有钱人,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慈善,但你要求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去做慈善,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张丽气得浑身颤抖,咬着牙说道:“黄梅是你四年同窗”。

    “呵呵,那又怎么样,李静还是我表姐,虽然是远房表姐,也还是亲戚关系,你没看见她的手段吗?这就是东海,这就是社会,张丽,我劝你也醒醒吧”。

    说完又看着陆山民:“山民,你刚从山里出来,还保留着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这四个字放到书本上,很好看。但是放到现实社会中,就很傻。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也感念你的好,但有时候好人并不见得会做出好事,你要是当时不去打砸一通,就不会有今天的巨额债务”。

    陆山民淡淡的看着陈坤,没有丝毫生气,摇了摇头,“坤哥,你有你的道理,我也并不觉得你的道理就不好,只是要是回到当时,我依然还是会出手”。说着又看向张丽:“丽姐,这件事情就不要再勉强坤哥了,他也有他的难处,我闯下的祸,我会想办法解决”。

    张丽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是生气,只是感觉心寒,这才大学毕业几个月,怎么就感觉过了好多年,变了这么多”。

    陈坤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就像他所说那样,他要是有五万块钱,他相信自己一地会拿出来,现在他做不到,他承受不起,面对现实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他心里也很不好受。

    “明天还要上班,我先睡了”,陈坤起身,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

    张丽低着头,满脸的愁苦,本来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儿,这几个月来,陆山民就没怎么见她笑过。以前在山里的时候,要是哪家男人让自家女人天天愁眉苦脸,会被整个村子的人瞧不起,自己虽然和张丽是萍水相逢,但现在毕竟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陆山民想法很简单,作为一个男人,就不应该让身边的女人一天愁眉苦脸。

    “丽姐,你也不用太担心,会有办法的”。

    张丽摇了摇头,“山民,还有一个月时间,来不及了”。

    “从上个月开始,熟悉工作后我就加班加点帮人翻译文件,我算了一下,就算加上加班费,这个月也只能拿到五千多块钱,黄梅那里我也问了一下,前段时间她签下一个大单,提成有六千多,加上工资,这个月能拿到一万三左右,你那里现在一个月有一万左右,到下一个月一共也只有三万多块钱,这个月底还要交房租,我们还要吃饭,我们起码还要差三万块钱”。

    陆山民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这不是还有一个月时间吗?你不用太着急,还有时间想办法”。

    张丽苦笑了一下,“山民,你总是那么乐观”。

    陆山民咧着嘴笑了笑:“山里有个老神棍,以前老是喜欢说‘天上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张丽笑了笑,“他一定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陆山民摇了摇头,“他是我们全村最懒最脏最不要脸的人,但也是笑容最多的人。”“丽姐,你也多笑笑吧,你笑起来比老神棍好看多了”。

    张丽捋了捋头发,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微微一笑,“山民,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去工地上班”。

    在工地上快一个月时间,除了下苦力搬砖提砂灰,在陆山民的细心观察下,也渐渐学会了砌砖敷墙,以陆山民的体力,做完打杂的小工活儿,偶尔还能空余下一些时间,利用这些时间,陆山民也会帮着‘大师傅’们砌砖敷墙,陈大力看陆山民是越看越满意,陆山民所干的工作,远远超出了他应得的工资,也很乐意教陆山民一些手艺活儿。不管什么活儿,陆山民几乎都是一学就会,几个‘大师傅’都直夸陆山民悟性高,头脑灵活。其实倒不是陆山民真有多聪明,本就对‘大师傅’们手上的活儿留意观察将近一个月,再加上他能吃苦耐劳,不计较干这些分外的活计,自然就学得快。

    经过一段时间的抢工,整座大楼拔地而起,现在已经顺利封顶,这几天干的活儿都是些外粉和内粉,一天下来,身上满是砂灰浆,就连脸上都敷了个大花脸。

    下午下班的时候,走出大楼,陆山民走到陈大力身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力叔,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陈大力呵呵一笑,“什么事儿”?

    “你看这个月的工钱”?

    陈大力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这连着几个月,包工头都只是付了一些生活费,并没有结工资,他自己也没拿到钱。

    “山民啊,工地上的事情你可能不太了解,一般情况下,不会按月结算,只是预先支付一些生活费,剩下的钱要等到过年或者工程结束才能结算”。

    见陈大力一脸为难的表情,陆山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前段时间也听工友说过这个情况。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没关系,我也只是问问,您别往心里去”。

    陈大力拍了拍陆山民的肩膀,“你很不错,放心吧,叔绝对不会坑你,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明天我先取两千块钱给你当生活费,后面的只要包工头发下来,我就给你”。

    陆山民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大力叔”。

    二人说着朝工地外走去,不远处,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工地外面的辅路上。车上走下来一个奇怪的女子,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她带着一副大得夸张的墨镜,几乎能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而且她还披着一件深黑色的大衣,虽然已经入秋,但也不至于冷得要穿上大衣。

    作为一个猎人,见到奇怪的人和事,习惯性的总喜欢观察一下,陆山民怔怔的盯着那个女人,那人也转过头来,虽然带着墨镜,以猎人的直觉,陆山民能感觉到对方也在看自己。陆山民不禁‘咦’了一声,这么远的距离,那人竟然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自己比较警觉,那是因为长年打猎养成的习惯,对方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警觉,到是让陆山民感觉到一丝意外。

    ‘小呀小二郎啊,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小女孩儿五六岁,长得不算漂亮,衣服上到处是污迹,脸上也沾了不少工地上的灰尘。背上背着个大马猴的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在工地外边的辅路上哼着歌,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她叫小薇,是工地上一对农民工夫妇的女儿,每天幼儿园放学,就会到工地上来等父母下班。陆山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自从有一次给她买了一个一块钱的棒棒糖之后,只要看见陆山民,小薇都会跑上去亲热的叫一声‘山民叔叔’,然后就是满眼希冀、略带委屈的望着陆山民。

    “山民叔叔”。小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跑到陆山民身边。

    陆山民笑着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小薇,今天叔叔没带棒棒糖”。

    小女孩儿瘪了瘪嘴,脸上满是失望。

    “呵呵,不过明天叔叔给你带两个,好不”?

    小女孩儿眼睛一亮,雀跃般跳了起来,“山民叔叔最好了”。

    逗了一会儿小女孩儿,陆山民继续往外走,和那位带着夸张墨镜的女子擦肩而过,那女子径直往工地上走,没有转头看陆山民,不过凭着猎人的直觉,陆山民能感觉到她用余光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陆山民心想,可能是因为刚从自己冒昧的盯着她看激怒她。

    陆山民没有多想,朝着陈大力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陆山民暗叫不好,立刻回身望去,小女孩儿正笑盈盈的看向自己,还朝自己做了个可爱的鬼脸,一辆装满砂石的大卡车从拐角处驶出来,刺耳的刹车声宛如悠长的号角声,警示着死神的来临。

    卡车眼看就要从小女孩儿身上碾压过去。陆山民焦急万分,大喊一声“快躲开”,使出全身力气就朝小女孩儿冲过去。卡车与小女孩儿近在咫尺,陆山民心里闪过一丝绝望。‘呼’,一道黑影闪过,黑影带着小女孩儿落入了公路边的石堆之中。

    陆山民赶紧冲过去,小女孩儿被吓蒙了,半天才哭出来,此时小女孩儿的父母也着急万分的跑了过来,母亲抱着小女孩儿呜呜哭泣,父亲手忙脚乱的开始检查小女孩儿的身体,直到发现小女孩儿没有受伤,才回过神来。

    那黑影正是刚才擦肩而过的墨镜女子,她缓缓的站起来,额头在石头上撞破,流出鲜红的鲜血,小女孩儿的父母连声给墨镜女人说谢谢,她只是毫无表情的摆摆手,起身独自缓缓离开。陆山民看了看那块沾着墨镜女人血迹的石头,心下暗暗担心,那块石头都被撞破了,那人的脑袋还能没事儿吗?

    陆山民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女子的手说道:“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女人看了一眼陆浩,由于带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眼神,但能感觉到眼神中那股冰冷的穿透力。陆山民被她的冷艳刺得打了个寒颤,女人长发披肩,有着精致的鹅蛋脸,翘挺的鼻梁,虽然大半张脸被墨镜遮住,但那股英气还是散发得淋漓尽致。

    陆山民拿出餐巾纸,小心的给墨镜女人擦干血迹。工地空地上长着一些野草,其中有不少风轮菜,自小在山里打猎,同时也跟老黄学了些急救常识,风轮菜有着很好的止血功效。陆山民扯了几片风轮菜叶子放在嘴里咬成碎末。一边给她敷上一边说道:“外伤并不严重,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否有脑震荡还不知道,现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从头到尾,女子只是淡定的站在那里,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墨镜女子嘴角微扬,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那一丝嘴角的上扬,陆浩感觉得到她是在冷笑。而且不是一般的冷笑,是那种发在内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蔑视,或者是犹如野狼看见绵羊的那种残酷的冷笑。

    陆山民心想,看来她的脑袋真的是被撞坏了,石头都撞破了,脑袋不坏才怪。

    女人淡淡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可能会让你失去性命。”

    陆山民张大嘴巴,不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没事”?

    女人转身往前走去,冷哼一声说道:“这个世界上装好人的多的是。”

    陆山民皱了皱眉头,这个穿着奇怪的女人,说话也同样的让人捉摸不透,自己好心好意关心她,对方反而冷言相向,心里难免有些不畅快。:“你刚才拼着命不要,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儿,难道也是在装”?

    女人停了一下,没有理会陆山民,抬脚继续往工地深处走去。

    望着女人的背影,陆山民暗自心惊,从小在山里打猎,再加上老黄‘擀面下饺子’,才在体能和敏捷上远超普通人。这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身体的敏捷程度竟然远远超过自己,更奇怪的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身上那股藐视天下的气势竟然也远超陈然和王大虎那样的人。陆山民甚至觉得王大虎那样的人在这个女人面前或许会显得微不足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开着豪车,身手了得,还这么年轻。东海这个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

    坐上陈大力的面包车,陆山民忍不住问道:“大力叔,刚才那个女人你以前见过吗”?

    陈大力摇了摇头,“啧啧,那女人可真了不得,在我们都还愣在那里的时候,就已经飞奔过去救了小薇,还有啊 ,她的头可真硬,连石头都能撞破,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我看她肯定是个练家子”。

    陆山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是练家子”?

    “就是练习过武术的人”。

    陆山民吃惊的望着陈大力,作为华夏人,当然知道华夏武术名满世界,不过陆山民一直都认为那些斩金断石,飞檐走壁的武术都是电影里瞎编的,要不怎么现实中没见过谁真有那么厉害。

    “大力叔,这世界上真有铁头功”?

    “那当然,我年轻的时候到河南打过工,亲眼见过一个和尚一拳打穿一块半分厚的铁板”。

    陆山民咦了一声,那不是比大黑头的力气还大。

    品茗茶居,胡惟庸淡然的喝着茶,高俊峰和李川没有心思喝茶,离上一次聚会已经过了十几天,事情毫无进展,二人心里都有些着急。

    “老.胡,你不是说有办法让陆山民跟我们合作吗,这都过去了十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高俊峰不满的问道。

    “呵呵,高总,最近你的月色酒吧难道就没有什么传言”?

    高俊峰想了想,“我到是听酒吧经理提起过,说是现在酒吧保安都不允许提陆山民这个人”。

    李川也说道:“玫瑰酒吧也是这样,据说唐飞和陆山民还是好朋友,不过现在酒吧保安也很少提及陆山民这个人”。

    胡惟庸微微一笑,“这不就是进展吗”?

    高俊峰皱了皱眉头,“这算哪门子进展”。

    胡惟庸接着说道:“王大虎苦口婆心劝了陆山民好多次,都没能招揽到他,他这样的人啊,言语是劝不动的”。

    李川不高兴的说道:“我说老.胡,你知不知道你最惹人厌的是什么,就是喜欢卖关子,自以为读了几本破书,说话做事处处吊书袋子,看着就生气”。

    胡惟庸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吧,我就直说,陆山民那样的人,得靠局势逼迫”。

    高俊峰冷冷道:“什么意思”?

    “王大虎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了解吗?这种从底层爬起来的人,穷怕了,格外珍惜手里的东西,处处小心谨慎甚至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知道为什么现在三家酒吧的保安都不提陆山民这个人吗?他怕了,他怕以陆山民如今的威望会动摇到他的地位,如果只是陆山民一人,他倒也不会如此谨慎,当他知道我找了陆山民几次,他就真怕了”。

    李川点了点头,“你到底跟陆山民说了些什么”?

    “呵呵,什么都没说,就聊了聊烧烤”。

    高俊峰吃惊的问道:“你没跟他说与我们合作的事情”?

    “陆山民是什么样的人,几次接触下来我还是有所了解,就算我们给再多的钱也没用,如果明说,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我去找他,也只是做做样子给王大虎看,虽然我只是跟他聊聊烧烤,但我相信王大虎绝不会这么想,说不定他现在正绞尽脑汁思考我到底跟陆山民谈了些什么,现在王大虎对陆山民已经有了猜忌之心,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们只需要一步步把他们二人逼上对立面,到时候再抛出橄榄枝,就由不得陆山民不同意”。

    李川双手一拍,“真是妙招,这招看起来没什么奇特之处,恰好只直人心,让二人互相猜忌,最后势如水火,说不定现在陆山民也在想,他到底哪里得罪了王大虎,让王大虎对他产生了敌意”。

    高俊峰也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胡惟庸眯着眼睛笑了笑,“当然是再烧一把火”。

    这几天,唐飞在办公室有些坐不住,他想不通王大虎为什么会对陆山民产生敌意,不就是因为陆山民没有接受招揽吗?也犯不着禁止酒吧保安谈论陆山民吧。那晚亲眼见证过陆山民战斗力的小保安平时都习惯性的称陆山民一声‘山民哥’,现在连陆山民的名字都不再提起。唐飞也曾问过王大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王大虎只是让他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不要过问。

    唐飞走进月色酒吧,推开李浩办公室的门。

    “唐飞,你不在玫瑰酒吧坐镇,跑我这里来干嘛”?李浩起身笑着说道。

    唐飞笑了笑:“浩哥,我能有今天,还不都是靠你的提携”。

    李浩递给唐飞一支烟,语重心长的说道:“唐飞,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你我二人的关系我也不打马虎眼,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说”。

    唐飞皱了皱眉头,“浩哥,我真的不明白”。

    李浩点燃烟,淡淡的说道:“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是大虎哥的人,你能当上玫瑰酒吧的保安经理也是大虎哥的提携”。

    唐飞有些不甘心,“可是”?

    “我知道你是一个重义气的人,陆山民帮过你,但你也帮过他,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听哥一句劝,以后少跟他来往”。

    唐飞紧紧的咬住烟嘴,“浩哥,如果我是一个背弃兄弟的人,你还会认我这个兄弟吗”?

    李浩无奈的笑了笑,他知道没法劝动唐飞,整个保安队伍中,李浩和唐飞的关系最好,也很欣赏他的义气,所以才能和他走到一起。

    “唐飞,义气相投是人生一大快事,但这里不是梁山上的聚义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违背大虎哥的命令,你今天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唐飞抬头,满脸期望的望着李浩,“大虎哥重情重义,他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你说,大虎哥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李浩苦笑了一下,在他看来,唐飞还没有完全褪去山里人的质朴,重情重义,不过是用来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他想告诉唐飞大虎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能为兄弟两肋插刀,想告诉他其实上次玫瑰酒吧事件,大虎哥在利益面前选择放弃了他。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这些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大虎哥现在已经开始防备他,如果让他知道,以唐飞的性子,他真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唐飞,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你我都是农村出来的人,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有多么的不容易,你比谁都清楚”。

    唐飞闷闷不乐的走出月色酒吧,自从当上玫瑰酒吧的保安经理,开始几天的兴奋劲儿过去后,反倒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以前当小保安,什么都不用想,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做,同事之间打嗝放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常常穷得房租都交不上,但心里倒是敞敞亮亮。现在,却常常要看人脸色,猜人心思,手下的那群保安见到自己,个个点头哈腰,笑脸相迎,虽然很有成就感,却油然升起一丝孤寂感。以前当小保安的时候,能接触王大虎的机会较少,大虎哥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位重情重义,视兄弟如手足的好大哥。现在接触的机会多了,却越来越觉得看不透。

    曾雅倩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来吃一次烧烤,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关悦一起。自从上次送曾雅倩生日礼物之后,曾雅倩对陆山民的态度不知不觉又好了几分。

    不知不觉在烧烤店上班已经三个月,这个月领了工资,加上陈大力预支的两千块钱,交了房租,兜里又是所剩无几,这几个月里,除了刚到东海的时候,兜里就没超过伍佰块钱。离三月之期还只剩下半个月时间,陈大力的那里的工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清,即便结清,也还差得远。眼看离还钱的日子越来越近,陆山民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随着关系越来越近,曾雅倩与陆山民也算渐渐成为了朋友,曾雅倩虽然在众星捧月中长大,但要说真正的朋友,其实并不多。见陆山民脸上带着忧愁,曾雅倩走到烧烤架前。

    “山民,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儿吗”?

    陆山民看向曾雅倩,修长白皙的右手无名指上正带着上次送给她的那枚廉价戒指。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暖意,像她这样的富家千金,能带上自己十五块钱买来的戒指,带给陆山民一丝意外的惊喜。

    点了点头,“是有点烦心事儿”。说完继续翻弄手里的烧烤。

    曾雅倩等了半天,发现陆山民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不禁眉头微蹙。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就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啊”?“哦,说了也没用”。

    “喂,陆山民,你这样可不够意思,我连家里的事都跟你说了,你就不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儿,朋友可不是这么当的”。

    “朋友”?陆山民愣了一下,呵呵傻笑,除了唐飞,这还是到东海来之后第一个说自己是她朋友的人。唐飞好歹与自己出生相同,陆山民完全没想过会和曾雅倩这样的富家千金成为朋友。

    曾雅倩冷哼一声,“活该被女朋友抛弃,你这样的人哪个女孩儿会喜欢”。

    陆山民苦笑了一下“我欠了别人一笔钱,眼看就要到还款期限,所以有些着急”。

    曾雅倩笑着问道:“缺钱”?

    陆山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嗯”。

    “你欠人家多少钱”?

    “五万块,不过我自己会想办法”。陆山民知道这五万块对于曾雅倩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内心深处也不想让她帮忙,作为一个山里的男人,挣钱都是男人的事儿,从没听说过要找女人要钱的事儿。

    曾雅倩歪着脑袋看着陆山民,咯咯笑起来“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能有办法还愁眉苦脸干嘛”?

    被曾雅倩说中心思,陆山民越发尴尬。

    曾雅倩知道陆山民的秉性,没有主动提出要帮忙,只是笑着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相信你能解决,不过我记得你说过‘山里人不撒谎’,你这个从小读圣贤书的小学生,要是到时候还不上,失信于人可就撒了弥天大谎了”。

    陆山民看着曾雅倩脸上玩味儿的笑容,心里百感交集。沉思了半天,咬了咬牙说道:“如果到时候还不上,你能不能先借点给我”。

    曾雅倩转着手上的戒指,笑嘻嘻的看着烧烤架上的烤肉,“也不是不行,但是要算利息”。

    陆山民有些感动的看着曾雅倩,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谢谢你”。

    曾雅倩咯咯直笑,“谢我答应借钱给你”?

    “谢谢你尊重我这个山野村民”。

    自从上次在唐飞办公室发生不愉快之后,唐飞很少来烧烤店吃烧烤。时至深夜,陆山民正准备收拾关门,唐飞走进了烧烤店。

    “吃点什么”?

    唐飞摇了摇头,“来一箱啤酒”。

    陆山民提来一箱啤酒,打开两瓶。

    “心情不好”?

    唐飞一口气喝完一瓶,呼出一口气。

    “刚到东海的时候,我以为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后来当上保安,能吃饱饭之后,我以为只要能像浩哥那样当上一个酒吧的保安经理,手下能有一群供使唤的人就能掌握命运,现在我如愿以偿的当上了玫瑰酒吧的保安经理,我却依然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

    陆山民喝了一杯啤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山民,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陆山民替唐飞再次打开一瓶啤酒,“我一个山野村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爷爷说过‘和尚坐禅成佛,他一个俗人练字只求心安’,我想,能问心无愧,做能让心安的事情,也许就算是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吧”。

    唐飞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我知道你只是一个山野村民,还真会误以为你是个迂腐的酸臭腐儒”。

    陆山民笑了笑,“那你说怎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唐飞眼神渐渐变得冷冽,紧握拳头,“我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那是因为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所以,只有成为掌握别人命运的那个人,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陆山民吃惊的看着唐飞,从小到大他都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好眼前的事情,从没想过要去管别人做什么,更没想过要去掌握别人的命运。

    唐飞坚定的说道“要掌握自己命运,首先得有掌握别人命运的能力”。

    陆山民皱着眉头问道:“假如有一天你走到了大虎哥的高度,但你仍然感觉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又怎么办”?

    “那就往更高的地方走,如果还不够,那就继续往上爬,总有一个顶峰能一览众山小”。

    “这就是你的梦想”?

    唐飞睁大眼睛看着陆山民,“这应该是我们这种人的梦想”。

    张丽曾经说过,每个人都应该有个梦想,还说有个成功的企业家讲过‘人都应该有梦想,万一成功了呢’。以前也听白灵讲过一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藏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还说她就是靠着这两句话埋头苦读,才每次都能考全班第一名。

    其实陆山民也想成为一个有志气有梦想有豪情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天生性格原因还是爷爷从小教导的原因,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升起那股豪情。爷爷常说,‘踏踏实实做事,开开心心做人,俯仰无愧天地,扪心不昧良心’。老神棍也常唠叨‘人生就是吃喝拉撒,活着只占半张床,死后也就方寸地’。

    陆山民摇了摇头,这些道理都有道理,但就像黄梅说的那样,都是别人的道理。

    唐飞一口气喝了四五瓶啤酒,陆山民看得出唐飞心情不好,并没有劝,只是默默的陪着他。

    “山民,你有没有想过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陆山民想了半天,从山里想到东海,想不出什么时候命运不在自己手中,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命运一直在自己手中啊”。

    唐飞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山民,我真看不懂你,有时候感觉你比谁都明白,有时候又感觉你真傻得可爱”。

    陆山民不解的看着唐飞,“唐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飞皱着眉头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发现,最近大虎哥对你有些敌意”?

    陆山民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大虎哥上次到烧烤店那番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了什么话”?唐飞赶紧问道。

    “他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贵人”。

    唐飞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的真意。

    “你在仔细想想这段时间,你是否做过什么让大虎哥不满意的事情”?

    陆山民摇了摇头,“我早就想过,除了拒绝了他的招揽,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陆山民又问道:“你跟大虎哥走得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唐飞摇了摇头,“我跟大虎哥时间短,还算不上他的心腹”。

    “那李浩呢”?

    “我今天刚问过他,但他不肯说,还劝我不要和你走得太近”。

    陆山民哦了一声。

    “看目前的情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山民,这段时间你还是小心点,大虎哥不比刘强,他的手下保安都很忠心,而且大虎哥比刘强有头脑得多”。

    陆山民点了点头,“我知道,唐飞,我看你以后还是少跟我接触为好,你好不容易当上玫瑰酒吧的保安经理也不容易,我不希望、、、、”。

    唐飞摆了摆手,打断了陆山民的话,“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把你当成了兄弟,既是兄弟,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陆山民淡淡的看着唐飞,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知道唐飞的倔脾气,也没有再劝。

    唐飞拍了拍陆山民的肩膀,“你啊,还真是心宽,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我只要踏踏实实做自己的事情,我相信大虎哥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我麻烦,虽然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他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人”。

    唐飞叹了口气,“怪只怪我能力不够,否则也不会如此的被动”。

    陆山民笑着看着唐飞,不禁想起大黑头,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大黑头也是这样竭尽全力的维护自己。到东海,能有唐飞这个朋友,也算是不虚此行。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多想了”。

    “哈哈哈”唐飞拿起一瓶啤酒,“好,管它什么事儿,大不了到时候在来一场玫瑰酒吧那样的大战,咱们兄弟俩刀上火海一起趟”。

    “砰”,两瓶啤酒碰在一起,两人一饮而尽。

    三个月的时间,出租屋的气氛一波三折,随着陈坤的明哲保身,出租屋的气氛再一次降到冰点。同在一个屋檐下,各自工作时间不同,四人竟是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张丽最近玩命儿的加班,白天上班,晚上替人家翻译资料,听她说每翻译一千个字能拿到五块钱。随着还款日期的逼近,她回家的时间甚至比陆山民还晚。黄梅还是一如既往的每晚带着酒气回家,有时候凌晨一两点,有时候三四点。看着两个女孩儿日渐憔悴的面庞,陆山民有些不忍,山里的男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男人不应该让女人如此辛苦。但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白天在工地打工,晚上在烧烤店烤烧烤,陆山民恨不得一天能多几个小时,也好再找一份工作,减轻两个女孩儿的压力。

    和唐飞喝完酒,回到出租屋,张丽正默默的坐在沙发上。

    “还没睡”?

    “睡不着”。

    看着张丽满脸的憔悴,陆山民有些心疼。

    “去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上班”。

    张丽摇了摇头,带着绝望的语调说道:“山民,离还款日期还剩下半个月了”。

    陆山民点了点头。

    随着还款日期的逼近,张丽这个倔强的女孩儿似乎有些扛不住了,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我这几个月的工资加上这两个月的加班费,到这个月底也只能存下一万块钱”。

    陆山民安慰道:“丽姐,放心吧,大力叔说这个月底会给我结一次工资,有一万五左右”。

    张丽叹了口气,“那也还差得远啊”。

    “黄梅那里有多少”?

    张丽摇了摇头,“她才上班一个月,又交了房租,还能剩下多少”。

    “放心吧,丽姐,我有个朋友答应可以先借点钱给我”。

    张丽惊讶的看着陆山民,他一个在烧烤店和工地打工的山野村民,到东海也才几个月时间,能有什么朋友能借几万块钱给他。

    “山民,你不会去借高利贷了吧”?

    陆山民笑了笑,摇了摇头,“放心吧,丽姐,不是高利贷”。

    张丽还是有些不放心,“山民,那东西可碰不得,不死也得拖出去,实在不行我们找陈然在缓两个月”。

    陆山民笑着说道:“真不是高利贷,我既然答应三个月还就三个月,山里人不说谎”。

    见陆山民的样子不像撒谎,张丽才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段时间我算是明白了,这世界上锦上添花的人大有人在,雪中送炭的就凤毛麟角,有机会我们请你那朋友吃顿饭,好好感谢他”。

    陆山民点了点头,“嗯,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张丽憔悴的脸上多了一丝容光,淡淡的看着陆山民,“山民,你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陆山民笑了笑,这句话曾雅倩说过,陈坤也说过,张丽是第三个说这句话的人。

    “丽姐,我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已,爷爷常说‘这世上很多事情根本分不清对错,既然分不清,那就跟着心走就行了’”。

    张丽轻松的笑了笑,“你的心一定是一颗赤子之心”。

    陈大力的手艺是砌砖和敷墙,经过两个月的抢工突击,这栋楼的框架基本完成。剩下的其他活儿就是装饰的事情。

    他也该结账换其他工地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这个工地分到的活儿虽然只有四五层楼,但由于加班突击,又有陆山民这个得力干将加入,几个月时间就完工,挣到的钱比以往多出一两成。今天是结账的日子,再过两三个月就是春节,拿了钱,也算是给家人和手下的七八个人一个好的交代。

    上午九点钟,陈大力带着陆山民等人到工地上拿钱,一群人都很兴奋,一路上商量着拿到钱该怎么花。

    “山民,拿到钱准备怎么花”?陈大力笑呵呵的问道。

    陆山民咧嘴笑了笑,“我欠别人一笔钱,打算先还给人家”。

    陈大力笑着点了点头,“小伙子不错,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你能想到先还钱,是个汉子”。

    “那你呢,大力叔”?

    陈大力笑着说道:“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打算过两年回老家把房子翻新一遍,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过两年也该结婚了,总得给他存点老婆本吧”,接着又笑着说道“他娘的,都是老子欠他的”。

    陆山民笑了笑,不禁想到罗志轩,想到自己毫无印象的父亲。

    陈大力接着又有些愧疚的说道:“今年还打算给我家婆娘浑身上下买套新衣服,这些年都没有给她买过任何东西,嫁给我,她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陆山民呵呵傻笑。

    约好的九点半,直到上午十一点,包工头刘涛才夹着手包姗姗而来。

    陈大力笑呵呵的迎上去,掏出兜里的烟赶紧递上。“刘老板,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那群兔崽子就得把我活吞了”。

    以前听工友们提起过刘涛,很久以前他也是外地来的建筑工人,不过人比较激灵,逐渐认识了不少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和施工员,开始承接一些建筑工地上的活计,慢慢就成了包工头,现在已经不需要拿砖刀和灰盘了。

    刘涛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腋下夹着个黑色手包。没有接陈大力的烟,从兜里掏出一包大中华递给陈大力。

    “抽我的吧,拿去给兄弟们都散上”。

    陈大力讪讪笑道,一边伸手接过烟,一边说道:“那我就代兄弟们谢谢刘老板”。

    刘涛笑呵呵的说道“老陈啊,这个工地做的不错,年后我还有几个工地,到时候你可得继续过来帮我啊”。

    陈大力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谢谢刘老板看得起,到时候一定要记得我们这帮兄弟”。

    刘涛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哎,这年头啊,活儿好做,钱难收啊”。

    陈大力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立刻凝固在在脸上。“刘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涛拍了拍陈大力肩膀,苦着脸说道“老陈啊,不瞒你说,这个工地虽说做完了,但上头并没有全部给我结清,说什么要等着验收,还要等着业主方审计,一天到晚叫我准备这样资料那样资料,我也就是个土农民出身,哪搞得懂那些玩儿意儿,等弄完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大力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焦急,“刘老板,我们这可是人工钱,这些年,这行里头,可从没听说过要等什么审计完之后才付钱的,我这帮子兄弟家里可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啊”。

    刘涛苦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又不是说不给,我还要在这个行业混呢。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我怎么可能体会不到你们的难处。我想啊,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我的难处,这次项目上只付给我很少一部分钱,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到手的钱还得给他们层层打点,否则我以后怎么承包工程,你们又哪来活儿干。”

    吸了口烟又说道:“我也是囊中羞涩啊,我是想给你打个商量,看能不能缓缓,等甲方拨给我钱,我保证第一时间给你们”。

    陈大力焦头烂额,回头看了一眼手下那七八个农民工,个个都还保持着兴奋的笑容,三三两两的还在谈论着拿到钱后该怎么花。

    “刘老板,这恐怕不行啊,你看看他们,都盼着呢”。

    刘涛哎了一声,“我知道你为难,你看这样行不,你去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事后我多给你考虑五千块钱”。

    “刘老板、、”

    刘涛拍了拍陈大力的肩膀,“就这样说定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明年我在东海还有好几个大项目,说完就朝着工地深处走去。

    刘涛走后,站在不远处的陆山民等人兴奋的走到陈大力身旁。七嘴八舌的问道:

    “大力哥,怎么样,刘老板什么时候给钱”?

    陈大力满脸的羞愧,这帮子住在民生西路的农民工,都是自己叫到这个工地上的,大家辛辛苦苦的忙碌了大半年,都等着这最兴奋的时刻,结果却是这个样子。以前在老家,他也是个一言不合敢大打出手的人,可是这是东海,再好的手艺,没有包工头给活儿做也一分钱挣不到,所以才处处向包工头卑躬屈膝。

    见陈大力一脸沮丧的低着头,大家意识到事情可能出了岔子。

    陆山民赶紧问道,“大力叔,出什么事了吗”?

    陈大力叹了口气,“刘老板说他还没有拿到钱,要缓一段时间”。

    “什么”?一群人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化为愤怒。

    “这怎么行,我儿子马上就要上高三了,明年的花费肯定很高,就等着这笔钱”。一起的马峰说道。

    “我爸生病还在医院,这可是救命钱”。一起的小工冯辉也着急的说道。

    一群人七嘴八舌,忿忿不平。

    另一个叫王国权的大师傅一把拉住陈大力的手臂,“我不管他怎么说,这趟活儿是你介绍的,我只管找你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