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卿,东海水军情况如何?”刘承祐将目光落到郭廷渭身上,直接问道。
这就轮到自己了?郭廷渭微感意外,不过反应很快,站起身来,干练地禀道:“北伐损失兵卒早已补充结束,这三年间,又经训练裁汰,至今共得三万人,莱州一万,密州两万,其中战卒八千,常年海上巡查,作战训练,臣有信心,驰骋东海,无可匹敌!”
见郭廷渭流露出如此自信的姿态,刘承祐笑了笑,道:“朕不讳言,关于海战、战舰,朕并不熟悉,是个外行,郭卿乃是大汉难得的水军大将,你既出此言,朕也相信,东海水师,可堪大用!”
“陛下过誉,臣不敢当!”郭廷渭躬身应道。皇帝这话,可谓盛赞,对郭廷渭既是一种认可与激励,同是也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话是放出来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别的罪过暂且不提,这欺君的帽子就可以直接扣上了。
因此,郭廷渭是满面肃重地请道:“请陛下令!”
“不急!”扬了扬手,刘承祐又瞧向曹彬,好生打量着这个历史上有名的统帅人才,露出笑容:“曹彬!”
曹彬站起身,端敬一礼,沉稳地道:“臣参见陛下,恭听陛下垂训!”
这番沉着泰然的气度,整个人的形象就高了起来,刘承祐暗自点头,道:“朕对你可是闻名已久了啊!通过奏章,朕也算是认识你了,今日见到本人,果然不凡,当为大将!”
“陛下谬赞了!”对于刘承祐的夸奖,曹彬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压力。
问完曹彬,刘承祐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潘美身上,轻笑道:“仲询,朕把你放在湖南,一待就是七年,憋坏了吧!”
在面圣之前,潘美是踌躇满志,心潮起伏,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向皇帝进呈,然而真正见到皇帝,迎着那平和却不乏威严的目光,却有些被慑住了。
此时闻问,禀道:“陛下对臣,提拔甚重,臣每念之,直欲奋战效死,以报恩德!”
听其言,刘承祐环视一圈,悠悠然地说道:“你们都是精明人啊,朕召你们回京的原因,想必各自都有所猜测。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也无需避谈,朕已决定,发师平南,召你们就是为了筹议此事!”
此言落,几个人都没露出多少讶色,潘美则趁势从怀里取出了一封奏章,进献道:“陛下,臣回京之前,草拟平粤方略,些许浅见,请陛下过目指正!”
从孙彦筠手中接过潘美的章程,刘承祐当场翻开阅览,没有耗费多长时间,抬眼时,脸上已经露出一种名为满意的表情。
虽然建功欲切,从奏章上来看,潘美并没有急躁,所呈方略,也显稳当。从兵力、辎需配备,到进兵时机,进攻路线,以及沿途粤国城池防备,等等事务,潘美都做了详尽的阐述。
这是一份很完善的进兵方略,潘美在湖南待的时间太久了,显然不是白待的,也没有荒废,甚至几度作为朝廷的使前往兴王府,完全做到了知己知彼。
看着潘美,刘承祐略表好奇,说道:“平灭粤国,你只需要五万军队?”
闻问,潘美平静地应道:“陛下,经过乾祐十二年的战斗,南粤虚实尽显。以其国情,尚能集聚起十万人以上的军队,但疏于训练,军备粗劣,绝非我大汉劲卒的对手;
再者,南粤本乏将才,却因小人进谗,将领再遭戮,而粤主又任用宦官为将帅,以致将校不附,军心不定,士气不振;
其三,粤主继位以来,任意妄为,暴政苛敛,粤民苦之久矣,王师南下,是为救民于水火,民心所向,则战无不胜。
如欲败之,三万军即可,臣求五万兵,却是以稳妥起见,为戡乱安定,做准备。”
“朕的潘大将军,富远略,有大局观啊!”听其陈述,刘承祐指着潘美对柴荣几人道,顿了一下,刘承祐又扬了扬手中的章程,道:“你这不只是一份进兵方略,更是一份请战书啊!”
闻声知意,潘美立刻单膝拜倒,慨然请命道:“陛下,臣愿率师平粤,望陛下应允!”
事实上,伐粤的人选,早早地定下了,早在七年前就定下了,军中将帅,多有所猜测。哪怕没有皇帝的偏爱,也少有比潘美更适合的人选了。至于慕容、赵匡胤、高怀德等高级将帅,又不适合与其竞争。
没有直接回应潘美,刘承祐瞟向曹彬,问道:“曹卿镇守郴州多年,对此有何想法?”
曹彬作思量,便道:“启禀陛下,伐粤主将,臣以为再无比潘将军更适合的了!”
看曹彬一副坦然状,迎着潘美期待的目光,刘承祐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走,我们去枢密院!”
“传朕口谕,让魏仁溥、慕容延钊也到枢密院,再传赵延进!”临走前,又朝孙彦筠吩咐道。
“是!”
枢密院,军机房。皇帝居主座,其下一干大汉的军政大佬齐在,见人到齐了,刘承祐一招手,吩咐道:“将枢密院制定的平南方略,给诸卿讲讲吧!”
“是!”
关于平南的战争,在刘承祐的授意下,早就开始在策划了,到如今,基本已然定型,包括兵力配备、将领人选以及进军路线等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有考虑,并因最新的情况,而不断调整。虽然平南属于朝野共知的大略,但对于此方面,保密性很高。
负责介绍的,乃是赵匡胤,站在挪至堂间的舆图前,从容地开始叙述,而在座不了解的人都打起来精神,尤其是奉诏回京城的将领们。
“按照枢密院的计划,此番平南,共分四路进军!第一路,以小底军南调,发江陵、归、陕、安、复、郢、襄、澧、岳、夔十州兵马以及江陵水军,共水陆大军四万,自上游进攻鄂州,取湖口,顺江东下,曹彬为主将,刘光义副之;
第二路,发全、郴、道、桂戍军,及湖南诸州兵马,兼三千瑶兵、川东都兵,共计五万军,南下平粤国,以潘美为主将,崔彦进副之;
第三路,以龙栖军、龙捷军、奉国军及江淮水陆诸军,共计七万水陆大军,自下游,择地渡江,目标金陵;
第四路,以郭廷渭为主将,率靖海军三万,走海路南下,自杭州登陆,会同吴越兵马,北上攻常、润......”
听完枢密院的大体计划,在场之人,不论知情与否,都不禁感叹,这又是一场大动兵啊,仅方才所述军队,就有将近二十万了。若是再算上征召的民夫,怕也要动员南方半壁了,当然,规模上是远远比不上的北伐战争了,并且,此番所发军队,职业战兵比以往要少许多。
刘承祐呢,则魄力十足地总结了一句:“朕此番,是要一举荡平南方,江南诸势,一次解决!”
至于发兵的时间,尚早,初拟在今岁秋时,还有约半年的时间,足够大汉朝廷做准备。在这点上,却也由不得刘承祐,南方气候所限,尤其是岭南,按照潘美的建议,最好在冬季发兵。
刘承祐呢,也非逆势逆时,任意而为的君主,该等还是得等的。因此,等真正开启南征之时,大汉已然休整近四年了。
“具体事项,有何疑问,所涉将帅,可详咨枢密院。尤其是回京的将军们,他们有些意见,枢密院也需多作交流,综合军情敌情,适当调整完善平南军略!”扫视一圈后,刘承祐看向枢密使李处耘。
“是!”大权在握的李处耘,在皇帝面前,姿态一向放得很低,闻令,立刻应道:“策略无恒定者,当因时势变化以制宜,臣本有事务需请教诸将军!”
点了点头,刘承祐站起身来,他这一动,一干人都紧跟着离席,见状,刘承祐对柴荣几人道:“诸卿皆奔千里还京,旅途劳顿,正需歇息,走,陪朕去琼林苑,朕好好犒劳你们一顿!”
四人正当道谢,赵延进却占了出来,道:“陛下,关于平南方略,臣有一问!”
“有什么疑问,枢密正副使皆在,问他们!”看着赵延进,刘承祐微微一笑。
赵延进却道:“陛下,臣之疑问,只怕两位枢密使也难以解答!”
“哦?”刘承祐眉毛微挑,看了看同样有些意外的李处耘、赵匡胤,扭头看着他,脸上表露浅笑,说:“你且说来!”
“敢问陛下,朝廷四路用兵,其他三路,主将明确,不知兵力最重、实力最强的江淮大军,谁人为帅?”迎着君臣齐齐投来的目光,赵延进沉声道。
听其言,刘承祐默然了,这个问题,他仍在迟疑之中,是以在枢密院的计划中有如此体现。如果李谷的身体康健,那毫无疑问,帅位无忧,但他毕竟身体欠佳,军事战争,统战灭国,是容不得这等风险的。
当然,这种情况,如果心中觉得亏欠,刘承祐大抵可以与李谷名义上是帅位,而另遣将帅掌兵,实际指挥平南。然而,于李谷而言,需要这种补偿吗?
当年的允诺,使其展其高志,率北兵平江表,最后一步却不由他来走,刘承祐怕把这老臣心头过不去。说起来,为平南战事,李谷在扬州已经待了三年多了,若是各项准备都妥当了,又差其他人去摘果子,对李谷却也有些不公了。
不过,究竟如何,也还需参考李谷本人的意见。再者,也许等到发兵之时,李谷的身体有所改善呢。当然,刘承祐心里并不乐观,风痹之症,怕的就是天冷湿寒......
赵延进这一问,有点把刘承祐问住了,不过他心思很灵敏,面色不改,轻笑道:“关于平南的主帅,朕心中早有人选,届时便知!”
随驾前往琼林苑的路上,潘美向曹彬道着喜:“恭喜曹将军,独领一军,大展身手,乃酬英雄抱负之时啊!”
二者并辔而行,偏头看着笑眯眯俨然心情不错的潘美,曹彬也稍微笑了笑,一副淡泊的样子,道:“比起将军独灭一国,在下自愧不如啊!”
闻言,潘美嘴角的笑容又上扬了几分。可以说,在平南的战事上,潘美胜过了曹彬。两位名将在湖南的时日中,是不免有所比较的,曹彬虽然为人谦慎,但不代表懦弱,在行事上,在战场上,都有与地潘美一争高下的表现。从十二年的汉粤战争,就可以看出了,当初曹彬移师夺取连州,就是在得知潘美取下桂州之后的决定。
因此,在平粤将帅的人选上,刘承祐选择将二人拆开,以潘美为主略粤国。而相较于潘美灭粤,曹彬被委任为上游主将,也是大用,但终究只是一路偏师,配合助攻江南,在江淮行营的节制之下,在用兵的自由度上,当然无法和潘美相比。
这也是曹彬如是说的原因,潘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开怀。并且,从二者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江南苟延残喘的诸国,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个个战功了......
“郴、连的戍军,还望将军善待!”难得地,曹彬主动向潘美道。
闻言,潘美当即道:“国华所率之军,都难得的壮士,军中健卒,可堪重用,只要不违军纪军令,自当视之为手足!”
相较于曹彬的宽厚,潘美实际上是个狠人,敢杀人,也舍得杀人,不论敌我,事实上,在对粤作战的过程中,已经表现出一定的残忍性。当然,作为一军主帅,为了保证军事胜利,怎么做都不能说过分,开国的高级将帅,哪个不是杀人如麻的。
用潘美,也正是因为他对粤人的威,粤人对他的畏,更重于曹彬。
“这琼林苑啊,是陛下修建的唯一一座皇家园林,坐落金明湖畔,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每逢省考,及第士子,都会于此参与琼林宴,天子亲自宴请。听说即将开始今春科考,或许我们也能借机沾染一些文气......”多了些闲情雅致,潘美又主动向曹彬介绍道。
在琼林苑,自然是沐浴、饮宴、女色,一条龙服务,对于归来的将领,每个人,刘承祐都赏了两名舞姬。
春夜微凉,坐在案边,刘承祐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单衣。明亮的烛火微微闪动着,光线照在刘承祐脸上,却是一片认真像。
刘承祐还在考虑事情,想的是,如何安排柴荣,就朝局而言,似乎没有适合的职位,低了肯定不行,高职又没空缺。
看起来合适的,是把他放到平南战争上去,但是,刘承祐这心里又不怎么踏实。不是猜忌他会造反谋逆,只是如果他在军中威望过高,实权太重,不管对哪方面而言,都不是好事。
西北巡阅使,最终,刘承祐提起笔,写出这五个字。
“官家!”一阵香风袭来,悦耳的声音仿佛勾引着他的灵魂。
抬眼看,美人出浴,身裹单绸,姣好的面容,搭配着成熟诱惑的身材,正是伴驾的周淑妃。放下笔,刘承祐双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朝着她招招手,美人娉婷而来,轻入怀中,娇臀与他大腿有了紧密的接触。
周淑妃如今已然二十七岁,容颜身材趋于完美,不变的是那知书达礼的才女气质,为刘承祐诞下了一男一女。
或许是因为征服才女的成就感,抑或是出于其他什么心理,最近,汉宫的妃嫔中,最受刘承祐宠爱的,就是周淑妃了,几番临幸,让在宫内存在感不怎么强的淑妃被滋润得艳丽了几分。
“似乎又大了几分?”美人入怀,刘承祐的手并不老实,笑眯眯地道。
不堪轻薄,再听得刘承祐略显浪荡的话,大周娘子气息急促了几分,面色红润,更添娇艳,道:“官家近来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如此......”
看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刘承祐则兴致愈盛,盯着她泛着艳光的面庞,问道:“如此什么?”
“轻佻!急色!”檀口中吐出两个词。
刘承祐略愣,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疑惑地看着她:“有么?”
不过,很快就笑了,直接揽起淑妃,往榻上而去,嘴里则强势地说道:“那就再急一点......”
这段时间,皇帝的欲望似乎特别重。
鸡鸣时分,夜尽天明,晨光欲露未露,金明池间,尚且弥漫着薄薄的一层霭气,气氛偏冷。别宫之内,经过一夜的燃烧,宫烛只余些许灰烬,御榻隐藏在重重宫帐之中,榻间则横陈着一具美妙的躯体。
做皇帝,真的是个很考验心性的事情,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外,形形色色,有太多的诱惑了。女色,只是其中一小方面,却是最有代表性的一面,全天下的美女都可予取予求,任其赏玩。以己度人,有的时候,刘承祐都能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好色昏君了。
淑妃周娥皇自睡梦中醒来,睁开迷蒙的双眸,身边已是空荡荡的,娇躯却是一阵酸软,昨夜实在被折腾得不轻。
思及那番云雨,绯色袭上面颊,大周红唇不由勾起一道弧度,然而很快那点小女人的幸福感就满满消散了,幽幽一叹,一双美眸也露出了少许黯然。
从乾祐五年开始,进入汉宫已经快十年了,她也从一个怀春的花季少女,转变成一个成熟的人妇人母。这些年,大周始终秉持着当初入宫时父亲的教诲,不争不抢,安分低调,徜徉在诗词、文章、音乐、歌舞之中,仿佛与世无争。
作为后妃中最具才华的女人,因为这点特色,对刘承祐还是有一定吸引力,虽然刘承祐并不长于谈论诗书音律,但牛嚼牡丹,也是别有一番乐趣的。
而在这十年中,大周娘子也给刘承祐诞下了一男一女,分别是皇七子刘晖以及皇五女刘萱。因为有所出,周淑妃在宫中的地位也还算稳固。为什么刘承祐的子嗣多出自品级较高的后妃,因为受宠,皇帝光顾的次数多,怀孕的几率自然大。
相较于那些被皇帝临幸过,转眼就忘了的美人、宫人,周淑妃算是幸运的了,皇帝纳她除了其美貌才艺之外,也有一定的政治意义,毕竟是江淮出生的美人。
然而,宫门深似海,实在难免寂寞,因为看得书多,因为身具才气,周淑妃心里对于爱情,还是抱有一些微的幻想的......
但皇帝显然不能满足她,她也只是汉宫中诸多美人的一员,虽然地位不低。就像近来,她十分受宠,皇帝多次临幸,到琼林苑招待大将也带着她。
然而,也许用不了多久,皇帝又换人了,她又将被遗忘,不知要熬多久,方能再度承受刘承祐的雨露恩泽。这样的情况,她见得多了,也经历过。
不过,心中那点哀怨,很快就被掩藏起来了,这已经是个思想成熟的女人了,趁着这难得的宠幸,她还是得努力,取悦皇帝。
清晨初起,最是狼狈,对于女人而言,不加收拾,则更加难堪。在宫娥的侍奉下,花了一定的时间,方才洗漱打扮好,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简单干净。等周淑妃掀帘而出时,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灵气,那一身素色的轻薄绸衣,除了烘托出的骄人的身材外,更增添了几分出尘的气息。
天才蒙蒙亮,虽处室内,仍旧能够感受到外边黯然的晨色。一盏宫灯照耀下,刘承祐正盘着腿,坐在书案边,审阅着公务。
这些年,在民间,百姓的生活方式,已经潜然发生着改变,体现出来的,是对桌椅板凳的使用,珠算的发明,船只的改造,棉质品的开发,纺织机的改良,印刷术的升级......
似宫廷内部,也有些桌椅的更新,像“太师椅”、“八仙桌”等等,当然,这些少不了皇帝的“奇思妙想”,他稍微提一下,就有人造出,并逐渐流传开来。
当然,或许是跪坐习惯了,更多的时候,刘承祐还是喜欢用长案,比如此时。或许是,累就直接卧倒休息,都不用挪地方,也有些方便之处。
“官家,早膳已命人备好,是否享用?”周淑妃主动坐到刘承祐身侧,娇柔的身子轻轻地贴上,柔声问道,自然而然地把孙彦筠的职事给占了。
刘承祐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嘴角带着点笑意,看了乖巧的美人一眼,那我见犹怜的动人模样,若非今日行程也安排好,他定会偷个半日的时间,花在床第之间。
“腹中正感饥饿,命人摆上来吧!”刘承祐吩咐着。
这几年,刘承祐的膳食都很简单,但只是每餐简单,花样、菜色却很丰富,就拿早上喝的粥来说,他可以连续半年不喝重样的。如今的大汉,物质基础是越来越丰富了,尤其是民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衣食住行,乃至方方面面,都已进入一个快速的发展期。等到天下一统,南北交通互补,或许就将进入爆发期了......
“官家是否遇到什么喜事了?”注意到刘承祐嘴角的笑意,大周不由好奇问道。
“今日是会考第一日,天下英才齐聚东京,供我选拔,不值得欣喜吗?”刘承祐反问。
对此,大周自然点头表示赞同:“自然是喜事,天下英豪,自当尽入官家彀中!”
刘承祐笑了,打量着他的淑妃,说道:“依我看,我的淑妃,去参加考试,也能高中及第!”
“官家说笑了!妾岂有这等本事?”周娘子赶忙道。
刘承祐当然是说笑,诗词、文章、典籍、书画、音律等,周娘子或许擅长,但真去考试,可不会那么容易。当然,明经科或许会有几分希望,但那基本是同一干学术有成的文人去争,难度同样不小。
如今的大汉科举,大抵是历来对纯粹的读书人最不友好的了,若见识浅薄,肚里没有干货,想要中举,还真不容易。
因此,近两年来,不论庙堂还是江湖,对朝廷的用人政策,多有非议,说朝廷不重视德行,使得官吏之中,多充斥小人,不遵礼守德,唯看利益,实非大治之世。
这样的声音,虽然还谈不上对朝廷(实际上是对皇帝)用人制度的抨击,但不满的情绪,总归是在酝酿累积的。然而,反对无用,科举新制实行这么些年了,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且还在不断改善,尽量协调周全各种情况。
若说压制了学术的发展,那也不尽然,大汉的官学之中,并不少文学大家,三馆、国子监也汇聚着不少博学鸿儒。大汉的文化,已经逐渐迈向繁荣,这样的情况下,有些声音自然被刘承祐忽略了。
在刘承祐看来,做学问与做官,实在是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当然,官场之上,也确实出现了一些只追逐名利而罔顾德行的人,但终究是少数,并且,这样的人,什么时代都不缺,只要律令齐备,执法严正,能够起到约束作用,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回过神来,刘承祐对周娘子道:“不过,我觉得有趣的,是我这个皇叔,不好好清点刑狱,查察案卷,却总想着要当个监工,你说他是不是不务正业?”
听刘承祐这么说,大周不由噗嗤一笑:“慕容皇叔是不是又建议官家修建皇宫了?”
“不!”刘承祐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他这回,是让我重建洛阳!”
事实上,慕容彦超还真不想当刑部尚书,他想做工部尚书,似乎当年监修了一次开封城后,就喜欢搞建设了。
在赋闲的那段时间中,他可网罗了一些建筑人才,在那里做研究,还真研究出了不少东西,落实在开封城内。有一说一,慕容皇叔在建筑史上,或许会留下不小的名声,虽然本身或许不怎么通晓,但有足够的实力与资源供他发展......
此番,刘承祐不知道慕容彦超是否在猜自己的心思,提出重建洛阳,但是,不出意料的,只有拒绝。朝廷,实在没有精力、财力搞这些。
乾祐十五年二月十五日,壬戌科考,大汉朝举行开国以来第二次常举,各方会考士子达两千五百人,天子亲临贡院巡看。
本科状元,名为张去华。
三年一度琼林宴,又是一场文事盛会,此事,已经很有经验了,在负责的官员妥善安排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
琼林宴的名气,已经传开了,读书人无不向往,参考的士子则无不以与宴为荣。进士及第,虽然只是他们仕途的起点,然而无不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情。有得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大部分文人对于皇家的尊崇、对于制度敬畏、对于礼仪的维护,还是很容易得到最高统治者欢心的。
因此,即便有“赵宋”的教训在,对于文臣,刘承祐也从没有以一种鄙视厌恶的心态看待,反而在建设国家的过程中,大加任用,所不同的,只是刘承祐的用人态度与方式。
以文制武,刘承祐也在做,对于一个国家而言,这是十分必要的措施。当了十五年皇帝,刘承祐已完全能明白“宋太祖”的那种心理,在发展繁荣、巩固国家统治方面,文人的作用是大于武人的,尤其体现在思想上。
有一说一,北宋的重文抑武,以文驭武,与太祖皇帝的干系当真不大!至于问题出在谁身上,历史当有公论。
今科所录诸科进士,人数超过了百人,当然,以进士科的比例最重,超过七成。有些显眼的,是五名医科进士,皇帝对于医学医政的大力支持建设,虽然引发了一些争议,但终究没有太大的反对,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谁能没个病,谁又敢瞧不起治病救人的医者,只是皇帝抬高医务阶级社会地位的政策,让人有些不适应罢了。
事实上,在这十多年下来,大汉的官僚体系中,也崛起了一股特殊的力量,就是医政官僚。完整医政制度,中枢有太医院,地方设医职,军中还有军医,虽然总体而言,品级都不高,实力还很弱,组织也松散,但终究是一股政治势力,能够发挥一定影响。
此番中第的医科进士,年纪都不小,最年轻的都有三十多岁,刘承祐还特意关注过,两名太医学生,两名医家子弟,还有一名民间名医......
对于此番所录的进士,刘承祐以一种超然的心态打量他们,老老少少,形形色色。或激动,或忐忑,或喜悦,在庄严的皇家园林中,在当权者的打量下,大部分人都显得无所适从,头都不敢高台,只是默默在座,僵硬地附和,动都不敢大动,以免失仪失礼。
刘承祐好奇的是,这些新晋的士子中,能出几个值得大用的人才,有多少能当上官,又有多少能当个清官、好官?
最引人注目的,还在于头甲三人。状元张去华,榜眼马适,以及探花赵匡义。
张去华,官宦出身,其父张谊也是一名学识渊博的文才,后唐进士,在汉也曾官至中书舍人。既有出身,又兼家学渊源,还有张去华本人的勤奋好学,很早的时候,就已经闯出了名气。北伐之时,张去华曾游河北,纵览民情,见百姓苦于兵役,承受战争沉重负担,发表了一番感慨,写下了《北征赋》、《治民论》,在刘承祐回京巡视的过程中,竟然拦驾进献他的策略。
当时,张去华还不满二十一,刘承祐颇感惊奇,战争带来的破坏很多人知道,但能条理清晰地列明,了解民之疾苦的,可就少见了,并且,还这么年轻。
刘承祐对这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很感兴趣,在运河岸边与其席地而坐,纵论治民之道。带着些赞赏,回朝之后,刘承祐命吏部与其安排官职,特地授意,给个薄职即可。
吏部很快做了安排,到军器监做主簿。刘承祐这般做,却是鉴于此人,虽有才气见识,却过于傲气,锋芒毕露,有些像当初的卢多逊,有心磨一磨。
不过,这张去华显然没有体会到良苦用心,只觉得自己是为人所嫉,这官自然做得不乐意,说薄待领之职,不该是他干的。
原本是想要抛官去职的,被人劝住了。理由是,如果他因为心中不满而抛弃官职,是对朝廷的蔑视,如果还想在朝廷为官,发挥才能,实现抱负,就绝不能弃官。张去华听进去了,然后以年轻才短为由,辞官回家继续读书。
也就是家里有地、有财产,方才给他任性的机会。对于张去华的辞官,当时刘承祐闻之,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词。
读书近三载,也是静极思动,等到今岁春闱,张去华又果断参考了。一进开封,便写下了好几篇的脍炙人口的诗文,并且得到了太子宾客李昉的称赞,使得他名声大胜。当然,如果仅是诗词文章,也还不至于引起其他人的盛赞,此人对时政、实务,也能条分缕析,侃侃而谈。
开考前,就有人说,张郎才堪状元,如今,果然高中,琼林宴上,可谓意气风发。如果按照刘承祐的想法,张去华这样的青年才俊,还是当压一压的,不过,此次常举,大概是头一次刘承祐没有进行过多的干预。刘温叟等人既然推举上来了,殿试上也确实出彩,刘承祐也就点了他状元。
至于探花郎赵匡义,算是此届参考士人中出身最高的了,本身就有继承赵弘殷的爵位。而他的名声,一点都不比张去华小,当初谢拒皇帝的赏赐提拔,主动给其父结庐守孝三年,为他挣取了极大的名誉。期满之后,也没有靠荫职入仕,而准备参考。
有一说一,赵匡义是个文人,还是才干很出众的文人。以其学识、经历、才干,也有状元之资,或许是为了避嫌,最终被点为探花。不过,赵匡义年纪虽然还不大,但气度、眼界显然已开,相较于张去华的风光无限,他倒显得很淡定。
一直以来,大汉的状元们,除了王朴、李昉之外,在仕途上似乎都没有太好的发展。扈载,英年早逝;董淳,还跟着薛居正编史;至于其他,也显泯然。
相比之下,倒显得探花们,更受皇帝喜爱。似卢多逊、张洎,可是得以入侍御前,使得仕途的起点远超旁人。
当然,刘承祐早已不打算这么干了,否则,探花得到的重视胜过状元,那就削弱状元的地位与意义了。
至于榜眼马适,大概是头甲三人中,出身最为寒微的了。本为江西籍人,淮南战争后,举家被迁至江北安置,始为汉民。为人勤奋好学,几番地方考试,都名列前茅,及至如今,一举夺得榜眼。从朝廷选材的来源,就已能看出大一统的趋势来了!
除了一甲三名之外,本科进士,还有不少特殊出身的人,比如吕端、王朴的两个儿子、扈彦珂的孙子、已故宰臣苏禹珪的孙子......
哪怕在皇帝这里留了名,但吕端仍未入头甲。
同时,本届官宦出身的考生着实不少,皇帝虽然没有过多干预,但考官们的录取,其中是否没有徇私,也不敢保证。像王朴的两个儿子,在其亲身教导下,中进士的能力实则是绰绰有余的。
同时,这一科所录的士子,应该可以说,素质很高,比往年任何一届都高。
“此一届,朝廷是录取了不少人才啊!”因此,对于负责今科贡举的刘温叟,刘承祐举杯,以此肯定他们的工作。
对此,刘温叟大松一口气,这一次放榜之后,引起了不小的非议,就是因为所录权贵官僚子弟太多了。若不是刘温叟清正之名,广为人知,只怕就有人高呼作弊了。即便如此,从下面传来的喧嚣,还是让刘温叟颇感压力,而刘承祐的这番态度,也是安其心。
“为国举才,既是职责,又是荣耀,还要多谢陛下信任!”刘温叟老脸上也堆着笑意,心情放松。
“关于这批士子的去向,吏部当尽快落实安排观政,定要历练出几个堪当大用的人才!”刘承祐又朝担任吏部尚书没两年的窦仪吩咐道。
“是!”窦仪干练地说道。
在前尚书申文炳逝于任上后,窦仪被刘承祐想起了,调回东京,就任吏部。说实话,总有不爽这种强势臣子之时,然而,又喜欢用,刘承祐就处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
走了个范质,来了个窦仪,大汉朝廷似乎从不缺刚正之臣。
这其中,当然体现着刘承祐的意志,虽然并不喜欢臣子犯颜直谏,但对于这些年敢于据理力争的人,还是抱有一定敬意的,并且,朝廷中也确实需要一些不同的声音。
“张信臣!”饶有兴趣地看着恭立在面前的张去华,刘承祐语气中似乎带着意外:“听说你这三年,久居家中,足不出户,潜心修学。如今一参考,便高中状元,名传东京,看来这几年,也是学有所成啊!”
皇帝看起来一副平和的样子,张去华也显得从容,拱手应道:“臣不敢言有所成,只是比起当年轻狂,有所进步罢了!”
看得出来,张去华还是很自信的,刘承祐左右晃动了两下,略加思索,淡淡地说道:“当初,给你一个军器监主簿,你不愿意做。如今高中状元,朕还是任你为军器监主簿,可能胜任?”
闻言,张去华表情终于变了,愕然地望向皇帝,得到的一个认真的神色。脸色变幻几分,张去华一拱手,沉声道:“谢陛下赐职!”
“堂堂的状元郎,到军器监当一主簿,是否大材小用,有辱斯文?”刘承祐这么问窦仪。
窦仪如今是一脸老态,看着张去华稍显落寞的背影,若有所思,尔后道:“此子才气逼人,名声广传,甚至高于当年之扈载,然缺少锻炼,还需打磨一番。既然三年前他瞧不上一主簿,那三年后,便仍让他从此做起,如不堪此任,那也难以承担更重的职责。陛下如此安排,臣以为妥当!”
得到了窦仪的认可,刘承祐心情转好了。对于张去华,刘承祐倒也没有太多的恶感,年轻人嘛,气盛、锋芒毕露,都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也是刘承祐的心态越发成熟大气,换作十年前,敢在他面前这么装,纵使不嫉恨,仕途上也不用想有什么好的发展了。
如今嘛,他倒愿意包容些,与其成长的机会,倘若最终不堪磨炼,那也不足惜,如今的大汉,已不缺治国人才,刘承祐也不用像国初那般如饥似渴地网罗人才。
相较之下,比起大部分人,张去华是很幸运的,出身好,少有才名,又入了皇帝眼,这样的起点当真不低。
当然,为他的年轻气盛,也该付出代价,并且这代价不小,三年的时间,还是从军器监主簿做起,当年的意气任性,没有任何改变,哪怕他已经是状元郎。
一个眼神,一个态度,一句话,就能决一个俊杰的命运,皇帝的权威,就是这般让人陶醉。
与张去华相比,年纪还要小些的赵匡义气度自是胜过不少,站到刘承祐面前,面庞之上表露出的是不与其年纪相称的沉稳,这是个政治天赋点满的人。事实上,与赵匡义有所接触的人,对其气度评价都不低。
打量了赵匡义几眼,如今的刘承祐,对于这些身具“帝王之姿”的俊杰,心态已经完全放开了。而对赵匡义,更多的是种好奇。
碍于脑中固有的印象,对于宋太宗,刘承祐实际上也是有所鄙视的。因为他得国不正,因为他以文驭武,因为从他开始,就种下了一颗让中原汉民承受数百年屈辱的苦果。
然而,看事情,终究不好片面,尤其刘承祐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之后。唐末五代祸乱之源,就在于武将难制,干弱枝强,君权则更加衰弱。
作为一个文人出身的皇帝,他没有赵匡胤的军事能力与威望,想要压制武将,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矫枉过正罢了。
在宋初那几十年的纷乱之中,在军事上几度遭受重大挫折,“驴车战神”的名声流传千古,对外军事决策各种出错,赵匡义有太多值得后人鄙视的地方。
但是,如果因此以偏概全,全然否定他,却也不够公平。客观地来讲,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匡义仍旧能维持宋朝的稳定,巩固其统治,在诸多乱事中岿然不动,骄兵悍将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君主权威高涨,要做到这些,绝非庸才所能的。
固然,私德私行,赵匡义有诸多让人不齿的地方,贪色、篡改历史、好大喜功等等,但作为一个皇帝,还是称得上合格。这一点,刘承祐也是在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后,才能够有那些深切的体会,对于赵匡义的一些政策也就能够理解,至少于当时,是合乎国情的。
当然,他后期的作为,守内虚外,放弃北伐,防守反击,从那之后给中原汉民贴上一个“软弱”的标签,也是在为他前期军事策略的失误买单,买大单。
摒弃那微不足道的个人感情因素,如今作为大汉的皇帝,对于赵匡义,刘承祐却持一种欣赏的态度。或许在他的手下,赵匡义能成为一代名臣、名相呢?
“赵广阳公后继有人啊!”带有这样的心理,看着赵匡义,刘承祐目光也越发平和,感叹的语气中都透着欣赏之意。
而察觉到了皇帝的态度,还没正式出道的赵匡义虽然心喜,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恭敬地道:“臣身无寸功,德行浅薄,然深受君恩,承袭父泽,素来惶恐,以不堪其恩泽。今,臣所为者,唯有仿效父兄,尽忠陛下,报效国家!”
“我们的探花郎,有此觉悟,殊为难得啊!就冲此言,赵广阳公,后继有人啊!”刘承祐这回是当着赵匡义的面,同窦仪讨论。
对此,窦仪显然也表示认同,在大汉的勋贵子弟中,像赵匡义这样的人,还是不多的。显然,窦仪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
因为在当朝,赵匡胤的成就与地位,远高于赵弘殷,因此赵弘殷死后,其爵位由赵匡义继承。至于赵匡胤,则是凭着自己的能力与功劳,独辟一脉。这对于赵家而言,是极大的荣宠,当然,类似的事情并非个例,父子两代一起作为开国元勋的,还是有一些的。
偏过头,刘承祐对赵匡义道:“你既然觉得自己德行尚且不足,那便振奋你的精神,发挥你的才干,治政安民,为国建功,使你配得上身负的这份恩泽!”
刘承祐这番劝勉之语,让赵匡义略显感动,当即应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看着他,刘承祐又来兴致了,问道:“进士及第,只是仕途开端,你觉得,你自己的才能,当授予何职,供你施展?不必有顾忌,直言无妨!”
对此,赵匡义原本还想圆滑地应一句,敬听朝廷安排。不过,其心思转得很快,注意着刘承祐的神态,猜测其心理,决定赌一把,正色答道:“陛下,臣愿知一县,治三千户民,昌兴教化,劝课农桑!”
按照此前大汉对州县户籍的调整,三千户以下为下县,但是,哪怕是下县,对于一个上进的官员而言,却是个极好的平台。
对他没有选择留京为官,而希望能到地方上担任父母官,刘承祐倒没有过于意外,只是更加高看他一眼。
直接对窦仪吩咐道:“就按探花郎的要求,如有职缺,即外放!”
“是!”窦仪应道。
“谢陛下!”赵匡义赶忙道。
虽然说是后补,遇缺补上,但有刘承祐这句话,再加窦仪本就欣赏赵匡义,基本可以肯定,吏部的安排落实工作不会怕。
对于赵匡义,刘承祐已经是破格了,否则,一般的进士,想要外放实职,是需要一段时间历练,再通过考核的,而想要直接成为一县之主官,则更难了。
没办法,哪怕这么多年了,刘承祐仍旧难免受“名人效应”的影响。
张去华、赵匡义之外,对于榜眼马适,刘承祐同样勉励了一番,只是明显没有前两者重视。对于其人,也安排了个去处,好去处,去开封府任职。
至于其他人,则不用刘承祐考虑了,自有吏部安排,而刘承祐自身也没有掺手的意思,哪怕这一科中,确实有一些让刘承祐感兴趣的人,他更想旁观一次,这些人的发展。
自至琼林苑,皇帝住着就不动了,显然要待上一段时间的样子。因为刘承祐别居于此,汉宫里的贵妇们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出宫,前来陪伴侍候。
说来也是,大汉的皇家园林,就这么一处,供他踏青、游赏、放松,也只是这么一地,倒也简单。随来的,也少不了皇子们,到乾祐十五年,刘承祐的儿子们又长了一截。
皇长子刘煦,将满十四周岁,而前不久,太后李氏已经召刘承祐商量,给他物色个正妻了。虽然刘承祐觉得还早,连大汉法定成亲年龄都不到,但是太后着急,刘承祐也不得不考虑起此事。
刘煦可以说是在太后的一手育养下成长的,祖孙俩感情很深。太后如此着急,也是有原因了,这几年,她的身体不佳,人也日渐苍老,毕竟是将近六十岁的年纪了。
草长莺飞的季节,风和日丽,徜徉在一片青色之间,平整的草地上铺陈着长毯,以一个惬意的姿势侧躺着,身边美人相伴,晒着太阳,吹着湖风,喝着小酒,听着音乐,再看着远处嬉戏的儿女,一副闲适的模样。
一骑驰来,草屑飞溅,近前,一名卫士赶忙牵马坠蹬。而来人见到刘承祐这番姿态,隔着一段距离,便笑道:“陛下好生自在啊!可令臣羡慕!”
闻声望去,看着来人,刘承祐坐了起来,形容展开,道:“皇叔来了!还不快给皇叔设座!”
“谢陛下!”
慕容彦超也五十多岁了,不过身子骨保养得很好,很是硬朗,面色红润,须发都不见白。事实上,慕容彦超这个皇叔,除了个性贪财之外,从其身上,倒也还能发掘出不少优点与可爱之处。而在刘承祐的约束下,这些年名声也还不错,为朝廷办了不少事。
因此,对于这个皇叔,刘承祐还是很厚待的,待其落座,笑眯眯地问道:“有何事劳你亲自往琼林苑跑一趟?”
慕容彦超也不客气,先痛饮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这才对刘承祐道:“臣来见陛下,自然是有要事相禀!”
“皇叔请讲!”刘承祐抬手朝其示意了一下,心里则比较放松,甚至在想,不会又来向自己请示建筑工程吧。
慕容彦超则道:“陛下,臣近年来清查天下刑狱,对于一些刑罚判决,有些疑议,特来相禀!”
“嗯?”刘承祐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心中敲响了警钟:“莫非出了什么冤案、弊案?”
慕容彦超道:“非也!只是在审定案件的过程中,臣觉得有些判罚,在量刑轻重上需要做些调整。臣也听取了不少三司官员的看法,他们纷纷反应。”
刘承祐来了兴趣,道:“说说具体的!”
见引起了皇帝的重视,慕容彦超道:“如盗窃律,《刑统》规定,赃满一千足陌者处死,臣等以为,稍显严苛,恳请从宽量刑!”
按照定制,一陌百钱,当然实际情况是有很大的差异,官府输给一陌定在九十三钱,而百姓输缴如旧。其中的差额就叫作省陌,汉初的时候,在王章的主持下还要夸张,官府出则在一陌八十钱甚至七十七,虽然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压力,但引起了极大的民怨。
暴敛谈不上,但绝对是苛政。哪怕后来废除了,到如今,在官府这边出钱,也从未足陌过,毕竟“省陌”实在是笔极大的收入。
一千足陌,也就是一百缗,盗窃赃物价值超过则处死。客观而言,确实有些重了,盗窃不是小罪,但因情节轻重,还是该有更适当的量刑。
想了想,刘承祐问道:“这些年,因盗窃而被判死的罪犯,有多少人?”
闻问,慕容彦超当即道:“近五年中,共由三百九十二人!”
“这么多!”刘承祐显得有些意外。
“那就改!”刘承祐也是果断,当即对慕容彦超吩咐道:“将盗窃判死的标准上调!但是,这不代表对盗窃犯罪者的宽容,这仍旧是危害治安的恶劣行为,对惩戒条律继续完善!”
“是!”
表情仍旧严肃,刘承祐又问:“应当不只这一条一律吧!”
慕容彦超颔首,主动递上一份奏章,嘴里说道:“这是臣与诸僚整理所得,还望陛下审阅。其中多有需斟酌之处,尤其是商律,这些年,朝廷商税收入激增,然律例仍多漏洞......”
刘承祐翻开,稍微翻看了一遍,罗列的条律还真不少,有好几十条,每条之下还注有调整缘由。不由得以一种意外的目光看向这个皇叔,他前不久还在调侃他不务正业,这就给他来了个惊喜,背地里做了不少工作!”
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刘承祐说道:“看来,大汉《刑统》,又该进行一次修订了!此事,就交由皇叔牵头来办,挑选三法司官吏,对不适时宜的律令条文,进行修正调整。另外,除了刑事律令之外,对于民律也可以做一次检察!”
“是!”
自《刑统》修成以来,大汉的律法,一直在不断的增设、修订、完善之中,不过都是些小修小补,像此番这种大修,还是头一次。
修律修法,可是个极其重要的差事,交给自己,慕容彦超既觉振奋,也颇感压力。想了想,道:“陛下,修定法律,乃国之大事,以臣的能力,主持此事,只怕难以胜任!”
对于慕容彦超的自知之明,刘承祐更加满意了,当即笑道:“那便给皇叔找个副手!”
对慕容彦超的能力如何,刘承祐心中清楚,推鞠断案足够,涉及到法律条文,那可就为难他了,真让他全权负责,刘承祐还不怎么放心了。
脑子里搜索起适合此任的人选,恍过一个个名字,突然,刘承祐瞧向慕容彦超:“皇叔,你可有人选推荐?”
几乎不假思索,慕容彦超道:“刑部侍郎窦俨如何?”
“就他了!”言方罢,刘承祐便拍板此事。
刘承祐方才考虑的人选中,就有此人。窦氏五兄弟,窦仪、窦俨二人在律令制度上的研究是极有造诣的。窦俨当初就因此得到过刘承祐的赏识,后来调任东宫,去岁初又调任刑部。同时,刘承祐基本可以肯定,修法估计也是窦俨提出的想法,只是通过慕容彦超上奏罢了。
“皇叔难得来一趟,陪朕坐会儿,欣赏一番这金明池的风光!”谈完正事,刘承祐又对慕容彦超道。
闻言,欣然受邀的同时,慕容彦超又忍不住开口向他建议道:“陛下,你富有四海,然而每年可供游览,缓解治国疲惫的地方,仅此一处,连跑马都跑不痛快。臣知陛下不喜奇观,然而你为国操劳多年,建一座别宫,闲时用以休养。臣想,天下臣民闻之,也不会非议,甚至会理解的......”
好嘛,慕容皇叔所钟爱的,还是在建筑上。先有开封,前不久又建议修洛阳,如今直接当面提议修离宫了。
刘承祐反问道:“皇叔不会已经和你召集的那些友人同道,给朕规划好一道别宫了吧?”
一下子来了精神,慕容彦超拱手说:“只要陛下有意,臣立刻安排人,着墨勾画!”
“不用了!”刘承祐扬扬手:“皇叔的美意朕心领了!莫说朕志不在此,纵有此意,也非其时啊!”
殿堂前,刘承祐大马金刀坐在一张太师椅间,一身紧致的武服,微微凸显出肚腩,手里端着盏茶杯,浅浅地饮啜着。
场间,四名皇子正在修习武艺,手里挥舞着木剑,两两对战,你来我往。当然,主要目的在于演武,将各自所学展现,但看起来,还是老四最为从容,动作最熟练有力。其中最小的是皇五字刘昀,如今也快满十周岁了。
兵器架间,站着一名老者,不过已经不是药元福了,汾国公在去岁夏季卒逝,时年七十九岁,已是十分高寿了。接替的乃是老臣英国公郭从义,自河东都司调任东京,给皇子们当老师,这是一份极高的荣耀。
郭从义,又是个与庄宗渊源深厚的武将,也是开国元勋,汉兴之后,一直作为军中大佬,禁军中的实力派。
国初以一军主将兼领节度者,有他。十多年间,累镇守四州,全是要害之处。虽然除了讨灭杜重威之外,大汉这些年的军事战争中基本没有他的身影,但这么多年他的地位始终没有降低。
就冲着在禁军的多次整饬中,始终有他一席之位,哪怕诸多后生都爬到其头上。并且坐镇大名府多年,所驻禁军亦多为他下属,由此可见刘承祐对他的信重。
郭从义呢,也是个妙人,除了军事能力之外,也风雅得多,是个很有情趣的人,绝非一般的武夫。是以,在教习的过程中,很受皇子的喜爱,尤其是对他的多才多艺、儒将风度地钦佩。药元福是个好老师,严厉正直,皇子们在其面前大多又敬又畏,少有郭从义的感染能力。
太子刘旸则站在刘承祐身旁,几年的储君生涯下来,倒是越发稳重了。此时,恭恭敬敬地向刘承祐汇报着一些政务。随着他年纪渐长,再加上长时间的观政,耳濡目染之下,今春开始刘承祐已经尝试着让他参与朝政的处理与决策了,特地让政事堂分一些合适的事务,交与东宫处理。
虽然只是一些无关大局的琐碎事,但是足以起到考验作用,而根据观察,刘旸做得还不错。当然,也是有似李昉这样的东宫属臣辅佐的缘故。
“那个室利佛室国是怎么回事,其地处何方吗?”刘承祐突然问刘旸。
闻问,刘旸稍微回忆了下,说道:“据报,是安南以南的一个国家,国土不小,控制南海诸番水道之要冲,其国商贾,多有至岭南从事货值贸易。此次,还是此国第一次遣使到东京朝贡,由此可见,大汉的威严已然扩散开来。”
点了点头,刘承祐吩咐着:“等来使到了东京,你去接见,了解一下这些年南番的情况!”
“是!”
“爹爹!”这个时候,五子刘昀跑了上来,出了一头的汗,武服也有些脏,木剑搭在手中,气喘吁吁,灵动的眼睛充满着希冀的目光,望着刘承祐。
“怎么,累了?”刘承祐莞尔一笑。
“嗯!”刘昀赶忙点点头。
此子乃折妃所生,从小就有“奇异”的表现,比如六岁了才被强制断奶,平日表现异常惫懒,从来没有努力的言行,读书习武都像是在应付任务。让背诵一段文章,从来不肯多读一个字,按照要求来,张昭就曾向刘承祐感慨,五皇子人是聪明的,后面半句没说出口,让刘承祐自己体会。
相较之下,三皇子刘晞的懒散也是出了名的,然而,刘晞背后的刻苦,刘承祐也是心知肚明的。而刘昀,则给人一种潇洒感,从小脑门上似乎就刻着几个字:我不想努力。
可以说,与一母同胞的四哥相比,刘昀是另一个极端。刘昉有英气,少负壮志,刘昀则是咸鱼一个,哪怕年纪小,强逼他,反而容易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来。
看着这个让他颇感头疼的儿子,注意到他转悠着的眼神,刘承祐知道,他又想偷懒了。因此,脸色一板,严肃道:“这才多长时间,完成任务了?”
刘昀赶忙道:“师傅所教,都演练过一遍了!”
“五郎年纪小,气力不足,让他歇会儿吧!”刘旸在旁开口。闻言,刘昀赶忙朝着太子哥哥挤眉弄眼,投以感激的目光。
“郭卿,你觉得呢?”瞪了刘昀一眼,刘承祐问带着刘煦、刘晞、刘昉近前的郭从义。
郭从义是年纪越大,越有风度,那是一种让人羡慕的潇洒从容,旁人学都学不来。朝刘承祐一礼,郭从义道:“皇子殿下们都是天潢贵胄,千金贵体,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非厮杀术,能够起到锻炼效果,已然足矣。今日乃是陛下检视成果,陛下若觉不足,可再演习!”
郭从义言罢,刘昉也开口了,说道:“如欲检验,还需战阵上见真章,如此演练,颇无趣!”
“黄口小儿,大言不惭!”刘承祐当即斥了一句,他虽然喜欢刘昉,但并不喜欢一个狂傲的性格,因此哪怕是他无心之言,也会加以训斥。
刘昉呢,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嘿嘿一笑。看着几个儿子,除了刘昀之外,个头都是疯长。摆了摆手,吩咐道:“自由活动,都散去吧!”
君命一下,引得一阵欢呼,刘昉拉着刘昀就往外边跑:“走,带你去骑马!”
刘晞则不急不缓的,朝刘承祐行了个礼,坐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喝水,吃水果。
瞧向郭从义,刘承祐说:“郭卿,让你调教朕这几个儿子,可是麻烦你了!”
郭从义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应道:“此乃老臣的荣幸!”
“你有事?”又瞧着规规矩矩地候在那边的刘煦,刘承祐问。
刘煦拱手道:“过几日,表哥成亲,儿想过府与宴祝贺!”
闻言,刘承祐微讶,但见着这个温润如玉的长子,几乎不假思索,道:“这是应该的!朕让人准备一件礼物,届时你一并带去!”
“谢爹爹!”
已故耿宸妃有一个哥哥,名叫耿重恩,因为妹妹的缘故,也得了个官职,只是比起其他皇亲国戚,要低调得多,到乾祐十五年了,也只是个少府监。
哪怕到如今,念及耿宸妃,刘承祐心中也会生出少许涟漪,对刘煦颇为怜惜。
然而,恍然间,刘承祐发觉,自己的儿子们似乎真的长大了。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太子,心情逐渐复杂起来了。
孩子长大了,就难免开始出现状况了,于皇家而言,最现实的事情,无过于储位、权力之争了。以刘承祐的心性而言,固然立了太子,但他绝不希望刘旸就觉得自己地位稳固无法动摇,没了警惕,当个安乐太子。
因此,该有的压力,是绝对会给的。而最大的压力,无过于其他皇子,但是,刘承祐又不希望,由此而产生的宫廷内斗,兄弟阋墙。
过往,皇子们还小的时候,他这种心理还不明显。然而,随着立了太子,随着其他皇子也渐渐长大,刘承祐内心的矛盾也就开始加深了。
当然,就目前为止,还远未到那种地步,只是刘皇帝难免有这种忧患意识。
对于大权在握的帝王而言,闲适是很难得的,于刘承祐而言,则更甚。难得地休息了几日,那份平静悠然,便被打破了。有的事情他可以下放,但有的事情,却由不得他了。
孙彦筠匆匆而来,表情严肃地道:“启禀官家,宫内传来消息,说幽州有信使来!”
“出了什么事?”注意到孙彦筠异样的表情,刘承祐眉头一耸。
孙彦筠头下意识地埋低了些,拱手禀道:“来人是燕南都部署下属军校,据其报,马都部署旧伤复发,于本月十八日,病逝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乍闻此言,刘承祐还没反应过来,旋即猛得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孙彦筠,目光仿佛带着煞气,令人生畏。
孙彦筠身体又躬低了些,小心地复述了一遍。
面庞抽搐了几下,刘承祐不由地抚住了额头,情绪微显激动,缓了缓,方才问道:“信使在何处?”
“回陛下,尚在枢密院,是否召之琼林苑?”孙彦筠请示道。
“回宫!”刘承祐没有再多废话,起身便往外走去。
后边,刘旸、郭从义等同样听到消息的人,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互相看了看,赶忙跟上。
马都部署,当然指的是皇帝的爱将马全义了。北伐战争以后,因功晋扶风郡公、燕南都部署,负责大汉在燕南道的军事部署工作,巩固治安,防御契丹。
可以说,在北伐之后,刘承祐把该有的地位与荣禄都赐与马全义了,荣宠之深,甚至有些过分。当然,这其中难免有刘承祐的偏私在里面,毕竟马全义是追随他最早的将领,而十多年下来,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信任。
而马全义死,也出在北伐战争上。当年,力争表现,打得太猛,几度苦战,身被数创,尤其在攻取榆关的过程中,亲至城下,观察敌情,指挥作战,以致中了流矢,伤了肺。从那之后,就落下了病根,虽然经过治疗休养,但始终没能痊愈,不过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此番轰然卒逝,却是马全义在巡视榆关之后,回返途中兴起打猎,坠马负伤,初无大碍,等回到幽州,伤情恶化,却是旧创复发,以致昏迷,救之不及,一日而逝......
万岁殿中,从来使口中得知马全义病逝的情况,刘承祐的情绪十分复杂,哀伤、痛惜、遗憾,不一而足。
看着头上仍扎着白条的信使,刘承祐摆摆手,对孙彦筠吩咐着:“赐钱五万,安排他下去休息吧!”
“是!”
“还请陛下节哀!”殿中,魏仁溥、李处耘等人也在,见刘承祐感伤不已,不由劝道。
“他还不满四十岁啊!”刘承祐这么说道。
群臣一时默然,对于马全义之死,大部分人,还是感到可惜的,毕竟这是一方大将,英年早逝。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沉着声音说道:“传诏,辍朝三日,追封蓟国公为蓟国公,着燕南道,妥善处理其后事,一应费用,悉由官府承担!”
“是!”
“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扬了扬手,刘承祐一副怏怏的样子,朝着众臣吩咐道。
见皇帝心情不好,几名大臣也都识趣地退下,同时,对于刘承祐与马全义之间的君臣情谊,也不免有所感触。
因为马全义的死,东京朝堂间明显增添了几分哀伤,当然,这更多的是对功臣大将早逝的哀婉痛惜。
太阳持续播洒着春晖,照得人暖洋洋的,仿佛能驱散阴霾。万岁殿前,梯级之上,刘承祐以一个懒洋洋的姿态,瘫在一张躺椅上,微微晃动着。
“官家!”
皇后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唤回,睁开眼睛,正见着大符,盈盈下拜。朝她示意了下,刘承祐说:“坐!”
大符以一个优雅的姿态,也坐到椅子上,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带起一阵香风,也带给刘承祐以安宁。
“官家还在为蓟国公的去逝伤怀吗?”大符探手,亲密地抚了抚刘承祐的额头,又帮他揉捏起来,希望能替他缓解情绪。
事实上,刘承祐已经从马全义的离世中恢复过来来,到此为止,这世间似乎还没有任何事请能让刘承祐久久挂怀,不能释去。当然,对于马全义之死,那种痛惜之情也是真的。
不过,听大符这么说,刘承祐还是以一种怅然的语气道:“怎能不伤感啊!”
睁开了眼睛,刘承祐看着皇后,对他道:“大符啊!马全义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只是我的臣子、爱将,更是我的好友、手足。
论才干,他不是最出众的,论功绩,他也非最高,然而,他是最早追随我的将领。早年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建国之后,也耐得寂寞,任劳任怨,为北戍柱石将领。
可以说,晋阳的旧人,他是陪我走得最远的。他的逝去,固然令人惋惜,我也在想,明知他有伤,为何还要委他以边防戍职,让他受军务之劳。倘若让他安心休养一年半载,或许会是一个不同的结果呢?”
听刘承祐这番话,大符略感意外,她是着实没想到,一个马全义,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竟然这么高。仿佛又挖掘发现了刘承祐另一面一般,大符想了想,温柔地说道:“逝者已矣,你还是不要太自责了!”
看他意兴阑珊,大符主动道:“二郎,你若心中不忍,可善待蓟国公的后人啊!”
闻言,刘承祐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反应过来,道:“听说他只有一个儿子啊!”
说着,立刻朝着孙彦筠吩咐道:“传李崇矩!”
未己,武德使李崇矩匆匆而来,免了他谒拜,刘承祐直接看着他问道:“蓟国公家庭是什么情况?”
闻问,受意之下,早有所准备的李崇矩当即道来:“回陛下,蓟国公膝下唯有一子,名怀遇,年方七岁,其妻早亡,无主妇,五服之内,唯有两族兄!”
听其叙述,刘承祐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道:“如此说来,那马怀遇如今是孤苦无依了?”
“正是!”李崇矩禀道。
刘承祐不禁一叹,看向皇后,说道:“幸亏有你提醒我,否则,纵然这马家郎袭得的爵位、财产,以其幼孤,如何能守住,若是朝廷再忽视此事,那则难免为宵小之徒、贪婪之辈所窃啊......”
“这马怀遇,小小年纪,便亡父亡母,闻之不禁心生怜悯。二郎,此子乃功臣元勋之后,当妥善安排啊!”大符向刘承祐进言。
不由颔首,稍微琢磨了一下,刘承祐吩咐道:“传令幽州,等蓟国公丧事结束,将其子护送至东京,朕当着人抚养!”
“如此,蓟国公泉下有知,亦当瞑目,感怀陛下恩德!”李崇矩说道。
事实上,刘承祐原本是想,干脆自己把其子养在宫中的,不过权衡过后,仍有些犹豫。在宫城北部宣武门前,大汉朝廷实则也有一支特殊的编制,名叫彰德营,专门收纳那些无依无靠的烈士遗孤,从建立起,到如今已有七百余人。
当然,这些人,大多是中下级军官抑或士卒的后代。相较之下,马怀遇明显属特殊情况,是否把他放在彰德营中培育,有些纠结。
说起来,也略显讽刺,刘承祐自诩视马全义为心腹、手足,对其家中的情况,竟会忽略......
在处理好马全义的后事之后,又一件事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便是何人继任燕南都部署。与山阳道那边相比,燕南的局面要好得多,但朝廷仍旧重视,几经比较,刘承祐最终同意了慕容延钊举荐的人选,老将张勋。至于同样被提名的李汉琼、马仁瑀等边将,资历尚且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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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坊,既不是里坊,也不是酒肆,而是开封城内极富盛名的一座伎院,坐落在汴河边上,这些年来,名伎汇集,自从新开封落成之后,几乎日夜充斥着丝竹之音、欢笑之声。
身处在一间临河的雅室之内,隔窗能够清楚的看到外边的水景,汴河之上穿梭的舟楫,两岸攒动的人影,可谓尽收眼底。虽然显得喧闹,但这种繁荣的景象,还是令人陶醉的。
有衣衫单薄的胡姬,妖娆舞动,展现着曼妙的身姿,席案边,也是美人相伴,轻言细语,低眉顺眼,恭顺侍酒,予取予求......
这样的日子,对赵延进而言,并没有什么新奇的,早已收心,家里不乏美姬,在扬州时也有不俗的见识经历。
因此,此番来这秦楼楚馆,不是为了渔色娱乐,释放天性,主要是为了招待宾客。而能成为陕国公的座上宾,身份当然不一般。
在他对面,是一名身材精悍、面貌粗犷的壮汉,喝得面红耳赤,眼睛却盯着肚皮半露并朝着他抛媚眼的胡姬。这种身材饱满、气质妖艳、透着放浪的胡女,对他这样的汉子而言,诱惑力是满满的。此人,正是平堑军使、瑶族首领秦再雄。自当年进京,臣服朝廷之后,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入京了。
“我们瑶家女,虽然也不乏美人,但这等风情,还是难得啊!”秦再雄醉眼发亮,冲赵延进道。
当初秦再雄初至东京时,就是赵延进奉命陪吃陪喝陪玩,二者之间,终究是结下一份情谊。酒兴上来了,这话茬子也就打开了,秦再雄对赵延进道:“我上次进京,想要寻赵兄,结果得知赵兄在扬州就职,未能谋面,甚为遗憾。如今再度相会,兄已为一方大将,爵至国公,不可高攀啊!”
这些年,秦再雄这瑶蛮,显然学了不少汉文化,说话都显得文绉绉的。感受到他羡慕语气,赵延进笑了笑,道:“我也只是有幸承袭家父的荫庇与恩泽,论功绩,可还差得远。相较之下,还是秦兄,奋起拼搏,上达天听,只要再立些功劳,封公晋爵,也是早晚的事!”
听赵延进这么一说,秦再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些笑意,这些年,在湖南的日子,可谓滋润异常。除了组建统领平堑军外,更重要的,背靠朝廷,在招抚湘西蛮瑶族人的事情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而因为他早年闯出的名气,再加上他率本部部民投靠朝廷,生计得到改善,也吸引得诸州少民,争相归附。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李筠在当地的铁腕手段压迫。
于秦再雄自身而言,则是飞黄腾达,上得朝廷的嘉奖,下有诸部民的拥护,可谓名望、财富、权力多重收获。
因此,这些年,招抚成果可谓显著,虽然还有很大一部分的蛮、瑶民,仍坚持旧有的生活习惯,但也承认了大汉朝廷对他们的统治。不过,那近十万,完全归附朝廷少民,也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尤其对荆湖官府而言。可以说,同化的成果显著,汉化的进程再度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虽然,负责管理的官员,大多出自于他原本的族长、酋长,对于蛮瑶百姓而言,统治阶级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只是头顶又多了一个朝廷。
而其中,得利最多的,便是秦再雄极其家族了,同时,当年随他一起到东京的首领们,或多或少,同样得到了朝廷的封赏,回去之后,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也渐渐与他离心了。毕竟,共患难易,同富贵难。
但是,秦再雄在湘西蛮瑶中的影响,却是在不断提升的。所幸,此人虽是一匹夫,但确实有见识,够聪明,并没有飘。
此番回京,却是来做引荐人的,陪同“溆王”苻彦通入朝。苻彦通,乃是一名蛮瑶老酋,崛起的时间很早,在马殷崛起的时代,就开始纵横湘西了,参与了一系列湖南的纷争,在三代时期的湖南算是个风云人物。
哪怕大汉崛起中原后,也是湖南地区不可忽视的一个角色,当初,南平湖南之时,就曾遣使联络,争取其支持。苻彦通呢,选择了两部相帮,坐观成败,因为固有的印象,他也只把大汉当作以往的马氏对待。
刘承祐听说了这个“溆王”的名声,也曾派人送信,邀请他的东京一游,结果被拒绝了。东京再好,也没有自己的草窝来得安全、舒服。
不过,在湖南归治后这七年,湖南诸蛮的发展,却让他心惊不已,外有强势的汉军,内有秦再雄这种背离者,湘西诸州的蛮瑶局势也跟着大变。
朝廷并吞蚕食的行为,苻彦通感受到了,其中不是没有反抗过,暗中鼓动组织了一些蛮人,离洞出山抢掠,结果面对的是汉军果断而残酷的镇压。
这也与早年蛮民侵袭湖南州县的结果大异,尤其是李筠,那老家伙完全是个杀神,镇压蛮民,毫不手软,在他手下死伤者达数千众。甚至于,李筠曾直接放话,归顺朝廷、做大汉良民的人,都可得到善待与保护,敢有反抗、违法、作乱的,一律依汉法处置。
前番,李筠被调走,也是因为镇守湘西的这些年,李筠犯下了不小血债,固然震慑了蛮民,使之臣服,但也惹下了不小民怨。将之调离,也是进一步收心。
眼看着形势不妙,蛮瑶之民,陆续臣服,归于朝廷治下。这是有榜样在前的,能够得到土地,安定生产,而原本的首领基本都得授官职,并且通过与汉人的深入交流交易,生存状态与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这等情况,就更吸引人了,再加上有秦再雄这样的有名的豪杰勇士在带头。一直到如今,苻彦通终于坐不住了,几经犹豫,终于觉得上京,向天子表示臣服,彻底归附朝廷,接受统治。
秦再雄属于后起之秀,闯下了不小的名头,然而,论及声望,与苻彦通这样的老蛮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而苻彦通的入京,具备里程碑的意义,代表着湖南蛮瑶之民,彻底纳入大汉的统治,编户齐民的这种。等朝廷消化结束,那么对于湖南的统治,其巩固程度将远超前代,当然,这也是在湖南上千年同化基础上进行的。
而一旦成功,那朝廷的影响,也将向黔中、黔西地区深入拓展。
“我早就劝过苻彦通,只要归附朝廷,朝廷都会厚待,地位、财产、名望乃至权力,都将得到保留,只是成为朝廷的属民罢了!”秦再雄还在向赵延进说:“可是,他就是不信,终究人老了,几番拒绝朝廷的善意,到如今了,为形势所迫,方才进京,岂不是晚了?我想他,肯定后悔......”
“识时务者为俊杰,似秦兄就是黔中俊杰,如何不能功成名就!”听其言,赵延微微一笑。
秦再雄也哈哈一笑,显然很受用。见他目光始终游弋在那胡姬上,赵延进也很贴心,说:“秦兄难得回一次东京,就好好享受一番吧!”
作为同道中人,秦再雄嘿嘿两声,一副不客气的样子,不过临时想到了什么,说道:“此番来京,我从族中带了几名美貌少女,最美丽的明珠自然是献给皇帝陛下了,次之的,我挑一名送到赵兄府上?”
“秦兄美意,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赵延进来了点兴趣,眉色微扬,应道。
留下秦再雄自在享受,赵延进自己则悄然离开这逍遥窝,不过,离开前,招来一名随从吩咐着:“同坊间打好招呼,好生侍候秦将军,所有开销,府上支出!”
“是!”随从恭敬应付,随即请示道:“主公是否回府,小的备车!”
赵延进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脂粉味道有些浓,而后道:“先沐浴一番,然后进宫!”
显然,此番招待秦再雄,赵延进仍然是带着政治任务的。而同秦再雄的交流来看,此人对朝廷的态度还是恭敬的,臣服的,作为表率,带领楚蛮积极融入朝廷的统治。
对于这些少民英豪,刘承祐基本还是以一种包容的心态看待的,虽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说,但自唐以来,各族之中也涌现了太多为中原朝廷效死的忠臣名将,因此也无需一概而论。
只是,刘承祐的心性,总是难以让他彻底放心的,而唯一让他感到顾虑的,就是秦再雄此人有些聪明,又有手段。投靠朝廷固然是事实,但如果被他借机施展,扩充实力,进行一系列不利于朝廷统治的行为,那就需要得到遏制了。
就这些年的情况来看,有那个趋势,但还不严重,尚在底线之上。制衡,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适用的,因此,对于此番苻彦通的入京,皇帝还是呈欢迎态度的。
事实上,湘黔楚蛮的问题,对如今的大汉而言,还不是什么大问题,也不是重点目标。但是,刘承祐却很重视,毕竟这些蛮民是最适合融入大汉的少民,有那个文化基础在。
如果湘西蛮民归制的事情能够办得漂亮顺利,那在今后向西南深入拓展上,也将取得更有利的条件,对朝廷对西南的统治,也有不小的裨益。
这些年,在剑南道,大汉对于生活在南部地区的黔中诸部民的统治,实则略显挣扎,叛服不定,仅上奏东京的叛动乱,就达十五次,其他小乱就更不可数了。虽然都被王全斌给强硬镇压了,但也反应出了,大汉对西南的统治,并不安稳。
在汉化、同化的水平上,同湘西诸蛮相比,西南地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因为苻彦通的进京,刘承祐已授意政事堂,拿出一套合适的针对西南地区的羁縻政策制度,加强朝廷对西南地区的影响控制。
平南战事就在不远,而南方作为一整盘棋,通盘考虑,那将来针对西南地区的统治,也该有一套有效的措施,统治秩序的构造则尤其重要。
把自己收拾干净,骑在马上,向着皇城方向而去,赵延进面上则是一片沉思。他在考虑,如何向皇帝汇报。另一方面,他想得则更远,待南方平定之后,他很可能被调往西南负责军政方面的事务,对于这一点,从皇帝的口风中,已有所透露。
对此,赵延进的心情略显复杂,西南终究蛮荒之地啊......
思虑之间,前方大道间,传来一阵动静,周遭百姓,纷纷涌向。赵延进也略显好奇,对随从吩咐道:“去问问,何事引起这般动静?”
没有等太久,随从归来禀报:“是辽国使者进京,百姓争相观览!”
“辽使!”赵延进呢喃了一句,道:“走,去看看!”
开封城,已不是萧护思第一次来了,然而此前没有任何一次,像此番这般让他感到心情压抑。辽国使团有数十人,此番南来,一路上被看得死死的,同囚犯差不多,根本没有多少活动的空间,汉人的警惕与戒备,可见一斑。
而此时,京城百姓观者如堵,夹道却非为欢迎,人声如潮,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只觉得自己这一行人,像是被围观的动物一般。
念及这些,萧护思不由一叹,不过很快平静下来,恢复了宠辱不惊的表情。当年的北伐战争,辽国从未承认过自己失败,如今,他仍是作为大国使节前来交通的,国家的体面不能丢掉。
使者队伍中,还有几辆车,装载的是献给大汉皇帝的礼物,也是此番来使的诚意,尤其吸人眼球的,是那一座黄金打造、宝石镶嵌的王座,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美轮美奂,也是吸引百姓围观的因素之一。从这架势可以看出,辽使此来,是怀有善意的。
赵延进骑在马上,在围观的人群中也算鹤立鸡群,不过与周边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心态不同,他却是若有所思。蛮王进京,辽使又来,平南在即,这天下,似乎又将有一场风云变化了。
......
清晨,万岁殿中,御榻之上,干净平滑白绸之上,一片落红,十分显眼。一夜的欢愉,在刘皇帝的采摘下,世间又少了一名少女。
盘腿坐着,刘承祐欣赏着羞涩地缩在锦被间,欲露未露的少女。秦再雄进献的美人,自然是绝色,容颜秀丽,肌肤雪白,清新脱俗,因是瑶女,还带有一种汉女所不具备的异样风情。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但就刘皇帝而言,感觉不错。
楚女细腰,此女也一样,身段苗条。探手撩起少女的下巴,看着那楚楚动人的眼眸,刘承祐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妾名黎!”脸蛋还泛着点醉人的红润,小声地答道。
听其口音,刘承祐不免意外,道:“你的汉话说得不错嘛!”
秦黎说道:“是将军找先生教的,将军说,如果妾有幸能够侍奉皇帝陛下,就不能不会说汉话!”
“这个秦再雄,倒是有心了!”刘承祐淡淡一笑,打量着这美人:“你是秦再雄的族人,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陛下,妾家居卢溪!”
“卢溪?”刘承祐眉头微皱,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问:“在辰州吗?”
“是的!”秦黎十分小心地应付着,轻声道:“卢溪在武溪水畔,妾一家原本住在武山中,后来族长带着我们出山,分给土地,就一直住在卢溪了。妾家里还有父母、两个哥哥、个姐姐、一个弟弟。”
瑶女的话,对刘承祐而言,还是没个具体概念,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她那一家就属于归附瑶民,还是很早的那种。
面容越发和蔼,刘承祐对这方满十六的少女,语气更加温和,说:“你觉得,是迁居卢溪之后的生活好,还是之前好?”
“自然是到卢溪好!”对此,秦黎倒是连点两下头,说道:“妾见识不多,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到卢溪后这些年,我们有了自己的土地、房屋,官府有专门派人教家人耕作,这两年,已少有挨饿了,偶尔还能吃上肉。父兄也不用经常与人殴斗,让人担忧,姐姐嫁了一朝廷军官,那可是能管五十人的队官呢......”
听着瑶女将她家中的情况讲来,注意到她那幽兰一般的笑容,刘承祐的心情也不禁好了几分,抚了抚她的脑袋。
洗漱着装,注意到伺候技能熟练的秦黎,又注意到她不方便的行动,唤来孙彦筠,刘承祐话不多,意思却很明白:“封美人,带去坤明殿,拜见皇后,之后的事情,让皇后安排吧!”
“是!”孙彦筠赶忙应道。
显然,对于秦再雄献的这名瑶女,皇帝是很满意的。当然,对于那秦再雄,他心中的戒心反而越重。人家这般殷勤逢迎,或许只是为了取悦他这个皇帝,没有其他阴谋用心。
然而,毕竟是刘皇帝,难免多思多虑。论迹不论心,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作为一个多疑的皇帝,更多的时候,还是习惯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