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十分美好。
并且，事实也在按照他设计的那般进行。
这种万事尽在掌心的感觉，让季武有些迷醉。
斟满茶，悠闲落座，季武看着直播十二层的视频，感受着通讯机里的寂静，眼中带着淡淡的戏谑。
“陆战将，难道你对我安排的这场游戏不满意么？”
“不，我很满意。”熟悉而淡然的声音从通讯机内传出。
突兀浮现的声音，令季武脸上的悠闲瞬间凝固。
刚刚准备端茶的苇眉峰一挑，眼神终于向通讯机望去，冷漠的眼神中终于闪出些许兴趣。
几十公里外的穆舍一愣，他轻轻拿开放在耳畔的通讯器，翻转看去。
一枚纽扣状的金属贴片紧紧吸附在通讯器背后，边缘部位闪烁着浅绿色的光泽。
所以说……
这一切，都在陆泽战将的预料之中。
只是，陆泽在哪里？
穆舍茫然抬头，看着眼前有些褪色的老旧电视塔。
这一刻，他恍惚回到了那天晚上去执行任务见到陆泽的一幕。
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熟悉……
……
……
“不，我很满意。”
陆泽站在玻璃门前，随手按压右耳耳机，两指轻轻点在玻璃门上，眼神平淡望着内部，视线中那名抱着黑檀刀鞘的皮衣人猛然回头。
陆泽微笑颔首，右手食指、中指微微屈起，而后在震颤出的一片白色气浪中，再度落于玻璃门面。
砰——
超过四平米的整面玻璃，瞬间崩裂成雾，唯有陆泽指尖所点的那个区域，有一道白浪如利箭般疾射而出，笔直掠过二十米跨度，袭向皮衣男人眉心。
……
……
影二二九的瞳孔刹那缩成针尖。
在他那柄六棱八角唐刀刚刚出鞘之际，炸裂的玻璃门中，一道白浪已然临近面前。
刀鞘向下，旋握抽刀上挑。
和先前的冷淡与沉寂完全不符，影二二九这一刻展现出了身为7境武者的超绝素质。
令人惊艳的寒光闪过半空，厚重坚实的刀锋狠狠斩中那道白浪。
而后，影二二九的双手皮肤表面的所有毛细血管……
同时炸裂。
一片血雾夹杂在扩散而出的白色气浪中，他竟被冲力生生击退两米！
脚下犁出两条深痕。
唯有那柄终于出鞘，龙骨一体刀装的六棱八角唐刀，依然闪烁着寒光，锋芒依旧，不染灰尘。
“一柄好刀。”
纷飞的尘雾中，淡灰色的风衣被无序气流轻轻卷动，陆泽单手插兜走出。
“阿铭，我们回家了。”温和的声音似清泉流过心间。
铁椅上的陆铭，不可置信抬头，当看到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的瞬间，便已激动的无以复加。
“哥！”
陆泽温和的点点头，而后看向跺地弹起的影二二九，说出了那句曾在季武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的经典台词：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臣服，还是死亡?”
影二二九眼神森寒，手腕翻转间，刀身发出有若龙吟之声。
90公分的刀刃，却在这一刻，隐隐有刀芒浮现，携着斩灭尘埃之势倒卷而出。
这柄刀，可断子弹，可斩钢甲，可杀巨兽。
但在刀道一途，影二二九足以在任何一城开宗立派。
此等人物，又怎会因陆泽寥寥两语而更改自身信念。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心中涌起的，除了怒火，还有疯狂的战意。
“死！”
一声断喝，影二二九手中刀芒再度暴涨半米，刀锋携着侵袭之势一分为三。
唐十二刀术·幻刀！
这是他所学武道中的禁招。
此刀专袭人体周身要害，一刀既中，绝无生还可能。
陆泽看着弟弟时的温和眼神，这一刻无声间变得淡漠，瞳孔深处有凤凰虚影闪现。
身形不退反进，向前轻轻迈步间风衣表面忽的震颤出无数微尘。
而后……
在影二二九震撼的眼神中，陆泽向前迈出的右脚落地瞬间，身影同样一分为三！
穿插而过。
仿佛被叠放的电影画面。
三道人影，摆出了三个动作。
右手携着流云似水在半空挽起十数白浪浅痕，折向左侧。
掌锋没入刀芒之中。
这一刻，似数台锻打机同时高频击打刀身。
本就恐怖的巨力叠在一起，于一瞬释放，带着无可匹敌的冲势。
自刀尖开始，直至刀柄，再至影二二九握着刀柄的手掌、手腕，同时被震荡至模糊。
手腕中血管、软骨根本无法承受如此之痛。
一声悲鸣，【寒岭】唐刀脱手而出。
连带着影二二九向左侧横甩而出。
陆泽落步再进，左手旋握成拳，淡漠注视着自眼前掠过的身影。
这一刻风衣后摆猛地被无序气浪冲起！
“我本不喜欢下禁手的。”
“只是，你们这一次真的触怒了我。”
在陆泽澎湃的星源识海中，200单位星源力瞬间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枚犹如陨石撞破云天而至的拳头，带着螺旋扩散的气浪，霎时撞穿半米之距。
轰！
冲击波猛然从拳锋之处垂直扩散而出，携着无匹的气势奔散开来。
半空中，影二二九整个后背猛然凸起接近十五公分，轰然间倒飞出十米，如壁画般重重镶至对面墙体之上。
怒睁的眼中满是惊愕。
这洞穿他神经反应极限的一拳，将他生前的所有表情尽数保存下来。
灰尘簌簌落下。
以混凝土浇灌的实心厚墙，竟被生生砸入一具尸体。
嗡。
那柄带着森寒光泽的六棱八角唐刀斜着插入地面。
陆泽幻化为三的身影在这携着真正怒意的杀拳打出之后，消散合一，他轻轻俯身拔出这柄大师之作的唐刀。
“真是一柄好刀。”
随手向身侧一斩。
刀芒喷吐，火星四溅。
陆铭身上层层捆绑的铁链自中一分为二。
“阿铭，我们回家了。”
陆泽淡然向外走去。
嗯！
陆铭激动的心潮澎湃，任何人看到这宛如神迹的一幕，都会为之赞叹，为之倾倒。
哥哥再度在他面前展现出那犹如神灵下凡的一面！
如果说先前的经历是陆泽为他种下的一枚种子，那此刻便是陆泽洒下的甘霖，让陆铭终向强者之途迈进的动力！
门外，冲出大片身影。
那是同样穿着皮衣的身影。
十几道枪口抬起。
场中之景已经无需多说。
扣下扳机，十数道火舌喷吐。
陆泽挽起刀花横于身侧，看向门外，漠然抬首……
密集的弹雨倾泻而来。
陆泽的瞳孔深处，是数十道撕裂空气的轨迹，黄澄澄的弹头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枪械的出现，是人类文明史浓墨重彩的一次进步，让胜负的对决不在局限于使用者的力量，让任何人都拥有去挑战秩序的可能性。
只是，科技的进步就必然是人类发展的唯一方向么？
在星源力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上会有无数人说——是的。
但在此刻……
当陆泽淡然前行猛右手斩出刀光如扇时，那柄通体闪烁寒光的唐刀终于展现出它无匹的锋锐！
即将没入眉心的子弹头最终定格在陆泽眼前30公分处，一分为二。
叮——
一声清脆响声浮现，这仿佛是开端。
那群皮衣人的射速越快，陆泽身前的刀光与火花就越闪耀。
叮叮叮——
同样密集的火花伴随着的清脆的金属切击，仿佛交响乐团瞬间到达顶峰的合奏。
陆泽手中的唐刀【寒岭】，仿佛一道足以让敌人绝望叹息的城墙，将所有侵袭尽数阻隔于外。
枪声戛然而止，陆泽眼皮微微抬起，注视着挤在仅仅10米之外的十几名枪手。
这群皮衣人手中持着的枪口还冒着白烟，他们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惊惧盯着那道淡然走来的身影。
叮叮的弹壳、弹头落地声叠成一起，犹如鼓槌不断夯击在他们的心脏。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凭借一柄唐刀将所有弹幕尽斩与脚下。
“仅此而已么？”
陆泽反手挽起刀花，漠然看向最前之人，左脚抬起向前重重一踏。
身形大幅倾斜间，一道霸烈刀光霎时斜斩而出，直破十米！
这一刀，竟将不足米长的刀锋生生斩出神鬼难当之势。
楼层大门，自左上到右下，一道细线浮现。
下一秒，惊心动魄的巨大裂痕伴随着鲜红喷洒的血液绽放！
然而刀气纵横之处，却连喷洒的血液都被生生压下。
明明向着一个方向喷溅，最终却生生化作左右两侧。
一条滴血不染的道路笔直通向外侧。
砰！
身后的远方，霎时响起一声枪响。
这巨大的回荡声，恐怖震颤而起的烟尘……
分明是具备超远距离的杀伤武器，高斯步枪！
竟然还有一名枪手，出现在后门位置。
这一枪射击的时间如此刁钻，专门卡在陆泽斩击身势难回之时。
然而，那名枪手却在扣下扳机的同时，却突然发现瞄准镜中，原本毫无防备的目标后脑处，突然出现了一只背于身后的手臂，以及一柄的钢刃向外的唐刀。
“时间、静止。”
陆泽眼皮低垂。
尖长的弹头、陆铭的茫然、喷洒的血液……
全都诡异的悬停于半空。
除了那柄随着陆泽手腕轻轻挑起而又黏住弹头的六棱八角唐刀。
一个极细微的高频震颤，唐刀反手向内移动了不足10度夹角，而后反向一弹。
极硬的刀身将弹头狠狠压住，层层空气扭曲的涟漪凝固半空。
“时间恢复。”
识海中的金色指针，仅仅暂停了0.2秒，就在那宏伟意志下再次向前拨动。
所有在定格一瞬间完成的动作，所有在时间缝隙里积蓄的动能终集中于一点释放。
——砰！
陆泽身后，刀锋之侧，白色气浪垂直地面猛然炸散。
没有人看清半空究竟有什么飞过。
但是在陆泽身后五十米，空旷训练场的后门处，有似西瓜爆裂的声音响起。
殷红的血迹铺满半面墙壁，一具无头尸身重重倒地。
陆泽将唐刀【寒岭】横于身前，淡淡注视着刀身中映出的双目倒影。
这柄锋锐无匹的宝刀依旧滴血不沾。
两指轻抚刀身，隐隐有龙吟之声绽放。
陆泽反手掷起唐刀，刀锋旋转间分毫不差精准落入刀鞘。
“阿铭，你当年在幼儿园里最喜欢玩的游戏还记得么？”
“老鹰捉小鸡？”陆铭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那你觉得我们是老鹰，还是小鸡呢？”陆泽握着黑檀刀鞘，淡然穿过那被鲜血染透的大门。
陆铭忍住不去看那些被切为两断的尸体，他咽了一口唾沫，但是眼中却浮出坚定，语气透出无匹的坚毅：“老鹰！”
“不。”
陆泽终于回头，轻轻拍了拍陆铭的肩膀，“我们是猎人。”
而后转身下楼。
无论是老鹰捉小鸡，还是鸡群逃避反杀老鹰，这一切都在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之中。
猎人在一旁静待，最多当做看戏而已。
但这一切的前提……
是无论老鹰还是鸡群，都不要尝试去做出攻击猎人的举动。
因为这样的话，这个生生不息的生物链将会受到来自循环之外的降维打击。
所以，既然是老鹰就，老老实实当老鹰。
既然是小鸡，就努力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最缺乏的无非是……
自知之明。
陆泽走下楼梯，安静的站在玻璃门外，注视着里面同样空旷的空间，和那两名气息超然的青年。
出于礼貌，陆泽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
而后，轻轻推开门。
陆泽的目光落在最前方……那名西装革履、眼神阴鸷的面孔上。
少年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不知是微笑还是讥讽。
陆泽推门而入。
偌大的轻奢空间内，两人静静相望。
最后那名身着黑纹付羽织的冷峻青年，则在淡淡扫视了一眼陆泽后，安静的继续品茶。
……
茶桌上空，摄像头依然在忠实的履行职责，只不过直播的画面里已经是一片死寂。
被鲜血染红的墙壁、地板、大门，堆积的尸体。
这一切都在无声诉说半分钟之前发生的一切。
从陆泽出现在视频之中起，季武的右手便彻底松开了茶杯。
而在四十公里外的电视塔下，穆舍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同样是用刀。
自己的刀法和陆泽之间的差距，却犹如天堑。
那已经不是一分一毫能够形容的了。
时而轻灵如风，时而霸道如鬼神，那柄黑檀唐刀在陆泽手中，仿佛活过来一般。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将唐刀用到如此臻至化境的地步！
噔。
噔。
陆铭的腋拐被扔在了车上，他拄着一柄步枪，一瘸一瘸的出现在门口，然后靠在门柱上，看着自己哥哥缓缓走向其中的背影。
“我这个人，确实很好说话。”
陆泽握着刀鞘中段，姿态随意的向着季武走去，声音更是说不出的写意，丝毫没将这期间诡异气氛放在心上。
季武站在原地，眼神漠然的看着陆泽不徐不疾的接近自己。
“但那只是在我心情好的时候。”
陆泽淡然坐在了巨大紫竹茶桌的另一端。
袅袅升腾的水雾中，陆泽将那柄唐刀放在桌面，眼神平静注视着季武。
“那你现在的心情怎样？”季武突然有些病态的笑了，声音中带着嘲弄。
“毫无波动。”陆泽看着季武那张阴郁的脸孔，轻轻补充道：“甚至还有些想笑。”
沙…
陆铭身后忽的蹭掉一块墙皮，连忙绷直身躯。
季武右手握住身前的那盏茶杯，滚烫的水汽依旧在蒸腾，遮住了他的面容。
“呵……呵呵……”
季武的身躯因为笑声而轻轻的抖动，他抬起头，脸上浮起灿烂的笑意看着陆泽，语气儒雅：“真没想到，陆战将竟然如此喜欢争口舌之利。”
“游戏继续，恭喜你从初章跳入终章，喝完这杯茶，我给你一次机会坦白……”
声音短暂的停顿间，季武扣住茶盏反手一扬。
霎时，淡淡的气浪在衣袖间绽放，那盏滚烫的茶水高速旋转中，斜着向陆泽飞去。
这一手扬起，空气中仿佛有惊雷绽放。
“熔点病毒的发明者，究竟在哪里？”
季武的声音猛地一沉，带着森然的寒意。
陆泽右手两根手指并拢，侧横于眼前，在如子弹般破空而来的茶杯逼近面部时，指腹微微一收，轻轻一弹。
淡淡扩散的白雾中，那枚黑釉建盏全身发出一身空灵的悲鸣，猛地顿于半空。
但是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盏内的茶汤却要猛地冲出，淋到陆泽面部。
并拢的两指轻轻收回，化为五指如山携着惊雷之势，向下重重一拍。
令人牙酸的竹木扭曲挤压声在极短的时间内叠到一起，化作尖锐之声陡然绽放。
陆泽的手掌拍在紫竹茶桌上，掌心与桌面齐平。
茶盏连带着茶汤滴水未洒，竟被生生按入紫竹桌面。
陆泽的眼神中同样浮起冰冷，他的目光落在季武英俊的脸孔上，认真开口：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嗯？
季武的眼神猛然一凛。
甚至一旁正在悠闲用茶的冷峻青年，也终于抬起眼皮，正视前方。
因为这一刻，陆泽身上的气势，开始呈几何式的攀升！
陆泽右手抬起，向前重重一拍。
咔嚓——
长达五米的紫竹茶桌瞬间割裂。
那盏茶汤，此刻高速旋转，犹如陀螺一般，向前疯狂旋转冲去。
碎裂的竹屑崩飞两侧。
茶盏犹如炮弹，直击季武。
“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武眼神冰寒，五指向前一抓。
轰！
整面紫竹茶桌崩塌。
茶盏崩碎，竟生生腾起直径达接近两米的气浪。
苇即将放下的茶盏悬停半空，因为茶桌已经不在。
他将茶盏端在掌心，坐于原处，目光平和的看向前方，静默不语。
季武森然立起，看向前方：
“同为八境，你哪来的勇气在我等面前放肆！”
或许是听到这句话，坐在原处的陆泽，左手握着那柄唐刀【寒岭】，终于缓缓站起，看着季武轻声开口：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薄似纸应有不屈之心。”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血性的人。”
字字诛心！
自诩博学多才、高人一等的季武，听到这话的瞬间眼球上肉眼可不的浮起血丝。
什么叫我有血性，你那话不是原本应当自谦的么，现在我季武竟然成了你口中的蝼蚁？
你也配让我立鸿鹄之志？
“你以为你、是谁！”
一脚踩踏地面，钢筋混凝土地面在这一刻仿佛半凝固的淀粉浆液，半似膏状的微微震颤。
季武半蹲于地蓄势的残影还定格于原地，已经有一道黑影陡然射向半空，撞击到天花板的瞬间，瞬间折下，双臂斩出气浪如刀。
二次蓄力，速度瞬间突破120米/秒，季武周身环绕云雾如浪，如山顶之云灌注水银瞬间压下，在这明亮通透的空间内，携着一身光耀。
不足十米的距离，在这一刻彻底超出了人类的反应极限。
季武瞬间贯穿陆泽……
身前的空气。
不躲不闪，一只手掌凭空出现在季武面前。
掌心带着一闪而过的旋涡，将掌心前方四面八方的星源力尽数吸附而至，经过某种特殊的引导，化作带着螺旋状的纤细白浪环绕手臂，蔓向身后。
没有声音，没有震荡。
季武俯冲而下的身躯，就这样定格在半空，他那双平日里自信的眼眸，此刻终于和一双平静似海的眸子对视。
那是一双宛如神灵高居天空俯视大地的眼神。
带着心纳万物的怜悯。
“身似烈光，折现万千。这一式极光拳道，修行已至化境……不错。”
一声自语，陆泽周身原本纤细如麻绳蜿蜒环绕白色气流，这一刻猛然暴涨，化作条条巨蟒，瞬间灌入身后地面。
轰！
令人牙酸的声音中，这近乎千米的整层楼面，瞬间浮起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痕。
但是，却诡异的止于大门之前。
陆铭低下头，静静看着蔓至脚尖前1公分的裂纹，而后抬头，目光顺着这天然的纹路向前缓缓看去。
这一张大图，宛若迷宫。
唯有两处例外，陆泽脚下，好那名端着茶杯的冷峻青年脚下。
陆泽的眼球微微活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打量着季武，也似乎是在回忆某个一闪而过的瞬间。
轻缓的声音，似溪流滋润大地，带着淡淡的磁性，于少年口中浮现：
“我叫陆泽，泽被万物的泽。”
陆泽五指并拢向后一拉，崩散的火星中，露出季武那枚被暗黑色麟甲包裹的拳头。
并且，那些麟甲还在沿着季武的手背向全身蔓延。
这似乎是植入体内的纳米装甲。
不过，陆泽的眼神并没有半分波动，他的手腕震颤向后斜拉，四指并拢反叩。
而后，在这同样不足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携着识海瞬间灌注的200单位星源力，带着一道骤然升起、身具大千气势白龙，瞬间撞击到季武拳锋之处。
——流水卸风拳·升龙！
正在飞速蔓延向上的黑色麟甲瞬间静止。
而后……
从指骨开始，那些细密的黑色麟甲瞬间变得通红。
宛若燎原之火，顷刻间沿着手臂蔓延全身。
轰！
季武如一颗高射炮弹，带着一身烈焰自半空直射头顶，厚达三十公分的混凝土楼板，仅仅承载了不到半秒，便轰然炸裂。
季武发出一声怒吼，穿进烟尘，直入十二层。
陆泽看着头顶，宛若乌云。
乌云深处，是一道浑身通红在不断蒸腾雾气冲回的身影，那些雾气似是在为过热的装甲进行冷却。
割裂的手背上浮起大片的黑色流体，狰狞的血肉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全身麟甲在强悍的外力之下终于被彻底激活，只是这激活的过程却显得过于狼狈。
季武脑海中闪过刚刚一瞬的场景，全身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化作细丝的白雾之龙给彻底犁过一般，那是身体细胞级的对抗。
如果不是这凝聚窃影组织超前科技的白影装甲，刚刚一拳，就足以断他全身筋脉。
撞破空气，再度从十二层反冲回来。
季武右拳上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
那是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在同一时间工作的效果。
这是科技的结晶。
更是季武的底气！
陆泽冷漠看着那比斗士机甲还要纤细的身形，却携着宛若狂骑机甲威势冲下的身影。
“机械武道，你是想打前期么？”
“可惜，历史证明，在这场人与自然的游戏里，从未存在过强势的前期，也没有稳健的中期，只有最令人绝望与无助的后期。”
陆泽再度一语道破，他没有理会季武因为惊惧而瞬间缩成针尖的瞳孔。
刚刚打出的右拳，揽手回勾，带起白浪滔天。
那柄归鞘的六棱八角唐刀，这一刻横于半空，在万千白浪中，再度出鞘。
手掌握住刀柄的刹那。
陆泽左手二指轻弹。
嗡……
一声龙吟乍现，肉眼可见的震颤从刀身浮起。
整把唐刀瞬间震颤至模糊。
一道白色气浪自刀柄蔓延向远方，刀芒再现，喷吐两米多长。
不远处安静坐着的苇终于抬起眼皮，目光炯炯，注视着这道传奇一般的刀浪。
“就让我斩断你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巨大的死亡危机感终于侵袭大脑。
在人体本能之下，季武终于感受到了发自灵魂的颤抖。
他用尽全身力气看向苇，高声怒吼：“苇，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一声叹息。
人贵有自知之明。
当看到自己的护身之“气”在那柄唐刀面前如冰雪般消融时，季武便知道了这等敌人的攻击强度，已经突破了自己的预期。
凭他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抗衡。
所以，心智聪慧的季武，将所谓尊严尽数抛诸于脑后。
他力求将隐隐脱离掌控的轨迹再度扳回。
二对一。
将定海神针请出，务求一击而定。
……
一声轻叹。
苇轻轻垂于身侧左手不知何时抬起，随着四指微屈。
立于身侧的那柄赤妖正宗，剧烈抖动，一道寒光出鞘直起，却在半空被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掌握住。
端起的茶杯轻轻落在木椅上。
苇的身影徐徐消散。
“季君，既然我应你之约来到此地，那就不能坐视你身亡。”
“只是，与你同对一敌是武者之耻。”
“所以，我只救你这一次。”
三句话，随着三道闪烁于半空的身影，同步浮现而又同步消散。
赤红刀影幻化如天际晚霞，铺满半层。
一柄赤妖正宗在苇的手中，如羚羊挂角，空灵不带一丝烟火之意，瞬息而至。
黑纹付羽织在凛冽的气流中，飒飒作响。
苇携超然之意踏于半空，一刀斩至。
没有袭向陆泽。
只是斩向了那柄六棱八角唐刀的刀尖。
确切的说，是唐直剑的剑尖。
这一式后手刀，速度甚至还要快于陆泽三分。
可以说，自苇消失原地、踏空而起之时，这方天地的核心，就只有苇一人。
无需刻意释放威压，那立于半空的身姿，就是无双实力的最好作证。
……
苇冷峻的双目与陆泽淡然的目光，在这一刻相望。
没有轻蔑，没有俯视。
那是一种淡淡的欣赏。
两人没有说话，但是交汇一瞬间的眼神却将一切都传递个通透。
陆泽刚刚的表现，尤其是那二指弹刀、鸣如龙吟的一幕，得到了苇的认同。
所以，现在的苇，并没有将陆泽视为一名可以随意碾压的蝼蚁，而是当作终于可以正视的武道之敌。
正因为是被他承认的敌人。
所以，才当的起尊敬。
所以这一刀，正因起意落了下乘，所以仅做阻拦而无杀意。
这是对陆泽身为对手的敬意，更是苇身为名刀正宗之主的骄傲。
至于陆泽，传递的意思就很简单了……
他目光中带着欣赏，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很欣赏你，但恐怕不行。】
万事可以耽误，唯有这事耽搁不得。
陆泽瞳孔深处，有金色指针虚影浮现，带着超越这个世界的最高法则。
“——时间静止。”
没有绚烂的光彩，没有扩散的冲力，有的只是被骤然按下暂停键的定格画面。
拖曳出晚霞的赤妖正宗终于清晰露出了它的面容。
赤色的云纹带着令人惊艳的韵律感蜿蜒铺满刀身，带着朦胧之美。
刀身四周发出微光，那是真正的光，在微微扭曲的空间内发出的微光将赤红刀身的颜色折射出来。
这一刀，竟然彻底电离四方空气。
恪守武者之礼，一刀可斩微光。
难得世上还能看到此等人物。
陆泽目光自苇那张冷峻年轻的脸孔上拂过，这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只不过，在前世踏入高塔十界之后，却从未在脑海中有这等人物。
所以，对方极大概率是陨落于十界之前了吧……
淡淡的心思一闪而过，陆泽手腕却不曾停留。
一柄【寒岭】，旋起刀光如扇，在恐怖的高频震颤下轻轻拂过身前三米。
轻盈折返，收刀归鞘，陆泽淡然直视前方。
0.6秒的时间一闪即逝。
识海中升起的金色指针上，原本环绕四周的无数星星点点，瞬间消融。
嘀嗒……
指针恢复摆动。
一道晚霞将空间一分为二。
宛如战场上清晰划出的停站线，带着毫无商榷的霸道。
而后，那腰间浮起细线的的黑色身躯猛然一顿。
季武身躯重重落在地面，两断。
苇的瞳孔，瞬间缩于一点。
“啊——”
季武发出一声来自灵魂的痛吼。
数以亿计、甚至数以十亿计的纳米机器人，这一刻再度发挥作用。
纳米机器人阻断血管，细密的黑色丝线自麟甲下方浮起蠕动，对接断面两端，强行牵引。
只是季武身边又没有其他能量来源，这一切都在以强行透支季武的细胞活力为前提。
那是抽骨髓一般的疼痛。
明明死了，却被高科技生生从地狱里拉出半截身子，然后在地狱门口不断打滚，进退不得。
这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漫天红霞消散。
苇轻盈踏着空气走下，脚下雾气消散，最终落地。
冷峻的目光最终落在陆泽的归鞘唐刀上，声音平和：
“自我入狂风之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看不清的刀剑。”
“唯你一人。”
“以八境之姿，有剑术至此，我平生仅见。”
“季君说的没错，你确实值得我出手。”
苇反手卷起名刀正宗，刀柄立于身前，刀刃向外。
左手自刀背拂过的瞬间，肉眼可见的刀身四周空气同样震至模糊。
并且，不同于陆泽的白色刀芒，赤妖正宗的表面是泛着微红的雾气。
“我为虎鲨会荒原统领，苇，九星狂风之境，此刀为名刀赤妖正宗，亦是我毕生所学之粹。你连杀虎鲨会大小统领，他们既归我统管，我终究是要出面的。所以今日，我不会对你留手。”
“你的弟弟有修行之姿，待你死后我会对他悉心培养。”
一板一眼，字正腔圆。
苇很认真的看着陆泽，无论是他的语气还是他的眼神都在表明，他并不是开玩笑。
陆泽，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地面还在挣扎低吼，拼命想要对接身体的季武，复又抬头看向前方。
“你所做的，好像和他说的并不相同。”
“所以，早些的事你并没有参与？”
陆泽同样问的很认真。
“真正的武者当身无二念，我不屑与之为伍。所以今日，你仅为我之敌。”苇拂过刀背的左手复搭于右手，合握刀柄，刀尖微微向前倾斜。
“——啊？”正在嘶吼的季武声音一颤，眼前一黑，险些气的闭过气去。
“你不是荒原武者？”陆泽再言，目光扫过季武瞳孔，静如寒潭，没半点深红。
“我心我行，澄如明镜，屈屈迷雾，安敢扰我半分。”苇的声音浮现些许的冷意，“我敬你为对手，多说无益。拔刀吧，陆君。”
苇并不屑于去解释什么，包括他之前安排将陆铭单独看压免受皮肉之苦，这些零星的话根本不会驻留在脑海中。
他对陆泽的回答，仅仅是对刚刚陆泽那惊艳一刀的正视。
那是武道难逢对手终得一见的欣喜。
所以，自然要用郑重的态度去面对。
这一刻，苇并没有在意战王与战将之间的天差地别，他的眼中只有一名剑道可称宗师的少年。
“好……”
难得碰到这么一个恪守武道礼仪的对手，陆泽也不得不给予回应。
“我叫陆泽，泽被万物的泽。八星疾风之境，这刀……刚刚捡的，名字不知道，刀不错，我就不拔了。毕竟将来还要用，磕伤了难免可惜。”
陆泽随手向后一扬，唐刀【寒岭】旋转着落入身后二十米处的陆铭手中。
“而且，用刀是对你的不尊重。”
右手两指并拢，勾起流云如水，轻轻竖于眼前。
“若三招不死，我饶你一命。”
话音落下，陆泽周身流动的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厚重。
衣摆诡异的摆脱地心重力向上悬浮。
如果禾子戴着她的宝贝眼镜站在一旁，那恐怕能够看到陆泽全身上下那耀眼的红色。
苇双目平视陆泽，这一刻他身身上的黑纹付羽织同样在轻轻抖动，身侧有无形的风在环绕上升。
“陆君，可能你不太明白，我已入狂风之境。”
“战王与战将，是天壤之别。”
“不过你的勇气与自信，是让我极为欣赏的。”
不得不说，无论是气度还是修养，苇在陆泽对战至今的敌手当中，都属上上之选。
这是一名内心骄傲且自信的年轻人。
“我会回敬三刀。你当明白，你我之间差距看似微渺，实则天堑。”
“第一式刀，切月斩。”
平淡声音落下的瞬间，周围寂静环绕的气流刹那化作狂风，那双静如深潭的眸子宛若星辉，终现锋芒。
这一刻，苇所展现出的气势呈几何式攀升，远处观战的陆铭甚至仅仅注视就感觉眉心刺痛。
一步前踏，身形拖出幻影重重，俯身前冲。
狂绝气浪仿佛火山岩浆猛然迸发冲刷而下。
陆泽不避不闪，依然是二指并拢，依然是淡漠的眼神。
看着那道狂绝身影瞬间欺入身前两米。
然而在即将抵达陆泽身前时，苇前冲的身影却猛然一顿，层层幻影陡然折叠合一，身姿由虚化实，双手擎刀高举头顶，一个标准的冲锋斩击动作。
陆泽的眼睛终于出现了些许眨动，只不过目光却没有落在苇的身影上，而是望向更远，望向那蒸腾而起的尘雾深处。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一道高达两米的半弧状赤色烈华垂直地面，以两倍的速度瞬间将冲锋斩击姿态的“苇”从中切开，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锋锐瞬间切面而至！
一分为二的中隙里，可以看到出现在十米外的苇，眼神漠然，架刀上挑，刀身若火云流光。
那才是真正的九境战王——苇。
似进实退。
似退实攻。
虚实之间，刀气如月，可断峰峦。
这便是苇敬给陆泽的第一刀，尚未踏入十一星境·暴风，却凭天纵之资在九星狂风之境就已创造出的伪刀气。
陆泽在这一刻终于动了。
或者说他终于等到本应出现在视线里的那道突破0.5马赫的如月刀气。
无愧于战王的一击，刀气尚未近身，陆泽头顶便已出现被分割两端的挤压空间。
不过短短几米，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看到起便应当已经死了。
然而，陆泽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在刀气刚刚劈开“苇”残影的瞬间便向轻踏右脚，旋拧微移。
并拢的两指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蜿蜒的曲线，如一道清澈溪流，明明柔弱却带着一往无前之意，冲向那如澜刀气。
——流水卸风拳·断潮。
两指压入身侧，带着数条蜿蜒溪流汇入江海，重重切落的半月刀芒瞬间凝滞。
轰！
两道并行的白色气浪于陆泽指尖所压之处绽放。
长达数米的刀芒骤停，顷刻间烟消云散。
凛冽的气流吹动陆泽额前碎发剧烈抖动，然而少年那双平静如海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波动。
他看向已经蓄势令刀锋如火的苇，轻声开口：
“中村尚义是你什么人？”
声音不大，却让苇的目光第一次发生质的变化，冷峻的目光中顷刻间浮起刺骨杀意，瞳孔缩于一点，他目光森寒的看着陆泽，“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
“切月斩？这一式刀的名称应当是泉切月吧，水云梦想流的起手式。”陆泽按于身侧的两指收回，随意说道：“只不过你的刀势有些执着于表象了，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等你能收起这一式刀里的锋芒，达到镜花水月的那一天，便是大成之境。”
陆泽面对刺骨杀意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没有回以敌意，似乎仅仅只是在向友人讲一件寻常事。
对苇而言，这淡淡的点评无异于在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这是自他出现在济州岛入世之后，第一个叫破他真正所学的人！
“我在问你，你怎么知道中村尚义这个名字！”苇并没有因为陆泽的话而放松警惕，反而全身气机都被调动至最高，但凡陆泽有一句话说错，将迎来他的雷霆刀势。
“安于得失，淡于成败，依旧向前。他是值得敬佩的剑道天人。只是我从未听过他有弟子。”
陆泽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缅怀，当迷雾高塔矗立，地球化作千万节点之一时，坐标暴露的后果便是数以十亿的人类直接面对宇宙种族的冲击。
在未来三十年，没有人知道曾经居于神话传说中的地球奴隶主——阿努纳奇人，真的存在，并且恰好是第七批从迷雾高塔涌出的星空种族。
他们是唯一一个曾经抵达过地球的种族。
他们带着深深且单纯的恶意。
在三十年后，迷雾高塔第九界域，他们的出现，险些中断人类探寻迷雾高塔、寻找生机的道路。
那时，有一名布衣草履的霓虹剑客，白发苍苍，带着一柄黯淡无光的太刀，挡在了众人的身后。
他临别世间前的最后一番话相隔两世，依然如星辰般璀璨。
“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顺逆无二道，大道贯心源，八十五年梦，醒时归一眠。”
“我名中村尚义，愿以吾刀、吾命，为吾族再续薪火十载。”
他叫中村尚义，他将毕生修行的水云梦想流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一战，刀气纵横，切落星辰月光。
中村尚义以十八星境·陨石级之力，一人单刀，横斩十二名十九星境之敌，最终力竭而亡。
他将自己的名字永远刻在了第九界域的丰碑之上，是他给了人族执火者争取到了堪比太阳般耀眼珍贵的十分钟。
最终，先遣军余者103人退守第八界域，成功保存火种。
陆泽，就是这103人之一。
所以，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缅怀。
那是霓虹国唯一一名值得他钦佩的剑客。
小家与大家。
小我与大我。
中村尚义以身率先，为世人上了丰碑一课。
大敌当前，人类命运紧密相连，唯有抛弃一切成见，才能守护共同体之命运。
……
声音幽远，目光淡然。
这一刻，苇仿佛从那名少年眼中看到深邃星辰。
他听出了陆泽对于这个名字毫不掩饰的尊敬。
苇眼中的凛冽烟消云散，重新归于一种面对武道对手时的尊重，再无杀意。
无论陆泽对虎鲨会曾经做过什么，在这个他视为朝阳霁月的名字面前，都可以原谅。
“既与家师有所渊源，今日，我不会杀你。”
“可受我第二式刀，红霞斩。”
苇手中赤妖正宗高举，随着向上一甩，刹那赤色刀气纵贯穿头顶楼层。
钢筋混凝土制的坚厚楼板，在化作百千流光的赤妖正宗前，如同纸糊一般，顷刻间四分五裂。
陆铭捧着哥哥抛来的唐刀，立在门外，心潮澎湃，更是震撼的看着那名冷峻青年违反物理定律，以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姿态，不徐不疾踏足登空。
而后，一道道残影定格于半空，随着楼外涌入的微风徐徐消散。
地上，正在挣扎嘶吼愈合的季武，眼神怒急交加看向半空，用尽气力吼道：“他是你我之敌，怎可放过！”
“刀锋所向，即是我心之所向。我苇之一切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苇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言语之间竟是丝毫没有将季武放在心上。
“他——”季武还欲再言。
一道残像携着赤色刀气，宛若天边霞云，凝聚月形，瞬间没入地面。
这道刀气不同先前的横腰拦断，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的竖直落于季武面容。
自眉心起，蔓向胯下。
一道笔直红霞一闪而过。
季武的声音猛然定格，瞳孔中闪过不可置信以及惊怒。
那是最后的神采。
半秒之后，季武身躯之下，地面瞬间崩散。
创伤之处，一道笔直红炎猛地腾起。
纳米机器人自切面涌出，想要强行愈合，却随着赤火红莲怒燃，化作星星点点，斑斓浮现。
季武仿佛一具人形花火，体内的纳米机器人连同他的大脑，在这一刀之下，都被灼成灰烬。
自诩为鬼谋，在尚南呼风唤雨、尽享尊崇的【窃影】指挥官季武，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死在视为最大倚仗的战王手中。
千算万算，他也没算到这竟然是自己辞世的画面。
苇不过区区虎鲨会荒原统领，怎敢……杀窃影之人！
只不过，他最不甘的怒吼却只能绽放于心中，而后随着燃烧的细胞一同消散、湮灭。
四块缩小了一半的黑炭，落于十层地面。
再看不出半点人体组织的痕迹。
“陆君，你可放手一战。”
半空中，簌簌而落的灰尘似乎触及到了某种力场，瞬间吸聚而后猛地扩散开来。
宛如红霞的烟云中，苇的身影定格于内，右手反握赤妖正宗，收于左腋下，赤红刀芒红的耀眼。
当陆泽目光从地上残躯扫过，再度抬起时，苇才真正出刀。
残像携着刀气如霞如月，瞬间侵袭身前。
陆泽双目微翕，始终不曾动过的左手这一刻终于抬起。
双臂一前一后，随着勾起的手腕瞬间带起流云如水。
甚至……
以陆泽为圆心的周身十米之内，所有灰尘都反重力般的……定格升起！
所有灰尘定格于远处，凝成一个整体，带着令人震撼的视觉效果骤然上升。
“月有云遮，花有风吹。这一式刀，我当还你。”
双手抱圆，定于身侧。
那一道月牙刀气瞬间从陆泽双掌之中穿过，然而却在穿过的刹那……
陆泽双手十指轻弹，目光淡然望向半空。
令人头皮发麻的宛如数百条丝线的流云自指尖蔓延衔接，形成一具丝线牢笼，将赤霞刀气瞬间锁住。
而后陆泽双臂猛地一拉，如大鹏展翼，伸展开来。
嗡——
宛若龙吟之声绽放。
那柄赤妖正宗斩出的刀气竟被生生带动高速旋转起来。
并且，在陆泽随手一拉之间，刀芒猛地定格，而后倒斩如一尊弦月，携着双倍之威反袭半空。
半空中，一道隐匿于空中，同样形状却黯淡无光的刀气霎时显露。
这是红霞斩的后手，霞光之后当有月影。
可以说苇留手了，因为他知道陆泽与中村尚义的渊源之后，他便没有再做本就凌厉的偷袭与瞬斩之击。
但苇也没有留手，面对陆泽这样一名低于自己一境的对手，他这一式刀将水云梦想流的红霞斩，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苇看来，这是对于同为武者的最高尊敬！
但是，苇却真的没有想到，那名从始至终都展现出超然之姿的少年，竟然凭借双手就将红霞斩定于半空，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间隙里，将红霞斩猛地抛回，然后……
将红霞斩的隐匿刀气，击的粉碎！
苇的瞳孔缩成一点。
他切穿了五层楼板，在这高达二十五米的空间内，他站在正上空。
明明居高临下俯视，却在看到红霞刀气背后的那道目光时，恍惚自己成了那名被俯视的对象。
更长、更快，甚至还牵引出风花雪月迹象的红霞斩，瞬间临身。
赤妖正宗横拦身前。
十字切。
这是苇三年之中，唯一一次出的招架剑招。
然后那道反逆而上的红霞斩，终于临身。
苇的黑色发丝凛冽摆动，耳鬓黑发，无声而断。
黑纹付羽织的衣袖、衣摆同时扬起……
带着千丝万缕的细微伤痕。
轰！
苇的身躯被重重按在十七层楼顶，而后将厚达三十公分的混凝土楼板瞬间洞穿。
苇眼神中闪过片刻的茫然、震撼，以及最后升腾如火的炽烈战意！
因为红霞斩临身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数十乃至上百次的高频震颤。
每一次震颤都将赤妖正宗上附着的星源力削弱一分。
他布下了八十层防御，这一次陆泽反袭的刀气便切割了八十次，直至最终突破。
他仿佛回到了在迷雾中追随恩师修行的那些岁月。
这一刻，他甚至仿佛看到了恩师为他展现刀意的那一幕。
那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今日再见，只是展现片刻境界的人，却并没有拿着刀。
这是错觉么？
“山海间寻风月，这一刀你记下了么？”
淡淡的声音自烟云中浮起。
“你怎么懂得水云梦想流的真谛……”
苇下意识答道，却在开口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
因为就在开口的这一刻，苇本能的向前一看，却突然发现视野中原本站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人呢！
视线猛地上移，当一块同步升起的碎石错开视线后，苇终于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陆泽负手……
高高跃至半空。
这一次垂直起跳，足有十米，陆泽视线平静相望，超然出尘。
这一跳明显还有余力，苇瞬间便能够判断出陆泽能够抵达二十米高空。
只是，仅仅这样跃起，又有什么用呢？
纵然跳到极致，也无非是终于达到同一高度。
只是，苇却并不是只能固定于远处。
狂风之境，可踏气如石，可气御万物。
这种超机动性，才是造成9境与8境天地之差的最根源所在。
将战王之境的特点发挥淋漓尽致，再将陆泽那份行云流水一刀出尘之意融入自身所学。
“听君一言，胜修三年。”
“请观我这一刀如何？”
苇这一刻眼神无喜无悲，
右手横握名刀正宗，刀锋向右，瞬息之间呈逆时针旋转。
一刹那，层层叠叠刀影浮现，苇的身影猛然间化作虚无缥缈，从原处蔓向远方。
每后退一米，便是一道定格消散的持刀身影。
后退了十步，也正是后退了十米。
两人之间的水平距离，被拉长至整整二十米。
换言之，哪怕陆泽升到同一平面，因为无法再度踏空前行，将导致最终的直跃行为功亏一篑。
在能够踏空之前，永远不要轻易升空！
在踏入九境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天有多高，世界有多大。
这是无数八境战将用无数血战得出的最珍贵经验。
在苇看来，陆泽此举有些贸然了。
真正的高手对决，是容不得一丝大意的。
赤妖正宗掉转了整整180度角，刀锋最终落于正左，而后随着苇一步踏前，身形前俯，头颅低垂，刀身收于左肋之下。
藏刀术。
又名蓄势刀。
凭借这带着力量与速度之美的冲锋姿态，刀身将会在下一瞬以最霸烈无匹的姿态拔出。
那只修长白皙却布满剑茧的右手轻轻一拧刀柄。
刹那，悬于半空的苇被旋升而起的赤红烟霞吞噬。
“第三式刀，流云水月·梦想刀。”
平淡的声音落下，苇终于抽刀。
叠成一片的残影在这一刻让他的半面身躯显得有些模糊，仿佛十几个纸人铺叠一起，带着某种秩序之美。
苇只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是从刀尖向后，到上扬向前。
在霓虹剑道里，这是标准的上切斩。
但此刻的“上切斩”却又是如此与众不同。
名刀正宗挥动的轨迹和苇的身躯残影出现了同样的效果。
层层叠叠的刀身镜像同样浮现而又幻灭，依次汇入挥停半空的刀身之中。
就像十台摄像机将所摄的同一画面，以0.1秒的间隔放了十遍。
那柄牵引出漫天赤色刀气的名刀正宗，就像从时间泥潭中挣出的兵器，清晰却藕断丝连。
随着第一道半月刀气倒斩而出开始，依次相连的剩余三十一道刀气全部绽放。
密集相衔，一层叠压一层，面前的空间错乱切开，向着正前方倾泻而至。
正前方，陆泽即将升入最高点。
与之上升的，还有那块半人高的混凝土碎块。
陆泽看着那充斥整个空间切袭而来的刀气，看着这足以让世人震撼激动到头皮发麻的盛景，眼中古井无波。
他伸出了右手，掌心向内，反手一扬。
轰！
四指扫中那块混凝土碎石的瞬间，便化作数枚碎块向前笔直飞出，牵出数道白雾如流。
相比起三十二道紧贴交错的月牙刀气，陆泽这反手挥出的数枚碎块虽然速度与力量皆是上上，却显得有些过于单薄了。
哪怕再快再强……
那些碎块与梦想刀气相撞也只有一个后果——化作灰尘簌簌而落。
对于这一点，苇从一开始便已看出，所以的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
至于陆泽，他的眼神中，同样没有半点波动。
平静看着前方，陆泽看着那冷峻神情和中村尚义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嘴角浮起一层淡淡微笑。
那是对他曾经面临一切的怀念。
苇的瞳孔中映出陆泽嘴角的微笑。
没有敌意，没有嘲弄，有的仅仅是……
淡淡的鼓励？
这一刻，苇恍惚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了错觉。
他竟然在一名小自己十岁的少年眼中，看到了鼓励？
在刀气即将临身的一刻，不去反击，而是露出这种微笑。
所以，你在鼓励谁……
我么？
也就在苇这般想法刚刚浮起的一刻。
以陆泽为圆心的整个世界，瞬间寂静。
空气凝固。
火焰静止。
声音停滞。
所有的画面都诡异的定格在这一瞬。
——时间静止。
空灵悠远的伟大意志，没有一丝征兆，突兀降临世间。
无形的识海之中，金色指针骤停。
陆泽悬于半空的右手恰到好处的捏住最后一枚崩散的碎块，轻轻一压。
定格半空的碎块似漂浮在水面的浮板，忽的下压。
陆泽已然翻身单手倒立于这块碎石之上。
平静如海的眼神里，倒映出如抽象艺术般定格在高空的三十二道刀气，层层叠叠，似机关迷宫，带着有序的美感。
轻盈折身，陆泽的身躯甩向前方。
脚尖精准落于第二块碎石之上，陆泽单手负后，在这没有观众、没有掌声，甚至连光影机都无法留念的静止世界中……
双膝微微弯曲，而后猛地一蹬。
第二块悬空碎石猛地下坠，陆泽的身影如利箭般射出。
在即将撞上前方静止刀气的时候，陆泽仅仅是微微侧首，便与那道带着寂灭之意的刀气擦面而过，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第三、第四、第五……
刚刚被陆泽反手击出的碎石，这一刻似钢琴上被依次按下的黑白键，接连沉降。
下沉的碎石换来的是那道在0.6秒里迅疾突破二十米间距的颀长身影。
最后一块碎石被压落！
陆泽的身影高高跃起，自悬于半空的赤妖正宗刀尖轻盈跃过，轻盈下落。
识海中，带着世间最为霸道准则的金色指针轻轻摆动。
短不过半秒，一瞬即逝。
漫天刀气纵横交错，没入远方墙体。
一整片灰尘扬起。
但是，苇的心中却是一片寒凉。
因为，他的刀气之下，什么都没击中，连半片衣料都没斩下。
陆泽，就这样诡异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一丝征兆，没有一丝预警。
他在哪里？
不对，等等！
苇的瞳孔瞬间缩于一点。
他敏锐的视力捕捉到的半空中那依次高速下坠的碎块。
那些碎块垂直大地，以近乎炮弹一般的速度下坠。
脑海中将这些下坠轨迹瞬间复刻推演重现。
一道匪夷所思的直线终于浮现。
那道直线的终点……
正是自己。
所以，陆泽就在自己的位置？
这个荒谬念头刚刚浮起的瞬间。
一只手掌突兀浮现他的右肩，还有一道温醇如水的声音：
“这一刀不错，有中村大师的三分风采了。”
依然是带着淡淡的勉励，那只白皙有力的手掌轻轻扣下。
苇猛地回头，看到的是第一张棱角分明，面部淡然无波的侧脸。
陆泽同样回过头，露出一个不失礼节的微笑，而后识海中那澎湃若狂澜的星源力，终于沿着手臂倾泻而出。
那是被进行过二次加固的星源细胞释放出来的力量，那是足以媲美5000单位的星源力，那是彻底超出九境极限，无限接近十境之列的力量……
就这样盛放在他的右肩。
苇的嘴巴刚刚张开，便感觉仿佛一整个天空携着乌云轰然下压，带着避无可避、当无可当的气势，重重拍在他的身躯。
他像一条被棕熊拍中的咸鱼，拖曳出数道白雾如浪，以近乎炮弹般的速度，垂直下落。
轰——
轰轰轰！
十一层、十层、九层。
整整三三层地板被他瞬间踏穿。
陆铭睁大双目，看着自家亲哥，就这样按着一名战王如钻地导弹般瞬狙消失于地面之下。
惊天的尘浪轰然炸起。
陆铭猛地抬臂遮挡。
大量的烟尘之中，陆铭剧烈咳嗽，然后终于反应过来，拄着枪械向前踉跄冲去，透过那巨大的孔洞向下望去。
“哥！”
烟尘来得快去的也快，眼前视野隐隐清晰。
似乎是在九层……不，八层之上！
停留着两道人影。
陆铭眨了眨眼，巨大的违和感带着令人心潮澎湃的激动浮现心间。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那名来自霓虹国的战王苇，身子嵌入八层地板，只露出半截身子。
他看到了自家亲哥半蹲于地，似勉励似的拍了拍对方肩膀，然后轻松站起。
那一高一矮的组合，真的是自家哥哥和战王苇吗？
【我和战王五五开吧……毕竟还是有些棘手的。】
曾经在奶茶店喝沙棘酸奶时的场景，还有自家亲哥那句熟悉的回答，带着巨大的荒谬感浮现心间。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五五开？
精于数学的陆铭，脸颊都在抽搐。
而后，在某一个瞬间，陆铭的脸色猛地一滞。
因为，他忽然发现，哥哥说过的话，无论当初听到时有多么不切实际、多么不可思议，最终……
都成为了现实。
就像世界本就该如此这样。
陆泽淡然喝着奶茶的表情，在陆铭脑海一闪而过。
那曾经在面对林之道的校园霸凌时，哥哥将自己带走时说的那番话，原本已经有些淡忘，现在又一次清晰浮现。
【难道你不希望亲自去参与这个世界改变的进程，亲自去感受这个世界存在的诸多美好么？】
所以，将来，我也能够亲自去感受这个世界赋予给万物的种种美好，我也能像你那样成为改变世界进程的参与者之一么？
是的，我能！
陆铭瘦削的身躯半跪在地面，低垂的双目如星辰璀璨，脑海中原本模糊的信念刹那清晰，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对于自身的认知……这一刻彻底通达。
四周不断潜入而又最终逸散的星源力，这一刻忽然仿佛找到了某处宣泄点，开始疯狂汇聚。
脑海中一声似春蚕破茧的轻响浮现，陆铭的身躯轻轻一颤。
他的耳中“听”到了世界本源流动的声音，“听”到了远远近近的无数私语，带着万物气象，恍如新生。
瘦削的少年微微抬起了头。
他感受到了自身细胞的雀跃，他感觉到一股陌生却又亲切的澎湃力量。
陆铭抬起头，看着眼前一粒自然落下的砂砾，那是断裂的楼板之中逸出的微尘。
他轻轻竖起了右手食指。
【请为我停顿。】
砂砾……
诡异悬停。
心中的呼唤具现于现实。
陆铭茫然跪坐，嘴角咧起，眼角却有泪水无声流下。
……
……
刚刚起身的陆泽似有所感，他抬起了头。
阳光逸散的楼层之间，灰尘纷纷扬扬，但却遮挡不住那双足以洞彻世事烟云的目光。
凤凰虚影乍现间，陆泽“看”到了，那似般若毫光般绽放于之间的璀璨。
陆泽的嘴角咧起，带着发自内心的灿烂。
意念所达，星源如臂。
阿铭，竟然是修行者里万中无一的……通识者。
用有些恶趣味理解的话，在将来那个星源密布，种族对抗，群星并起的时代，十境之上的通识者就是能够以意念具现万千，抬手间便可移山倒海、尽焚星空的大魔法师。
用官方一些的话，就是人形自走核弹发射器。
所以，陆泽笑了，而且笑的很开心。
阿铭，终究在他出手之前，自行开启了那扇大门。
并且，站在了更高更远的起点。
只要中途不会陨落，那么将来那个群星并起的时代，天空终将能够镌刻下陆铭的名字。
他这只小小蝴蝶，在这一世终于扇动了起于华夏大地的第一场风暴。
陆泽，很满意。
所以，连带着看镶入地面的苇，都变得越发顺眼。
他伸出一只手，垂在苇的面前。
“入世即是一场修行，我可以让你看见更高的山，和更远的海。”
“你愿意和我并肩而战么？”
苇茫然抬头。
强烈的反震之力与他的下冲之力交汇，聚集于胸腹之中。
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股热流腾起于胸中。
苇半个身子嵌在楼层隔板，静静的仰看陆泽。
他可以确认，从始至终，陆泽都没有展现出超过战王才能拥有的踏空之力。
从明面上看，对方是实实在在的8星·疾风之境。
但真正交手，无论是瞬间的爆发力，还是对于“气”的掌控力，陆泽对比于他，都呈现出游刃有余的姿态。
纵然是微毫，也无异于是向他展现出一个宏大的世界。
至于最后一击，那已经是碾压般的力量。
所以此刻来自陆泽的邀请，竟然让刚刚步入9境战王的苇，感到一种被认可后的自豪感。
“更高的山和更远的海么……”
“我想知道，如果面对十境战王，你胜算几何？”苇看着陆泽，沉默片刻后面色认真的问道，纵然是个普通人也能够听出他此刻语气中的郑重。
“十境战王啊……你真的想知道？”陆泽依然伸着右手，目光平和的问道。
苇轻轻点了点头，他必须要知道。
“于我而言，十境之下，俱是蝼蚁。”陆泽并没有拿捏，淡然给出了那个令人灵魂都在震颤的回答。
苇的瞳孔深处出现片刻的恍惚，他设想过很多种答案，却怎么都没想到陆泽竟然给出他这样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回答。
陆泽在回答时那一刻展现出的气度和神态，没有半点谦逊，也没有半点自傲，而是喝水一样的平静。
就是这种平淡，才是真正让苇心灵震撼的地方。
眼前少年，从始至终在提及十境战王的过程中，眼中都没有半点那种面对人类之巅的敬畏与尊崇。
那是和看自己一样的俯视……
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有十境之上的人类么？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更高的山，与更远的海么……
视线交汇，心绪[]万千。
“吾师中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苇缓缓开口，声音郑重，“把人生一分为二，前半生不犹豫，后半生不后悔。”
“如果你可以相信我的话，我愿意追随于你，直至我超过你的那一天。”
苇直视陆泽，伸出了右手，却没有主动握住眼前的那只手掌，而是等待后者的抉择。
他原本很坦然，哪怕现在陆泽将他杀掉，也不会让自身表情有过多改变。但这一刻，他的瞳孔深处竟隐隐浮出一阵微不可察的颤动。
折服于强者，这是霓虹武士千百年来的教条，对他也不会例外。
但是所谓的“强”，能有多强，却是无数人始终不断去反复尝试和探索的过程中都无法去界定的。
陆泽笑了笑，握住苇的右手，手臂一提，将这名在二十七岁便入9星战王的天纵之才从混凝土楼板里拔出来。
“我可以相信。只是我有些好奇，中村尚义会在意你的选择么？”
“恩师从未承认过我是他的弟子，他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天道自然，尽可为师。”
苇的身躯再度踏于地面，他看着近在咫尺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陆泽，若是对敌，在这种距离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苇却是将反手将赤妖正宗刺于地面，双手叠于地面，额头正触。
恭敬跪伏。
“上杉家族弃子，中村尚义先生未记名之徒，苇，今日以我之名誉与忠义向阁下效忠。”
“……直至，我超越您的那一天。”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却带着属于男人的决然。
苇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屈辱。
“我受你一拜，当有所回礼。”陆泽坦然受了苇这古板一礼，微笑开口。
然而在听到下一句时，苇原本冷峻坚毅的脸孔上，却陡然闪过震撼和惊愕。
“你在与我对敌时的最大依仗，除了天空梦想流，还有你的星源识海吧。”
“当然，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可能无法清晰理解，就是你脑海中的那枚气旋。”
“暴风之前，觉醒星源识海的人，都是可塑之才。我会教你如何调动你的识海，这算是我给你的第一重回礼吧。”
“你要尽快成长，我很期待那一天。”
陆泽的话不徐不疾，说完之后微笑看着对方呆滞震撼的脸孔。
转身，微微屈膝，地面震颤间跃起至二十米高空，在于十一层地板平行的那一刻，向前一步轻轻迈出，悄无声息站在陆铭身侧。
揉了揉陆铭的脑袋，陆泽半跪在地，一手搭在弟弟肩膀之上，看着那双激动又迷茫的眼睛温和开口：
“阿铭。”
“哥……我，我……”陆铭陡然回过身来，竖起手掌语无伦次的想要表达什么。
“阿铭，你真的很优秀，哥哥以你为傲。”
陆泽笑着托起弟弟，走向空旷大厅内季武原本为自己准备的真皮沙发。
一同落座，陆铭的心神稍定，却看到一道身着黑纹付羽织手持赤红太刀的冷峻青年，如同踏着楼梯一般踩在空气中，轻盈从楼板破损之处走出。
陆铭心惊之下想要起身，却发现那名身具天人之姿的霓虹武者，却在落地后恭敬站在陆泽身前，俯身听训。
少年张大了嘴巴……
今天的事情，从一开始起，就在不断超越他的想象极限。
……
……
竹篱站在双子大厦楼顶，眼神专注的看着那幢白色楼体。
饶是以心态最为平和淡定的她，此刻也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直至，她的手环轻轻一颤。
“汀罗区东侧北向，发现非法武装人员，除楼顶留有一名活口，均已被军方击毙，麻烦通知王队长安排善后吧。”陆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麻烦你们了。”
最后一句道谢，陆泽友善的挂掉通讯。
竹篱站在楼顶过了整整一分钟，随着凛冽的风拂过身躯，才忽的乍醒，连忙通知王楚雄。
……
……
第七特别行动队，地下训练场正中，一道人影在飞快挪移。
身穿机动战甲的王楚雄，手持一柄带着微微弧度的墨绿战刀，不断在这空旷的训练场内躲闪、腾挪。
时不时在半空中将长刀幻化成影切过一闪而过的黑色轨迹时，带起火花点点。
乍一看去，或许会被王楚雄凌厉的动作所感染，但多看上几秒，却会发现这道身影竟是异常狼狈。
因为，那些黑色轨迹赫然是从场地四周被特殊仪器射出的磁性钢球。
这些小球的速度甚至足以媲美子弹。
而且密集！
王楚雄往往是刚躲掉了前三枚小球，就被尾随其后其他方向磁球击中。
每一次击中，战甲上就会腾起一片淡蓝色的电弧。
战甲覆盖着面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那双越来越红的眼睛中看出，王大队似乎并不好受。
训练场边缘，津津有味喝着奶茶的禾子，正坐在高脚凳上，双手玩着一个遥控手柄，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队长加油。”
听到这句话，刚刚翻身腾跃而起的王楚雄一个不稳，瞬间被接连十几枚磁球击中。
砰砰砰！
王楚雄整个人被横着打出，重重落地。
吃痛之下，这个大老爷们连忙不断拍击地面。
“啊嘞？”禾子放下手柄，眼神愣愣的看着不断拍地的队长，慌忙停掉设备，“队长肿么了？”
看着满天磁球被陡然吸回，王楚雄终于泄去了力气，翻身躺在地面，面甲放下长长呼出一口气：“禾子没事，我还没肿……”
“队长，你是对8星中阶的模拟战也不太满意吗，再调可就是8星高阶了……”禾子眨着萌萌的大眼睛，弱弱问道。
王楚雄脸颊肌肉一个抽出，瞄了一眼那个腹黑的小萝莉，强忍着浑身疼痛打了个哈哈。
“呵呵，不用了，我觉得今天的训练已经足够了，到此为止吧。”
“设备不错，就是不太聪明，对于高手来说很容易记住那些磁球的飞行轨迹，毕竟都是有规律可言的，禾子你不能懈怠，还要加油。”
王楚雄背着手一脸高深的从训练场走出，步履沉稳，声音有力。
不等禾子反映，就勉励似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走出了训练场。
“可是我的磁球弹射方向是随机的啊……”禾子低头看着手柄上统计的数据，口中喃喃。
【磁性弹射：7745次，重复轨迹：0次。】
……
听到身后金属门闭合的声音，王楚雄瞬间就瘫软在墙上，双腿都在打哆嗦。
解开战甲，王楚雄拼命揉搓双腿双手，就差跳起来了。
等到撩起袖子一看，那大片大片的青紫瞬间就让王大队的脸绿了。
“王楚雄啊王楚雄，你说你托什么大，上来就让禾子调个8星模拟。”
“那是人能受的？”
8境？
去你妹的8境。
老子这辈子再也不跟8境玩了。
至于想要找那个机修店的沙茶面老板唐辉报仇的事，也被王楚雄瞬间抛之脑后。
那个浑身腱子肉的中年大叔，愿意卖啥就卖啥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同为八境，还是陆泽战将让人省心。
少年老成，做事安稳。
你看看这对比，龇牙咧嘴的揉搓终于缓解疼痛后，王楚雄看了一眼四周还好没人，整整衣服准备昂首走出。
对了，自己出于谨慎安排竹篱出去连带探查带协助的，怎么还没有个回信？
自己手下这些人真是懈怠了啊最近。
应该都让他们在训练场走一遭的。
然而刚走出两步，他的通讯器就突兀响起。
“喂……什么？尚南基地要和我们一起前往收尾？”
王楚雄一个激灵。
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到底什么玩意，想啥来啥！
瞅瞅你这乌鸦嘴。
陆泽兄弟，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啊，信不过王哥我？
这收尾的活连我们第七特别行动队都接不了？
王大队心中升起了傲气。
转身再次回到训练场，一把将禾子提溜起，王楚雄提着那枚腹黑萝莉走向车库，大喊道：“牛裂，跟我出任务了！”
……
二十五分钟后。
“嘶……”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从这二十多号人嘴里齐刷刷发出。
人们呆滞的看着从8层到15层被打穿的地板，看着那切面光滑如镜的刀痕。
为首的那名中年军官，尚南军方行动处副处长，身具7星战将实力的赵淳中校抄起通讯机就向尚南基地吼道：“这么大活，谁安排的让我来！我接的了吗！我处理的了吗！”
“我要向司令汇报！”
听到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赵淳中校明显急了，王楚雄不动声色的向后缩了缩。
这事，他真处理不了。
就这场面……
呵呵呵呵。
连他喵的刀气都出来了。
陆兄弟用的？
不太可能，他不记得陆兄弟用刀，对方可是一直用手的。
所以，这是一名触及战王之境的人出现了？
一个哆嗦。
王楚雄瞬间怂成瓜包。
幸亏他没冒失到自己独揽这活。
【第七特别行动队在队长王楚雄的带领下，成功制止剿灭了一起拥有8星战将以上势力的武装团伙？】
呵呵，他要敢这样报上去。
第二天整个尚南军方得成了天大笑话。
所以，该认怂就认怂，这事他说了不顶用，赵淳中校说了也不顶用。
战将之上的事件，必须要向司令汇报了。
至于禾子，则眨着眼睛，用赞叹的目光看着这座那仿佛被刀气彻底犁过掏空的楼体。
“报告，发现持枪尸体。”
“报告，发现皮衣人，在军方特征识别库中，与风云网络中心一战出现的暴力分子相似度超过90%。”
“报告，发现人体组织轮廓的焦炭，其中出现金属反映。”
“报告，楼顶发现一名生还者！”
……
……
陆泽带着陆铭离开了白色楼体。
苇带着自己的赤妖正宗同样离开了白色楼体。
陆泽是个聪明人，毫无疑问。
但对于能够在迷雾高塔矗立之前，以二十七岁踏入9境战王的苇来说，同样也不是傻子。
相反，他聪明的出奇。
只不过更多时候，是不愿去表达罢了。
拥有星源识海的他，在今天之前，只是把那个无名气旋当做发力加力的一种手段。
但在今天之后，当陆泽牵引着星源力为他展现出了一道星源力清晰运转的轨迹，直至让他气由心法，意念流转之间一刀挥出，斩出两丈刀气后……
苇便变破天荒的主动发表自己意见。
他完美领会了陆泽的意思，并且创新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季武之死，矛盾转移为虎鲨会内讧。
：。：
在这个共识里，一共有两重伪装。
第一重伪装，是尚南军方出手将此地的不法分子歼灭。但是这种报道是只能糊弄一下普通人，难以挡住有心人的视线。
所以苇自动充当了第二重伪装，季武是单方面联络的虎鲨会魁首，这期间窃影组织的墨主以及其他人并没有出面，魁首是知情人，他知道苇定然和季武见过面。
所以当苇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时候，那么所有视线就都转移到了苇这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虎鲨会统领之上。
至于为什么痛下杀手，这个原因只有苇和已经死掉的季武知道。
并且，人们并不知道季武死了。
季武的躯体被湮灭小半，剩余的部分也被从里到外灼成了焦炭。
（除夕快乐，鼠年吉祥，祝各位书友身体健康，阖家幸福，大吉大利行大运！）
***
聪明的人，通常都会做自以为聪明的算计，认为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季武并不会例外，他的秘密安排只能随着他的死亡，消散在尘埃中。
苇并不是不知道季武的算盘，只是有时候懒得说而已。
“虎鲨会的残部由你来打理，你依然是虎鲨会的统领，至于副统领我为你安排一人，李固。”
“虎鲨第三队队首李固么？他始终将异化度压制在60%以下，是意志坚定之人。可以。”
这是两人最后时刻简短的对话。
而后，两人分别。
……
ICBC，金色的招牌依然透着宇宙行的骄傲。
VIP室，曹经理和李永哲对坐。
李永哲一张胖脸上不断流下汗水，旁边的纸巾已经堆了高高一摞。
大厅里的其他窗口早已开放，王美琪被曹经理毫不留情的骂回岗位干活了。
至于金牌柜员李永哲先生，现在则是坐卧不安，一是脑海中不断在天人交战，到底是报警还是不报呢？
二是，曹经理竟然不断给他倒茶。
这茶烫手啊……
但既然是领导倒的茶，李永哲最终还是面不改色的尽数喝掉，脑门肉眼可见的泛起红色，头顶蒸腾起雾。
可是，喝了两壶水，还是觉得喉咙干呢。
李永哲盯着自己的手环，眼神变幻。
这服务有点超出他的工作职责，但要较真起来，让客户满意应当贯穿到工作和生活之中，需要打通人际关系的地方，ICBC还是有不少关系的。
只是陆泽到现在都还没给他回复。
“这位贵宾你是怎么认识的？”曹经理一脸郑重的问道，“认识多久了！”
李永哲抬起头，大大的胖脸上写满茫然。
这让他怎么说？
说对方看我用麻绳打结的手法流利？
这是不是有点太羞耻了。
“……算上这次，我们见过两次面了。”李永哲比出个胜利的V字手势，让曹经理脑门忍不住浮起黑线。
“他是做什么的？”曹经理最终还是耐住性子继续问道。
“学生吧，这个年龄我觉得应当是在上学。”李永哲又抽了一张纸擦擦额头汗珠。
曹经理：……
砰！
曹经理一拳锤在桌子上。
“给陆先生发一条讯息，需不需要帮忙！我可以通过ICBC的特殊渠道为他提供相应便利！”
“让客户感受到我们金子般的爱和关怀，这是我们的立足之本。”
“现在过了一个小时，大概情况也应当都清楚了，没有绑架案能够在如此短时间结束的，雪中送炭才能凸显我们的真诚！”
曹经理一言决断，甚至将自己的担保名额拿出来。
这是真正vip贵宾能有的待遇。
李永哲也是听得连连点头，两人一拍即合，立刻便准备发送讯息。
然后，李永哲的手环提前一秒自行响起。
李永哲的眼神随意一瞥，一个激灵猛地从座位弹起。
“怎么了！”曹经理不满的说道，体重接近300，本行最为稳重的青年，怎么现在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就要跳。
这让他本来紧张的心情顿时充满烦躁感，曹经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了两次便开始喝下。
“陆、陆先生。”李永哲顾不上回答，瞬间按下接通，往日流利的嘴巴，现在都有些磕绊。
嗯？
曹经理如同机警的大公鸡瞬间停下手中动作，茶水含在嘴里没有咽下。
“请问，我的业务办好了么？”
噗——
陆泽温和的声音和曹经理喷出茶雾的声音一同响起。
李永哲呆呆的看着对面，脸颊抽搐着抹掉脸上茶汤，然后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与亲切。
“您离开两分钟后就已经办好。正好曹经理安排我想要冒昧打扰您一下，请问是否需要我们ICBC出面为您协调一些关系，虽然我们做的是正规生意，但处理不那么正规的生意也是有一点点心得……”
李永哲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谦虚，这服务态度和语气让人一听就不禁心生好感。
“哦，谢谢……不过，剩下的事情已经交给专业的人处理了。”陆泽温和的声音回道。
“……那您还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么？”李永哲大脑已经快绕不过来了，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如果可以的话，请安排人把那张不记名储蓄卡送过来吧。”
“可以，请问您的居住地点？”
“汀罗区-449号，正洛大厦4层，辉煌机修店代收，报我的名字就好了。”陆泽随口就将唐辉的地址卖了出去，毕竟唐大叔比较闲，安排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好的。”
李永哲一脸懵逼的挂断通讯。
两人坐在VIP室面面相觑。
拍电影都没有这种剧情的吧？
所以，那些绑匪是认真的？
“永哲。”
“经理？”
“多和陆先生保持联系，今天的事我会向行长汇报一番，你在柜员位置呆了三年了吧？”曹经理满脸友善。
“是啊，领导。”
“我觉得你锻炼的时间已经够了，做好准备，近期给你加加担子。”
曹经理面色如常的看着那张大胖脸，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李永哲顿时仿佛被幸福的大饼给击中，激动的连连点头，可是他还没高兴几秒，刚刚走到门口的曹经理突然回头。
“对了，如果这事是编的，你就当我刚刚随口一说好了。”
曹经理的身影消失。
草泥马！
你还能做个人？
李永哲一愣，险些掀桌子，这空头支票都开到胖爷头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