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直接回答我。”那个人道,“他问我……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不一定。”
“你回答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我跟他说……不知道。”
“然后怎样了?”灰手人说。
那个人说“然后……他就问我……问我想不想知道。”
“你有没有立刻回答他?”灰手人问。
“我立刻回答他了。”那个人道。
“你说的是想还是不想?”灰手人问道。
“我说……如果他……他愿意告诉我……那我就听着。”那个人道。
“他呢?”灰手人说,“就这样告诉你了?”
那个人说道“他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跟我说……如果他要告诉我……我想听也得听着,不想听也得听着,他要是不想告诉我……我怎么都听不到。说完,他就……就笑了出来。”
“你听后如何?”灰手人问。
“感觉非常不舒服。”那个人说道。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吗?”灰手人问道。
“没说什么。”那个人道,“我觉得……似乎……似乎不说话更好。”
“你没吭声?”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但……但我很愤怒。”
“他了解到你的愤怒了吗?”灰手人问道。
“了解到了。”那个人道。
“你怎么知道的?”灰手人问道。
“他笑着对我说,知道不知道……受制于人的滋味。”那个人说道。
“你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我就……就说……知道了。”那个人道。
灰手人问“他这样说,你就觉得他了解你的愤怒了?”
“不光如此。”那个人道,“他接下来问我……心里为什么愤愤不平的。”
灰手人问“你回答他了吗?”
“我跟他说……既然他……他都知道了,我……我也不用多说了。”那个人道。
“他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他说……受制于人时,可不是……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的。”那个人道。
“你呢?”灰手人问道。
“我依然没说话。”那个人道。
“他怎样了?”灰手人问。
“他又往出努了努眼珠。”那个人道。
“你认为他又要用眼珠打向你了?”灰手人问。
“是的。”那个人道,“所以我……我还是说了。”
“说了什么?”灰手人问。
“我告诉他,我这就说。”那个人道。
“他听后如何?”灰手人问。
“就笑着说……还是怕了。”那个人道,“又说……怕就对了,说我就该怕他。”
“你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我说我……是怕被折磨得更狠。”那个人道。
“他怎样?”灰手人问。
“他问我……怕被谁折磨得更狠。”那个人说。
“你又回答他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我说……怕被他折磨得更狠。”
“他说什么?”灰手人问。
那个人道“他说……其实就是怕他。”
“你心里认同他的说法吗?”灰手人问道。
“一点都不认同。”那个人说道。
“有没有告诉他?”灰手人问。
“没有。”那个人道,“但是……但是他已经知道了。”
“他说了什么吗?”灰手人问道。
“说了。”那个人道,“他说……他知道我心里不认,但是嘴上不敢说……”
“你什么反应?”灰手人问道。
那个人回答“就……还是没说话。”
“他怎样了?”灰手人问。
“他问我,他……是不是说对了。”那个人道,“问的时候……他的眼珠又往出努了一下,好像……好像在逼迫我回答他问题一样。”
“你回答了?”灰手人问。
“回答了。”那个人道,“我说……说了……是。”
“他接下来怎样了?”灰手人问道。
“他……他就说……他已经感到我心里充满了浓浓的耻辱感了。”那个人道。
“然后呢?”灰手人问。
“我再气愤也……也只能憋着。”那个人说道。
“他怎样了?”灰手人问道。
“他说……这就叫受制于人,还说……只是让我体验这么一点,实在……实在是可惜了。”那个人说道。
灰手人又问“你依然没说话?”
“对,依然没说。”那个人说道。
灰手人道“对方呢?”
“对方说……他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现在……现在有没有猜到。”那个人道,“我当时都忘了他说的……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灰手人说道“你有没有问他?”
“没问。”那个人道,“我觉得还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不然……不知道会不会使他攻囊里的攻因变得更厉害。”
“你认为你说很多方面的话都有可能使他的攻因变得更厉害吗?”灰手人问。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好像……好像只有我说蓝甲人的坏话才会使他的攻因变得更厉害。”那个人道,“我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想到了……想到了有没有别的可能。”
“什么可能?”灰手人问道。
“就是……哪怕我说些别的,也会使他的攻因变得更厉害,但……但他没告诉我。”那个人道。
“你是突然这样想的?”灰手人问。
“是的。”那个人道。
“怎么想到的?”灰手人问道。
“我觉得他……他总是……总是在不停地跟我对话……在引我说些什么话。”那个人道,“如果他想要用令我更痛苦的方式折磨我……他早就可以下狠手了,我知道我受制于他,他……他也知道。他迟迟没下手,不停地问我问题。他之前就说了……需要一些时间使攻囊里充的攻因更多……但是……如果只是需要时间的话……他就算不跟我说话,他也可以仅仅通过拖延时间往攻囊里充攻因……起初我还想……他不停地跟我说话可能就是想羞辱我……直到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可能他引我说出的话本身……就是能使他的攻因变得更厉害的……哪怕我……不是在说蓝甲人坏话。”那个人道。
“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吗?”灰手人问道。
“当时倒是也没觉得有多大可能性,但……但还是想着……既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那我……那我还是少说话为妙了。”那个人道。
“你不说,他什么反应?”灰手人问。
“又是逼我说。”那个人道,“他主动问我……还记不记得刚才的问题。”
“你说什么?”灰手人问。
“我就说了……一个‘不’字。”那个人道。
“你真想不起来了?”灰手人问。
“是的……其实……我当时还是很害怕的,所以……之前他问了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那个人道。
“他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他竟然说……让我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跟他说。”那个人道。
“你就开始想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说,“我不知道……不知道除了这样做,我还能怎样。”
“你想出来了吗?”灰手人问道。
“想出来了。”那个人道。
“主动跟他说了?”灰手人问。
“没有。”那个人道,“就……不是主动的。”
“他问你?”灰手人问道。
“他问了我好几次……一次显得比一次凶狠。”那个人道,“最后一次问之后,我……我想出来了,还……还庆幸自己想出来了。我觉得如果我……我没想出来的话……事情会……会更可怕。”
“你怎么跟他说的?”灰手人问。
“我就跟他说……他之前问我……的是……关于……关于‘不一定’的事。”那个人说道。
“他要的答案就是这个?”灰手人问道。
“应该就是了……他……他并没说不是。”那个人道,“而是让我回答为什么他说‘不一定’。”
“你回答了吗?”灰手人问道。
“我说……之前我已经……告诉他我不知道了。”那个人道。
“他呢?”灰手人问道。
“他……又一次问我……想不想知道。”那个人道。
“你说了什么?”灰手人问道。
“我说不想。”那个人道,“我……脱口而出的。”
灰手人问“你这样说,是因为你真不想知道,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我想起了……他刚才跟我说的……如果他要告诉我,那我想听也得听着,不想听也得听着,他要是不想告诉我,我怎么都听不到。我觉得,如果我自己说不想知道……他可能就会……就会故意告诉我……让我感受受制于人的滋味,所以我就……脱口而出了。”那个人回答。
“你不认为他能了解你心里想什么吗?”灰手人问道。
“也不是不认为……就是当时那一刻……我考虑不周全……就……就脱口而出了。”那个人道。
“说完后悔吗?”灰手人问道。
“后来是……有点的。”那个人道。
“为什么?”灰手人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后悔的?”
“就是……在他说了下句话的时候。”那个人道,“他说我明明就是想知道,却……口是心非。”
“如果你有时间多想一会儿,是不是倒不一定会口是心非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
“可以说,你在那种不容多想的情况下直接的反应就是口是心非吧?”灰手人说。
“是的。”那个人道。
灰手人问:“这算不算一种习惯?”
“算……算吧。”那个人道。
“你也认为自己平时养成为了口是心非的习惯吗?”灰手人问道。
“其实……口是心非……不光我是这样……很多人都这样吧。”那个人道。
“你是说,很多人也养成了最直接的反应就会口是心非的习惯?”灰手人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就是这样认为的,这个时候打算听听这个人自己怎么说,好通过他的话进一步确定自己此前对某些情况的判断。
“是的。”那个人道,“不会口是心非……这……这很难生存吧。”
“你具体说一下。”那个人道。
“这种事……太多……太多了……比如,很多人看法都一致的……时候,就算有人不是那么想的,这个人也……也很可能说出跟大家一致的意见。一个人如果长期这样的话,那……那就会养成口是心非的习惯。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别人问起那个人有没有口是心非的时候,那个人……是……是不会承认自己口是心非的,不然的话……自己……自己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起了另一个看守高蓬房的人。
他清晰地记得有一次,在一种非常罕见的情况下,另一个看守高蓬房的人说出了跟大家一致的意见,但在此之前,他就知道另外那个看守高蓬房的人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他后来因为某些事以此威胁另外那个看守高蓬房的人,对方对他说出了那些关于“口是心非”的话,当时他自己就深有同感,所以印象深刻。然而那件事很快发生了转机,他之前对另外那个看守高蓬房的人做出的威胁已经不起作用了。事情过去了,但另外那个看守高蓬房的人当时说到他心里的那些话他却忘不了了。此时此刻,在灰手人问他话的时候,他说的话里有些就是以前另外那个看守高蓬房的人说过的。
这时候褐手人看了灰手人一眼,小声道:“应该就是那样了。”
灰手人点了点头。
灰手人继续问之前说了“我没那个胆子,所以没要求去啊,这就是你跟我不一样的地方啊”的那个人:“他说你口是心非,你承认了吗?”
“我……我只能承认,毕竟那个时候……我只要一想,就能意识到他……他知道。”那个人道。
“你是怎样跟他说的?”灰手人问道。
“我……我就说……我刚才……刚才的确口是心非了……我……我承认。”那个人道。
“对方什么反应?”灰手人问道。
“对方说……我这个时候承认太晚了,还说……还说有些事我早就该承认。”那个人道。
“你说了什么?”灰手人问。
“我问他还有什么该承认的?”灰手人问道。
“他又哈哈一笑,说……比如承认他是我爹。”那个人道。
“你当时什么感觉?”灰手人问道。
那个人回答:“又愤怒,又……没有办法。”
灰手人又说:“然后怎样了?”
“然后……然后他就跟我说……我承认了自己口是心非,那就表示想要知道我为什么说‘不一定’了,还问我对不对。”那个认回答。
“你说什么?”灰手人问。
“我说对。”那个人道。
“你当时依然愤怒。”灰手人道。
“可以说……可以说比之前更愤怒了。”那个人道,“但我毫无办法。”
“他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他说……既然我如此想知道,那……那他就告诉我。”那个人道。
灰手人问道:“接下来他真的告诉你了?”
“是的。”那个人道。
“怎么说的?”灰手人问道。
“他跟我说……因为我对他说了……我以后吃饭前还是要张嘴的,我以后某次张嘴,接下来就是要吃饭,而这个本身就不一定。”那个人说道。
灰手人问道:“你明白他的意思吗?”
“我当时不明白,后来……后来就明白了。”那个人道。
“后来你问他什么意思了?”灰手人问道。
“我没问。”那个人道,“又是他……主动问我的。”
“怎么问的?”灰手人道。
“他问我……明白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道。
“你说了什么?”灰手人问道。
“我跟他说……他知道。”那个人道。
灰手人道:“他什么反应?”
那个人说道:“他说……是啊……他是知道,但……但就是想听我说我明白不明白。然后,他问我……敢不敢不说。说这话的时候,他又……又往出努了努眼珠。”
“你如何回答?”灰手人问道。
“我没回答敢不敢不说,我就……就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了,跟他说……我不明白。”那个人道。
“他呢?”灰手人问道。
“他说……我这个人……太蠢。”那个人道。
“你说了什么吗?”灰手人问道。
“没说。”那个人道。
“他什么反应?”灰手人问道。
“他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我蠢。”那个人道。
“你说呢?”灰手人问道。
“我说因为我……我不明白。”那个人道。
“接下来怎样了?”灰手人问道。
“接下来,他说……他说不是。”那个人道。
“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是因为你不明白而说你蠢的?”灰手人问道。
“对,他……他就是这个意思。”那个人道。
“你怎么知道的?”灰手人问道。
“因为接下来他就跟我说了。”那个人说。
灰手人问:“怎么说的?”
“他跟我说……他说我蠢,是因为……有些事明明直接说实话就可以了,却偏要……偏要口是心非……等看到我眼珠往出努了,害怕了……才……才说实话。”那个人道。
“你认同他这种说法吗?”灰手人问道。
“那一刻……我心里是认同的。”那个人道,“尽管我愤怒……但这话……他的确是说对了……说得我根本就……就无法反驳。当然我认同的只是他说的……有些事明明直接说实话就可以了,我却口是心非,等看……看到他眼珠往出努了,害怕了才说实话。我并不认同他说我蠢……因为……因为说我蠢完全是……是对我的一种侮辱……在那种情况下,其实他说话就是在侮辱我,但是……但这话他说的跟事实倒是符合的,我也……不得不承认。”
“你说了什么吗?”灰手人问道。
“没说什么。”那个人道,“我……我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示……认同他的话。因为他……他是蓝甲人……还是个说我蠢的蓝甲人……尽管他不是普通的蓝甲人……那……那我也感到了明显的耻辱……我无论如何不会主动表示认同的。”
“他有没有问你认同不认同?”灰手人问道。
“没有。”那个人道。
“若是当时他问了你这个问题,你会立即表示认同吗?”灰手人问道。
“应该……应该……”那个人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这个世界……若是当时在那个世界……我感到气愤的时候……不知道我会不会表示认同。”
“你想象一下。”灰手人说道。
“想象……想象一下……”那个人道,“那……那我有可能表示认同吧……如果……如果他的眼珠再次往出努的话。”
灰手人道:“又要等他的眼珠再次往出努,你才会表示认同吗?”
“可能……是吧。”那个人道。
“那你这行为本身就会印证他的话啊。”灰手人道,“会印证他说的,你等看到他眼珠往出努了,害怕了才说实话。”
“是的。”那个人道,“我……我很可能会再次印证他说那话……真的很可能。”
“那样的话……其实你也算是又一次用你的行为来表示‘认同’了吧?”灰手人问道。
“现在想想……确实如此。”那个人道,“但是……其实我也不认为一件事可以用行为来表示‘认同’。”
“如果行为已经出现,事实就是那样了,不管你认同不认同,其实都那样了。”灰手人道。
“是……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个人道,“但是我这个人……有时候会……口是心非……有时候,做出什么事……也不代表我心里怎么想……”
说到这里,他自己又觉得自己根本就解释不清楚,觉得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多说些话倒是有可能激怒灰手人和褐手人,便又觉得还是不说下去更好了,于是自己主动说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当……就当是你说的那样吧。”
“其实你并不担心自己的行为印证了他的说法?”灰手人问道。
“也许……也许是吧……”那个人一边想着一边说。
“此刻你就算想象,也很难想象出你在那个世界会怎样想吗?”灰手人问道。
“是啊。”那个人说道,“我刚才说,我……有可能表示认同,如果他的眼珠……再次往出努的话……我在想……那种情况下,我……我就连口头上都会表示认同了,那我也应该不担心自己的行为再次印证他的说法了。”
灰手人觉得如果继续问这个问题应该也无法了解更多这方面的问题了,于是问道:“接下来怎样了?”
“接下来他说……像我这么愚蠢的人……就算让我想上几日几夜……我也未必想得出……然而……然而他的攻囊确实不需要充上几日几夜……攻因也不需要用那么久来变得更厉害……他还说……就算他用别的方法折磨我……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所以……所以他现在就告诉我,我不明白的事了。”那个人道。
“你说了什么吗?”灰手人问道。
“我没说。”那个人道。
“然后他就告诉你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说道。
“怎么说的?”灰手人问。
“他说……我之前说我以后某次张嘴,接下来就是要吃饭,这可不一定。这是因为……以后我就算张嘴……很可能……再也吃不下饭了。”那个人说道,“说完这话,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听了他这话什么反应?”灰手人问道。
“我……我当时很害怕……因为……因为我……不知道他要对我做什么。”那个人说道。
“你依然没说话?”灰手人问。
“依然没说。”那个人说道。
“那他有没有再次逼你说话?”灰手人问道。
“逼我说了。”那个人道,“他说……我知不知道以后我某次张嘴能不能吃饭……已经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你回答了吗?”灰手人问。
“我问他是不是……是不是要对我做什么。”那个人道。
“他呢?”灰手人问道。
“他说……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根本不需要再问了,当然是。”那个人道,“然后又问我知道不知道。”
“你呢?”灰手人道,“回答了吗?”
“回答了,我说知道。”那个人道,“我当时就想,其实他自己也清楚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问我……也是多余。”
“然后怎样了?”灰手人问道。
“然后他问我是不是觉得问他这样的话多余。”那个人说。
“你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我说……他都知道我怎么想的了。”那个人道。
“他呢?”灰手人道。
“他说他就是要问,就是要逼我答,就是要……看我受制于他却无可奈何的样子。”那个人说道,“他说……以前那些蓝甲人受制于人的时候,被人虐待的时候……有多痛苦,我根本就体会不了……但是他现在有机会……就要……就要让我痛苦。”
“你答了?”灰手人问道。
“我……还是……答了。”那个人道。
“按照他的说法回答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说,“尽管他提了蓝甲人……这令我感到自己受辱,但我还是……还是说了知道。”
灰手人又问:“说完之后呢?”
“他就一边笑一边说……原来我……我这个铁仓人也有……也有今天。”那个人道。
“你听了怎样?”灰手人问。
“我更愤怒了。”那个人道,“但……但当时不想受到更大的伤害,就……就依然忍耐。”
灰手人道:“然后呢?”
“对方就说……就说我生气也没用,就是……就是这样。”那个人道。
“你也没说什么?”灰手人问道。
“没说。”那个人说。
灰手人又问:“接着呢?”
“接着……我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模糊。”那个人道。
“然后怎样了?”灰手人问。
“然后他说……时间抻长了就是管用。”那个人道。
“什么叫时间抻长了?”灰手人问道,“你问他了吗?”
“我没问。”那个人道,“他主动跟我说……之前他把时间抻长了,就是……就是为了攻击我……能使我更痛苦一些。”
“你有感觉吗?”灰手人问道。
“有。”那个人道,“我突然感觉其实……其实好像才过了一小会儿……但是……但是在我眼前一阵模糊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们对话的过程中……我就没感觉到时间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灰手人道:“这个时候你相信他说的……他抻长了时间?”
“是的。”那个人道,“因为跟我自己感到的……也一样。”
“你知道时间是在什么时候被他抻长的吗?”灰手人问道。
“这个……”那个人思考着说道,“我还得想一下。”
“想吧。”灰手人道。
接着那个人说:“我……我没想出来,不是不告诉你啊。”
灰手人又说:“那你感觉时间被抻长之后有什么明显变化吗?”
“我……我是在眼前一阵模糊之后才感觉时间被抻长的啊。”那个人道,“之前就不知道时间被抻长了。”
灰手人道:“那你现在回忆一下,可能是从什么时候被抻长的,看看你能不能有点感觉。”
“这个……我好像……好像是有点感觉的。”那个人道,“但是,这是我此刻的感觉,并不是当时的感觉……这……这准吗?”
“不管准不准了,你就当它是准的,在这种情况下回答我的问题。”灰手人道。
“当它是准的……嗯……倒也行……其实……其实我感觉好像……应该不会差很多。”那个人道。
“那你就说,时间被抻长之后有没有明显变化吧。”灰手人道。
“明显变化……”那个人道,“你说的是……哪方面的啊?”
“哪方面都算。”灰手人说,“只要是……是明显变化……就行。”
那个人仔细想了想,道:“我只能想出一个来……好像是……好像是从时间被抻长开始……我……我就好像没再说这个世界的语言了。”
“为什么没再说?”灰手人问道,“你能找到原因吗?”
“找不到原因,但……但真的是很奇怪……我只能估计一下是什么原因。”那个人道,“可能……估计的也不是实际原因。”
“没事,你就估计一下。”灰手人说。
“我估计……可能……可能他将时间抻长之后……我就……就无法说这个世界的语言了。”那个人道,“在此之前,我是那个世界的语言和这个世界的都会说的……只是有的话用那个世界的语言说……有的话不是……每句完整的话我都是用一种语言说的……就算换用另一种语言……也会等说到下句的时候。反正……反正不会混杂着说两种语言……尽管……尽管我知道就算我两种语言混杂着说……他……他也应该能听得懂。”
“你现在回忆一下,之前你在说某种语言的时候,自己想过要用哪种语言吗?”灰手人问道,“虽然刚才我问过的问题有跟这个类似的,但不一样,我问的时间也不一样。”
那个人想了想道:“没想过。”
灰手人问道:“在你眼前突然一阵模糊这事发生之后,你……你跟他说话就没用那个世界的语言了吗?”
“倒也没有。”那个人道,“就是……就是又恢复成之前那样……换用两种语言说话了。”
灰手人其实也觉得他所说的那段时间很可能是被抻长了,因为他感觉当时他和褐手人等待的那段时间其实真的没那么久,那段时间完全不够那两个人说那些话的。
这时褐手人小声对灰手人说道:“你当时有没有感觉时间上不大一样?”
“感觉到了。”灰手人道。
“我就是觉得那段时间并没那么长,不至于能容下两个人说那么多话。”褐手人说道,“他说那段时间被抻长了,你觉得是怎么个抻法?”
“我觉得就是实际上我们这里的时间没变,但他所说的那个世界的时间的时间变了。举个例子,就是我们这里只是过了一瞬间,但那里其实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就像这种的。你认为他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灰手人问道。
“我认为是。”褐手人道,“跟你想法一样。”
灰手人道:“其实我还觉得他说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都不好说呢。”
褐手人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一切都是虚幻的。”
“现在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现在这么说,我们就先这么听着,顺着他的话问。刚才已经得知不少信息了,估计继续问下去,还能知道些。”灰手人说道。
褐手人又说:“你刚才一直都在顺着他说,一直都是用假定他说的那个世界存在的口吻在跟他对话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套出那些信息来。”
灰手人说道:“你对我的方式没有异议吧?”
“当然没有异议了,你处理的方式多合适啊。”褐手人道。
“你要是觉得我哪个地方做得没那么合适,你就提出来啊。”灰手人道。
“那肯定会,但问题是你做的,我觉得没问题。”褐手人说道,“我说一下,就是因为觉得你做得一直都挺好的,要不是你问得那么细,很难有现在的收获。”
灰手人听着褐手人的话,觉得挺舒服。
在当日出现那些令人绝望的情况之前,灰手人很少会听到褐手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那我就接着问了。”灰手人道。
褐手人“嗯”了一声,说:“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来问,你就跟我说吧,我也会问的。或者你问累了,就直接告诉我,我接着问。”
“不累,一点都不累!”灰手人道,“我还是很愿意问的。”
褐手人这样说,灰手人就更愿意问下去了。若是以前,有时候褐手人直接指挥灰手人作什么事,灰手人也会做,但有的时候,当两人的意见不一样的时候,灰手人便没那么情愿。这次,褐手人这样说,也没挑剔灰手人做事的方式,令灰手人做事的劲头倒是不小。尽管他有时候也因为问之前说了“我没那个胆子,所以没要求去啊,这就是你跟我不一样的地方啊”的那个人话而觉得不耐烦,但那种不耐烦纯粹是因为他听那个人说话不耐烦,倒不是因为褐手人。
灰手人这时候看向了之前说了“我没那个胆子,所以没要求去啊,这就是你跟我不一样的地方啊”的那个人,对他说道:“你接着说,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那个人道,“那个人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每个面都是三角形的东西……”
“几个面啊?”灰手人问道。
“四个……四个面。”那个人道,“每个面的三角形都……都一样大。”
“每个边都一样长?”灰手人道,“是不是啊?”
灰手人就这么随便一说,那个人便又感到这可以证明灰手人知道当时的情况了,对灰手人说:“对!对!就是那种东西。”
“那东西多大啊?”灰手人问道。
“你是问出现的时候吗?”那个人道。
灰手人听了这话便觉得那个人的意思就是说那个东西的大小是会变化的,于是说道:“对。”
“刚出现的时候啊……大概……就跟我拳头那么大。”那个人道。
说完这话,他非常想看一看自己的拳头,但是根本就低不了头,也抬不了手。
他想知道自己的手此刻已经变成什么样了,自己的指甲到底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变化,但是看不了,他便希望灰手人看一眼告诉他,于是又对灰手人说:“我低不了头,也……也抬不了手啊,你……你看那我的手多大……想想我如果……如果攥起拳头来……会有多大吧……这样……这样你就了解清楚了。”
原以为灰手人会真的按照他说的去看,谁知灰手人根本连看就没看他的拳头,头都没往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