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被石墨凝胶覆盖的战术目镜上，显示出这些荒原战士的突袭速度，竟然在登岸的瞬间就超过65m/s。
对于距离岸边不到5米的士兵来说。
这种速度已经无限逼近他们的神经反应速度上限。
“射击！”
枪声绽放，后排的构装机师们做出了他们最快的反应。
扣下扳机。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不存在误伤。
但这七名荒原战士，却为这支战斗中队上演了足以媲美迷雾兽群的凶残攻势。
噼里啪啦！
弹幕瞬间落到这七名战士身上。
七名荒原战士脸上佩戴着不知名的白骨面具。
足以洞穿野猪的子弹在这七人身上却仅仅泛起不足3公分直径大小的涟漪，落在白骨面具上却连一个裂痕都打不出。
偶有多枚子弹落在同一处，会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血花。
然而随着伤势的浮现，七人的瞳孔之中竟同时浮起两道血环！
疯狂、暴虐种种神色于瞳孔深处浮起，身躯猛然拔高接近5公分。
本就魁梧的身躯此刻更是如同围墙一般，威压而至。
构装机师们的嘴巴惊愕张大，看着这些扛着弹雨的凶暴战士扑到面前。
他们手无寸铁，他们衣衫褴褛。
但是他们挥砍而来的手臂，却比战刃还要危险，苍白的皮肤上透出死寂的气息。
无需吩咐，狂骑机甲瞬间擎盾。
轰！
两方交锋，气浪夹杂碎石泥土狂暴溢出。
以力量与防御著称的狂骑机甲身后同时喷涌出大片蒸汽。
一排狂骑机甲竟然齐齐……
退了一步！
七名荒原战士眼神嗜血暴虐更甚，他们丝毫不顾及自身伤势，踏步再进。
“狂妄至极！”
一声震怒，半空闪过一抹湛蓝，刹那巨浪旋转而至，带起无数电弧重重抽在七人胸前。
轰！
七人胸膛齐齐塌陷，被瞬间抽飞。
两柄闪烁着电弧的合金短棍在面前缓缓旋对拧紧，邵承猩红的机甲面罩抬起，看向倒飞于半空的七人，肩部微型火箭弹发射架旋转对准。
嗖嗖嗖——
七枚超微型火箭弹拉起白雾撞向七人。
邵承一出手便是死手！
已经身躯遭受巨大创伤的七名荒原战士眼神暴虐的看着来袭弹头，眼神中只是野兽一般的凶厉。
他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
或许说他们已经不属于正常的人类了，他们进化成某种不知疲倦的生化战士。
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道灰芒闪过半空，精准划过七枚火箭弹头。
画面似乎凝滞，下一秒剧烈的爆炸腾起。
腾起烟云之中，一双拥有三道血环的瞳孔闪过，瞳孔中带着戏谑。
“中校大人，虎鲨最擅长的永远都是进攻，不知道……”
“你能挡我几刀？”
卓明阴鸷的笑声浮现。
收刀，向前突刺。
带起劲风瞬间撕碎所有冲击波，仅凭身躯威压空气，便在身前撞出直径达到三米的压缩风障。
邵承心惊，左臂横于身前，臂盾对准前方一顶，右臂抡起电浆棍绞碎残风重重砸下。
轰！
人影相交。
邵承身形如受重击，双脚犁地，瞬间倒退三米。
他手中电浆棍狠狠砸中了卓明的左肩方甲，然而他却仿佛抽中了一块纯粹的铸钢，恐怖的反震隔着甲叶都让他手掌发麻。
“怎么，中校大人今天没有吃饭么？”卓明嘴角勾起夸张的弧度，眼中三道血环带着可怖神色。
邵承止步，看着随意活动了一下肩膀，便恢复如初的卓明，瞳孔终于缩成针尖。
【这究竟是什么……防御力！】
邵承蹲身，猛地跃起。
引擎轰鸣，游侠机甲瞬间升空，已经加载完毕破甲弹匣的半自动步枪对准下方。
哒哒哒哒……
火舌喷吐尺长，9.72mm的子弹叠成一小片，精准覆向卓明胸膛。
通过热武器进攻基因武者，必须要将对方可能躲闪的方向判断。
邵承这一手小范围叠击，便已经充分证实他身为7星构装机师的实力。
卓明狞笑一声，脚跟抬起而又落地，反手擎刀身形瞬间向前冲出。
十数道残影在不到0.1秒内定格在五米之内。
数十火光绽放半空。
斜掠而至的刀锋将最后一枚弹头切开的，卓明刀锋点地，反手上撩。
瞬间一道快速凝成的气浪斩出。
以劲御气！
卓明这一手便坐实他7境武者，炎黄战将的身份。
榴弹轰出，和刀气相撞。
火云扩散半空。
邵承心中震惊已经无以言表，他发现自己的最大错误……
就是严重低估面前这名虎鲨会荒原武者的力量。
连他尚且如此，那黄杰中校……
心有所感，邵承回看过去，两道人影带起数道残像在五十米外接连相撞，每一击都会漾起无数烟云。
另一名荒原武者竟然和黄杰不相上下，甚至如果黄杰不升空的话，在每一次短兵相交时还会短暂的落入下风。
太快了……
实在太快了……
远超同境的速度、力量，非人类皮肤与肌肉……
这些人还真的是人吗！
这些人恐怕已经……超越7境了！
当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脑海时，邵承与黄杰中校眼神同时一凛。
河流中，又有四道身影撞破壁障而来。
他们的速度比先前7名荒原战士还要快，瞬时突破80米/秒的速度，如同炮弹般落入战阵。
轰！
轰！
气浪炸散。
先前整齐的战斗中队被瞬间切割的四分五裂。
至于远处的神射机师，冷汗已经无声无息间密布额顶。
谁都没有料到，原本的伏击竟在短短两秒内进入白刃战。
“撤——”
邵承一棍抽到卓明脖颈，却被对方反手一拳重重擂到胸甲，吐血倒退。
在他看到卓明冷笑着将被砸外的脖颈推正后，邵承感觉背部汗毛都已经森然立起。
这哪里是什么人……
这分明是一头头行走的人形巨兽啊！
咚——
得到命令，先前迈入泥土的雾气发生器瞬间引爆。
炽烈橙色光雾带着呛鼻的气息猛地从地表炸出。
这是催泪弹、闪光弹、烟雾弹糅合在一起的产物。
交战五秒。
战斗中队全线后退。
如碎裂玻璃般掉落的河流西岸，常智目光惨然的看着那一面倒的攻势，对着身边青年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恐怕……走不掉了……”
“嗯？”
常智的声音一顿。
正欲追击的卓明森然抬头。
因为，这一刻，在杂乱的战场上空。
有第三道旋翼机引擎的轰鸣声……
由远及近，快速逼近。
“这里已经偏离了自由城商路，但有着邵承、黄杰两位中校留下的坐标，我们依然能够锁定目标位置。”
“陆泽少校尽管放心，一切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郑旭中校眼前面甲扣下，旋翼机开启的舱门中，劲风涌入，吹动披风猎猎作响。
臂膀上的能量振幅器如活体珊瑚般起起伏伏，声音经过面甲过滤，充满了机械感。
“我听到了旋翼机的声音。”陆泽轻轻开口。
“报告中校，接收到第9战斗中队的信号反馈，发现旋翼机能量源。”几乎同一时间，驾驶员回头喊道。
“呵呵，想来是邵承中校和黄杰中校两人已经牵制住敌人。”郑旭淡淡回看陆泽，“陆泽少校，不妨一起去检验一下胜利果实？”
陆泽不置可否。
嗖——
轰！
当一团火焰猛然于半空绽放时，肆虐而来的气浪让郑旭的话瞬间卡在喉咙。
这明显属于火箭弹爆炸的声音，让郑旭的瞳孔缩成针尖般大小。
而面甲上泛起白色能量云阴影，则在无声提醒着前方出现异常元素反应。
耳畔断断续续无线电通讯，则让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陆泽闭着的双目睁开，从座位站起，平静看向郑旭。
泛着幽蓝光泽的机甲面罩下，郑旭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他毫无感情的说道：“看样子事情已经无法善了，既然如此，就先由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等小事，就不牢陆泽战将动手了。”
背后引擎环环亮起，元素机甲包裹着郑旭，他一步跨出机舱，看着前方雾气蒙蒙。
右掌缓缓举起，五指撑开，能量振幅加速中，乳白色的旋涡凝聚其中，而后渐渐扩大。
左手则无声无息于身侧摊开，一抹10公分高的火焰寂静浮出。
“我来看看，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敢和尚南军方交火。”
冰冷的自言自语中，右掌气旋猛然扩张到直径2米，郑旭右臂向前猛然一压，左手携着明亮火焰同时叠加，向前重重一推。
压缩燃料注入混杂氢气的龙卷，顷刻间爆燃成数十米的长的烈焰龙卷。
火借风势！
浓密如云的白色蒸汽垂直大地层层炸散，恐怖火云从天而降。
四周浓雾接触到火云的刹那便消融无形。
烈焰席卷半空，从天而至，生生在这旷野迷雾中熔出一道长宽上百米的澄澈视野，在距离地面不到十米处恰好燃尽。
去势厚重，收势轻灵。
无论是刚刚发射重武器的猎鹰旋翼机，还是地面以河流为界的战场，清晰可见。
郑旭中校仅凭这一手操控难度极高的风火龙卷，便瞬间展示出他身为7星元素机师的强大实力。
“——我是尚南军方，中校郑旭！”
这一声刚刚绽放，却听到另一道人声宛若惊雷绽放，带着疯狂与暴虐。
“给我滚下来！”
一柄长约两米的灰白战刃从地面怒旋升空，带着森寒杀机，拖曳出一道恐怖气浪，瞬间便斩至郑旭面前。
扭曲的等离子护罩被瞬间挤压，刀锋定格在郑旭眉心前20公分处，终于静止。
而后……
轰！
元素机甲高达1200单位的等离子盾瞬间爆裂。
郑旭身后引擎出现短暂的明暗，在这道炸裂的冲击波面前，他反手于身前凝出一片两米见方的风墙，削减大半冲力后被撞回机舱。
积蓄的动能终于再次找到宣泄之处，旋翼机不受控制的一歪。
噔噔。
郑旭面色羞怒，身躯不受控制倒退两步后，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的后背。
元素机甲彻底稳住，郑旭脸色难看的抬起头。
第一，是因为自己这短暂露面不过两秒，就被一把刀给轰退，最后更是依靠“那个人”才稳住了身形。
第二，刚刚拓开视野的一瞬间，他清晰看到地面战局，有邵承、黄杰两大7星战将亲率的第九中队，竟然呈现出一面倒的败退之势。
而那道刀锋来源……
赫然来自邵承中校那台游侠机甲身前的人影！
一拳一刀，强势逼退两大七星战将。
那人是谁！
“看来战场已经到了。”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陆泽收回轻按郑旭身后的三根手指，负手走到机舱门口，与郑旭并肩而立，俯瞰脚下两百米处的战场。
“第九中队竟然败了……”郑旭看着那被六道人影凿穿的军方阵型，心中浮起深深的颓败，他的认知在这一刻被无情撕碎。
还有他的骄傲，更是被那柄旋斩而至的刀锋给切的粉碎。
“郑旭中校。”陆泽轻轻开口。
“陆泽战将……”郑旭目光复杂的回看身侧，“这一局，我们恐怕败了。”
“战斗还没开始，又何来失败？”陆泽低头俯视大地，平静的眼神落在河流西岸，看着被清晰包围其中的小片团体，“你可以帮我一件事么？”
“什么事？”郑旭心中恍惚，这一刻他才真切想起，站在自己身侧的这名少年并不是和他同境的战将……而是一名真真正正经过司令部认证过的8星基因武者！
而此刻听到陆泽的语气，他心中更是泛起一种古怪的荒谬感，因为这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到让他心里发毛。
“那里的人，你能帮忙保护一下么？李固会协助你。”
那里？
顺着陆泽的手指方向看去，郑旭的机甲目镜中清晰呈现出常智等人的身影，这些人的身形、衣着、状态明显区别于身旁。
“李固。”陆泽回头看向木讷沉默的身影，“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吧。”
跳下去？
这道指令惊得驾驶员猛地回头，“长官，这里距离地面150米，无护具跳跃会在落地的瞬间中瞬间致死，我们需要降低高度……”
“是。”
然而更让驾驶员震惊的是，李固这名身高近2米的魁梧巨人，竟然毫无迟疑的应声。
一个大踏步，李固屈膝猛地从机舱内跃出半空，而后如同一枚两米长的重型炸弹直直落向大地。
陆泽负手站在机舱边缘，回看了一眼郑旭，轻轻开口：“麻烦郑中校了。”
言毕，他的身躯笔直向前倾倒，在与旋翼机平行的一瞬，陆泽即将离开机舱钢板的脚尖轻轻一点。
嗡——
机舱内众人耳膜轻轻一突。
重达13吨的猎鹰旋翼机竟生生向上瞬移半米。
再看脚下，陆泽负手撞出周身气浪如激流，划过白浪，如流星坠向大地。
陆泽的速度很快，在短短1秒内就追上了已经距离地面不足30米的李固。
这名肤色苍白如纸面容平静的汉子，忠实的执行着陆泽的命令，哪怕身上没有任何伞具，哪怕大地已经瞬间平铺在眼前，他的眉头都没有眨动半分。
生死面前，进化不完全的荒原战士竟然比自诩进化正确的荒原武者还要镇静无畏。
急速下坠中，陆泽在和李固处于同一平面之际，轻轻伸手落在李固左肩。
“你同伴的命运，我交给你了。”
声音落下，陆泽反手一压，气浪肆虐周身，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大地！
李固的下坠冲势，则被陆泽这反手推来的巨力，给生生短暂定格在半空。
李固看着陆泽的背影，眼神明亮。
他的下坠速度瞬间归零，轻缓的舒展身躯后，再度从静止开始下降，他翻身落向河流西岸。
那里，数道苍白人影同时抬头。
被人群包裹的正中央，常智和身边众人，惊愕抬头。
看着那道如大鹏扑跃而至的魁梧身形。
……
……
“竟然还有援军……呵，一架旋翼机？”
“我是该夸你们尚南军方战术安排缜密，还是该说一声无知者无畏呢？”
卓明冷笑一声，手中战刃猛地一拉。
火花绽放间，邵承中校被这一刀切出五米多远，接连卸力。
退步中他心中惊骇，尤其是在看到那柄被卓明随手掷向天空的灰白战刃，更是泛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基因武者么……”
卓明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一般，数十次交锋竟没有丝毫疲怠迹象，反而速度与攻击强度还在进一步提升。
在面对卓明时，邵承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人型凶兽。
那根本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
卓明在一拳逼退邵承，一刀掷向半空后，便合身再上，一脚踢炸空气，带着千钧之势扫向邵承身前。
“就凭你们也能称得上战将？”
“在我等荒原武者眼中，不过土鸡瓦狗。”
周身大局已定，卓明气势再度攀升。
常人如视毒药，唯恐避之不及的迷雾对他们这些荒原武者来说，就是无穷无尽的燃料，那能够干扰人心的迷雾侵入身躯后，不但不会扰乱他的思考，反而会如同兴奋剂一般的刺激全身血液循环加速，刺激他全身细胞进入到一种极致的激昂状态。
迷雾、荒野。
这就是荒原武者的主战场！
一脚扫到邵承身前，甲叶纷飞，电弧四溢。
厚重的游侠机甲手中电弧长棍再度弯折，整个人轰然倒飞。
再看身侧黄杰，竟被一名佩戴半张白骨面具的荒原武者如影随形贴身快攻。
无数火花纷飞中，黄杰一同倒飞而出。
其余四名荒原武者，身若钢铁，在军方战阵中顶着密集火力肆意冲杀。
【战损5人】！
【战损9人】！
【战损13人】！
数据链中的信息每秒都在变化。
这种非人一般的狂暴进攻，让战场彻底呈现出一面倒的全面压制！
当白刃战展开后，于这些军人而言，便连撤退都成了奢望。
“七境对七境，我杀你如切瓜。”
卓明踹飞邵承的左脚落地，踏出半米深坑，土浪激荡间，卓明抬脚再踏大地。
整个人速度陡然攀升一倍。
蓄势弹出的左拳如炮弹一般消失。
“中校大人，受我一式极烈荒拳如何，哈哈哈！”
卓明放声狂笑。
谁都没有想到，直到此刻，卓明竟然才第一次用出荒原战技！
接近40吨冲力的拳锋将四周空气压缩成薄薄一处，犹如墙体般横压推进。
倒飞失去平衡的邵承刚刚调整好脚步，便已看到那瞬间侵入身前两米的黑拳。
拳芒吞吐，带着死寂。
邵承厉声怒吼，引擎全开，能量尽数输入小臂护盾。
层层叠叠，四层力场瞬间展开，带着近乎实质化的白光。
看似防御无双，但邵承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因为卓明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只来得及叠加到四层力场，那一拳带起的威胁反应，让他的面甲目镜中，疯狂闪烁报警红光。
生死不过旦夕之间。
头皮发麻中，邵承用尽全身力量闭目向前重重一推！
轰！
人影犹如陨石，从天而降，笔直落入两人之间。
碎石、泥土惊起十米高。
冲击波四面八方腾出。
恐怖声势竟让四面八方的战斗同时一滞，不约而同看去。
当看清消散迷雾中那道颀长身影后，无论是第九中队的军人，还是正在冲杀的荒原武者，眉头都是重重一跳。
右臂叠起，少年伸出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呈三角方位轻轻按住那枚如砂锅大小的苍白拳锋。
“说好的交易，阁下为什么要离开呢？”
如梦魇一般的平淡语气，如巍峨山峦阻挡一切冲势的三根手指，让卓明眼神猛然一凛，他脱口而出：
“是你！”
“陆战将？”少年身后，蜷身举盾的邵承错愕抬头，刚刚一瞬间除了碎石泥沙喷涌到身躯，再无半点冲力临身。
光盾安然如往。
光盾之前30公分，是陆泽并不算宽厚的背影。
再看脚下，邵承中校一时失声。
三人所站之处，整整十米地面，呈现出落差达到半米的凹陷。
“武统领怎么了？”卓明猛地收拳，翻身跃出十米落地，猛地举起手臂，其余5名荒原武者应声而至。
“武统领求仁得仁，在看到阁下如此不守约定，气发身亡。”陆泽对于卓明的离去不以为意，伸出的三根手指缓缓收回，化作侧立半空的掌刀。
不足尺长，却在卓明等人眼中如同悬崖天堑，带着无尽的威压死意。
“是你们上，还是我出手？”
“既然我来了，我当给你们一个决断。”
武统领求仁得仁……
气发而亡……
陆泽轻描淡写的话听在旁人耳中倒不觉得如何，但落在卓明等人耳中，却仿若惊雷。
“武统领死了？”
“这怎么可能！”
几声轻咦在卓明身侧响起。
“不要听他一派胡言，武统领身为8星荒原武者，可手撕同境巨兽，整个尚南市能杀武统领的人还没出生！又怎么轮得到面前这个小子放肆。”
卓明声音冷厉。
身旁几人对视一眼，暗自点头，不再理会陆泽。
“荒原战阵！”
一声令下，其余五人散开。
卓明一步踏出，眼神三层血环层叠，带着骇人的光泽冷漠看向陆泽。
邵承中校与黄杰中校此刻也终于得到喘息，眼神凝重的看着列成一排的荒原武者。
敌方攻势一缓，整个第九中队也终于得到喘息。然而等到他们注意到身边时，所有参战士兵无不为之心惊。
阵型被整整逼退了五十米！
数据链中显示失去生命体征的战友有21人……
倒下的构装机师，更是没有半点回应，仿佛被巨兽獠牙洞穿的构装机甲腹部，鲜血汩汩流出。
四周焦土，带着颓败之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那6名穿着简陋护具的苍白肤色战士所致。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长官还站在面前，那么他们就没有丁点理由后退。
狙击手、基因战士、构装机师……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喘息。
刀锋、枪口尽数指向前方。
这是一支百战劲旅。
……
“请刀。”
卓明再令一声，身侧五人同时反手探向身后。
锈迹斑斑的战刃抽出，白骨环绕的刀柄，坑坑洼洼却透着一抹酷寒的刀锋。
六人同时擎刀，向前一步。
脚下一声低沉，宛若象踏。
邵承、黄杰两名中校眼中出现片刻的恍惚。
从始至终，他们两人面对的也仅仅是两名荒原武者，而且从始至终对方六人都未拔刀。
“我不知道你是谁。”
“可能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长度近1.5米的战刀竖于眼前，卓明左手轻抚刀背，轻轻向上一拉。
嗡~
刀身轻颤，簌簌灰尘漾出，周身雾气应声震开。
“但你可能忘了，这里是迷雾肆虐的荒原。”
“而我们的名字，是荒原武者。”
这一刻，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卓明六人周身五米之内的雾气似乎活过来一般，扭曲、翻滚，然后化作丝丝流云蜿蜒攀附至六人全身。
卓明瞳孔之中，第三道血环缓缓向外扩散，最深处泛起另一个红点，似滴在水中的红墨水，让人毫不怀疑下一秒便会轻轻扩开成环。
竹笋拔节的声音在迷雾中轻轻响起。
在第九中队上百双震撼的视线中，这六人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条条肌肉浮现，蠕动融合进一步膨胀。
眨眼间，六人的身高就突破了两米，身围比先前增长了两倍不止。
这一刻，是真真切切的六名巨人，皮肤苍白的如同白骨一般，甚至硬化出不属于人体的凸状麟甲。
“于你们如毒药迷雾，对我们却是无穷无尽的动力源泉。”
“这是生命本质的差别。”
六人齐步迈进，身后雾气沸腾翻滚，如乌云压城，声势惊人。
“这是什么怪物？”
“我们的数据库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些……”
邵承和黄杰下意识对视，眼中尽是骇然。
陆泽目光平静的看着六道人影再踏一步，如同一道城墙横在河畔，横在他的眼前。
“仅此而已么？”
陆泽轻声开口，轻飘飘一句却如石破天惊。
什么？
什么叫仅此而已？
身前，卓明六人原本失去人性的瞳孔中，泛起一瞬间的疑惑。
身后，邵承、黄杰两名中校茫然抬首。
【陆泽战将，你在说什么……】
无需回答，陆泽已经用行动给予了所有人一个震撼到极致的回答。
侧竖眼前的手指轻轻绷直，随着指尖正对天空的一刹那……
这片空间里的所有声音似乎都被吞噬一般，而后所有人看到了那四面八方……无穷无尽迷雾汇入陆泽周身的壮丽一幕……
如巨鲸吸水，迷雾汇成汪洋大江，滔滔不绝。
陆泽衣袖、裤脚在源源不断的迷雾冲刷下猎猎作响。
无形的识海中，微弱似牛毫的的红炎，这一刻似乎得到充沛燃料的滋润，红芒一个轻轻抖动，昂扬怒放。
卓明六人的视线出现片刻的恍惚，这一刻他们仿佛在陆泽瞳孔之中看到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
灿烂如星辰，夺目似骄阳。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也会。”
陆泽目光直视前方，竖起于身前的右掌瞬间消失，几乎在同一瞬间出现在耳侧。
右手轻轻捏住一柄毫无征兆浮现的刀锋。
刀锋尽头，是双目近乎滴出鲜血的卓明。
他从始至终都淡漠俯视的眼神中，这一刻终于泛起了似常人一般的惊惧。
陆泽周身异象出现的刹那，轻而易举击碎了他们所有身为荒原武者的骄傲，为了强压下这种不安，卓明出手了。
然而这突破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的一刀，却被陆泽随后一握，给捏的粉碎！
陆泽缓缓回头，与卓明对视，右手平静一握。
咔！
细密裂痕瞬间浮于这足以斩裂钢铁的刀锋之上。
而后……
崩得粉碎。
陆泽一步向前，右手四指并拢一个舒缓的折腕，如鹰啄，向前轻轻一刺。
身后百千流云蜿蜒蛇行。
轰——
好似一辆时速100公里的重卡笔直撞到混凝土墙体壮烈绽放的一幕，恐怖白浪霎时绽放。
卓明魁梧的身躯仿佛被冲压机狠狠夯击，胸膛瞬间塌陷近半，整个人如炮弹般笔直射出。
然而同时消失的陆泽身影却比他更快。
五人之中，原先卓明站立之处，出现一道带着扭曲轮廓的残影。
层层残影带着无数白浪叠于一体，一只手掌由虚转实，那是一只扬起的掌刀。
似乎流水加工线上的铡刀机，在卓明在半秒内倒飞至此处时，那只掌刀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轻轻落下。
轰！
卓明身躯腰间诡异倒折，呈六十度角被瞬间连头带身砸入泥土。
陆泽右臂落下，侧首看向才刚刚反应过来的荒原武者，轻声开口：
“黄泉路上自有人陪，诸位走好。”
这一瞬间。
无论是邵承、黄杰，还是那些钢铁意志的炎黄军人，都看到了他们此生最震撼的一幕。
那道人影，宛若神灵。
……
……
传奇拍卖行，二楼茶室。
林之道坐在先前武铎所坐之处，额头冷汗涔涔。
他恍惚的看着前方银色长案，十一道视线相望，林之道木然的抬了抬眼皮。
视线尽头破损的落地窗外，山海般的呼喊声不断涌入。
林之道现在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但是他忍住了。
他一定不能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但是看看眼前一双双看似友善却带着莫大威压的眼神，林之道脸颊肌肉不住抽动。
在平日里，别说他，就是他老子林东耀想见这其中一位都难如登天。
现在，十一位地下黑市的大佬，齐刷刷看向他林之道。
这还真tm是……
光宗耀祖啊！
林之道咧嘴僵硬的笑了笑。
“咳……”
他咳嗽了一声，这是他认知里成年人开口时的先决条件。
所以，他决定现学现用。
身后如木偶站立的林东耀眼皮不受控制的一跳，他快站不住了，眼神死死盯着自家儿子的背影。
这是自己平常教训儿子时的习惯，现在林之道这个好小子竟然学自己，怎么能让他不浑身难受。
木槿四人，不动声色的心中同时竖起大拇指。
这个小弟，是个人物。
“刚刚的建议你们也听到了……”
“小林先生，我们听到了。只是这其中细节商榷，还需要你一同参与，这是一笔大生意，自然不能寥寥数语决定，所以我们需要有五分钟的商议时间。”
林之道刚刚开口，却冷不防第2号位置，一道只有黑色轮廓的身影开口打断。
那道人影的声音浑厚，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样，五分钟后正式开启谈判，各位意见如何？”
“当然没有意见，毕竟这种事情，刘先生还是请示一下司空先生的好。”圆脸胖子笑眯眯的开口，似乎刚刚什么都没见过，依然是和气商人的模样。
“可以。”那名穿着职业套裙的气质少妇语气平淡。
一名名参会者纷纷发表意见，无论说什么话，但都表达出同一个意思。
那就是同意2号位置刘先生的意思。
于是短短两秒后，十一道人影同时看向林之道。
“五分钟后，谈判正式开始。”
说完之后，不容林之道开口，光影依次熄灭。
此刻，在尚南城里的不同区域，或者是庄园，或者是摩天大厦，或者是地下密室，都发出了代表一个意思的冷笑。
“黄口小儿，竟然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
“在商言商，地下黑市两成利，就这样让出，想来就是我们愿意，那些和地下黑市有着千丝万缕大人物们也不愿意。”
“武铎没意见……呵……这口气还真是让人不能小瞧呢。”
……
“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
“来人，去把刚刚地下拳市的战斗录像调出来。”
……
蔚蓝区，上阳庄园，近百武者把守，占地超过3000平米，寻常人连接近都不能，仅仅能从远处眺望这座奢贵至极的建筑。
然而，没有人能想到，地下黑市三巨头之首十方盟的司空家，就是这座上阳庄园的主人！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向着书房走去，轻轻叩门，颇有威严的国字脸上满是恭敬。
“进。”一道声音响起。
西装男人推门而入。
“老爷，暂时休会，有些事情我无法拿定主意，必须要和您汇报。”
“不急，你先看我这字如何？”
硕大的实木长案旁，一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专注的提笔书写，头也不抬的说道。
在中年男人身侧，站着一名面容俊秀的青年，虽然眼中闪过不耐，但身躯却老老实实的站定，不敢动弹分毫。
这名青年赫然是先前出现在交易行的司空岭！
“好。”刘奎温声答道，走上前定睛观看。
司空岭看到刘奎走来后，倒是颇为尊敬的点头示意：“刘先生。”
刘奎友善的回应了一个笑容，目光在那狂草字迹上扫过，十秒过后方赞叹开口：
“连绵大草，笔走龙蛇，恣肆酣畅，神完气足。”
“老爷这幅字写的大气磅礴，让刘奎心旷神怡。”
声音带着由衷的敬佩，刘奎的语气似乎很难出现什么波动，但在他口中说出时，却让人无比信服。
“哈哈哈，你个刘奎，这马屁拍的是越来越飘渺无痕了。”
中年男人大笑着将毛笔掷入旁边笔筒，这才抬头。
目光炯炯，黑密的头发让他显得最多四十岁年纪，但谁又能知道这名中年男人赫然是司空家的当代家主——司空博远！
“说吧，什么情况。”
司空博远转身落座，刘奎自然上前为其斟茶。
听到家主询问，刘奎声音不徐不疾将刚刚所见之事一五一十汇报。
“嗯，倒是和了解的所差无几。”
听完刘奎汇报，司空博远笑着自语一声。
“只是，让黑水街林家吃下这两成份额，恐怕其他人无法心服吧。”
刘奎点头说道：“所以刚刚我只是随口一提，其余十家便同时附议。”
“呵呵，年轻人难免会把事情想得简单。”司空博远摇头笑道，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刚刚泡开的极品碎银普洱。
当听到这句话时，司空岭脸上浮起戾气，他仿佛得到了某种认同一般，嘴角咧起，抬头看向司空博远。
“这人不过一名八星战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开口就要两成份额，他以为他是谁！就是给他他承受得起么！”
“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根本不知道这些份额所代表的意义。”
“父亲，这件事你交给我，林之道那个废物二世祖我以前便偶有耳闻。等稍后谈判，我随意挑起个由头，和另外几家将他逐出便是了。”
“一个人再厉害，能在整个尚南翻天不成？”
“更何况，他能有多厉害！”
司空岭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这话说得他心中痛快无比。
刘奎低头不言。
司空博远喝着茶，等司空岭说完之后，轻轻抬头。
“你说完了？”
“说完了啊。”司空岭理所当然的回道。
“好，你过来。”
司空博远点点头，放下手中茶杯，对着儿子招招手。
司空岭的目光中带着疑惑，走到父亲身边躬身听训。
啪——
一巴掌狠狠抽在那张俊秀的脸上，司空岭猝不及防下竟直接被抽飞，打了两个滚后才停下。
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爸！”
司空岭又惊又怒，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父亲。
“你凭什么打我！”
“你是想问为什么吧？”司空博远眼神如鹰隼一般盯着那边仓皇爬起来的小儿子，声音严厉，“有些事，你可以在心里想，但不要参与。
“长桌会议里涉及的人，没有一个是你能算计的。”
“自己为是的聪明，你以为十方盟这个位置很好坐？现在的安稳是我司空博远为你们遮风挡雨换来的，但并不是让你去败掉的。”
司空岭呆立原地，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方案竟然换来如此贬低，再加上刚刚的一巴掌，让他的自尊心直接炸裂，双目赤红。
“为什么我们不能参与！父亲，你说过最欣赏的就是年轻人那一身血勇气，他一个人，没有虎鲨会的庞大势力作为后盾，又不是某位大人物的白手套，就因为他是8星战将，难道就可以开口要尚南黑市两成利了？”
“今天这个8星战将要两成利，明天那个8星战将要两成，要是这样轻而易举的拿到，尚南地下黑市早就翻天了。个体再强大，也不过是个体！”
“父亲，不是我没有血勇之气，分明是你顾虑的太多了！”
司空岭声嘶力竭的吼道，他捂着脸站起，目光直视司空博远，寸步不让。
偌大的书房内一片安静。
刘奎依旧眼观鼻，鼻观口，站如老松，一言不发。
司空博远淡淡看着自家幼子，等到五秒过后才徐徐开口：“你以为我的谨慎是顾虑太多？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才对你说的？”
“长桌会议，你在书房和我一同观看了，你看到了什么？”
司空岭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听到了那个小子大放厥词，但我承认他很强，因为我看到了他把武铎打出落地窗，然后又看到了在不久之后回来。”
“然后呢？”司空博远不置可否。
“然后？然后就让林家的二世祖林之道在那里替他参会，他离开了。这有什么错误吗？”司空岭语气带着冷笑，他司空岭还没蠢到耳聋眼瞎的地步。
司空博远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他认真的看向司空岭，“现在回想起当初我向林光明为你求亲，林光明毫不犹豫便否决的场景，我曾几番心中不舒服，毕竟你是我最疼爱的幼子。但现在看来，我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还没有邻居了解的多。真不怪林楚君看不上你。”
听闻此话，司空岭脸色瞬间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突然提起这句话，而且是带着相当失望的语气。
自己说的哪里错了么？
难道顶撞你就是不对！
心中一口怨气郁结，司空岭脸色越发难看。
司空博远捏了捏眉心，视线漠然望向窗外郁郁葱葱。
“你看到了他把武铎打出窗外，你却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在三秒内瞬杀武铎的，自然也就没看到他距离踏气如石的境界有一步之遥。如果不是恰好一人坐在赛场最边缘，又恰好我司空家出了一个好价格，可能我也会错过这精彩的画面。”
“你看到了他离开，你却没有看到他出门时，长阳街道那架悬停的猎鹰旋翼机，这份武装载具，在方圆200公里以内，是尚南基地独有。”
“一个人强大确实没有什么，这是时代决定的，正如乌鹤同为8星战将，也至多是我司空家的高手护卫。但他背后若站着炎黄军方呢？”
“你只关心自己看到的什么，却不去主动思索探究为什么会出现眼前的情况，所以你自然也没有去查过那个少年的档案，那是连我都不够资格查看的。除了炎黄军方，我想不到在尚南市还有哪个势力能够做到。”
平淡的四句话，却一句比一句振聋发聩，司空博远的话让司空岭遍体生寒。
“我打你，呵呵~~”
“如果你不是我司空博远的儿子，你能活到20岁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司空博远终于起身，中山装将他的身形映衬的异常威严。
“这个世界还没乱到由世家宗门主宰一切的地步。在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两成利？你真以为是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那是尚南地下诸方势力给炎黄军方的，这必须要给，不得不给！真说起来，这两成利，还是尚南军方尊重我们罢了。”
“刘奎，稍后你继续出席。然后，司空岭，你在我身边把这长桌十二人的神态、语气……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下。”
“这件事自然会有人去做，但记住，一定不能是我司空家去做。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说话不会显得你愚蠢，但说多了就会让你瞬间成为众矢之的。你，听明白了么？”
司空博远视线扫过失魂落魄的司空岭，看向轻轻躬身的刘奎，伸手在对方肩膀拍了拍，“辛苦了。”
“为老爷分忧，这是刘奎分内之事。”
司空岭呆呆立在原地，看着刘奎小心翼翼离去的背影，脑海中还不断翻滚刚刚司空博远对他所讲的一番话。
【所以，这份打，与这份气……】
【我只能忍下了？】
最终，司空岭脑海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灵魂拷问，他再次回到了思维原点。
司空博远看到自家幼子沉思的模样，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欣慰。
知耻而后勇，司空岭终究不是不学无术，还算能够听得进他这番话的。
不枉自己一片苦心。
……
……
林之道坐在茶桌前，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
眼神低垂，让人看不清表情。
整整五分钟，没有说半个字，加上那一身挺拔西装，此刻倒是颇有些先前司空岭曾在拍卖行展现出的那种世家纨绔的气势。
两者乍一看去有些相似。
但仔细分别，却还是能看到些许不同。
林之道的嘴角肌肉时而绷紧时而放松，瞳孔流露出的神色经历过短暂的慌乱后便彻底恢复。
林之道身上比司空岭多了一分那种类似混混的“狠”意。
说的直白点，就是光棍。
从始至终，林之道仅看到了陆泽跨入茶室，将武铎击毙后再返回的画面，至于其他，并不知晓，也不关心。
短暂的慌乱后，林之道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
因为他理清了一件事——
带他进入拍卖行的是陆泽，救他爹的是陆泽，救他自己的还是陆泽！
现在陆泽老大交给自己一件事，那这件事他要是办砸了。
那tm的还不如直接从前面的破窗户跳出去！
想着想着，林之道胸膛不由激动起伏，内心隐隐有股热血涌动。
身侧，林东耀几番想要开口，但看到小儿子沉思的模样都没有发言。
前方的长桌会议室，是他攀交情都不够资格的存在。
林光明倒是在祖上和自己这一支有几分血缘关系，只是平时来动极少。
林之道身后，还站着整整齐齐四名青年呢。
自己说了什么，要是在被有心人透出去，等到那名少年回来时，恐怕还真说不清。
至于林士珩，在经历过大悲大喜后，心情如坐过山车起起伏伏，虽然恢复的时间长了一点，也终究是恢复过来。看到林之道坐在那个位置，心中各种不是滋味。
他倒没有自己去坐那个座位的想法，他不断的看向林东耀，想用眼神提醒父亲。
现在林之道全权代表刚刚霸道无二的陆泽，那么不妨扯虎皮拉大旗，借着这股东风在稍后的谈判中好好为黑水街林家谋点私利。
这种事情在往日难于登天，现在却不过是顺口一提的事情。陆泽如此信任林之道，所以林之道悄悄掺杂个私货应该没关系吧。
林士珩的眼神活络，想到此处便再也呆不住，几番看向身侧想要开口。
但是林东耀的平静，却让林士珩几番话到喉咙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心里有了想法，林士珩再看向同父异母的弟弟时自然就也有了攀比之心。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开口！】
……
木槿众人在身后如同背景墙，一言不发，但却将三人神态尽数收于眼底。
视线交流间，四人轻轻点头会意，达成共识。
那就是稍后不论林之道如何去说，既然是陆泽钦点的代表，那就让林之道自由发挥。他们所做的只是保卫林氏父子安危，如果出现恶劣后果则寻机带三人撤离。
沙沙——
电磁信号忽然在前方响起，只见空荡荡的座椅上亮起一道道光轨，很快交织成一道道人影。
从扭曲到模糊，从线条到清晰。
十一道清晰的三维人像再度浮现。
“五分钟到了，各位还是很准时的啊，哈哈哈。”胖胖的圆脸商人扫视一圈后，不由哈哈大笑。
“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算短了。”那名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声音依然不算客气，这短短五分钟她竟然换了另一身淡灰色的服饰。
“让各位久等，也让林小友久等了。”一名略有些年长的男人呵呵笑道。
众人再度恢复通讯，先是一番寒暄，气氛比先前明显好了很多。
2号位置，刘奎依旧是只投出一个黑色剪影。
虽然坐在那里也是气势雄伟，但终究不是司空博远，这番景象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似乎是错觉，林东耀总感觉这些人说话时的语气比一秒前又轻松了几分。
压下心中不安，林东耀定睛注视前方，他身为黑水林家家主，靠着儿子的关系死里逃生，本属不易。
但如果稍后的谈判，真可能对林之道造成什么影响，就由他出身担下吧。
无论结果如何恶劣，想来那位少年都会记自己这份人情吧，将来也会对之道再多照顾一二。
“不知道刘先生如何看？”11号位置，一道带着斑斓面具的西装人影出声询问。
随着他的询问，其他十道目光也全都落在2号位。
很明显，无论他们如何交谈，也都在关注刘奎。
“司空家主暂时不便出席，但在刘某再次参会之前，特意交代让我多参谋诸位意见，今日无法出席还请见谅。”刘奎不动声色的将皮球踢回去。
众人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
圆脸胖商人哈哈一笑，抚掌赞道：“司空先生定然是有要事在身，不出席当然可以理解。既然安排刘先生再次出席，我们可就把刘先生的话当真喽。”
“我何万山就先抛砖引玉了。”
圆脸胖商人笑眯眯的看向林之道，“小林先生，尚南黑市利益错综复杂，涉及业务也纷杂不一，甚至我们自己都难以理清楚。贸然决断几成利，我个人觉得在今日谈及并不妥。这起码需要各方充分统计论证后才行。而这项工作是需要时间的。”
说着说着，何万山面带惋惜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问题苦恼不已。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共鸣。
“是啊，不说别的，就长阳街道，这十年都很难分个清楚，我们大家最好是先梳理清楚的好，免得将来发生纠纷。”
“小林先生，有件事不瞒你说，虎鲨会虽然位列地下三巨头，但他们通常是在做物资供应这一方面，诸如传奇拍卖行和交易行市的大多数稀缺物品，都是虎鲨会提供的。所以他们在尚南市的资产，其实并没有很多。”
“除去虎鲨会，又涉及了大大小小的诸多帮派势力。”
“现在贸然绕开虎鲨会，我们很难计算的。”
“是啊……”
你一言我一语，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林东耀在旁边听得心中咯噔，面上冷汗涔涔。
“那恐怕还要涉及到从各位的资产中割裂出一部分。”
“小林先生，你看，你是黑水街林家的，现在又代表陆先生。难道稍后割分资产，你先为我等做个表率？”
何万山为难的开口，却是字字诛心。
这第二轮商谈，轻而易举的便撇开了先前思路。
而是从侧面不断论证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涉及到的复杂性。
林之道一直低着头，一直在喝茶。
众人讨论了七八分钟，他都一言不发。
在不少人眼中，都似乎是被吓傻了一般。
|||->->（离歌祝各位书友2020新年快乐，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
是被这阵势吓住了么？
想想倒也符合。
林之道一个初三的学生能知道什么，哪怕他们这些豪门大族的年轻一辈，也没有说15岁就出来主持大局的，那不叫培养继承人，那叫犯傻。
想来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知道自己的份量，所以索性不开口了。
不过林东耀倒是有些意思，现在这个地步依然没有开口。
呵，人一旦被下破了胆子，那股锐气丢了就再难找回。
长桌会议上的11道人影，到目前为止，只有林光明未说话。
众人看到，却也理解。
毕竟是本家嘛，呵呵。
……
都说世人有千面，如今这长桌会议上就是一出完美的浮世绘。
没有虎鲨会这个悬在头顶的威胁，他们很快便摆正了心态。
大家出来谁没有点后台，现在谈利益就好好谈一谈分配，这又有什么问题？
十道玩味的目光最终落在林之道身上。
一秒、两秒……
林之道依然有条不紊的在自斟自饮。
只是喝完手中这杯后，他将杯子放在了桌面上，不再抬手。
林之道的身躯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心中无不冷笑。
【到底还是太嫩了。】
“呵……”
嗯？
众人一愣，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
然而随着那个简单的音节再度重复，所有人都清晰听到了那个乳臭未干小子嘴里发出的声音。
“呵呵……”
“哈哈哈哈……”
林之道把玩着茶杯，随着将杯口倒扣，他终于抬起头，露出那张放肆大笑的年少脸孔。
笑声猛地一顿，林之道的脸上浮起阴狠，他如一只草原狼，没有半点恭敬与畏惧的抬头。
如果有汀罗三中的人在此，那么一定再熟悉不过，这一刻的林之道，才是那个称霸汀罗三中的混世魔王。
林之道双手撑开茶桌，全身悠闲舒适的靠在木椅上，似乎因为茶水喝多了而打了个饱嗝。
他带着毫不遮掩的痞气，眯着眼看向前方众人，脸上挂着假笑。
“在座的都是我林之道的长辈，但今天我就不跟各位攀关系了。”
“今天这个茶桌前，坐着的是我，开口的是我。”
“大家是不是觉得跟个毛头小子谈，还不是玩一样的？”
“哈哈哈，毕竟我来自黑水街林家嘛，在各位眼中还算不上不入流。”
林之道摊开手，丝毫不介意自黑。
然而这一刻，所有人却都从这个15岁少年身上看出了那肆无忌惮的张狂！
林东耀全身汗毛尽数立起，他直直看着林之道那年轻到过分的侧脸，他恍惚见到了少年时多少次梦寐以求的自己！
粪土当年万户侯，飞扬跋扈为谁雄！
这一刻的林东耀眼含热泪，他想起了林之道不辞而别的母亲，他在一个女人身上曾经看到的倔强、顶天立地。
这一刻完美继承到了她的子嗣身上……一如当年模样。
“但有些话，我却还是要和各位长辈说的，免得将来大家下不了台，伤了面子……”
林之道声音在最后一个字发出时拖出轻轻的尾音，而后猛然拔高，眼中带着疯狂和暴虐阴森盯向前方。
“我不说话，是我还敬你们三分面。”
“既然各位脸都不要了，那我就问一句，诸位是不是觉得……”
“这两分利要少了？”
一语石破天惊。
而木槿众人则齐齐一个激灵，震撼看向林之道靠在茶座上的张狂背影。
心中齐齐浮出两个字——
【卧槽】！
连平日最跳脱的韩震此刻都大张着嘴，眼中带着十二万分的敬仰。
这尼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小子能当陆泽的代理了。
这办事的作风，除了没那份气度，其他的丝毫不逊色啊。
最牛逼的是这种没那份实力，还能展现出那份实力的姿态，这才是最diao的！
设想一下，陆泽知道这件事了会怪罪林之道吗？
用腚想想也不可能啊，以陆泽的性子怕不但要给林之道找回场子，还得连他自己那份一起算上吧。
草、草、草……
韩震的大脑已经语无伦次了。
再看旁边，林东耀僵在原地。
林士珩眼珠子几乎爆出，眼球上血丝密布，全身抖成帕金森晚期患者的模样。
破损的窗外，热浪一波接着一波。
欢呼声仍在继续。
衬出了茶室内这死一般的寂静。
……
上阳庄园，书房。
司空博远夹着雪茄的右手两指猛地一顿，雪茄不堪重负瞬间从两头挤爆。
司空岭，眼神恍惚的看着同步在眼前的一幕，又呆滞的看了一眼司空博远。
刚刚父亲，好像不是这样讲的。
……
林之道如同一头饿狼，目光肆无忌惮的从那一张张震怒的面孔上扫过。
“各位叔伯阿姨们年龄大了，难免出现一些耳聋眼瞎。”
“但是我林之道还没忘，虎鲨会在杀到我黑水林家，在袭击我林家商队，抓我父兄时，是谁出的面！”
“如果忘了，我就再提醒你们一句。各位在这里坐的真的安稳吗？哈哈哈——”
林之道状若疯癫，将众人心中的那道伤疤，狠狠撕裂！
他敢有如此底气，赫然是先前把玩手环时看到的那段仅有不足5秒的视频。
数十道人影从黑水街三号里走出，他们气势沉稳，目光冷冽。
倒提的战刀上，有鲜血滴落。
墙体早已不见，但隐约的轮廓边缘，十几具尸体随意丢在一起。
那些人的皮肤……
苍白如纸。
扭曲的浓烟中，一道人影穿过，清晰映入眼帘。
臂章上的那枚五星，红的耀眼。
那是……
炎黄军方！
视频结束的最后一秒，林之道看到了一行人缓缓穿过迷雾，登上了两栖战车。
一个不算清晰的侧脸，却让他看到了最熟悉的人。
那是——
智叔。
也就在那一刻起，只有15岁的林之道就做了这辈子他最草率也最认真的决定。
【我或许成不了吃人的狼，但肯定能当那条最忠的狗。】
【从今天起，我林之道的命，卖你了。】
……
这话一出，场内参会众人齐齐变色。
显然，他们想起刚刚武铎随手放出的那些画面。
尚南商会几位大东家的家人、住址、宅院信息一览无遗。
现在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还敢再提！
这是犯忌讳找死吗？
“放肆！”那名最为面善、头发灰白的商盟会长震怒拍案。
“林东耀你养了个好儿子啊。”圆脸胖商人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林东耀。
“阿姨？”那名身着套裙的女人脸上挂起轻蔑冷笑，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指甲，“你可能没意识到是在跟谁说话。”
除了一动不动的林光明，连养气功夫最深的刘奎在这一刻都忍不住，不带一丝感**彩的缓缓开口：
“年轻人，说话时最好……动动脑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林之道的话，也似乎是为了呼应这长桌十人的话语。
茶室外，整齐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每一个落步都短促到只有一瞬。
但因为数十道叠加为一，造成了和声一般的回音。
一排、一排……
身形高大、气息沉默的苍白战士出现在坍塌的茶室门外。
然后一同转身，目光冷漠的望向前方。
望向茶案、望向长桌，望向尽头破损的窗棱。
长桌上，正在发难的众人，瞬间噤声。
而后……
尽数站起！
“荒原战士！”
“虎鲨会！”
数道人影口中喃喃，在这群丝毫没有情感的杀戮机器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们失神的看着那群出现在眼前的荒原战士，顿觉喉咙中一片干涩。
难道……
虎鲨会那不曾露面的荒原统领回来了。
难道，是魁首？
每一个念头浮起，众人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他们瞬间发现一个先前忽略掉的思维盲点，那就是武铎死了，但武铎并没有代表整个虎鲨会啊！
或许是先前受了陆泽武力震慑，或许是武铎的战败而亡过于迅速，或许又因为陆泽所说之言太过霸道，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虎鲨会还有两大高层尚未露面的事实。
再联想起林之道先前所说，众人心中无不齐声怒骂。
林之道同样听到了身后脚步声。
他也回头看到了那群影影绰绰彻底堵死后路的荒原战士。
木槿众人如临大敌，并肩而战，戒备相望。
但林之道仅看了一眼，便平静转身。
后路堵死，这间茶室内只有他林氏父子三人，有木槿四人。
前方是充斥三维人像的长桌会议室，尽头，是破损的窗棱。
除了反抗致死，就只有跳楼自杀一途可选。
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那还有什么区别？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天不管来的是谁，哪怕今天他死在这里。
最后的气势，他都不能输！
林之道脸上的张狂甚至还要超过以往任何一刻，他面带讥讽的看着眼前众人。
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物么，仅仅看到虎鲨会就已经惧怕到这个程度。
“呵……”
林之道一声冷笑，正欲开口。
却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平静的回答，“我们不是虎鲨会。”
为首之人一步跨入，身后四排木然肃立。
嗯？
背对着门口的林之道眉毛扬起，不动声色将所有内心将要说的话压下。
长桌十人，同时愕然，进而有人开口：“什么意思！你们不是虎鲨会荒原战士么？”
为首之人眼神直视前方，大步流星走入，走到木槿四人身前站定，眼神落在林之道的背影上，声音没有丝毫温度：“首领有令，荒原战士三十九人受林之道辖制。”
什么玩意？
林之道张狂勾起的嘴角凝固。
木槿众人恍惚相望。
林东耀则以为自己听错了，脖颈僵硬的回看过来，刚刚那人说的是自己儿子吧？
长桌十人齐齐失声，巨大的荒谬感齐齐涌上心头。
然而，那整整齐齐立在林之道身后的数十道身影，却带着莫大的威压，如山峦般横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一刻的林之道，心中涌起了另一种荒谬感。
他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在汀罗三中带着几十号小弟……跟人谈心的岁月。
那些刺头们色厉内荏的表情，就是眼前这几位长辈的表情。
还真TM是神还原啊。
林之道没敢回头，他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
这动作落在有心人眼里，可是实实在在变了味道。
林之道睁开了眼，直勾勾看着刘奎。
“我这人从小就笨，脑子也不太好用，两成利的事不知道谁愿意帮我算算？”
沉默的现场，宛如车祸后的惨烈。
突然一声轻笑打破平静。
“既然没人，那就我来吧。真是抱歉，刚刚用了我爸的照片。”
林光明的身影扭曲消散，露出一张高傲俏丽的脸孔，淡紫色的大波浪卷发优雅垂下，林楚君看着眼神浮现诧异的林之道，口中说着脸上却没有半点道歉之意，轻笑开口。
“虎鲨会的产业在尚南并没有二成，所以必须要各家分出一部分。既然我主动揽下这个活，那么自然就要先表个态了。”
“我尚南林氏在传奇拍卖行、地下拳市的股权，即日起分割四成交由陆泽先生。这份产业占了我尚南林氏的二成干利。”
“如果对产业不放心的话也不打紧，大可以将你们的人派进来嘛。”
“如果对这具体比例有疑问的话，亲爱的弟弟，你不妨转告陆先生，可以约个地方见面，我林楚君为他一笔一笔账算个清楚。”
林楚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慵懒，乍一听很难分辨出她这话是正是反，但林之道却是心中一突，他分明看清了林楚君说最后一句话时眼中的明亮光泽。
嘶……
这位是怎么个意思？
你这卖队友的话是认真的？
“对了，我的意思就是林光明的意思。”林楚君又轻飘飘补充了一句，慵懒的摆了摆手。
在座的多是老狐狸，听到这话，都难以置信的看向林楚君，心中几乎吐血。
有了尚南林氏的两成干利，如果真的属实，便可以轻易反推出尚南黑市的真正利润。
果然，姓林的都是一伙的！
尚南林氏的林光明，你这一手真是黑到底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然而谁能想到，在富丽堂皇的林氏别墅内，林光明正瞪着眼睛呆坐在沙发。
【我什么时候让你这么说了？】
三维光幕中，自家亲闺女摆手的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看着是和众人解释时搭配的手上动作，但实际……分明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这根本就是——
算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虽然结果有些偏差，但终究是符合大方向的。
自己还真没看出来这对姐弟竟然还有这种鬼神莫测的配合。
让荒原战士入驻长阳街道……
这哪里是两成干利的问题啊？
估计能要了这些人的亲命吧。
这样一想，还是有些乐趣的。
如此安慰下，林光明迅速摆正了态度。
茶室。
得到神助攻的林之道眼中浮起一股戾气，他看向先前跳的最欢甚至还想要黑叔林家出来顶上的商盟同道，如一只疯狗露出獠牙。
“这提议不错，你们觉得呢？”
……
……
黑水街三号。
站在外围的第七行动组成员，目瞪口呆看着那一名名气息沉默而强大的身影从层层包围中走出。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自然分开队列，跟随前行。
“于歌战将……”
“1200-1400。”
“项阳战将……”
“1000-1300。”
“徐悦战将……”
“1100-1450。”
“禾子，你能不能先别说话！”王楚雄脸颊肌肉抽动，低头看向戴着眼镜立在身旁的禾子。
“我在配合队长你啊。”禾子忽然兴奋的喊道：“竟然还有个1600的！这次出来的人都好红啊，队长他是谁啊？”
王楚雄沉默了半晌，才瓮声开口：“许沛然上校，七星基因武者，这次行动的指挥官。”
禾子攥起小拳头，激动的说道：“果然，本殿下的探测眼镜越来越精准了！”
牛裂：“……”
穆舍：“……”
视线里四名战将分别登上两架猎鹰重型旋翼机，荷枪实弹的战士收敛虎鲨会的尸体后也很快登车撤离。
直升机的呼啸渐渐消失在视野。
机舱里，许沛然上校轻呼了一口气，对面的项阳中校不由出声询问：“许上校，杀鸡牛刀，此事已了，何须再叹？”
“叹气？我这是庆幸！”
许沛然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正色看向几名同僚。
“城外野战，让陆少校看了笑话。”
“要是我们这里再出了偏差，尚南基地可就成了这附近二十城的最大笑话！”
“所以，我临时申请又加了你们两人。这不是杀鸡牛刀，这叫狮子搏兔！”
“你们记住，陆泽战将是杨司令在尚南市竖起的标杆！”
“并且，经此一役，他将是我们尚南基地近三年的最强榜样！”
“谁跟他为敌，就是在跟我们尚南军区过不去。”
“有些人，不敲打敲打，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了！”
冷冽的话的，冷冽的目光，随着旋翼机渐渐消失在城外的迷雾中。
长河集团的33.5层密室，充满焦糊味的房间里，只有季武一人。
他此刻正带着橡胶手套，将躺在虚拟舱里的尸体一具具拖拽出来，而后有条不紊的塞入纸箱子。
这里是夹层，没有电梯，必须通过人工的方式带出去。
坏消息是这座密室对于普通人而言是绝对保密的，这座大楼内暂时没有第二人知道这间屋子。
好消息是这间屋子联通的是他的办公室，他可以将纸箱子转移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再通过内部电梯处理，这个过程倒是不会有其他人发现。
“也不知道做灰客的是不是都像你们这么谨慎。”季武最后将seventh装入纸箱后，自言自语道：“死都没能有人收尸。”
“但我还得搭上完整订单的钱啊，免得你们的人说我季武做事不地道。”
季武摇摇头，拿起刚刚从seventh右耳取出来的耳塞，皱眉用手帕擦了一遍又一遍后才戴入耳廓，敲了敲。
沙沙的声音浮起……
过了大概五秒，通讯接通，里面传来一句机械冰冷的话。
“你不是seventh。”
“嗯，我确实不是。”季武眯起眼睛打量着这间工作室，点点头承认道：“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们说清楚。”
“讲。”神秘的机械声音只吐出一个字。
季武的声音平缓，虽然说着道歉，但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
“第一，很抱歉的通知你，来到我这里的暴食者团队全部死了。”
“第二，人不是我杀的。凶手是熔点病毒的创造者，采用了虚拟攻击现实的技术，具体细节是在第二世界seventh使用思维麻醉枪攻击对方，却被对方反杀，伴随着一阵火花，我的五台虚拟舱也报废了。你玩过乐高积木吗？那个场面我感觉我在看乐高积木的大电影。他们的遗体如果你们没有兴趣的话我会销毁。”
“第三，任务没有完成，你们失败了。但剩余的1800万款项我仍然打到了你们的账户上。毕竟诚信是我们东方人的美德。”
“第四，不用惊讶，多的600万款项是买这两把思维麻醉枪的钱，我很感兴趣。”
随着季武一条条说出，可以明显听到耳机对面开始传来无法抑制的喘息声，直到第四项时，对方终于出声打断，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武嘴角勾起笑容，但脸上却一点点淡漠，他俯身伸出左手，捏住放着五具纸箱的拖板车边缘，然后带着令人震撼的力量美感轻轻端起，边向外走去边说：“第五，不要试图威胁我。我仅仅是在告知，并不是在和你们商议。”
“申城的景色很美，你们最好的选择就是乘坐最近一班航班离开，这是我个人的建议。”
话音落下，季武右手摘下耳机，指尖轻轻一搓，碾成粉末。
“还真是单纯的可爱，技术做的多了，就容易和世界脱节。”
“开门。”
声纹识别、虹膜识别、身体轮廓识别之后银色的暗门无声打开。
季武端着五具遗体淡然走出。
十秒之后，叮的一声响起，两名身形魁梧的墨镜男从中走出，看着季武恭敬点头后，迅速上前一人抬住一边。
“用分子震荡机粉碎了吧。”
交代完毕，季武松开左手，摘掉医用橡胶手套一并放入。
“是！”
电梯门关闭，偌大的33层重新陷入安静。
季武折身返回位于会议室角落的咖啡台，拧开水龙头，仔细的清洗着手指，连指缝都不放过。
等做完清洗工作之后，季武端起一杯咖啡坐在原位，在这安静空旷的会议室里陷入了沉思。
暴食者虽然是来自高卢联邦的顶级黑客团队，但是再顶级也不过是个工具人，和他身后的【窃影】之间的差距，这完全不是一个体量等级的对比了。
他脑海中在不断回放先前看到的对战一幕。
seventh率领的团队和熔点病毒创造者的战斗，那在虚拟世界里举手抬足间便是创世的威能，饶是他都不由感到一丝心惊。
“真是超越想象的精彩战斗，还好现实中不可能发生。”
发出这样一声感慨，季武摇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掉后，喝了一口特调咖啡，指尖敲击扶手。
“事情还没有办完，虽然已经有了7成可能性，但还是需要亲自落实。”
风云网络中心事件，始终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洛婉能轻松脱出这个漩涡，并不意味他季武一样能轻松脱身。
事情必须提前了！
想到这里，季武轻敲手环，一道光幕弹出。
五秒后，通讯接通，一道穿着黑纹付羽织的身影出现，左手缓缓收刀。
那道人影平静抬首，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
这是一名单凭俊美外貌就足以秒杀99%偶像明星的青年，如果再加上那份冷峻的宗师气质，这个几率已经无限接近100%。
纯白的背景里，一个“武”字铁画银钩。
这是标准的日式道场。
看到这道人影时，季武脸上的玩世不恭也彻底消失，这是一名让他必须正视的合作伙伴。
“苇统领。”
“季先生。”
两人的寒暄异常简洁。
“事情出现了一些意外，我们的计划需要调整，能否提前一天？”季武谨慎询问，他知道苇是一名极度自律的人，这份刻在骨子里的严格，不单是对于自己，更是对于他人。
若是平常人，季武直接变吩咐了过去，哪里还需要商量。偏偏对方是苇，这是他也必须提起十二分重视厉害人物。
“确实出现了一些意外，今晚我将前往尚南市，明晚行动。”苇盘坐于地，表情平静的说道。
“提前两天？！”
苇的话令季武吃了一惊，怎么比自己提出的方案还要提前，难道还有其他变故？
“如果你不方便就不必参与，事后我会通知你。”苇说话的语气不是商议，而仅仅是淡淡的告知。
季武压下心中不满，脸上浮起笑意，抚掌道：“当然方便，兵贵神速，那就定于明晚。对手一人，八星战将，虽然同境之内我们两人对一人，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知苇统领方不方便告知几时抵达尚南，我去接你，也好提前商议。”
“不方便，也不需要。”苇平淡开口。
季武的眼角微微眯起，对方从始至终的不客气已经让他内心的不爽已经快要到顶点了。
然而苇下一句话，却惊的季武陡然直起上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柄笔直竖起悬浮于苇左手上空的武士刀。
“我已入狂风之境。”
季武的眼神出现片刻的恍惚。
狂风境……
九星……
二十六岁的战王……
季武眼中所有不满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季武明日一切听从安排，祝苇君武运昌隆！”
“武運を（武运昌隆）！”
苇微微颔首，坦然受用。
通讯切断。
季武先前脸上所有的担忧尽数化作轻松，将手中咖啡一口喝干，起身笑道：
“我大事可期！”
1061号中转点，大批军方车辆聚集。
伤员被有序安置，医疗团队正在紧张救治。
“陆泽战将，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唉！”
“冒然行动，人员大批伤亡，等回去我等会向司令请求处分。如果还允许我们穿这身军装，以后再有机会并肩而战，我们这两条命任陆战将调遣！”
两架猎鹰旋翼机位于停机坪上，旋翼在剧烈旋转，将云雾一层层卷起。
邵承和黄杰两位中校面对陆泽立正敬礼，满面羞愧。
回看一具具被搬运的尸体，他们眼中都在滴血。
这些军中的好男儿，就是因为他们两人对峙不退的决断而牺牲。
如果先前听从陆少校传来的建议，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这世界上最无法实现的就是时间倒流！
……
陆泽并没有回答，他仅仅是看着两名中校以军礼回应。
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要为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
对错，自然有军法决断。
两人放下手掌，羞愧转身登上旋翼机。
猎鹰直升机的旋翼开始加速，劲风呼啸，候在一旁的郑旭中校轻轻走来，再看陆泽时眼中哪里还有半点轻视。
“陆战将！刚刚司令部回电，尚南军方不介入迷雾侵蚀地区的内部常规争斗，但是有一点要求，需要向你说明。”郑旭中校现在开口即是尊称。
在这个红雾异变的时代，实力才是一个人的名片！
“请讲。”陆泽平静相望。
“首恶已诛，这批荒原战士你可以带走，由你管教。但必须录入军方重点监控系统，三年内不得进入自由城！杨司令特别交代，该项不可商议。”郑旭将司令部回电原封不动转述，但说出最后一句时他也是硬着头皮开口，心中已经打好所有一旦对方拒绝他便加以劝诫的腹稿。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陆泽没有丝毫犹疑的便答应了自己，而且态度温和。
“好。”
这一个字便让郑旭将所有话都吞进肚子里，但有些疑惑他还是忍不住。
“陆战将，我见你格杀那渡河几人的时候毫不手软，为什么到了那些投诚的荒原战士时便又选择收手。这其中是有什么区别么？恕我直言，陆战将你毙掉的似乎都是领队者……是为了便于收拢么？”
“不是。”陆泽目光安静的扫视一圈，轻声开口：“是那些人没有救的必要了。”
没有救的必要！？
郑旭瞪圆眼睛，然后他从陆泽口中听到一个让他惊骇的消息。
“尚未成为雾士的人终究还是人类，唤回他们的理智将会成为优秀的战士；已经选择了反星者之途的人，已经不属于人类了，而且他们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这时我们与他们的战斗，属于种族之战。”
郑旭心神恍惚，如此劲爆的消息让他险些站立不稳。
身后已经传来了尉官轻声的呼唤，郑旭心知必须要踏上返程了，最后离去时他提出了内心最后一个疑问。
“陆战将，你是不是已经突破8星战将，步入9星战王之列了！”
气浪中，郑旭牢牢盯着陆泽，因为就在刚刚情报科传来的消息里，更新了陆泽的资料面板。
【姓名：陆泽】
【军衔：少校】
【军职：无】
【实力等级：8星·疾风级】
再往下看，战绩一栏从先前的“无”填上了一段刚刚出炉的热乎乎的文字。
【公开战绩】：
1——击杀虎鲨会荒原副统领1人-武铎（8星·疾风级·巅峰）
2.1——击杀虎鲨会荒原武者1人-卓明（7星·强风级·巅峰）
2.2——击杀虎鲨会荒原武者5人-方平、单集、虞城、罗定、蒋汉义（7星·强风级·中品）
……
让任何人一眼看去，都会觉得这是端了虎鲨会的老窝么。
尤其是第一条的战绩，更是足以让任何看到此条信息的人感到心惊。
荒原武者代表着什么，在尚南武界没有人敢说不知道。
那代表着同境无敌，代表着可只身搏杀同境迷雾巨兽。
说句不客气的话，荒原武者凭借他们的非人身躯，甚至可以越级而战！
然而所有的梦魇咒语，所有的规则定理，在陆泽面前，被一拳打个粉碎。
可承住120mm坦克炮弹的荒原武者身躯，却挡不住的陆泽一掌砍下的威力。
如果那一掌砸在猎鹰直升机上……
恐怕会将这沉重的家伙给敲成废铁！
所以郑旭才问出了这个疑问。
在他忐忑而又期待的目光中……
陆泽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是。”
郑旭长舒了一口气，这个答案终于在他意料之中。
终于明白为何杨司令如此重视陆泽了，8星同境无敌的实力，在任何一个实力都是值得重视的对象。
然而最可怕的是陆泽的年龄——
只有17岁！
17岁且具备超强实战能力的8星战将。
这意味着30岁之前，陆泽只要不陨落，成为9星战王将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将来问鼎10星·烈风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战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提升士气的呢？
郑旭对着陆泽敬了一个利落的军礼，转身登上旋翼机。
然后，天生听力敏锐的他听到了那名少年似乎有些慎重的自语声。
“暂时还没有必要。”
郑旭的脚步一个趔趄，还好用手扶住舱门没有跌倒。
他茫然抬起头，看着机舱里面几双关切的目光。
“郑中校？”
“你怎么了？”
郑旭回看了一眼陆泽，看到那名少年已经转身走向那边的俘虏人群。
所以，可能是噪音太大，自己幻听加脑补了吧。
“没事……可能是刚刚脱力了吧。”
郑旭精神有些恍惚的坐入机舱，舱门砰的一声拉合关闭。
猎鹰直升机很快升空，消失在迷雾中不见。
……
陆泽走到李固面前，这名气息沉默的荒原战士低俯首静待听训。
在他身后，站着两排眼神森然的荒原战士。
这些人眼神没有李固的清明，一个个血丝密布，像噬人的野兽。
但他们依然站成了两排，而且全都克制住了进攻的冲动。
只是粗重的喘息声连成一片，也是相当骇人了。
远近持枪的士兵们隐隐站成一个大型的包围圈将李固等人围住，同时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这里。
在他们眼中，这些荒原战士分明就是一颗颗定时炸弹。
当陆泽站到李固面前时，这些荒原战士的呼吸声轻轻一收，二十二道冷漠的目光望来，然而这二十二对眼眸深处透出的却是希望。
陆泽平静开口：“你们无法回城，因为见过人血的你们异化程度将会极不稳定。”
“李固是摆在你们面前的例子，他不需要失去理智异化到70%再靠着杀戮熬过那段狂暴的日子，最终成为一名距离人类越来越远的荒原武者。”
“他的异化程度将会一直控制在50%以下，他会感受到疼痛，他会像正常人一样思考，拥有你们所没有的喜怒哀乐，他同样还可以继续通过吸收迷雾而锤炼身躯。”
“这一切，在你们身上也可以复制。我留下你们的性命，是因为你们还没踏入不归路。”
“如果你们也想像李固一样，那就选择听从李固的安排，如果你们不喜欢，现在就可以走。”
陆泽说完，看着一动不动的人群，轻轻点头。
“很好。”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在迷雾里扎下营地，七天后我会过来。那时候还没有异化突破60%的人，我会教你们属于雾士的修行之法。你们同意与否？”
“七天之后……如果是真的……我们愿尊你为……”
“首领。”
站在最前排的是先前居于河流正中的战士。
几乎失去语言能力的他说出这句话时显得异常吃力，但他还是一字一字的努力将这句话说出来。
因为这一刻，另外二十一道坚定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态度，就代表这支遗落野外的荒原战士群落的态度。
“好，七天后，就在此地见面。”
陆泽看向俯首躬身的李固，语气轻缓，“带领他们活下去。”
“是，首领。”
一切交代完毕，陆泽径直转身，走向那台等待已久的直升机。
至于黑水林家的商队，陆泽全程没和这些人打任何照面。
有些话，没必要多说。
也无需解释。
……
“陆少校，你准备前往哪里？”
“长阳街道，谢谢。”
陆泽有礼貌的道谢，让看到全部战斗经过的驾驶员顿时大为惶恐，同时内心又升起一阵激动。
猎鹰直升机撕裂迷雾笔直向尚南城墙飞去。
空荡荡的机舱后排，陆泽闭目养神。
刚刚在郑旭临走时，他自语的那句话……
的确没有必要硬入九星·狂风之境。
对于常人来说，细胞转化数量够了，便直接自然而然的破境，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从6星开始，也就是即将成为战将的前一刻开始。
境界的提升，便不再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而且破境的成功率会随着自身境界的不断提升，不断锐减。
这是一个呈现反比的关系。
这也便是陆泽不选择突破境界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他更喜欢以百分之百的完美姿态步入下一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