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刚说完这点,那个人又多想了,觉得自己才说的话似乎是有毛病的,又赶紧加道:“我……我的意思是说……一直问的话……可能就是想停一会儿啊,不是说像你们这样的人真会累啊。我只知道我这种普通人如果连续说很多话就……就会累,并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这种……这种很厉害的……很不一般的人会不会真的累,可能……可能像你们这种人根本就不太可能真累吧……就算说自己累了也只是说说而已……像你们这种人,一定是……一定是精力旺盛的……大概不会因为问些话就……就真的需要休息。我想……你刚才不说话,也许是……也许是认为我可能会累,所以让我休息?”
灰手人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要休息而没立刻问的,但听那个人这样说,便也没打算反驳那个人,毕竟自己也不想告诉那个人自己和褐手人之前说话但是他听不到。
灰手人刚刚打算跟对方说不要想那么多,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出口呢,就再次听到对方说话了。
那个人因为感觉到自己刚才加的话又有问题了。
原本认为自己把灰手人和褐手人说成那种肯为自己着想的人是好事,然而下一个瞬间那个人就已经想到了,自己这样跟灰手人说话,其实就好像是在告诉灰手人和褐手人,自己这样一直连着说话其实已经累了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从自己之前说出的话里品出了一丝对灰手人提要求的味道,感觉自己说这话其实是在告诉灰手人自己是会累的,是需要说一些话就休息的。
那个人其实平时就容易想多,在铁仓廷里的某些场合,当见到自己觉得“惹不起”的人的时候,他某些时候就会很认真地想着自己的言行是否合适,哪怕是已经说出口的话,他有时候都会再次反复回想,然后想着是不是话里有话,是不是会被误解,对自己说出的话重新“咀嚼”一番之后,若是发现有漏洞,那个人很可能就会赶紧再多说些别的争取把自己认为的“漏洞”填补上,若是在咀嚼之后发现根本就无法填补上,那个人就会感到紧张,会接下来想些别的办法,尽量使自己“惹不起”的人不要抓住自己这个漏洞。当然,如果自己“咀嚼”后也没感觉出已说出的话有多危险,那个人自然会觉得舒服很多。
当然,哪怕是在平时见到“惹不起”的人时,那个人也不是每次都会“咀嚼”一番,虽然总会小心翼翼,但他也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反复咀嚼的。有些时候,就算是有机会,他也会抓不住那样的机会,所以,他在“惹不起”的人面前说话也并不总是严谨的。有些时候,他内心会感到紧张,因为紧张,他有时候反而会在“惹不起”的人面前说他认为“错”的话,这也不是他自己能完全控制的。
其实那个人这样一点也不新鲜,在铁仓廷做活的人中有不少人在见到自己“惹不起”的人时都会说话很小心,在说完话后也会再反复“咀嚼”自己说过的,如果觉得有问题,就尽量找机会补救。
之前说了“我没那个胆子,所以没要求去啊,这就是你跟我不一样的地方啊”的那个人原本平时有时就会想很多,这次到了这种环境中,起初他平时的习惯倒是还没显露得那么鲜明,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灰手人和褐手人不再受那种力量控制之后,他就变得更容易想得特别多了,虽然以前也会“咀嚼”,但到了此地之后,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真正反反复复地“咀嚼”了自己跟灰手人说过的话,在“咀嚼”的时候,其实他内虚拟也是忐忑不安的,生怕说错什么。然而他连着“咀嚼”出了自己说的不合适的地方,这令他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他觉得自己这样就像说话很不认真一样,但自己确实是认真的。这时他又觉得也许自己是因为过于认真了,更紧张,所以更容易说错。
在“咀嚼”的时候,其实他的感觉并不好,他一直都是担心的,尽管他认为灰手人已经答应他不会对他下狠手,但他心中依然不踏实。
灰手人看到对方依然是那副不轻松的样子,也依旧感觉不耐烦,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觉得必须保证那个人不会突然陷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之中。
于是灰手人便对那个说道:“不用紧张,再轻松些,我知道你会累啊,所以有时候就是会给你时间休息啊。”
灰手人说这话本是希望对方就这样放下心来继续回答自己的问题,谁知对方在听了灰手人的话后又多想了。
“你是不是感觉我……我在向你讨要休息时间啊?”那个人道,“我……其实并没这个意思……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说……就是说说而已。”
灰手人还纳闷自己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对方怎么还会认为他在向自己讨要休息时间,还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就又听对方说了话。
“我没有说你……你给我休息时间少的意思啊……完全没有。”那个人道。
灰手人听了这话又感到莫名其妙,这时更担心对方状态不对劲了,便压着性子说道:“我知道啊,我没觉得你有这个意思。”
谁知那个人在这一刻又觉得心里不舒服,说道:“其实……其实我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是不是?”
灰手人一头雾水,问:“怎么不太对啊?”
那个人回答:“其实……其实你刚才已经给了我休息时间啊,给了我充分的休息时间……已经给了,是你主动给我休息时间的……每次……每次都是……不止一次让我休息了,对,不止一次了。你都已经做到了,在我没说什么的情况下,你没立刻问我……就是……就是让我休息了,那你应该就……”
那个人本来想立即说“那你应该就不会认为我在向你讨要休息时间了”,结果说了一部分突然打住了,因为觉得自己这么一个普通人就凭那么几句话来推测对方这种“会特殊本事”的人怎么想,似乎不大合适。
灰手人对他这样的反应也很惊讶,听他说着说着又停了,很想立刻就问他到底认为自己应该怎样,但是因为看出了对方那种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又担心对方再次陷入那种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之中,所以并没着急问。
灰手人原本以为就算不继续问下去,对方也会把后面的话告诉自己,结果对方竟然不接着刚才的话说了。
“哦……不……不……不……”那个人道,“不是那样的……没有……什么应该的……没有什么应该的。”那个人道。
灰手人用很温和的语气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啊?”
那个人说:“我刚才想说的可能……可能不太对……我不能说你‘应该’……怎样。”
灰手人还是想知道对方之前想说的到底是什么话,但因为担心对方再次陷入那种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中,又不敢问得太直接,便说道:“为什么不能说我‘应该’啊?”
那个人说道:“我……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不会法术……不会那些了不得的本事……但……但你不一样。”
刚刚说到这里,那个人又觉得不对劲,觉得“你”字只是把灰手人说进去了,却没包括褐手人,此刻虽然自己是在跟灰手人一个人对话,但是听着自己说话的事两个人,如果把在场的另一个人得罪了,恐怕也不是好事。
因此,那个人又“咀嚼”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然后对灰手人说道:“我……少说了个字。”
“哦,少说了什么字,说出来就行了。”原本已经感到灰手人烦躁不堪的灰手人因为担心对方再次陷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中便又压住内心的怒火,用听起来令人舒服的语调说了这样的话。
灰手人这样说,的确不会加重那个人的紧张程度,但也无法因为这样就使那个人立即放松下来,毕竟那个人心中有太多想法,那些想法都会使他紧张。
那个人说道:“少说了‘们’……”
那个人因为紧张,说到“们”字的时候,声音又变得特别轻了。
灰手人没听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字,便又问道:“什么字?”
这样一问,那个人更紧张了,以为自己说自己少说了那个字会引起灰手人不满,于是没立即重复一遍,而是对灰手人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
“没有啊,是我没听清。”灰手人耐着性子道,“你刚才跟我说的‘少说了’三个字后面的那个字,你说得很轻,是不是?”
“是……是……好像是说得轻了点。”那个人道。
“对啊,所以我就没听清楚,就又问了一遍啊。”灰手人说。
那个人希望灰手人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于是说道:“那……那我重新说。”
“说吧。”灰手人再次故意用令人听起来舒服语气说道。
那个人道:“我说的是……少了个‘们’。我刚才……应该说我……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会法术,不会那些了不得的本事,但……‘你们’不一样。”
灰手人倒也没想到那个人竟如此在意多这字少这个字,刚要说话,便又听到那个人说了。
“明明是……是你们两个人,我……我刚才因为只是在跟你说话,就……就没有说‘们’字,实在是……疏忽了,但……也仅仅是疏忽了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两人不是普通人,都会了不得的本事……我已经……已经都说上了。”那个人道。
褐手人也觉得奇怪,因为觉得那个人突然在这种时候特别重视说的每句话了,而且那个人在这段时间内好像尤其在意已经说出来的话对不对,到了夸张的程度。这倒不是说之前那个人不曾如此在意自己已经说出来的话有没有问题,但这段时间,也就是在灰手人和褐手人出现了被什么力量控制的情况并恢复之后,那个人这种行为在褐手人眼中显得尤其尤其明显。
因此,褐手人小声对灰手人说道:“他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灰手人小声说道:“我也觉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比之前更严重,其实之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还是不大一样的。”
褐手人又说:我感觉他这种情况好像是在刚才我们受某种力量控制之后变得更明显的。”
“没错。”灰手人道。
那个人说完话本来等着灰手人立即回答,但灰手人跟褐手人小声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那个人又感觉到了危险,显得稍微紧张了点,尽管这次间隔时间并不长。
灰手人发现那个人比起刚才又紧张了,也想到了是因为自己这次没立即给他回应,但又觉得才这么短时间,一般来说应该不至于使他的表情变成那副样子,便又感到这事情不大对劲。
为了防止那个人再次进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中,灰手人赶紧压住自己的暴躁,用更加温和的语气说道:“其实没什么,我们没那么挑剔,你放松,放松就行。”
听到灰手人回应后,那个人的表情明显变得不似之前那样紧张了,然而很快,紧张的表情再次爬上了他的脸。
只听他说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灰手人又感到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啊?我没觉得怎样啊。”
那个人又赶紧说道:“我没有怪你们挑剔的意思,完全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在你们面前需要……需要约束一下我自己……约束的只是我而已,我没说你们怎么样。”
“我知道。”灰手人赶紧说道,“我也没说你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自己主动说我们没那么挑剔而已。”
哦……哦……”那个人道,“我也没说你有别的意思……没说。”
“嗯。”灰手人道,“我知道。”
灰手人忍无可忍,想要不顺着对方的话说,想要继续问自己想问的,但看对方的表情还是不够放松,便无法不担心他会再次进入那种与人无法交流的状态之中,也只好配合他。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自己这种属于有目的忍耐。
灰手人道:“接着说那个人给你施法的人啊,他会不会只有用刚才你说的那种方法才能解决你的问题?”灰手人问道。
“是这样的。”那个人道,“他跟我说过……如果……如果我想解决我的问题,就……就只……只能那样配合他,没有别的办法。就连这个办法都是……都是他费了挺多心思想出来的……他说我这种情况,能解决就已经万幸了,根本就……就没法谈多种方法的选择……因为……因为实在太难解决了。”
灰手人问道:“这话是他给你施法之前就跟你说了的吗?”
“是的。”那个人回答。
“其实他在那段时间问你那些听起来尤其奇怪的问题之前,你的心已经充分做好准备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此前,就在他跟我说我的情况时,我就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解决方法,我都要……都要全力配合……一定不能出别的差错……因为……因为我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实在……实在无法令人乐观……想要解决都已经……已经极难了,能解决就是万幸啊……”
“你当时想的是要全力配合吗?”灰手人问。
“是啊……我想的是,不管多难配合,我都一定要……要尽力配合……因为……如果没有解决问题,那……那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依然要承受那种……痛苦……那实在太痛苦了,我早就不想承受了。”那个人道。
灰手人问道:“可是在那段时间里,我说的是他给你施法之后,你身处法术包围中的那段时间里,他跟你对话的时候,你在说话的态度上,似乎并没有显出你在全力配合他。我是通过你刚才跟我说的那段时间的情况来判断的,前提是你那段时间跟我说的都是实话。”
灰手人就是这么一说,却又令那个人的表情显得比前一刻更紧张了。
“是实话!绝对是实话!”那个人道,“我不会跟……你们说假的啊……你们那么厉害,我现在又……又不能随便移动位置,我……跟你们说假的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我刚……”
灰手人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些话后,那个人就好像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最后一句话上了,其实那句话只是灰手人说到后面带出来的而已,自己想要说的是那个人当时没有显出他再全力配合给他施法的人。实在难以忍受他又突然如此紧张地解释,觉得厌烦得很,便打断了对方的话,没让他说完。
尽管打断了对方的话,但灰手人依然担心对方再次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中,所以用听起来更柔和语气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并没有说你说的不是实话。我想说的就是那段时间你在说话的态度上,似乎并没有显出你在全力配合他。你不用想着我会不会怀疑你,放松,放松些,现在我希望你能就我刚说的重点来说一说。”
“哦……”那个人道,“重点……重点……你说的似乎没显出我在……全力配合他……哦……对,你说的是……似乎并没先出来,但……但实际上我挺努力配合他了。”
“努力?”灰手人道,“他让你站在蓝甲人的角度想事情,你并不是立即就做到了吧?”
“没做到是没做到……但是……但是……那段时间我真的已经非常努力了。”那个人道。
“非常努力了,却就是做不到?”灰手人问他。
“是啊。”那个人道。
“可你显示出的态度,是并不想站在蓝甲人的角度想啊。”灰手人说。
“我……我该怎么说呢……那段时间……其实我……我很难。”那个人道。
“很难什么?”灰手人问道。
“就是我在那段时间里……很难的!”那个人道。
“难在什么地方?”灰手人问道。
“难在……我……我起初做不到。”那个人道。
“做不到什么?”灰手人问道。
“像……像我想象的那样,那样……配合那个给我施法的人。”那个人道。
“你想象的是怎样配合?”灰手人问。
“就是……就是他说什么……我就……我就完全按照他说的做。”那个人道,“然后……一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地……那样……”
灰手人道:“你觉得实际上,那段时间里,你已经尽全力了吗?”
“尽全力了。”那个人道。
“你当时的表现已经是你尽全力的表现了?”灰手人问道。
“对,就是这样的。”那个人道,“除了我自己以外,可能……可能真的没什么人能实实在在地体验到我那种……那种想要解决问题的迫切心情了吧。我怀着那么迫切地心情努力……那……真是已经尽全力了啊。”
“但是在他让你做什么的时候,你依然在抗拒啊。”灰手人道,“刚才你跟我说的那些情况,不是已经体现出你是那样的?”
“是能体现出来……但……但那并不是我想的……我也不愿意。”那个人道。
“也就是说,你当时的表现不由你的理智主宰?”灰手人问道。
那个人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说清楚,听灰手人这么说,便觉得这话说得甚是精准,于是连连称“对”。
“就是你说的这样……我……我当时的表现真的好像……好像就是无法由我自己的理智主宰!”那个人道,“你说的太对了!我本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说明白,你……你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还……还给我说明白了。”
灰手人问:“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无法主宰你的表现的?”
那个人思考了一下,道:“好像……好像就是那段时间。”
“哪段啊?”灰手人道。
“就是他……他给我施法之后,我身在法术包围之中,听着他提某些尤其奇怪的问题的……那段……那段时间里。”那个人道。
“仅仅在那段时间里是这样的?”灰手人问道。
“我想想啊……”那个人说。
灰手人心里依然很不耐烦,都不想给他时间了,但是又觉得不给时间不行,容易引起大问题,便“嗯”了一声。
“你想起来直接跟我说啊。”灰手人说道。
“一定……想起来就说。”那个人道,“我是怕说错了,所以要……要好好想想……想全了。”
灰手人这时小声对褐手人说:“他说他当时的表现真的好像就是无法由我自己的理智主宰,这事你怎么看?”
褐手人道:“我觉得,如果他仅仅在那段时间里是这样的,在其他时间里不是这样的,那可能跟法术有关系。”
灰手人道:“你认为那段时间的表现是他的真实反应吗?”
“是。”褐手人说。
“可是他的理智不能主宰他的表现。”灰手人道。
“我倒是认为,恰恰因为那段时间他的理智不能主宰他的表现,那段时间他的表现才是他灵魂深处某些东西的反应。”褐手人道。
灰手人想了一下,道:“有道理。也就是说,那个人给他施法的人,是在用法术‘调出’他灵魂深处的反应?”
褐手人道:“刚才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有这种感觉,而且自认为这种感觉应该是没错的。”
“可惜我们不能随便用一些方法看一看。”灰手人道。
“我也想看,但是现在我们必须保证光管是原样,我们根本就不能乱动。”褐手人道。
“其实我挺迫不及待了。”灰手人说。
“但没有办法,我们并不能做什么。”褐手人道。
“还是只能继续问他问题。”灰手人道。
“还要忍受他啰嗦的说话方式。”褐手人说,“是不是?”
“我的确已经不耐烦了,应该说,早已经不耐烦了。”灰手人道。
“需不需要我来问?”褐手人问。
“没事,你要是问,也一样不耐烦啊。”灰手人道,“再说,如果你问的话,我也一样要在旁边听着他说什么。我自己问到实在听不下去的地方还能赶紧打断,要是你问,我就真的只能听着了,连打断都不太方便吧。”
褐手人道:“也是。可是刚才你打断他的时候,语气还挺好的,不会令他感到不舒服。”
灰手人道:“我不敢啊!现在你我都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万一他因为我的语气不合适再次陷入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的状态,这后果我可负担不起啊。”
褐手人说:“听得出来,你一直在压着自己的烦躁,当然,这也只有我们这种人能听出来。普通人肯定听不出来。”
灰手人道:“他不但听不出来,还以为我跟你说话的那段时间这里突然安静了。”
灰手人刚说完这话,便听到那个人说道:“我……可以说了。”
褐手人小声道:“先听他说吧。”
灰手人“嗯”了一声,便对那个人说:“你说。”
那个人说道:“我仔细想了一遍……从……从那天见到他开始,一直想到了离开他的时候,的确是……只有在那段时间里,我的理智……无法主宰我的表现。”
灰手人问:“你觉得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应该……算了,我也不敢随便说,我说的也不一定对。”那个人道。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灰手人道。
“我没有把握啊。”那个人回答。
“没有把握也可以说。”灰手人说。
那个人又说:“要是说错了……怎么办?”
灰手人觉得对方实在太啰嗦了,但也明白他之所以如此啰嗦正是因为害怕。此刻灰手人就安慰自己,这也不是坏事,这个人若是因为担心害怕而啰嗦,恰恰证明了他根本不敢随意说话,那他说出的话应该便是相对可靠的。
灰手人便再次压住心中的烦躁对那个人说:“不用怎么办,一点事都没有,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那个人道:“我觉得……自己那段时间……就是……就是在他给我施法后,把一些话‘钉’入我灵魂的……的那段时间里……我应该……应该是因为周围的法术而跟平时不一样的。”
灰手人说:“你认为那段时间里,你跟平时主要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啊……不一样啊……”那个人道,“那段时间里,好像……好像我更难伪装自己了。”
“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你的行为,可能恰恰更能反映真实的你?”灰手人问。
“应该……应该是这样吧。”那个人道。
“那段时间里你也曾试着伪装吗?”灰手人问道。
“其实那段时间……我算不上是主动伪装。”那个人说道。
“算不上是主动伪装?”灰手人问,“这怎么解释啊?”
那个人说道:“我……就是习惯性地……试着伪装自己,比如……比如试着让自己不逆着他的意思说话……这……就算是一种习惯性的伪装吧。就好像我平时见了其他‘不好惹’的人的时候,我……往往会下意识地让自己……让自己尽量顺着对方的意思说话……这样好不引起对方的反感,也好……也好不给自己找麻烦。”
灰手人问:“你认为那段时间里肯定你也这样做了?”
那个人说道:“这就是我……我在现在这段时间回忆那段时间的感觉。也只能说是一种……感觉……不能随便被自己定为事实。万一说的跟事实不相符,那就……就不好办了。”
灰手人问道:“你认为你这种感觉是事实的可能性大不大?”
“还是……挺大的。”那个人说到此处又补充道,“当然这也是我的感觉。”
灰手人道:“尽管那段时间你的表现并不像是很配合他的,但是其实你已经努力配合他了,哪怕习惯性地试着‘伪装’了自己?”
“这个……我也只是试着‘伪装’而已……但是……但是那段时间太特别了……我好像被他的法术控制着,我根本就无法像以前那样自如地伪装。”那个人说道。
“你认为自己没有伪装成功?”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似乎……根本不可坑伪装成功。”
“你认为他的法术会令你的表现更‘真实’?”灰手人问道。
“要看怎样才算……才算真实了。”那个人道。
灰手人倒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说,便问:“真实还用看怎样算?”
“其实……也不用看怎样算。”那个人道,“我刚才应该是……想多了。那段时间的我就是真实的……我。”
灰手人又问:“你为什么会想多了?”
灰手人认为对方说自己“想多了”背后说不定又藏着某些信息,尽管并不认为那些信息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但也感觉还是不放过更好,因为灰手人不想在这个时候错过什么信息。
“我刚才啊……刚才我就觉得……其实在我回答你这问题之前,我想到了怎么才算……才算真实的自己。”那个人道。
“你认为怎么才算啊?”灰手人问。
“就像那样……当我说的话反应了……反应了一些……一些哪怕是我想藏着的东西时,可能……可能那才算吧。”那个人道,“当然……这是我后来的想法,而我之前在‘想多了’的时候不是那样想的。”
“之前你是怎么想的?”灰手人问。
“之前……我认为……大概是……只有在我的理智可以主宰我的表现时,那个……那个时候的我才算是真实的我吧。”那个人道。
“你为什么后来不这样认为了?”灰手人问道。
“我觉得理智主宰自己的表现……实际上是我本人控制的……的结果。”那个人道,“后来我觉得……可能……可能理智无法主宰的表现才……才恰恰能反映最……最真实的我。这个真实的我……可能……可能是……最像我灵魂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但我此刻感觉是这样的,如果我不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清楚了。”
听对方这样说时,灰手人立即就想到了此前自己跟褐手人之间的对话,觉得大意正好是符合的,便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
灰手人道:“你现在感觉,在那段时间里,自己就是被周围法术影响了,所以理智才无法主宰你的表现,所以你显得似乎没那么配合他?”
“没错。”那个人道,“此刻我有这样的感觉。”
“那你认为,那个会法术的人给你施法,有没有可能,其中一个因素就是想要调出你恰恰能反映最真实的你的表现?”灰手人问道。
“非常有可能!”那个人道,“甚至……甚至……嗯……我感觉就是这样的,这是感觉……他应该是……是在他给我灵魂‘钉’入那些话的那段时间里,也……也看到了真实的我是怎样的,了解了我的……我的实际情况,这……这跟他在给我施法之前说过的某些话,也是……也是吻合的。”
灰手人说道:“跟他对你说过的什么话吻合?”
那个人道:“在给我施法之前,他说过……在他给我施法的过程中,他一定会了解到我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情况。”
灰手人道:“你当时听了他这话,有什么感觉?”
“我……害怕。”那个人道。
“你觉得被对方了解清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灰手人问道。
“我主要是……听着他这么说,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毕竟是……毕竟是涉及法术的事情……我那时候还搞不清楚被人施法到底会是怎样的感觉……的确是害怕。”那个人道。
灰手人道:“害怕,但你也同意让他给你施法了?”
“他跟我说清楚了一些事,我就……就不似之前那样害怕了。”那个人道。
“他跟你说了什么?”灰手人问道。
“他说……他通过给我施法了解到的信息只是他为我解决问题的根据……他必须有这种根据才有可能做到解决我的问题,若是不了解,他……便肯定无法为我解决问题了。他跟我说,他永远……永远……都不会把了解到的我的这方面情况跟别人说。”那个人道。
“就因为给了你这种承诺,你就放心了?”灰手人问道。
“他还跟我说了,他是方士,很多事情绝对不能乱做,如果……如果他通过施法了解到了我的一些……一些信息之后,却……把那些信息告诉了其他人,那他肯定会付出巨大代价的,那种古代家他根本就承受不起。他也不是单单口头发誓的,他……当时也作法了,这好像是他们方士要给我解决这种问题必须要有的一个步骤……在他做的时候,我了解到了,如果他将通过法术了解到的信息说给别人听,他将会……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当时是……是看到了……一些情景的。”
“可以说,他当时是通过作法在你面前发誓了?”灰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道,“但他其实也算不上是纯粹向我本人发誓……他……他那样,也算是对天地发誓了。作为一个方士,他……必须那样做。”
“你当时非常相信他?”灰手人问道。
“是啊,我都找他去解决问题了……他这个人可靠,我听别人这样说的。”那个人道,“而且,我这种情况,只有找他才能解决……他那种本事……是别的门派没有的。”
灰手人问道:“他是什么门派的啊?”
听灰手人这样一问,那个人显得更紧张了,对灰手人说:“你……不是一定要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