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初秋。
又是初秋的雨。
微乱的雨洒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洒落在傍晚亮起的霓虹灯上，带起了一抹氤氲的雾。
雨丝下的慵懒随意。
车流在红灯前走走停停，不急不躁，闲散而安静。
楼下下班的人群举着伞踩在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路上欢声笑语，年轻的情侣手拉着手走向附近的小吃街，结伴的同事商量着晚饭之后看什么电影，街道对面的小超市门前，超市老板夹着烟在雨中跟附近的邻居随意聊着天，放学的学生嘻嘻哈哈的从人行道上跑了过去，越来越远。
青州一直都是一座悠闲的近乎散漫的城市。
极慢的生活节奏让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跟城市融为一体，不像是幽州，不像是华亭，茫茫人海，数千万人，大多数人都是城市中的过客。
简慢，悠闲，怡然自得，无忧无虑。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离开之前，她总是喜欢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
每次看到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父亲当年对她和哥哥说过的话。
无忧无虑，最大的自由。
她当年不懂，现在还是不太懂。
可她却渐渐的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喜欢现在的城市，喜欢现在的工作。
雨在窗外下着。
欢快的脚步声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响着。
她的心情不错，喝完杯中的咖啡，将咖啡杯冲洗干净，正在收拾办公室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她说了一声请进，声音柔和悦耳。
几名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女孩嬉笑着走了进来。
“经理，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亲戚家里开了一间餐厅，很干净，味道也不错，请你去尝尝啊。”
为首的女孩轻笑着开口道，眼神很亲近。
她歉意的笑了笑，摇摇头道：“今天不行，嗯...餐厅在哪？明天周末，中午吧，我请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这样啊，好吧，本来还想邀请经理一起去看个电影的，最近有一部新电影很不错。”
女孩有些遗憾。
她们是极喜欢这位经理的。
她很漂亮，不是一般的漂亮，而是那种甚至让同性都生不出半点嫉妒心理的漂亮。
这样的漂亮没有任何的侵略性。
温润，柔软，大方，娴静，公司里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位很好相处的行政经理，相对于那些男同事的战战兢兢和畏首畏尾，公司的女性大都喜欢找她聊天说话，同部门的一些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孩，甚至都在不自觉的模仿她的一言一行。
“下次吧，这次真的有事。”
她轻轻笑了笑，拎起了桌旁小巧的女士包包。
一两百块的中低端女士皮包，样子已经有些老旧，但拎在她手上，却丝毫不显廉价。
“好嘛。”
几名女孩嘟了嘟嘴，随即笑了起来：“那经理我们走啦，下次一起看电影。”
“什么电影？”
一道声音从办公室门外响起。
她愣了愣，笑道：“何总。”
女孩们的声音也瞬间低了下来：“何总，您好。”
一身职业套裙，长发束起，看上去成熟优雅何亦水走了进来，笑道：“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下
班时间，这位素水集团的总裁气质看上去柔软了很多，但面对老总，行政部的女孩们还是有些忐忑：“啊，是有一部，科幻片，很不错。”
何亦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女孩们吐了吐舌头，偷偷朝着办公室里的经理挥了挥手，争先恐后的跑了出去。
“看看，你把她们都吓到了。”
她站在办公室里歪了歪头，轻轻笑了起来。
“什么嘛，我今天很平易近人的好不好。”
何亦水皱眉甩了甩手，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很多。
她笑了笑，目光扫过何亦水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小礼盒。
“这是？”
她略微扬了扬眉。
“礼物啊。”
何亦水笑道：“送给潮汐的礼物。”
“谢谢。”
她笑了笑，也没有客套什么，两人之间的交情是在一年多的时光中慢慢培养的，最初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她是总裁，她第一次来素水面试的时候，是何亦水陪着她办完了所有的入职手续，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是何亦水接她来的公司。
然后她调入行政部，副经理，经理，她们之间也从上下级变成了朋友，甚至可以说是闺蜜。
她曾经问过何亦水为什么对她如此有待。
而何亦水给出的答案也绝对有力。
因为颜值。
她经常想，自己的心情能够逐渐复苏，一大半或许是因为潮汐，另一小半，也许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类似于姐姐又类似于妹妹的闺蜜了。
她伸手去接礼物。
何亦水却把礼物往身后藏了藏：“不行，又不是送给你的礼物，这是送给小潮汐的，送礼要亲自送才有诚意的啊，去蹭饭，我要去你家蹭饭。”
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扬了扬手里的小包：“那就走吧，晚上要吃什么？”
“我车上有吃的，坐我的车走，今晚我不回去了。”
何亦水跟在她身边，声音因为愉快变得非常活泼。
她无所谓的嗯了一声。
“还是上次的事情啊。”
两人上了何亦水的车，何亦水发动了车子，笑道：“李目童小姐姐，我再一次郑重的邀请你搬家，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很好啊，我家地方很大，我爸妈也很欢迎你来的，你白天上班，小潮汐可以放在家里，也有人照顾，姐姐我家大业大，也不差你一双筷子啊，我们还能一起上下班，多方便。”
“不用了。”
李目童摇了摇头：“太麻烦，而且我很喜欢我现在住的地方啊，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很舒服。”
“那小潮汐呢？”
何亦水看了她一眼。
“我有请阿姨的啊。”
李目童笑了起来，那张年轻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温暖到有些炫目的光彩：“白天阿姨可以照顾的，我装了监控，阿姨人很好，对小潮汐很好，我很放心。
“真是败给你了，外人哪有自己人照顾的好？”
李目童还是摇了摇头，有些坚持：“阿姨可是专业的。”
何亦水叹了口气，止住话题。
车里沉默了一会。
“对了。”
何亦水突然道：“十一假期有什么计划吗？”
李目童想了想：“就在家啊，陪陪潮汐，不很好吗？”
“都什么年代了？”
何亦水摇摇头：“应该出去走动走动，我们江浙吧？几年前就想去了，一直没机会，平时拜访客户，也是匆匆忙忙的，一直没好好看看，我们一起去。”
李目童摇了摇头，眼神恍惚，心不在焉道：“我还是喜欢青州。而且潮汐还小啊，不适合出门的。”
何亦水认真的想了想，轻声道：“也是，小孩子啊，好麻烦，但也很可爱啊，有时候我还有些羡慕你，不过...”
她摇了摇头：“让我做小潮汐的干妈吧。”
“你自己都没孩子呢。”
李目童笑了起来。
“那有什么关系？”
何亦水摇了摇头，脸色黯然了一瞬，她今年已经三十四岁，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但却没孩子，她原本觉得自己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自从看到小潮汐，她的想法正在不知不觉的改变着。
黑色的奥迪在秋雨中穿梭着，最终驶入了一个在青州普普通通的住宅小区。
何亦水和李目童忙碌着将后备箱里的食材搬上去，不到一百平的房子里，一名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相貌慈祥的阿姨正抱着一名小小的婴儿在客厅里慢慢的走着，看到李目童进来，她笑着点点头道：“潮汐刚刚尿床醒了，还没来得及洗，先哄她睡着吧。”
“我来吧。”
李目童换了衣服，洗了洗手，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在了怀里。
小婴儿睁着眼睛，裹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看到了妈妈，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这一刻的李目童内心似乎都被彻底融化了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温软。
她将婴儿的手指拿出来，一只手去解睡衣的纽扣，自然而然的给孩子喂奶。
何亦水守在李目童身边，小心的用手指碰了碰婴儿的小脸，轻声道：“真漂亮，长大了肯定跟你一样，迷死一片人了。”
李目童白了何亦水一眼，没有说话。
何亦水静静的看着这幅画面，眼神有些复杂。
她第一次面试李目童的时候就曾经问过李目童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结婚。
李目童说她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
想来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了，但自己却不知道而已。
孩子是大概三个月前出生的。
女孩，名叫李潮汐。
何亦水也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孩子的父亲是谁。
但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每次提起，李目童都沉默不语，那种时候，她红润的嘴唇会紧紧的抿起来，有些倔强，有些委屈，有些茫然和迷惑，但更多的，则是坚强。
她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也没有提起过孩子的父亲。
何亦水猜想过很多版本。
也许是为了那个混蛋男人跟家里彻底闹翻了？
又或者那个渣男甩了目童另有新欢？
但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抛弃目童这样的女子？他眼瞎了不成？
是她的大学同学？又或者是目童被人骗了？
没有答案。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
何亦水静静的看着低头喂奶的闺蜜，心里狠狠咬了咬牙，心想别让我知道那个混蛋渣男父亲是谁，不然肯定要好好教训他。
东欧有雪。
长夜漫漫，大雪飞扬。
江上雨喜欢雨，不喜欢雪，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讨厌雪花。
他不喜欢铺满天空大地的白雪，不喜欢寒冷，不喜欢黑暗。
巧合的是他不喜欢的东西都在东欧。
而他现在就在东欧。
秋季渐渐过去，雷基城已经进入了永夜。
黑暗二十四小时的存在着，伴随着雪花与冰风，冰寒入骨。
所以江上雨很少离开雪舞军团的驻地。
可是一离开，往往要走很久。
他如今仍旧是雪舞军团的次帅，在李天澜辞去元帅军衔和雪舞军团军团长职务后，他已经可以说是这里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中洲议会为了雪舞军团已经暗中讨论了很多次，甚至有人提出来过让江上雨直接正位雪舞军团军团长，授予元帅军衔。
只不过东城无敌一直在拖着，每次都是在研究，研究了将近两年时间，仍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结果。
这期间雪舞军团一些中高层的军官有过细微的调整，虽然不影响大局，但被调过去的军官，基本上都是可以帮助江上雨稳固在军团内地位的人物。
很显然，不止一位巨头希望江上雨可以在东欧，在雪舞军团内部做一些什么。
但接近两年的时间里，江上雨还真就是什么都没做。
他待在雪舞军团，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军团会议上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每次会议都是一杯茶直接喝到会议结束，沉默是金，雷基城，甚至东欧五国的具体事务他也不曾插手丝毫，东欧乱局到现在，接近两年的时间里，豪门集团的豪门与东欧五国之间的联系已经愈发紧密，在盛世基金的全力配合之下，东皇宫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完成了对东欧五国各大豪门的持股，轩辕城在飞速的发展，而东皇宫在这里也开始飞快的扎根，几乎每一天，都有大量的资金朝着东皇宫汇聚。
江上雨一直默默的看着，不动声色，也不曾发表过任何看法。
军团内部，作为江上雨的秘书，刘东阳越来越看不懂江上雨的所作所为，他可以说是整个军团中距离江上雨最近的人，但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却一直都看不懂江上雨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假装。
他是真的不在乎东欧的这一切，或者说，所有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这上面。
争权夺利？
打击李天澜的班底？
成为议会的筹码继而换取更多的支持？
这些他真的没想过，又或者说是不在乎。
江上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离开军团驻地，请假是象征意义的，东城无敌每次准假的文件及时的就像是随手发了个短信一样，江上雨确实很讨厌这里的寒冷与黑夜，所以每次离开，在回来之后气色都会好一些。
而作为中洲的少校军官，刘东阳来到雪舞军团之后，除了军衔提升一级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靠近大人物的感觉。
身为雪舞军团次帅的秘书，他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照顾江上雨的饮食。
军团内务？
被东城无敌和李天澜把持着的军团军官没有把江上雨当回事。
江上雨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于是夹在中间的刘东阳就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东西了。
密集的敲击声在雪舞军团次帅办公室里不间断的响着。
刘东阳拿着文件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江上雨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原本用来开会的屏幕，手里的手柄按的咔咔作响。
屏幕上的小人动作犀利的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怪物，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江上雨心情愉悦的哼着歌，玩着游戏，根本就没注意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将军。”
刘东阳有些难受，每次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甘堕落，他就更加的难受。
“啊，东阳来了，做，旁边还有个手柄，来双打啊，我跟你说，上一关那个BOSS我过了，昨晚研究了一夜，嘿嘿，舒服，这关你看好了，看我表演，草！”
江上雨原本志得意满的笑容猛然一变，整个人大叫了一声。
刘东阳有些麻木的转头看了一眼。
色彩斑斓的屏幕已经变成了黑白屏。
游戏里原本凌厉霸气的人物已经在地上躺尸。
刘东阳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将军，这是议会发来的文件，你看看。”
“哦，好。”
江上雨应了一声，接过文件随手放在一边，下一刻已经拿起了一份攻略，嘟囔道：“啥技能啊，这么猛，我都快神装了还被秒？”
“将军！”
刘东阳嘴角抽搐了下，加重了语气：“这是中洲议会的文件。”
“胡扯。”
江上雨拿着手里的攻略：“这明明是通关秘籍。”
“......”
刘东阳深呼吸一口，轻声道：“议会要求您回幽州述职，并且商议一下雪舞军团今后的军官配
置。”
“......”
江上雨的翻看秘籍的动作顿了顿，眯起了眼睛。
刘东阳眼神中闪过了一抹兴奋：“将军，我觉得我们的机会来了。”
“嗯。”
江上雨随意的点了点头：“跟你不一样，我觉得我们要死了。”
刘东阳脸色变了变，有些惊疑不定：“将军，这是...”
“才不到两年，就按捺不住了？”
江上雨摇了摇头：“议会势大，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太过分，北海还不够忙的？又要把东皇宫牵扯进来？”
他关掉了游戏，打开了电视，调整到了中洲的新闻联播回放。
新闻上，在不同的场合，李华成和陈方青同时发言，步调一致，强调了团结的重要性，强调了地方议会要与中洲议会保持高度一致，话里话外，到处都是玄机。
江上雨指了指电视：“看看他们的嘴脸。”
刘东阳有些愕然。
“动北海，开始还只是单纯的动北海，现在矛头已经直指帝兵山了，北海是北海王氏的底线，帝兵山就是他们的命脉，不过这没什么，中洲有这样做的资格，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里呢？让我回幽州述职，研究人事？这里是什么地方？轩辕城能在天南发展的这么快，这里的资金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这里等于是李天澜命脉，我真是想不通，他们一脚踩在北海的底线上，一脚踩在李天澜的底线上，真的以为自己能一脚把这两个势力踩死不成？”
“这要踩不死，接下来就是反弹了。”
他指着电视屏幕：“这两位，我看他们的嘴脸，看到的只有贪婪，我可以肯定，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心态上已经出问题了。”
“议会明面上占据着中洲整体利益的最高点，但李天澜和帝兵山，东南集团和豪门集团，真的比学院和太子集团弱？李天澜能为了轩辕城去灭了齐家，他们还不清醒，又唆使我站出来？”
他看着屏幕里的新闻，啧啧一声：“到底是哪位啊，这么嫌我命长。”
“东阳。”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秘书，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过接下来，你应该会更辛苦一些。”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阴冷的空气下，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我身体不舒服，你以我的名义给军部发个文件，我申请休假，大概要两年左右吧，就这样。”
幽州军部。
常务部长的办公室里，东城无敌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桌子前发过来的传真，又看了看面前屏幕上的江上雨，眼神有些玩味。
江上雨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直视着东城无敌的眼睛。
这一刻的他没有了打游戏时的那种颓废与快乐，也没有了军团会议上那种温和与散漫。
他就这么静静的笑着，笑容里什么都没有，又像是包含了一切。
东城无敌根本就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深不可测。
尽管不太愿意用这个词去形容一个年轻人，但这一刻江上雨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这种感觉很微妙。
东城无敌觉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他第一次看到秦微白的时候。
深邃。
秦微白的深邃清冷而淡漠，高高在上，但却又蕴含着波涛汹涌般的深情与执着。
而江上雨只有深邃，如同一片深渊，黑暗的，深不见底。
东城无敌轻轻呼吸了一口，敲了敲桌上的传真 ，沉声道：“江次帅，你要辞职？”
“不，我只是申请休假。”
江上雨从容的开口道，姿态很端正，也很礼貌：“希望部长可以批准。”
“休假两年？”
东城无敌再次问道。
批准，他当然要批准，事实上江上雨担任雪舞军团的次帅，一直都是豪门集团内心的一根刺，如今的豪门集团，正在全力以赴的吸取东欧五国的血液，这是李天澜打下来的江山，其中庞大的利益，也是东城无敌力推李天澜，稳固他在豪门集团内部地位的最大底气。
但东欧五国中却有一个江上雨。
东城无敌完全不能容忍，但暂时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好在江上雨很识趣，几乎不曾插手过军团内的食物，但即便是这样，东城无敌仍旧不能放心。
李天澜已经决定跟北海王氏合作。
如今的中洲，如果真的要找一个勉强可以制衡李天澜的人的话，江上雨无疑是唯一的人选，东城无敌完全可以想象到在李天澜彻底跟北海王氏联手的时候，议会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相对于打击轩辕城，直接对东欧五国出手无疑更为有效。
而江上雨那个时候也将会成为最重量级的棋子，甚至中洲议会内部
已经有了将江上雨破格提拔成中洲元帅的风声。
江上雨不会不知道这些。
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江上雨竟然要休假。
休假两年，这跟辞职有什么区别？
东城无敌几乎已经看见了李华成和陈方青满是失望的脸庞。
但对于东城无敌而言，这无疑是最让他满意的结果。
他肯定会批准。
但必须要问一下理由。
如今江上雨是中洲中将，即便不在雪舞军团任职，他依旧是中洲中将，这种人物，军部必须给予必要的关怀。
“身体原因。”
江上雨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而东欧的气候太过恶劣了，不适合我修养。”
“你应该明白。”
东城无敌眯起眼睛：“我需要一份报告，你的身体为什么不好， 如果有伤的话，在哪里受的伤？”
“我明白。”
江上雨笑了起来，这句话很有意思，他的身体为什么不好，在哪里受的伤其实不重要，或许今后军部会追究，但现阶段，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东城无敌需要一份报告。
报告的内容也不重要。
只要东城无敌信了就好。
这种时候，江上雨哪怕在报告上写自己的伤势是因为自残，东城无敌都能相信。
“详细的报告会在今晚之前发到幽州。”
江上雨缓缓道。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的秘书，东阳同志很不错，部长 ，我在雪舞军团的时间不长，但总有几个人，我发现是被埋没了的，他们完全适合更高一级的职务，有资格承担更多的责任。”
江上雨突然说道。
东城无敌愣了愣，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江上雨。
这是要退一步了？
东城无敌眼神闪烁。
毫无疑问，江上雨接下来所说的名单，就是他退一步的条件。
休假两年。
这几乎等于是变相辞职了。
他让出了雪舞军团次帅的职务，换来一批人的晋升，可以预见的是，这批人在雪舞军团也都将是过度，当他们离开雪舞军团的时候，军衔肯定会再提一级，那个时候，这些人就是江上雨的班底了。
谋远虑？
东城无敌更愿意将这种谋划当成是心平气和。
江上雨真的很稳。
王圣宵成了北海王氏的族长，与中洲博弈。
李天澜成了东皇宫的宫主，占据天南。
作为几乎跟他们齐名的人物，江上雨的心态没有丝毫失衡，他只是安心的做着自己的规划，荣辱不惊，平静的组建自己的势力。
“三千界？”
东城无敌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江上雨愣了愣，眼神恍惚了一瞬，笑了起来：“向往之至。”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报告需要暂时押后几天。”
江上雨嗯了一声。
他让出来雪舞军团次帅这个位置，东城无敌必须抓在手里，甚至连同雪舞军团的军团长位置，他也要一鼓作气的拿下，这几天的时间，是东城无敌秘密运作的时间，同样也是江上雨组建自己的班底的时间。
北海王氏与中洲之间的冲突只会越来越激烈，就目前来看， 最起码一年之内暂时看不到双方和解的可能性。
江上雨在这段时间里完全可以做很多事情。
东城无敌突然有些感慨。
站在他的位置上，他看过太多的年轻人杰，李天澜，王圣宵，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但江上雨似乎是最清醒的一个。
也是最懂得妥协与退让的一个。
很多人都未必懂得一个道理。
强势与退让，其实都只是手段，都只是选择。
最重要的是这种选择背后可以获得多少利益。
甚至就连东城无敌自己在关掉视频的那一刻都不能肯定，随着这次的交易达成，在今后的时间里，所谓的三千界，会不会变成中洲的第七集团。
他站在办公室里，思考了很长时间，才抓起电话拨了出去。
“部长。”
白请找很快接通了电话，语气一本正经。
东城无敌嗯了一声，问道：“想不想动动？”
“动动？”
正全力准备拿下军部秘书长职务冲击议会议员身份的白清朝有些愕然：“去哪？”
东城无敌沉默了下，道：“东欧。”
白清朝愣了很长时间，才摇摇头：“我不合适。”
东城无敌笑了笑，缓缓道：“那老三去怎么样？”
电话里，白清朝沉默了很长时间。
老三。
他记得这个人，但大部分时间却几乎已经要忘了这个人，最起码在最初的计划中，东城无敌嘴里的老三根本不可能在近期走上太过敏感的位置，甚至他的一生都不可能站在太过耀眼的位置上。
但白清朝不会否认他的能力。
“他...不太合适。”
白清朝迟疑着，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道，语气凝重。
“我当然清楚。”
东城无敌揉了揉眉心：“但这是最好的人选。”
白清朝再次沉默。
雪舞军团继李天澜之后，军团长应该不会再是元帅军衔，但一个上将是毋庸置疑的，东城家族号称中洲军方的第一豪门，有资格，有能力晋升上将的并不止一个，但同样的，太子集团，学院派，甚至北方集团，有能力晋升上将掌控雪舞军团的人也不止一个。
这个位置是李天澜的根基，也是他日后掌控豪门集团的重要支撑点，东城无敌必须要想办法拿下来。
这样的情况下，推举出来的人物必须是重量级的。
不能是普通中将。
不能是普通上将。
这样的人选，必须要强势到只要东城无敌一提出来，无论是太子集团还是学院派都不可能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而是肯定会毫无悬念通过的程度。
这样的人要的不止是资历，还有近乎绝对的武力，以及没有人可以质疑的威望与军功。
这样的人，目前学院派和太子集团没有，就算有，也不可能离开他们现在的位置。
但豪门集团有。
“没有别人了？”
白清朝问了一句。
“在考虑什么？”
东城无敌淡淡的问道。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清朝有些不悦：“个人进退没什么，我就算不能进一步，保住现在的位置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没想过这些。”
所谓的老三是白清朝的亲弟弟，如果没有李天澜的话，对方几乎可以算是豪门集团中的第一高手，如果他上了雪舞军团
的位置，身份一旦曝光的话，白清朝上秘书长进议会的可能性就会大大的降低。
但白清朝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老三的身份一旦曝光，所带来的影响足以让很多人去质疑某些人多年以来坚持的规则，甚至会对豪门集团造成新一轮的冲击，影响太大。
“我认为老三留在现在的位置上更有用。”
白清朝说道：“不过可以跟他沟通一下。”
“我知道这一点，但我没有办法，不能动，老三不能动，谁去？这件事情太敏感，夜长梦多，我不想在跟对面较量一次，没有意义，针锋相对的时刻太多了，现在每次议会理事会议，几乎都成了战场了，没意思。”
东城无敌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
白清朝想了想：“还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嗯？”
东城无敌挑了挑眉。
“李氏鹰王。”
白清朝笑道。
东城无敌眼神闪烁了下，若有所思。
李氏鹰王，如今轩辕城守卫军司令，而在二十多年之前李氏鼎盛的时候，他是中洲天鹰部队司令，最顶尖的中将级军官。
“天澜对他不存在任何信任危机，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我查过资料，天鹰部队当时是受军部和轩辕台双重管理，作战环境，军种搭配，都跟雪舞军团有一定相似的地方，鹰王本身也是半步无敌境高手，他过去的话，比老三合适。”
白清朝不紧不慢的说道。
东城无敌深深呼吸，凝神道：“鹰王是不错，但就怕议会那边不通过。”
他现在只是想求稳，要一个只要拿出来就肯定不会遭到反对的强势人物。
从通过任命的角度来说，老三无疑是最稳的，他不会有任何问题，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一百二的会通过这次任命。
而鹰王...
“怕什么？”
白清朝冷笑一声：“天澜还在监狱，目前也没有明确表态要跟北海王氏合作，而东欧本就是天澜打下来的江山，现在鹰王过去，他们凭什么反对？”
东城无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任命鹰王
担任雪舞军团军团长，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有七八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李天澜还不曾明确表态。
如果李华成反对的话，只会把李天澜推向北海王氏。
所以把鹰王拿出来，也可以侧面印证一下对方的态度？
是送个顺水人情？还是打压到底？
“再不成，还有东欧五国嘛，他们再怎么附庸，名义上也只是中洲的盟友，雪舞军团相当于驻军，走东欧五国的渠道给中洲施加一些压力，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东城无敌想了想，终于点头：“可以试试。”
“我看鹰王没问题，老而弥坚，顶住江上雨问题不大。”
白清朝笑呵呵的开口道。
东城无敌笑了笑：“江上雨不用担心，我刚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他身体不好，适应不了东欧的环境，打算休假两年，我已经准备批准了。”
白清朝愕然。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江上雨竟然会辞职。
虽然江上雨在东欧一直没有做什么，但那里毕竟太过重要，豪门集团一直都没有放下对江上雨的戒心，一年多的时间里，雪舞军团的人事调动极少，这一点也跟江上雨的存在有关系，作为如今中洲最令人瞩目的年轻人之一，江上雨即便不如李天澜王圣宵这般耀眼，但在外界的评价却已经渐渐超过了古寒山，涉及到他，不要说豪门集团内部心有戒备，就是中洲议会，也未必对他完放心。
而他现在竟然辞职了？
“他有什么条件？”
白清朝问道。
“在雪舞军团内部提拔一批属于他的人，此人心思深沉，不计较雪舞军团的得失，怕是要组建自己的班底了。”
东城无敌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起码就现在而言，是好事。”
白清朝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东城无敌再次拿起江上雨的休假报告，想了想，发送到了荒漠监狱。
荒漠监狱内，第一时间拿到传真的秦微白逐字逐句的看完了这份休假报告。
她将报告放在桌上，璀璨梦幻的眼眸轻轻眯了起来，喃喃道：“要开始了吗...”
() 江上雨的休假报告在整个中洲上层引起了无法想象的轩然大波。
江上雨一个人的地位或许还没有如此重要。
但最关键的是，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极为关键的信号。
江上雨的二次报告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再次上交给了军部，由他本人亲自起草的报告，详细说明了自己需要休假的理由，以及身体状况和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有理有据，只看报告的话，根本找不出什么逻辑上的破绽。
东城无敌对此感到很满意，这确实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将这份报告交上去，只要江上雨执意要走，议会根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东城无敌将这份报告压了半个月左右。
许多事情秘密运作的过程里，江上雨反而出人意料的有些急迫，他似乎受够了东欧阴冷的天气与漫长的黑暗，一刻都不想继续呆在东欧，连续几次的联系东城无敌，希望议会和军部能够尽快批准他的报告。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东城无敌与东南集团的几位重要人物多次沟通，并且亲自飞了一趟天南。
中秋刚过的时候，东城无敌终于在那份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压在他办公室里一个多月的报告直接从军部传递到了隐龙海。
这一日正是月初，原本就决定召开议会体会议的时间，完美的时间节点。
隐龙海在收到休假报告的第一时间直接召开了议会体会议。
不止是因为江上雨漫长的让人觉得他是疯了的休假。
同样也是因为东欧。
因为东欧对李天澜以及豪门集团的意义。
会议上李华成亲自连线了正在东欧的江上雨，详细的询问了江上雨休假的原因，认真的就像是不曾看到过那份报告一样。
江上雨的回答与报告上的高度一致，语气诚恳，态度非常的坚决。
李华成对江上雨勉励有加，但细微的表情中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雪舞军团军团长的职务空置了一年多的时间，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江上雨。
议会有心让江上雨更进一步成为军团长，但豪门集团一直都在强烈反对，而且江上雨心思深沉，李华成难免有些犹豫，也不曾执意通过这项任命。
事实上，先有立场明确的王圣宵，又有态度暧昧的李天澜，在面对江上雨的时候，无论李华成还是陈方青都有了一定的顾虑，对他们而言，最完美的结果就是江上雨不上这个军团
长职务，但却以次帅的身份留在东欧。
他的懒散很符合他们的心意，懒散不争权，但这不代表他的存在就没有威慑力了，以江上雨的能力，他只要留在雪舞军团，哪怕什么都不做，李天澜和豪门集团都不会完放心，到时候只要他们可以拉近与江上雨的距离，在面对李天澜的时候就等于是有了更多可以谈的筹码。
这个平衡几乎是完美的。
可是江上雨却主动打破了这个平衡。
休假。
两年。
东城无敌欣喜若狂。
李华成却失望至极。
他暂时看不懂这个休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哪怕这并不意味着江上雨向着豪门集团靠拢，起码也证明江上雨正式的，彻底的退出了议会与北海之间的博弈，拒绝做中洲议会的棋子。
他远在东欧，看似不关键，但他的位置却决定了李天澜日后在豪门集团能不能真正一言九鼎，实际上许多人在盯着这场博弈的时候也都在默默的注视着江上雨，想要看看他可以做什么。
然后，人们就看到了他的辞职。
这种信号是如此的明显。
李华成完可以想象到当消息传出去之后，经过多次犹豫才决定跟中洲议会统一战线的一些力量绝对会出现反复，恐怕会有更多的人也会在江上雨辞职的影响下退出这次的博弈。
而他们也必须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整合自己的阵营，团结所有力量对北海王氏发动总攻。
但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距离明年大选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而李天澜那边所谓的考虑也不适合拖的太久。
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江上雨的动作可以说是一定程度的打乱了己方的计划。
北海行省。
他们期待已久的混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爆发？
李华成有些烦躁。
这种烦躁甚至在会议上都表现了出来。
而东城无敌在他心态摇摆的第一时间提出了新的雪舞军团军团长的人选。
中洲前天鹰部队司令。
李氏天鹰。
杨鹏。
没有任何提前的酝酿。
东城无敌自然而然的提出了这个人选，完是突然袭击。
但没有人反对。
也没有人同意。
会议室上竟然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寂静。
在江
上雨的报告来到隐龙海之前，今日这次的会议讨论的依旧是人事，但讨论的却是东南集团与豪门集团的人事，这次不是配合他们洗牌的削弱，李华成和陈方青打定了主意，至少要调整几个重量级的职务，为此他们甚至取得了北海集团的支持，北方集团的两名议员答应了做急先锋率先开炮。
而如今江上雨的休假报告一出，两名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北方集团议员顿时变得沉默下来。
东城无敌已经占据了整场会议的主动权。
天鹰杨鹏担任雪舞军团的军团长？
这看起来是豪门集团内部的交接，但从长远来看却意味着太多的事情。
没有人想同意。
可也没有人敢反对。
漫长的沉默中，李华成决定表决。
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惹怒李天澜，但也不会同意这项任命。
所以会议上关于鹰王的表决出现了近年来最戏剧性的结果。
李华成同意这项任命。
但学院派另外一位巨头华正阳表示了反对。
太子集团的郭闻天理事表示支持。
而首相陈方青则表示了反对。
东南集团此次会议缺席了一位理事。
同一时间，这场会议上，王青雷表示反对这项任命，而豪门集团同样也有议员表达了反对的态度。
各自的集团同一时间出现了完不同的声音。
李华成甚至没有去看统计结果，他沉吟了一下，最终表示因为分歧太大，所以这项任命押后处理。
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来后，李华成再也没有讨论其他的人事问题，而是直接选择了散会。
江上雨辞职的消息在当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中洲。
剧烈的震动一直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李华成与陈方青再次双双离开幽州，前往中洲不同的行省视察。
接连不断的视察持续了一个多月。
在无数的视线的观望中，两位巨头回到幽州的第二天，相对明确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消息并非出自隐龙海。
而是外交部。
外交部明确表示，中洲议会议员，吴越行省议长王青雷将在近期访问欧洲三国。
英格兰。
日耳曼。
以及...
意大洛斯！
秋季即将过去。
严冬即将来临。
初冬带着初雪，洋洋洒洒。
北海的冬日极冷，早已穿上了大衣的王圣宵站在枭雄台上， 看着北海平静的海面，呼出了一口白气，问道：“王青雷到哪了？”
“下一站是意大洛斯。”
玄冥站在王圣宵身后，有意无意的看了刘双华一眼，见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回答道：“在英格兰的时候，他拜访了罗斯柴尔德家族。”
王圣宵嘴角扯了扯，有些嘲弄。
东欧乱局之后，曾经称霸欧洲黑暗世界可以与教廷针锋相对的阴影王座早已经分崩离析，但罗斯柴尔德依旧是欧洲最顶尖的豪门，哪怕是阴影女王金瞳被李天澜废掉，族长保罗也被李天澜重伤，但他们在欧洲的地位依旧根深蒂固，危机或许还有，但欧洲不同于中洲的体制足以让罗斯柴尔德相对从容的面对一切，不至于焦头烂额。
罗斯柴尔德与北海王氏关系极好。
王青雷也是北海王氏的人，此行前往英格兰，争取罗斯柴尔德的支持可能性不大，王青雷八成想要的是一个中立的态度。
他或许跟保罗私交不够。
但同为嫡系一脉的王逍遥却是有这个面子的。
这种强援如果帮助北海王氏的话，变数实在太大，没有任何人会觉得无所谓，如果罗斯柴尔德能够旁观的话，王青雷面临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族长，罗斯柴尔德那边...”
玄冥欲言又止。
王圣宵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我刚刚跟保罗族长通过电话，罗斯柴尔德家族内部目前也不平静，而且保罗和金瞳都在养伤，不能出手，所以这次罗斯柴尔德给不了我们什么支持。”
玄冥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有罗斯柴尔德帮忙自然是好事，但没有他们，帝兵山也不是不能接受，他最担心的是罗斯柴尔德会被王青雷说服，如今看王圣宵的意思，对方或许不会帮助自己这边，但起码也不会出手帮助王青雷。
这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还有什么最新消息？”
王圣宵轻声问道。
“关于二...额，关于王逍遥。”
玄冥顿了
顿，静静道：“我们收到了确切的消息，王逍遥目前正在意大洛斯，更确切的说，他是在圣域。不止是他，蒋国储和柳生仓泉也在圣域，天海无极虽然还在东岛，但无极宫的一名副宫主已经在前往欧洲的路上。”
王圣宵深深呼吸了一口，沉默了很长时间。
看不见摸不到但却真实存在的压力越来越近。
他的眼神望着欧洲的方向，冰冷而漠然。
王青雷。
这个之前就已经被王天纵防备但却没来得及出手针对的心腹大患在跟东南集团划清了界限之后，正式走在了跟帝兵山为敌的道路上。
谁都知道他出访欧洲是为了什么。
全世界都知道。
他的目的是如此的明确。
王逍遥，教廷，圣殿，南美蒋氏，疾风御剑流，无极宫...
所有人此时都在意大洛斯等着王青雷。
然后，就是总攻。
以整个北海行省为战场。
腥风血雨。
天翻地覆。
王圣宵笑了笑，他的笑容如同天边坠落的初雪，温柔但却无比冰寒。
“不会有这么容易的。”
他喃喃自语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这么容易的。”
几大超级势力联手掀起的总攻即将开始。
但在这之前，王圣宵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一个大大的惊喜。
“中洲近况如何？”
王圣宵声音低沉的问道。
“状况还不错。”
跟玄冥站在一起的刘双华想了想：“我们和豪门集团的配合比较默契，而且现在看来，江上雨辞职引起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好，很多已经有意站在中洲身边的势力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上的迟疑，一些豪门更是彻底退出了这次的行动，这应该也是王青雷 急着访问欧洲三国的原因。”
王圣宵嗯了一声。
北海王氏与东南集团的强势在中洲早已深入人心。
议会再怎么势大， 他们拉拢的那些势力也难免心中忐忑，当某个敏感人物做出某种敏感选择的时候，他们原本就不坚定的内心自然会更
加的动摇。
江上雨就是在敏感时期做了敏感选择的敏感人物。
他的选择自然能够影响一些人。
这种内心的动摇和忐忑，不是所谓的思想工作就可以扭转过来的。
所以豪门集团和学院派一边忙着拉拢人心，另一边加快了计划，北海的战争将在王青雷这次出访中谈妥绝大多数的问题，只要混乱爆发，那些心思摇摆却没有退出的豪门可以选择的余地就不多了。
“东皇宫那边怎么样？”
王圣宵继续问道。
“我们一直跟东皇宫保持着沟通，目前那边已经确定了第一批将近六百名的精锐，由杜寒音和许褚带队支援北海行省，只不过东皇宫方面的意思，是想要先看到我们的动作。”
刘双华皱了皱眉，语气飞快的开口道。
杜寒音是东皇宫的核心高层，许褚虽然不管事，但也位列高层之一， 而且许褚进入惊雷境已经多年，四年多前天都决战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有了可以对抗惊雷境巅峰的实力，如今甚至已经不弱于普通的半步无敌境，而杜寒音身具风脉，还是一定程度上变异的风脉，如今他虽然还没到惊雷境巅峰，但无论是在叹息城还是在东皇宫，她都已经可以说是最顶尖的刺客了。
“就这么一批人吗？”
王圣宵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失望。
“第二批名单正在拟定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白幽冥带队。”
刘双华继续道：“但前提不变。”
所谓的前提，就是东皇宫要先看到北海王氏的动作。
前期的情报都已经给了出来，王圣宵比如要做出点什么证明帝兵山在这次战争和博弈中的决心。
“可以。”
王圣宵点了点头：“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非常好。”
玄冥狞笑一声：“我们目前已经锁定了将近六百名潜伏人员，只要族长开口，三个小时之内，他们全部都会变成尸体。”
“不错的礼物。”
王圣宵平平静静道：“趁着贵客还没来，赶紧给贵客送上去吧，告诉他们， 北海王氏，欢迎他们来北海送死。”
即便是最纯粹的深情，也都有着不同的立场。
曾跃是秋水市的一位电力学工程师，将近五十岁的年纪，在秋水市工作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将近二十年，将北海行省的每一寸土地都当成自家江山来经营的北海王氏与中洲有些许不同的地方，各种技术性的人才在北海基本都能找到不错的饭碗，北海不流行所谓的明星，这里是耀眼的人物就是剑皇，没有人敢说剑皇王天纵是明星，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王天纵就像是北海行省两千多万民众心中的太阳。
这里是整个中洲最为严谨务实的行省，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只要有真才实学，都能很快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安身之地，因此曾跃的生活过得不错，他在这里娶了一名北海女子，有了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妻子温婉，女儿的成绩也很好，这样的家庭或许不能呼风唤雨，但日常生活里，总是透着一抹舒适安逸的幸福感。
曾跃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生活。
但又很不满意现在这样的生活。
他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舒适，但这样的舒适，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舒适。
曾跃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年前他带家人去欧洲度假。
在法国的一家餐厅里，很有礼貌的服务生在向他们推荐菜单的时候很礼貌的问了他一句话：“先生，请问您是中洲人？东岛人？还是北海人？”
您是中洲人还是北海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在曾跃的内心狠狠刺了一下。
他的妻子一脸骄傲的想要说些什么。
那种骄傲很淡，但却真实存在着，或许算不上鄙视，但却真的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优越感。
北海人对于中洲各地的人，对于全世界各个国家的人，都有着这样一种淡淡的优越感。
但曾跃打断了妻子的话，很认真的说了一句：“我是中洲北海人。”
是的，他首先是中洲人。
然后才是北海人。
北海属于中洲。
这是他内心一直都在坚持着的信念。
这种信念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可他却越来越悲哀的发现，他所坚持的，那种神圣而庄严的信念正在北海变得越来越淡。
北海人也承认北海属于中洲。
但无论在什么时候，他们首先说的，都是北海。
曾跃一家的幸福也都在北海。
他也曾经沉浸在幸福里，但偶尔回神，总觉得自己的幸福透着一种疏离感，似乎正在被整个行省排斥着。
他是曾跃，北海秋水市的一名电力学工程
师。
他是曾跃，隶属于中洲安全部第十一局九处，第七小组，代号地鼠。
安全部近年来确实是北海王氏的大将樊天印在担任部长，但这种敏感的强权部门，很多东西即便是部长都难以详细掌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权限去掌握的。
安全部确实有第十一局。
第十一局确实有第九处室。
这些资料上都可以查到。
但即便樊天印都不知道，十一局九处内部还有第七小组。
这个编制是完全不存在的。
曾跃是第七小组副组长，上校军衔，仅仅从军衔就可以看出第七小组的含金量。
二十多年前，尚且还很年轻的他是冬眠计划的执行者之一。
曾跃不知道冬眠计划的具体目标，甚至不知道他的第七小组有多少人，日常与他联系的只有两名队员，如今即便是在公众视野里，他们也是关系过得去的朋友，至于他的直接领导，第七小组的族长，曾跃也不知道是谁，二十多年的时间，他们所有的通讯，都是加密的电话或者邮件。
而曾跃的任务是在秋水市潜伏，尽可能的掌握秋水市的一切情况。
是的，一切。
一个巨大的让人迷茫的范围。
秋水市的运作方式，人物关系，民生状态，甚至细微到物价上涨或者下调，具体到秋水市府的人员更替。
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中。
曾跃每年都会写一份报告，然后就是等待。
冬眠。
等春暖花开的时候。
他了解秋水市的很多东西，也了解北海的很多东西，越是深入了解，他就越是迷茫。
因为对于生活在北海的民众而言，这里确实很美好，这里的人确实有骄傲的底气。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在秋水市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秋水市发生过十六起贪污受贿案。
贪污最大的金额在六千万。
最小的金额在三十一万。
十六名贪污的官员。
全部在案发之后半月之内枪决！
无一例外。
对于贪污受贿，北海唯一的刑罚，就是死刑，没有第二种刑罚，无论金额大小。
北海对于官员的约束严格到了近乎残酷的地步，举世罕见。
同样的，北海对于官员的福利也丰厚到了近乎奢侈的地步，也是举世罕见。
北海对外公布的真实数据中，中洲议员，北海行省议长文思远的年薪是四千六百万中洲币。
是的，就是四万六百万
，货真价实。
同样享受这个年薪的还有北海行省的总督。
而秋水市的议长和市长领取北海第三档次的公务人员年薪，两千七百万。
一路向下，具体到基层，秋水市某科室的普通工作人员，一年的年薪是七十五万中洲币。
加上平日里节假日各种福利，一名基层的普通人员年薪近百万。
而其人民警察，火警，武警，军队的待遇则要更高一些。
高薪.养廉，残酷治吏。
北海在这方面堪称是做到了极致。
绝对的高薪一直在消耗着帝兵山的财力，帝兵山在从其他地方补充起来，不断循环，生生不息，这也直接导致了北海各个机构在帝兵山的控制下精简而效率。
北海有八位副总督。
而具体到市一级的层面，政府副职一般只有三到四位，没有临时工，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着自己全部的价值，迎来送往溜须拍马几乎不存在，生活在这里的平民很幸福，因为他们的难题政府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完全解决。
在这里投资的商人很幸福，因为所有规则都清晰的摆在面前，他们要做什么，办理什么审批，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干脆利落。
生活在这里的公务人员很安心，只需要认认真真的做事，他们就会有晋升的机会。
吏治清明，整个北海都是积极向上的。
相对于中洲，这里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理想国。
数百年的时间，北海庞大的财富完全用在了北海的每一个领域，每一个角落，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如今已经成了中洲最值得期待的行省。
因为它是最好的。
是北海行省数百年来不遗余力的结果。
只不过在曾跃看来，这种发展目前已经到了瓶颈和极限，北海的前方只剩下两条路，要么被中洲彻底容纳，中洲借鉴北海的经验，利用北海的资源，将北海的一些模式慢慢的在中洲全境推广。
这种可能对于中洲而言，无疑是真正的春日。
而另一种结果，则是北海不断吸纳中洲的资源，北海越来越强，最终反客为主，让中洲成为北海的一部分。
对于中洲而言，这是真正的寒冬。
曾跃始终都不曾忘记自己的职责与身份。
所以时隔多年，在冬眠计划变成苏醒计划的第一时间，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多年来掌握的一切资源全部交了上去。
冬眠计划已经变成了苏醒计划。
这个深夜，曾跃平静的坐在书房里，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封信。
窗外的雪落在地上。
手中的笔落在之上。
发出沙沙的轻响。
曾跃的神情专注而肃穆。
他手中写出来的内容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一堆没有意义的乱码，需要一套对应的暗语翻译出来，说的全部都是秋水市的情况。
他的思维流畅而清晰，下笔没有任何的停顿。
他喜欢的北海，是中洲的北海。
春暖花开之前注定是最为寒冷的时候，如果这份寒冷可以由北海承受，换来一个更好的中洲与未来的话，那绝对是值得的。
他代表不了谁，也无法替北海做决定。
但这是他个人的想法与意志，就如同他现在写的这封信，也只是他个人的想法与意志。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披着电力学工程师外衣的顶尖间谍手里已经有了将近三十名忠心耿耿的死士，他本人更是一名惊雷境巅峰的高手，他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一切资源组成了一张详细的人脉网络，而这张人脉网，则占据了他这封信的大部分内容。
他是真的很喜欢北海，喜欢完全属于中洲的北海，这场博弈无关对错，无关正义或者邪恶，伟岸或者卑劣，只有胜败，只有结果，他认为这样的结果是对的，所以就全力以赴，毫无保留。
如果他们可以成功的话，几十年后等他们垂垂老矣的时候，或许可以很骄傲的告诉后人，当初就是他们这些人，引领了北海的今后的方向与道路。
信很长。
曾跃换了好几张信纸。
冬眠计划已经过去。
这应该是苏醒计划启动前的最后一次报告，所以曾跃将自己内心所有的筹码全部都拿了出来。
他有将近三十位死士。
而他身边还有两个与他一起参与了冬眠计划的同僚，如今两人一个已经是秋水市府的中高层官员，而另外一位则是在秋水小有名气的医生，两人同样暗中培养了属于自己的班底，因为过度的谨慎，这样的班底规模并不大，三人加起来，手中可用的人数大概在八十人左右，但同样因为谨慎的关系，这数十人都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
作为潜伏在秋水的第七小组副组长，曾跃很长的时间里都在研究这些人组合在一起到底可以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从最开始，到现在，二十多年的时间，曾跃内心琢磨的无数种组合都可以可以发挥出无比巨大的作用。
而这正是他现在在信上写的内容。
放手一搏的话，他与两位同僚可以在六个小时的时间里刺杀掉秋水市的两位二级目标，五位三级目标，以及其他一些处在秋水市关键位置上的人物，可以让秋水市在第一时间里陷入最大的混乱。
所谓的二级刺杀目标，是曾跃自己的标准，在他的心里，秋水市的二级目标有六个，秋水的市长与议长都是二级目标，还有几位秋水皇甫家族的核心高层。
而一级目标，则是皇甫家族的族长。
曾跃有把握刺杀的两个二级目标，其一是秋水的市长，其二则是皇甫家族的某位核心高层。
这两人一死，不出几个小时，整个秋水市都会完全轰动，为了追查凶手，皇甫家族必须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根本顾不上去配合帝兵山的行动。
而类似于这样的潜伏小组，曾跃可以肯定，秋水市至少还有一组人。
而北海行省的其他城市，同样也应该有这样的潜伏小组。
只要他们一出手，整个北海都将暗无天日。
曾跃深深呼吸了一口，想起了二十多年来在北海生活的种种。
他的内心闪过了一抹不忍，随即又变得坚定下来。
他将放下的笔再次拿起来，没有用暗语，而是直接在信的末尾写了四个字。
为了中洲。
他看着信上的落款，仔细回忆了一下信上的内容，有些满意的开口道：“不错。”
在他身后，同样有一个人也很满意的开口道：“不错。”
夜深人静。
窗外只有落雪的声音
。
突兀响起的‘夸奖’落在曾跃耳朵里如同一道惊雷。
他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身体紧绷起来，惊雷境巅峰的力量完全是出于本能的瞬间凝聚。
他的手上闪过了一抹刺眼的电弧。
伸手。
进攻。
“哼。”
痛楚到极致的闷哼声响了起来。
曾跃的出手没有引起任何的动静，那一抹刺眼的电弧在他出手的瞬间变得无比微弱。
他的手臂抬了起来，然后胳膊飞了出去，鲜血从断臂处直接喷洒在了地面上。
轻微的脚步声中，一只纤长但手背上却带着一块疤痕的手掌伸手拿走了他刚刚写好的信件。
因为疼痛而脸色扭曲的曾跃内心依旧茫然。
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
视线中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短发女人，那张有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的脸上面无表情，她拿着信，低头看着上面的内容，半晌，才缓缓道：“看不懂。”
曾跃的身体在疼痛中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咬了咬牙，刚想说一句狠话，女人已经直接将手里的信纸扔到了另一个方向：“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曾跃想要顺着那个方向转动身体，可一条腿刚刚一动，撕心裂肺的疼痛猛然从腿上传到了大脑。
他的周围没有烈火，没有雷霆，没有空气的震动，也不是无敌境的领域。
他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可这一刻他身边却像是全部都是危险。
他就像是被一道无比锋锐但却又不可见的绳索死死捆住了身体，稍微一动，就是鲜血淋漓，甚至是粉身碎骨。
他的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边的女人。
她静静的站着，但浑身的气息却如同一只凶狠而沉默的野兽。
这一刻曾跃想的不是她是谁。
他奇怪的是对方怎么来的，又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
“这是...我们的暗语。”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曾跃的身后响了起来，颤抖的声线带着极致的惊恐与痛苦：“这是一张人脉网，都是属于他和另外两名队员培养的死士，信上...信上写的是死士的身份，还有他们联合起来可以做到的事情。”
“什么事情？”
如同野兽的短发女人问了一句，语气平平无奇，她站在这里，真的就像是一只野兽，轻盈，敏锐，平静，却又无比的凶猛。
“第七小组...”
身后那道声音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犹豫还是在缓解痛楚：“第七小组三号队员，如今是秋水市市长的秘书，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曾跃猛然低吼起来，声音凌厉。
他睁大眼睛，眼神里全部都是难以置信的色彩。
他的信件是用的他们自己的暗语。
确切地说，是第七小组的暗语。
除了他们小组里的成员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看懂暗语的内容。
第七小组共有四名队员。
他是副队长，是二号，三号的身份已经被叫破，四号他很熟悉，对他的声音也很熟悉。
身后那道声音不是四号的声音。
唯一的答案。
他是第七小组的组长。
一切都有了答案。
曾跃终于知道为什么身边这只野兽会找到自己这里。
她抓到了第七小组的组长！
可讽刺的是，就连曾跃都不知道这位组长是谁。
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闭嘴。”
女人挥了挥手。
曾跃同样感受不到任何武道方面的波动，他看不到丝毫的光影，可他整个人的身体却瞬间被彻底禁锢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继续说。”
她随意走了几步，指了指那封信。
在曾跃看不到的角落里，那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惊恐干涩，但同样也越来越清
晰，他几乎是逐字逐句的将那封信念了一遍。
曾跃面如死灰。
他很难相信第七小组会有这么没有骨气的族长。
女人默默的听着，然后再次挥了挥手。
那种无形的禁锢瞬间消失。
曾跃又有了可以开口说话的能力。
“你们想玩一次大的。”
女人看着他，眼神玩味：“如果是之前，我很高兴可以看到这一幕，只不过我答应了我的姐姐。”
她突然有些烦躁的晃了晃头，失去了说下去的兴趣，只是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你是谁？！”
曾跃小幅度的转动了下脑袋，他的脸庞瞬间变得鲜血淋漓，配合他怨毒绝望的眼神，他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狰狞。
“夏凰。”
女人淡淡道：“夏至的妹妹。”
曾跃惨笑一声：“你们是从什么时候...”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凰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看了下号码，直接接通：“什么事？”
“小姨，秋水市怎么样了？”
王圣宵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冰冷而阴沉。
“第七小组解决了，但我不确认还有没有其他小组。”
凰平静道。
“问一问。”
王圣宵深呼吸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暴怒与杀机，但却在死死的克制着：“问一问第七小组的组长，他们最新接到的任务...执行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王圣宵的声音可以说是一字一顿，凰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咬牙的声音。
“最新的任务？什么任务？”
凰扫了一眼第七小组的组长。
早已经精神崩溃的族长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凰直接开口道，他不相信在自己的手里对方还敢说谎：“应该是没有接到任务。”
“所以秋水市肯定还有另外一个小组！”
王圣宵冷笑了起来。
“也许。”
凰点点头：“我会把第七小组的人带回去。你可以在仔细问问。”
“不必了。”
王圣宵的声音阴冷：“都杀了吧。”
凰微微一滞。
都杀了？
这跟最初的计划完全不同。
这些都是中洲的人，尤其是第七小组组长，距离将军也只有半步了。
“都杀了？”
凰眯起眼睛：“你确定？这都是中洲...”
“杀！都杀了！尸体给我送回中洲，这群混蛋，他们现在在找月瞳！这群人接到的最新的任务就是杀月瞳！他们该死，都他妈该死！”
王圣宵猛然咆哮起来：“都杀了！”
凰怔了一瞬，默默的挂断了电话。
已经听到了北海新族长的暴怒的曾跃一脸木然。
他看着眼前的凰，一言不发。
“看来你们的决心很大。”
凰缓缓道：“这么大的决心...”
她缓缓抬起手。
“你们...”
轻轻弹指。
凰的声音成了曾跃耳朵里的唯一：“真的这么想死吗？”
曾跃死死睁大了眼睛。
临死前敏锐的不可思议的观察力终于让他发现了这个女人的出手方式。
稳定的空间里，在她的手指上似乎出现了一抹颗粒，晶莹剔透，就像是一块微小的让人难以发现的冰晶。
那颗冰晶落在了他身上。
轰然之间，他的耳边仅是狂潮。
狂潮喷涌，是刺眼的猩红。
曾跃浑身上下的血液在刹那之间炸出了身体。
无数的血液在空中汇聚压缩，落在了凰的手里，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猩红色珠子。
凰直接将珠子扔进了自己的嘴里吃了下去，平静道：“那就去死吧。”
压抑而扭曲的声音带着极致的痛苦回荡在惨白色的房间里。
细密的血柱在房间里飞溅着，落在了地上，沿着地板肆意的流淌着。
锋利而纤薄的刀片慢条斯理的划开了血肉，一块一块的碎骨连同着筋脉被慢慢的挑了出来。
抽搐，挣扎，颤抖，喘息，疼痛到了极致，人所发出的声音已经近似于垂死野兽的呜咽，他的眼眶已经裂开，牙齿已经咬碎，刀片划过身体已经彻底的毁掉了他的一条小腿，反复循环的疼痛中，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无比耐心的摧毁，可以清楚的听到血液流淌在地上的声音。
他的面前是一双无比冷漠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年轻，但却带着残忍至极的杀机与疯狂。
他用力的喘息着，瞳孔已经变得有些暗淡，可跟这双眼睛的对视中，依旧闪烁着不屈的神色。
“你不会死的，少将。”
犹如恶魔般的低声呢喃中，那双年轻的眼睛眨了眨：“至少暂时还不会死。”
一根注射剂刺入他的身体。
浓稠的液体似乎带着无尽的生机，药剂进入体内，一片清凉，他的精神顿时彻底恢复。
不，不止是彻底恢复，而是一种超出与以往的亢奋状态。
他可以感受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份痛楚，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是加倍的传递到脑海里，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
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种药剂，中洲也有，代号酷刑，最初的时候，是北海王氏提供的配方。
酷刑并不属于作战人员的药剂，如同代号一样，这是刑讯方面的辅助药剂，其效果就是加大被刑讯人的身体敏感度，集中对方的注意力。
再说的简单一点，就是酷刑会成倍的放大被刑讯人的痛苦，同时不让他昏迷过去。
而北海王氏的酷刑效果更为强大，他们在其中加入了一些永生药剂的失败品，失败品中的毒素不是他们考虑的，一旦注入这种酷刑，被注入者的精神更加集中，感知更加敏感，而且恢复力也会大大的增加，极大的延长了受刑时间，对于任何被刑讯者来说，这都是最残酷的噩梦。
“这感觉好吗？”
低沉而残酷的冰冷声线缓缓响了起来：“你还会在感受很久的。”
“杀了我！杀了我啊，王圣宵，杀了我！”
伤口在酷刑的药效之下不断愈合，撕裂的疼痛与难以形容的麻痒同时发生作用，他的脸庞陡然扭曲起来，怒吼声声嘶力竭。
“杀你很容易。”
王圣宵退后半步：“告诉我，你们在圣州还有多少人，都有那些人参与了所谓的新任务，是谁给你们下达的任务，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你...做梦！”
他咬了咬牙，声音阴狠。
王圣宵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继续。”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再次变得响亮起来。
男人的脚边是几名北海王氏专门培养出来的刑讯人才，手法精准，堪比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能够一点一点的将对方的身体切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碎肉。
这也正是王圣宵想要的结果。
残酷？冷血？没有人性？
王圣宵懒得去思考这些，在他心里，眼前的人是敌人。
是的，敌人。
这就够了。
在这之前，王圣宵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将眼前这类人当成是真正的敌人。
对方代号灰鼠，中洲高级特工，隶属于安全部第十一局，少将军衔。
他是中洲潜伏在圣州的最高情报负责人，甚至可以说是北海行省北部几个城市的最高情报负责人。
结合北海与轮回宫双方的情报，玄冥与刘双华排除了无数人为制造的障碍，最终才彻底锁定了灰鼠的身份。
苍穹亲自出手将其拿下，灰鼠虽然抓到了，但战果却并不理想，情报出现了失误，这次的抓捕根本没有预想中的结果，他们在圣州的雷霆行动最终只抓了不到十个人，确切地说只有九个。
九个人确实各个都是中洲的尖端潜伏人才，但诺打大的圣州城，不可能只有十个人。
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但却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的意志如铁视死如归的，灰鼠固然
铁骨铮铮，但其他的精锐在残酷的难以想象的酷刑中自然会有坚持不住的，九个人中有六个在被抓的第一时间选择了自尽，而其中一人自尽失败后，直接被王圣宵用最残忍的手段撬开了嘴巴。
他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得知了灰鼠的职务，同样也知道了终结计划。
独立于冬眠计划于苏醒计划之外的终结计划。
这个计划在一年多之前就存在，只不过那个时候，被称之为控制计划，内容就是寻找王月瞳。
而控制在几个月前突然之间变成了终结计划。
内容也不再是寻找。
而是击杀王月瞳！
所有人在看到王月瞳的第一时间，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死王月瞳，毁尸灭迹，然后秘密回国。
这就是终结计划。
简单明了。
计划更改的时间，大概就是在王圣宵去荒漠监狱拜访了李天澜之后。
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玄冥。”
王圣宵看着灰鼠的挣扎惨叫，突然叫了一声。
玄冥向前一步，微微低头。
“你说月瞳的消息是他们推测出来的，还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这个问题看似不重要。
但却非常重要。
“没有人会透露这种消息。”
玄冥静静道：“知道您和李天澜谈判内容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们可以信任，而东皇宫，同样也不会透露这个消息，对他们没有好处，李天澜也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所以，这是推测？”
王圣宵的笑容愈发冰冷。
王月瞳在王圣宵和李天澜的谈判中非常重要。
王圣宵的妹妹。
李天澜的女人。
那李天澜和王圣宵是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李天澜与北海王氏之间的恩怨本来就极为复杂，有了王月瞳这个切入点，那他们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谈的，那就是王月瞳，或者说，是她的未来。
如果王月瞳成为族长的话，这将成为李天澜在这次合作中获得的最大的利益，他必然会出手。
那如果王月瞳死了呢？
终结王月瞳，李天澜再跟北海王氏合作，收益有限，而且风险明显大过了利益。
终结王月瞳，等于是无限降低了李天澜与王圣宵携手的可能性。
这一点很容易推测出来，议会里或许有各种各样的人，但不会有傻子。
可是，他们能推测出来，但是他们没有证据。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启动了一个所谓的终结计划，要对王月瞳这种北海王氏最核心的成员动手。
不计一切代价的找到王月瞳，杀了她！
只是因为一个推测。
王圣宵抓了抓自己的下巴，那张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显得很温和的脸庞有些扭曲狰狞。
“他们疯了。”
王圣宵看着玄冥，语气很确定的开口道。
玄冥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他很认同王圣宵的说法。
在最开始，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博弈会激烈到这种程度，所谓的博弈，有妥协，有退让，有得有失，最终达成一个新的平衡，制造一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局面。
而现在呢？
议会的某些人，或者某个人，无疑已经开始不顾规矩，开始下死手，终结计划，他启动这个计划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考虑后果。
对那人而言，王月瞳死了自然好，但他却显然没有想到过终结计划曝光之后带来的后果。
确实有人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对方的心态失衡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博弈。”
王圣宵轻声道：“这是毁灭。”
玄冥的脸色微微一变。
王圣宵看了一眼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的灰鼠。
灰鼠的一只小腿已经支离破碎，无数的血管肌肉都被撕扯出来，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骨随便的被扔在了地上。
王圣宵笑了笑，挥了挥手。
刑讯室的门被打开。
一名沉默寡言的男人牵着一条巨大的狼狗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碎肉碎骨，巨大的狼狗明显有些焦躁。
王圣宵点了点头。
男人
松开了手掌，狼狗直接窜了出去，伏在地上啃食灰鼠的碎肉。
精神已经变得有些萎靡的灰鼠看到这一幕猛然再次挣扎起来，他的叫声中带着无尽的恐惧。
“继续。”
王圣宵说道：“不要让他死了，药水管够，如果他撑不下来的话，可以用加强版的药水。”
他看了灰鼠一眼，平静道：“另外，通知樊天印部长，让他调查一下灰鼠的身份，如果他有家人，有朋友，全部都带来北海。”
他伸手摸了摸低头吃肉的狼狗，笑容阴柔：“这么大的狗，能吃多少肉？”
玄冥猛然打了个寒颤。
“王圣宵！！！”
灰鼠怨毒至极的嘶吼声陡然响了起来：“我操你...”
“啪！”
王圣宵一耳光直接抽在了灰鼠脸上。
“别扯这些没用的。”
王圣宵平静道：“如果是你们赢了，你背后的人同样也会这么对待我，对待我的家人，父母，孩子。现在你在我手里，我这么对待你的家人，孩子，父母，很公平。你现在享受到的一切，你的家人也会享受得到，等我把这条狗喂熟了，我会把它送到议会，让他们尝一尝，吃过人的狗肉，是不是很香。”
“三天之内，你的家人会来陪你。”
王圣宵转身走出刑讯室，面无表情道：“别弄死他，起码不要让他死在他家人前面。”
灰鼠死死的盯着王圣宵的背影，他的眼神闪过一抹犹豫，随即变得愈发痛苦。
“族长。”
玄冥跟着王圣宵离开刑讯室，犹豫了下，问道：“终结计划，要不要通知东皇宫？”
“怎么？”
王圣宵面无表情道：“你认为我保护不了我妹妹？”
玄冥浑身冰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深呼吸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现在跟东皇宫合作，这件事情如果隐瞒下来，没有意义，只会让我们跟对方产生隔阂，而且轮回宫的情报系统很强大，对方能在北海启动终结计划，在北海之外的地方，未必就没有类似的话，如果我们双方联合的话，小公主相对也会安全一些。”
王圣宵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玄冥悄悄舒了口气，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接下来？”
王圣宵笑了笑：“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李华成，陈方青，学院派，太子集团...”
王圣宵喃喃自语着，突然道：“你说谁是最有可能发疯的那一刻？又或者说，他们全部都疯了？”
玄冥迟疑了下，缓缓道：“陈方青。”
王圣宵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像是认同，又像是询问。
“首相对中洲利益看的极重，手段有时也太过凌厉，近年来暗中在非洲和美洲，做了很多事情，那是对外的手段，倒也没人说什么...而且他明年就要退下来，没时间了，这种时候，他的心态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终结计划的风格，很像是他的手段。”
玄冥顿了顿，继续道：“相对于他，总统还有时间，他下一届很有可能连任，而且整个学院派的手段，都是比较温和的。”
“所以呢？”
王圣宵问道。
“所以...”
玄冥犹豫了下：“所以我想，总统和首相之间，也许已经有分歧了，总统很有可能已经掌控不住现在的局面，族长，灰鼠在北海潜伏已经超过了二十年，二十年前，学院派并不强势，那个时候决定启动冬眠计划的巨头，现在都已经退休了，对于那些已经退休但却依旧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老人的影响力...学院派在这方面很弱势。陈方青才是强势的。”
“有理。”
王圣宵点了点头：“所以...他疯了。”
玄冥没有说话。
王圣宵的笑容愈发放肆：“玄冥，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最适合对付这种疯子？”
玄冥紧绷着表情，摇了摇头。
“一般人对付不了疯子的，特别是位高权重的疯子。”
王圣宵喃喃道：“能对付这种疯子的，只有疯子，比他更疯的疯子。”
“去传令吧，我要给那个疯子讲一个他很容易明白的道理。”
“从现在开始，擅如北海边境者。”
“死。”
沧澜市，长兴街。
十六楼的高度俯视着整条街道，妖姬透过望远镜看着街道边缘处的一家小吃店，表情平静淡漠，充满了耐心，就像是等待着猎物上钩的猎人。
“确定是今天吗？”
妖姬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今天。”
一名中年男人扶了扶眼睛，声音平和道：“确定好的时间是深夜三点半。”
他是北海行省负责沧澜市情报的主要负责人，名为姜秀，沧澜姜氏的高层之一，在姜家，他同样也是负责情报工作，算是姜家在情报方面的二号人物，不过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为帝兵山做事，也会协调帝兵山跟姜家之间的情报，让北海的情报工作更加细致，整个北海大致都是如此，帝兵山不会派出嫡系亲自掌控各个城市的情报系统，一般都是从各大持剑家族内部挑选人才并且任命，而被挑中的人，除了成为一座城市的情报负责人之外，也会成为持剑家族内部情报系统的二号负责人。
比如秋水皇甫家族的皇甫仁杰。
比如沧澜姜氏的姜秀，都是如此。
妖姬看了看表。
已经是深夜两点五十分。
“都坐不住了吗...”
她低声冷笑起来。
“老祖一年多前陨落，帝江被驱逐，在其他人眼里，姜氏难免就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所以他们在沧澜投入的力量很大，到现在才协调一致，算是比较有耐心了。”
妖姬面无表情，只是整个人身上的杀机愈发凌厉。
望远镜里的小吃店是他们三天之前的收获，姜氏秘密控制了一个疾风御剑流的精锐，从他嘴里逼出了这家小吃店的地点。
只不过疾风御剑流的精锐也不知道这家小吃店背后是什么人，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疾风御剑流的地点，但对于北海王氏而言，只要有了地点，追查下去并不难，深挖细查之下，北海王氏确定这家小吃店的主人多年前曾经属于中洲的某个特种部队，退役之后来到了北海。
王圣宵亲自跟樊天印沟通了一次，中洲安全部秘密行动，以这家小吃店为线索，一张详细的情报网络已经大半都出现在了北海王氏的视线里。
这可以说是他们搜查以来最大的收获。
因为这家小吃店，就是中洲在沧澜市建立的核心聚集点。
姜秀完全榨干了那名疾风御剑流精锐所有的价值，根据他提供的情报，他们大概在三天之前接到了秘密命令，今日在这间小吃店集合，与各大势力协调一致，拿出最终的行动方案。
与各大势力协调一致。
这句话足以说明今日在小吃店聚集的不止一个势力。
不止一个势力聚集在中洲的潜伏地点，这意味着什么？
姜秀手机一直在响着。
他低头翻阅着手机上从各处传来的消息，眯起了眼睛，轻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天如果我们行动顺利，大概可以将各大势力包括中洲在内的所有潜伏人员一网打尽了，最起码也能消灭他们八成以上的力量。”
“理由呢？”
妖姬挑了挑眉。
“因为姜氏目前的处境，还有沧澜的地理位置。”
姜秀的声音依旧是慢条斯理，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冰寒：“姜氏目前的处境很不好，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损失了两位无敌境，帝缺老祖死在李天澜手里，帝江同样被驱逐关押，姜氏实力大损，有老祖在的时候，我们隐隐是七大持剑家族的第一家族，在加上帝江，昔日的姜氏何等风光？”
“没有了这两人，姜氏的底蕴仍在，但在外人眼里，我们难免弱势，甚至可以说是七大持剑家族中最弱的一家，在加上沧澜在北海位置很特殊，正好处在北海行省的中间，越过沧澜江，就是北海北部，如果我要对付北海王氏的话，首选的目标肯定是沧澜，是姜氏。”
“第一，姜氏势弱，实力不够，有机可趁，第二，只要沧澜大乱，就很容易将帝兵山的一部分注意力吸引过来，牵制在这里，第三，沧澜混乱到了极致的时候，对方的领袖可以更加从容的决定取舍，向北，总攻帝兵山，即便失败...”
姜秀笑了笑，突然道：“沧澜以南，可是通天港啊，陈族...”
他欲言又止，但妖姬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通天港陈族才是如今七大持剑家族中最弱的一家，李天澜当初一剑甚至毁掉了他们的总部，陈族的精锐和高手也是死伤惨重。
“总攻帝兵山即便失败，几大势力的联军以沧澜为中心向南，姜氏势弱，陈族更是无力还击，再往南，秋水，皇甫仁杰怕是不干净吧？再往南，可就是东岛了。真是巧，这次的战争，东岛还是其中的主力，这意味着什么？”
姜秀拍了拍妖姬的肩膀。
妖姬让开了身体。
姜秀通过望远镜看了看深夜中的小吃店，眯起眼睛，轻声道：“这意味着只要拿下沧澜，他们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在进一步，可以毁了帝兵山，即便做不到，他们也可以以沧澜为中心，拿走半个北海，在这沧澜
江前跟帝兵山真正的划江而治，只要这里事成，他们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不要忘了，沧澜江以南，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数百年前本就属于东岛，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过，这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妖姬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轻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今夜在小吃店里的聚会，有可能是他们发动总攻的前兆？”
“各大势力协调一致，还不动手，难道等过年吗？”
姜秀笑了起来：“最先从这里动手，第一战，对方肯定是全力以赴，我敢肯定潜伏在沧澜的高手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他们要的也许不止是混乱。”
姜秀的眼神有些狰狞：“他们...是想彻底灭了我姜氏！”
“他们做不到！”
妖姬眼神中陡然绽放出了一片凌厉至极的杀意：“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既然如此，直接把他们都抓起来，我们...”
“滴滴...”
略微刺耳的声音响了一瞬。
这是姜秀设置的特别铃声。
他的脸色一变，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
妖姬缓缓问道。
“是族长的新命令。”
姜秀低头看着手机，他的语气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压力与杀意：“擅入北海边境者死，无论是谁，不留活口。”
妖姬的表情也是微微一变。
擅入北海边境者死，无论是谁，不留活口？
根据他们掌握的消息，小吃店的那位潜伏人员，可是货真价实的中洲少将！
王圣宵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但却依旧下达了命令。
无论是谁。
妖姬眼神里闪过了一抹血红的色彩，眼神逐渐变得坚决。
她不知道今晚的帝兵山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从王圣宵的命令来看，毫无疑问，博弈升级了，眼下，是真正的战争。
“准备好，都杀了吧。”
妖姬缓缓说道。
“我们估计吃不下他们。”
姜秀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下，妖姬毕竟是自己人，所以他的情绪到没什么屈辱，只是有些无奈和愤怒。
沧澜蒋氏，忠勇无畏。
七大持剑家族中，蒋氏永远都是最勇猛的那个，永远都战意昂扬。
可现在面对敌人，在自己的家门口，他这个蒋氏的核心人员竟然说吃不下对方。
这种感觉...
如果老祖还在，如果帝江还在的话...
姜秀咬了咬牙，最终苦笑起来：“我们即便从家族总部调人也来不及了，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如果几大势力潜伏在沧澜的高手真的在这里聚集的话，也许会有变数。”
妖姬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来这里只是监视他们的？”
姜秀愣了愣。
“不做好万全准备，我来这里干什么？”
妖姬再次问道。
姜秀认真的想了想妖姬带过来的人手。
妖姬如今已经是半步无敌境，而她带来的还有两位惊雷境巅峰，姜秀也是惊雷境高手，与他境界相仿的，姜氏如今在场的还有两位。
这股力量确实不弱。
但如果说要将对方一网打尽的话，似乎还有些不够。
“难。”
姜秀摇了摇头。
“不难。”
妖姬淡淡道：“看好就是。”
望远镜里出现了一群身影。
大概十来个人的团队走在一起，每个人都大声的聊着天，穿着朴素，衣服上沾染着灰尘，像是一群深夜刚刚下班的工人。
他们表情自然，笑闹着走进了小吃店。
两名看起来是来这里旅游的中年夫妻拎着行李箱跟在一群工人身后走了进去。
夜深人静。
工人们喧闹的声音在夜色里远远的传了出去。
妖姬嘴角养了起来，有些讥讽。
通过望远镜，他看得清清楚楚。
其中一名工人搂着工友肩膀的时候，手腕上闪过了一抹很璀璨的光芒。
那块手表，如果妖姬没有看错的话，叫江诗丹顿，百分之百的真品。
如果这真的是一群工人的话，那么他们加起来一年的薪水，都买不起那块手表。
目标出现了。
妖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来自那些势力，还有什么任务。
她有些遗憾的拿起了对讲机，平静道：“以小吃店为中心，半径三公里，搜寻可疑人员。”
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机器操作的声音，另一端的工作人员正在借助军用卫星扫描全程。
“报告，没有发现可以目标。”
妖姬点了点头，继续道：“范围扩大，五公里。”
“报告，没有发现可疑目标。”
妖姬看了看表。
距离他们碰头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这种各大势力联合行动的会议，根本不
会有人迟到。
所以...
人都到齐了？
妖姬切换着对讲机的频道，轻声道：“该送他们上路了。”
“现在动手？”
姜秀直接问道。
他的心中没什么把握。
但身为姜氏的一员，为姜氏，为帝兵山，为北海，他不会有半点退缩，哪怕粉身碎骨。
“不需要你。”
妖姬摇了摇头：“看着就好。”
“你想自己出手？”
姜秀觉得妖姬简直就是疯了。
“也不需要我。”
妖姬平淡道：“如果是正常抓捕的话，我们确实都要出手，所以我们才准备了很多人，但族长有了新命令，要他们全部死在这里，如此一来，事情反而简单了，圣州有苍穹，秋水有夏凰，帝兵山也知道沧澜的重要性，我的实力不如苍穹，远不如夏凰，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过来？”
姜秀眼神微微一亮：“暗中还有帝兵山的高手随行？是哪位？”
妖姬轻笑一声，道：“你知道苍穹吗？”
“苍穹？”
姜秀愣了愣：“他还在圣州啊。”
“我是说，你知不知道苍穹在北海王氏的身份？不是现在的身份，是之前的身份。”
苍穹在北海王氏之前的身份。
姜秀有些恍惚。
苍穹如今是北海军团次长，在族长只是在北海军团挂名的情况下，他可以说是北海军团数十万大军的最高长官，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圣宵对他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绝对信任。
而在苍穹成为北海军团次长之前呢？
王圣宵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还是因为苍穹的身份。
北海王氏高手如云，几乎每一个惊雷境高手，都有自己的职务。
或者内部委派，或者外放出去。
妖姬之前就外放到了华亭的天空学院。
苍穹是在整个帝兵山都可以说得上是顶尖的高手，他是最顶尖的半步无敌境。
但同样也是一个特殊人物。
在夏凰出现之前，苍穹隐约可以算是帝兵山无敌境下的第一人，但是他在帝兵山并没有担任任何官方职务，也没有被外放出去。
他虽然偶尔会为帝兵山处理一些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待在王圣宵身边。
就像是一个闲人，或者说，是保镖。
黑暗世界很熟悉北海王氏的这种风格，所以没人敢小看苍穹，对于苍穹这种人，黑暗世界将之称之为护道者。
专门为北海王氏未来族长护道的人物，最受族长和未来族长信任的保镖，最顶尖的半步无敌境高手，在北海王氏巅峰的时候，甚至出现过无敌境的护道者。
苍穹，就是王圣宵的护道者。
“你是说...护道者？”
姜秀深呼吸一口，轻声问道。
“是的，护道者。”
妖姬笑了笑：“苍穹是王圣宵的护道者...谁都知道这件事情。天刀帝缺老爷子是老族长当年的护道者，你们姜氏肯定也清楚。”
她低头调整对讲机的频道，淡淡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知不知道，当年剑皇陛下的护道者是谁？”
对讲机调整到了最后一个频道。
妖姬的表情郑重而肃穆，平静道：“请前辈出手，不必留情。”
神色巨变的姜秀猛然转身看向窗外。
刹那之间，窗外死寂的深夜陡然被无穷无尽的光芒照亮。
光芒在深夜之中放肆奔腾，滔滔不绝。
成千上万道幽蓝色的电弧直接笼罩了深沉的天空，将城市里的一切照耀的分毫毕现。
天地一瞬间似乎变得安静下来。
茫茫的电光充斥天地。
瞬息之间，无边无际的雷霆凝聚成了一道贯通了苍穹夜色的光柱。
似九天之上的神罚。
耀眼至极的雷光陡然膨胀，直接砸进了小吃店的中心。
轰然巨响。
正片街区都在狂暴的震动着，原本亮着灯光的小吃店在一瞬间变成了最彻底的齑粉，无数的雷光带着不可思议的余波不断扩散，摧毁了路灯，掀起了街道，附近巨大的楼体出现了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裂缝，摇摇欲坠。
一切不过三五秒的时间。
姜秀眼睁睁的看着小吃店的废墟。
安静而死寂。
中洲少将？疾风御剑流？教廷？无极宫？南美蒋氏？
准备灭了姜氏的高手？
或许吧。
他们可能存在过。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连尸体都变成了齑粉，随着废墟的灰尘纷纷扬扬。
不断扩散的雷光迅速消失了。
街道上重新恢复了安静。
姜秀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他终于想起了当年剑皇陛下的护道者是谁。
圣州吴氏老族长。
吴敌。
代号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