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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之我要当昏君txt下载

    所有涉案人员在玄鸟卫的压护下一一到来。

    本该在家休息的老丞相商容也来了,他一来便将刑部侍郎赶去了一边。

    蜀中的战略意义太过重大,即使没有早就确定的远交近攻之策,蜀王也是左右天下局势的绝佳盟友,不容有失。

    高三心神恍惚,面容憔悴,她后悔了,那时就不该冲动对杜忠出手,没想到杜忠那么不耐打。

    妇女联合会稍有起色,人们似乎都要改变对女子的看法了,她最近也有了让女子赚钱提高生产的办法,只等一两月后,便能看到成效,一切都蒸蒸日上。

    可杜忠死有余辜,那日她去质问杜忠,杜忠不仅没有丝毫悔意,反而觉得理所应当,更想轻薄于她。

    在大多数人眼中,高三的官做得再高,也是平民老百姓出身,杜忠却是十足的贵族,还是蜀王亲信,两者结合,是件好事。

    但作为一个自立自强的女子,高三显然不接受,甚至气急,直接动了手。

    葴玉站在殿中,面容消瘦,肤色苍白,即使再也不想回忆这件事,可牵扯到了人命,也隐瞒不了什么。

    虎侯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商容严阵以待,辛甲提笔记录。

    蜀王瞪着高三,重重踏步,用愤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殿中百态,唯有子受在嗑瓜子。

    管你们怎么审,最后我都会改判。

    李靖望着高三,心情复杂,他敬重高三,因为他的妻子殷氏也是个自立自强的女人。

    “高三,我理解你要为虎侯之女讨个说法的心情,但你不应该为此而杀人,更是一连杀了三人,杜忠有过,那杜贞、杜献又何过之有?”

    高三摇头,道:“罪臣当日的确对杜忠出了手,兴许是没有控制力道,杜忠之死应为罪臣所为,但杜贞、杜献之死与罪臣无关。”

    李靖皱眉,这就是最难办的地方,明明死了三个,凶手只承认杀了一个,其实不管杀一个还是杀三个,判刑都是一样判,可蜀王那边偏偏非要讨个说法,必须要凶手承认,所以才会闹这么大。

    也不是没人考虑过杜贞、杜献是他人所杀,毕竟后这两人的死法和杜忠不一样。

    但这几人刚来朝歌没多久,亲友没有,结仇也不可能结那么快,至于随意杀人?

    不好意思,朝歌律法严明,敢打人的都没几个,更别提死的是贵族。

    怎么看,都只可能是高三干的,有动机,也有能力。

    见高三不认罪,欧阳天禄急忙殷勤请示道:“陛下,是否要给高三上刑,让其招供?”

    子受愣了愣,上刑?

    我这儿正打算放人,就差喊一嗓子了!

    给蜀王上个刑倒是不错。

    “来人,给蜀王杜宇二十大板。”

    群臣一懵,殿中的小臣也不知所措,陛下莫非喊错名字了?他们期期艾艾,没一个人敢对蜀王上刑。

    “愣着干啥?打啊!”

    子受却是有些烦躁了,别说杜忠,那杜贞、杜献都是一类货色,在查他们是否有仇人的时候,查出了一堆东西。

    比如随着蜀国使团而来的一群巫女。

    蜀人敬畏天神,蜀王杜宇本人更是有着从天而降的传说,巫祝大行其道,随行侍奉的巫女自然不少。

    再比如诸侯贵族们的通病,如果不是进入大商后有律法约束,指不定还会玩死几个人。

    别管占不占理,先打上二十大板根本不亏!

    正待此时,一群蜈蜂飞入殿中,密密麻麻一阵阵,直迷人眼。

    “护驾!护驾!”

    大殿之中一阵慌乱,众人胡乱挥刀,都以为是什么邪术妖术。

    李靖提剑护在子受身前,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何人动用了法力,而且若有修士对纣王出手,怕不是得被气运反噬的当场暴毙。

    片刻后,蜈蜂自然退去了,而随着蜈蜂消失的,还有俯首认罪的高三。

    同时,也多出来了一个老汉。

    老汉惶恐不已,却是坚持着一句一顿道:“俺认罪……俺杀了人,杜贞、杜献,都是俺杀的。”

    李靖脸上有些挂不住,国字脸歪成了口字脸。

    一阵混乱之后,虽是有人出来认罪,但高三消失了。

    别的先不说,光明正大在刑部大殿拿人,是不是过分了些?

    “来人,先将其拿下,再遣人捉拿高三。”

    不管高三有没有杀人,她都要听审,刑部办事得守规矩。

    “不必了。”子受伸手阻拦,他向来是个破坏规矩的人:“先审问这老汉。”

    蜀王杜宇却不愿意了:“陛下,还请先捉拿高三,孤认识这老汉,姓高,不过是卖蜈蜂的农户,哪有杀我儿的胆子?定是贼人买通,用以顶罪的替死鬼。”

    子受拿着崆峒印一砸:“那朕跟你换个座?”

    杜宇这才讪讪道:“不敢....”

    “先审问这老汉。”

    听得杜宇的话语,李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凶案,更是纣王与蜀王的交锋。

    刚才杜宇开口称“孤”而非“臣”,其中之意很明显。

    殿上的气息并没有因为高老汉的认罪而云开月现,反而越发凝重。

    李靖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何人?”

    “罪民高成,以养蜈蜂为生。”高成唯唯诺诺地应道,和寻常百姓并无不同。

    李靖再问:“你为何要杀那三人?”

    “俺养蜈蜂卖了些钱,听闻妇女联合会组建娘子军需要钱粮,国库又有些紧张,便想出资资助,那日俺正和高大人讨论捐资多少的事情,高大人听到虎侯寻女,就匆匆出了城去寻找。”

    “我寻思还是钱粮的事情更重要些,便跟了去,但脚程慢,没找着人,便在城里乱晃悠。”

    “后来看见高大人与杜忠发生争执,杜忠欲行不轨,高大人出手稍加惩戒,将其打晕,正巧这时杜贞出来寻杜忠,高大人不愿多做纠缠,便离开了。”

    “俺当时觉得没什么事,本打算继续找高大人谈捐赠钱粮的事,但杜贞直接杀了晕倒的杜忠。”

    杜忠是被杜贞杀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商容、李靖、伯夷等朝中重臣迅速反应过来,面色不善地看着蜀王杜宇。



    如果一切属实,这事可就不一般了。

    杜贞杀杜忠的目的,只可能是栽赃嫁祸,将杜忠的死栽赃给大商臣子,会直接导致蜀王与纣王的对话不平等。

    甚至让纣王在商讨结盟时因为这件事而居于下风,蜀王便能因此得到更多利益。

    此前蜀王就请求朝歌给出钱粮与兵刃支援,扯皮扯了半天没结果,一旦高三杀人的事情落实,多半得妥协,毕竟自己这边理亏,自家的臣子把人家的臣子杀了。

    蜀王上蹿下跳将事情闹大,也是为了这件事。

    说不定....那杜贞与杜献其实也是蜀王杀的?

    死个家臣还不够,如果死了个亲儿子,所获得的利益便能最大化。

    杜宇见群臣盯着自己,背后发毛,道:“孤怎么做这种事?刚才这老汉不也承认了,杜贞与杜宇是他杀的吗?”

    李靖颔首,示意高成继续说下去。

    “杜贞与杜献确实是俺杀的。”高成默然点头,道:“杜贞杀了杜忠之后,就把尸体抛下,回了府里。”

    “俺偷偷摸摸跟去,想看看他打算干什么,就听到杜贞说将杜忠的死嫁祸给高大人,还说着怎么散布流言,怎么让高大人认罪伏法。”

    “俺知道什么是法,那几个石碑就在市集里杵着,上头说了,杀人就得偿命。”

    “高大人会死的,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她只是和杜忠生了点口角,把杜忠给打晕了。”

    “这种争执村子里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可杜贞要陷害高大人,高大人认罪伏法,就得死。”

    杜宇急了眼,好像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暴怒地打断了高成的话语,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把杀害我儿的事情,一五一十招供出来!”

    高成垂下头,似被杜宇久居上位的气势震慑,他愣了好久才道:“俺当时只以为杜贞与杜忠有私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杀了杜忠,嫁祸给高大人,所以俺求见杜献,俺知道他是蜀王之子,想揭发杜贞,还高大人一个清白。”

    “俺入了府中,向杜献说了杜贞杀死了杜忠,跟他说高大人是被冤枉的,想让他严惩杜贞,没想到他却笑着问我,“你也看见高三杀了杜忠”,还给了俺一个青铜立人,价值不菲。”

    群臣更加严肃,这不仅是嫁祸朝臣,还收买目击者。

    高成继续道:“俺不依,俺就跪在地上求杜献,求他严惩杜忠,不然高大人就会被判刑。”

    “可杜献就那样看着俺,跟看着地上的草芥一样,直接说既然你不肯,那就去死吧,本来只用死杜忠、高三两个人,现在得多一个。”

    欧阳天禄吸一口气,惊叹道:“然后你就把他们给杀了?”

    高成道:“是的,他要杀俺,俺就用蜈蜂蛰了他,他就死了。”

    李靖点头,难怪杜献与杜贞的尸体上看不出伤口。

    “蜈蜂...”

    蜀王杜宇听到自己的儿子竟被一个贱民用蜈蜂杀死,不禁气的发抖。

    他用力抓着袖子,死死地瞪着高成,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在他的观念里,这等贱民根本不可能反抗贵族,更不用说是作为蜀王之子的杜献。

    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杜献之后,是杜贞,蜈蜂毒死了杜献之后,我害怕极了,如果就这么走了,肯定还会想到高大人身上,因为他们只和高大人有过明面上的矛盾。”

    “俺就想,俺年纪大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高大人年轻又有才能,还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将军,又率领着妇女联合会,未来说不定还会出将入相,她怎么能被陷害?”

    “那时候俺就想,杜献、杜贞、杜忠都死了的话,就没有人会怀疑到高大人身上,也不会知道高大人与杜忠有过争执,俺将所有的罪行认下,一切就好了。”

    “可没想到高大人以为自己杀了人,去认了罪....”

    殿中一片寂静,高成的声音嘶哑而又干涩,带着几分解脱,众人都不知如何应对。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杀人,上升到了大商与蜀国的外交事件。

    显然,这是杜献与杜贞利用杜忠针对高三与大商的一场阴谋,但高成横插一手,将一切给破坏了不说,还留下了一个巨大难题。

    不过杜宇却知道该怎么做,他直接恸哭失声,显得自己委屈无比:“陛下,什么陷害不陷害,那高三与高成合谋杀了三人,按律法应当严惩!”

    阴谋没成功,就凭高成一张嘴,谁也拿不出证据。

    反而是高成杀人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李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平民百姓很难对贵族升起反抗之心。

    那么多奴隶被活活打死,也未曾想过反抗,高成虽说地位比奴隶高一些,但也不可能因为高三一人,而去杀了蜀王之子和两个家臣。

    就因为尊敬高三?

    谁信这种理由啊!

    李靖低声问道:“高成,你还是将一切如实道来的好,为何要为了高三,连杀两人?”

    高成一时语塞,阳光从殿门外射入,他站在背光处,皱纹清晰,一张脸肉眼可见的苍老。

    他深吸一口气:“因为是俺的女儿啊....”

    子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高三推动女权成功,连这种平民老百姓都会大义凛然地为女子出头了呢,担惊受怕了半天,这下明白了,原来两人是父女关系。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朕听闻高三在三岁时便被遗弃,何来父母一说?”

    子受在任用高三前就曾听她讲过自己的身世,高三三岁时因为家里有了个男孩,被父母抛弃,放在盆中顺江而流,后她的母亲弄丢了男孩,被活活打死。

    这样的父亲绝对是个带恶人,竟然还会为女儿做到这种地步?而且还是几十年没见过的女儿,甚至高三这个女儿说不定都没认出他。

    同朝为官,李靖自然也知道高三的身世,对此表示疑惑,叱问道:“高成,整个朝歌都知道高三幼时便被父母抛弃,若按你所说,你为高三之父,为何在数十年前嫌弃自己的女儿,将其抛弃,又在今日为了她,而连杀数人,更认下了罪名,自寻死路?”

    高成干裂的嘴唇微动:“总要有个人认罪的,如果我跑了,你们肯定要抓她,那为什么不是我呢?”



    道理就这么简单,此后高成仿佛打开了话匣,也不顾忌这里是刑部大殿:“俺家里穷,也没什么能力,只会养养蜈蜂,这东西没人要,就出一点蜜拿去卖,养一个家已经不容易,咬着牙过日子,只想传宗接代。”

    “可惜三儿是个女娃,养两个娃日子实在过不去,只能弃了。”

    “半年前有一支商队来了俺们村,听上头的贵族老爷说,朝歌西园有人养殖蜈蚣,俺寻思着蜈蜂肯定也有人要,便来了朝歌。”

    “果不其然,俺在朝歌赚了不少钱,还有医学院专门收这些。”

    “有钱了,俺就想三儿了,要不是真的过不了,谁舍得自己的骨肉?”

    “俺一直找,一直找,约莫半个月之前,看见三儿披甲带胄,上了战场,还去皇宫里平了叛乱,是个女将军哩!”

    “俺不敢相认,三儿也认不出俺,俺不是她的爹,也不配,她的爹是朝歌,是纣王,是让她活下来成为将军的一切。”

    “可俺总得做点什么,是俺欠她的。”

    高成回忆着,二十三年,过得真快。

    一眨眼,三岁的女儿已经成了个妇好一样的女将军,英姿飒爽,声名远扬。

    他又像梦呓一样:“刚生出来发现是女娃的时候,俺就很后悔,三儿哇哇大哭的样子,好像也不太喜欢我,脸上是皱巴巴的,有点丑。”

    “男娃丢在草丛里就能长大,等到稍大些,能帮着拿网兜,拿木桶,打渔捕鸟都能搭把手,再大些还能一同干活,有劲儿,往后娶妻生子,还能延续祖宗的香火。”

    “可三儿是个女娃,没劲儿,只能拿着兰花给俺看,那花又不能饱肚子,三儿就和她拿给俺的兰花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折。”

    这是贫苦老百姓家中的常态,他们区别女儿儿子的方法,就是有劲没劲,能不能帮忙干活。

    即使咬着牙养女儿,最后还是得嫁到别人家去,自家平白少了个劳动力不说,若是只有这一个孩子,祖宗香火也断了。

    无怪乎提升女性地位困难重重。

    “三儿是个女娃啊,最后留给俺的注定只能是孤独终老,俺越来越羡慕有男娃的人家,后来有了男娃....”

    “可那都俺的事,俺一直欠她的。”

    高成眼眶湿润,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滑落下来。

    他的声音由低转高,又由高转低:“她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俺不能让她去死,俺抛弃了她一次,不能抛弃她第二次。”

    “她做错什么了吗?错的是把她生下来又抛弃的俺,既然她没有错,凭什么蜀王就要栽赃陷害,让她伏法?”

    “二十三年,她自己过了二十三年,从那么小一个婴孩,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女将军,俺是个低贱的穷人,给不了她高门大户,给不了她万贯家财,给不了她滔天权势,就连一顿饱饭都给不了她,只能让她自生自灭。”

    “可她终究是俺的女儿,那朵小兰花已经长大了,现在俺就算赔上自己的命,也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做她想做的事,过她想过日子!”

    他说到此处,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俺欠三儿的。”好久之后,高成又说了一句。

    他声音嘶哑,眼神有些涣散,兴许在那不甚清晰的视线中,就好像看见了高三一样。

    商容听到这呢喃的声音,就想起了自家的女儿商青君。

    将女儿养大可不容易,从一个婴儿养成美丽的姑娘,十几年的辛苦,外人无法想象。

    商容回忆起和商青君的一点一滴,他曾舍了政务,守着生病的商青君一宿一宿没合眼,他也曾逮住偷溜出府的商青君一顿痛骂;他也曾在给妻子扫墓的时候,对着牌位说,青君长得可真像你。

    想的有些远了,但这么一想,商容觉得提高女性地位未尝不可,即使女子的生产力不足,也必然有着牵挂她的父亲,哪怕是高成这样抛弃过女儿的平民百姓,内心仍对女儿抱有感情。

    李靖则想起了哪吒。

    当然,哪吒是个纯爷们,他不是因为女儿而想起了哪吒,而是高成的行为。

    高三被蜀王算计,高成为此甘愿杀了人,只希望高三能够按着坚强走出来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哪吒被阐教算计,一生都按着既定的命运行动着,被当做应劫之物,自己同样不惜助商妄图逆天改命,只求哪吒活出自己的人生,诶。

    至于坐在两人中间的子受倒没有想太多,他在嗑完瓜子后无聊到数瓜子壳儿,一直数到了三百六十四才停下来。

    稍稍改变百无聊赖的姿势,收起无处安放的双手,仔细琢磨一番,这故事还挺曲折。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清楚了,高三一个人都没杀,杀杜忠的是杜贞,杀杜贞、杜献的是高成。

    嫁祸高三的原因就是想在商、蜀的结盟中争取足够的利益,试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这不是摆明了坑人么?

    子受相当不爽,这不仅是在算计自己,而且是在用高三的命算计自己。

    如果没有高成,一切成功了,按照正常逻辑以及律法来看,高三必然一命还一命,碰上个以大局为重的君王,还真就不得不妥协。

    这么看来,杜贞、杜献死的不亏,何况他们是在准备杀高成的时候,被反杀了。

    小事,一笔带过就行了,不追究高三,也不追究高成,至于怎么审怎么结案,就让李靖头疼去吧,先把违法乱纪知法犯法的骂名给背上。

    至于蜀王那边不爽就不爽吧,你他妈结盟就结盟,算计我干什么?

    子受正要说话,欧阳天禄抢先反应过来,道:“高成,你已承认杀害杜贞、杜献之罪,是否伏法?”

    正午的太阳更烈了,高成弓着背,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的神情已经十分疲惫,他只是个普通人,杀了人之后担惊受怕了许久。

    他在一片沉默之中抬起了头,露出的眼神却与疲惫的神情截然相反,坚定锐利。

    “是。”

    高成的声音清晰起来,他回忆起高三拿着兰花送给自己的模样。

    那脆弱的枝条当时毫不引人在意,可此时想来,依旧还历历在目,就和决定将高三抛弃的那夜一样,记得深刻。



    蜀王杜宇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拱手对着纣王道:“此人杀我儿又杀我家臣,既已认罪伏法,陛下定要将其凌迟处死!”

    欧阳天禄愣了一下,蜀王还真比谁都激动。

    高成置若罔闻,缓缓道:“还有一件事,想来诸位大人都不知道蜈蜂如何致死....”

    话音刚落,他就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惊呼混乱中,欧阳天禄第一个跑去,探了探鼻息,然后将他的口掰开看了看,连连摇头。

    怎么所有人都不按套路出牌呢?子受赶紧问:“怎么回事?”

    欧阳天禄大着胆子撩开高成的衣服,从前胸皮肤上拿下一只蜈蜂,道:“这应该就是蜈蜂毒,应该早前就已经中毒了,刚好见效。”

    子受怔了怔,默然无语。

    李靖微微闭眼。

    伯夷低头看了眼,低声说:“也好。”

    这样一来,杀人者已死,也能给蜀王一个交代,哪怕其中弯弯绕绕有很多不能明说的事情,也不妨碍继续结盟,保持双方的良好关系。

    不过杜宇似乎并没打算就这么结束一切,他双拳紧握,青筋毕现,狂怒道:“死了?就这么死了,如何泄孤心头之恨!吾儿死得冤枉啊!”

    这怒有几分真,也有几分假。

    真的是自己的亲子死在了贱民手中,太不值了,就跟老虎死在了兔子手里一样憋屈。

    假的是他需要这份怒意掌握主动权,看看能通过这件事博得多少利益,一国之君要以大局为重,以国家利益为重,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反正他也不止一个儿子。

    杜宇大喝:“陛下,那高三呢?这种贼人,说话不可信,杜忠必然为高三所害,高成定然是在包庇!”

    “陛下,还请速速遣人捉拿高三,高成逃得凌迟,高三逃不得这千刀万剐!”

    杜宇咆哮大殿,但任谁都说不出个错字。

    儿子死了,家臣死了,有的仅仅是高成口中未经证实也未实现的阴谋算计。

    如果依着杜宇所言,严惩高三,将杜献、杜忠、杜贞三人的死都归于高氏父子的仇杀,这件事便可以一笔带过。

    什么阴谋算计,即使有,也可以当做没有,丝毫不影响两国结盟,该甜蜜蜜对抗西岐还是甜蜜蜜对抗西岐。

    毫无疑问,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与蜀王结盟才是天大的事情,进可威胁西岐,退可互为掎角之势,百利而无一害。

    这样虽然有些愧对高三,不过仍有操作空间,例如找个死囚当做替身之类,顺便还可因此向百姓们表示律法严明,即使是高三这样的将军,一旦触犯律法也得伏法认罪。

    在场所有人,伯夷、商容、辛甲,甚至连铁面无私的李靖都是这么想的,律法严明,但其目的也是为了国家而服务,国家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

    唯独子受例外。

    百利而无一害?那这事不能干,百害而无一利的反向操作倒是能考虑一番。

    想通这一关键之处后,子受淡淡道:“莫非蜀王是在威胁朕?”

    杜宇迟疑片刻,适时显露了一下蜀国国力,道:“陛下,蜀中精兵数万,粮草无数,仅需一些铁制兵刃,便可陈兵于西岐之境,姬发小儿,唾手可擒!”

    子受不以为然,陈个锤子兵,有能耐你把西岐平了?

    “此等手段,施之姬昌可,施之鄂崇禹可,施之朕,不可,莫非蜀王欲试朕之剑不利乎?”

    杜宇皱眉,纣王的态度有些不对劲,难不成杜献的算计把纣王惹火了?

    那也不至于啊!杜献都死了,计策也没成功,但凡有点脑子的君王,都会先考虑国家利益,以大局耳中,凡事依着个人喜怒行事的君王那是昏君。

    而且自己可不是那些死在纣王剑下,身怀异心的诸侯,而是实力不俗的蜀王。

    杜宇想了想,兴许是纣王一时间没想到这方面,便试探着问道:

    “敢问陛下,国库钱粮所余几何?”

    不管干什么都得要钱粮,杜宇可是听说了,国库快没钱了。

    子受没好气道:“没几何。”

    杜宇再问:“敢问陛下,朝歌有多少可战之兵?”

    闻太师南征,朝歌守备空虚,这时候蜀中如果能出一支兵马牵制西岐,便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子受还是简单应答:“没多少。”

    杜宇越来越疑惑了,纣王到底在想什么?没道理这么冷淡啊!

    他又问道:“敢问陛下,若是起了战事,需战几年?”

    这句话,则是隐隐透露着威胁的意味,如果蜀国以杜献之死为由出兵伐商,甚至联合西岐与各路诸侯,你大商能挺几年?

    殿中群臣心有怒意却不便发作,这是实话。

    如今能借着计谋以及诸侯内乱来稍加牵制,保证大商安稳,却也是极限了,只能寻找机会分而吞之。

    如果久未出世向来不与中原建交的蜀国横插一手,很容易打破平衡。

    这样一来,说不准没个一两年,就会全面开战,到时候胜负几何,大商能撑几年,还真不好说,多一个有实力的盟友,总比多一个有实力的敌人要好得多,没必要将其逼到对立面去。

    然而子受就好像没意识到这一点一样,仍旧和之前一样:“没年头。”

    杜宇觉得自己的面子里子已经做足,也不含糊,直接道:“陛下,还请立即搜寻,即使将朝歌翻个底朝天,也请务必抓住高三,施以凌迟之刑,方能洗刷吾儿冤屈。”

    “此外,还请陛下准备一批铁兵送入蜀中,尽早盟誓,今后商蜀共进退,亲如一家。”

    “对了,还有一批制陶工匠,孤很是喜爱中原陶瓷,还望陛下割爱。”

    杜宇说完之后,子受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单纯一个包庇高三违法乱纪,似乎还不够,力度太弱了,万一被洗成爱才之心怎么办?

    但是蜀王杜宇这边嘛....

    早看他不爽了,正好。

    “明日宣战。”

    子受生怕被误会,又郑重解释了一遍:“自朕继位以来,北狄东夷无不臣服,八百路诸侯尽朝于商,唯蜀王聚一隅之众居于蜀中,惛狂骄傲,不从朕言。”

    “传朕旨意,明日对蜀国宣战。”

    大局?昏君还管这个?

    明君才计较得失,昏君想啥是啥。

    为一小民,为一女子与一国开战,丝毫不顾虑后果,将潜在的盟友推到对立面,穷兵黩武才是正常操作。

    子受在桌案上摸来一个酒罐一扔:“制陶工匠没有,陶罐倒有一个,朕便将之赠与蜀王,蜀中距朝歌路途遥远,尸首容易腐朽,可烧烬将骨灰装入其中。”

    “朕之大商,只纳臣服,不纳结盟,亦不纳从属。”

    罐子自是没有被接住,啪一下碎得满地。

    杜宇怒极而无处发泄,狠狠一摔袖子,殿中只余下仍旧没反应过来的群臣,以及对自己表现比较满意的子受。

    或许虎侯算半个反应过来的人,他将葴玉的手握得更紧。

    旁观了这么一场审案,他已经知道一切都只是国家之间博弈。

    说不定自家女儿也不是偶然被抓走的,而是对方早已打算这么做,就等着高三入套。

    即使纣王莫名宣战,他也选择了相信,老师崇侯虎告诉过他,纣王的所作所为必定有深意,不能太急着做出判断。

    更何况,没有向杜宇妥协,也算为葴玉出了口气。



    朝歌南门。

    熙熙攘攘的人潮,在城门口鱼贯出入,男女老幼,川流不息。

    “姐,我半岁那年母亲被蜈蜂无意蛰死,那蜈蜂忽然化作人形,说什么要偿还因果,将我带去学艺,父亲觉得此事和妖魔有关,若是揭露,不仅会被赶出村子,母亲也无法安葬,为了隐瞒真相,父亲只好谎称母亲把我弄丢了,被他活活打死。”

    紫衣男子在高三身边诉说着,他叫高继能,高成的儿子,高三的弟弟,也是高三被抛弃的最大原因。

    高三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父亲没有那么好,但也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坏,还为了搭救自己,擅闯刑部大殿,认下了所有罪名。

    虽然高三并不认可高成为了袒护而连杀两人的行为,但总归是为了自己。

    她忽然想起被抛弃前给高成摘得兰花,那时候高成眼里满是嫌弃,那时的自己也是一样的迷茫不知所措。

    依稀记得当时高成虽然没有接下花,但给了她一碗羹,她很馋,问父亲为什么不吃,父亲说吃不惯。

    以前未有深入想过,现在想来,多一口人就会过不下去的日子里,哪有什么吃不惯的说法。

    两人顺着人潮,低头仓皇地出了城门。

    高继能拜山野精怪为师,对凡间的律法自然没什么概念,他还天真地想着,父亲杀人事出有因,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只要自己带着姐姐隐姓埋名一阵子,等事情真相大白,一切如常。

    他很羡慕高三能当将军,他想着一切结束后,就去朝歌的招贤馆看看。

    就在两人刚出了城门之际,后面有奔马疾驰而来,有人大喊:“城门守卫注意了!陛下有令,即刻搜寻一名叫做高三的女子,面容普通,身高寻常,身穿淡黄长裙,头发蓬松,若有发现,立即带回刑部大殿!”

    守将赶紧应了,上前问道:“高...高将军?高将军犯了什么事,需要送交刑部?”

    骑马来寻的是张大,他比谁都急,高三可是自己大力举荐的官员,如今闹出了乱子,他也难以免责,他匆匆解释道:“陛下亲自下的口谕!莫要再问!”

    有路过的女子不满,女性大多推崇高三,将之视为当代妇好。

    “高将军为女做主,不知解救了多少苦难女子,又在叛乱时带兵平叛,若不是她,皇宫只怕没哩,陛下想做什么?忠良不分....”

    “你是要死啊?这种话也敢说?不过我听说和蜀王有关,高将军好像杀了蜀王的一个家臣....”旁边人低声喝道。

    那女子缩缩脑袋,小声嘀咕道:“蜀王家臣又怎么样,他为女子做主了吗?他带兵平叛了吗?高将军为国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忘恩负义,昏....”

    “慎言...慎言.....”

    大商向来不以言论治罪,但城门守将眼皮子底下,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极限。

    高三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纷纷的议论,显得无比茫然。

    她看到张大急忙赶来抓人,大概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高成并没有将一切说清楚,或者即使说清了一切,蜀王也不承认。

    没有其他人能证明这些,只要蜀王不承认,就没办法。

    高三懂得国家与国家间的博弈,也知道如今是大商最困难的时期,内忧外患又刚刚遭遇了一场杀至皇宫的叛乱,还有仙人出手相阻,隔壁的西岐则完全反过来,愈加气盛。

    蜀王是需要不遗余力争取的盟友,自然得让其满意。

    哪怕群臣都知道她高三无罪,背后是杜献自己搞七搞八搞砸了一切自作自受,也必须抛出一个人来顶包背锅。

    纣王圣明,正因此,一个贤明的君王更知道该如何取舍,一个惹人非议的女子将军有价值,还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国家有价值?

    只要脑子没坑就知道怎么选。

    烈日还是那般高悬,高三一边流泪,一边茫然地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自己为什么要走呢?走掉之后,为难的是朝中文武,危及的是大商,麻烦的是纣王。

    自己从一个普通人到现在的地位,难道不就是因为纣王的力排众议,倾力支持?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给纣王添麻烦?

    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来换取大商的一时安稳,倒也值得。

    她停下脚步,慢慢回身看向张大。

    如果就这么走了,提拔举荐自己的张大人也会很麻烦。

    在招纳“贼人”方面,张大已经是老手了,再添一例,只怕要被弹劾。

    高三脸上的泪痕未干,但还是透着一如既往的坚强与倔强:“张大人,罪臣在此!”

    张大一愣,反应过来的城门卫兵拥过来,抬手就要拿人。

    高三闭上眼,张大一摆手:“不必了,高将军随我走就行。”

    守卫这才收手。

    高继能却是不依,就要动手。

    张大看着撸袖子准备开干的高继能,叱喝道:“你干什么?”

    “她是我姐!”高继能逞声道:“要带走她,先问过我的拳头!”

    “你姐?那你跟着一块走吧。”张大打马便走,高三紧随其后。

    高继能愣了愣,那个大官虽然指着的是路边一棵大杨树,但言语间应该是指得自己吧?

    愣神间张大与高三已经走了好远,高继能这才一拍脑袋,紧紧跟上。

    ............

    刑部大殿中,子受正在和群臣扯皮。

    商容苦劝,伯夷力谏,李靖两条浓眉直挑。

    子受梗着脖子道:“朕说宣战就宣战!明日必须向蜀国宣战!”

    商容捶胸顿首:“陛下可知粮草几何?可战之兵多少?一战要打多少年?”

    子受啪一声拍碎桌案:“刚才杜宇小儿问过了,朕一概不知,也不必知晓,泱泱大商,奈何不得区区蜀中小民?任由其耀武扬威,都快骑到朕头上了!”

    伯夷痛心疾首:“哪有因一时气盛就开战的道理?还请陛下三思!”

    子受怒在表面,乐在心里,就是这样反对才好啊!你们要说什么蜀中小国一战可定,一个个摩拳擦掌请战当先锋,那我还真就不打了!

    “陛下,高三已到。”



    诶?高三没跑掉?

    子受一惊,拖了这么久都没跑掉?

    商容等人松了口气,纣王不改口执意要战也没关系,只要将高三拿下就行。

    拿下高三,蜀、商两国关系就不会继续恶化,纣王和蜀王的矛盾都是些小事,最后无论哪一方,都得以国家利益为重。

    欧阳天禄见到高三,立即叱问:“罪臣高三,你可知....”

    他话没说完,就被子受拿着瓜子壳塞了一嘴。

    子受三步并作两步,将复命的张大赶走,走到高三前方道:“蜀王杜宇逼死汝父,杜宇之子杜献构陷于你,污你名声。”

    “你可忍,高成可忍,朝中群臣可忍,朕不可忍。”

    “朕明日便向蜀国宣战,今日先封你为平蜀将军,为伐蜀先锋!”

    “罪臣...”高三张了张嘴,一切太过突然,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子受嘴里不停,哪还由得你犹豫?当务之急就是要快,将生米煮成熟饭,明天群臣再怎么阻挠,也非得把战给宣了!

    “高三接旨!传朕旨意,封高三为平蜀将军,不日即出兵伐蜀!”

    至于这个不日是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反正先放下狠话,把蜀王这个盟友推到对立面,狠狠刷一波不顾大局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骂名。

    子受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拿出一个玄鸟玉佩:“朕今日将此玉佩赠与卿,见佩如见朕!”

    他将玉佩放在高三右手中,用力将高三的手捏紧,宣战就靠你啦!

    高三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说出自己的疑惑,忽然看见一边倒地的高成,内心巨震。

    这个男人对自己不好,还抛弃了自己,但最后却是留下了这样的结局,兴许在闯入刑部大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死志。

    高三将双手捏得紧紧。

    右手中是玄鸟玉佩,左手中也是一枚玉佩。

    那是高继能交给她的,说是高成留给她的玉佩,可以当做护身符。

    玉是美玉,但高成是个新晋暴发户,没有身份地位,玉上没什么精妙的花纹,有的只是几个字。

    “愿吾女高兰英一世平安。”

    三儿只是小名,她被抛弃时年纪还小,没有大名。

    现在有了,高成起的,那个和兰花一样娇柔的女孩成为了英武的将军。

    “臣高兰英接旨。”

    高三,噢不,高兰英深吸一口气,望向高成,凝固的表情带着笑意与解脱。

    “高...兰英?”

    子受懵了,你说啥?

    “臣小名高三,本名兰英。”

    高三依旧恨着被高成抛弃的过往,但也不会否认高成今日的所作所为。

    今日之后,高兰英就是她真正的名字。

    “高兰英...”

    子受喃喃念叨着,你怎么还分大名小名呢?

    高三就是高兰英?

    那个原著里和张奎联手砍了黄飞虎、闻聘、崔英、蒋雄、崇黑虎等五岳正神的高兰英?

    邓婵玉牛逼吧,战绩彪炳,什么哪吒、黄天化、龙须虎、张山、洪锦都被阴过,孔宣这百分百中暗器的倒霉蛋还被连阴三次,但邓婵玉被高兰英一对一杀了。

    虽说比战力不能这么比,也足以见得高兰英的能力。

    然而这么猛一人,就是土妹子张三。

    子受双目眼神有些涣散,自己亲自提拔了这样一个人,还力排众议地任用,前不久更是将其从后勤的妇联主任岗位上,提升到了最适合的武职,娘子军将军。

    刚才更是给她封了个平蜀将军....

    算了,只要强行与蜀国开战,背个不顾全大局的骂名,就随她去吧。

    .............

    次日临朝,十拿九稳的宣战,终究是失败了。

    原因无他,不是只纳臣服,不纳结盟、从属吗?

    这个简单,蜀王杜宇连夜称臣,他投了。

    如果有个盆摆在面前,子受能当场表演个吐血三升,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询问道:“诸卿以为,蜀王为何要臣服于朕?”

    死要死个明白。

    商容苦笑摇头:“臣不知道,八百路诸侯各自不一,有如晋王一般忠心耿耿,也有如姬昌一般狼子野心,臣对蜀王并无了解,便是臣,也很不明白,到底什么才使得蜀王放下了国君之尊,臣服我大商。”

    子受深以为然,看看,我就说这事很不合理吧!

    费仲见群臣均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灵机一动,道:“古有禹王执玉帛而掌万国,蜀国先王蚕丛便是其一,而今杜宇为其后,定是见到陛下之圣明心慕不已,欲效仿先祖之事。”

    子受脸有些黑,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忍着没做声。

    费仲倒不在意,很久没拍马屁了,趁机拍响点。

    他继续道:“纵观陛下与历代先王的不同之处,主要在于人治,陛下武略不及武丁,文韬不及祖甲,声望不及成汤,可陛下知道百姓们受灾,会派人驱疫、治水,陛下想到西岐的百姓遭受羌人的袭略,会接纳流民,区区一养蜂人被逼,便会一怒之下愤而宣战,陛下就是这样的爱民如子!”

    “若为盟友、从属,尚有土方首领、越侯、南伯侯之前事,可若为臣子,定然得陛下厚爱啊!”

    费仲顿了顿,郑重道:“陛下圣明,以人治收服了蜀王之心!”

    尤浑赞许道:“费大夫说的是,皆赖陛下圣明。”

    群臣想了想,费仲的话有些不靠谱,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兴许....蜀王就是这样的人呢?

    不过蜀王并不代表他一个人,身后还有着整个蜀国,就像群臣会力阻纣王向蜀国宣战一样,如果蜀王臣服,其臣下也必当力阻,群臣觉得,这其中多半还有些其他原因,让蜀王与随行臣子达成了一致。

    子受脸都绿了,有些心神不宁,该不会真的和费仲说的一样吧?

    可我这儿多个蜀国当小弟也没意义啊!难不能蜀国能挡得住西岐兵锋?哪吒那熊孩子说不定在商周开战的第二天就能把火尖枪戳蜀王脑门上!

    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子受决定直接问当事人,即使问不出,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宣蜀王觐见!”

    不一会儿,蜀王入殿:“臣杜宇,拜见陛下!”

    臣子的礼数做足,更是直接开口称臣。

    子受嘴角抽了抽,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有阴谋,肯定别有用心!

    “蜀王来朝歌已久,不知是否思念蜀中?”

    杜宇乐呵呵答道:“此间乐,不思蜀。”



    子受觉得自己失策了。

    通过蜀王的反应,他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东西。

    封神大劫,商周之战,周是主角,商是最大反派。

    一番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为什么让四夷拱手,轻而易举就攻下了鄂城,还让蜀王臣服?

    因为商是大反派啊!

    哪有大反派输给配角的道理?

    最大反派因为封神大劫商灭周兴,必须输,但只能输给主角,也就是周,换成其他任何人,谁都讨不了好。

    就像封神原著里一样,什么北海袁福通、东海平灵王,乃至后来的姜文焕,全都单独挑战过大商,然而无论过程如何,最后都失败了,唯有姬发一路通关。

    子受悔不当初,早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也不会弄得如此难办。

    暂时不去想这些,他转而看向整出乐不思蜀的杜宇,蜀中竟是自古便有国情在此:“蜀王乐不思蜀,朕想问问,何乐之有?”

    杜宇拱手应道:“赌马斗鸡皆乐,不过臣不爱出府,更喜欢在府中纺织缝衣,做些针线活。”

    子受愣了愣,纺织缝衣?

    有野心啊!想以这种女子做的手艺活来掩饰,用足不出门来表示自己没有野心,用被针线刺伤的伤口来警示自己莫忘今日之耻。

    这时候的针可不是后来的3cm,也不是铁针,大多是兽骨磨尖的骨针,刺伤了可不好受,蜀王下了血本。

    这样想来,杜宇纺织缝衣和隔壁老姬昌的卧薪尝胆,如出一辙啊!

    子受决定先斥责杜宇一番,能把他逼走甚至改变臣服的想法最好,再不济骂他一阵也不亏。

    “杜宇!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去做这些女子之事?堂堂蜀王,居然对这等事感兴趣,你会缝衣吗?你会织丝吗?你一大好男儿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这蜀中之民,怎么敢将身家性命放在你手里?”

    “成何体统!”

    “你身为蜀王,身边之人敬你、畏你,处处奉承,而你呢?乐不思蜀?可有想过蜀中的先祖灵位?在朝歌贪图享乐,成日做这样的事,这蜀中,还要不要了?”

    “朕今日若不打醒你,怎么对得起蜀中之民,对得起这天下?”

    昨天本来就要打的,一通折腾给忘了,今天补上,子受佯怒,咬牙道:“来人,将杜宇拿下,打上二十大板!他若是再不悔改,朕非揍死他不可!”

    尤浑打了个寒颤,他回忆起年初诸侯朝贺时,八百诸侯齐挨板子的事情,看来即便是新来的,也不能少了这一套程序。

    群臣想劝谏,但碍于杜宇在前,有些不方便,在诸侯王面前,还是得给纣王留点面子。

    杜宇感到无法理解,为何自己明明是以大礼臣服,纣王还是这么不满意?

    不说好酒好肉赐宴,起码说点好话吧?

    最终却是要挨板子,这作的是那门子的孽啊....

    杜宇开口想为自己争辩一二:“陛下……”

    “住口!”子受大喝:“你休要说了!来人,拖下去,打!”

    眼见着杜宇被拖下去,尤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真是好可怕,不过蜀王刚刚臣服,纣王就为蜀中百姓操起心来,当真圣明啊!

    杜宇一走,群臣放开来,杨任出列,大言开喷。

    子受也兴冲冲的准备挨骂,不想两三个字过后,杨任的谏言就全卡在了喉咙里。

    “陛下,南方紧急军情!百越之地气候骤变,有提前入冬之征兆,百越人似早有所准备,我军却还未筹备到足够的冬衣,如今已略显颓势,战事不容乐观……”

    “百越提前入冬?”子受心下狐疑,会不会仙人插手?早前那几个刀枪不入的越人就奇奇怪怪的,说不定真有点门道。

    要不要干脆趁此机会撤军?这一来一回徒耗钱粮,肯定挨骂。

    子受刚想下诏,又停了下来。

    不行,大军回师途中要经过鄂城,鄂城则是好几路诸侯的混战之地,万一闻仲趁机联合苦守鄂城的越王,把那群诸侯给灭了怎么办?

    到时候又开疆扩土了。

    还是让闻大爷继续呆在南方,早前定下的秋冬出兵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虽说能避免毒虫、瘴气,但冬衣的准备是个麻烦事。

    这事就交给闻大爷自己决定,子受想通大商是反派boss之后,在打仗方面很佛系,要赚昏庸值还得靠内政。

    一阵议论没有结果后,子受打着哈欠将最重要的一步做完。

    既然蜀王已经臣服了,什么平蜀将军自然就不需要了。

    高兰英这么猛,干后勤去吧,继续干你妇联主任的活儿。

    .............

    子受趁着扩建朝歌的功夫,以权谋私专门给妇女联合会划拉了一片土地。

    里头由高兰英营造,一些有冤屈、被虐待、不为世人所容的女子会住在其中,还有那些解救而来无牵无挂的巫女们,也一同在此,同时这里也是娘子军的驻扎之处。

    这也是个昏招,朝歌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竟有一大片土地全归妇女所有,就算那些受苦的女子可怜,和流民一样,在城外搭几个屋子不行吗?

    子受一意孤行,这样不仅能挨骂,还能让高兰英将注意力都放在提升女子地位上,防止她上战场。

    彭遵将小刘备收在怀里,自从有了那东西之后,上林苑宫市的生活也不那么枯燥乏味了,低俗是低俗,妖邪归妖邪,但它好看啊!

    他今天休沐,受邀来到娘子军军营之中。

    一个寺人来迎:“见过公子。”

    彭遵点了点头,这是宫里的寺人,如果不是宫里的苏娘娘牵线搭头,即使他对女子有了些改观,也不可能亲自来到此地,传出去就别在贵族圈子混啦!

    至于苏娘娘嘛...虽然大家都说她是妖邪,还有人担心得去求符辟邪,但名义上仍是纣王的妃子,有些话该听还是得听。

    在寺人的带领下,彭遵朝里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一阵咩咩的声音传来,他惊愕的发现,这里竟还有羊圈,里面养着许多羊。

    羊....

    彭遵脸上流露出几丝不自然的表情,羊车望幸。

    难怪纣王会在朝歌中划出中这么大一片地专门给女子,原来是将这里当做了外宫,这些女子全是禁脔啊!



    彭遵忍不住发笑,自言自语道:“我还道纣王怎得会为女子着想,没想到竟是为了此事!”

    大家都是诸侯贵族,你纣王还不是自小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会脑袋一拍就为女做主?

    什么德行都知道,也就伯夷叔齐这种脑子有坑的有所收敛,不会做的太过,但他们也不会想到去提升女子地位。

    看看莫得心脏的比干,名声在外是不是?在送奴隶修长城之前,他就是朝歌最大奴隶主!

    这么一看,纣王以妇女联合会的名义为在宫外养女子进行遮掩,这才是比重视女子、提升女子更好的解释。

    彭遵颇为得意,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他越想越合理,你看看这些什么巫女、受苦女子,这些人怎么可能住在宫中,和东伯侯、邓总兵、黄总兵的女儿呆在一起?

    纣王肯定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如此遮掩行事,再联系起小刘备与春宫图均为纣王所作,就更容易明白了。

    大家都懂!

    彭遵身边的寺人看见彭遵如此作态,也不解释,只是轻轻一笑。

    彭遵继续朝里走,就看到在羊圈面前的一片空地上,许多个女子正在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工具,在对着小羊们上下其手。

    世风日下啊!这些女子为了得到纣王的宠幸,让羊车找上自己,竟然在小羊身上做手脚,连动物都不放过!

    彭遵的出现让女子们一阵慌乱,好在她们早已得知今日有贵族公子到访,于是慌忙行礼:“见过公子!”

    其实她们对彭遵这样的贵族子弟极为厌恶,这里有不少姐妹就是从那些贵族家中解救出来的。

    彭遵摆摆手,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在这些女子眼中是怎样的形象,只是问道:“高将军何在?你们继续做事便是,不用在意。”

    寺人在一边道:“高将军让公子就在这里等候,立刻便来。”

    彭遵虽有不满,仍是忍耐下来,高兰英势大,如果蜀王不臣服,估计就是伐蜀先锋了,他不在乎什么女人,但能打手上又有兵的人,不管男女都必须郑重对待。

    彭遵就杵在原地,女子们手上的动作慢了许多,贵族带给她们的压力显而易见,甚至还有人因为恨意而用力过猛,让小羊们惨叫连连。

    高兰英来了,羊儿们也解脱了。

    她对彭遵解释道:“这些女子之中好些是因贵族强抢而流亡。”

    高兰英指了指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子道:“三娘十年前被一贵族子弟掠走囚禁,我们将其解救出来的时候,发现她的亲人都已经亡故,所以就让其住在这里。”

    高兰英诉说着女子们身上的故事,她会对见到的每一个人这么说,只想以此唤起人们对女子的正视,一个两个说不通,但十个、百个,也许有那么一两个能接受。

    彭遵是不能接受的那个,说实在的,这个时代,女子被贵族抢去了反倒是好事,看看那三娘,如果不被掠走,多半和她的亲人一样亡故。

    命都活不下去,还管什么地位?

    高兰英见此,还是将话说完,最后还顺便吹捧了一句:“陛下怜悯这些女子,特意划出了这片地方,这些女子才能活下来,相互扶持着,才会对未来有希望。”

    “这是剪刀。”高兰英拿起一名女子手中的工具,对着彭遵展示了一下。

    “剪刀?干什么的?”彭遵一脸疑惑。

    “剪东西的。”化仙为凡的琼霄不知何时来到了高兰英身边。

    她面色不善,将手中的剪刀合拢又打开,弄得咔咔作响,自为凡人之后,她要么在医学院,要么就在这妇联,了解了许多,也懂了许多。

    无轴剪刀最早出土在西汉,现代剪刀出现在北宋,具体什么时候发明出来不清楚,商朝肯定是没有的。

    但琼霄手里有把金蛟剪,学习一下赵公明师兄的成功经验,她根据金蛟剪就硬生生把剪刀给造出来了。

    彭遵在剪刀的咔嚓声下,被琼霄瞪的下身发凉。

    “琼霄。”高兰英轻轻喝了一声,随后解释道:“彭公子,这是用来剪羊毛的。”

    “剪羊毛?”彭遵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为了更方便吃羊肉?陛下发明的涮羊肉,味道当真一绝,极是鲜美....”

    高兰英被逗笑了,果然贵族还是逃不开吃喝玩乐,张嘴闭嘴就是这些,和陛下没得比。

    她从身边的篓子里抓起一把羊毛,对着彭遵说道:“彭公子看看这个。”

    彭遵一脸茫然:“这不就是羊毛吗?”

    高兰英耐心解释:“公子可有去过西园羊房?杨显杨校尉曾说过,羊为了在冬季保暖,毛会长得极长,因而羊毛的最大作用,便是保暖。”

    年初时西园因为吕气炸了一次,正好就炸的是羊房,又正逢纣王爱上了羊车望幸这种调调,望完就吃,耗费了大量存羊。

    因而西园羊房现在所留下的羊,没有肥美的,没有肉多的,全是毛多吃起来麻烦的种类,正好让高兰英与琼霄有了灵感。

    这也是早前高兰英所想,提升女子生产力的方法之一,如今已经正式可以实施。

    彭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灵光一现:“高将军莫非是想要用羊毛来制成衣物,听闻南方气候骤变,正是需要冬衣...”

    高兰英笑道:“彭公子久居上林苑宫市,果然是商业奇才,洞若观火。”

    她拿起羊毛放进地上的水桶里,立时便有女子上前,将羊毛冲洗捞出,反复数次。

    “剪下羊毛后需要清洗,但又不能彻底洗净,早前失败了好多次,现在终于成功,正是我们这些女子努力许久的成果。”

    彭遵拿起桶中的羊毛,急道:“羊毛当真能纺线?”

    “自然。”高兰英微微一笑,领着彭遵去了一间房子里。

    房子里的女子们手上动作慢了几分,但并未失去稳定,可以见得她们对手中之事格外郑重。

    她们正安静地疏着羊毛。

    疏好的羊毛则通过手纹织机,在女子们的上下操作中,将蓬松无比的羊毛捻成一条条的线。

    这手纹织机倒是商朝的本土产物,没什么特别之处。

    “彭公子。”高兰英拿着细长的羊毛线,笑道:“如何以这羊毛线制衣,就不必多解释了吧?这羊毛制成的衣物,御寒能力远胜于毛皮,也更为轻便。”



    只要将此物大规模生产,加以配备,南方的战事就不足为虑。”

    高兰英跃跃欲试,虽然当不了平蜀将军,但能为南方战事出力也不错。

    而彭遵所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高将军,这羊毛纺织的成本如何?”

    高兰英微微不满,不过也能理解,自己是大商将军,对方是贵族,立场不一样,想法自然不同,纣王本来就在打压贵族,像彭遵这种贵族子弟没有参与叛乱就已经不错了,至于指望他们为国出力嘛...想太多。

    “公子放心,只要羊毛纺织的规模足够大,那么其成本低廉,且产量胜于桑麻,这样一种比桑麻更加保暖,而且又比桑麻更加成本低廉的衣物....”

    高兰英没有讲话说明,但彭遵也很快反应过来:“规模足够大?高将军既然这么说,想来朝歌一地也不足以成规模吧,莫非想的是北方草原?”

    高兰英点头:“正是,北方诸部臣服,男子可在矿山之中挖矿,女子力气不足,难以挖矿维生,为什么不继续做她们擅长的事呢?”

    虽说要提升女子地位,但高兰英也不会强词夺理说什么女子和男子一样有力气,她懂得扬长避短,女子力气是不大,但纺织这种精细活,却能做的得心应手。

    彭遵仿佛看见了海潮一般的铜钱,半晌才道:“高将军,我彭家商队去过北方的矿区,那些外族形成的村落中确实有许多女子空闲,若是能用起来,少则数百,多则成千上万,不过在下唯一担忧的是,到时候有了足够的羊毛,又有足够的女子纺织,真的能有这么多人去购买吗?”

    高兰英笑道:“百姓会不会购买,我也不知,但我知晓贵族诸侯必然购买,南方战事焦灼,也必然购入大量羊毛衣作为军需。”

    彭遵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算计了。

    成规模的羊毛衣纺织需要雇佣多少人养羊,又需要雇佣多少人剪毛、纺线、织衣?

    就算是手纹织机的投入,也不是个小数目,还有成衣之后的运输。

    更不用说,而后还得交付大笔商税。

    南方提前入冬,军队需要大批冬衣,固然能解决售卖的问题,但自己如果不生产羊毛衣,军队就不需要冬衣了吗?

    当然需要,如果贵族不参与其中,朝廷就得自己进行先期投入,本就因为大兴土木而不丰盈的国库说不定会因此崩溃。

    但由贵族出面就不同了,前期投入全由贵族自己负责,朝廷最后只需要少量钱财便能换取大批的冬衣,说不定还会因为高额的商税而充盈国库。

    毕竟羊毛衣一出来,不只军队需要,贵族诸侯也会采买。

    彭遵想的明明白白,难怪纣王会这么重视女性,这些女子确实有独到之处,全是为了今日。

    如果有这种程度的利益,换成他,他也会重视女子啊!

    “高将军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不过还请高将军容我回家中与父辈商量一番。”

    彭遵心里已有打算,前期投入虽然多,但必须干,而且彭家要尽可能将所有羊毛衣垄断。

    不说即使收取大量商税也有利可图,仅仅只是大规模雇佣女子放羊织衣,也是一道无形的护身符。

    如果到时候纣王想翻脸,剿灭一切贵族,对彭家也会留手,不是情面,不是名声,也不是祖辈的血缘,而是大量受雇佣的百姓。

    一旦彭家覆灭,这些受雇百姓通通失去了生活来源,即使朝廷能立即接手产业,也得头疼好一阵。

    彭遵现在只想说一句,贵族经商是正确的,虽然一切都是被纣王推着强行转型,但毫无疑问,方向是正确的。

    ...................

    高兰英已经组织妇联的女子们打出了上百件羊毛衣。

    深宫中的子受还是因为尤浑抱怨奸商太多收购羊毛,羊毛价格大涨,才知道这件事。

    大肆收购羊毛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吃,只可能是穿。

    再翻了翻奏疏,果然发现高兰英整出了羊毛衣。

    子受当时脸都绿了,立即出宫,三言两语听不明白,还得亲自去看看。

    等他到了娘子军军营时,高兰英拿着羊毛线,亲自示范了一番。

    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将子受惊得合不拢嘴。

    大妹子,合着你那四十九根专射敌人双眼,战绩彪炳让姜子牙忌惮不已的太阳神针,其实是打毛衣的棒针呗?

    名不虚传,刺得很到位嘛!

    子受拿起一件羊毛衣,让随行的尤浑试穿。

    “有些紧,进不去。”尤浑觉得有些不舒服。

    在奢靡治国的政策下,他越来越胖了,大有向三百近卫发展的趋势。

    进不去就用点力,子受搭了把手,尤浑将小了一号的羊毛衣勉强撑在身上。

    高兰英道:“尤大人,这羊毛衣与麻布衣不同,即使小了些,多穿一阵子也能变得合身。”

    尤浑点头,确实感觉有些适应了,他往外走去,十一月初,有些冷,可这紧身的羊毛衣一穿,竟然觉得身子有些燥热。

    “此物....”尤浑憋了半天找不出形容词,最后才结结巴巴道:“真乃神物。”

    子受深以为然,是吧,我也觉得是神物,虽说中国在1920年代才正式开始织毛衣,但早在公元前2000年,新疆那块儿就已经把羊毛用于纺织。

    早前劫掠西岐的羌人就是最早把野羊改良成为绵羊的部落,他们用石英制成的玉刀,把柔软的毛割下来,搓拧成为毛线,用以织布,而这种布,曾作为商品输人道中原,被称为“褐“,《禹贡》中也有“织皮”这一记载。

    到秦汉时,毛织技术已经相当成熟,有人兽葡萄纹双层平纹、毛织带、蓝色斜褐等,高兰英所做的不过是将羊毛织物更进一步,变成了羊毛织衣。

    所以说,高兰英灵机一动领着女子提前三千年开始织毛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其实织毛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现在这手纹织机的毛线产量,根本不足以让女子生产力有质的提升,毛衣的诞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子受在意的是,是什么让高兰英灵机一动,务必把这种灵机扼杀在摇篮里。



    高卿家为何会想到以羊毛织造衣物?”

    高兰英拱手:“皆赖陛下圣明。”

    这也赖我?

    子受皱眉,小高不行啊,别人要给我扣锅时好歹多少有点关系,什么纺织啊、毛衣啊,我从来都没提过,碰都没碰过。

    再一问,原来是西园爆炸以及羊车望幸和涮羊肉吃太多的锅,虽然不是很懂朝中文武的脑回路,子受还是决定不追究灵感源泉了。

    他转而问道:“不知这羊毛衣产量几何?”

    高兰英心中佩服,果然,陛下看到羊毛衣的瞬间便想到了南方战事,唯有足量的羊毛衣才能保证将士们的冬衣供应。

    “陛下勿扰,臣已联络彭家,彭家已决定在北方筹建牧羊场,将会雇佣大量女工纺织羊毛衣。”

    我...其实很困扰啊,都整出集合生产了,下一步是不是得工业革命?

    如果说这时候只是吐个槽,等子受看到纺织机的时候,觉得只怕真的要出问题了。

    这他妈是哪门子的手纹织机?

    这是哪个现代人穿越过来了吧?

    子受虽然不太懂纺织机,但他不瞎,女工们所用的纺织机器,多了好些奇奇怪怪的部件,样子也与他见过的手纹织机不同,是不是大名鼎鼎的珍妮纺织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能极大的提高纺织效率,能将羊毛快速纺成毛线,纺织的速度,比手纹织机高出数倍。

    子受面色阴晴不定:“这是何物?”

    高兰英解释道:“这是蚕丛纺织机,臣此前也苦恼于手纹织机的效率低下,但彭家来人后,蜀王杜宇也来了,说是因此前之事心中有愧,将蜀中代代相传的宝物赠予了臣,这宝物便是蚕丛纺织机,臣见其纺织效率极高,便令人仿着造了些,倒也不难。”

    子受:“.....”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论血脉渊源,这位传说中眼睛跟螃蟹一样向前突起的古蜀第一代王蚕丛,还是嫘祖的孙子,后被分封在蜀地为侯伯,以蜀侯的身份称王。

    西岐有七香车这种全自动无人车,似蚕丛这样的人物弄出个跨时代纺织机,丝毫不让人意外。

    得,蜀王杜宇莫名其妙臣服,还留在朝歌养蚕织衣干些女人活,就是为了刺自己一刀。

    这一刀还真是深可见骨啊!

    高兰英补充道:“彭家见到蚕丛纺织机后,派遣了更多人手,也加大了投入,不少贵族闻风而动,南方大军的冬衣,倒是不用愁了,而后收取的商税,说不准还能反哺国库。”

    贵族们都看到了羊毛衣所带来的利益,进而蜂拥而来,子受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难怪杜宇宁愿臣服也要留在朝歌,还说出了乐不思蜀这种话。

    说是背刺只是玩笑话,其目的在于这羊毛纺织。

    蚕丛纺织机固然能大大提升纺织效率,配上羊毛衣,便是新兴产业的冉冉升起。

    蚕丛纺织机效率太高,寻常百姓之家,不可能花费巨资购买,就算是买来了,也不能像以往一样自给自足,因为一纺就是几十上百人份的毛线。

    这肯定会导致民间纺织变为由贵族牵头的工坊式生产,线不会再自己纺,最多也就是购入毛线自己在家里打毛衣。

    这样一来,由于工坊缺人手,女子也可以外出做工补贴家用,在蚕丛纺织机的加持下,女子生产力大大提升。

    这都很好,可再深一步想呢?

    高效率纺织会使得人们对羊毛需求日益增大,这正是后来英国历史上著名的圈地运动,羊吃人的起因。

    那时候,英国新兴的资产阶级和新贵族通过暴力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强占农民份地及公有地,把强占的土地圈占起来,变成私有的大牧场、大农场。

    新兴资产阶级、新贵族,和大商目前正在进行商业转型的贵族何其相像?

    如果不加以阻挠,必然会出现与英国圈地运动类似的场面,贵族在巨大的利润下铤而走险,不仅仅是抢占土地圈地,说不定还会强行把地里的庄稼给拔了,去种植经济利益更高的牧草,用来养羊。

    倘若如此,粮食大规模减产,别说今年秋收收成才涨了一成,就算再涨几成,也会有无数人饿肚子。

    阴谋!天大的阴谋啊!

    二十大板打的还是太少了,难怪杜宇还特意送上世代相传的蚕丛纺织机来给高兰英赔罪,他分明就是在给大商掘墓!

    要是子受没听说过圈地运动羊吃人,谁能识破这等阴谋?

    即便是朝臣,也只能看到蚕丛纺织机带来的巨大利益,看到羊毛衣普及能支持南方兵将在冬日作战,还以为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杜宇不惜忍下屈辱所设下的这一计谋,即便识破了也没办法。

    阻止贵族建工坊?

    不行,那是你纣王早前为贵族选的路,这些转型商人的贵族是最后一批支持大商的贵族,如果恶了他们,大商将失去八成以上贵族的支持。

    不让女子纺织毛线?

    不行,支持女子提升女子地位都是你纣王定下的,现在翻脸那些女子该如何看待?娘子军也可能哗变,而且没有羊毛衣,南方军队缺少冬衣作战。

    可要是这样顺着一切来,到时候贵族贪图利益,羊吃人就来了,地一圈,民怨就来了。

    阻止贵族圈地行不行?

    行,但百姓不会因此而感谢,反而依然会恶了贵族。

    在这一毒计之下,怎么做怎么不讨好,要么民怨沸腾,要么与贵族阶级为敌。

    换做其他人,多半已经怒不可遏,但子受却是...淡定之极。

    不就是与贵族阶级为敌嘛!

    之前没有做的太过,是因为担心太危险,必须得保证自身安全。

    但现在彻底与贵族为敌,无所谓啊!

    毕竟是没办法的事啦,走一步看一步,而且奴隶可用,还有不断从各地抢来的奴隶作为补充,加上朝歌里的仙人和自己手上的东西,也有一定安全保障。

    打倒旧贵族,推翻恶势力,与诸侯贵族为敌本来就是赚取昏庸值的不二法门,稳赚不亏啊!

    虽然粮食增产了,女子得到认可了,奴隶也精忠报国了,叛乱被平了还有夏禹冒出来站台子,但激化了与贵族间的矛盾。

    子受再三感慨,蜀王真是个好人,再给你加四十大板,不打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