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庙的事情在贵族中的影响很大,朝歌贵族已是如此,在其他地方的贵族更甚。
那些贵族本就在诸侯麾下为官,同殿为官利益冲突更大,又有了祖庙一事激化矛盾,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即使想不在意这事也不行,一旦有家主不理会朝歌祖庙,家里供奉的祖宗灵位便会莫名其妙无风而倒,啪的一声,着实吓着了不少人。
而另外一件裁军的事情,也飞快传到了各地守军之中,毕竟朝歌兵力减弱,就代表着地方军队要更勤加训练,严阵以待。
数日之后,冀州侯府。
苏护透过窗子望向西南朝歌的方向,回过眼后四下望了望,见到没人,便将一本没有名字也没有封面的书册从怀中拿出。
入眼之处,竟是一副图画,画中有七个女子在池中沐浴,还相互吐着丝。
如此让人面红耳赤的图画,画中的女子却是都是妖怪。
苏护认真翻阅起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如何能不知道纣王的打算呢?
兴许早在多年前纣王在朝堂中和云中子辩论披毛戴角之辈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想法了。
人妖和睦相处互惠互利,是自家老爹当年没做完的事情,甚至只是开了个头,就因为世间的蜚语流言郁郁而终。
难啊!不仅寻常百姓不理解,便是那些妖族本身,能理解的也不多。
困难重重,可如果成功,必成万世基业,妖族能做到很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一个家将从外面急匆匆而来。
“禀侯爷,这是朝歌送来的书信!”
家将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书信递给苏护。
苏护接过之后,微微点头,将其屏退。
他盯着桌案上的小刘备沉默了许久,终是正事要紧,带着些不舍,将其好生收好,随即打开书信,展开,一字一句观看完毕之后,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神情。
“裁撤朝歌常备军……”
“陛下此意....”
如果不是看到书信的署名是崇侯虎,苏护绝对会和朝中文武一样,激烈反对。
但既然是崇侯虎所发书信,便表明了纣王此举必有深意,这位向来智略超群的北伯侯,不,晋王,应当是又察觉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苏护又翻了遍书信,里头并未明说,毕竟密封再严也不能保证书信不泄露,只能靠悟。
苏护来回看来回看,差点就一气之下将书信给烧了,这特么到底是个啥意思!
“唔....”
终于,他发现了不对劲,信中除了说裁军之事外,便是夸赞苏全忠乃一流武将,最后还看到了书信中提及的崇黑虎。
苏护对朝歌中流传的武将分级有所了解,苏全忠既然是一流,那自己将苏全忠吊在树上打,肯定是超一流,心中美滋滋的同时,却是想起了崇黑虎。
崇侯虎的亲弟弟崇黑虎在随着子启造反后,便投靠了西岐,曹州则归到了曹州本地贵族治下。
而曹州就在冀州旁边,去年敖丙治水时,就找苏护借过人手帮忙,因相邻的缘故,苏护对久在曹州的崇黑虎有些了解。
崇黑虎少年学艺,但学的并不是呼风唤雨之类的大法术,而是旁门小道。
例如饲喂专门阴人的铁嘴神鹰这种。
除了这些旁门小道外,还学有练兵之法。
练的自然不是寻常兵马,而是道兵,崇黑虎学有道兵飞虎兵训练之法,苏护虽然不太清楚飞虎兵到底有怎样的能力,但他手底下的大将郑伦,也学有类似的练兵之法。
郑伦学的是乌鸦兵,乌鸦兵收执挠钩套索,个个以一当十,专门拿人。
似郑伦这样的异人,本来是不会投身于苏护这种小诸侯麾下的,苏护明白,自己能得郑伦相助,全赖自家那个主张人妖和睦的老爹遗泽。
大多数人都不理解人为什么要和吃人的妖共处,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支持。
道兵,异人,裁军....
这样一来,纣王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苏护恍然大悟,如果没有崇侯虎这封书信提醒,他恐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力阻。
毕竟如今对道兵有所了解,眼界足够开阔的人,也只崇侯虎和自己,或许还能加上青龙关总兵,据说青龙关的督粮官陈奇,也会训练道兵,噢还有闻太师,但太师在南征,无暇顾及朝事。
这么想来,裁军或许才是最好的策略。
无论是常备正规军,还是流民成军,都不是道兵的对手,那这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兵将贵精,不贵多啊....”
苏护喃喃道,他明白了一个几千年后的道理。
苏护心领神会,朝歌的军队只是用来安抚百姓,让百姓看着安心,真正要打仗,还得靠精兵。
那么精兵从哪里来呢?自然得练。
崇侯虎这封信中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陛下裁撤寻常军队,就是为了练精兵,练道兵。
道兵并不是随便挑选几个人,操演一番就能成军,得看潜质。
而大商之中,潜质最高的,非长城守卫军莫属。
并不说他们的作战经验最多,真要论及战斗力,他们并不是最强的。
但他们为了追击土方残部,足足长驱数十万里,凝聚力与意志力无人能比。
长城守卫军的领军将领是谁?苏全忠。
他苏护的亲儿子啊!
接下来的一切就容易办得多,将郑伦派去北地,和苏护研究研究,就算练不成郑伦所掌握的乌鸦兵,应当也可以练成其他的道兵,毕竟北地还有着孟姜女不哭,长城不倒的传说,这群依托长城成军的将士,确实有独到之处。
郑伦接了苏护的命令后便往北地行去,大概是冀州的马不识去长城的路,他迷路了。
翻山越岭后,又不知道行去了哪座山谷中,出了山谷,竟直接来到了草原上。
好在没啥区别,郑伦大老远就望见苏全忠带着长城守卫军,似乎是在操演。
郑伦是异人,目力极好,远远的看去,他觉得自家少侯爷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样。
苏全忠目视前方,阵中的军士也如他一样面无表情,彷佛一群沉默的雕像。
“进!”
阵前的将士们冷静地向前踏步,脚步声并不沉重,但整齐划一,宛如惊雷,每一步落下都践起青草和草下大团大团的黄沙。
苏全忠将方天戟呈四十五度斜指前方,然后果断地挥下,厉声喝道:“挑!”
唰的一声,兵刃齐出,竟是如破空一般。
“进!”
“挑!”
“扫!”
“刺!”
最前排的士卒踏前一步,挑动手中的长戈,战时便能是以此弯曲的戈勾架住对手武器,第二排士卒则挥动长枪,左右横扫,最后则是后排士卒手中毒龙般密集而沉重的长矛,长而稳,杀伤力极强。
一个个方阵以相同的步率向前,就像一只浑身生满利刺的巨兽。
三米长戈,四米长枪,七米长矛交错排列,不留丝毫缝隙。
更让人惊讶的是,即使士卒们一手持着三四米的长武器,另一手依然能再持一面盾牌,丝毫不影响动作。
无数士卒们组成的战阵宛如一人,配合默契之极。
郑伦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来到北地的必要,这长城守卫军还要教?
别说练什么乌鸦兵了,只需要一个契机,这支军队会比乌鸦兵更强,不一定能威胁到仙人,但除些妖怪倒是不难。
比起这些,郑伦还是更担心朝歌,贵族虽然答应了缴纳田赋,但恐怕没那么好收,纣王那描述人妖之恋的小刘备,很合他的心意,他还等着看更新呢。
朝歌的子受确实遇到了麻烦,贵族虽然说是要缴纳田赋,但各种推辞,就是收不上来。
倒是百姓的田赋已经全都收取完毕,看到实实在在比往年多出来的这一程田赋,他更觉得苦恼。
到底是为什么?
这年头无论水稻还是麦子的普及还不够,恐怕许多人和自己一样,连冬小麦、春小麦的播种时间都不知道,最初推广的时候收成应该减少才对啊!
为了抓着狗,搞明白事情背后的真相,子受特意趁着上朝的时候提出下到田野间看看。
不想却遇到了阻力,最先劝谏的不是杨任,竟是伯夷。
伯夷连连阻道:“陛下,君王与朝臣处理国家政事,国人皂隶负责执行,朝廷收取田赋,治理国家,是本责,陛下令民间百姓种植麦子、稻子,也是本责,但亲下田间,行农田耕作、施肥松土等琐碎之事,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子受被这莫名其妙的劝谏给劝懵了,你不会以为我是打算要领导干部下乡吧?
就算下了也就是看看,大吃大喝,哪能亲自动手?松土翻地啥的,我也不会啊!
伯夷见子受没出声,便又再劝:“陛下此举,不合礼制,公卿耕地,就好比让母鸡来打鸣,让豺狼协助耕地,让野猪充当坐骑,无法各司其职,便会扰乱秩序,荒废事物。”
子受听得一愣,野猪充当坐骑怎么了,看不起二师兄吗?猪突猛进超强的!
反应过来后,他心生一计,这份昏庸值简直白赚啊!
“礼制之中可有奴隶为将官?可有女子入行伍?可有贵族行商?法可变,礼亦可变,朕听闻卿家今日在琢磨重新制礼,便将这事也纳进去吧。”
伯夷皱眉:“陛下,其他事尚且待商榷,陛下若打算亲自去干农活,却是不可,在其位谋其职,下到田间除了会弄得身体疲乏精神困顿外,还会让农户不专心耕种,分心他事,臣知晓陛下是因为田赋增加而欣慰,但陛下只需依照奏疏,整顿农业,等到春种秋收后,自然仓库满溢,谷不可胜食,何必亲下田野?”
伯夷一通长篇大论,其他事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件事却不行。
陛下你会耕种吗?
朝中公卿会耕种吗?
都特么不会耕种,下到田野间,岂不是纯粹是去坏事的?
这么说的话....我将带头上山下乡!反正宫里宫外都一样身体疲乏精神困顿,没什么区别。
子受大手一挥:“今年已到冬至,来年又有休沐,传朕旨意,朝中公卿在休沐之日下到田间劳作。”
想了想,他觉得有些不妥,万一有会种田的呢?还得再整点事。
“贵族诸侯也需下至田野间,来人,速速将此诏令发向天下诸侯贵族!”
诸侯如今已经到了不听宣也不听调的程度,但只要没明着造反,就不妨碍传达诏令,即使诏令发过去没人理会,可终究是传了,这种有违礼制的事情,正好给诸侯的攻讦又添了个好理由。
“臣....”
伯夷还想说,子受补了句:“西伯侯还在羑里吧?把他放出来,扔到上林苑种地,省得他人说我大商天朝上国却软禁贤人,让西伯侯为诸侯做个表率。”
一通操作,朝臣们看不懂,自然纷纷劝谏。
子受倒也无所谓,搬出了近日想出的大杀器:“既然诸卿皆不愿意,那便问问百姓,下至田野,是百姓所耕种的田野,自然要以百姓的意思为主,三日后以腊祭为由召集农人在...祖庙地基前汇合,公议此事!”
公议?
群臣面面相觑。
子受心中暗笑,公议,就是皿煮嘛,大臣们一个个对抗自己的政令,百姓却不一定对抗,这便是机会。
皿煮也不需要言必称西方,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几乎都能找着点苗头。
最早大概是在春秋,郑国办了个乡村小学,乡人就聚集在里头议论家长里短、国家政事,甚至非议官员,郑国的上卿就说,这事儿好啊,要把民众的意见当做施政的镜子。
后来便渐渐有了这种皿煮观念,比如子受抄错的吴入郢灭楚、柏举之战,吴楚大战的时候南方的陈国就曾召集都城国人开会,看看到底是帮吴国人,还是帮楚国人。
而后还有汉魏时期的乡议选士制度、唐朝时将民意纳入考察吏治的范围、明朝时碗哥允许民间耄耋老人、市井君子的意见直达中央....
子受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将民主皿煮萌芽提前了个五百年而已。
反正即便是上辈子的皿煮,暗地里可以玩的花样也是很多的,只要能让自己的政令施行下去,就好了。
群臣仍是劝谏不断,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农事并不擅长,怎么能在地里劳作呢?
下了田间,岂不是平白让百姓嘲弄,让朝廷威信大失?
再者,如果有百姓不明所以,因敬畏朝中公卿而将那生疏的耕种手法学去,耽误了农事,坏了收成,又该如何是好?
只是,这些话都被子受以既然是田间之事就要以百姓的意见为准而驳回,只等三日之后的公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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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的百姓就跟韭菜一样,一茬又是一茬,经过一年,又轮到了张三、李四。
他们两人都是淳朴的农人,当初,便是他们冒着风险,偷取上林苑的粪肥,进而一传十十传百,才推广甚众,使得田地增产。
张三整理着行囊,囊里比上次多了许多小罐儿,万一今年又有仙家之物,就可以多装些了。
李四却在这时推门而入:“三哥莫急,三日之后纣王有令,在祖庙前聚集农人庆贺腊祭。”
张三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狐疑道:“庆贺腊祭?今年怎么还特意整这么一出?”
李四小声道:“据说是陛下要让朝中公卿下到田间,利用休沐的时间来帮助我们耕种,但是被朝中公卿反对,所以才要借着机会聚集农人,听取民意。”
张三立即就不乐意了:“有人帮忙耕种是好事啊,朝中公卿为什么反对?就因为种地辛苦,他们身居高位不愿意手上沾了泥?”
李四也忿忿道:“是啊!每年农事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这些公卿懂什么,得让他们也体验一番,才能知道我们受的苦!”
至于朝中公卿根本不会种地,只会帮倒忙,他们倒是没想过。
每年都有腊祭,不过多是民间自娱自乐,相熟的乡里之间热闹热闹。
去年纣王宴请了贵族,今年却是与百姓同贺,让不少人惶恐的同时,心里有那么一丝喜悦,这岂不是说,在纣王眼中,贵族与百姓是一样的?
以前没有百姓会将自己当做贵族,更不敢去想,但在毛衣骑射之后,大家穿的都是毛衣,礼制也模糊起来,似乎没那么容易区分两者间的区别,渐渐抹去了以往小民的自卑。
祖庙现在只是圈出了一块儿地,还没开始动工,毕竟贵族的钱没到位。
太乐署的主官师延弹着琴,随行属官吹着管笙,敲着钟鼓,皇家乐团宏大美妙,哪怕在子受的三令五申下放弃雅乐奏起靡靡之音,依然水平极高,便是五音不全之人,也能听得个中深意。
开始公议之前,庆贺的面子功夫要做足,子受亲自出面,为此他还特意翻阅了先王们庆贺腊祭的方法,咱们全都反着来。
“吉时已到,朕替万民献礼!”
农人熙熙攘攘,这地方又太过开阔,声音传不开。
子受有些怀念张桂芳这个人形扩音器了,可惜扩音器兄还在南方打仗。
于是他徐步走到太乐署官员身边,就像上辈子在水果店里挑西瓜一下,啪啪两下拍了拍,挑了个最大的,把正因敲击而晃动的编钟给卸了下来,接着,又是咔咔两下,将编钟的顶部打穿,如此,便成了一个简易话筒。
“吉时已到,朕替万民献礼!”
子受重复一遍,这次他挺满意,声音够大,振聋发聩。
话音一落,尤浑便领着一群官员,抱着怀里的羊羔,走上前去,子受则用太阿剑将一只只小羊羔宰杀,再由余化片成羊肉,祭品不能浪费了,好大一锅涮羊肉呢。
羊血自然也不能浪费,绕了一圈洒在圈定的祖庙范围四周。
同时,师延又率人奏起了乐,笙箫钟鼓齐鸣,就是有点不和谐,毕竟特意运来的编钟少了一个,不成套。
反复一阵,伯夷道:“可以礼神!”
子受虽然将腊祭改称春节,但只是统一了各地的腊祭时间,并没有对其内容多加改变,不论官宦之家还是平民百姓家,年底都要举行一次“岁终之祭”,用来祭祀天神,这是不变的,规模之盛大隆重为一年中之最。
因而声势格外浩大,人人都奉上最好的祭品,答谢神灵的保佑恩赐,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合家康宁。
尤其是今年各地收成增加一成,更要重视,天子祭天神,诸侯祭灵主,就是以往腊祭的规定。
子受倒是一次都没祭,毕竟他早就不是天子了。
“天神、灵主已至!”
殷破败将几个麻袋拉到上首,天神就是天上的神明,灵主就是山主、水主,腊祭说白了,就是感恩神明。
百姓们一脸肃穆,虽然纣王一直不敬天神,但百姓却没有多少改观,纷纷极为恭敬地拱手垂拜。
人群之中跑来凑热闹的贵族也觉得没什么,纣王再不敬天神,还能在农人面前也不敬?
今年改种新粮还能丰收,全赖神明护佑,要是在农人面前不敬天神,必然遭人唾骂。
子受轻轻点头,接下来的套路应该是占卜。
至于占卜的也没啥大事,有问明年的天气,问来年的收成,问天灾人祸会不会降临,问在哪里打井,问哪天适合播种....
也有问妻子怀孕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子受嗤之以鼻,后世殷墟出土的卜辞,无外乎也是这些,就算是武丁亲自献上的卜辞,也都是这些事。
这啥事啊?不说能不能得到回应,妻子生孩子也要问神明?咋不问问神明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不过子受不敬神明,底下的农人还是相当恭敬的,一个个低头自语,似要将最真诚的谢意献给让土地丰收的神明们。
子受一挥袖袍,明面上推行毛衣骑射短袖短衣,实际上他这个皇帝带头不遵守,天天把皇袍套在外头,无他,安全。
他令人用金燧点燃了荆木,取出一块羊骨,这羊骨烧灼到一定程度,薄细的骨甲便会形成裂痕,发出啪啪的脆响,人们便会根据这些声响,以及裂纹的长短、粗细、曲直、隐显,来判断神灵回应。
神灵有个锤子的回应,就算换成无魔世界,烧羊骨都他妈能听到声音烧出裂纹。
烧好的羊骨被子受捏碎,差点烫着手,他举着大编钟,对着几个麻袋高吼道:“朕问你们,今年丰收,可是尔等之功?”
伯夷心中顿时一惊,感觉事情不妙。
他以为纣王会有分寸,哪怕不敬神明,也不会在腊祭的时候搞事情,最多也就事后将祭品给吃了,没想到直接责问起来了。
虽然朝中公卿都知道土地增产是因为纣王以妙计推广粪肥的功劳,但百姓不知道啊!
腊祭要出了事,礼部所有人都逃不开责任。
很快,那麻袋就歪歪扭扭地动了起来,下头的农人百姓一阵惊呼,神明显灵了?
随即,他们就闻到了一股骚味。
子受将麻袋一拉,现出几个农人。
百姓面面相觑,这麻袋中的不应该是神像吗?在腊祭之后便可以揭开麻袋露出天神面容,接受人们供奉.....
可这,怎么是人?
而且还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在地里劳作的农人。
“是张三!”
“是李四!”
立时便有人认出了那几个被问得瑟瑟发抖的百姓。
张三李四已经尿了出来,他们本来打算来参加腊祭庆贺,可刚一出门就被套了麻袋,最后就成了这样,还代替天神接受了百姓的祭拜。
夭寿了啊!
子受却是露出了笑容,祭祀百姓有错吗?
这七八个百姓都是他找人随便绑来的,正是这些百姓,每日辛勤劳作,土地田里刨食讨生活,精心看护着庄稼,才有了收成,才会有丰收。
这七八人,代表着民。
丰收和你天神有什么关系?
子受看着下首固执保守,甚至惶恐得哭起来的百姓,不由得连连摇头。
真正该得到祭祀,享用一年间最好食物,最丰盛餐点的,就是你们自己啊!
没有你们自己早出晚归,没有你们自己翻土种地,那地里还能凭空长出粮食不成?
你拜拜天神就能天降馅饼不成?
养家的是你们自己,种地的是你们自己,到了年终,还得在大祭的时候将最好的留给神明?
脑子有坑。
今年丰收,可是尔等之功?这个问句子受能当场给出正确回答,是的,就是你们这群农人亲手所立下的功劳,是你们让地里长出了庄稼。
望着农人百姓们的一片哗然,子受脸上露出了不为人察觉的浅笑,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了,看看,我灵光一现,就是一笔昏庸值!
这时候,被问责吓尿了的张三李四似乎也缓过劲来,连声道:“招,招....我招了!”
我...我也招了!”
“丰收皆是陛下之功,我们不该偷那上林苑中的神物啊!”
说着,他们还不断往脸上扇着耳光。
子受脸上挂起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上林苑里有什么神物?除了宫市就是宫田...
可联系起丰收,就很清楚了,是宫田里的粪肥。
你们偷什么不好,偷屎?
子受已经全明白了,丰收还真的和自己有那么一点关系,这俩农人偷了粪肥之后,多半当做神物,百姓最是相信这些,最后就普及开来,有了粪肥田地增产,这很正常。
朝中大臣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上林苑种田的玄鸟卫也隐瞒不报?
竟然有欺上瞒下这种事!如果不是今天,自己还得被瞒多久?
忽然,子受嘴角抽了抽,朝中臣子欺上瞒下,这不是好事吗?
证明了他们的无能与私心啊!庸臣都是这样!
可当下这事儿怎么办?
张三李四嘶声裂肺哭爹喊娘的声音,比他揣着的编钟扩音器也差不了多少,下头的农人百姓都知道了。
“神物居然出自陛下之手?!”
所有百姓都有些难以置信,本以为是天降神物,教他们耕种,没想到一切的源头都在上林苑,在宫中,在纣王之手。
伯夷见此,恍然大悟。
这时正是将粪肥的一切暴露出来的最好时机。
之前粪肥在民间流传,朝臣们都知道,却隐瞒不报,是因为流传的手段是“窃”,不太光明,而且刑部会很难办,再加上有一定危险,到底会不会丰收,也没经过事实,只有吕岳的演算,所以即使最初挂上朝廷的名义,挂上纣王的名义,也没有用。
反而会引来怨言,一旦失败,会让纣王威信大失。
可现在已经有了事实,增产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是看得见的,有了实际,便能将名头取回来了。
而且刑部也有了淇水大刑震慑众人,些许毛病问题不大。
使得粮食增产的名声,可不能留给屁事没干的天神。
伯夷嘶着嗓子,在吵嚷的人群中大吼道:“诸位,陛下怜百姓田地困苦贫瘠,便借上林苑之宫田,传授粪肥以增地力,好让其发扬光大,造福于世人,今年丰收,是谁人之功?”
“是陛下之功,也是田间农人,尔等百姓之功,尽皆人力!”
此言既出,当真所有人心神皆震。
子受则微微闭眼,没有了,昏庸值没有了。
在封神世界里提不敬畏天神,理当是一份昏庸值。
而且很多时候,科学道理也说服不了固执守旧的百姓。
但偏偏粮食满仓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吓尿得说出实话的张三李四就在面前。
更何况,所谓的神物是怎么得来的?人们吃了喝了,自己排出来的。
子受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他环视着百姓,道:
“庆贺已毕,开始公议吧!”
“朕欲让朝中公卿、贵族诸侯在春耕时下到田间,协助百姓耕种,不过,是否能成,还得由你们说了算,因而有此公议,以求民见。”
他放下编钟,伸出右手:“不想让朝中公卿、诸侯贵族协助耕种的人,站到右边来!”
这等气势让人不由得心服,翻手一掌,好似将整个天下都纳入手中。
刷啦一声,便有一群人往右边站去,这些人知道,朝中公卿,诸侯贵族都不会种地,去到田野间,岂不是帮倒忙?
到时候自己也因为这些人的身份,而施展不开,束手束脚事小,耽误农时坏了耕种事大。
这倒不是说他们就有远见而,而是等待腊祭的三天里,那些很有自知之明的大臣们自发地搞科普,不愿下至田间的贵族,也刊印报纸配合。
“肉食者鄙!朝中公卿、诸侯贵族可以理政,又怎么知道如何耕种?应要各司其职才是!”
一老妇忽然出言,站到了右边。
许多人认出了这名妇人,这妇人卖无心菜发了家,东西南北四市都吃得开,还擅长赌马斗鸡,算得上小有名气。
这样的百姓,属于极有头脑的那一类,将小民的智慧发挥到了极致,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在老妇的带动下,一些中立观望的农人,也迈动了脚步。
一边的卖油翁倒是想拉住老妇,劝道:“什么肉食者鄙,纣王酒池肉林,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肉食者?可粪肥神物是谁弄出来的?还是再看看吧!”
老妇却不为所动:“陛下是陛下,那些诸侯贵族又怎么会种地?老身就是不信,那些钟鸣鼎食的人,还能比我数十年的无心菜种植经验更丰富!”
对于这老妇的远见卓识,子受也不得不佩服。
当然,更让人佩服的是她的勇气,坚持到底,不盲从君权,好人啊!
要是天底下的百姓都是这样的刚烈,何愁昏庸值不来?
即使老妇带动了一拨人反对,也没什么大影响,子受早已有所准备,他笑道:“朕承诺,朝中公卿与贵族下至田野间,自带粮种!”
此言一出,本往右边跑着的人停下脚步,他们之前的顾虑,无非是害怕朝中功臣碍手碍脚,不仅碍事还耽误农时,根本没省多少力气,得不偿失。
可现在,纣王已经说了,自带粮种。
种子是免费的啊!这可是白赚,不干白不干!
这是子受做出的补偿,毕竟他很清楚,不事耕种的朝中公卿下到田野,就是去闹笑话的,不做出点补偿,百姓也没那么容易同意。
再者,多多少少总会耽误些事,做出些补偿,不至于闹得太大,万一整一出周召共和,国人暴动把自己给赶出朝歌,可就麻烦了。
等到右边的百姓彻底站定之后,殷破败开始清点人数,约莫有在场总人数的四成左右。
群臣心中大定,看来百姓也不愿意陪着纣王胡闹,按他们的估计,四成反对,三成中立,三成同意,最后肯定这事儿就过去了。
通过这件事,也能好好警醒一下纣王,乾纲独断是不行的,朝臣与百姓全都反对的事,就不要那么一意孤行了。
殷破败向子受汇报了人数,子受面色古怪,没想到竟然有四成这么多啊,于是又伸出左手。
同意公卿下乡的农人百姓已经跃跃欲试,甚至有的人,已经站到了左边,只等那一句同意之人往左站。
“既然有四成之众反对公卿下乡,那么剩下的,便是同意的了。”
“六比四,此事已定,传告天下,来年春耕,朝中公卿与诸侯贵族皆下至田野,协助百姓耕种!”
腊祭之后没几天,便到了新的一年,一月一日结算期。
子受捂住眼睛,在指甲缝里看了眼昏庸值。
还好。
这可是个相当好的消息,毕竟这个结算期内有万民渡江来投,还有推广粪肥粮食增产的功劳,没有扣太多,就已经是个极好的消息了。
想来一定是诸侯贵族方面贡献的昏庸值起效了,毕竟天下诸侯皆有反心,肯定趁着还未正式开战的时候散布谣言说坏话呢!
想到这里,子受安心了许多,决定在新的一年里,安心挂机。
安分守己,不搞事情,等着诸侯贵族源源不断贡献昏庸值就可以了。
看看贵族,虽然同意缴纳田赋,可至今都收不上来,就知道这些人有多难搞,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逆转想法的。
还有辛环的八百水泊梁山,应该也发挥作用了。
他美滋滋的一手一个,继续睡大觉,今年真的不折腾。
...................
刑部大殿,李靖遇上了麻烦。
收取贵族田赋被纳入了新法,户部收不上钱,自然得刑部上。
李靖招来了心腹欧阳天禄,以及新入刑部的两名官员。
其中一人为比岸,也就是狴犴开的小号,明面上的身份是比干的侄子,比干七窍归一,但未失去玲珑心倾听万物声音的能力,因而知晓比岸的身份,帮他走了关系。
比干已是七老八十,比岸作为老比干的侄子,也不年轻,六十高龄年逾花甲,是个小眼睛的老胖子。
欧阳天禄对此颇为不满,朝中新官哪个不是正值壮年?唯有这个老头走关系入了刑部,添了实权,招贤馆的张大是瞎了吗?
在胖胖的比岸身边,是个高瘦青年,名唤解至,年轻一些,肤色黝黑,额间还有一个似月牙又似星辰的白印。
欧阳天禄对此依然不满,要说比岸还断过几个案子,解至就真的没干什么了,做的最多的,是打朝中其他官员的小报告。
不过李靖却很喜欢解至,他是修仙的,知道解至是神兽獬豸开的小号,被交好的比岸拉来,一同入朝当官。
獬豸本相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额上长有一角,而人身的肤色黝黑、额生月牙,这都是獬豸本相的特征。
狴犴善断案,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獬豸铁面无私,辨善恶忠奸,这两只神兽入了朝野,只要稍加了解人间之事,便能成为变法的好帮手。
当然,欧阳天禄也不差,刑部之中,最擅长揣测圣意的便是欧阳天禄,充分领会纣王想法,是每个朝廷官员的必备技能。
李靖浓眉一挑,问道:“贵族田赋收取不利,现已移交我刑部,诸位觉得,应当如何?”
狴犴道:“在下略知一二,户部收不上田赋,主要是因为民间施行井田制,井田制中,中间的公田收成是为交付给朝廷的俸禄,而贵族的田地却不是井田,根本没有公田,即使答应缴纳田赋,也定不出具体数额。”
李靖点头:“这正是困难之处,多有贵族以无公田为由,仅缴纳少量田赋便敷衍了事,”
狴犴沉吟片刻,道:“这正说明了陛下此举,并非只是为了收取贵族田赋,更是为了废除井田,从而推行新田制。”
“废...废除井田制?”欧阳天禄大骇:“井田制已有千年,自禹王而始,怎能轻易废除?”
狴犴解释道:“不错,井田制最初,正是由禹王推行,禹王治下洪水后,田地显露出来,洪水夹带泥土,填平了沟壑,冲积出大片适合耕种的平原土地,禹王便推行井田制,将土地划成无数个“井”字型方块,每八家一“井”,中间一块土地是公田,由八家合力耕种,收获物上缴朝廷。”
“那时侯,井田制无疑是伟大的,它将因洪水四散而逃、零散无序的农人们,聚集在一起,使他们同心协力的努力耕作,无论任何灾害,都一同面对,可井田制已有千年,到了今日,已有不妥,便是当年,禹王也察觉到了后患,只是没能处理。”
欧阳天禄忍不住开口呵斥:“井田制由禹王所提出,怎会有误?何来后患一说,莫非你问过禹王?”
狴犴在心中暗自点头,是啊,我还真问过。
当年大禹在西边治水的时候,就是他和一群兄弟们处理了湿地妖物,后来也是如此以人身为官,井田制其实就是他们一同商议出来的。
他入商为官,也并非是为了逆转商灭周兴的天命,而是为了处理井田制留下的后患。
可惜这事儿他不能说,毕竟自三皇五帝禹之后,再也没有哪个帝王会任用兽类、妖物为官。
狴犴早就察觉到了井田制的错误所在,只是身份使然不便入朝,直到看到袁洪几人在朝歌安安稳稳,以及纣王刊印的小刘备后,才特意来到朝歌。
不过狴犴没有对欧阳天禄明说,虽然纣王能容得妖、兽,但寻常人依旧难以接受,他只是尽力解释道:
“井田制出现后,便有了奴隶,这两者,是伴生关系。”
欧阳天禄狐疑,越来越离谱了,井田和奴隶有什么关系?
该不会你比岸看到纣王想提高奴隶地位,有推翻奴隶制的苗头,就想让奴隶和井田搭上关系,从而废除井田制?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
狴犴仍是耐心解释道:“禹王执玉帛而掌万国,那时候的国君、诸侯和大小贵族,都拥有大片土地,这便是私家田地,这些私家田地,只要其主人不犯罪,不反叛,不遭禹王讨伐,便可任由他们自己处理,与只能在土地上耕种的平民百姓不同,诸侯可以转让、赠送甚至买卖土地,这些土地,全是诸侯贵族所私有。”
“有了土地,就得有人耕种,诸侯贵族对私有土地更为上心,便把战俘、罪犯以及因各种原因依附于他们的穷困平民,强行安排在自己的土地上耕耘,只给他们留下仅够生存的粮食,其余收获物皆上缴。”
“贵族诸侯正是依靠着这些收获物,用以维持着军队、官吏以及钟鸣鼎食的生活,而那些为他们耕种的苦命之人,由于来自于战俘和罪犯,没有正式户籍,即使脱逃,也无处容身,只能世世代代在主人的田地里无偿劳作,这便形成了奴隶。”
“千百年下来,井田与奴隶,已经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动奴隶,必然要动井田,动井田,必然要动奴隶,当年陛下令诸侯贵族献出奴隶以筑长城,鲜少有人响应,这井田就是根源所在,少了奴隶,家中土地便无人耕种。”
“贵族们看不起奴隶,不愿意奴隶为官、为将甚至入行伍,也是寻常事,毕竟奴隶越少,他们土地上的收获,就越少。”
欧阳天禄如醍醐灌顶,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啊!
可他仍是免不了腹中暗议,知道这么清楚,你特么是亲眼看过?
(本章完)
狴犴说完之后,殿中沉默了一阵。
这么一看,纣王不断提升奴隶地位,任用奴隶为官,再给贵族加以田赋,确实是想废除井田制进行田制改革。
可说归说,有道理归有道理,到了手上,又该怎么做呢?
李靖颇有些无奈,纣王可以想着不对,就发下诏令让下头的臣子去做,可下头的臣子,得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并且执行啊!
到了现在,真正动手的时候,喊着要实现新田制,可新田制是什么呢?
井田制沿用千年,一旦废除,该怎么办,两眼一抹黑,谁都不知道。
而且一旦以新法为托,彻底废除井田制,随之必然彻底结束奴隶制,如何不引起天下震动?
如何能不引起依靠奴隶、私田而钟鸣鼎食,过着高人一等生活的诸侯贵族们的惶恐不安?
到了那时,那些本就有了反心的诸侯,只怕直接竖起反旗。
可不改,也是个问题。
李靖心中一横,道:“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田赋!改则痛在一时,不改,则痛在万世!”
他拱手对着狴犴、獬豸、欧阳天禄三人,诚心道:“还望诸位助靖,方能不付陛下重托!”
...................
傅家。
年仅二十的傅语,在傅言自杀后,当上了家主。
虽说傅言临死前说了要缴纳田赋,但傅语却并不愿意。
他没有老爹那崇敬先祖的思想,什么效仿先祖傅说之事,骗鬼去吧!
助纣为虐?他可不干,贵族生活难道不好吗?
缴纳一些田赋意思意思得了,真要按照民间那种缴法儿,一年得少多少粮食啊!
那时候,还能像这般富裕吗?
傅语甚至理直气壮,我这是践行纣王的奢靡治国!
今日,却是突然有下人来报:“家主,刑部...刑部....”
“刑部什么?”
傅语摸不着头脑,他可没犯法,自新法之后,他谨言慎行,只要不犯罪被抓,傅家就不会有事。
“刑部尚书...李..李大人来了!”
“什么?”
傅语皱眉,却是不敢怠慢李靖,匆匆将李靖引入府中。
厅堂上倒是颇为和睦,傅家人有作揖行礼的,有微笑的,有温酒倒酒的,很是恭敬。
李靖却是并未接过酒爵,淡淡道:“贵族田赋已入新法,由刑部收取,再移交户部。”
傅语愣了愣,随即微微皱眉,这就不太妙了。
他缓声道:“李大人是来收取田赋的?在下正好清点出了一些田地,兴许能再缴纳一些。”
傅语决定再缴一些,给李靖与刑部一个面子,反正这般下来,田赋收取遇阻,朝中也会有些逼数,明年必然不会再收。
李靖沉默片刻,摇头道:“田赋之事稍后再说,本官今日来此,是想问些事情。”
傅语心中一惊,莫非家中有哪个子弟触犯了新法?
他忙是上前,道:“还请李大人明说。”
李靖道:“不知傅家有多少人口?”
傅语颇为自豪,道:“我傅家上下九十三口人。”
傅家先祖傅说是奴隶,家里自然没几口人,发迹也是后来的事,也就是说,从武丁时期到现在,短短百年便扩大到了九十三口,真的很能生,多子多福是炫耀的资本!
李靖沉默一阵,又问道:“家中有下人几何?奴隶几何?”
“这....”傅语一时间说不上,半天之说出几个虚数:“家仆约有五百之数,至于奴隶,却是不甚清楚,约莫三千上下。”
这时,李靖忽然道:“不对,傅家家仆有六百八十二人,奴隶则有三千三百六十六户。”
傅语一脸诧异,他刚接手傅家家事,没想到李靖竟比自己还了解,精确到了这种地步,应该不是捏造。
这让傅语更觉得李靖的可怕,他怎么知道的这样的清楚?如此具体的数目,是哪里来的呢?
李靖目光扫过周围,这些数字,都是姚中告诉他的。
姚中投靠了傅家,为傅家传递朝中的消息,可姚中也是朝中官员,自然也能反过来为朝廷传递傅家的消息。
想必这就是纣王不处理姚中的原因所在,这样的人,是双刃剑,用好了,便是好剑。
傅语连声道:“李尚书当真是了不起,世人皆传李尚书是仙家弟子,未曾想还学有这等异术,当真奇异。”
李靖却脸色冷然,稍稍停顿之后,厉声道:“傅文何在?”
傅文是傅语的胞弟,本在一边看热闹,还想着一会儿去拿包瓜子磕,忽然一听李靖叫自己,吓尿了,战战兢兢的回应道:“在下……傅文,不知李尚书有何指教?”
李靖道:“如此,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傅家的毛衣工坊,是由你负责?”
“正是。”
“产出的毛衣为何比其他工坊更多?”
傅文一听是这事儿,立即放下心来,理所当然地道:“高将军说,剪下的羊毛只有七成可以纺线织衣,在下觉得一只羊的羊毛不多,要省着点用,便用了九成。”
李靖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羊毛衣乃高将军所创,自然得按照她说的去做,七成已是极限,余下的三成羊毛太过肮脏,一旦纺线织成衣物穿在身上,便会感到发痒、发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南方的将士或是穿衣的百姓因此患了病,身体出了问题,该如何?”
傅文执拗地摇头:“只要是毛衣,便能御寒,干净的毛衣能御寒,脏羊毛织成的毛衣一样能御寒,多洗洗不就好了?既然都能御寒,为何不把脏羊毛也用上?”
“李尚书自然不担心这些,要知道民间多少人都穿不上毛衣啊!能多织造几件自然多织造几件,能少让一个百姓受寒,便是天大的功德,亦是我等贵族报效纣王之意。”
李靖见傅文说的真心,耐心解释道:“可那些脏羊毛洗不净,一旦织衣穿在身上,多有病症,民间医者无法解决,医学院都见过了好几个患者,身上发着红疹,当真用不得。”
傅文依然摇头:“为何用不得,不就发些红疹,羊毛衣在于御寒,他们是想要御寒还是发疹?只要御寒就够了。”
李靖深吸一口气,傅文虽然是在讲道理,但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歪理,而且非常固执,丝毫不听劝。
这以脏羊毛织成的羊毛衣,就和以前的灌江口粗盐一样,是劣等品,对人体有害,但也确实有用。
可两者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盐是人人所要的必需品,所以纣王会在明知道有问题的情况下,依然允许灌江口粗盐在市面上流通,羊毛衣却并非如此。
虽然羊毛衣也是利大于弊,但问题在于,贵族图利,这种劣等羊毛衣非但没有减价,在北地一些苦寒之地,反而索取更多,这是人干的事吗?
李靖出声质问道:“那你为何要将脏羊毛制成的劣等毛衣与寻常毛衣以同等价格卖出?”
傅文红了脸,却还是道:“那又如何?”
一边的傅语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虽说于情于理有那么点不合适,可你律法上有规定吗?没有!
没有,那我们就按以前的规矩,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物品的价值得到了双方认可,才会有交易,这是合理的。
李靖微微皱眉,这事儿不好办,新法中确实没有针对商人的规定,主要是他当年在陈塘关编写新法的时候,贵族还没正式转职成商人,也没有料到商人会成为这样庞大的产业,看来得针对新兴的商业制定相关律法,进行一定约束才行。
不过这只是个引子而已,暂且放在一边,他继续道:“半月前绳池的案子,那犯人王五你可知晓?”
傅语脸色有些不对劲,道:“似有耳闻,据说多亏了比岸大人明察秋毫,才抓住了犯人王五,那犯人平日里鱼肉乡里,未曾想竟还敢杀人,哎呀,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李靖浓眉一挑,道:“万万没想到?是没想到,王五平日里鱼肉乡里,甚至欺压百姓,新法施行之后,却找不着行踪,若非犯了命案,便是今年也难以揪出,他之前到底藏在哪里呢?”
“那王五就是你傅文小妾的堂兄,莫非,你忘了吗?”
傅文如遭雷击,一下子,腿就软了。
“欧阳天禄!”
“在!”
“将王五拿来!”
王五还真来了,来头不小。
欧阳天禄取出一个包裹,将结一打开,便是硕大的人头滚落在地。
(本章完)
傅家人看着地上的头颅,都如见了鬼似得,纷纷退避。
以李靖为首的刑部四人,却是不改颜色。
李靖喝道:“此前捉拿不到王五,定是有人从中包庇,你可有参与其中?”
“我……”
傅文吓蒙了,他只是没揭发王五,哪里算得上包庇?而且他没揭发的只是还未杀人时的王五,王五杀人之后就溜走了,他从哪里揭发起?
再说了,连坐法的石碑都被纣王一巴掌拍碎了,难道李靖还想追究不成?
李靖目光在堂中所有人脸上扫过,那一跳一跳的浓眉带来了无以伦比的压力。
他突然暴喝:“将傅文拿下,杖责二十!”
傅文缓过神来,极力想要求生:“在下所犯何罪?”
李靖侧过头,问向狴犴、獬豸:“将卷宗拿来。”
两人递上一叠黄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李靖厉声道:“王五只是一人,杀人也只是一案,这之上还有赵六、熊二、钱甲、吴丁,上至侵占土地,下至殴打他人,这些,有哪一个,是和傅家没有关系的?”
傅语、傅文均是心颤不已,说出来那么些个名字,他们都耳熟,平日这些人什么德行,他们也都知道。
傅家太大了,或者说每一个贵族之家都是如此,即使在新法之下严格恪守自己的言行,也难保下面的人犯事,甚至是下面的人借着他们的名头犯事。
不过....
说到底犯事的依然不是傅家的人,只是有那么一丢丢瓜葛。
傅语面带微笑,他自然清楚李靖想干什么:“李尚书如此,无非是为了收取田赋而立威,但李尚书的这些卷宗,应当也只是这一两个月匆匆理出的吧?要是有一点错误呢?田赋归入新法,我等自然遵守,何必闹到这种地步。”
李靖直视着傅语:“不会有误。”
狴犴、獬豸联手断的案,怎么可能有错?最多也就是没有证据,抓起来的必然属于犯过罪的奸邪之人,他们问心无愧。
傅语面色阴晴不定,将傅文护在身后,问道:“李尚书意欲何为?”
李靖慢悠悠的道:“陛下欲改革田制,本官便先按人丁收取田赋,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这...”傅语沉吟片刻,这也不是不行,傅家也就九十三口人,相比起家中田产,这才多少?
他一会儿便做出决定,道:“可。”
李靖轻笑,晃着手中的卷宗道:“傅家家仆与奴隶皆未入籍,自然便会有这藏匿之事,我刑部若是遇上案子,也不好处理,还请家主容我刑部遣人,将这些人的姓名登记在案。”
“我奉陛下之命,收取田赋,改革田制,贵族之中无籍之人有多少?今日许是没有,那些犯人只是与你们沾亲带故,诈用名声,你们也是受害者,可若是你们家中的仆役、奴隶亲触律法之时,刑部去哪里抓人?”
“入了籍之后,这些人亦要按人丁数目收取田赋,有多少奴隶,便收多少田赋,有多少家仆,便收多少田赋。”
傅语面色大变,这是……这是诛心啊!
奴隶、家仆就是耕种土地的人,兴许还多上一些,如果算上这些人,将这些人也纳入田赋范围,依着他们的数目来缴纳田赋,贵族需要缴纳的田赋,岂不是比民间还要高上许多?
那些卷宗竟是为了进行人丁清算?!
他指着李靖:“你……”
李靖轻描淡写道:“家主有何不满?莫非这卷宗上的记录,都是子虚乌有?”
“从今日起,朝歌所有贵族家中的人口,都需重新清查,新案旧案统统由比岸、解至以新法审理,所有人严惩不贷,来啊,欧阳天禄,先将傅文押回刑部,仗打二十。”
傅文听见李靖还是要打自己,连忙后者脸皮堆笑道:“李尚书,那些奴隶算人吗?不如就按我傅家九十三口人来收取田赋,如此一来,我傅家也可协助李尚书说服其他贵族,几十家贵族累计起来,也是不少数目,足以缓解国库燃眉之急。”
欧阳天禄暗自点头,傅文说的没错,李靖今天可以用羊毛衣的事,王五的事,赵六、熊二的事来逼迫傅家,还能将傅文拿下立威,可其他贵族呢?
这卷宗上的案子可不是一两件,大大小小数十近百件,确实,没有一个贵族是干干净净的,可能保证绝对不会出错吗?
一旦出错,倒戈一击,麻烦的是刑部,受阻挠的是新法,被弹劾的是李靖,与其冒着风险一口气收走所有田赋,倒不如缓缓图之。
他刚想出口劝说,李靖就一口回绝:“不必,朝廷收取田赋,何须假贵族之手?你们只需要准备好田赋,自会有人收取,对了,傅家上下九十三口人,需要多交七成田赋,家主难道认为自己与奴隶、同等不成?”
傅文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刚才明明是个极好的提议,李靖为什么回绝?莫非修仙修傻了?
可他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被欧阳天禄拿下了。
因为李靖已经下令:“走,移送刑部杖责,我们去下一家。”
..........
子受的日子过得越发滋润了,今年已经到了三月,但这三个月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要我不搞事,你们就刺不着我。
贵族的田赋依然收不上来,祖庙的事传告天下,诸侯贵族都在有条不紊的贡献着昏庸值,还有辛环领导着八百里水泊梁山默默搞事以及公卿贵族下乡....
子受相信,只要安稳发展,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球!”
子受忍不住呐喊,娘子军好啊!组建起女子组球队也名正言顺。
在他身边的是治水归来的李丙,其实子受挺欣赏这个残疾人,虽说去治水了,但其实没治出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大禹出手搞定,如果不是已经决定这几个结算期不搞事,他必然重用李丙。
不过现在放在身边也不错,当个文书,以后有奏疏也不用自己翻,只比自己差上一筹的英俊的小白脸,总比尤浑的油腻小肥脸看得顺眼。
“陛下,有刑部奏疏传来,三日前李尚书带着三名属官去贵族府上收田赋了。”
子受哦了一声,这阵仗听起来有点像上门催债的。
“情况如何?”
敖丙道:“第一个去的是傅家府上,杀了一个和傅家有些关系的犯人,还借着查案之机,捉拿了数十个与傅家有关的犯人,并将傅家家主的胞弟也拿回了刑部,杖责二十,以此逼迫傅家清查人口,再以人丁数量来制定田赋数额。”
李靖对付其他贵族的手段也都大同小异,以多桩案件压迫,从而进行人丁清算,再把其家主的亲兄弟找个由头,拖回刑部打一顿立威。
子受又哦了一声,只是这次的声调不同。
他知道贵族田赋难以收取的原因在于井田制,李靖这是直接从改革田制入手,还整出了摊丁入亩。
仔细想想,似乎是件好事,大多数人对雍正的评价并不高,因为雍正一套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三连击,彻底得罪了贵族、官绅、大地主,没人给他说好话。
这正是自己需要的啊!
而且李靖以刑案逼迫贵族进行入籍、人口普查,也是极好的做法。
历朝历代谁敢这么玩?你就是神探狄仁杰、少年包青天,福尔摩斯外加柯南齐出,最多也就是走哪儿哪儿死人变成走哪儿哪儿死一堆人,不可能一眼辩出忠奸!
只是一个傅家就有数十人牵连涉案,朝歌所有贵族都清查完毕,能没有冤假错案吗?
便是上辈子,也不会少。
子受肯定大力支持,总的来说,出发点是好的,冤假错案是难免的,真出了问题补偿一番就好了,当然,最后背锅的,肯定得是自己。
“陛下!有刑部奏疏!”
这时,御林军老大敖烈拿着一沓厚厚的奏疏走来,与同样套着马甲的堂兄弟敖丙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随即将奏疏交给子受。
子受不忍将目光从球员们身上移开,转手便交给敖丙:“你来念。”
一边看球,一边听着,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味。
好细致啊!
比如那王五,犯案的过程,犯案的手法,乃至犯案当天一早吃的什么,全都有着详细记录,就差没有把被害人直接从土里挖出来对口供了。
就这一个王五的案子,敖丙就念了好久。
要是只有王五,那倒好说,毕竟是杀人案,详查是应该的,可就连一些狗屁倒灶,那种抓起来最多一阵思想教育的案子,也充满了细节。
这让子受不由得怀疑,你特么是在写吧?就硬编?
子受一脸茫然:“这怎么可能?”
敖丙自然知道其中猫腻,毕竟狴犴就是自家亲戚,不过大家都化作人身,身份不便暴露,免得像妲己一样惹来非议,到时候都不好做,因而他只是道:“臣认真看了看,倒是没有什么漏洞。”
子受愈发迷惑,真不合理。
敖丙又道:“想来陛下是担心断案太过匆忙,怕李尚书急于求成,而导致冤案错案,这倒不必。”
“为何?”
“所有的案子,都是证据确凿,鲜少缺少证据的,也有犯人亲口招供,这些案情都被张贴到了集市之中,甚至登报刊载,若有人不服,可去刑部对峙。”
“李靖现在何处?”
“圜土之中。”
“啊?”
“李尚书走遍朝歌贵族府邸之后,就将自己压入了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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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个老阿姨,记住了
(本章完)
李靖把自己给弄进去了?
子受问道:“李靖为何入圜土?”
敖丙摇头不知,敖烈回道:“是李尚书自己将自己押入狱的,朝歌都传遍了,李尚书将各家贵族家主的亲兄弟都拖到刑部仗打二十,虽然是为了改田制而立威,但实在说不过去,理应关押。”
“那么,那些贵族被打死了吗?”子受又问道。
“年纪轻些的基本没事,年纪大得,也就伤得几天难以下床,死不了。”
子受大手一挥,道:“这算得了什么?去年朕连诸侯都打了,李靖难道还打不了贵族?”
“天下大乱,没有一个贵族是无辜的,朕下一道诏令,赦其无罪,不,不用赦免,李靖根本没有罪,反而有功。”
敖烈苦着脸道:“可是陛下,杖责虽然算不得大事,但现在最适合李尚书的地方,便是圜土,刑部为了威逼贵族清查人丁,仅用一两月时间,便办了数千件案子,如今朝歌都怨声道载,认为会有冤案错案,李尚书入狱不仅仅是为了杖责一事,也是等待这些案子尘埃落定,让贵族彻底无法发出反对之声。”
子受心中了然,李靖肯定是也知道难免会有冤假错案,索性直接将自己给关起来了,说不定,还有以身殉法的打算。
这怎么行,李靖这是在背锅啊!
他这一入狱,就能转移所有贵族火力,将舆论都放在刑部。
这种大锅让你区区一个刑部尚书背了,我昏庸值何在?
子受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李靖一点事都不能有。
“走,出宫。”
子受决定做点什么。
敖烈连忙道:“陛下意欲何往?”
“朕自然是要去圜土中与李卿家一会,将之放了。”
子受轻描淡写,他向来是个违法乱纪的人。
敖烈惊道:“陛下要进圜土?这……不行啊,李尚书如今戴罪,即使贵族对判下的案子没半分异议,也不能随意释放,毕竟还坐有以私刑杖责贵族的罪名,一旦释放,必受非议,新法也会面临困难,而且圜土里面又臭又脏……”
敖烈试图劝服子受,子受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圜土里面又臭又脏,朕碰不得,李靖便能受得?便是有冤假错案,也是为了惩治贵族,情有可原。”
“至于杖责小时,李靖不打,朕也要打,就当是朕下的令,难不成还要把朕也投入圜土之中吗?”
“随朕往圜土一行。”
...........
圜土之中很阴暗,处处充斥恶臭的味道。
几年前苏护入圜土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但从去年起新法施行之后,圜土就变得拥挤起来,时不时便会传出犯人受刑时的惨叫声。
甬道窄且长,子受暗自庆幸,幸好带在身边的是李烈,不然换做殷破败护卫左右,这路也不用走了,殷大胖子一个人就卡着道儿,根本进不去。
圜土里越走越阴暗,不知拐了多少个弯后,看守恭敬地指着前方告诉子受,前面拐个弯便是关押李靖的地方。
子受颔首,入眼之处,是木架子搭建的简陋床榻,上头还有着一层羊毛软垫,自从有了羊毛衣,羊毛工艺品也多了起来。
床榻一册则是桌案,案上有黄纸有笔墨,有些写好的堆在一起,写着行商、律法、定价、质检之类的字样。
李靖身着一件雪白的单衣,就坐在桌案边,圜土之中的其他地方,皆是又脏又臭,唯独他李靖,干净得几乎不染一粒尘埃。
普普通通的衣服,愣是被他穿出仙风道骨的味道,这倒也不假,他本来就是修仙的。
子受对敖烈道:“去酒池肉林取些牛羊肉,再拿壶酒。”
一边的的圜土守卫连忙道:“陛下,这里就有....”
子受没好气道:“这里的酒肉,配不上李卿家。”
随即他一屁股坐在李靖对面,两人隔案而视。
子受打趣道:“李卿家,你这里倒是干净,还有床榻,桌案,笔墨纸砚也不缺。”
李靖拱手回道:“刑部事务繁忙,圜土中也抽不开身,让陛下见笑了。”
子受淡淡地道:“爱卿将自己押入圜土之中,真只是为了让贵族议论案情,打算有冤假错案,便一力承担?”
李靖沉默。
“李卿家特意动用私刑仗打,也是特意留下给人攻讦的借口吧?就是为了入这圜土大狱之中,让贵族的不满有一个宣泄的地方,想一力承担一切。”
“李卿家怕是还打算背下取缔井田制的千古骂名吗?此举大动干戈,贵族便是心有怨言,也只会冲着你来,朕遭受的压力,便会大减。”
李靖苦笑道:“算是吧...”
他也没办法,改田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有人背下这口黑锅,痛一时也得区分是痛在谁身上,要是朝中大臣还好,要是是当朝君王,却是不太妙了。
他领悟到纣王想要废除奴隶与井田之后,自行领人上到贵族府中,而不是上奏以整个朝廷的力量来推行,就是为了让他人尽量远离这件事情。
而且刑部还有狴犴与獬豸,加上欧阳天禄,就算自己不慎出了什么事情,新法也不会就此停步不前。
李靖叹息道:“每年贵族家中抛出的尸首不下百具,都死得不明不白,只是他们的身份太卑微,大多人也懒得查问,可新法之下,不容有此,清查人丁既是为了变法,改变田制,也是为了这些人。”
子受直视李靖,良久,道:“变法一事,逆天而行,逆天下人而行,容易得罪人,朕令你主持变法,却是疏忽了这点,这新法,一步一险。”
“可这新法,终究是朝廷的新法,也是朕治下推行的新法,李卿家往后,还是不要如此擅做主张了,有事,也得由朕担着。”
就是,还想偷偷背锅?没可能!
李靖脸上一阵发麻,被感动了。
子受又问道:“李卿家,朕当日杀了你的爱子,你可有怨言?”
李靖摇头:“未有。”
“为何?”
李靖老实道:“因为孽子未死。”
呃,子受一时语塞,这倒是老实话,哪吒上面有人,暂时还弄不死。
李靖又道:“反倒是因此,臣才明白自己对孽子的纵容,贵族之家,多有纵容亲眷行跋扈之事,臣以前所为,又有何异呢?”
“入了这圜土,也能好好反思一番。”
不一会儿,敖烈带着酒香来了。
子受吸了吸鼻子,咕咕就是一口,道:“来,酒肉都有了,过了今日就没有了。”
“啊?”李靖愣了愣,这是怎么?莫非外头出了大乱子,变法、变田制的事情,已经大到朝廷压不住的地步了,所以临走前吃顿好的?
子受看着李靖的模样不禁发笑:“过了今日,爱卿就要自己去酒池肉林了,可没人会送到这里。”
李靖反应过来,纣王是要以权谋私放了自己,他立即出声相阻:“陛下不可,臣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臣自己心里有数。”
“那些案子算不得什么大事,杖责之时臣也把握了分寸,真正有问题的是,贵族们的怨气,这件事才是重点,也是变法、更改田制等受阻的地方,臣知晓陛下心意,但绝不能出圜土,必须在留在这里以平贵族之怒。”
没想到啊,你这浓眉大眼的这么会背锅。
子受啪一下拍案而起,这次收了力道,不然桌上的酒肉就没了。
“怒便怒了,这怒还能烧了朕不成?”
贵族之怒啥都不是,烧不死人,反倒是如果不把这锅背上,二十来年后,鹿台那把火就逃不掉了。
子受拿出一柄剑:“这是朕遣罗卿家以太阿剑的样式为基础,所打造的尚方宝剑,上可斩无道昏...昏庸诸侯,下可斩贵族,今日便赐给爱卿,再有贵族抵抗,杀了便是。”
李靖呆了一下,他读得懂纣王眼中的坚定。
这种时候,以君权放人所代表的东西,他也读得懂。
纣王不愿意他李靖一人抗下一切,要来替他顶包,自古皆是君王爱惜羽毛,臣子自污为君王顶包,哪有反过来的道理?
李靖忽然回忆起了在府中修订律法的日子,嘴中似乎还有些墨水味儿。
那阵子是夏日,时常能看见飞蛾,到了晚上,飞蛾便会从窗外飞入,迎着屋中的火光而上,薄翼扇动几下,最后被火光烧成灰烬。
那时候他曾感慨过,飞蛾扑火而成其事,若能见斗沙片刻之美好,亦足矣,当时他认为,自己的变法就像发蛾扑火一样,难以成事。
现在想来,纣王不是放飞蛾的人,也不是烛火,而是更大,更急,扑得更前的那只扑棱蛾子。
子受不知道李靖在想什么,只是笑道:“随朕出去吧,这圜土里的味道,朕着实受不了。”
外头还有很多的惊喜呢,殷破败没有跟在他身边,就是去外面营造气氛了。
李靖入狱的事儿已经人尽皆知,纣王突然入圜土,摆明了是要私放,徇私枉法,这可是大事啊!
尤其是在新法施行一年后,百姓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怨气,他们犯了法,那就是严惩,到李靖这里,就被私放了,这怎么行呢?
如此一来,必然怨声道载!
朝歌百姓已经养成了看报纸的好习惯,反正报纸便宜,看了还能出去吹牛逼。
尤其是贵族们,他们乐得投入大笔钱财在报纸上,用以扩大自己的名声,今天曹家的报纸登载了祭祀花费十头牛,那边姚家的报纸就会登载花费了十二头牛,要说之前还只是隐隐的攀比炫耀,在祖庙出现之后,报纸上基本都是贵族们钟鸣鼎食的生活,目的只有一个,为自家先祖造势。
有时候,这些花边小报比朝廷的正经时闻政事报纸还畅销些,甚至是一报难求。
不过就在前几天,李靖入狱的报道压倒了一切牛鬼蛇神,所有人都关注起这位变法的推动者,刑部的天官,是否会和所有人一样遭到刑罚,新法是不是真的无视身份地位,所有人同罪。
伯夷府上。
叔齐赶着早去买了注马,还没等结果,就跑回府中:“兄长!兄长!”
新的一年,新的休沐,伯夷正趴在榻上,还真别说,拔罐刮痧效果挺好,加上休沐,整个人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怎么了?为何如此匆忙?要你买的八号马买了吗?”
“李尚书……李尚书不是入狱了么,今早陛下也去了,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放人!”
“这...”
这我他妈也爬不起来啊!
伯夷在床榻上挣扎了一番,仍旧只能趴着,只好指着叔齐,让他去找其他重臣,劝说一二,得把李靖留在圜土。
叔齐在朝中重臣府上跑了一圈,要么是前天拔了火罐,要么是大前天刮了痧,没几个能正常起床,他灵机一动,跑去了淇水工地。
万年正戴着一顶草帽,在烈日下指挥工作,这草帽虽然防不了冲击物伤害头部,但能有效防止秃头,只要别人看不见,那就不算秃。
因而叔齐找了好久才找着万年,没了那显著的半秃,还挺难找。
“万尚书!”叔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去圜土,陛下出宫了,只怕是打算私放李尚书!”
万年正拿着砖瓦,烧制砖主要早期发现地是西周故地,时间上也是西周爆发,但在子受大兴土木连建数座大殿之后,就不一样了,有了石涅温度不再是问题,砖瓦技术飞速攀升,扩建朝歌就是投入技术生产的最佳项目,没有秦砖汉瓦,只有商砖商瓦。
“走。”
万年放下砖瓦,也不多做犹豫,带着叔齐就往圜土走去。
但万年这么一走,却是出事了。
淇水工地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也是最为饶舌的地方,人多嘴杂。
一个施工的流民道:“万大人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刑部李大人的事,刚才我就在一边,听说是纣王出宫了,要放了李大人。”
“李大人不是动用私刑入狱吗?怎么能放?”
消息飞速蔓延,君臣沆瀣一气,新法落在他们头上,就是严惩,落在朝臣头上,就是轻拿轻放,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件事瞬间影响了大半个朝歌。
“这是以权谋私啊!”
“纣王带头徇私枉法!”
“我早就不爽了,我小舅子和人生了些口角,不就是火气上来了,出手重了些,凭什么抓人?”
“就是,我一个朋友偷了些钱,也不是钱,就是西市姜道长的钱罐被人碰倒了,上去帮忙捡起来,随手拿了些辛苦钱,这能算偷么?”
墙倒众人推,李靖变法,确实没带来什么好名声。
也有人叹息道:“不过也怪李尚书做事太不讲究了,严厉律法是真的招人恨,虽说最近判案已开始讲些情理,讲些人情味,但新法总归让人不适应。”
“而且这件事啊,李尚书要负全责,那些贵族本就没有犯案,凭什么抓去刑部还仗打一顿,要是换做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岂不是直接被打死了都没处说理?”
贵族觉得可以就此事做些文章,不说趁机把李靖弄死了,怎么也得关个十年八年吧?爽啊!
立时,便派出家中下人隐入人群,带起节奏。
“贵族不是人?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贵族也是受律法保护的!李靖无故拿人,还杖责二十,我见过傅家老二,屁股都打开花了!”
“是啊,动用私刑也太过了,这还说什么法度严明?”
“李尚书这也....”
“纣王还想放人?这怎么能放?必须依法处理,秉公处理!”
“有那么严重吗?”
“我刚去市集上看过法碑,朝官犯法,与庶民同罪!”
“李靖做的事,不就是无故仗打他人,这和去年淇水斗殴的流民,有什么区别?”
“那些流民有罪,他李靖肯定也有罪!”
舆论朝着并不好的方向发展,若是李靖严判,关上十年八年,指不定还能博个以身严法的美名,反正暗箱操作一番,圜土里一样理政,但纣王这么一放,却是触了众怒。
而这时候,得子受授意,将消息带给平民百姓的殷破败等人有动作了。
三百近卫分作四批,刚好整除,分布在东西南北四集市的法碑前,一遍又一遍陈述着事实。
“李尚书是为了收取贵族田赋,改革田制,国库空虚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钱从哪儿来?粮从哪儿来?难道要陛下加赋税,从你们身上收取吗?”
“李尚书近日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田赋!”
“他说改则痛在一时,不改,则痛在万世,这一时之痛,他选择加在了自己身上!”
“那些贵族不该打吗?新法推行之后没有犯法,往日里他们的行为,难道就不该打吗?”
“陛下仁慈,不追究往日过错,以至于贵族们竟将自己当做了受害者,真正的受害者是你们啊!”
“就如那傅文,新法推行前,可有鱼肉乡里?可有驭马冲撞百姓?可有侵占良家妇女?”
“新法推行后,他才没了这些行为。”
“我只能说这么多,李尚书是为了天下。”
“我想让你们这些不明就里,还在骂着李尚书,骂着陛下的人们,知道李尚书与陛下到底在做什么,新法是为了大商,为了万民,你们能不能摸着胸口想一想,你们真的了解新法吗?”
“你们真的明白新法吗?”
“好好看一看法碑上的内容,新法到底是在保护谁?新法严厉,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到底是对谁更有益?”
此言一出,好多贵族的家仆都不以为然,甚至阴阳怪气起来,别整些虚的,严法就是严法,还扯出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同法,那这样看,李靖就更应该严判!
“活该!”
“李靖犯了法,那就要严惩!”
“他动用死刑是实实在在的,就该关着他!”
“判他!”
但是其他更多人,在这些话下,具是心头一颤。
n.
“什么?”
“李尚书是为了收缴贵族田赋,减轻民负?”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田赋.....”
“这....”
“李大人...新法约束太多,有时候确实真的很让人生气,稍微挪挪田界,挪挪水井,也要惩治一番,但是偏偏,让人说不出来。”
“一开始还不觉得,这都过去了一年,新法是很严厉,可是却严厉得很让人起敬。”
“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刚刚你是怎么说的?”
“这有什么,请姜道长,鬼谷子道长什么的做个法事,泼出去的水也能收回来。”
“可李大人确实动用了私刑,仗打贵族,这于法不合!”
“这.....”
“哪有不合,就说那傅文,以前干的狗屁倒灶事儿少了吗?”
“他那羊毛衣村头王寡妇穿着身上起了疹子,不该惩治一番吗?”
“也有道理....但那是以前,不对,王寡妇身上起了疹子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就说那傅文是不是个东西。”
“这....”
“怎么?傅文以前没欺负到你头上?”
“确实没有,倒是甘家那个被仗打的以前调戏过我嫂子。”
“这不就结了,走走,去圜土!”
“去告状?让朝廷严惩那些人?”
“....你敢告?再说,陛下不清算以前的事也是因为牵连甚广,怎么严惩?”
“也是...”
“那去干嘛?”
“就去说说冤屈,跟这些近卫一样,俺们也讲讲事实。”
“以前出了事,连个能帮俺们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得新法才能惩治奸人,李尚书这事做的,法理上有些问题,情理却说得通。”
“走。”
“去圜土!”
近卫的几句话,让许多人都血气上涌。
如果是去年,他们可能还没有与贵族相抗的勇气,但经过一年的变法,已经初见成效。
庶民站起来了,他们的骨头虽然还不够硬,但也有了些骨气,毛衣骑射下,只要有钱大家可以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物,甚至还有新法兜底。
尤其是这一座座法碑,去年看的时候,感触还没有这么深,今年再看,这一座座法碑仿佛激起了他们压在心底的血气,好似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
不可杀人,杀人者罚....
不可偷盗,偷盗者罚....
越看,越觉得不一样,简单的刻字却透露着不一样的情怀。
杀人有罪,重罚,被杀的人会是贵族吗?人命贱,贵族的命可不贱。
偷盗有罪,重罚,只有贵族巧取豪夺百姓的份,没有庶民偷盗贵族的说法,还没出手,就被恶仆打的没命了。
此刻,他们终于理解了新法的真实诉求。
议论纷纷的人们,心中的那一根弦,突然被狠狠拨动了一下,李靖要将痛在一时的痛全都加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我们只会抱怨新法的严厉?而没有感激新法所带来的公正严明?没有看到新法带来的风气一新?
我们也和那些暴动发起斗殴的人一样,习惯了一切,觉得理所应当心安理得了吗?
李靖能仗打那些贵族,我们也....
呃,我们还是不敢打,但不碍事啊,我们现在敢发出声音,敢在新法下,说出实话了!
.................
圜土的看守都觉得双腿发软,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是要干什么?
纣王私放李靖动静闹得这么大?闹得群情激愤了?
早知道会这样啊,新法严成这样,圜土里都不知道关了多少人,突然整一出徇私枉法,不出事才怪!
金成带着玄鸟卫朝着圜土赶去,不知怎的,朝歌百姓群起而动,这规模的动静,是要出乱子的!
“这得多少人啊?快叫兄弟们都过来,别晒太阳打瞌睡了,先把这边的事处理了,要不把上林苑的梅千户也喊来?”
金成看到了进退两难的看守,也看到了几千号平民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玄鸟卫如临大敌,全面警戒,也派人去通知了执金吾雷开,万一弄出了暴动,只怕还得出动正规军队,虽然真正的正规军队已经被裁撤了,总得做个样子。
见圜土的看守在人群中动弹不得,金成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道:“我是玄鸟卫千户金成,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圜土乃牢狱重地,不得擅闯!”
“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上报朝廷,要相信陛下,要相信朝廷,要相信律法啊!”
最后一句话他一连用了三个相信,越是强调,越是心虚,谁不知道纣王入圜土就是冲着放人去的,摆明了带头搞违法乱纪。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金成等一干玄鸟卫,一个青年思考了半天,玄鸟卫这群划水成习惯的狗东西,能办好事?
他终是挺身一步,带着狐疑的眼神,捋起袖子。
金成心中一凛,将手按向刀柄,一眼不合就要打人了?刁民啊!
“看看我这伤。”
啊?金成一愣。
那青年把手往前一伸,金成这才看见他手臂上的伤口。
“傅文两年前纵马过市,他这一鞭子给我疼的哟,现在还刻骨铭心。”
“还有我。”
“我也是。”
“俺也一样!”
“你们,你们都是来告状的?”金成有些晕,玄鸟卫们也目瞪口呆,完全傻眼了,感情你们不是奔着纣王和李靖的事儿来的啊?
青年一脸紧张:“别胡说,什么告状,我就是陈述事实。”
金成还在发愣,人却越来越多。
“姚家的那个,去年轻薄于我。”
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女子站了出来,大概千百贵族便有千百不同的口味。
一名玄鸟卫擦擦额头的汗水,他们是标准的混子,除了打听消息以及不足为据,啥也不会。
金成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在贵族之下唯唯诺诺甚至不当人的庶民百姓,竟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可他能怎么办呢?
金成望见一个孩子,道:“这里是刑罚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小孩不听,连连摇头。
金成劝道:“你父母何在?”
小孩平静道:“不在了,前年家里的田界被贵族移动,划走了,他们去说理,没能回来。”
金成觉得心疼又头疼,正巧望见一个老头,怕是有八九十岁了。
那老头也看到金成的目光,道:“俺找俺孙子,俺孙子被雇去营造府邸,去了姚府就没回来。”
金成叹了口气,谁不知道贵族劣迹斑斑呢?
可听着听着,他觉得不对劲了。
“就那个谁,傅文,他去年当街打了我!”
“去年?你不是今年才从鄂城迁来的吗?”
“你别管!他就是打了我!”
“他怎么打你的?”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傅文左手出拳如龙,右手出掌如虎,左腿一招莲花飘,右脚一记仙人跳就给我踹飞了八百米。”
“你怎么还能活下来?”
圜土外已经彻底乱套,便是看守加上玄鸟卫,都顾不过来。
几百,几千,万余人,熙熙攘攘的,就跟抢购打折无心菜一样。
一开始倒还比较正常,毕竟贵族们劣迹斑斑,好事没干多少,坏事数不过来,确实有许多曾经受过欺负受过委屈的老百姓。
可后来就离谱起来了,胡编乱造的都有,有小孩子,也有老头老太太,连残疾人都不少,还将自己残疾的原因都栽到了贵族头上。
那些人也不怕了,反正人多眼杂,他们也不是说要用这些事来状告贵族,要求严惩,就是和他们说的一样,只是陈述事实。
金成只感觉到头皮发麻,百姓们容易被忽悠,今天骂你,明天夸你,后天还骂你,但他们大多善良又可爱。
他只能带着玄鸟卫勉强维持秩序,倾听着一个又一个不算太靠谱的事实,不至于直接让百姓们冲入圜土,惊了纣王圣驾。
子受在圜土里,和李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正在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