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铁仓人才不想承认今日是开了个祝福蓝甲人的头,于是安慰大家:“不一定啊!其实以前说不定已经有过这种事了!二十五岁以上的蓝甲人指甲才能变成蓝颜色的,我以前看到的得到牵系带的人里虽然没有指甲是蓝颜色的,但是那些人里有没有蓝甲人不好说啊!只要低于二十五岁,谁知道是不是蓝甲人呢!”
“有道理啊!”
“说不定以前已经祝福过蓝甲人了我们都不知道呢!”
就在这些人议论这件事时,铁今绝的父母已经拿着办活动者送出的礼物渐渐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办活动者望着二人的背影,无心听周围人说的话。当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流出泪的时候,故意假装打了个哈欠掩饰自己的感动,接着又揉了下眼睛,表现出了一副好像很无聊的样子,让那些看热闹的人以为他之前那么做也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铁今绝的母亲和父亲共同拿着那份礼物到了一处瀑布旁,坐在了阳光下。
铁今绝的父亲心情大好,却注意到铁今绝的母亲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眼圈有些红,眼中有些湿。
铁今绝的父亲问她:“怎么了?今天做了这么痛快的事,你不开心吗?”
“我想的不是今天,是以后。”铁今绝的母亲道。
“以后更开心了啊!”铁今绝笑着道,“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想想都开心!”
“跟我在一起后,你以后到底会面对些什么……”铁今绝的母亲说。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铁今绝的父亲道,“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拉着你一起去玩猜谜吗?”
铁今绝的母亲抬头看着铁今绝父亲的双眼,等着他告诉她。
“之前你说过担心我跟你在一起后我会面对些什么的,我知道你总是担心这个,我甚至看出了你有为了我以后好而要离开我的意思,然而我非常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你内心深处的想法,你根本就不舍得离开我,你为了我将来好而离开我会委屈你自己。所以今日我才借着牵系节的机会让你跟我去猜谜。我知道你一向擅长猜谜,我自己也擅长,我相信你我一起猜,得到牵系带应该没多大问题。我就是希望你和我共同猜谜得到牵系带,当众把牵系带系在对方手上,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把牵系带系在对方手上之后,如果两人没在一起,那么对两人的命运都会有负面影响,自然会对我不利。你想离开我本来就是要为我好,但如果你离开我反而会对我不利的话,你自然就不会离开了,我知道你肯定不希望我的命运因你离开而受到不利的影响啊。”铁今绝的父亲说道。
“你……”铁今绝的母亲道,“那……如果就算我们赢了,办活动者却因为我是蓝甲人而不肯把牵系带给我们,岂不是会让我更鲜明地体会到跟你在一起对你不好?那样的话,我不是就更容易离开你了吗?”
铁今绝的父亲一笑,说道:“这种事,把握比较大我才会做啊!这事也算是上天助了我一把。之前在一家客栈里,我见过那个办活动者请一个人喝酒,还跟那个人称兄道弟。当时就是那么巧,我就坐在那个办活动者身后,他们的对话估计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也就我能听到了吧。那个办活动者起初也没说什么会让另一个人担心被别人听到的话,然而喝多了之后他就开始跟那个人说他爷爷就是蓝甲人,还说他爷爷因为是蓝甲人经历了多少磨难,又跟对方说:“你也是蓝甲人,对这些深有体会吧!”那个蓝甲人赶紧喂办活动者吃东西,显然是想堵住办活动者的嘴,希望他不要在那里继续说下去了。那个蓝甲人指甲并不是蓝色的,显得也很年轻,应该是不到二十五岁的蓝甲人。”
“原来如此,你早料到那个办活动的人不会因为我是蓝甲人而拒绝让我们拿走牵系带。”铁今绝的母亲说道。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铁今绝的父亲道,“我们互相给对方系了牵系带,必须在一起了,你肯定不会离开我了。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猜谜,让他们见识了一个蓝甲人猜谜有多厉害,最后他们还祝福了我们!当时不是有人说我们张扬吗?领一对牵系带就张扬了?到底有多可笑?如果他们真觉得领一对牵系带就是张扬,那两个铁仓人一起领不也是张扬?怎么?两个铁仓人在一起可以张扬,一个蓝甲人和一个铁仓人在一起就不能张扬了吗?什么道理?我们就要张扬给他们看!说真的,在牵系节这天,我当着那些人的面跟你一起猜谜赢得了牵系带,又跟你一起当着那些人的面把牵系带系在了彼此手上,我觉得很自豪!我一向最烦那些偏见!每个人明明都是各种各样偏见的受害者,为什么还要用偏见伤害别人?那些偏见最好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从世上消失!”
听他说话时,铁今绝的母亲双眼落下了泪水。
铁今绝的父亲说:“喂,你哭成瀑布干什么?这旁边已经有个瀑布了啊!”说着便把她的泪水擦干了。
铁今绝的母亲笑了一下,然后又想起了未来他要面对的情况,笑容很快又收住了。
铁今绝的父亲说道:“你又想到了什么?今天这么开心,尽情地笑吧!”
铁今绝的母亲又笑了一下,但想起他的未来,仍旧担心,无法笑下去,她问他:“牵系带这事情我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铁今绝说道:“没听说过很正常的,好多人都没听说过。这只是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地方独有的习俗。我们正好经过这个地方,正好赶上了牵系节,又正好在这里赢得了牵系带,这就是缘分了!”
“你又正好知道这里有这种习俗。”铁今绝的母亲说道。
“是啊,其实我知道这地方有这样的习俗也是偶然的。”铁今绝的父亲道,“这真是天意了。”
铁今绝的母亲道:“我们现在在并不会长期居住之处,今天你因为我是蓝甲人而听别人说那种会令你不开心的话,说那种话的人,你今天见过后,以后也不用总跟他们见面。如果以后到了我们长居之处,那时候有人因为我而对你说了会令你不开心的话,但以后你还要总跟那些人见面。那你……”
铁今绝的父亲说:“想那么多干什么?该怎样就怎样!不管别人如何,我知道能跟你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再说,也不是所有地方的人都是这种态度,我们可以找那种周围人友好的地方生活啊,比如去蓝甲人集中的地方住。”
“然而不管怎样,你跟我在一起,今后的生活都会跟以前很不一样了。”铁今绝的母亲道。
“当然不一样了,肯定比以前精彩多了!我要的就是这种不一样!本来你就是个很不一样的人啊。很多事情都是要靠人自己的,这一点你深有体会吧?”铁今绝的父亲道。
正如铁今绝的父亲所言,铁今绝的母亲的确做到了很多蓝甲人没条件做到的事。
多数蓝甲人受到各种限制很难得到什么机会学某些本领,甚至有时会因为想学些东西而受到羞辱。然而铁今绝的母亲由于特殊经历,得到了学一些本领的机会。她本有画画天赋,从一开始就知道一个蓝甲人偶然得到这种学习的机会极其难得,所以她比一般人练起来刻苦得多,进步飞快。她学其他本领时也是如此,深知机会来之不易,便极其努力,紧紧抓住一切能让自己增长知识和各种本领的机会,才成了后来那样。
然而她一直深知自己得到那些学本领的机会纯属偶然,她当然希望其他蓝甲人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但她也无力改变当时的环境。
所以,当他听到铁今绝的父亲说“很多事情都是要靠人自己的,这一点你深有体会吧?”之后,她只是说:“我?我仅仅是运气好,仅此而已,我只是个例。如果环境不变,有很多事仅仅靠自己努力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铁今绝的父亲说:“我不相信!我相信只要我努力了,我完全可以不理会环境如何!我努力做到我想做到的,别人能奈我何?比如你我相爱,我就是要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别人说什么又怎样,环境能奈我何?”
铁今绝的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希望世界真能如你所说的这样……我更希望,很多年以后,你依然可以开开心心地说出这样的话。”
铁今绝的父亲说:“一定会的!我要跟你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什么闲言碎语啊,什么环境啊,我不让它们影响到我的心,它们又如何影响到我?!”
铁今绝的母亲真心希望能如铁今绝的父亲说的那样,但她心里其实知道,在环境面前很多事真没那么简单。她不想扫兴,于是只是“嗯”了一声。
铁今绝的父亲微笑着看着铁今绝的母亲,她的心依然是有些沉的,却也对他微笑了。
灿烂的阳光照在瀑布上,使那里出现了一道彩虹,美得如梦似幻。
铁今绝的父亲指着那道彩虹对她说:“你看,好不好看?”
铁今绝的母亲朝他指的地方看去,望见彩虹的那一刻,心中有所触动,她“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彩虹,好看。”
铁今绝的父亲道:“今天是牵系节,我们在这个地方看到彩虹,我就当是又收到了一份祝福。你听那瀑布的声音,如此激越,无可阻挡!这样的瀑布上当然会有彩虹!你说,我们下次看到这种声音激越的瀑布时会不会还能看到彩虹啊?”他说这话时激情满满,好像瀑布的声音是在向他听过的那些闲言碎语宣战一样,仿佛彩虹的出现是在为瀑布喝彩。
铁今绝的母亲说道:“要看到时候有没有合适的光了。”
她认为如果没有合适的光,就算再遇声音激越的瀑布,他们也无法直接在那里看到彩虹,有些事真的会受条件限制。
后来,铁今绝和铁今奇兄妹出生,再后来,他们经历了曲折离奇之事,铁今绝的母亲被铁万刀的父亲抓到铁仓廷去了。
铁今绝的父亲只知道抓走铁今绝母亲的人是铁仓廷中的有权者,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更不知道他是当时的族长。
他想各种办法打听那些事,却很难打听出什么来。
有些人明明可以帮他,却因为铁今绝的母亲是蓝甲人而拒绝帮他,甚至劝他不要那么死心眼,劝他不要为一个蓝甲人费那么大劲。那些人觉得铁仓人抓走蓝甲人太正常了,更何况是铁仓廷里来的有权者抓蓝甲人,他们觉得既然她被抓走了,铁今绝的父亲就应该放弃找她,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他无论怎样做都找不到将铁今绝的母亲的方法,深感绝望。
不仅如此,他还要担心他和两个孩子是否安全,后来他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其他地方住,小心翼翼地保护他们。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铁今绝的父亲独自望着大雨,无望地蹲在了地上,无声痛哭。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他头脑中划过了铁今绝的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环境不变,有很多事仅仅靠自己努力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他想:原来这世界竟真是这样的!真是像你说的这样的!你是蓝甲人,你从小就承受着环境带给你的痛苦,所以你很早就看清了真相!我毕竟不是蓝甲人,尽管我也知道蓝甲人受了太多不该受的痛苦,但始终跟蓝甲人体会到的有所不同。
他又想到了那天在瀑布旁边,他自己说过的“我要跟你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什么闲言碎语啊,什么环境啊,我不让它们影响到我的心,它们又如何影响到我?!”,突然哭着笑了起来,笑得一脸痛苦,却也如哭时一样没有出声。
他想:我当时真以为有些事我不管就不是事了,好像环境真不能把我怎样似的……现在想来,真是……哈哈……有时候人在那样的环境面前真是渺小啊,无力啊!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哈哈……
天空中传来一连串的雷响,他想:这雷声也很激越啊,雨声也很激越啊,可是现在能看到彩虹吗?能看到吗?
他想到了他问她“我们下次看到这种声音激越的瀑布时会不会还能看到彩虹啊?”后她说的“要看到时候有没有合适的光了”,他再次无声地笑了出来,心想:是啊,那天我们能在瀑布那里看到彩虹,不是只要瀑布声音激越就行的啊,还要有光啊,那个时候,正好有灿烂的阳光啊!
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铁今绝的父亲患上了一种很难治的病。
后来,铁万刀的父亲把铁仓部族气运受影响的事怪在铁今绝的母亲身上,把铁今绝的母亲幽禁在了暮夕阁上,决定永远不再见她,也永远不会放她离开,让她受尽精神折磨。在想起铁仓部族气运受影响之事时,甚至还曾故意派送饭的人跟她说一些刺激她的话。
铁今绝的母亲时不时就会在暮夕阁唱歌——蓝甲人的歌。因为她总是带着哭腔唱歌,声音无比凄凉,曾被听到的人说像闹鬼一样。
当她站在最高层的时候,她可以望见那片野地。
她会望着野地,想象那里自由飞着的鸟、蜜蜂、蝴蝶……她还会想到那日在瀑布附近跟铁今绝的父亲在一起时看到的那些自由飞着的鸟、蜜蜂、蝴蝶……
直到有一天,铁万刀的父亲喝了些酒后,想起七星醉仞亭的事,想起铁仓部族气运受影响的事,又想起了铁今绝的母亲,然后想到了铁今绝的父亲。
他攥紧拳头,砸坏了一张桌子,然后让第二天要给铁今绝的母亲送饭的人跟铁今绝的母亲说铁今绝的父亲还有两个孩子都已经被他杀了。他想让铁今绝的母亲受到更大的精神折磨,他希望这样的折磨伴她一生一世,他认为她就应该永远活在痛苦中。他觉得即使这样,也不够解气。
第二天,铁今绝的母亲从送饭的人那里听到了那些话。
送饭的人离开后,她直接上了暮夕阁的最高层。
当天她没有唱歌,就站在那里,望着野地。
那个牵系带她一直贴身放着,但以前那些日子她不会将她系在手上让其他人看到。
那天,她把牵系带系在了自己的手上,想着很多年前那个牵系节,铁今绝的父亲当着众人的面把这条牵系带系在自己手上的情景,幻想着当天她自己系在手上那个牵系带是被铁今绝系上的。
当天风很大,她一直站在暮夕阁上看着野地的方向,被风吹着,却似乎感受不到那风是冷还是热。
她回忆起了她跟铁今绝的父亲相识的情景,嘴角渐渐上扬,露出了一抹微笑,然而那微笑却显得甚是诡异。
她回忆了铁今绝的父亲跟她说过的一些话,还有她跟他说过的一些话。
她想到了她在铁今绝的父亲面前画画的情景,她相信那一幅一幅的画他一定都还留着。
她想着她跟铁今绝的父亲一起吃饭,一起做事,一起玩的一幕幕。
她想着后来有了两个孩子以后,他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也想到了一些冷嘲热讽,同时想到了铁今绝父亲对那些并不在乎,他只是在乎她。
她想到了她平时唱的蓝甲人的歌,但当天她却唱不出来。
她能想象出她被抓到铁仓廷后,铁今绝的父亲有多痛苦,她知道铁今绝的父亲会想各种办法救她,但她却并不希望他那么做,因为她很清楚他不可能从这种地方将她救出去,她担心他为了救她而影响他自己以及两个孩子的安全。她只希望他保护好两个孩子,希望他们从此忘了她,以后能快乐地生活。但由于太了解他,她知道他不会忘记他。尽管她希望他不再留着当年那个牵系带,但她很清楚他的个性,知道他一定像她一样,用心留着牵系带,一生一世留着。
她看了看手上系好了的牵系带,用另一只手轻抚着牵系带,想着很多年前那个牵系节,两人猜谜的情景。
这个时候,铁今绝的父亲所住的那个地方正下着暴雨。
每次下雨的时候,铁今绝的父亲那种病带来的痛苦就会比平时严重一些。
每当那种病带来的痛苦变得严重时,铁今绝的父亲都会拿出牵系带看,仿佛牵系带能缓解他的病痛一般,然而那牵系带不仅无法缓解他的病痛,反而会加深他心上的痛。可他就是要看,他觉得从牵系带上他能看到曾经的美好,能看到遗失的快乐,能看到一种他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捕捉不到的“心的年轻”,能看到力量,能看到无所畏惧,能看到与众不同,能看到韧性,能看到爱……当然,最重要的是,能看到她。
就在铁今绝的母亲在暮夕阁上于晴天里轻抚牵系带的时候,铁今绝的父亲在家中听着外面的暴雨声轻抚着牵系带,他也回忆起了当年他们一起猜谜时的情景。
铁今绝看到自己的父亲坐在椅子上轻抚牵系带,便说道:“爹又在看这个了。”
铁今绝的父亲“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说这雨会下多久啊?”
“这暴雨应该不像会下太久的吧。”铁今绝随口说道。
“我看这雨啊,像是一下就能下到明年的。”铁今绝的父亲说道。
“啊?”铁今绝听着父亲说的话,觉得有点奇怪。他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感觉这场雨会下很久很久啊。”铁今绝的父亲道,“你听外面的雨声,是不是有点像瀑布声?”
“瀑布声?”铁今绝道,“比瀑布声大吧?”
“你是没在近处听过那种特响的瀑布声吧?”铁今绝的父亲道,“瀑布声也有非常激越的。”
铁今绝只是“哦”了一声。
“爹,你又在看这个了。”铁今进来后说道。
两人平时没少看见铁今绝拿出牵系带看,除了下雨引起他病痛加重的日子外,其他时候他也会时不时看看把牵系带。
父亲“嗯”了一声,问道:“今,你觉得这雨会下多久?”
铁今说:“没多久会停吧?”
“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啊……”铁今绝道,“那你说这雨声像不像瀑布声?”
“啊?瀑布声?有这么大吗?”铁今说。
“有。”父亲道,“跟今绝一样,你也没在近处听过那种特响的瀑布声吧?激越的瀑布声,震天动地啊!”
铁今好地看了铁今绝一眼,心想:震天动地?是吗?
“你们说,很远的地方会不会也在下雨啊?”父亲道。
“多远的地方啊?”铁今问。
“很远很远,很远……”父亲望着外面的暴雨,说道。
“有可能在下雨,有可能是晴天,有可能是阴天,还有可能……”铁今说。
“是啊。”铁今没说完,铁今绝说道。
父亲道:“是啊,天气是这样,你猜不准的,算猜准了,到时候也是说变变……”他叹了口气,心想:人生不也是这样?
铁今绝道:“爹,也许我们这里的雨很快停了呢。”
“我看不会的。”父亲道。
“你不是说说变变吗?”铁今绝道。
“可是这场雨似乎很不一样。”父亲说。
铁今绝又“哦”了一声,说道:“我还是希望这雨快点停,这样你身体能舒服些。”
“是啊,真希望爹的身体能立刻舒服些。”铁今道,“要是远方是晴天,能不能把远方的晴天借过来用用啊……”
父亲看着外面的雨,没有说话。
铁今绝说:“没法借,只能等雨停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看到彩虹呢!”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要看到时候有没有合适的光了。”
铁今绝说道:“娘还说要跟我们一起看彩虹呢……到底是哪个该死的混蛋把娘抓走了!”铁今绝说着便握紧了拳头。
父亲发觉自己鼻子有些酸,想让两人离开,便说:“你们赶紧去别的房间吧,我想在一个人这里看看雨。”
“爹……”铁今绝道。
没等铁今绝说完,父亲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们赶紧去别的房间吧,这样安静,我好舒服点!”
两人都知道下雨时他的病痛会更严重,没再跟他多说什么,立刻去别的房间了。
父亲用袖子将淌下来的泪擦了擦,拿着手的牵系带,一直呆呆地看着外面的雨,仿佛听到了多年前牵系节那天她和他附近那激越的瀑布声。
铁仓廷的暮夕阁,铁今绝的母亲望着野地,如听到了铁今绝的父亲看着的雨落下的声音一般。
当日傍晚,已经悬梁自尽的铁今绝的母亲被人发现了。发现的人说当时她手系着一根长长的蓝色布条,当时风很大,那布条总是朝夕阳西下的方向飘着。
毕竟跟牵系带有关的习俗只是那个地方的习俗,其他地方很少有人了解。发现铁今绝母亲尸体的人并不知道那蓝色布条是牵系带,后来铁仓廷其他看到那蓝色布条的人也恰恰不了解牵系带的事,所以后来传出去的都是“蓝色布条”而非“牵系带”。
铁万刀的父亲没想到当天铁今绝的母亲竟会自尽,他还以为可以一直在精神折磨她。得知她离世后,他更不痛快了,当晚杀了几个蓝甲人发泄。
在铁今绝的母亲自尽后,铁今绝的父亲和两个孩子住的地方没多一会儿雨停了。
然而,暴雨过后,他们并没看到彩虹——因为没有合适的光。
尽管雨停了,但铁今绝的父亲却仍感觉这雨一直在下,之前他认为要下到第二年,这时他觉得雨永远也不会停了。
铁今绝的母亲离世后,事情很快在铁仓廷传了起来,有不少人都知道了被铁万刀的父亲幽禁的那个女人在暮夕阁悬梁自尽了,那些人也听说那个蓝甲人在悬梁自尽候手系着蓝色布条,事情甚至传到了铁仓廷外。
再后来,仍没放弃打听的铁今绝的父亲终于知道了铁今绝的母亲是被什么人抓走的了,然而那时,他也知道了她已在暮夕阁悬梁自尽,自尽当日她手还系着传说的“蓝色布条”。
那时候,一直跟着师傅学武功的铁今和铁今绝武功均已很厉害,两人知道这样的事后,都想将来给母亲报仇。
两人的父亲在得知两人的母亲早已在暮夕阁悬梁自尽的那个消息没多久,病情加重离开了人世。
在他离世的那天夜里,铁今绝坐在他床边的椅子。那段时间铁今和铁今绝夜间总是轮流照看他,前一天是铁今,那天轮到了铁今绝。
铁今绝看父亲睡着了,便靠在椅子闭一会儿眼睛,由于那段时间经常照顾父亲,铁今和铁今绝睡眠不足,两人都总是感觉困。铁今绝靠在椅子闭眼睛后睡着了。
在铁今绝睡着后,他父亲醒了。
父亲突然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颤颤巍巍,艰难地把一直都在床的牵系带系在了自己手。
他以前觉得铁今绝的母亲自尽那天的雨永远也停不下来了,然而这时他突然感到那场雨在当日会停。他想等太阳出来后,看看当天的灿烂的阳光。
铁今绝醒来后,发现父亲正睁着眼睛想事情。
铁今绝问父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睡不着了,父亲说他很舒服,还说他很快能跟铁今绝的母亲重逢了。
铁今绝听了这话,又发现父亲已经自己把牵系带系在了自己的手,感觉不对劲,立即把铁今叫来了。
铁今和铁今绝一直陪着他,他在清醒的时候把他跟两人的母亲从相识开始的经历说给了两人听。
后来铁今绝的父亲问两人:“太阳出来了吗?”
他们告诉他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两人太阳有没有出来。
铁今和铁今绝告诉他没有。
两人的说他想看看当天灿烂的阳光。
然而天还没亮,外面响起了雷声。没多一会儿,又下起了暴雨。
黑夜过去了,然而天仍旧暗暗的。虽然已是白天,但算这时人到房间外看,也看不到灿烂的阳光。
“我现在躺在床,没什么力气起来,也没什么力气走路。如果我现在能站起来,努力,拼命努力,一步一步地走到房间外面,我是不是也看不到灿烂的阳光?”两人的父亲说道。
“不一定啊。”铁今绝道,“也许爹走到那里的时候,雨过天晴,阳光灿烂呢。但是为了爹早日养好身体,我和妹妹不会让爹下地走的。如果爹一会儿实在想看灿烂的阳光,我和妹妹想办法把爹抬出去看吧。”
“是啊。”铁今说,“我们可以抬爹过去。”
“你们啊……”父亲道,“你们还年轻,爹想让你们现在明白一个道理……你们的娘曾经说过:‘如果环境不变,有很多事仅仅靠自己努力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但努力也很重要啊。”铁今绝说。
“是啊,努力当然重要。”父亲慢慢地说道,“有些时候,真要努力改变环境。哪怕艰难,但能改变一点是一点。有时小小的改变也许并不能很快给自己带来好处,但是,意义重大啊!不要低估环境的影响,不要认为自己只要不理会那些,不会受到伤害。”
过了一会儿,父亲又缓慢地对两个人说:“那次今绝说‘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看到彩虹呢!’,我说‘要看到时候有没有合适的光了’,我这话其实也是你们的娘曾经说过的。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吗,那年牵系节,你娘跟我在瀑布旁边坐着。在我问你们的娘‘你说,我们下次看到这种声音激越的瀑布时会不会还能看到彩虹啊?’之后,你娘跟我说了这样的话。”
暴雨一直在下,灿烂的阳光像是穷尽他们的父亲这一生也等不来了。然而雨不会永远下,灿烂的阳光也不会永远都不出来,两人的父亲是看不到灿烂的阳光了,但后面总有人会看到。
后来,他们的父亲把激越的雨声听成了瀑布声,他感觉自己已经见到了他们的母亲,正和他们的母亲坐在当年牵系节那天两人一起待过的那个瀑布旁。
在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他们的父亲感觉自己终于看到了灿烂阳光——照在声音激越的瀑布的灿烂阳光。此外,他还感觉自己看到了瀑布那里出现的彩虹。
【第二百二十章】
很多年后,在弘风殿自己卧室的铁今绝回忆了当年的事情,想了他的决定,又思考了未来。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父亲说过的那话:“天气是这样,你猜不准的,算猜准了,到时候也是说变变……”
当年他父亲叹了口气后,想:人生不也是这样?
铁今绝的父亲当时并没把跟人生有关的话说出来,那时铁今绝也没往人生这方面想。
然而此时,铁今绝回忆起他父亲曾经说过的这话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人生。
他看了看铁红焰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回顾鉴,好像在继续对铁今说话一般。
他想:妹妹,我知道如果我这样离开人世,红焰便会少了我这个同路人,这变化对她来说实在太突然了。我想起了当年父亲跟咱们说过的话……人生也许如天气一般,说变变,红焰很快要经历了。我真的希望她能坚强地面对这一切!那么多年来,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她可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强!只是……我该如何告诉她这样的事呢?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跟她说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开口。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亲眼看着她当族长,说实在的,我特别希望自己在看到她当族长之后再离开人世!但是有些事也并不是我想怎样怎样的啊,只能看情况了。我真的不是不想继续陪她走下去,我想最起码陪她走到她当族长之位啊,但是现在挽回铁仓部族气运这事根本不能等,如果做晚了,想挽回都挽回不了了啊!
他刚把那个铁红焰小时候见过的回顾鉴放在床,便好像听到了铁今在问他话:“只能这样吗?”
他便又把铁红焰小时候见过的回顾鉴拿了起来,心想:是啊,妹妹!没有办法,霓方士说了,早在幼年被方士打过风云璃雾印的人才能挽回铁仓部族气运,这样的人本来少,然而我正好是这样的人啊!
的确,铁今绝正是霓愿说的那种早在幼年被方士打过风云璃雾印的人。
铁今绝出生后身体非常差,经常生病,他的父亲带他看了几个大夫,所有大夫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其还有一个大夫说铁今绝可能活不了几年。
铁今绝的母亲每次都想一起去,然而铁今绝的父母都担心那些大夫因为看到铁今绝的母亲是蓝甲人不认真给铁今绝诊断。于是,铁今绝的母亲每次都只能听铁今绝的父亲回来后把情况告诉她。
无奈之下,铁今绝的父亲带他找到了一个方士。当天铁今绝的母亲也是想去的,然而铁今绝的父母都担心方士因为看出她是蓝甲人不愿意帮忙,她便也没去。在铁今绝的父亲出发前,铁今绝的母亲跟他商量后,两人说定了:如果不解决问题铁今绝活不了几年的话,只要方士有办法解决问题,算要出很多钱,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也一定要请方士把问题解决。
铁今绝的父亲找的那个方士是个云游到当地的罕见的高手,那方士自然并不知道铁今绝的母亲是蓝甲人。
那方士通过作法了解了铁今绝的身体情况后,告诉铁今绝的父亲,事情并不容易解决,如果一定要让他来解决铁今绝的问题的话,不仅需要很多钱,今后铁今绝的命运也会变得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