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S COME TRUE的出道发布会定在四月最后一天举行。
在这之前，CBS索尼已经先把乐队的出道单曲送去给广告商们试听，以便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
这首歌在乐队天国比赛期间就先赢得了不小的关注度，还没有发行，就先有了一定的听众缘，歌手又是话题节目的冠军，并非是从零开始的白板新人。
新出道的乐队，扩大知名度要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这也是找广告商合作的初衷。因为这样，在内部的商谈阶段，就先确定，歌曲的版税另算，广告商若是起用这首歌的话，不会向他们要求交付使用费。
这种方式在事务所推销上升期的演员的时候时不时会出现，事务所为了帮他们扩大知名度，压低价格去接广告，有了知名度，也就方便在电视局那里交涉角色，等接到重要角色红了以后身价自然而然就提上去，前期的投资也就都回来了。
这么看的话，背靠大唱片公司、乐队自己有点知名度、曲子又好、最后还给免掉使用费，简直是老板卷着小姨子跑了以后的跳楼大甩卖。
买到就是捡到，用到就是赚到。
有这些东西加成，这个寻求合作的过程也就要比普通新人歌手顺利得多。除此之外，也像是岩桥慎一说过的那样，这首歌作为广告曲来说堪称绝妙。
因而，这个寻求合作的过程要比普通的新人歌手顺利得多，一番周旋过后，最终敲定了将这首歌作为格力高百奇的广告曲进行播放。
提前确定好将要合作的广告商，是为了在出道发布会上公布这个消息，也好为乐队的出道提前造势。
出道发布会的地点定的是新宿的京王广场饭店，离CBS索尼在新宿的本社不太远。
为了筹备这场发布会，CBS索尼和渡边万由美的U-MIZ联名邀请了业内大大小小的媒体，托大唱片公司的福，让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跟着沾了个光在业内曝了个光，这也算是乐队出道附赠的福利之一。
当然，如此隆重的阵势，也摆明了是要把他们当成是超大型新人来推广。
岩桥慎一兼任制作人，出道发布会开始之前，除了要参加录音之外，还参与了一部分关于发布会的工作，期间还得去参加乐队天国的例行会议，整天忙的团团转。
……
二十八日，森高千里的新单曲正式开卖，她这种刚有点起色的新人，唱片最开始的销量都不会太好，决定成败的更多还是之后的走势，倒是先不必过于关注。
至于事务所和唱片公司如何安排宣传，这就跟他这个制作人不沾边儿了。
新单曲发行，华纳先锋也就按合约，支付给GENZO制作费，比起前面两张单曲，经费增加了的同时，给GENZO的制作费也跟着增加，比前两张增加了百分之三十。
除了制作费，单曲发行后第一批的销售额分成也在之后跟着到账。
这张《17岁》，首批出货的数字不算太多，但也不少，CD、LP、磁带加起来也有个五万份，库房压住一半，往唱片行放一半。
一下增加的出货手笔，也为GENZO带来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因为唱片销售额看的不是最终卖出去了多少，而是压制的时候出货了多少，所以不管销量如何，都不影响销售额的分配，如果后续又再版印刷，就又是一笔收入。
加上乐队天国开播以来制作的优胜者乐队的单曲和持续在为东京音乐工业会社制作的翻唱专辑，开张时除了一屁股债什么都没有的GENZO，也算是有了起色。
而对岩桥慎一私人来说，DREAMS COME TRUE签约时的三百万日元签约金，扣完税再平均分以后，他到手了大约七十万日元。
虽然泡沫时代的土豪一晚上花出去的都不止这个数，但是钱到手，自己先舒服了再说。
除此之外，CBS索尼给他们的固定薪水是每个月二十万日元，这个数字看上去还可以，不过考虑到在艺能界和当普通人的开销不同，这份固定薪水也就是维持生活，不让他们去打奇怪的工的程度。
固定薪水是为了让人不饿肚子，就像是演员要演戏拍广告，模特需要代言那样，身为歌手，如何让唱片大卖，才是走上人生巅峰的不二道路。
生计能够维持并且稳中有升，随着乐队天国成为话题，GENZO在业内和坊间的知名度也有了一些，接下来至关重要的，就是GENZO能否有个拿得出手的作品。
只有独立制作的歌手获得了市场的认可，GENZO才算是拿到了进入主流业界的入场券。
给比赛的获胜者制作乐队，虽然增加知名度，但还是扮演代加工角色的成分多一点，真正能决定GENZO是否能够获得更多业界机会的，仍旧是实打实由他从头负责到尾的森高千里。
……
处在出道前的繁忙当中，川崎那边的办公室，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叫他过去处理，那么就每隔三天去一趟，处理一下积压的事务。
因为这样，中森明菜寄去GENZO的信，等岩桥慎一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九日。
留在川崎的办事员把这三天的信拿给他，岩桥慎一看到中森明菜这一封，心想，还没等看到试吃员的反馈，产品先已经满大街都是了。
尽管如此，意见也是宝贵的。
在“试吃员”的身份之前，中森明菜同时也是“听众”。
信封上的地址笔画清晰认真，不过，等岩桥慎一拿出里面那张调查表，看着中森明菜的字迹，不知为何有点想笑。
倒不是说桃浦斯达的字有多么丑——比起美或者丑，倒不如说是随心所欲才对。
那张被他放进包裹里寄过去的调查表，上面被中森明菜用她那随心所欲的字迹给填得满满当当，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回答了。
岩桥慎一逐条看过去，中森明菜对这张单曲的评价不错，也写了一些自己的感想。
不光字迹随心所欲，感想也有点东一句西一句的感觉。
岩桥慎一看着这样一封信，觉得中森明菜比起说是在填写他的调查表问答，倒更像是在给他写一封信。
顶点
“我在公司也看到了森高桑的海报。她的身材很好，充满活力。想象她跳舞的样子，真令人羡慕。”
中森明菜用她随心所欲的字迹，天马行空的写着自己的感想。
除了感想之外，也包括了想象。
会去羡慕其他女孩子的身材，从这点来说的话，桃浦斯达跟普通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两样。或者说，在桃浦斯达之前，她首先还是个女孩子。
“听着这样的曲子，让人想要跟着跳舞。……您是怎么想的呢？”
岩桥慎一之所以觉得这是封信而非调查表的问答，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中森明菜感想之余，时不时带着征求他意见意味的短句。
他提出问题来，中森明菜回答。回答完以后又再度抛出新的问句，他从这当中，意识到中森明菜暴露出的想要得到回应的心情。
把这封调查表问答——信读完，岩桥慎一心情不坏。
中森明菜对这张单曲的评价不错，以她对流行的敏锐，得到她的认可，不亚于得到某位乐评人士的肯定。对这张单曲，岩桥慎一信心充足。
读完信以后，他想了想，还是找出信纸，提笔又给中森明菜写了一封回信。
把信写完，装进信封，岩桥慎一没来由笑了一下，心想，这种靠写信来交流的方式，还真是够老派的。
话虽如此，心里想着这么做老派，却也还是选择了写信。
……
四月三十日。
上午八点钟，乐队三人来到CBS索尼本社。
出道发布会的服装和化妆都要到酒店以后再准备，三人轻装简从，美和酱连妆都没画，丝毫不介意被人看到素颜，就这么来了公司。
先和工作人员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以后，接下来，三人再和工作人员一道，从公司前往今天出道发布会的所在地，京王广场饭店。
从小会议室里出来，乘电梯下去，却在大厅里，同某个人不期而遇。
“啊。”
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天谷真利原地站定，下意识发出了声音。
其实音量很小，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程度而已。但即使如此，岩桥慎一看向她的时候，天谷真利还是有种错觉，仿佛是自己下意识发出的声音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是擦身而过，一天当中不知道要和多少人这样打个照面又各走各的路。
虽然通过乐队天国的节目，天谷真利已经知道DREAMS COME TRUE选择了和CBS索尼签约，但是，能在唱片公司的大楼遇到，她还是实打实觉得意外。
岩桥慎一看到这张久违许久的熟脸，也觉得意外。但是想到米米CLUB是他们在CBS索尼的前辈，这种相遇也就不算什么。
要是没什么事，大概会停下脚步跟天谷真利叙个旧聊个天，不过，现在一群人准备出发，他也就只是用眼神和她打招呼。天谷真利接收到他的目光，冲他微微颔首。
两伙人继续各走各的路。
岩桥慎一和两个队友，跟经纪人坐上同一辆车，往发布会的目的地前进。
天谷真利到了排练室，乐队的成员们到了刚一半。邀请过岩桥慎一去给乐队代班跳舞的石井美奈子已经到了，见到天谷真利，向她招了招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石井美奈子是夜猫子，生活就是丰富的夜生活，一旦早起排练，就是这副失去了灵魂的样子。
天谷真利走近过去，犹豫了一下，没把遇到岩桥慎一的事说出来。
……
平时倒也罢了，出道发布会这么正式的场合，美和酱的服装也就没有放飞自我，而是在造型师的建议下，准备了一身得体的套装。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也都穿上了西装，当然，作为乐队明面上的吉祥物，出场的时候他照样得把长颈鹿头套给戴上。
在酒店的美容室，换好衣服以后，化妆师为美和酱和中村兄化妆，不露脸的岩桥慎一乐得轻松，在一旁看化妆师往两个队友脸上招呼。
美和酱被化妆师在脸上捣鼓来捣鼓去，还不忘偏头去看岩桥慎一。
歪脖子病到这份上，唯一的办法就是被化妆师给掰正回去，附加一句处方，“吉田桑，请您坐好，可以吗？”
挨了骂，美和酱老实坐好了。前后转变之大，真像是个被家长修理了一顿以后的熊孩子。
有化妆师正儿八经帮忙画个淡妆，再换上正常一点的衣服，今天的美和酱看上去比平时清秀了不少，真要说起来，也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了。
岩桥慎一还想欣赏一下化妆师的佳作，挨完打忘了疼的熊孩子美和酱先跑到他跟前，笑嘻嘻的问：“慎一君，怎么样？”
不注重表情管理，就是美和酱现在的最佳写照。
可说归说，岩桥慎一倒是觉得，咧开嘴大大方方笑起来的美和酱，可要比一个注意表情管理的淑女美和酱可爱多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而是回了一句：“不愧是专业的化妆师。”
听到这么个回答，美和酱冲他露出个搞怪的表情。
倒是化妆师，在旁边悄悄笑了一下。
化完妆，经纪人拿着之后的发布会流程过来，又跟他们确认了一遍。
其实需要他们发言的地方不多，负责问答的还是CBS索尼的董事，还有乐队的执行制作人这些大人物。但即使如此，身为明面上的主角，仍有一部分属于他们的出头露面的地方。
确认完毕，还差十分钟开始的时候，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
岩桥慎一拿起放在化妆台上的长颈鹿头套，往头上一戴。从被美和酱半强迫的试戴长颈鹿头套，再到戴上头套去演出，岩桥慎一的动作愈发熟练，熟练到让人心疼。
美和酱看着岩桥慎一毫无抵抗的戴上头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他露出笑容。
一边笑，一边走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先别动。”
放弃了挣扎的长颈鹿男老老实实站着没动，等着美和酱帮他正了正，“现在可以了。效果超棒。”
这嘚瑟的语气，就差说出那句“不愧是我”了。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
三个人跟着工作人员，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向着发布会举行的会场走去。
顶点
出道发布会的流程基本上来说是固定的，要说什么，又接受什么样的问题，事先也都有过沟通，因而进行起来一切顺利。
公布了出道计划以后，又一并公布了乐队的出道单曲将成为格力高百奇广告曲的消息，这条信息将借前来参加发布会的媒体的笔头昭告天下。
正式的事说完以后，中村兄作为乐队的代表，面对媒体表了个态，立了几个远大志向，再表示一下“一定会努力”。心虽然是诚的，这种场合说这些也无疑是套路话。
不过，由中村正人当代表来发言，他这个乐队幕后黑手的身份大概也坐实了。
戴着长颈鹿头套无所畏惧的岩桥慎一悠然自得的在发布会上走他的神。
整场出道发布会持续的时间不长，十五分钟后就告一段落。结束以后，按照业界惯例，CBS索尼和U-MIZ为前来参加的媒体都预备好了红包跟礼物，还在酒店另一会场准备了自助餐，吃好喝好把人打点好，事后就有好处，这个道理在哪儿也不会变，尤其是在面对媒体的时候。
……
上午开了发布会，下午就继续在录音室干活。
六点，工作进行的差不多，岩桥慎一记得跟赤松晴子约定了今天见面，于是跟两个队友还有录音室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先走一步。
找了家小饮食店吃了份鸡肉烩饭，他前往代代木的录音室。
赤松晴子比他早来了一步，岩桥慎一到的时候，她已经替正在忙着的栗林诚一郎泡好了咖啡，岩桥慎一过来，又要去给他准备。
“先别忙了，不然等下还要再一次。”岩桥慎一制止她。
录音室里就栗林诚一郎一个人在工作，岩桥慎一又跟他打招呼。
“森友桑要从神奈川过来。”赤松晴子对他说，“我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告诉他了。”
“还好我们的录音室不是很难找。”岩桥慎一道。
两人没有等太久，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森友岚士敲开了录音室的门。
他一来，栗林诚一郎站起来，“我去吃晚饭，岩桥桑。”
岩桥慎一对这个参加过乐队天国的年轻人已经毫无印象了，森友岚士跟他也是初次见面。要不是赤松晴子，这两人大概不会有这么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机会。
森友岚士是个挺帅气的青年，眼神有点腼腆，因为这样，反倒中和了他相貌当中的硬朗，显得很秀气。这种青年，大概在日常生活当中会挺受女孩子欢迎。
岩桥慎一打量他，森友岚士也悄悄打量岩桥慎一。
这个制作人看上去显得过于年轻，年轻到让森友岚士不敢相信现在成为了话题之作的乐队天国是他的企划。也正是在这个看上去跟他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企划的节目里，他凄惨落选，被打击到对自己能不能当音乐人这件事都产生了怀疑。
赤松晴子去泡了咖啡端过来，随后陪坐在一旁。
等她也到场，这场谈话才算正式开始。
一开口，果然要先从已经过去了很久的BOLAN乐队天国初登场这件事说起。
现在提到这件事，森友岚士还是觉得很懊悔，“我虽然没有想着能取胜，但也没想到会那么狼狈。”
这种懊悔一瞬而过，森友岚士接着道：“因为太狼狈，过后我一直在想，要是晚一点出场，或者重来一次，会不会不一样？当然，心里也明白，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露了怯，而是水准还远远不够。……尤其在之后又看了许多期节目，见识到了真正优秀的乐队的水准以后，更是这么觉得。”
“心里想着没有想要取胜，其实是因为水准不够而对自己事先所做的暗示。”森友岚士说到这，顿了顿，“这么不断懊悔和反思，反而让我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喜欢音乐，对音乐有野心，所以才不能释怀。所以在心里决定，要把音乐当成人生目标来做。”
因为这样，他才联系赤松晴子，然后出现在了代代木的录音室，和岩桥慎一面对面坐在这儿。
“听到这些可就放心多了。”
岩桥慎一的话，让森友岚士和赤松晴子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之前赤松桑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本来没有占到台前来的打算，刚才你自己又说，没有想着要取胜，我还在想，那样可就危险了。”岩桥慎一说，“不使出全力来就当不了专业音乐人，赤松桑要是介绍这样的人给我的话，我也会觉得很为难。”
“但是，现在你说了，要把音乐当成人生目标来做，这样一来，就很像样子了。”岩桥慎一想了想，“森友桑，和你一起参加比赛的队友是怎么打算的？”
森友岚士回答：“青木君说，如果我放弃就职去做乐队，那他就和我一起。”
“既然这样……不介意的话，下次叫上那位‘青木君’，再一起到这儿来演一场，怎么样？”
森友岚士给出的是肯定的答案，“如果没有这种想法，我就不会到这里来。”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架势，看上去总算自信了起来。
……
森友岚士离开以后，岩桥慎一想起来，问赤松晴子，“说来，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提到这件事，赤松晴子回道：“大概算是缘分？偶然间相遇了。”
“缘分玄妙。”岩桥慎一并不介意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
“真要说起来，我和吉田桑那时的相遇也是缘分，像你说的这样，偶然间遇到，然后组了乐队。……说不定，这位森友桑，也能成为你的‘吉田桑’。”
岩桥慎一用这种话来鼓励她，赤松晴子听了，从中感受到他对发现了吉田美和这件事的自豪。
她露出一个微笑。
这时，栗林诚一郎吃完晚饭回来，见刚才的青年已经离去，问道：“刚才那位是谁？”
岩桥慎一看了看赤松晴子，对栗林诚一郎说，“现在还说不准，不过，也许会成为共事的同僚。”
“是吗？”栗林诚一郎笑道，“那我是不是也能轻松一点了？”
“现在就让你轻松一点。”
岩桥慎一于是留在录音室，跟栗林诚一郎搭了个档，把他手头的活给做完了。
天谷真利回到家，想起跟岩桥慎一的不期而遇，站在玄关前，翻阅通讯簿，想给他打电话。
岩桥慎一从朝风庄搬走的时候，给她寄过搬家明信片。但是，天谷真利只在新年的时候，往他的新住址寄过贺年明信片，一次也没有拨出过这个电话。
要不是今天在CBS索尼偶遇，今天不会拨出这个号码。
一天过去，她已经知道上午遇到岩桥慎一的时候，他和乐队正要去开出道发布会，因为这样，想要亲口对他说声恭喜。
电话拨出去，许久都没有人接。天谷真利等着的时候，心平气和。
自动转到语音信箱以后，她想了想，留言道：“岩桥桑，晚上好。我是天谷。”
放下电话，想起这条毫无内容的留言，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但之所以只报上姓名，大概是源自于一种不想通过电话留言向他道贺的心态。
这天晚上，岩桥慎一并没有回电话。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谷真利出门前，才接到他的回电。
“昨天……”
电话寒暄语说完，天谷真利正要提昨天的事。
“昨天见到你了，天谷桑。”岩桥慎一想的也是这件事，“真巧。”
天谷真利无声一笑，“岩桥桑，恭喜您的乐队出道。”
“嗯？”电话那头，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
天谷真利说：“DREAMS COME TRUE的长颈鹿男就是您吧？”想了想，意识到这番话有点前后不搭，又补充道：“我在电视里看过乐队的比赛。”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要是天谷桑，看到乐队名和主唱就瞒不住你了。”
对他的话，天谷真利不置可否。
“不过，你竟然也在看乐队天国吗？”岩桥慎一这是真意外。
“还是忠实观众。”天谷真利有点调皮的回了一句，“要是您的节目早些出现，我就去和石井桑提议，也去参加了。”
“那样的话，一定是冠军的不二人选。”岩桥慎一说。
听他这么回答，天谷真利笑了起来。
虽然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但是现在打电话，聊天的气氛也并不生疏尴尬。
米米CLUB步入正轨，岩桥慎一也从那个看上去跟音乐无缘的夜总会服务生成了制作人。
不仅如此，吉田美和拥有的，曾让天谷真利羡慕的，那种能够让岩桥慎一下定决定的力量，现在也得到了回应与收获。
“话是这么说，能有现在，也是多亏了你。”
“我？”
“没错，要不是你帮忙请来了五味桑当支援吉他手，让我成功赶鸭子上架组了乐队，也就没有今天了。”岩桥慎一听到天谷真利的祝贺，反而真心实意的向她道谢。
聊到过去，天谷真利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说来，您的乐队，到最后也没有吉他手。”她回想起在电视上看的比赛，脱口而道。
“因为贝斯手找到以后，我和美和酱都觉得，就这么三人组的配置也不错。之后演出的时候，也很有效果，我和贝斯手的中村桑一左一右，反而能衬托吉田桑的地位。所以就决定不找新队友，一直三人组下去了。”
反正是对着岩桥慎一说，天谷真利小小吐槽了一下自己的乐队，“在这一点上，米米CLUB就正好相反。”
岩桥慎一听出她是在说乐队人数太多的事，忍俊不禁。
“说到吉他手，五味桑现在都做什么？”
天谷真利告诉他，“我上次和五味桑联系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的乐队解散了，五味桑打算一边当吉他教室的老师，一边再找新的队友组乐队。”
“是吗？”
岩桥慎一还记得五味孝氏有支上班族乐队。不仅如此，他也对五味孝氏出众的吉他技术一清二楚。想到这，他说道：“不知道五味桑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制作公司来帮忙。”
“对，您有一家叫GENZO的制作公司……”
“虽然只是小小一间。”岩桥慎一笑了笑，“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五味桑这样的人。”
“那我给五味桑打电话。”天谷真利主动说道。
这个干脆利落的劲儿，跟当初帮他联系五味孝氏去当支援乐手的时候如出一辙。
……
今年，因为乐队的队友们打算专心工作，五味孝氏的这支上班族乐队正式宣告解散。
其实，如果坚持挽留，再去做一做动员工作的话，乐队还能再维持下去。以前也是这样，已经成为上班族的队友们，偶尔会流露出退意，每到这时，都是五味孝氏去和队友沟通，然后这么一路走了过来。
但是现在，五味孝氏自己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队友们永远不会把乐队当成是本职工作，就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当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那样。
只要意识到这一点，就知道这种分歧让乐队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意义。所以这一次，当队友们决定离开的时候，五味孝氏顺水推舟同意了。
一决定要解散乐队，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竟然都是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当发现这一点，大家都觉得，这次解散的决定无比正确。
解散了这支上班族乐队以后，五味孝氏打算再组一支乐队。这次不要再是只能休息日登台演出的上班族乐队，而是要组一支真正能够全力以赴的乐队。
他一直在追看现在大热门的乐队天国，节目的热度和话题度似乎说明了接下来将是乐队大展宏图的时代。
组一支乐队，磨炼好了以后，也去参加节目，五味孝氏做着这样的打算。
私交不多的天谷真利突然打电话给他，五味孝氏有点意外。但更加意外的，是她打电话来的目的。
“岩桥桑想邀请您到他的制作公司帮忙。”
“去帮忙？”
五味孝氏一直在追看乐队天国，知道岩桥慎一是节目的企划人，GENZO是他开的制作公司。
还不到两年，就从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经纪人变成在业界崭露头角，在地下音乐圈小有名气的人物，五味孝氏心里挺佩服他的。
虽然朵力木兹康姆秃噜是通过他制作的节目出道，但是五味孝氏对乐队的能力心知肚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算是最讨厌他们的人坐在那里当审查员，也没有办法无视这支乐队的光芒。
但尽管如此，天谷真利送上岩桥慎一的邀请，五味孝氏心里也没有很感兴趣。
去制作公司帮忙，还是要做幕后的工作，当然，接触到业界的机会毫无疑问会变多。
但是，对向往台前，不甘心只当个黑衣人，正一心为了组一支乐队，然后去参加乐队天国的五味孝氏来说，目标明晰的现在，这就不能算是个吸引他的选择。
不过，岩桥慎一既然通过天谷真利送上邀请，即便出于礼貌，他还是答应之后到录音室去一趟。
选了个双方都有空的时间，五味孝氏前往录音室拜访。
一到录音室，替他开门的，是个漂亮到像是女演员的女孩子。
一瞬间，五味孝氏还以为这是过来试音的女演员，虽然如果真的是女演员的话，绝不会来给他开门就是了。
但是，在他看来，现在的岩桥慎一，就算是真的在帮女演员制作单曲也不是不可能。
女孩子自报家门，说她是GENZO的工作人员。
“请问，您有预约吗？”姓赤松的女孩子问他。
五味孝氏回答，“我叫五味，和岩桥桑约了今天见面。”一面在心里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GENZO打工，真不知该不该夸奖岩桥慎一厉害。
赤松晴子请他进来，“岩桥桑在录音间里，要请您稍等一下。”
他点点头，“没关系。”
进来以后，赤松晴子去替这位到访的客人泡咖啡。她不常到代代木的录音室来，今天过来也是事出有因，森友岚士带着队友青木和义来了录音室面试。在BOLAN和岩桥慎一之间充当沟通桥梁的人是她，所以她今天非到场不可。
等着无聊，连接录音间的玻璃墙又没有拉窗帘，五味孝氏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另一侧给吸引了。
玻璃墙另一侧，岩桥慎一两手抱臂站在那，有两个年轻人正在演出。
……
被乐队天国给淘汰，让森友岚士纠结了那么久，比起他的感性，青木和义全然没放在心上，只当成是场普通的失败。不仅如此，对欣赏森友岚士的他来说，这场最终让森友岚士决定当专职音乐人的失败，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森友岚士见完岩桥慎一以后，回去和青木和义说这件事。青木和义劲头挺足，想着能尽快来GENZO面试，于是就选了今天这个三方——包括赤松晴子在内——都有空的时间。
森友岚士要是加入GENZO，一心进行音乐事业，这样的结果，青木和义最乐见其成。
可以说，在森友岚士的音乐道路上，鼓励他加入乐队成为主唱的青木和义，才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个伯乐。
除此之外，青木和义想加入GENZO，也有一点私心。
既然准备靠音乐吃饭，跟着岩桥慎一，在公司的介绍下，去打几份跟音乐制作有关系的工借此磨炼技术，可要比一边在便利店饮食店之类的地方当小工，一边去演出好得多。
……
五味孝氏看着录音间里正为岩桥慎一演出的两个年轻人。
两人一个弹键盘兼任主唱，另一个负责打鼓，这样的配置还挺新鲜的，让他有些好奇，这种配置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他的目光在岩桥慎一和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移动。
岩桥慎一观看两个年轻人的演出，这样的情形，不知为何，让五味孝氏想起被叫去当支援乐手，参加那场拼盘演出面试时的事。因为这样的联想，让他觉得，这两个年轻人或许不是GENZO的员工，而是被面试的新人。
“五味桑。”
这时，赤松晴子泡好咖啡端出来，叫他。
五味孝氏收回视线，冲她微笑一下，客气的说道：“麻烦您了。”
“这是分内的事。”
“里面是在面试吗？”五味孝氏问。
赤松晴子回答说“是”，又道：“您观察力真好。”
“也不算……”
确认了猜测，五味孝氏含混其辞，心想，只是因为这场景有种既视感罢了。
不过，不到两年的时间，原先在台上被审查的岩桥慎一，摇身一变成了审查别人的那一方。
五味孝氏以前知道岩桥慎一音感绝佳，从他临时组乐队这件事上，多少看得出他那种既大胆又谨慎的行事作风，但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到这样的程度。
赤松晴子也下意识看向录音间，多少带着一点忐忑，猜想BOLAN的演出是否能够打动岩桥慎一。
忐忑归忐忑，但也觉得，岩桥慎一既然能接受那个在舞台上停下来了的她，也就能接纳BOLAN。
这个等待的时间里，五味孝氏和赤松晴子两个人都关注着录音间，虽然心里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
正如五味孝氏所想的那样，键盘和大鼓，这样的乐队配置挺稀奇的。
当然，稀奇不代表这样不可以，本身组乐队就是件比较随心所欲的事，没有那种严格的非得遵守的配置规则不可。
话也说回来，在另一部分人眼里，说不定还会觉得没有吉他手的DREAMS COME TRUE有点稀奇，毕竟吉他这门乐器在乐队当中太有代表性。
不过，没有吉他手的DREAMS COME TRUE，并没有那种不和谐的感觉，但是，只有森友岚士和青木和义的BOLAN，却显得不是那么和谐。
岩桥慎一早已经忘了BOLAN在乐队天国的演出，因而，今天的面试，可以说是以不带任何偏见的眼光来看待。
平心而论，乐队的原创曲写得有模有样，森友岚士这个在之前留给了岩桥慎一以“敏感纤细”这种印象的年轻人，不论是创作才能，又或者是唱歌的嗓音都值得称赞，并非是等闲之辈。
可以说，赤松晴子这次看人的眼光挺准的。
能把森友岚士这样的人带到他面前，让岩桥慎一对她有了种期待，她说不定真能再找出个有两把刷子的女主唱，把她带到这儿来。
虽说如此，乐队今天的这次演出，还是让他不怎么满意。
哪怕承认森友岚士这个人的才能，但是，光凭现在这个表现的话，他觉得乐队被节目淘汰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就算再来一次也是这样。
要说问题，还是出在森友岚士的身上。
因而，当两人的演奏结束以后，岩桥慎一想了想，说的第一句话是：“森友桑，这样可不行啊。”
当面又被说“不行”，森友岚士帅气的脸庞抖了一下，仿佛给刺了一针似的。
这样的反应，岩桥慎一不禁在心里想到，这哥们虽然看上去有点自卑，实际上其实非常自信，甚至某些地方还有点自负吧。
有点像是那种说出了“我不好”以后，等着别人对他说“你很好”，借别人的嘴巴来肯定自己的人。
自卑是真，自信也不假。
他默默收回这种也许带有偏见的想法，接着道：“当然，不是说两位的演奏水准有问题。说真的，演奏水准，以两位来说，只要加以磨练就可以。”
说到这，他再度把矛头指向森友岚士，“问题还是出在森友桑你这里。”
又被刺了一针，森友岚士的表情看上去很认真，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介意的话，我提个意见。”岩桥慎一说，“你能不能放弃键盘呢？”
放弃键盘。
“当然，肯定不是要你以后别再弹键盘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在乐队当中专注主唱的位置，别再担任乐手了。”
听他提出这个要求，森友岚士显得有些为难，又有些不理解。
岩桥慎一正准备跟他解释，一抬头，总算注意到外面又来了个人。
想了想，先把这个话题放下，“两位稍等一下。”，把森友岚士和青木和义先留在录音间，自己走出来。
“五味桑，久等了。”岩桥慎一和他打招呼。
五味孝氏从沙发上起身，“岩桥桑。”一边和他开玩笑，“现在不能小瞧了。”
“哈哈！”被他给这么说，岩桥慎一笑了起来，“话是这么说，多亏您那时出手相助，我才在之后阴差阳错进了艺能界。”
“我只是一颗小石子而已。”五味孝氏也笑。
叙了几句旧，五味孝氏问他，“岩桥桑在面试新人吗？”
“说到这个，正有件事要和您商量呢。”
“哦？”
“想再请您帮个忙。”岩桥慎一说，“再当一回支援乐手。”
五味孝氏有点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要去给那边的两位伴奏吗？”
“正是如此。”岩桥慎一点头，也开起玩笑来，“第一次请您帮忙的时候，就是给双人组打支援，今天还是给双人组。”
“说不定我和双人组的乐队有缘分。”五味孝氏笑道，站起来。
岩桥慎一又叫赤松晴子，“我记得你能弹键盘吧，赤松桑。”
“能弹一点，不过弹得不好。”赤松晴子回道。
“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好……”岩桥慎一嘀咕了一句，“一起来吧，赤松桑。”
他发了话，赤松晴子也跟着起身。
岩桥慎一领着两个人进到录音间，看着面露不解的森友岚士跟青木和义，先把五味孝氏介绍给两人，“这位是五味桑，吉他演奏技术一流。”
“两位好。”五味孝氏坦然接受了岩桥慎一的评价。其他地方不论，要论吉他技术，他的信心十足。
森友岚士跟青木和义，两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无知青年，迷迷糊糊跟五味孝氏打招呼。
简单做了介绍，岩桥慎一这才说出自己的计划，“刚才演奏的曲子，现在重新编排一下没问题吧？”
征得同意以后，在他的要求下，森友岚士只负责主音，又加入了五味孝氏的吉他，而森友岚士空出来的键盘位置，由赤松晴子暂时替代一下。
安排完各自的位置以后，岩桥慎一当场给这支曲子做起了改编。森友岚士和青木和义看岩桥慎一这么快就把他们两个的曲子给吃透，难掩惊讶——
原来他真的是音乐制作人，不仅仅是个在幕后出谋划策的企划人啊。
倒是五味孝氏，一边跟岩桥慎一讨论和弦编排，一边笑道：“岩桥桑这出众的音感，不管什么时候见识到，都叫人佩服。”
岩桥慎一淡定得很，“也只有音感不错这点值得一提了。”
“这可不止是‘值得一提’程度的好音感。”五味孝氏认真纠正道，“是‘值得羡慕’的好音感才对。”
森友岚士和青木和义在旁边看着，也在心里先把对岩桥慎一的印象狠狠纠正了一把。
赤松晴子被叫过来帮忙，默默跟在岩桥慎一身边，一切听他指挥。
森友岚士把目光落到她身上，看着她熟练弹奏键盘的样子，忽然有些期待她能注意到自己的眼神，然后抬起头看过来。
但是，赤松晴子不为所动，始终把注意力放在键盘上，间或跟岩桥慎一交流，在他的要求下，对演奏进行调整，一次也没有注意到这束目光。
曲子很快重新编好，四个人先排练了一下，然后开始正式演出，尽管观众仅有岩桥慎一一个人，但是他的意见是最重要的。
开始演出之前，岩桥慎一又嘱咐森友岚士，“把键盘忘了吧。”
青木和义数拍子，两个初次合作的乐手很自然的跟上，然后，森友岚士的声音也进来，演出顺利进行了下去。
岩桥慎一关注着森友岚士的一举一动。
森友岚士不是那种手里有乐器反而游刃有余的主唱，他弹奏键盘的时候，更多的是对乐器的一种依赖感。
仿佛是在靠着演奏乐器来缓解紧张，找寻感觉。
这种态度，反而成了他最大的问题所在。给了他安全感的乐器，反而束缚了他。
失去了乐器，森友岚士刚开始的演唱有点不在状态。
手指碰不到键盘，他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岩桥慎一又坚持让他不许碰乐器，他被乐手的伴奏驱赶着前进，只能硬着头皮唱歌。
岩桥桑为什么执着让他放弃键盘呢？
没有乐器，就感到无所适从，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森友岚士也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以前唱歌的时候，他和手中的键盘沟通，似乎也能从它那里得到回应。
但是现在，只有他自己……
不、不对。
怎么会只有他自己呢？森友岚士心想。
明明身在乐队里，相信自己拥有才能的青木君、把他带到了岩桥桑面前的赤松桑、还有虽然初次见面，但是吉他技术一流的五味桑，这三位正在为他伴奏。
森友岚士试着忘记手指触碰琴键的感觉，转而留心起了乐手们的演奏。
(两章合一章)
“结束了？”
音乐停下来以后，四个刚刚才凑成一支乐队的人相互交换视线。五味孝氏同青木和义微笑致意，又向赤松晴子微微颔首。
这个刚才他一进门的时候误认作是女演员的女孩子，没想到弹起琴来也挺有两下子的。
最后，五味孝氏的目光，才落到森友岚士的身上。
这个年轻人还真会唱歌。
赤松晴子手指离开琴键，收下五味孝氏看过来的目光，也以眼神回礼，露出有些腼腆的神情，转而又看向森友岚士。
音乐停下来以后，森友岚士微微松了口气，继而有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涌上心头。
放下键盘，忘记手里曾经有乐器，森友岚士没有了可以依赖的东西，只能加倍留心乐手的演奏，尝试加强和乐手之间的沟通。
这样一来，他终于沉下心，沉入到“乐队”这一形式当中，过去那种游离在乐队之外，如同漂在水面上的油那样的感觉淡去了。
直到这时，他才完全明白岩桥慎一让他放弃键盘的真意，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对岩桥慎一那精准的眼光的敬佩，也明白了为什么赤松晴子那样推崇他。
青木和义这位最早发现森友岚士才能的伯乐，和他一起演出，多少感觉得出森友岚士在什么地方有所欠缺，但是缺乏岩桥慎一这种一针见血的能力，不能说出其中的缘由。
直到他让森友岚士放弃键盘再进行演出，给出了解决方案以后，问题忽然变得无比明显。
真不愧是岩桥桑啊！
青木和义在看着森友岚士的时候，心里却在想这件事。
森友岚士看向赤松晴子，发现赤松晴子也正对他投以目光。
他心中一喜，正要冲她致意，忽而意识到，不止是赤松晴子，而是现在录音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森友岚士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再度展示出敏感纤细的本性。
这时，岩桥慎一轻轻拍了拍手，“很精彩。”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像是解除了什么咒语，录音间里方才那种仅以目光彼此致意的含蓄气氛被打破，变得活跃了起来。
青木和义这位森友岚士最初的伯乐，此时也不吝惜于送上称赞，五味孝氏不仅觉得森友岚士是个不错的主唱，对另外两人的评价也极佳。
虽然乐队临时拼凑的痕迹很明显，但森友岚士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
唯有赤松晴子，此时默默退出，往旁边一站。
岩桥慎一这种一针见血的能力，赤松晴子早有领教。
不仅如此，随着他参加乐队天国审查，阅人无数以后，这种能力也跟着得到强化，到了几乎炉火纯青的地步。
像是这种青瓜蛋子一样的新手乐队到了他面前，哪里有问题一目了然。
一场临时安排的合演结束以后，众人走出录音间，围坐在录音室的桌子前。赤松晴子去给他们泡咖啡，尽职尽责扮演着录音室小妹的角色。
“今天的吉他也弹得畅快淋漓吧，五味桑。”岩桥慎一先和五味孝氏说话。
五味孝氏回道：“不输给去给你们当支援乐手的那次。”一边说，心里有点羡慕岩桥慎一跟青木和义。
这两个人，岩桥慎一发现了吉田美和，青木和义把拉拢到了森友岚士。五味孝氏就无论如何也没有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要是能遇到这样的队友，那他立刻就要去参加乐队天国。
跟五味孝氏说完话，岩桥慎一才又看向森友岚士跟青木和义，“森友桑，放下键盘以后，感觉如何？”
森友岚士有点腼腆的回道：“有点出乎意料。”
岩桥慎一的提议奏了效，森友岚士像是课堂上最听话的那个学生，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
“我给乐队的意见就是，请你放弃键盘，专注做主唱。”岩桥慎一说，“说实话，你的歌唱才能，可要比演奏技巧强上十倍。”
他这种水准的键盘手，随便找都能找到一把，但是，这样稳健的主唱，决定是个被争夺的目标。
“要是这样的话，乐队就变成主唱加鼓手的配置了。”
五味孝氏在一旁听着，心念一动，开口道：“不介意我插句话吧？”
他毛遂自荐，“是这样，我原先有支乐队，不过已经解散了，现在正是无所事事的浪人时期。所以……”
五味孝氏顿了顿，“我认为两位非常出色，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刚才的合演，当成是对我这吉他手的面试呢？”
“哎？”
五味孝氏突然这么说，森友岚士跟青木和义都显得很意外。岩桥慎一也看向五味孝氏。
对初次见面的乐队毛遂自荐，五味孝氏并没有觉得唐突不妥，心平气和等待那边两位的回复。
先前，天谷真利对他传达岩桥慎一的邀请时，五味孝氏心中并不感到期待，但是现在，他打从心里觉得过来见岩桥慎一这个决定正确无比。
虽然不是由他自己组织的乐队，而是他去加入别人的乐队，但是，能够和这样的人共事，机不可失。
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乐队，而是来加入你们的乐队！
森友岚士跟青木和义交换了一下视线，一番无声交流过后，回了一句：“那样的话就太荣幸了，五味桑。”
“希望刚才的演出，也能成为您对我和森友君的面试。”青木和义道。
五味孝氏立刻表态，“我这边的面试结果，当然是‘满分合格’。”一边又对岩桥慎一说，“以他们两位的程度，去参加乐队天国都不成问题了。”
此话一出，气氛稍微变得有点微妙。
最豁达的青木和义自嘲道：“五味桑，我和森友桑去参加过乐队天国，不过，刚上场就被赶下去了。”
虽然被淘汰是事实，不过这番形容也够夸张的。
森友岚士被青木和义夸张的形容逗笑了，早前的阴霾散去，现在也能笑对失败，跟五味孝氏说：“正是如此。”
五味孝氏一怔，看向岩桥慎一，一副这种人才也能被刷下来的表情。
岩桥慎一理直气壮，完全不为他的眼神所动。
这算什么？
没看到松田圣子被《STAR!诞生》淘汰以后成了顶级偶像吗？
没看到桃浦斯达都能被《STAR！诞生》连刷两次，最后才拿下冠军吗？
没看到松本明子就算拿了冠军，也只能转型去当艺人吗？
说到底，选秀只是个起点，只是通往成功的条条道路其中的一条而已。
……
新的吉他手到位，BOLAN也从二人转升级三人行，成为了最稳定的关系。
既然乐队的配置里有鼓，它的好伙伴贝斯也不可或缺。
比起三角关系是最稳固的关系，对他们来说，更合适的或许应该是四角俱全的配置。
没有像五味孝氏这样送上门来的吉他手倒也无所谓，之后直接公开面试一个就可以。
甄选会这东西听着好像挺了不起，在地下音乐圈，每天都有。
乐队和乐手之间相互挑剔，徘徊过多少乐队，参加过多少选拔，才会觉得现在这支是最佳选择。
森友岚士跟青木和义被岩桥慎一给收到门下，五味孝氏有了新归属，也心甘情愿跟着加入GENZO，他们三人将在岩桥慎一的帮助下，公开面试一个贝斯手，对乐队进行重组。
重组之后，他们将在东京的LIVEHOUSE演出磨炼技术，同时也完成队友和队友之间的磨合。在参加过选秀节目以后，比起那种找捷径的方式，森友岚士现在更想脚踏实地去做。
如此一来，五味孝氏带着乐队去参加乐队天国的心愿也就宣告落空。他小有遗憾，却并不失望。通往成功的路并非只有这一条，现在只是选了另外一条而已。
从他跟这两人合演，并且主动提出要加入乐队起，就再没有怀疑过乐队不会成功。
五味孝氏心想，岩桥慎一叫他去给DREAMS COME TRUE当支援乐手的时候，乐队才是支结成时间只有一天的草台班子，比起那时的DREAMS COME TRUE，现在的BOLAN处境好了没有一百倍，也有八十倍。
而除去演出磨炼技术之外，他们也在岩桥慎一的建议下去参与音乐制作，为了能够熟悉音乐制作的流程，并且磨炼编曲的技术，为今后独当一面做准备。
在这期间，他们写的曲子，也将优先进入GENZO的曲库。刚刚拿到森高千里的制作费和第一笔销售分成，公司现在买曲的钱倒是富余。
曲库丰富了，接订单的时候底气也足。
……
“总之，就是这样。”
在渡边万由美的办公室里，岩桥慎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她听，“赤松桑不声不响，就带了支乐队回来。”
“晴子还挺了不起的。”
渡边万由美拿起办公桌上的杂志，走过来，“行事也挺有一套。”
她一直都对赤松晴子印象很不错。
“确实，而且看人的眼光也不错。”岩桥慎一听渡边万由美直呼赤松晴子的名字，就知道这两人关系进展的不错。
“既然是她带回来的乐队，所以，接下来BOLAN选拔贝斯乐手的事也一并交给她操办了。”
“做到这种程度，算是当了乐队的经纪人吧。”
“做的都是经纪人的工作倒是没差。”岩桥慎一话头一转，“不过，我可还不承认她是个真格的经纪人，否则的话，商谈LIVEHOUSE演出的事就也交给她了。”
渡边万由美听了这话，不禁一笑，“不承认她是真格的经纪人，却让她做经纪人的事，真狡猾。”
“就算有点长，总有个试用期嘛。”
“你还真敢说。”渡边万由美笑他这副黑心老板的模样。心里却也知道，岩桥慎一还对赤松晴子在ABNORMAL那里留下的问题耿耿于怀，所以才不松口。
她倒是也理解岩桥慎一这种做法，也明白他之所以不松口，其中也有在照顾赤松晴子和ABNORMAL其他人的想法的因素在。因为这样，所以也不拆穿他。
虽说如此，她还是替赤松晴子说了句话，“我可是一直都很欣赏晴子。”
“该不会又要当着社长的面就挖角他的职员吧？”岩桥慎一调侃她。
渡边万由美微微一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肯点头的话，我这边可立刻就出手了。”
“还挺有原则的嘛。”岩桥慎一笑道。
渡边万由美没再接这个话茬，在另一条沙发上坐下，“说起来，我也不记得审查过这么一支乐队了。”
“那种事怎么能记那么清楚。”岩桥慎一说，“再说，就算是优秀的乐队被淘汰了也不奇怪，总有那种不适合通过选秀来出道，适合藏起来慢慢打磨的乐队。”
“比如田岛君的ORIGINAL LOVE。”
“确实。”
“说起来，要和你说件跟ORIGINAL LOVE有关的事，”渡边万由美告诉他，“东芝EMI听了乐队的试唱带，有想签下他们的意思，这段时间的打磨算是成功了一半。”
“唔。”岩桥慎一点点头。
这算是U-MIZ的公事了，只不过当初提议签下他们的人是岩桥慎一，后来又叫他们去帮了点小忙而已，后续全部是U-MIZ操作的。
所以现在渡边万由美说，他也就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这些事情上，岩桥慎一分的很清楚，就像渡边万由美也知道界限在哪儿，不对GENZO的事指手画脚那样，这两个人之间，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还有Kariyushi，借BEGIN的东风，出道曲的情况也不错，对新人来说，拿了个不错的出货量。”
“还有……”
“还有？”岩桥慎一笑她，“近来成果这么丰富吗？”
“当然。”渡边万由美也笑，“还有马上就要出道的DREAMS COME TRUE。”
……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说完，渡边万由美把刚才就拿在手里的杂志递给他，“对了，这个你看过了吗？”
“什么？”岩桥慎一接过来，是本叫《MUSIC LIFE》的音乐杂志。
“上面有森高千里《17岁》的乐评。”渡边万由美解释道。
“是吗？”岩桥慎一有点感兴趣，想知道乐评人士写了什么。
那篇乐评的篇幅不算很长，开头第一句是：浮夸的魔手终于伸向了青春的记忆。
“有够毒舌的。”他看了个开头，笑道。
森高千里的新单曲自正式铺货上架至今，已经有将近两周了。
两周的时间，配合宣传，虽说不是那种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的大牌歌星，不过，本身已经小有名气，又有华纳先锋力推，外加翻唱名曲的话题，各种因素综合到一起，也终于让森高千里这个小偶像入了乐评人士的眼。
为《MUSIC LIFE》撰稿的这位乐评人，对这支翻唱单曲的评价不高，甚至是有点低。
被打低分不奇怪，毕竟众口难调。再说，选择翻唱元祖偶像的代表作，还正儿八经的发成单曲，大张旗鼓的宣传，那就是做好了被人比较的准备。
这事儿跟翻拍经典差不多，为了不变成年度大笑话，时不时被拉出来做几个对比视频公开处刑，就得拿出自己的两把刷子。
再说，即使水准到了，也得做好被人三百六十度转圈挑刺的准备，毕竟比较的对象自带一个怀旧滤镜，左看右看都是优点。
不过，《MUSIC LIFE》上面这份低分评语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不满意森高千里在这支单曲里的表现，或者这首歌的编曲多么俗不可耐，而是对这支单曲将南沙织的名曲进行了这样的改编的不满。
“浮夸的魔手终于伸向青春的记忆，那位淳朴的南国来的少女，就这样被撕碎在了强力的电子节奏当中。”
“不仅是南沙织，过去有关青春和偶像的点点滴滴也都正在被撕碎。像我这样从偶像诞生之地一路看过来的人，大概已经被视作老派人士了。”
“而我这样的老派人士，面对现在的热潮发起的猛烈攻击，是会守住那种美好，还是会这样败北下去呢？”在文章的最后，这篇乐评的作者如此写道。
最开始点评的还是森高千里的单曲，到了最后做总结的时候，倒不如说是在借此抒发对现在的偶像流行文化的不满，以及对纸醉金迷的现状冲击过去那种淳朴向上的气氛的担忧。
岩桥慎一看完了这份乐评，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位乐评人士看待这张单曲的角度，不可谓不有意思。
他抬起头来，渡边万由美问他：“看完感想如何？”
岩桥慎一想了想，“新桥那里有家叫‘小松’的中华料理店，在电视上的评价很高。上次美和酱提议要去，加上我和正人桑，三个人一起去吃了。”
那是在刚刚跟CBS索尼签约时候的事，签约金到手，庆祝一番是必要的，美和酱提议，他跟中村正人也没什么意见，就一块儿去体验一下。
“美和酱和正人桑都赞不绝口……”
“嗯？”
“不过我就打从心里觉得非常的不怎么样。”岩桥慎一说，“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想，这种东西也胆敢说成是中华料理吗？”
“哈哈！”
渡边万由美知道他想说“众口难调”，但还是被他这种郑重其事表达难吃的语气和表情给逗笑了。
岩桥慎一知道她在笑什么，还是不紧不慢说下去，“要说中华料理，就是改良版本的中餐吧。但是，进入到曰本以后，不管是中餐还是法餐，但凡受到普通大众欢迎的，都是针对曰本人的口味做了改良。”
“这倒是。”
渡边万由美点头，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十七年前的《17岁》在十七年后做这样的改编，正是为了贴合现在人的口味才做的“改良版本”。
“这样的餐厅就算开满全曰本，也不能说原汁原味的东西就成了‘败北者’吧。”
岩桥慎一说到这，已经完全说明了自己对这篇乐评的态度和看法。渡边万由美听完了，忽然开口道：“话说回来。”
“什么？”
“那家中华料理店真的有那么差劲？”她是真的挺好奇。
岩桥慎一那郑重其事的语气和表情，反而在渡边万由美那里打了个成功的广告。
“差劲极了……对我来说。”岩桥慎一说着一笑，“想去试试看吗？”
渡边万由美笑了回了一句：“想。”
……
岩桥慎一从查询台那里打给新桥的中华料理店“小松”，预约了位置，晚上和渡边万由美一块儿去吃。
倒也不仅仅是为了体验一下这家店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这阵子两人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难得沟通，岩桥慎一也好，渡边万由美也好，都想好好聊一聊。
尽管吃不是重点，把聊天的阵地从事务所换到餐桌才是重点，但即使如此，不管吃几次，又是跟什么人一起吃，岩桥慎一还是觉得这家店的东西真是不怎么样。
话说回来，把久违的聚餐地点选在“差劲极了”的店里，不管是提这个提议的岩桥慎一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了的渡边万由美，两人都有够奇怪的。
“不是还挺不错的吗？”
但是，渡边万由美把点的东西挨个尝了尝以后，做出了如此的评语。
听她这么说，岩桥慎一露出个被排除在外了的表情，惹得渡边万由美笑起来，“这么看来，我也算是大众口味了吧？”
岩桥慎一反应快，玩笑着接了一句：“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是《MUSIC LIFE》那位忧心忡忡的佐藤良平桑了。”
佐藤良平是之前那篇乐评的撰稿人的名字。
听他这么自我调侃，渡边万由美笑的更厉害了。
戳中她笑点的并不是岩桥慎一这个比方，而是他把自己比作佐藤良平，暗戳戳把佐藤良平在乐评里的看法给归到了“小众”范围的做法。
虽说如此，岩桥慎一偶尔露出的这点孩子气的不稳重和小心眼，反而显得更有魅力。
在他的形象里看到这样的部分，渡边万由美眼中的他，就变得更加真实自然。
“话说回来。”
岩桥慎一看着渡边万由美的笑容，忽然想到什么。
“什么？”
渡边万由美还来不及收起自己的笑意，看向他。
“佐藤良平桑的乐评，倒是为我提供了另外的一种宣传的点子。”岩桥慎一说。
渡边万由美这才有点认真起来，“你又想到什么了？”
虽然涉及到森高千里，这是GENZO的事，她不会多话，但也不妨碍她对岩桥慎一这源源不断似乎用之不竭的点子的期待。
渡边万由美认真起来，岩桥慎一看她这样子，反而露出笑容。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就是也想要向佐藤良平桑学习，在‘时代’这上面做一点文章而已。”
渡边万由美叹为观止，“连这样的力你都能借吗？”
“能借的力，借来用也无妨嘛。”岩桥慎一笑着回了一句。反正一直以来，借力的事也做了不少，多用一次也无妨。
说到这，他语气一顿，打趣道：“不过，你刚才露出那么期待的表情，我还真担心之后让你失望。”
“既然是抽奖转盘，就总有空奖嘛。”渡边万由美说。
和过去相比，她的一大成长，就是意识到了世界上并不存在那样一个不会轮空的抽奖转盘。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没有再继续下去。
两人转而又说起DREAMS COME TRUE的行程安排来。在其中一方觉得今天的晚饭味道尚可，另一边则觉得不怎么样，如此的情形下进行着这久违的聚餐。
DREAMS COME TRUE的出道单曲制作进入尾声，CBS索尼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压制以及后期宣传的事了。
要送宣传海报给唱片店和电视局广播局，要跟电视台协商打歌机会，还有预定了的全国巡回演出，场地方面也要开始沟通。
巡回演出期间，不仅是在当地开小规模的演唱会，还有工作人员带着单曲去拜访当地的广播放送局，争取一个能在当地的电台播送的机会。
跟单曲一起制作的出道专辑，进度也一切顺利，考虑到出道单曲发行以后行程会变得很密集，所以要赶在那之前去一趟腐国，把取景和后期一次搞定。
“拍一次，留下的素材大概可以用好久了。”岩桥慎一笑道。
这是大实话，公费出国旅游一趟，当然得最大的给利用起来。可以想见，接下来的一两张专辑的内页，以及电视宣传时的配图，都能看到腐国行的痕迹。
渡边万由美想的是他要离开曰本一周的事，“其他的事就先这么放到一边吗？”
“放心，提早就已经做好安排了。”岩桥慎一告诉她，“一周不算太久。”
既然他这么回答，渡边万由美也就不再多说了。
一顿饭吃完，从店里出来以后，渡边万由美才调侃他，“辛苦了，慎一君。”
听她这么说，岩桥慎一唯有笑而已。
“我倒是舒舒服服的美餐了一顿。”
渡边万由美做了个深呼吸。春夏之交，夜里的空气比白天凉爽，也比白天潮湿，“上次你和吉田桑中村桑一起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岩桥慎一回道。
“所以，之后去续摊时，美和酱和正人桑作为补偿，又请我吃了鸡肉串。”岩桥慎一本来随口一说，却看到渡边万由美脸上浮现的笑容。
想了想，意识到这笑容的缘由，他自己也觉得好笑，对她说：“这可不是在暗示你。”
岩桥慎一把话挑明，渡边万由美笑的更厉害了，“就算是暗示也无妨。”看着他，“怎么样，要我请你吗？”
听听，这霸道总裁的语气。
天空暗下来，她的眼睛却显得更明亮。
“要是那样，脸皮可就太厚了。”岩桥慎一说，“像是在故意强要你请客似的。”
渡边万由美知道这是婉拒的套话，既不拆穿，也不勉强，反而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由此看来，沉得住气是非常重要的。”
霸道总裁们若是都能有渡边万由美一半的善解人意和替人着想，总裁文的狗血至少能省下一半。那样一来，总裁文作者的稿费也得少一半。
“确实！”岩桥慎一深表赞同，笑言道：“下次我就等你先开口了。”
他伸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公司有了点起色，岩桥慎一手头宽裕，只要不是那种起步价要一万日元的时段，偶尔搭个出租车倒是也舍得了。
“我送你，行吗？”岩桥慎一说。
出来的时候，渡边万由美没有开车。她坐进岩桥慎一拦的出租车里，却问他：“你接下来去哪儿？”
“难得清闲，想回去好好歇一歇。”他也坐进来。
渡边万由美报给司机一串有点耳生的地址，不是她的公寓。岩桥慎一瞥了她一眼。
“我明天要陪母亲吃早饭。”渡边万由美言辞简短的解释。
岩桥慎一“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车子开上大路，往渡边家的老宅驶去。
这是一处高级住宅区，高大的树木投下黑乎乎的阴影，更加显得幽静。在一座西式外观的气派房子前，渡边万由美让出租车停下来。
“晚安。”
渡边万由美下了车，从岩桥慎一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提包，和他道别。
车门关上，出租车开走以后，她才进了大门。
还不到八点半，佣人登纪江过来迎接她，“您回来了。”
渡边万由美把换下来的外套递过去，听到登纪江问她：“您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渡边万由美问她，“母亲去休息了吗？”
登纪江回答说渡边美佐正在看电视。
渡边万由美站在起居室外，看到渡边美佐津津有味的盯着电视屏幕。
这样的渡边美佐，看上去更像老人了。这么想或许有些奇怪，但是，如果时常见她从容淡定，端着架子的做派，再见到她被电视节目吸引的样子，就不得不这么想。
“母亲。”渡边万由美走进去。
渡边美佐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呢？”
“登纪江帮忙录的，富士台这一季的联谊节目。”
渡边美佐跟她解释了几句，“虽然出场的男性们都很气派富有，不过，里面其实混着节目组的演员，参加的女孩子也许真的钓到金龟，也有可能会看走眼。”
“抽鬼牌吗？”渡边万由美回了一句。心里却想，这不是岩桥慎一给秋元康出的那个点子？
她有些意外，母亲怎么会对这样的节目感兴趣？
“这节目的气氛跟现在的世道挺合拍的。”渡边美佐说，“不过，参加节目的人和观众虽然被耍得团团转，制作节目的人倒是很清醒。”
“哦？”
渡边万由美没有看过这节目，现在说起来，心里还在想着岩桥慎一跟她说过的有关节目的那三言两语，只是做了个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渡边美佐也不在意，自己说自己的。
“准确来说，是只有头脑清醒，觉得这些东西、这个状态滑稽的人，才能想到要怎么才能把这种滑稽放大给观众看。”
头脑清醒，渡边美佐的评价，渡边万由美也深以为然。
“要我看来，”渡边美佐说，“能够想到制作这样的节目，去发现这些滑稽的东西，再用这种滑稽去戏弄别人。这种行为，多少显得有些恶劣。”
虽然用的词是“恶劣”，渡边美佐的语气当中，并没有批判的意思。
“台本制作人是秋元康君，他的小猫俱乐部结束以后，还以为要沉寂一段时间呢，没想到立刻就找到新的方向了。”
渡边美佐说到这，思考了一下，评价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节目跟小猫俱乐部有着一脉相承的地方……当然，本来就是同一个制作人。我所指的，是从节目当中感受到的这样一点‘恶劣’。”
……
渡边美佐只字未提岩桥慎一和这档节目的关系。
节目的演职人员名单上面并没有出现岩桥慎一的名字，但是在艺能界没有秘密。再加上这又是富士电视台制作的节目，渡边制作又跟富士电视台关系深厚，这点事根本瞒不住、当然也无需隐瞒。
不仅无需隐瞒，还是长女夫妇过来吃饭的时候，女婿吉田正树主动提起来的这件事，他对岩桥慎一这个名字频频出现在耳边，甚至在为朝日电视台制作节目的同时，又这么快搭上了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跟吉田美树不一样，吉田正树非但不讨厌岩桥慎一，还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一直想着会一会他。
在这个女人之家里当女婿，不管是出于岳父过世后姐夫如父的责任——渡边美佐有意为万由美招赘，赘婿又一向难选，非得多费些心，又或是出于想要摆脱这种阴盛阳衰的情形，吉田正树对渡边万由美的婚事都颇为关注。
要不是顾及吉田美树的想法，他大概很乐意跟渡边美佐聊一聊岩桥慎一。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节目里有岩桥慎一出谋划策的功劳，渡边美佐才想要看一看这到底是怎样一档节目。
岩桥慎一从渡边制作离职以后自立门户，因为这个独立的选择，明明离开了事务所，却又使得渡边美佐反而比之前更加关注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之前的乐队选秀如果是因为里面有万由美的手笔，那这次特意看这档联谊节目，就真的只是为了他。
本来带着审视的态度，没想到一开始看，又被节目给吊住胃口，为了知道接下来如何发展，“鬼”又是谁，开始让登纪江替她录这档节目。
一连两档有岩桥慎一出谋划策的节目吸引到她，渡边美佐不得不承认，想得出这些点子的岩桥慎一，有那么点无师自通的担任综艺节目制作人的才能。
……
“实际上，普通观众看节目的时候，要是发现了制作者释放出的这种恶劣，也会将这样的恶劣视作是滑稽的一部分，节目效果反而会更好。”渡边美佐一边看节目，给了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渡边万由美心想，看着节目的时候，能想到这些东西的母亲，大概不能称作是个普通观众。
“制作者要是参透观众的这种想法，说不定是故意把这样的恶劣暴露出来给观众发现。”渡边万由美思考了一下，回道，这才算是开始发表自己的感想。
渡边美佐赞许的点点头，“说得对，这恰好是幕后之人应该做的事。”
不知不觉，本来是聊节目的母女两人，话题变成了对节目的分析。
要这么说来，渡边万由美也不是个普通观众。职业的关系，使她们看待电视节目的角度和思考的东西也不同。
“尤其是综艺节目的制作人，有时候就需要这么一点觉悟。”渡边美佐说，“那就是把自己也变成节目的养料，供观众的趣味生长。”
“节目的养料”这种说法，却让渡边万由美心中一凛。
刚才她眼中看着电视的普通老人渡边美佐顿时无影无踪，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从容淡定、雷厉风行的渡边制作当家人。
……
电视里，参加节目的女孩子当中，有两人同时看中了一位男士，确信他是真正的优质多金男。两位女孩子一旦同框，气氛就变得颇为微妙，活灵活现的展示出了女孩子之间的塑料姐妹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渡边美佐一边看，一边发表感想，“虽然都说现在是女孩子行情最高的时代，但是，优质的男性行情更高。小鸟在低处落脚，但最终还是想要飞上更高的枝头。”
渡边万由美无言以对，想不到母亲竟然看这样的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的节目”。
这就是渡边万由美的全部感想。就算出点子的人是岩桥慎一，渡边万由美也不改这种看法。对她来说，无论如何也领略不到这种节目的魅力之所在。
光是看岩桥慎一平时表现出来的个性，要说这节目是他的点子，大概会让一些人觉得意外。但是，渡边万由美觉得，正如母亲刚才所说的那样，就是他这种头脑清醒，保持冷静的人，才能想得出这种主意。
“听正树说，这节目的收视率还不错，潜力挺足的。”
渡边美佐这么说，让渡边万由美想起今晚跟岩桥慎一吃的那顿饭。她在心里想，就对待这档节目的看法来说的话，“忧心忡忡的佐藤良平桑”就是她了。
岩桥慎一要是在这儿，把这话说出来，他肯定要哈哈大笑。
而在她自比“忧心忡忡的佐藤良平桑”，不加迟疑的将自己的不感兴趣归为“小众”的做法当中，还带着她的一份感性。
那是一份打从心底希望岩桥慎一能够成功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