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武寻胜从董肃给他的布袋里拿出了做纸鸢需要用的全部东西。
这个时候铁红焰已经脱离失常的状态,已经有玩的意思了。
武寻胜问铁红焰,他们一起做纸鸢,然后放起来好不好,她说:“好。我以前很喜欢玩纸鸢。”
她想起了曾经在蓝甲部族跟别人一起玩纸鸢的情景,那是她已经长大了一些,但蓝甲部族那个相对安全的地区还没变得不那么安全时的事了。
那时候,她跟别人一起玩的纸鸢总是简简单单的,却如能放到天去的梦一样,那梦总有一根线牵着,她握在手里,算纸鸢落下来之际是梦醒之时,但那梦依然是牵在她手的。
此刻她想起了以前跟人一起玩纸鸢时的快乐,却没想那些痛苦的事。
他得知她本来喜欢玩纸鸢,暗暗庆幸,觉得自己也许能很好地完成让她开心起来这个任务。
两人做纸鸢时,她的注意力都集在了纸鸢,她心里没有想其他事,这令她感到了快乐——前些天一直都没感到的快乐。
他们做成的纸鸢是个简易的,并不好看,然而这种感觉却是她熟悉的那种——以前她在蓝甲部族玩的纸鸢也是简简单单的。
两人放飞纸鸢时,望着飞得越来越高的纸鸢,铁红焰终于笑了,笑得很开心。
后来他们又做了一个纸鸢。
他们在阳光下边跑边笑。
根据铁万刀的要求,董肃要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但又绝对不能让孩子们发现。他一直是站在暮夕阁看的,他并不知道铁红焰哭过,只知道他们一起放纸鸢。等两个孩子玩过后再见到他时,他见到的铁红焰是笑容满面的。
董肃向铁万刀报告时说少族长笑容满面的,铁万刀将信将疑。
铁万刀悄悄去傲乾殿看,从房间的门缝望见武寻胜正和铁红焰玩,两人多次欢笑,连看着他们玩的守卫者也会笑起来。铁万刀惊讶之余觉得武寻胜这孩子实在不一般,竟在短短时间把之前那么多人都哄不好铁红焰哄开心了,他对武寻胜印象更好了。他之前还犹豫要不要把武寻胜的长期住处安排在傲乾殿内,此时他不再犹豫了。
铁万刀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因为他觉得铁红焰能够被哄开心不代表第二天她一定可以好好习武。
武寻胜去归还铁红焰曾装食物的那个布袋时,铁红焰说放在他那里。
他问她:“你以后不用它装食物了?”
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对他说那个是逃走时装食物用的,平时才不用它装。
他悄悄对她说:“你以后不逃走了?”
铁红焰点头,还放大声音说:“我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我的家,当然永远都不会再逃走了!”
这个时候,铁红焰故意大声说这些话是给当时周围那些铁仓人听的。说的时候她感到强烈的不适应,但她想到了她的理想。大声说出来后,她有一种突破了什么限制的感觉,她觉得她可以做到。
铁今绝曾经跟她说过,族长有时是会问那些守卫者她平时的情况的,有些话她说出来被那些守卫者听到后,很可能传到族长耳朵里,所以她说话一定要注意,要尽量让那些守卫者听到一些传到族长那里后会对她有利的话。
之前那些天铁红焰已经基本知道了什么适合说什么不适合说,但她一直是处在那种闷闷不乐的状态下的,实在不怎么想说话。别人问她话时,她自然也会回答,而且每次的回答也都是很合适的,但由于心沉得很,她便也没大声说过什么。
跟武寻胜一起放纸鸢这天她心情好了起来,便有了些活力,于是便在回答武寻胜问题的时候大声说了那样的话。
铁红焰虽然年纪小,却能很好地领会铁今绝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她清楚有一些话让族长听后对她有好处,至于那些她并不确定是不是适合让族长听到的话,她先不说,在见到铁今绝的时候问他。
当天虽然她已经从那种压抑的状态走了出来,但夜晚她躺在床却迟迟没有睡着。
她想起了很多事,眼泪不停地落,将枕头浸湿了一片,然而她始终没让自己哭出声,还用被子蒙了自己的头。
静静的夜晚,暂时抛开的心事回到脑海里,这个七岁的孩子告诉自己一定要越来越坚强勇敢,必须赶快睡着。
被子很快将她的眼泪吸干了,她因为感到了一阵憋闷而把蒙在头的被子拉了下来。
她睡觉时手里一直都拿着那个小布兔,睡着后她做了很多梦,其有一个梦里,这小布兔会活动,还会说话。梦里的她对小布兔说:“不要去那边,你会被人烧死的!我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
那个梦很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然而夜间醒来时她却依然记得那个梦,她决定第二天起床后将小布兔藏起来,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除了铁今绝,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小布兔是一个蓝甲人送给她的,武寻胜也不知道,她当时只跟武寻胜说过是婆婆给她的,并没告诉他那个婆婆是蓝甲人。她知道以后也不能跟其他人说出她收了一个蓝甲人送的小布兔这件事。
第二天起床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将小布兔藏在了她自己房间内的一个隐蔽的地方。她决定以后不再天天拿着她出去玩了,虽然藏起来的时候她有些不舍,但她将它藏好后,她心藏着那份不舍,还是干脆地转身了。这一天是铁万刀跟她约好的那一个月过去后她必须开始学武功的第一天。她要有个新的开始了,她已志气满满,要好好学武功了。
当天,铁红焰学武功一直非常认真。
狄风本来还等铁红焰途主动要求停下来,但她途什么都没说。在狄风因为觉得该休息了而叫停后,铁红焰还主动要求再练一会儿。狄风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练下去反而不会有什么进展,没同意,于是他让两个孩子休息了。
铁万刀问狄风少族长当天的习武情况如何时,狄风说出的好,还把实际情况告诉了铁万刀。他还说:“少族长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少族长了!”
除了狄风外,当日早傲乾殿的一个守卫者也跟铁万刀说过少族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头一天武寻胜去找铁红焰归还以前她装食物用的布袋时,那个守卫者听到铁红焰大声说“我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我喜欢我的家,当然永远都不会再逃走了!”。铁红焰大声说的话,真的通过守卫者传到了铁万刀耳朵里。
铁万刀感觉武寻胜的功劳太大了,当天重赏了他,还告诉他如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虽说铁红焰整体状态变成这样跟头一天武寻胜带她到野地里放纸鸢是有一定关系,但并不是武寻胜使她开始认认真真地学武功的。铁万刀自然不了解铁红焰之前经历了什么,也不了解她跟铁今绝之间的一些事,以为铁红焰突然开始好好学武功了是武寻胜这个陪练的功劳。
夕阳西下时,铁红焰和武寻胜又来到了那片野地,追逐着玩了一会儿以后,坐在小径看着正在落下的夕阳说话。
说着说着,他问她:“你的名字叫铁红焰,没错吧?”
这个时候的她为了那个理想,已经适应叫铁红焰这个名字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是啊。”
他问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为什么告诉他她叫平明。
铁红焰以前还没想到跟别人说不要叫她以前那个名字,这时候武寻胜突然问她这个问题正好提醒了她,于是她跟他说,那是她以前的名字,不过他以后可不要叫她那个名字。
他不解,问她原因。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好,便对他说:“因为我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啊,那个名字不是我的了,你叫那个名字,叫的也不是我啊。我只有一个名字了,叫铁红焰,永远都只有这一个名字,你记住了吗?”她意识到了名字这个问题好像很重要,毕竟平明是她曾经在蓝甲部族时的名字,所以她说的时候非常严肃。
他只是“哦……”了一声,以为这个话题要结束了,然而这个时候她很认真地对他说:“你要答应我,绝对不叫我以前那个名字!”
他觉得铁红焰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但还是答应了她。
她追问:“要是你以后叫了我那个名字呢?”
他随口说要是叫了你那个名字,他是小狗,还问她:“行吧?”
她说不行,还说他说他是小狗,他也不会真变成小狗。
他说道:“那你说我是什么?”
她想不出该用什么来防止他叫自己以前的名字,让他自己说一个,她听听。
他半开玩笑说道:“你要逼我发毒誓吗?一个名字,不用吧?”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发毒誓”的意思,便问他什么叫发毒誓。
武寻胜笑着说了一点他自己对“发毒誓”的理解,但当时他还是八岁的孩子,也没说得多清楚。
两人又说了几句,他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索性说道:“哎呀,你放心吧,我绝对不叫,要是叫了我去死总行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要带两个孩子回去进食的董肃来了。
董肃刚说了句话,铁红焰便突然大叫一声,因为她看到了董肃衣服未干的血迹,这令她想起了以前她看到蓝甲人被铁仓人杀害时溅出来的血。
武寻胜见她反应异常,顺着她看着的方向看,也看到了未干的血迹。
那血迹,便是之前董肃杀那个叫韩诵的蓝甲人时弄到身的。
董肃注意到两个孩子在看他的衣服,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服竟然有血,立刻笑了笑,说他刚才帮忙宰杀牲畜,是做晚膳用的牲畜,血弄到衣服了他都没注意到。他还说:“让少族长受惊了!真不应该!还望少族长多多包涵!”
董肃说那血是他帮忙宰杀牲畜弄到衣服的,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能跟少族长说那是他杀人时弄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他眼,他替铁万刀杀蓝甲人真的与他帮人宰杀牲畜无异。
铁红焰没有说话,后来武寻胜说了句话,董肃笑着说完往回走,时不时回头看他们。
两个孩子跟在他后面走着,铁红焰的表情又变得木讷了起来。
武寻胜用手在铁红焰眼前晃了晃问她怎么了,她没回应。
听到武寻胜说的“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啊?我猜你肯定没宰过牲畜”之后,董肃发现铁红焰不对劲,担心吓坏她,便对她说要是他吓坏她,他可罪无可恕了。他说出了“你”字后,还没说完后面的,话被铁红焰的话打断了。
因为走近铁红焰,身未干的血离她近了,铁红焰再次看到血时立即说道:“别过来!”
武寻胜问她:“我觉得你胆子挺大的啊,怎么牲畜的血能把你吓成这样啊?”
她说:“不是怕,是恶心啊!”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感觉那血并不是牲畜的,而是人的。尽管她并不知道那血正是韩诵这个蓝甲人的,但她还是想起了以前铁仓人杀蓝甲人时的情景,便真的感到恶心。她恶心的并不是那血本身,而是人杀人的残忍。
董肃放心些了,他觉得幸好自己没吓坏少族长,否则会受惩罚,但他听她说“恶心”后想到如果她因为恶心不肯进食,麻烦大了,毕竟他是要带两个孩子回去进食的。他对他们说一会儿把他们送到傲乾殿门口,他先不进去了,他要先去换衣服,以免再恶心到别人。他还说:“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进食啊!我帮人宰杀牲畜把血弄到衣服的事,你们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可以吗?”
听董肃跟他们说不要让别人知道了,铁红焰更觉得他身的血像人的了,于是盯着董肃的眼睛问他:“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董肃说因为如果族长知道他还没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去帮人宰杀牲畜,会惩罚他。
武寻胜听后立刻答应了董肃,说他一定不告诉别人。
铁红焰却没有答应董肃,只是轻轻说了声:“是么?”
董肃说完“当然是了。一会儿你们好好进食啊!”后,又问铁红焰:“少族长,你也答应我了吗?”
铁红焰看着前方的路,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董肃跟铁红焰说,既然她不答应,他也不能勉强她,算她答应了到时候不照做他也没办法。然而紧接着,他又问她能否答应他,绝对不说他衣服的血迹吓到或者恶心到了他这样的话。
虽然铁红焰没想通为什么董肃既然明白别人算答应了他到时候不照做他也没办法这个道理,还要继续问她能否答应他绝对不说他衣服的血迹吓到或者恶心到了他这样的话,但她也没再多想,她觉得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答应他算了,于是答应了。
董肃把他们送到傲乾殿门口,他出于谨慎挡着衣服的血迹。两个孩子被傲乾殿的人接进去以后,他立即离开去换衣服了。
铁红焰和武寻胜进去之后一起坐在了餐桌旁进食。
铁红焰先是喝了几口汤,然后吃了些蔬菜。她刚要用筷子夹盘子里的一块肉时想到了之前董肃说他衣服的血迹是帮人宰杀牲畜弄的,还说“是做晚膳用的牲畜”,她立刻把筷子收了回来。她觉得那血是人的,此刻她看到盘子里的肉,想起董肃的话,心里极其难受。她觉得那是人的血,董肃却说是牲畜的,这再次触到了她内心深处那一碰到会让她剧痛的烙印,那是关乎铁仓人害死蓝甲人的烙印,其有太多血泪。她隐隐地体会到了一种不拿人当人的感觉,尽管她还不能清晰地描述出来,但那种感觉令她难受得不得了。
那些她不愿意再次想起的情景又在她眼前浮现了起来,她低着头皱着眉,连蔬菜都有些咽不下去了,她眼的泪掉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一个守卫者虽然没看到她哭,却发现她低着头,越嚼越慢,便问她:“少族长,你怎么了?不好吃吗?还是凉了?”
武寻胜实在太饿了,从一开始只顾吃东西,听到守卫者的问话后,他看了铁红焰一眼,发现铁红焰眼圈红红的,先是问她怎么了,还对她说:“多好吃啊,现在还是热的,趁热吃啊!”
铁红焰知道自己心里的事是绝对的秘密,为了在她为那个理想而努力的情况下安全地活下去,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他们说出来的,只好想办法说些别的让这件事赶快过去。她没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说没事,眼睛进了沙子。
守卫者问她“不要紧吧”后,她赶紧回答了“不要紧”,接着又说了“不要紧!”,后面的语气之前的重得多。接着她又说“已经出来了”。
这时铁红焰突然想到很早以前好像有人跟她说过,眼睛里进了沙子是不能用手揉的,不然眼睛会更不舒服,她又想到在这房间里好像眼睛也没那么容易进沙子,她顿时觉得自己说的这个原因实在不怎么样,但已经说出来了,也不能收回了,接下来她想证明眼睛里的沙子出来了以后她跟刚才不同了,吃饭快了,她想证明她一切正常。
此刻她一看见盘子里的肉恶心,连看都不想看,更别提再夹盘子里的肉吃了,然而,她想起了铁今绝以前对她说过的话,她认为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吃肉便容易让人感到她正常,于是她便夹了一块肉放在了碗里,她实在吃不下去,便又夹了些菜,把肉盖了,然后夹着被菜盖着的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吃的时候依然想哭,但强忍着,让自己没再流泪,这样将食物连同没有流出的眼泪一同咽了下去。
不仅如此,她吃的时候还对旁边的守卫者说:“真好吃!眼睛里的沙子出来了,吃东西才舒服。”
完全没多想的守卫者露出了笑容。
铁红焰又将很多食物夹到碗里,拼命往嘴里塞,塞到要嚼半天才能咽下去。
旁边的守卫者怕她噎到,直跟她说“慢点”。
后来,铁万刀用韩诵的尸体当着众人面挽回自己所谓的尊严那天,铁万刀当着四个长老和众人的面说:“这是那天逃跑了的蓝甲人,已经被我的手下杀了。一会儿我让我的手下将他的尸体分割后扔到水沟里去。所有人都该明白,我要抓的人,如果不妄想逃跑,还能留个全尸直接被火烧掉,要是不识相硬要反抗的话,是他这个下场!说完,他让几个手下抬起韩诵的尸体向水沟的方向走去。
当时铁红焰和武寻胜路过该地,恰好看到了那具尸体,听到了铁万刀的话。
铁红焰虽然不知道韩诵是之前衣服有血的董肃杀死的,但她听到了铁万刀说死者是蓝甲人,心的旧伤又一次被扎到了。铁万刀说的“将他的尸体分割后扔到水沟里去”如利剑刺穿她的心,她想起了曾经被铁仓人害死的那些蓝甲人,想起了她曾经见过的残忍的事,她甚至现象出了铁万刀的手下分割韩诵尸体并将分割后的部分扔到水沟里的情景,她内心在煎熬。听到铁万刀说的“还能留个全尸直接被火烧掉”时,她再次想起了之前陈朗被烧死那天她看到的情景。于是,她又出现了失常时的神态,那一刻她显得呆呆的。然而想到铁万刀说的“要是不识相硬要反抗的话,是他这个下场!”时,她又突然回过神来了,甚是气愤。这次短暂的失常后,她很快恢复了正常。
武寻胜看见那具尸体手指蓝色的指甲时停了一下脚步,当时铁红焰不忍再看那具尸体,便特意转着头让自己的目光避开那具尸体,问武寻胜:“你怎么停下来了?”
武寻胜道:“他是蓝甲人,蓝甲人是该死!”
铁红焰听他这么说,非常生气,但也并没立即表现出来,她看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注意到了一旁的铁今绝,立刻跑过去跟铁今绝说话,说的是跟画画有关的话。其实两人时不时以画画为由见面,讨论一些秘密的事。
铁今绝看到韩诵的尸体一直都很难过,但他藏着心难过的情绪,对铁红焰笑着说话。
两人都又跟对方说了些话,他们当时都很难过,但全都没表现出来。
铁万刀对铁红焰说“不要给铁长老捣乱,快回傲乾殿去!”后,铁红焰说:“是,爹,我知道了。”
她又看了一眼铁今绝,便跟武寻胜往傲乾殿的方向走了。
铁红焰并没忘记之前武寻胜说的那句令她生气的话,在回傲乾殿的路,她问武寻胜:“你很讨厌蓝甲人么?”
武寻胜说:“当然了!最恨他们!”
她听了很不高兴,但也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只是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爹娘是被蓝甲人杀害的。”武寻胜道。
铁红焰听后,想象着武寻胜的爹娘被蓝甲人杀害时的情景,觉得武寻胜恨蓝甲人跟那些虐杀蓝甲人不是一回事,她虽然恨极了那些虐杀蓝甲人的人,恨害死跟她最亲的几个蓝甲人的人,但正因为如此,她反而能理解武寻胜因为爹娘被蓝甲人杀害而恨蓝甲人的那种心态。之前听他说蓝甲人坏话时他非常生气,这时依然认为他说的话过分,然而想到她第一次见到武寻胜时他那副浑身脏脏的快要饿死的样子,想到那次他有些哀伤地说“我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时的样子,她由于觉得他很可怜,竟突然不生气了。
那时的铁红焰知道她周围很多铁仓人讨厌蓝甲人,按道理来说她已经习惯了,要是听到别人说蓝甲人那种很过分的话,她心的反应已不至于很大了。但那个时候武寻胜已经成为了是她很好的玩伴,当她听到她很好的玩伴说蓝甲人那种过激的话时,她很气愤。知道他爹娘被蓝甲人杀害了的这件事后,她虽然突然不生气了,但她却有一种被几大盆冰水连续浇了的感觉。她虽然早知道铁仓廷里多数人都跟她不是一路人,之前她也并没认为武寻胜会跟她是一路人,但以前她对他跟她不是一路人这件事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然而这一次,她对他跟她不是一路人这件事有了特别明显的感受。
尽管如此,她始终都控制着自己,没表现出什么来。
在武寻胜说“因为我爹娘是被蓝甲人杀害的”后,他立刻问了她:“我听说你现在也恨蓝甲人了,是吗?”
他正是因为听说她也恨蓝甲人了,才会当着她的面说蓝甲人那种很过分的话。
“是!”铁红焰说得非常干脆。她明白,为了防止引起别人怀疑,在别人问她恨不恨蓝甲人这种问题时,她需要果断地给人这样的答案。
武寻胜觉得她简直怪得无法形容,对她说:“你以前不是……”
铁红焰为防止他怀疑自己,赶紧打断他的话,大声说:“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最恨蓝甲人,蓝甲人杀了我娘!”她觉得这个时候如果其他人听到她大声说的话,那正好。
半个月后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铁红焰和武寻胜在野地里跑累了后坐在地,看着天的晚霞休息。
两人说到晚霞,他说他喜欢特别红的晚霞,不管红成什么样子,都觉得很好看。
她问他:“是吗?那我说一种,你也会觉得好看吗?”
他问她说的是哪种。
她说红得像天空在流血的那种,她不觉得好看。她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因为想到了她曾经见到的那些残忍的事,也想到了董肃身的血迹。
武寻胜饿得肚子叫,他感觉当天他和她玩的时间似乎每次都长,这个时候却仍然没有人来带他们回去进食。于是他问是不是早过了该回去进食的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叫他们回去进食的人来了,这次是王启。
看到王启,铁红焰又是一愣,因为王启的衣服竟有血迹。
她因为想到了董肃衣服有血迹的事以及董肃说的话,便直接问王启是不是帮别人宰杀牲畜了。
王启摇头,说希望他衣服的血迹没有吓坏他们。
铁红焰问:“不是牲畜的血迹,那么是人的了?”
王启“嗯”了一声。
武寻胜问怎么回事。
王启说这血是董肃的,他已经死了。
铁红焰听了很惊讶,问他董肃是怎么死的,王启把董肃毒吐血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说不知道凶手是谁,他还说他衣服的血是刚才抬董肃的时候弄的。
两次看到族长手下衣服的血迹的事给铁红焰留下的印象很深刻。这使她更明显地感觉出了铁今绝对她说过的“艰难”,她甚至无法想象她将来要面对哪些情况。这个时候她似乎更清晰地认识到了,她必须进一步让自己习惯生活在好像在流血的天空下。
一年过得很快,在两个孩子都已经开始学幻缨枪法以后的某个傍晚,铁红焰在野地里练武时先是呼吸急促,大汗淋漓,后来出现天旋地转的感觉,很快站不住了。
武寻胜看她无力地向地倒了下去,大惊之死死拉住她防止她跌倒,她坐在了地。
她觉得头晕欲呕,对武寻胜说“我们回去吧”后,武寻胜一摸她的额头,发现很烫,觉得她病了,立刻背起了她往傲乾殿的方向走,她手里紧紧攥着两把幻缨枪。
她觉得他背她太辛苦,要求他先放她下来。
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休息,他看她疲惫无力便让她靠在他身,两人那样静静地坐着。
他感到起风了,便说赶快回去,她同意后,他又背起了她。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她觉得他太辛苦,又让他把她放下来。
她又坐下来在他身靠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背着她走。
铁红焰伏在他背时想起了以前和他一起玩时的情景,觉得他为她带去了很多其他人无法带给她的快乐。她看到辛苦背着她的他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他却没有要求停下来休息,而是艰难地迈着步,还时不时喘着粗气安慰她,她很感激这个同伴。
然而她立刻想到了其他事,当时她想到的便是这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同伴始终与她不是一路人。她知道她是必须要救蓝甲人,要改变大环境,要实现她的理想的,然而,蓝甲人杀死了他的爹娘。
她想到了很久以后的事,很难过。
两个孩子未来的路都还很长,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只觉得他们终将不能再像此刻这样友好。
她也无法预知以后走到哪个路口时他们会分道扬镳。
不再是很好的伙伴也许还算是好的,说不定他们将会成为势不两立的仇敌。
当时她落下了泪便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她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衣服,但因为他的衣服本已被汗水浸湿了,他便没感觉出来。
大夫诊断出铁红焰生疾是因她习武过度引起的。她除了在狄风安排的习武时间内练武功以外,私下多练了很长时间。她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她有那个理想,希望习武进展速度更快些。
晚铁今绝到傲乾殿看望她时跟她说凡事不可以操之过急的,习武之事尤其如此。
铁红焰答应了铁今绝,以后按照狄风的规定练,不再私下多练。她眼圈发红,又有点想哭。
铁今绝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太难受了,她说不是。她说话时因带着哭腔而有一点发颤。
铁今绝对她说:“记不记得你在舅舅面前说过什么?你说你永远都是最坚强的,什么都不怕,对不对?”
铁红焰说可是她现在有点怕。
铁今绝问她怕什么后,铁红焰眼前浮现出了武寻胜的身影,其实她怕的是以后她再也不能跟这个伙伴如现在这般友好地相处,甚至怕终有一天跟他成为仇敌。然而她却不知怎么对铁今绝说清楚,说她也不知道。
铁今绝又跟她说了些话后问她“有什么你以前见到过的更可怕?”,他这话里“以前见到过的”指的便是她曾经看过的铁仓人对蓝甲人做的残忍之事,当然,也包含她看到陈朗被火烧那件事。
铁今绝跟她说:“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永远都不会告诉其他人,你也一样哦,永远永远!”
他这话所说的“秘密”,是跟铁红焰的理想以及铁今绝的目的有关的那些。
第二天下午,铁红焰的身体仍旧在发热,她服药后睡了。半个时辰后,她开始说梦话。她之所以会梦见武寻胜再也不跟她玩了,永远都不理她了,也正是因为她之前想着她以后要救蓝甲人,改变大环境,而武寻胜的爹娘是被蓝甲人杀害的,她觉得他们以后再也不能一起玩甚至可能成为仇敌。她生病时梦里见的内容,正是她因为害怕发生而想过的,后来她哭醒了。
三年之后,那次因为武寻胜被三个孩子欺负,铁红焰与聂扬威交手了,为此她脸还挨了铁万刀的巴掌。
铁今绝在教她画鹞鹰的时候说她不该和聂扬威交手。
铁红焰告诉他她跟聂扬威交手的原因后,铁今绝说:“族长不让你和他们交手,自然有族长的道理,如果你为了这样一件小事而误了大事,影响到你的将来,该怎么办?”
这时候,虽然铁今绝前面提到了“族长”,但是她后面说的“大事”“将来”自然并不是从族长的角度考虑的,他指的是铁红焰将来要登族长之位,改变铁仓部族大环境之事。然而在希望她将来登称为族长一事,铁今绝正好跟铁万刀是一致的,所以铁今绝有时会非常赞成铁万刀对铁红焰的一些要求。
铁今绝跟她谈到“大局观”,之后还说“舅舅仍旧不赞成你真心把武寻胜当成太好的伙伴”,铁红焰并非首次听到铁今绝这样提醒她,心有点难过,她说她以前答应过他,如果以后真的出现什么事情,她一定不会选错大方向。她说的大方向便是跟她的那个理想有关的大方向。
那次铁今绝说了相信她,也说了:“武寻胜那孩子平时是很招人喜欢的,但他毕竟和你走不到一条路。你们将来只要不成为敌人算不错了,要想做永远的朋友,简直是奢谈。你和他的关系越好,以后要你做出选择时你会越痛苦的。”
她用坚决的语气说她的信念已无坚定后,铁今绝才说,他以后尽量不干涉她跟武寻胜玩,只要她能把握住大方向,算出现什么情况也知道该如何取舍,那他真的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这时铁今绝所说的大方向也是跟他那个理想有关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心很沉。在她的印象里,欺负人本来是在做恶事,她在看到别人被欺负的情况下出手相助后,被爹掌嘴,还听舅舅说她不应该那样做。当时她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也完全能理解爹和舅舅为什么那么说,然而她仍不开心。她更鲜明地意识到了要想实现那个理想,不仅要面对外部的那些艰难,还要不断跟自己内心很多方面的东西进行搏斗。她想实现那个理想,在她看来这本身是一件带着正义感的事,然而,走在实现那理想的路时,她却不得不为了大局或其他什么而暂时压制住自己的正义感,这时她便会觉得自己在挣扎。
同年,原本教铁红焰和武寻胜的骑射的费存异不见了这件事令铁红焰很不开心。
铁红焰很喜欢费存异,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感觉他面善。后来她又发现费存异这个人不像铁仓廷里的一些其他人那样会时不时说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他教他们的时候很用心,对两个孩子很真诚,很容易让他们能感到他这个师傅的关爱。
在换成章力达教他们的那段时间里,由于对鲜明,铁红焰更想费存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