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高千里是在知道他是外面制作公司的人的前提下和他开始的合作,对于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却有一点好奇。
于是问道:“您在代代木的录音室也有歌手要制作吗?”
“那边什么都做,录翻唱专辑,制作试听带,还有游戏配乐和电视配乐,唯独不制作歌手。”岩桥慎一解释道。
“是吗……”
“真要说起来,”反正贼船已上,岩桥慎一也不在意暴露自己并没有什么经验的事,大大方方说道:“之前一直都在做没有固定主角的录音监制,接到你的制作任务,是我第一个有女主角的作品了。”
“……这么说,有没有觉得不放心?”话说完了,还劣质的故意问道。人有时就是有这么点坏心眼。
但是,森高千里却毫不犹豫,回答:“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从岩桥慎一的话当中,听出来他对这次机会的重视。
这个机会不仅她需要,他也需要。
是因为重视这次的机会,他才会那么毫不留情,去想能想到的办法。是为了抓住这次的机会,为了找到一条不管是她,还是他自己都能够走得通的路。
这样的联想,让森高千里忽然有种感觉,似乎跟岩桥慎一之间,不再仅仅只是歌手和制作人的上下级关系,还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命运相系。
她的成败也关乎他的成败,这条路并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样一来,再看待岩桥慎一,森高千里的心里,变得更加坦然,距离也拉近了。
岩桥慎一得到这句毫不犹豫的“没有”,心中也感到一暖。
马路对面就是车站,岩桥慎一对她说:“那么,就下次再约录音的时间,我先走了。”
信号灯由红变绿,他从安全岛迈步向前,去往对面。穿过马路,忽然若有所觉,回过头去,是跟在他身后的森高千里。
“嗯?”岩桥慎一看着她的脸。
“岩桥桑,我能到您的录音室去看看吗?……要是不添麻烦的话。”森高千里说。
岩桥慎一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正好我那边也缺人手,你要是能跟去帮忙,那就走吧。虽然没有薪水,不过,请你喝杯饮料还是可以的。”
说到喝饮料,他先没忍住,笑了一下。
今天从带她出来起,似乎就在不停的换地方喝饮料。
森高千里被他的直率给逗笑了,也想到这件事,道:“没关系。如果能帮得上您的话。”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走向车站。
不久之前还在心里暗暗讨厌他,现在却比什么时候都要心平气和,主动提出来要去代代木的录音室看看。
森高千里对他口中那个什么都做就是不制作歌手的“本家”感到好奇。
好奇心引诱人去到一个又一个预想不到的地方,去做出乎自己预料的事。
相比起华纳先锋的录音室,代代木的录音室就要简陋得多。
因为平时不让外人过来,反而是自己人时常在这儿点灯熬油的加班,所以也不怎么注重整洁,曲谱之类的也随便扔在桌上,一眼上去杂乱无章。
“乱了点儿。”岩桥慎一不以为意。
森高千里礼貌一笑,实在是他的话一点水分都没有,想替他打个圆场都没的说。
中村正人正在录音室里忙个不停,见到岩桥慎一突然回来,有点意外,“慎一君,不是说今天要在华纳先锋待一整天?”
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又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漂亮女孩,眯起眼睛来,笑道:“这位是?”
这么个漂亮到能当女明星的姑娘,从哪儿找来的?
“录音提早结束。”岩桥慎一没说是被迫中止,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这是临时叫来打小时工的兼职小妹。”
森高千里忍着没笑。心里想着,这副说辞,跟对川岛桑说是要带她去找灵感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说是撒谎,也不全是,打着找灵感的旗号出去,也的确让她思考了一些东西。现在的兼职小妹……肯定也是要做工的。
“是吗?”中村正人也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假装没听出岩桥慎一在胡说八道,笑了笑,“挺厉害的。”
“不过,”他话头一转,“早知道你白天过来,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怎么回事?”岩桥慎一问他。
“今天要做伴奏,缺个键盘手,我最不擅长键盘乐器。”
这倒是真的。中村正人老大哥虽然是贝斯手,但是吉他、架子鼓也都玩的挺溜,自己就是一个乐队的基本构成——
虽然跟岩桥慎一一样,被美和酱给盖了个“没有唱歌的才能”的章。
仔细一想,他们这支乐队,三个人里头两个人没有唱歌的才能,却有个无比强悍的女主唱,在分工明确这一点上,可谓做到了极致。
想到谁就提起谁,刚想到美和酱,中村正人就提起美和酱,“你人不在,美和酱说刚好有个同乡,也是键盘手,就替我问一下有没有空过来帮忙。”
“同乡?”岩桥慎一想了想,有点印象,“是个姓西川的吧。”
“不知道,美和酱叫他Nihya。”
那就是西川隆宏没错了。美和酱说过的,除了他之外唯一相中过的乐手——不过中村正人出现以后,这句话就行不通了。
“那边怎么说?”
“答应了,美和酱去接他,一会儿就来。”中村正人看看手表,“估计要不了多久。”又看看他,欲言又止。
岩桥慎一心里有数,“反正人都过来了,就让那人代替一下我。我给你们监棚。”说完,转头去问森高千里,“咖啡喝速溶……不,你还是喝茶吧。”
森高千里摆手,“不要紧的。”
“都说了请你喝东西嘛。”岩桥慎一说。
中村正人在后边跟着拆台,“虽然咖啡是速溶的,茶也只有茶包而已。”
“是的,只有茶包。”岩桥慎一面不改色,走进录音室里辟出来的勉强能称作是茶水间的半开放式空间。
中村正人孜孜不倦,跟着进来,“还特别注意不喝咖啡喝茶……绝对不是你随便找来的兼职小妹吧?”
岩桥慎一没接话。
中村正人劲头十足,露出八卦的坏笑:“我猜猜看,该不会是你正在给华纳先锋制作的那个新人吧?”
岩桥慎一这才分出点注意力来给他,“要为你的推理能力打个满分吗?正人桑。”
“我不介意哦。”
中村正人得意洋洋,笑的厉害了,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缝,“不过,怎么想到把人带到这边来?够稀奇的。”
“这有什么?”岩桥慎一懒得理他。
森高千里在录音室里仅有的那条破沙发上坐着,从这儿看过去,半开放式的茶水间内里一览无余。看着岩桥慎一跟中村正人你来我往的窃窃私语,在这种轻松的气氛里,感受到他所说的“本家”的意义所在。
从离开华纳先锋的录音室开始,再到主动跟着他来到代代木的录音室,岩桥慎一在她面前展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在她看来全新的一面。
而她看到的岩桥慎一的一个面和又一个面拼在一起,组成的是一个完整的岩桥慎一。
早先因为对他的误会所产生的那些偏见,终于烟消云散。
……
这时,录音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就是这儿,请进来吧。”吉田美和对西川隆宏说。先一步迈进来,“正人桑,我带Nihya过来了——”
话说到一半,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森高千里,住了嘴。
森高千里也看着她。
对视了两秒钟,吉田美和随即一笑,“你好。”
森高千里站起来,“您好。”
录音室就这么大,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早知道吉田美和来了。岩桥慎一端着茶杯出来,放到森高千里面前的茶几上,才去看吉田美和。
“慎一君?”吉田美和问他,“不是说今天不过来了吗?”
“刚好计划改变,又有了点空,所以过来看看。”岩桥慎一的目光越过她,落到站在她身后的那个青年身上。
高高的个子,看上去非常清瘦,像根竹竿。闪闪发亮的金发跟闪闪发亮的眉钉“交相辉映”,跟吉田美和描述过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不过,虽然人一副不良青年打扮,脸上却是一副青涩腼腆的表情,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仿佛标榜全员暴走族的乐队,本质上却都是好好青年一般。
“因为你人不在,我就把Nihya临时找来帮忙……”吉田美和嘀咕了一句,后退一步,把西川隆宏推到前面,向他介绍道:“这位就是慎一君了。”
“这位是Nihya,西川隆宏君。”她又向岩桥慎一介绍。
岩桥慎一冲她眨了下眼睛,提醒她自己还记得以前的事。吉田美和也冲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您好,岩桥桑。”西川隆宏中规中矩的和他打招呼。
岩桥慎一点头回礼,“你好,时间有点紧,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美和酱,泡茶的事就归你了。”没再多说话,拿起桌上的曲谱,走到控制台前,确认起了设备。
身后传来吉田美和拉长了声调的一声“哈伊~”。现在这间录音室里,就她什么正经乐器都不会,也只好客串起打杂的买卖。
“森高桑。”一边又叫人。
“是的!”森高千里应声,冲吉田美和跟西川隆宏歉然一笑,走到他身边。
“请你去帮忙调试下。”岩桥慎一说,“应该没问题的吧?”
“请交给我吧。”森高千里进入角色很快,走进录音间。
中村正人叫上西川隆宏,对他讲解起接下来要交给他的任务,一时间众人各司其职。过了一会儿,岩桥慎一听到身边传来杯子放到桌上的声音。
动作虽然刻意放轻了,架不住他耳朵好使。
一偏头,是吉田美和送咖啡过来给他。
“请用。”
“……这个送茶小妹当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吉田美和表情一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想喝的话,我就拿走了。”
“哪儿的话。”岩桥慎一端起杯子,“多谢啦。”
他撤退及时,吉田美和也高抬贵手。
中村正人跟西川隆宏进了录音间,岩桥慎一监棚的同时,未尝不是带着一点想看看西川隆宏有什么样的本领的想法。
同行相轻——也不能这么说,但总归是想要见识一番的。毕竟,从前还拿这位老兄当假想敌开过玩笑。
西川隆宏在北海道的时候,就是地下音乐圈很有名气的键盘乐手,不过,到了东京,在这座被全国各地的年轻人视作目标纷涌而来的大都市里,就算不上什么了。
来到东京的这几年,他一直在俱乐部弹琴,也参加地下乐队,参加录音室演奏,始终没能出人头地。
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也磨炼了自身的技术,对音乐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岩桥慎一固然是带着审视的心态去听西川隆宏的演奏,但是也要在心里承认,这个乐手能够获得吉田美和认可,绝不是徒有其表。
同行如果不相轻,那就会相惜。在认可了他的演奏技术以后,再看待西川隆宏,岩桥慎一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
这一天,吉田美和带来的西川隆宏鞠躬尽瘁,岩桥慎一带过来的森高千里也尽职尽责,原本两个人干的活儿分给了四个人,进度进行得飞快,还不到七点钟就宣告结束。
不说被临时搬来的救兵西川隆宏,森高千里是着实来当了一把兼职小妹。她在忙前跑后的时候,一边觉得岩桥慎一说话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另一边,又觉得很充实。
本来还以为要靠外卖打发肚子,现在还有了出去吃的余裕。
岩桥慎一钱包破费,带着两个临时抓来的壮丁和顶大梁的中村正人,还有送茶小妹吉田美和,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录音师附近的……简餐店。
森高千里跟谁都不熟,本来还在犹豫,还是岩桥慎一说:“吃顿便饭而已,没关系。”
既然这样,走了反而不合适,于是便跟着去了。
一顿饭吃完,接下来,中村正人又提议去续摊喝酒,这时岩桥慎一就不客气了,让森高千里回去。
领着未成年的少女去喝酒,对方还是自己制作的新人,这种事别说干了,想都别想比较好。
“今天你们比较辛苦,我负责跑腿当司机。”岩桥慎一率先表态,从中村正人那里要来他那辆二手铃木小饭盒的钥匙。
按说,今天劳动最少的是送茶小妹吉田美和,不过她到现在还没拿到驾照,只好推给岩桥慎一,到了酒吧,只有他一个人喝无酒精饮料。
早早决定下司机,主要是为了送外援西川隆宏,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西川隆宏别看人腼腆,喝起酒来一点也不含糊。虽说跟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都是初次见面,却也没有收敛,喝的痛痛快快。
从这点来说,又跟那个腼腆的外表和不善言辞的个性不太搭调。
不过,也可以说,虽然说话做事的时候看上去是个腼腆内向的好好青年,跟那个闪闪发亮的不良青年外型毫不搭调。但是,这种闪闪发亮的外型,或许也是他内心的某种体现。
“西川君,今天多谢你来帮忙。”
吉田美和只是小酌一点,喝酒的主力是中村正人和西川隆宏,聊天的主力也是他们两个。
“我很高兴。”西川隆宏言简意赅,酒喝下肚去,话也没跟着变多起来。
岩桥慎一不便一声不吭,也插话进来,“西川桑演奏的技术很不错,今后有机会能多多交流就好了。”
“我听美和酱说,岩桥桑也是键盘手。”
吉田美和替他回答,“不光如此,还是相当厉害的键盘手。Nihya,你们两位比试一下,慎一君未必会输哦。”
“是吗?”西川隆宏看向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苦笑一下,对吉田美和说:“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我说不定是‘蓄谋已久’哦。”吉田美和又犯歪脖子病,往岩桥慎一那边靠过去,笑嘻嘻的说。
放心,肯定不能为了在你面前炫技打起来就是了。
中村正人和西川隆宏不明就里,只有岩桥慎一自个儿在心里暗戳戳的想道。
……
美和酱当不成酒桌上的战斗力,只有中村正人一个,跟西川隆宏喝也喝不尽兴。再说,西川隆宏喝酒虽然痛快,到底还有点放不开,十点钟刚过,这一局喝完,没再续下一摊。
岩桥慎一去把中村正人的铃木小饭盒开过来,就算是在平民聚集的地方,这辆十万日元买来的小饭盒也显得很朴素。
“要是开这车去六本木,说不定会被赶出去。”中村正人自己开自己的玩笑。
“六本木的街道设了关卡的话,那大有可能。”岩桥慎一说,“不过现在,这车虽然开得到六本木,被店里看到,被拒之门外的可能性很高。”
“不光如此,说不定还有醉汉指着一边笑一边说:‘看啊,连甲虫都跑到六本木来了’。”
“听着真可怜。”
吉田美和看他们俩拿自己开涮,乐得不行,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三个人穷开心惯了,拿这种事自我打趣,反而觉得其乐无穷。
西川隆宏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也跟着吉田美和坐进后座。
“西川桑住哪里?”岩桥慎一问。
“高田马场那附近。”
“高田马场……正人桑住中野,美和酱是在方南町。”
“要绕点圈子。”
岩桥慎一在心里计算着,“也还好,不是东南西北的大圈。”
“要辛苦你了,慎一君。”中村正人关上副驾驶的门。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两边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不断向后退去,东京的夜晚仿佛永远都是流动的,也永远都不会有停歇的时候。
西川隆宏先下了车,剩吉田美和一个人占据后座以后,她舒服的打了个打哈欠,松散了不少。铃木小饭盒空间不大,西川隆宏个头又不小,看来是坐得辛苦。
“接下来……”
“先送我比较顺路。”中村正人说,“车子慎一君就先开回去。”
岩桥慎一也不跟他客气。
……
中村正人也下车以后,车里只剩下他和吉田美和。
岩桥慎一默默开着车,反而是吉田美和先打破了沉默,“上次我不是去参加北海道家乡联谊会了吗?”
“哦。”
岩桥慎一想起来,是赤松晴子把栗林诚一郎介绍给他的那天。
“在联谊会上,我跟Nihya遇到,聊了一下。Nihya对我们的制作公司挺感兴趣的,我想,我们正是缺人的时候,打算找机会把Nihya介绍给你,或许能帮得上你的忙,结果还没等到合适的时机,就让你和他见面了。”
“西川桑今天就帮了大忙。”岩桥慎一说。
吉田美和听了,说:“你这么说,我就松口气了。”
“怎么?”岩桥慎一瞄了一眼后视镜,“你总不能以为我跟他见了面以后,为了在你面前炫技打起来吧?”
“怎么会。”吉田美和是他认识的女孩子当中笑起来最奔放的一个。
一边笑,她还一边添油加醋,“不过,要真是那样,我就在旁边唱河合奈保子的《《けんかをやめて》(停止争吵)劝架。”
岩桥慎一满头黑线,“要是真的唱了这首歌,恐怕不是劝架,是火上浇油才对。”
这首《停止争吵》,是竹内玛莉亚写给河合奈保子的一首歌。
歌词描述的是一个女孩子脚踩两条船,把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沾沾自喜,却还让他们不要为自己吵起来……就是这么神奇的一个故事。
住手!你们不要再为了我打架了啦!.GIF。
写给河合奈保子的心机女之歌《停止争吵》,写给中森明菜的ONS神曲《OH NO,OH YES!》,还有留给自己唱的泡沫金曲《プラスティック??ラヴ》(p l a s t i c l o v e)。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1982年就嫁了如意郎君,回家去专职家庭主妇兼职歌手神雕侠侣幸福无边的女人写出来的。
有时真的让人好奇艺术家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顺带一提,这个河合奈保子后来从偶像转型创作歌手,1986年,自己作曲的《ハーフムーン.セレナーデ》(胖小夜曲)第一次正式作为单曲A面发行。
就是那首“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慎一君。”
吉田美和从后面掰着副驾驶席的靠背立起来,问他:“今天在录音室的那位‘森高桑’是什么人?”
说完西川隆宏,立马转头问森高千里。
吉田美和的“主动交代”里面,隐藏着一开始就存在着的好奇心。
“就是在华纳先锋制作的那个新人,森高千里。”岩桥慎一说。
“哦。”
吉田美和有学有样,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华纳先锋的新人,怎么把她带来代代木,而且还让人家帮忙干活。”
跟吉田美和,他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其实,是录音进行不下去了。”
岩桥慎一简单把情况跟她解说了一下,吉田美和听了,评价道:“这么说来,今天你先是带那位森高桑去约会,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让约会对象来当免费劳力就是了。”
“喂喂……”
岩桥慎一额角直抽,“你这么说都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不会。”她还嘴还的飞快。
再跟她说下去恐怕要气到当场翻车,岩桥慎一懒得接话,专心开车。
“慎一君生气了?”吉田美和意犹未尽。
“……”
“别生气嘛。我知道,你是在为那位森高桑指点迷津。”
“不敢当,只是假公济私带她去约会,之后还立刻翻脸不认人而已。”岩桥慎一说。
吉田美和一笑,“这么记仇。好啦,向你道歉,我知道慎一君不是那样的人。”
岩桥慎一“哦”了一声,面对吉田美和送过来的台阶,象征性的走下来一步,但还是没有轻易把这事揭过去。
本来还想多端一会儿架子,结果吉田美和先在那头转了话题,说:“慎一君还记得,以前那个把我一通贬低的经纪人吗?”
“……”
吉田美和自说自话,“现在,慎一君对待森高桑,也是把畅销放在第一位。当然,商业歌手,追求畅销是没有错的。”
岩桥慎一心里一动,好像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
“不过,”她说,“如果是慎一君,是绝对不会像以前那个经纪人那样吧?”
吉田美和问出这句话,又觉得后悔,想到这个问题可能会伤害到岩桥慎一。但是,在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她自己的心中也感到迷茫,想听岩桥慎一说出那句“不会”。
从他入职渡边制作起,这种和她之间的差异就一点点体现了出来。
吉田美和提到那个经纪人,岩桥慎一就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当初,他们两个是因为“理想”才走到一起,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个开始,才使得吉田美和在看待他的时候,始终有一种理想主义的期待。
只不过,虽然有同样的理想,本质上来说,她是艺术家,岩桥慎一却是商人。以前两个人都在地下音乐圈混迹,这种矛盾还显示不出来,但是现在,已经有所体现。
想到这些,刚才对她生的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过,岩桥慎一笃定,自己和那个乱打乱撞的经纪人不是一路。
即使让森高千里去穿MINI裙,又或者让松本明子去搞笑,也是因为她们两人在这上面的表现优秀。假如森高千里硬实力到位,他也绝不会去压制她的真实想法。
“优秀”未必专指才华,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想到这,他开口道:“拿我和那个经纪人相提并论,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唔。”吉田美和没还嘴,心里也觉得不好意思。
结果下一秒,岩桥慎一就说:“我虽然在做商业的东西,但至少不会无视艺人自身的条件,让艺人去展示没有的东西。”
说到这,语气一顿,有点坏心眼的说:“比如说,让你当偶像或者穿MINI裙。”
“……”
这次换吉田美和无语了。
“我长得不够漂亮还真是对不起。”她说。
“没关系。”岩桥慎一点到为止,求生欲满满,当然,也是发自内心,“要谢谢你没有那样的美貌,才给了我和你组乐队的机会。”
这是大实话,她要是再是个大美女,恐怕早就出道了,哪还有他的事。
“不过,慎一君肯定更喜欢美人吧?”吉田美和自问自答,“……想也是这样。”
“……”
“能遇到你,我觉得很幸运。”他想了想,说,“你的完成度其实已经很高了,就算没有我,只要有个小小的机会来到面前,就能走上正轨。”
吉田美和没想到他这么说,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所以,慎一君这个‘小小的机会’不就来到我面前了。”
岩桥慎一一怔,随即笑道:“是了。”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前面的车子亮起了刹车灯,岩桥慎一也缓缓停下。
“慎一君还记得吧,之前你和正人桑帮忙制作了三首《未来预想图》。”
“记得。竟然是你高中时候写的,我和正人桑都觉得很吃惊。”
这三首《未来预想图》被吉田美和给按照一二三编了号,描述的是一对情侣从高中开始恋爱,一直到毕业、工作的恋爱历程。
岩桥慎一对吉田美和在歌词里的表白方式印象很深。
我爱你的日语是阿姨洗铁路(あいしてる),刚好五个音节。所以,在她歌词里的这对恋人,相互告白时的做法,高中时是拿摩托车头盔相互碰五下,工作以后是踩五下刹车灯。
“当时,刚好全家人一起出去吃晚餐,回来的时候,坐在父亲的车里,就像现在这样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前面车子亮起刹车灯,忽然冒出那样的念头。”吉田美和触景生情。
“正人桑说,就是因为想得出这么拐弯抹角的暗号,所以你才恋爱不成。”
“哈哈!”吉田美和边笑边问,“慎一君也这么想?”
“这种暗号要想行得通,就要彼此心意相通才行。”岩桥慎一说,“要不然,如果你突然拿头盔跟我碰五下,我说不定要误会是‘だいきらい(非常讨厌)。”
“是哦,这么解释也行得通。”吉田美和点点头。
想了想,“要这么说的话,‘いつまでも(永远)也可以。”
“如果这样,やめないで(不要停)也不是不可以喽?”
“这个词真讨厌。”吉田美和嫌弃不已,想了想,“まけないで(不要认输)也行了。”
“まけないで(不要认输)?”岩桥慎一笑道,“这个好。”
吉田美和得意洋洋。
开了个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他和吉田美和,两个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搜肠刮肚的找五个音节的词来说。
可是,玩了几轮以后,岩桥慎一恶趣味发作,像是在故意逗她玩似的,每当吉田美和想到了什么好词,岩桥慎一就故意说些不正经的,像极了故意拽前座女同学马尾辫的皮小子。
“我想想,ついてない(不走运)也是五个音节。”
“……慎一君,你就不能想点好词来说吗?”吉田美和忍无可忍,为他这个吐不出象牙的作风感到无语,一边抗议,一边拿眼刀飞他。
“我已经很努力在想了。”可惜岩桥慎一背后没长眼睛。
“是很努力在想怎么唱反调吧。”
“哪儿的话。”岩桥慎一被拆穿,笑得厉害。
这么你攻我守了十几个回合,吉田美和停下来,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慎一君,要是现在我碰你五下,那绝对是在说‘だいきらい’(非常讨厌)。”
“好的。”岩桥慎一笑嘻嘻的答应了,“我知道了,保证不自作多情就是。”
吉田美和没理他,往常此处应该紧跟一句她的吐槽才对。
岩桥慎一反应快,意识到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玩笑开过火,对刚才故意欺负她的事也感到过意不去,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车内于是陷入沉默。
一直到她住的公寓楼下的这段路程,两个人谁也没和谁说话。反正立刻就走,岩桥慎一也不怕打扰邻居,直接把车停在楼下。
“到了。”
吉田美和“哦”了一声,打开车门,也不跟他打招呼,直接下了车。
两人相识以来,难得这么冷战,岩桥慎一心里琢磨怎么让她把气消一消,结果,先听到有人咚咚敲驾驶席的车窗。
他吓了一跳,一偏头,是吉田美和。
“美和酱?”岩桥慎一降下车窗。
吉田美和还板着脸,一副闹别扭的表情,却对他伸出手来,“慎一君,把手给我。”
岩桥慎一不明就里,但还是把手递给她。
“今日事今日毕……”
吉田美和嘀咕了一句,突然啪叽啪叽用手拍了他的掌心五下。
“这是‘だいきらい’(非常讨厌)。”岩桥慎一心知肚明,乐得不行,脸上没敢笑,怕火上添油。
想了想,拉住她的手,翻过来,也轻轻拍了她的手掌心五下。
“这是‘すいません’(对不起)。”他说。
吉田美和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翻过他的手,啪叽啪叽打了五下,这才露出笑容,仿佛刚才闹别扭的事已经烟消云散,“那么,我上去了。”
“这次又是什么?”岩桥慎一想不出来,被吊起了好奇心。
“嗯~”吉田美和反倒卖起了关子,“想知道吗?”
“那还用问。”
“就是……随便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喽,你刚才不是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嘛。”
岩桥慎一皱眉,“这么说,不是好话就是了?这么记仇可怎么好。”
“没那回事。”吉田美和说,“仅限今天晚上而已,明天我就全都忘记,一笔勾销。”
“明天……”她小声重复了一遍,不再跟他多话,走进了公寓入口,只留下一个无语的岩桥慎一。
这么钓人胃口,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给他,果然还是变着花样在报复刚才的事吧。
好奇心害死猫。
美和酱,我对你伤害猫的行为表示墙裂谴责。
……
第二天没跟吉田美和见面,所以也就不知道她那句“明天全都忘记”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岩桥慎一忘记了这件事,将注意力放到新的事情上面。
就连下次再去给森高千里监棚,也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岩桥慎一没森高千里的联系方式,平时都直接跟她的经纪人川岛联络,所以也就不存在“私联”的机会,更不会知道她在这五天里,会有怎样的心路历程。
那一天,领着森高千里到处乱走乱逛,虽然离谱了点儿,但总归收效不错,再度开始录音,在森高千里的身上,感觉得到,她的那种自信慢慢又复苏了。
一切于是就又回到了最初。
那一天的事,在无形当中拉近了岩桥慎一和森高千里的距离,但是,内心增添了相互理解,在工作当中,却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他也从来没有离森高千里那么近过。
岩桥慎一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森高千里也照样会暗地里抱怨,但是,却不会因为这种不近人情感到苦恼。
代代木那间简陋的录音室,见过了他简朴的现状,反而令森高千里在看待他的时候,消除了那些强硬的东西。
双方都是从几乎什么都没有的状态开始,同样将这次的单曲制作看作是重要的机会,这让森高千里有一种自己并非是受他号令,反而是在和他相互打磨的感觉。
“表现的很不错,就这么保持下去再好不过了。”录音告一段落,出了录音间,岩桥慎一表扬她。
森高千里露出爽朗的微笑,“托您的福。”
这不是客套话,要不是那一天的事,森高千里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心态。
让岩桥慎一帮忙转型,毫无疑问是打碎了森高千里一直以来的梦。但是,在打碎了这个梦的同时,岩桥慎一也在为她构筑一个全新的梦。
但也仅仅如此。
一个是对未来抱有野心,想要大展宏图的偶像歌手,一个是才刚刚长出来一点小芽的制作公司的老板,这样目光始终看向前方的两个人——
“岩桥桑,我写好歌词以后,能拿给您看吗?”森高千里问他。
“当然可以。”岩桥慎一给出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提些意见没问题,不过,那些需要森高桑你自己去确认的东西,可就帮不上忙了。”
“仅仅是这些意见就已经很宝贵了。”森高千里说。
岩桥慎一为她构筑了一个全新的梦,这个梦里有着森高千里过去从未有过的东西。在筑梦的时候,他小心翼翼,不把自己的影子投映进去——
“拜托您了,岩桥桑。”森高千里看着他。
星期五晚上,在目黑鹿鸣馆有拼盘演出。
目黑鹿鸣馆1980年开始营业,一直以来,都以摇滚现场演出为主。因为在地下音乐圈声名显赫,许多知名乐队出道成名前都曾在这里演出,也被视作地下乐队的圣地。
而越是被地下乐队视作圣地,就越是吸引有实力的乐队前去演出,也就使得从这里走出知名乐队的几率大大提高。
话是这么说,平日每晚十五万日元,周五、周六和节假日每晚二十五万日元的场地租赁费,光是这道门槛,就先已经把各路无法保证票房的无名乐队给挡在了门外。
田岛贵男的乐队ORIGINAL LOVE在地下音乐圈不算是籍籍无名,但也绝对够不上在目黑鹿鸣馆单独进行演出,平日里,他们的活动范围,多半是在北泽、新宿、中野一带的小型LIVEHOUSE,单独在目黑鹿鸣馆演出,不过是个奋斗的目标而已。
ORIGINAL LOVE是以田岛贵男为中心组成的乐队,主唱、吉他、以及大多数的词曲创作都由他来完成,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乐队中心。
有时,像是这种由一个核心人物几乎包揽了一切的乐队,会让人不禁产生疑问:为什么不去SOLO呢?
绝对不能小看乐手的贡献,不要把主唱身后的队友的功劳无视掉。
因为乐器演奏是千变万化的,即使是同一支曲子,也可以演奏出各种各样的风味。所以现场演出才成为乐队最富有魅力的地方,而好的乐手,一定能让乐队的魅力大增,配合默契的乐队,贡献出的也一定是比单纯跟随着SOLO歌手的伴奏班底更加精彩的演出。
乐队的受欢迎程度高于SOLO歌手,绝对不是因为乐队是群仗,SOLO是单打独斗那么简单。
因为现场的魅力,一些现场型的SOLO歌手,往往也都有着固定的合作班底,众人凭借着多次磨合后的默契相互合作。
……
ORIGINAL LOVE的经纪人告诉他们,星期五晚上在目黑鹿鸣馆有个拼盘演出,不参与票房分成,一次性付齐演出费,唱三十分钟。
“要不要去?”
“当然去。”田岛贵男和同伴们意见一致。
就算是去参加拼盘,那也是离目标往前更近了一步。
于是,星期五晚上,ORIGINAL LOVE全员到达目黑鹿鸣馆的后台,开始准备演出。
今天晚上,有已经出道了的乐队米米CLUB过来参加演出。
签约CBS索尼之前,米米CLUB就已经在目黑鹿鸣馆演出过,签约以后,在CBS索尼经纪人的安排下,他们在录制唱片、巡回演出的同时,也继续在LIVEHOUSE演出。
只不过,从前那种简陋的地下舞台不再上去了,而是在目黑鹿鸣馆这样的正规舞台演出。
有已经出道的乐队过来演出,还意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台下有唱片公司的人在。这相当于是一场无形的面试,所以前来演出的乐队都铆足了劲儿。
拼盘演出往往也是竞争演出,这是乐队和乐队之间不必说出口的规则。
ORIGINAL LOVE也在心里较着劲儿。
演出进行得很热烈,前来观看演出的观众们一如既往,只要贡献出水准足够高的表演,那么,即使在这之前对你一无所知,也会不吝啬的奉上掌声与欢呼。
ORIGINAL LOVE的水准不错,也如他们所愿,征服了今晚台下的观众,但是,在田岛贵男心里,只是这样远远不够,他也无法从这当中得到成就感。
他的目标也不仅仅是目黑鹿鸣馆单独演出,而是更高、更远的地方。
……
演出结束以后,乐队成员们,还有另外几个参加了演出的人,大家一起去找了家酒吧喝酒,刚才领到的演出费还没捂热乎,就先飞到了店家荷包里。
喝到微醺,田岛贵男和同伴道别,独自乘上返回公寓的电车。
田岛贵男出生是在东京,不过还没怎么记事,就跟着家人搬到了福岛县,一直到高中毕业,都在那里度过。
从小喜欢音乐的他,在中学时就拿起吉他,和朋友自发组成乐队。朋友们把组乐队当成娱乐爱好,只有他比什么人都认真的对待每一次排练和公开演出。
福岛县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地方,乡下没有施展的舞台。
田岛贵男小的时候,常听母亲说起在东京的事,对东京抱有一种向往。而在有了梦想以后,东京这座城市,就成了他非去不可的地方。
那不是座城市,是个中心,是个能容纳几千万个梦想的大舞台。
田岛贵男带着这个信念,考了东京的大学,从福岛来到东京,在这里和现在的队友们相遇,组成了ORIGINAL LOVE的班底。
他们决定要以音乐谋生,所以一边打工一边演出,谁也不去找工作。一旦有了正式的工作,成了有轨电车,那么,再想跳出那条轨道,就是“事故”。
正因为如此,怀抱这种在外人甚至是家人看来不切实际的梦想的年轻人们,都将不找工作当做是必须要遵守的信条。
……
田岛贵男住在下北泽,有些简陋的公寓。父母在他大学毕业以后就断了生活费,现在能住这样的房子他就心满意足。
从车站走到这儿有段距离,本来就喝了点酒,这么一活动,他觉得晕乎乎的。
刚要上楼,他扫了一眼信箱那里,又收回了脚步,来到信箱面前,打开,里面跟滑雪场推销广告册放在一起的,是一封信。
寄信人那里,写的是朝日电视台。
前阵子,朝日电视台大张旗鼓打广告,电视台、广播局,还有地下音乐圈口口相传,都知道了他们要开播一档乐队选秀节目,大主持人三宅裕司主持,评委里面还有佐久间正英这样的知名制作人,欢迎各种风格的业余乐队前来报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地下音乐圈里,围绕这档选秀节目争执不休,有人把它看作是大好机会,也有乐队不屑一顾,认为电视台把魔爪伸到了乐队上面。
田岛贵男和他的ORIGINAL LOVE,就是把它看作是大好机会的那一些人。得到消息以后,乐队立刻录制了演出录像,寄到了朝日电视台,参加初选。
而现在……朝日电视台寄了信过来。
田岛贵男心头发热,把信和广告册一起拿在手里。
四季室内滑雪场,让您一年四季都置身冰雪世界!!”
广告册上,这句标语被特意放大,句尾跟着煽动人心的感叹号。
田岛贵男只扫了一眼,就把广告册放到一边,他既对人造的室内滑雪场没有兴趣,也绝对不会跟女孩子去滑雪场约会——滑雪技术太烂,去了只会丢人。
他关心的重点是那封朝日电视台的信。
撕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张打字机打印出来的信纸和一份入场函。
“ORIGINAL LOVE的各位,恭喜你们入选了《乐队天国》电视赛候补,请于九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钟之前,前往朝日电视台参加电视赛选拔……”
田岛贵男看完信的内容,轻轻舒了一口气。
目标是在目黑鹿鸣馆单独演出的乐队,今天晚上迈出第一步,在目黑鹿鸣馆参加了拼盘演出。
目标是登场《乐队天国》,在大众面前亮相,拿到冠军的田岛贵男,今天晚上,收到了朝日电视台的电视赛选拔入场函。
虽然还要再打败其他选手才能拿到在电视演出的机会,但是,这无疑是迈出的第一步。
田岛贵男是被地下音乐圈的那些坚持不商业化的音乐人所轻视的那种从组队开始演出起就目标着主流出道、成名的音乐人,但是,他自己从不认为商业化有错。
从福岛县的老家来到东京,为的就是出人头地,他的目标明晰,心意也简单得很。就算地下音乐圈有不少声音说,乐队上了电视综艺就会遭受愚弄,但他义无反顾。
不光如此,对一档还没有正式开播的节目下会愚弄乐队的结论,田岛贵男认为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才是肤浅的。
今天是个前进的日子。
田岛贵男带着这个念头,在风扇吱呀吱呀转动的声音当中入眠。
第二天下午,他在排练室和队友们集合,带着朝日电视台寄来的这封信。
ORIGINAL LOVE和另外的一支乐队合伙从一个经营仓库的人那里租了一间旧仓库当作是排练室,租金由双方均摊,当然,练习的时间也平均分配。
队友们把信一一传阅,都觉得心情振奋。
以田岛贵男为绝对中心聚集到一起的队友们,不讨论关系如何,但是,在对乐队的大方向上面,基本上来说是一致的。
“好,那么就以获得电视赛资格为目标,进行练习吧!”
……
容纳得下几千万个梦想以及梦想的残骸的东京,既接受田岛贵男和他的ORIGINAL LOVE铆足了劲儿准备拿到电视出场资格,也不拒绝另外的乐队的努力。
这个中心舞台,吸引了一直以来对东京抱有期望的田岛贵男,让他从福岛县来到这里,同样,也吸引着比田岛贵男所在的福岛更加遥远的地方的人前来这里。
田岛贵男收到了入场函的隔天早上,在东京的另一处公寓,和岛慎治出门前,顺便查看了一下信箱。
一般情况下来说,其他人通常是回家的时候检查信箱,但是和岛慎治在这些事情上面,却刚好和别人相反。
除了收信之外,这样无伤大雅、但也让人感到与众不同的小习惯还有很多。
和岛慎治的老家在东北的青森县,是个偏僻、寒冷、贫穷的地方。
这里是津轻三味线的发源地,旧时,津轻地区的盲眼艺人弹着三味线各地乞讨,搭乘青函轮渡,越过津轻海峡,脚步远至北海道。
现如今,津轻地区乞讨的盲眼艺人也成为了历史,如高桥竹山那样的大师,去年还远赴米国进行公开演出。
经过十余年的努力,连接青森和函馆的海底隧道即将通车。
三味线不再是乞讨用的工具,技艺精湛的艺人也能成为艺术家。
交通发达,从青森到东京,到世界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轻而易举。
两年前,高中毕业以后,和岛慎治就从青森出发,来到东京,在驹泽大学读佛教学。
驹泽大学前身是僧侣培养机构,虽然选读佛教学,不过和岛慎治家里并没有寺庙要继承,父亲不是大和尚,而是国文老师。
因此,家中有许多文学大家的书籍。和岛慎治小时候是个安静的孩子,比起和其他小伙伴去玩,更喜欢在书房里读书,尤其喜欢江户川乱步、泉镜花、以及太宰治。
“正因为我是血统纯正的津轻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大讲津轻的坏话。……(中略)再怎么说,我毕竟深爱着津轻。”
青森同时也是文豪太宰治的老家。
看外表,和岛慎治跟帅哥两个字无缘,披肩的长发烫了小卷,是个有点老相,不苟言笑,看上去总像是在若有所思的怪模怪样的青年,有时让人觉得是个落魄的文化人。
和岛慎治中学的时候,写了一首名叫《人间失格》的歌,使用了黑色安息日乐队那样的重金属风格,歌词里讲述的则是人性的堕落。
从那之后过去了很多年,在这期间,和岛慎治升学离开青森,到了东京读佛教学,眼界更加开阔,思考的东西更多,也写了更多的曲子,但是他心中最喜欢的,还是这首《人间失格》。
是因为写出了这首《人间失格》,才让他抓住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他到底要追求什么样的音乐,什么样的音乐又是他想要的。
是以腐国风的硬摇滚和重金属为养料,在上面种植和风的东西。
……
和岛慎治打开信箱,里面躺着一封信,寄信人那里写的是朝日电视台。
他盯着信封回想了一下,记起来,不久之前,的确向朝日电视台的《乐队天国》寄去了乐队的演出录像。
读初中的时候,和岛慎治认识了铃木研一。
青森这个地方地处偏僻,连唱片和杂志的铺货都要比其他地方晚一点,如果是冷门歌手的唱片,还得向唱片店预订。
在这样的情形下,有一盘很想听的唱片却难以入手的和岛慎治,听朋友介绍,同年级有个叫铃木研一的,家里有很多唱片。
和岛慎治以尝试的心态去和铃木研一搭话,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有这张唱片,不仅如此,还为他也能喜欢这位歌手感到欣喜。
一切于是从这里开始。
青森这样偏僻的地方,流行要比其他地方光顾的更晚一些。
流行如此,本就不够流行的东西,更是难以在这里带起什么热度,这样一来,有着共同趣味的朋友就显得愈发难得。
也是因为这样,两个少年越走越近,相互交换自己手头有的唱片,交流对音乐的看法,最后,因为对腐国风硬摇滚和重金属的喜爱,组了一支乐队。
乐队的名字最开始叫“去死去死团”,顾名思义,来自于“情侣去死去死团”这个梗。两个热爱重金属,专注于音乐世界的少年,显然跟女性无缘。
BANDMAN即使受欢迎,他们这种在别人看来滑稽怪异还有点一根筋的乐队,显然不会受到学校女孩子的欢迎。
恋爱是绝对恋不成的,只能基友之间相互欣赏,顺便高举情侣去死去死大旗,冷眼鄙视一下秀恩爱的情侣罢了。
高中毕业前夕,和岛慎治和铃木研一约定,一起考东京的大学。如果能够都到东京去,那么就将乐队事业继续进行下去。
就像上一个岩桥慎一在找不到目标的时候选择上京、田岛贵男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毅然上京那样,东京在东京之外的年轻人眼中,就有着这样的魅力与意义。
和岛慎治考进了驹泽大学的佛教学部,一个在外人看来有点莫名其妙的选择。铃木研一则考进了上智大学的外国语学部,学习罗刹语。上智大学是顶级的名门,铃木研一进了上智大学,已然是一只脚迈进了大型企业。
一对好基友,在东京重逢,兑现了昔日的约定,再度组成乐队,和岛慎治弹吉他,铃木研一弹贝斯,两人虽然珠联璧合,还是觉得,有个鼓手会增色不少。
但是,这个鼓手既要能为乐队增色,还不能影响他们两人共同构筑出来的音乐世界,换句话说,他们要找的是真正的“绿叶”。
这种恰到好处,恰恰是最难的,成色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来来去去面试了好几个,总算选中了一名叫上馆德芳的鼓手。
不过,说是成员,这个鼓手反倒更像支援乐手。
在找鼓手期间,和岛慎治跟铃木研一听说有支叫X的地下乐队,跟他们两个的乐队完全相反,是由鼓手来主导整个乐队,觉得非常有意思。
除此之外,还看到了东京地下音乐圈的包容与丰富多彩。
上馆德芳加入以后,乐队的铁三角构成,由铃木研一自己兼任经纪人,他们开始在东京的LIVEHOUSE找寻演出的机会,但是,在进行演出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东京已经有了一支名叫“去死去死团”的乐队,这样一来,他们就得重新考虑一个名字。
和岛慎治跟铃木研一思考了好几天,想出几个名字,又否决了几个名字,最终敲定,用和岛慎治喜欢的江户川乱步的“人间椅子”来当乐队名。
……
和岛慎治没有打开那封信,而是把他带在身上,一直到下午的课结束,他去和铃木研一见面的时候,两个人才把信打开了。
里面的内容是他们的乐队成为了《乐队天国》电视赛的候补,之后要前往朝日电视台进行复试,若能从中脱颖而出,那么就可以拿到上电视的机会。
“怎么样?”
“唔,意料之中吧。”铃木研一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他留着一头齐肩的黑直发,看上去飘逸得很。
“但是,也有点意外就是了?”和岛慎治听话听音,这源自于两人多年的默契。
铃木研一点头,“是的。从这点来说,这档节目的包容性好像是很强,连我们都能容纳得下,大概真的会遇到丰富多样的风格的对手。”
“谁知道呢。”和岛慎治微微一笑,“说不定是拿我们当取乐的笑料。”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看他的神情,一点也没有担忧、或是不悦之类的情绪,反倒让人感到一丝玩世不恭的洒脱。
“说不定呢。”铃木研一也混不在意,“不过,就算是拿我们当取乐的笑料又怎么样呢?”
站在舞台上,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变现成歌词,将自己的情绪融入到演出当中,这本来就是件带有自我牺牲意味的事,就算为了保证所谓的体面不上电视,也不能免去这一点。
但是,取悦观众也无妨。那也并不是一件降低自己尊严的事。
要是观众看着我们笑,我们也对观众笑。
要是观众沉醉于我们的演出,我们也沉醉于观众奉上的欢呼。
我们取悦观众,同时也从观众那里得到愉悦。
是带着这样的心态,他们在最开始组乐队的时候,自嘲一般的用了“去死去死团”这样的名字,现在也无所畏惧,在知道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寄出了自己的演出录像。
“对了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铃木研一看完了信,把它折好塞回信封里,“马上就要考虑就职的阶段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和岛慎治回道。
“我心里也正没谱呢。”铃木研一说,“要是去就职,别的不说,首先得剪掉这头长发……‘当我决定就职剪掉长发,还对你辩解说我们已不再年轻’。”
和岛慎治喜欢松任谷由实的歌,铃木研一故意唱了松任谷由实还是荒井由实的时候为一支叫バンバン(BanBan)的乐队写的一首叫《「いちご白書」をもう一度》(再看一次《草莓白皮书》)的歌。
这首歌描写的是在曰本六十和七十年代那个特殊时代大学里的学生仔,理想破灭之后,随着毕业走进社会,一切回归现实。
バンバン原本是一支名不见经传的乐队,因为从荒井由实那里得到了这首歌而大卖,不过下一张单曲立刻被打回原形,仿佛随着毕业一切回归现实。
不光歌词充满文学性的中岛美雪写过那个时代的歌,中产阶级专属的松任谷由实,也曾贡献出这样的一首名曲。
不过,铃木研一唱这句歌词,绝不是单纯为了逗乐。
“就这么剪掉长发太可惜了,和岛。就当我们是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我有个提议。”
“哦?”
“要是能拿到电视赛的资格,我们就放弃就职,不管能不能在这一次出道,今后也作为专业的音乐人活动,怎么样?”铃木研一说。
(两章合一章)
“不就职?”
铃木研一会如此提议,让和岛慎治感到意外。
和他不一样,铃木研一读的是“早庆上理”之中的上智大学,真正的名门大学。前途光明,未来可期,大型企业的内定书拿起来轻而易举,是所谓被争抢的人才。
相比之下,和岛慎治自己,仅仅是因为高中毕业前对佛教文化感兴趣,就去选了佛教学,毕业在即,没有考虑过就职的事,也没有铺在面前的路。
对于未来,和岛慎治不能说是迷茫,但是,也的确缺乏对某个目标那种一根筋的决心。
和岛慎治和铃木研一,两个人都是出生在经济飞速发展的六十年代中,虽然不算是大户人家,但也衣食无忧。
到了正式的学生时代,也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已经是七十年代末以后的事了。
七十年代初,怀抱理想的大学生们宣告失败,理想彻底幻灭,此后,纷纷剪短头发回归现实。
新民谣之父吉田拓郎在这一时期出了一首叫《结婚しようよ》(和我结婚吧)的歌,在歌词里写“等到我的头发留到和你一样长,就去镇上的教堂结婚吧”。
之所以要在歌词里强调这个青年要留长头发去结婚,不仅是一点浪漫情怀而已,在那个特殊的时期,留长头发一度是青年们表达革那啥的象征。
而现在,原本象征着反抗的事却被赋予了这样柔情脉脉的意味,因为吉田拓郎曾被认为是左翅音乐人,所以这首歌也被一部分青年视作是叛徒之歌,认为他背弃了理想。
不过,说是左,主流的音乐人其实鲜少会那样激烈的表达这些东西,音乐人们或者更多的是对左翅青年抱以同情,吉田拓郎如此,中岛美雪如此,松任谷由实也是如此。
像是Les Rallizes Denudes或者头脑警察那样积极参与其中的,注定只能存在于地下。而Les Rallizes Denudes更是那些乐队当中的极端。
这是一支贝斯手参与了赤君打劫飞机,逃去南棒上面那个国家的神奇乐队。
《结婚しようよ》这首歌虽然被一部分青年视作叛徒之歌,却在发表之后大红大紫,甚至还提高了当年的结婚率。从这点来说,也可以被视作是一首青年们同社会和解的歌。
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初,曰本的学生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活动,而当活动失败,学生们的理想幻灭,“当我决定就职剪掉长发,还对你辩解说我们已不再年轻”。
对那个时代大部分青年来说,理想破灭后,终究要回归社会,回归现实。
理想破灭,人生却仍旧要继续下去。
轰轰烈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的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过去以后,在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这段时间度过了青春期的年轻人们,则和前辈们形成了两个极端。
这一代年轻人对郑治毫无兴趣,对社会漠不关心,被称作是“无气力、无感动、无关心”三无主义的冷漠一代。
和岛慎治和铃木研一,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长起来的青年。
衣食无忧,也就没有生活的压力,所以能够更加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同时,又因为宽松而又阶级分明的社会环境,使得“奋斗”这件事失去了意义。
作为“成功青年”的铃木研一,提出了不就职的提议,要为了前途未卜,说不定连温饱都不能保障的音乐事业,放弃眼前的大好前程。这种选择看似匪夷所思,但结合他们所成长起来的社会环境,会拥有做出这种决定的魄力,也并不是不可思议之事。
意外过后,和岛慎治问他,“怎么就下了这样的决定呢?”
和岛慎治没有急切的考虑谋生的事的想法,在他心中,就职、做音乐、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选项就这么摆在他面前,但是他还欠缺一个下定决心的契机。
自由多了,选择多了,人反而变得懒惰了。
而铃木研一这个“不就职”的提议,在背后推了和岛慎治一把,让站在选择之门前的他,朝着“做音乐”这个选项走近了一步。
但是光这样还不够。
作为好基友搭档组乐队的两个人,现在要打算从业余转为职业,和岛慎治想要听铃木研一说一个解释得通的理由,而不是对于毕业就职的恐惧头脑发热做出的仓促决定。
“我也是认真考虑了很久,最开始也想应该先去上班,周五和周六跟你和上馆到LIVEHOUSE去演出,过这样的生活大概也很不错。”
“但是想来想去,觉得我们要是不趁现在先去做音乐会很可惜。”
“怎么说?”
“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呢?”铃木研一反问道,把话题扯到了时代上面去,“这种仿佛飘在云端一样的日子,怎么想也是不正常的吧。”
和岛慎治也觉得不正常。尤其两人出身青森那样被大片田地和森林包围的乡下地方,过惯了节奏缓慢的生活,看待这种日子更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好像是每天都在狂欢。”和岛慎治想了想,说道。
但是,狂欢是要有可以庆祝的事的,像这样随时随地无理由的狂欢,与其说是狂欢,不如说是癫狂。
“要是我们出生的早一些,在石油危机的时候毕业,那么就会为了找工作焦头烂额,要是出生的再晚一些,谁又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形?我总觉得我们毫无选择权。”
铃木研一说到这,顿了顿,像是斟酌语言,“时代不知道会把我们带向何处,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看似安稳的工作未必真正安稳,光明的前途也未必一直光明。”
“但是,由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带着我们的思想印记的音乐,永远属于我们。”
我们的思想印记,这种说法让和岛慎治感到心动。
如果人生本就是被时代的潮水推动着的,那么,去就职,完成所谓正常人的人生,和去做灌注自己心血的音乐,不知道会走到哪里的人生,就都是不确定、自己也无法掌控的。
要是那样,能去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把它作为事业来奋斗,将是何等的幸福!
“原本我也没有这么大的决心,但是,”铃木研一举起手里那封朝日电视台的信,“因为收到了这个,让我能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怎么?”
“能进入复试,多少能证明我们的乐队有些水准吧?”铃木研一笑道,“所以自信心也跟着膨胀起来了。”
“要是能拿到电视赛的资格,不管能不能拿到冠军出道,都算是对我们水准的肯定,所以,让我忍不住想要做一做专业音乐人的梦。”
“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不去就职,我们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就完蛋。”
和岛慎治也笑,“做一做梦也没什么不好的。”……人生不会因此就完蛋,反而会因此留下永远属于他们的东西。
两个从少年时期就在音乐路上结伴前行的伙伴,在笑容当中达成了共识。
……
九月二十七日。
傍晚,渡边万由美开着她的奔驰车到新桥的录音室去接岩桥慎一。
到了以后,先找个共用电话打他的呼机,之后就回车里等。两人早有约定,也不必等他的回电。不一会儿,有人咚咚敲渡边万由美的车窗。
“久等了。”
岩桥慎一习惯成自然,坐进副驾驶。
“今天的进度如何?”渡边万由美问他。
“完美。”岩桥慎一简单和她说了一下,“主打歌的录制已经结束,现在是C/W曲的制作阶段,森高桑状态相当好,我想要不了几次就可以了。”
“打歌服也还是让你来定吧?”
“那简直是一定的。”岩桥慎一的语气有点得意。
渡边万由美听了,揶揄道,“怪不怀好意的。”
“哪儿的话。”岩桥慎一笑的无辜。森高千里的单子是渡边万由美给介绍的,岩桥慎一和她交流情报的时候,偶尔也当闲话聊一点相关的事。
所以,让森高千里穿MINI裙的事也一清二楚。
渡边万由美没接话,发动车子,载着他往朝日电视台前去。
……
这天白天,第一批收到了选拔入场函的业余乐队齐聚朝日电视台,在这里进行了演出。
结果并没有当场公布,而是像参加事务所组织的新人选拔那样,在摄像机前进行了演出,留下了相关的信息以后,就打道回府,等待下一份电视赛的入场函。
这些录制下来的演出录像,则被节目组的人连夜开始筛选,从这当中确定出场阵容。
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保持对手和对手之间的神秘感,乐队自身的士气,同时也更方便制作组这边对参加节目的乐队进行筛选。
而由节目组的人来进行筛选,则是考虑到另外的因素。
虽然是刚开始做的选秀节目,谁也不知道风格怎样,成果又如何,不过因为有知名制作人坐镇评审席,又有唱片出道、再次也能发行单曲的机会,还是吸引了不少有实力的乐队。
当然,就像所有的选秀节目都有重在参与的人踊跃参加那样,包括学校社团在内的各种业余乐队、甚至为了参加节目上电视临时组队的业余乐队,这些人占据了相当的比例。
节目由岩桥慎一做的企划,在挑选上电视的人选时,也是听取了他的意见。
在做企划的时候就圈出了“个性”和“娱乐性”两个点的岩桥慎一,建议节目组在安排上电视的人选时,把实力放到第二位,把个性放到第一位。
“要呈现什么样的节目给观众?”岩桥慎一说,“不能做一档很正式的,实力满满的乐队同台拼杀,评审则做着专业点评的节目,那种东西没人看的。”
虽然现在是三分钟一碗的速食拉面不再受欢迎的时代,但也不代表大众改了口味,开始喜欢起了细火慢炖煲出来的汤,他们想要的是又好吃、又并非垃圾食品、不廉价——至少看上去不廉价的食物。
“既然打出了欢迎业余乐队的旗号,最后上了电视的就不能都是实力派,或者说稍微有点瑕疵,唱歌不怎么好,乐器也马马虎虎的,这种反而让观众有亲近感。”
这一点是跟着胖胖青年秋元康学的。按秋元康的说法,挑不出毛病来的美人,反而叫人不好亲近。
平民选秀,“人”要比“神”更容易获得观众的支持。
“但是,光有亲和力也不行,我们也不是要做业余乐队大联欢,胜利者夏威夷旅行那样的家庭节目。”
有个性,有记忆点,有反差感的乐队,这是最受岩桥慎一喜欢的选手类型。
也就是说,这两次的选拔,与其说是那种优胜劣汰的初试和复试,倒不如说是节目组对参与进来的乐队的风格和个性进行的确认。
而收到了入场函的乐队,也未必就是实力强,而是在初选当中被认为有值得一看的地方。
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选人标准,同样深得节目制作组的人之心。都是电视界的老人,在这些事情上,即使不是一早就预料到,也都是一点就通的人。
要做一档节目,光是坐在会议室里进行先期讨论的就有数十人的规模阵仗,换句话说,有点像是在参加拔河比赛,同伴们当中既有大力士,也有普通人,还有体力稍劣的人。
但是,即使要有人起头要有人殿后,攥住这根绳子以后,要和对面势均力敌的对手比赛,就得把劲儿往一处使,不能忽视任何一个人的力量。
岩桥慎一起了个头,大家一起把劲儿往一处使,其他人提出合适的点子,通过以后再齐心协力,这才是能健康运转下去的制作组。
……
到了朝日电视台,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去电视台的食堂吃晚饭,饭后,就到会议室去,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对录像进行审查。
点子是他出的,选人的标准几乎也是他定的,现在肯定也离不开他。而先期阶段缺席了的渡边万由美,现在也到了非得出面的阶段。
虽然平时两个人常联系常见面,交换手头的情报,但是,像这样一起共事,还是有点久违了的事。
进了会议室,制作组的人已经到了一大半,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来得不算早,但也不是最后。
打完招呼,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今晚出席的除了他们两个之外,都是朝日电视台的工作人员,AMUSE和研音那边的人都没有出席。
要说起来,一次看这么多支乐队的演出录像,其中肯定有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值得栽培的,不过,即使如此,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也好,另外两家事务所也好,谁也不会动提前在私下接洽,先把人给拿下的主意。
说白了,做这档节目本来就是打着做起热度来,再趁着这个热度推人,需要的是即战力,因此,谁也不会多此一举,去先抢占新人。
是因为有这种默契在,彼此之间才能相互信任,合作才能进行下去。
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到了没多久,人全部到齐,审查正式开始。会议室里有专门的设备,负责换录像带的工作人员把带子放进录像机。
坐在底下的众人各自执笔,在纸上记录对每一支乐队的感想,以便在之后进行商讨。
按照设想,电视演出的时候,留给业余乐队们的是名为“三分钟完整演奏”的演出机制,顾名思义,乐队登台以后,要保证在这三分钟的时间里,自己的演出不被评审打断结束。
不过,现阶段的审查,众人留给乐队的时间只有三十秒到一分钟而已,基本上看一点点,大致了解一下他们的风格和构成就够了。
说来说去,在座的众人也并不关心哪支乐队水准更高,哪支乐队是夺冠的热门,又或者哪支乐队的水准烂到令人喷饭。
审查水准,决定冠军,做出专业点评,那是评审们的事。
节目组关心的是节目效果,是收视率。
……
这次的审查范围仅限在东京圈的业余乐队,受限于电视台播送范围的问题,节目播出以后,要在地方电视上进行播送,怎么也要延迟个一两周。
因此,现在就开始动用联播电视网的力量,和地方的放送局合作,有点为时过早,提早消耗了有限资金的同时,节目反响还是不确定的。
因而,不如扎根东京圈。反正全国四分之一的人都在这里,只要有点水准,又向往主流出道的乐队,八成会选择上京。至于别的,等到节目开播,再视效果和反响来进行调整就是。
即使是匆忙简单的审查,要把全部的录像带都过一遍,还要留下更换带子、写感想的时间,等到全部过完,也要耗费相当可观的时间。
录像带看完以后,众人再各自发表意见,提出心中合适的首发乐队阵容。不能在第一期就神仙打架导致后继乏力,也不能让第一期毫无亮点。
一切都围绕岩桥慎一提出来的那个“有个性、有记忆点、有反差性”的选人标准来进行,因为这样,像是那种中规中矩,哪儿都挑不出毛病但也没什么意思的乐队,反而是最先被排除在外的,而在人员构成或是风格当中富有特色的,则被额外关注。
“看看这支,人间椅子。”
“光是乐队名字就很富有冲击性了,江户川乱步先生的名作。看外表也很吸引人……”
在普通观众眼中,人间椅子看上去大概是超出了“常识”范围的。这样一支乐队,乍看上去,是极富冲击力的,同时,也和节目提出来的“元素丰富多样”相呼应。
“全部由女高中生组成的乐队,穿水手服演出。”
“虽然水准差一点,不过可以放进去。”
每期节目既然只有一名胜者,当期的选手暗地里其实是各有分工,有引人眼球的,有势均力敌的,当然,也就有纯属搞笑的。
“这支不行,曲风平平无奇就算了,外型竟然在模仿披头士。”
“PASS。”
时间流逝,一支又一支的乐队被选了出来。
考虑到节目当中的不确定性,或许会出现过多的神仙打架、三分钟完整演奏,也或者开口跪立刻出局,种种局面,所以一场的出场人数大概准备十二组,留出人手不足的余裕来。
“然后是下一支……”
先是看大量的录像带,再打着夜班讨论,众人的情绪都不怎么高,虽然录像带里的乐队们一个个都热力四射,不过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们却一个个都板着脸,仿佛演唱会领了赠票连营业都懒得营业的普通群众。
这事儿也好理解,看A打头的电影时兴致勃勃,可要是当了片场的工作人员天天盯着看现场直播,那感觉,跟看汪汪汪相互打架差不多。
“BOLAN,东海大学的双人男子乐队。”
岩桥慎一想了想,“选他们参加也可以。”这是凑个数的语气。
不过,到这儿,已经是最后,首发的乐队决定的差不多了,不管BOLAN是个变数还是纯粹凑数,关系都不大,众人没什么反对意见,放他们进了首发。
审查从晚上七点半开始,结束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电视台的工作就是这样,没有固定的时间,身为制作人的,昼夜颠倒更是常有的事。要是刚好负责早间档的节目,凌晨三点钟过去待命是常事。
所以像女主播这种职业,单身的时候还好,一旦结婚,在妻子要照顾全家的社会氛围下,要是三点就去电视台准备节目,丈夫肯定要抗议。
没办法,就只能一结婚就退社,最多转自由主播。当然,因为漂亮,知性,还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女主播在结婚市场的行情相当之高。
审查结束以后,因为实在太晚太累,招待就免了,众人直接各回各家。
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一块儿离开会议室,渡边万由美问他,“要直接回家吗?”
来时是她去接的,现在回去,看来还是要让她送回去。
一般来说,大晚上的,都是男的送女的回家,结果在岩桥慎一和她这儿,什么都是反的,打个高尔夫都是渡边万由美手把手教他。
虽然从上下级变成了合作伙伴,但是岩桥慎一手里的女主角剧本却始终没有改变。
岩桥慎一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问她:“你另有安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