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打算折点什么呢?”岩桥慎一问她。
上次中森明菜寄唱片的时候,给他寄了折纸海豚,折纸动物园迎来海洋动物。
折纸海豚手法并不怎么难,刚开始折纸教学时总想着把岩桥慎一给难倒的中森明菜,在把他给推倒了以后,就改变策略,不再追求困难到连她自己都几乎被绕晕的折纸作品。
何况,岩桥慎一这个中森折纸老师唯一的学生,在陪着她一起给折纸动物园添丁进口的过程中,已经积攒了丰富的折纸经验。
一通百通——虽然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但拿到折纸用的牛皮纸以后,要弄清楚步骤,比起没经验的门外汉还是要容易得多,偶尔犯点错,很快也能回到正轨。
被他问起来,中森明菜随口回了句,“不知道。”想了想,“……折个难一点的,能把慎一君给难倒的那种。”
“为什么要把我难倒?还是说,难倒我了会有什么好处?”
“这个嘛……”中森明菜欲言又止。
岩桥慎一表示洗耳恭听。
她看看自家男朋友这好奇的表情,开始使坏卖关子,“想难倒你就难倒你。”
行吧。看来是还在继续闹别扭。
岩桥慎一没办法,只能曲线求国,委婉指出,“那你教我的时候,不是也会更辛苦吗?”能把他给难倒的折纸花样,她自己学起来也不容易,教起来估计更是灾难。
中森明菜教人的本领至今没什么长进,全靠一言不合就动手。
“唔。”中森明菜被问住了。
岩桥慎一把她这迷迷糊糊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不笑还好,一笑,又像是揪住了小猫的尾巴。
这只纸老虎张牙舞爪的时候,也就只能唬到他一个人了。
那天的商谈会结束以后,两个人各忙各的,中间没时间见面,只通过几次电话。开完商谈会的当天晚上,给中森明菜打电话,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真会装蒜”。
这种别扭来别扭去的样子,隔了好几天,非但没有自行消散,反而在翻来覆去的思来想去当中,变得更别扭,攒着一股劲儿,就想折腾岩桥慎一。
尽管中森明菜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这样。但情侣之间不需要理由的闹别扭随手一拿就是。
并非因为哪里做得不好才闹别扭,是因为想闹别扭所以才闹别扭。
下次会不会把岩桥慎一给难倒还不知道,但这次倒是顺利完成了。
蹩脚老师中森明菜虽然教学的本领没有长进,但巧手学生岩桥慎一积累的经验越来越多,两人之间的教学默契也越来越高,折纸海豚还是渐渐在他们手里成型。
岩桥慎一把自己折好的那只递给中森明菜,又对着她伸出手。结果,中森明菜收了他的折纸,没把自己那只交过去,反倒“啪”的一下,打他的手掌。
“……”岩桥慎一无语。
纸老虎威力仍在,这副别扭来别扭去的样子,看来是轻易不肯放过他。
“真的不给我了?”他看着中森明菜别别扭扭的小脸。
中森纸老虎没接话,拉住他伸过来的手,手指头一下下抠他的指缝。一边抠,一边像个想要什么玩具又没办法开口的小孩,只是盯着他看。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觉得有点无理取闹,不该对着他没完没了的闹别扭。但是,一边觉得过意不去,另一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得任其倾泻给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任她闹了一会儿,适当还击,手指一使劲儿,把她这行凶作恶的手指给攥住了。
纸老虎气势汹汹,战斗力却只有零点五。
中森明菜手指被攥住,下意识往回抽,却根本比不过他。抽了两下未果,忽然感到委屈——完全忘记了是她自己盲目挑衅,结果那啥不成反被那啥,撅起嘴,“……你松开。”
岩桥慎一不撒手。
“你快松开。”她晃了晃胳膊。
岩桥慎一占点上风,这就开始谈条件,“那你也给我?”
中森明菜鼓起腮帮子,另一只手把自己那只折纸海豚塞过去,嘴里说着:“给你、给你、都给你。”
“‘给你’,只说一次就行了。”岩桥慎一有杆就顺着往上爬,把她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不这样还好,这样来上一次,又把中森明菜那张牙舞爪的纸老虎气势给激了起来。这个桃浦斯达,明明战斗力只有零点五,气势上来了,也一定要不顾后果的先扑上去再说。
岩桥慎一刚松手,她立刻付诸行动——
“真会装蒜、就会装蒜、真讨厌!”
中森明菜爬过去,抓着他一边肩膀摇来晃去。一边晃,一边嘀嘀咕咕的说他。
岩桥慎一一头雾水,“我哪里装蒜、又哪里讨厌了?”
这个别扭闹的,被她折腾了一晚上,都没弄清楚她到底哪里不高兴。岩桥慎一虽然没有因此就生起气来,但也觉得莫名其妙。
可真被问了,中森明菜又没得说。说不出来,但就是别扭。
看她这副模样,岩桥慎一忍不住叹气,“说不出来为什么,却还一个劲儿的说‘讨厌’,像小孩子似的。”
中森明菜被他这么说,劲头儿去了一半。倒真有几分像个在大人面前理亏的小孩,闹虽然还继续闹,却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手上的动作慢了。
但嘴上还硬着,不肯轻易松口,“和慎一君吵架一定很没意思。”
“是吗?”
“嗯、嗯。”中森明菜一本正经的点头。
岩桥慎一反问道,“所以,刚才是在和我吵架?”
“也不是……”她摇头。
岩桥慎一继续追问,“那是在做什么?”
“嗯……”中森明菜说不上来,开始耍赖,额头抵住他的肩膀,“不许问了!”
行吧,纸老虎威力无穷。
岩桥慎一无语,摸摸她的头,把她半搂半抱在怀里。中森纸老虎的气势下去了,老老实实被他抱着。
“慎一君。”
“什么?”岩桥慎一摸摸她的头。
中森明菜又开始想起一出是一出,“想咬你一口。”
“今晚怎么总跟我过不去?”岩桥慎一还是忍不住,提出质疑。
她这次倒是没反应过度,贴在他怀里,反倒好说话了,“因为不高兴。”
“那咬我、跟我过不去,你就开心了?”
中森明菜倒是振振有词,“这是撒娇的一种方式……”
这跟小学男生表达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去抓一只青蛙塞到女同学书包里有什么两样?
岩桥慎一无奈,跟这么个孩子气的家伙,总不好真的生她的气。
“那你咬吧。”他没办法了。
中森明菜得到这么个回答,笑了一会儿,牙齿贴近他的脖子。岩桥慎一从她呼到自己身上的呼吸,感觉到她在笑。
“要咬脖子吗?”岩桥慎一提醒她,“那我明天可出不了门了。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
真在脖子上留点被纸老虎教训过的痕迹,明天去上班,那情形就太美了。
他不说还好,自己把话说出来,惹得中森明菜笑的更厉害。听她笑了一会儿,正是无语到的时候,岩桥慎一忽然感觉到有个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贴到他脖子上。
是中森明菜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了两下。
这个有点犯规……
岩桥慎一胳膊一紧,把她搂住了。中森明菜软软的贴在他怀里,像只把家里拆了一遍以后、又扑进主人怀里撒娇求原谅的小犬。
可她就是这么笨拙,闹别扭的时候像小孩子,想和好的时候也像个小孩子。
“我有好多事都做不好,不是那种又聪明又能干的人。”她嘀嘀咕咕。
岩桥慎一听着,“比如说?”
“各种各样的事都是……”
“那这个范围也未免太广了。”岩桥慎一说她,“能做得好一样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再说,就算一样也做不好,笨拙也有笨拙的好。”
“真会说话。”中森明菜嘟起嘴巴,看着他的脸。
岩桥慎一凑过去,亲了亲。她抿了一下嘴唇,笑嘻嘻的继续看着他。岩桥慎一猜着她心里想什么,又亲了一次。
“你真的打算下次折个要把我难倒的东西吗?”岩桥慎一问她。
中森明菜“嗯……”如此这般考虑了一下,没回答是,但也没回不是。
“我倒是有个想让你折的东西。”岩桥慎一趁机提议。
她果真被勾起好奇心,“什么?”
“下次,折只纸老虎怎么样?”他说。
岩桥慎一在学折纸这件事上,向来是一副随便她折腾的架势。现在难得提议一次,中森明菜认真考虑,问他,“慎一君喜欢老虎吗?”
“纸老虎的话,是挺喜欢的。”岩桥慎一一本正经。
他这么说,中森明菜也认认真真点头记下来,“那我回去以后,翻一翻折纸书看看。”
岩桥慎一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觉得怪有意思的。想笑,但努力忍住了。
“什么时候进录音室呢?”中森明菜把要学怎么折纸老虎的事记在心里,转过话来,问起另一件事。
岩桥慎一回想了一下日程安排,“下周还要再和华纳和东芝EMI两边一起开一次商谈会,然后就进录音室了。”
“到时,事务所的那位渡边桑也还去吗?”中森明菜总算露了马脚。
她听事务所的人介绍过渡边万由美的身份来历,知道这位精明能干的渡边桑是岩桥慎一一直以来的搭档和合作伙伴。
“渡边桑?”
岩桥慎一没想到她突然提到渡边万由美,反应了一下,才回答,“渡边桑不去。”
中森明菜“哦”了一声,盯着岩桥慎一看。
“怎么了?”
中森明菜摇头,“那位渡边桑真厉害。”她说起孩子气的话来,“又精明又能干,慎一君和渡边桑配合起来真的很默契。”
那两个人联起手来,说不定什么问题都能漂亮解决,什么样的商品都能推销成功。
“渡边桑是我从前在渡边制作时的上司,那时,多亏了她赏识。”
中森明菜在他面前对渡边万由美大夸特夸,岩桥慎一不好接话,也不好保持沉默,只得不痛不痒的回了一句。
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但是,岩桥慎一觉得,中森明菜的话语当中,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过,绝对不是嫉妒心之类的东西就是了。
“我不喜欢那位渡边桑。”中森明菜忽然说了句。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着岩桥慎一。但话说出口以后,她反而移开了视线。渡边万由美毕竟对岩桥慎一有知遇之恩,又是他的合作伙伴。
当着他的面说不喜欢渡边万由美,是有些没礼貌。
只是,中森明菜也不愿意隐瞒这样的想法。虽然不讨厌渡边桑,但对她也喜欢不起来。真要说起来,才只是和她坐在一起开了一场商谈会,对她一点也不了解。
她说的不喜欢渡边万由美,与其说是不喜欢她这个人,不如说是不喜欢她在商谈会上的表现。
“不喜欢也正常。”岩桥慎一安慰她,“没有人见人爱的人嘛。”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中森明菜有点扑了个空。岩桥慎一不怪罪她说渡边万由美的坏话,这固然体贴,但中森明菜更希望被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次。
“你想告诉我吗?”
结果,岩桥慎一又把球丢给她。
中森明菜“嘁”了一声,“真狡猾。”不喜欢渡边万由美的理由先放到一边去了,又开始用言语讨伐岩桥慎一,“又狡猾、又会装蒜……”
又来了又来了,纸老虎又在磨爪子了。
岩桥慎一无言以对,干脆握住她一只手,放到自己衬衫的纽扣上。
“要干嘛?”中森明菜撅起嘴。
岩桥慎一一本正经,“让你咬一口。”消消气。
中森明菜哧哧笑,把脸埋进他脖颈之间,不接他的话。岩桥慎一手一点点往下,掀开她的衣摆。
“去洗澡,行吗?”他问。
中森明菜“嗯”了一声。岩桥慎一正打算和她一起,结果,她先从岩桥慎一怀里起来,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慎一君先去吧。”
“不一起去吗?”
有一就有二,开了个头以后,岩桥慎一的脸皮也厚了起来。结果,中森明菜摇头,拒绝的不假思索。
“一起太累了。”她认认真真。
这……
岩桥慎一没话说,赶紧自己先往浴室里去了。再说下去,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耀武扬威了一整晚的纸老虎,终于被拆开铺平,服服帖帖趴在那儿了。
但是,纸老虎的气势烟消云散,女朋友的权威却还一点不少。中森明菜也就老实了那么一会儿,就往岩桥慎一那边蹭过去。
岩桥慎一感觉到她贴过来,但是没做声。
“……”
中森明菜悄悄瞄了他一眼,忽然露出整洁的牙齿,贴近过去,啊呜一口。
岩桥慎一龇牙咧嘴,“你干嘛?”
她松开嘴,看看在他手臂上留下的湿漉漉的牙印儿,又看看岩桥慎一皱巴巴的眉头,伸出手指头来,一下下去蹭自己在他身上创造的“杰作”。
“你不是说,让我咬吗?”
手上已经开始卖乖了,嘴上却还不肯说软话。这就是中森·纸老虎·明菜。
“……”
岩桥慎一无语。这种事倒是记得够清楚的。
“该不会不高兴了吧?”他不理人,中森明菜不禁抬起目光,去看他的脸。
岩桥慎一让她给折腾了一晚上,也想给她点颜色瞧瞧,故意没理她。中森明菜也不是不觉得这么对他有点过头,心里没底,一旦真被他给晾着不管了,就有点没主意。
“真的生气了?”她凑近过去,和他脸贴着脸。
岩桥慎一看看她带点试探的表情,继续不说话,静观其变。
“……”
中森明菜撅起嘴来,委屈巴巴,“你真的生气了啊?”明明是自己惹事找事挑事,真把事情给弄砸,她又开始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岩桥慎一进了状态,故意要逗她一把,爬起来,“我去冲个澡。”
结果,刚从床上起来,就听到女朋友下命令:“不许去!”岩桥慎一放置她,中森明菜心里没底,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劲头儿就又有点上来了。
“你不许去。”
她开始耍赖,把自己刚才作恶的事给忘到脑后了。岩桥慎一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中森明菜六神无主。在处理恋爱关系这件事上,她也就只有个零点五的程度而已。
岩桥慎一看着她,“那你跟我一起去?”
中森明菜摇头,“反正你不许去。不许去、不许去、不许去!”一边说,一边开始觉得委屈。
干嘛要丢下她?
她会闹别扭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吗?!
中森明菜不仅忘记了是自己先行凶作恶咬人,还渐渐忘记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情形,只记得岩桥慎一喵喵完以后丢下她一个人的事,开始钻牛角尖——
重点不是因为什么才丢下她的“理由”,而是现在这个岩桥慎一把她丢在这儿的“结果”。
“那你跟我一起去不就行了?”岩桥慎一说,“反正都要洗的。”
“那怎么能一样?”中森明菜越来越委屈。
重点不是能不能在一起,而是不能丢下她。中森明菜像个摔倒在地以后,一定要让大人抱起来、否则就在原地哭个没完的小孩子。
“你哪儿也不许去。”她坐在床上,耷拉着眉毛,撅起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情形的?岩桥慎一努力回想,发现被她给搅和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想起来也没用——
总之,中森明菜已经坐在那儿,一副要被委屈哭了的可怜相。
这种时候,不是追究事情起因的时候,追究了也百分之一百二没用且会火上浇油。
“唉。”
他到底不想真的让她哭出来,没办法,又回到床上,“不去就不去,可以了吗?”
中森明菜还撅着嘴,没说话。
岩桥慎一凑近她的脸,盯着看了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委屈。
“不是不去了吗?”他伸手拉她。
中森明菜没推开他,任他拉着,但也没有说话。她不是不想理岩桥慎一,而是开不了口。好在两人之间有默契,岩桥慎一感觉到她并不抗拒自己,把她给轻轻搂在怀里。
“我哪儿也不去。”他又说了一遍。
一边重复这句话,一边尝试去理解她这个突然闹起来的大别扭。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从今晚见了面就开始折腾他,总像是憋着股劲儿的中森明菜,这个别扭是迟早的事。
中森明菜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听着柔顺而又和软,倒是一点也不像个才刚闹了脾气的人。
岩桥慎一搂着她,两人安静拥抱了一会儿。
“去冲个澡吧?”岩桥慎一跟她商量。
中森明菜又摇头。
“那要怎么办?就这么睡?”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
中森明菜继续摇头,钻进他怀里,蹭了半天,小声嘀咕了一句,“……一次。”
“什么?”岩桥慎一没听清楚。
她在他怀里不肯抬头,手搭上他的大腿,“……还想再做一次。”
“哎?”岩桥慎一愣住。
总不能是因为还想再喵喵一次,所以才发脾气吧?
肯定不至于这样……
岩桥慎一消化完中森明菜的话,不禁苦笑,“知道了。”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都听你的。”
“嗯。”她没有回避岩桥慎一的目光,反倒故意盯着他看,和他脸对着脸。
才闹完别扭、刚刚准备重归于好,中森明菜要哭未哭的一双眼睛,双眼皮显得哀愁缠绵,既惹人怜爱,又勾惹起岩桥慎一些微的、想要欺负她的念头。
但到底是前者占据了上风,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唇,温柔地搂住她。
……
这一次过后,中森明菜总算安安分分的被岩桥慎一抱进浴室。他像照顾个新生的婴儿似的,替她洗净擦干,抱回床上,拉好被单。
中森明菜以孩子的神情,目不转睛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瓜?”
岩桥慎一刚躺回去,她就开始提傻问题。
这一下,两人又温情脉脉的和好了。要是再问中森明菜,刚才是为了什么发脾气,大概连她自己都一头雾水。
但这并不妨碍她像是忘掉自己先行凶作恶咬了岩桥慎一的事实自顾自生气那样,又把发脾气的原因给忘到脑后,开始提傻问题。
岩桥慎一看看她,“偶尔是会做一点点傻事。”
“那一定也觉得我又任性、又无理取闹了?”她接着问。
岩桥慎一听着,“偶尔是会这么想。”他回答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想用什么“没有”的话来搪塞,主要是如果回答了“没有”,连提问者中森明菜本人都不会相信。
“就知道……我是太笨拙了。”中森明菜眉毛一耷拉。不过,却一反先前那副提到自己笨拙时泄了气的模样,在被单下面,去找岩桥慎一的手,握在手里。
“但我喜欢慎一君,最喜欢的人就是你。”她以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着,“虽然一直以来又傻又笨又任性,但我也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喜欢你。”
岩桥慎一听在心里,觉得不是滋味。
他感觉到从她身体里涌向他的热度和力量,体会到她说着这些话的心情。也仿佛明白了这一整晚她不停闹别扭的原因,知道了那种不安的来源。
同样,也从中体会到中森明菜到底有多么喜欢他这一事实。
“我知道。”岩桥慎一答应着,握住她的手。握了一会儿,把她抱在怀里。中森明菜的呼吸落在他身上。
“我也喜欢你。”
虽然这么说着不好意思,岩桥慎一也还是坚持把话说下去,“既喜欢你,也知道你在用你的方式喜欢我。而且,我也不是因为你完美无缺所以才喜欢你……”
是知道她有点傻气,也不精明,还是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
中森明菜偷偷笑,又开始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乱说话,“慎一君肯定脸红了。”
岩桥慎一配合她的话,“是的,你现在摸一摸,一定热乎乎的。”
“我真的会摸哦。”她说。
岩桥慎一决定随便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说完这句话,他放平心态,等着被她被捉弄一把。
出乎意料的,放平了心态准备破罐破摔以后,倒是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
中森明菜哧哧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闹了一晚上的别扭,发完了脾气以后,心里总算彻底痛快了。
不过,与其说是因为把岩桥慎一折腾个够呛所以才气顺了,倒不如说,是因为把想传达给他的话,终于全部都说给他听了。
笨拙就笨拙好了,就算又傻又笨……但因为任性,所以绝对也不退缩。
“快睡觉、快睡觉。要好好睡觉,明天才能精神十足去上班哦,社长桑。”她拍拍岩桥慎一,催促道。
一边催他,一边自己先装模作样,笑嘻嘻的闭上眼睛。
到底是谁不肯睡觉啊……
他这个桃浦斯达女朋友,不仅当纸老虎耍威风时有一套,倒打一耙的功力也是十成十的。
……
虽说如此,第二天,岩桥慎一出门去上班的时候,实在谈不上是精神十足。
不过,虽然精神没那么好,心情倒是挺不错的。
早上的例会开完以后,不多时,工作人员们又都聚集到小会议室里来。今天是每隔一个月一次的试听寄到唱片公司的试唱带的日子。
虽说如此,在座之人都对寄试唱带到公司来的人的水平心中有数,在开始听的时候,很少有人带着那种“这次会来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的想法。
梦想成为歌手的普通人,要想投稿,自然是优先去投一流的公司,被一流公司拒绝之后,再一层层往下递,能轮得到小公司的试唱带当中,要想出个人物,跟中彩券的概率差不多。
再说,新唱片公司也没什么知名度,甚至连进都不好进音乐人的视线。
相比之下,反倒是峰岛、以及唱片公司的星探们亲自出动,在地下音乐圈广撒网时,报上岩桥慎一的名字,如此收获到的像样一点的音乐人更多一些。
在面试被带到他面前的这些地下音乐人的过程中,岩桥慎一也拍板签下了几个。
这些音乐人未必是要作为歌手或是乐队之类的出道,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乐器演奏技巧出众,被签下来作为巡演乐手推荐出去。
唱片公司不能只有顶尖的人物,同样的,在广撒网的过程当中被捞进来的音乐人们,也都没什么太好的待遇,签的合约时间也不长,每个月领一点微薄的固定薪水、如果替他们联系到巡演班底的工作,还要从他们的报酬里抽成。
但反过来,如果没有唱片公司在中间当介绍人,要接到巡演工作的机会更不容易。
这样的试听场合,岩桥慎一办公室的办事员负责把试唱带给塞进播放器。有的人还会寄来自己演出的录像带,所以小会议室里各种播放设备都齐全。
虽然齐全的播放设备,播不到几份正经的试唱带和演出录像带。
自封艺术家、但寄来的其实是一堆不成曲不成调的东西的人,勤勤恳恳作曲、但写出来的曲子套路到一耳朵就猜得到走向、乏味到叫人无话可说的人……
虽然唱片公司成立以来,几乎每个月都要像是浪费时间一样的来听这些试唱带,带着寻宝的心态、拿着锄头在地里漫无目的翻翻找找,宛如在做白日梦。但岩桥慎一丝毫不觉得这些事没有意义。
就算不成曲不成调的东西,他也坚持听完。
“等什么时候收到的试唱带质量提高一个层次,也就代表我们的唱片公司知名度上升了一个层次。”
等着换磁带的空当儿,岩桥慎一还有空闲说俏皮话。
“那我就许愿,马上要听的下一份试唱带,质量高过刚才那一份好了。”工作人员陪着他说笑,“我现在只想看着眼前的事。”
办事员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也跟着笑了两下。但没忘记手头的工作,确认着,“下一份是住在东京的……大黑摩纪寄来的。”
“只寄来了试唱带和联系方式。”办事员大概说了下。
寄东西到唱片公司来的人,既有只寄一份试唱带、什么个人信息都没有留下、联系都没办法联系的怪人,也有连自己穿体操服的照片都一并寄过来、宛如自恋狂的人。
大黑摩纪这种,就是最中规中矩的普通人了。
“请吧。”岩桥慎一吩咐。
在场之人,每个月惯例被一堆或是平凡乏味、或是不明所以的试唱带给包围一次,早就都修炼出一颗不抱希望的平常心。
因而,当办事员把大黑摩纪的试唱带给塞进播放机时,众人都是一副例行公事——听完、下一个——如此的态度。
直到试唱带开始播放,从中流淌出第一句完整的旋律。
人生处处有惊喜。
一瞬之间,岩桥慎一脑海当中,冒出来这么个想法。
带着寻宝的心态,用锄头在地里漫无目的的翻找、把捡到的每一块石头拿起来看看、又扔到脚下……
如此循环往复,持续了这么久以后,第一次捡起了一块闪着光的石头。
随着试唱带里的旋律展开,小会议室里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先前那种例行公事的漫不经心,被名叫大黑摩纪的这个女孩子充满爆发力的歌声给驱散。
毫无疑问,这是自唱片公司开张以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份试唱带。
好到怎样的程度呢?
一遍听完以后,岩桥慎一又指挥办事员,把这份试唱带又给重新播放了一次。他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叫大黑摩纪的女孩,为什么要把试唱带寄来他这里?
在岩桥慎一听来,这份试唱带当中所表现出的大黑摩纪的才能,就是好到这样的程度。
好到让他听完以后,认为这份试唱带不该是出现在他的唱片公司里,而是应该出现在索尼、东芝EMI、又或者华纳和胜利唱片之类的一流公司的试听会上。
这倒也不是因为他自己轻视自己,而是一件按照常理来说,摆在台面上的事实。
拥有这种显而易见才华的人,不必低头往下看,应当是以一流的公司为目标、同时也应当受到一流公司的欢迎。
又一遍播放结束以后,小会议室里陷入瞬间的沉默。
众人去看岩桥慎一,他不发话,其他人谁也不好做第一个说话的那个人。
“你刚才许的愿可够灵的,南条桑。”
岩桥慎一没说试唱带的事,反倒先跟之前说俏皮话的工作人员开起了玩笑。
他这么一说,在场之人都是一笑。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叫南条的工作人员陪着他开玩笑——说是玩笑,其实也是真心话,“没想到真的立刻就来了这样一份试唱带。”
“眼前的事是好事。”
“下次再有什么事,就拜托你来许愿。”岩桥慎一打趣了一句。
玩笑话说完,他去问办事员,“这位大黑摩纪,只留下了联系方式吗?”
“是的。”办事员一边答应,一边起身,把随试唱带一起寄来的信纸送到岩桥慎一面前。上面只留着电话号码和个人邮箱的地址。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拥有这种显而易见才能的人,会把试唱带寄来自己的公司。但是,既然送上门来,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就联系这位大黑桑吧。”
岩桥慎一扫了一眼上面留下的信息,“请她务必来公司一趟。”
办事员答应着,接过岩桥慎一递回去的信纸,把它和那份试唱带单独放到一边。继续往下进行,“然后是下一份……”
随着办事员的话音落下,小会议室里,又变回之前那种例行公事的气氛。但是,相比起之前的单调,这一次,在场之人的心中,所思所想的东西变得更加多样了。
在大黑摩纪出现之前,在场之人,都觉得以唱片公司现在的规模和名气,要想从试唱带当中发现理想的新人,是件几率微乎其微、不值得期盼、只需平常心对待的事。
但是,现在真的从一堆或是平凡乏味、或是不明所以的试唱带当中,发现了一块原石,众人的想法也跟着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对于还没听完的那些试唱带,忽然间多了一丝的期待。
也许接下来还能出现这么一份呢?
既有因为大黑摩纪的出现,对这一堆还未听的试唱带产生期待的,也有认为不会接二连三出现这种水准的新人,不仅如此,在听过这一份高质量的试唱带后,对之后还没有听过的那些试唱带,连基本的“例行公事”的心态都不剩几分的人。
一个突然出现的大黑摩纪,先是用歌声驱散了在场之人例行公事的漫不经心,又在无意之中,使得众人的想法发生着如此微妙的转变。
小会议室里,现在想什么的都有,倒是岩桥慎一,心如止水。
比起去提前期待虚无缥缈的、不知道有没有的“下一块原石”,又或者提前对还没有听的试唱带失去兴趣,他现在在脑海当中,回想的是刚才大黑摩纪的那份试唱带。
岩桥慎一颇为好奇,这个大黑摩纪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她为什么寄试唱带过来。他心中期待,希望能尽快和大黑摩纪取得联系,见一见她本人。
接下来的试听会,仍旧被一堆或是平凡乏味、或是不明所以的试唱带所包围。
……
晚上六点钟,大黑摩纪在新桥一带的饮食店和池田见面。
两个人都颇为守时,几乎是前后脚到的饮食店。简单的寒暄过后,各自拿起了菜单。
池田引荐她给长户大幸的事,虽然以她被长户大幸一通贬损暂时宣告中止,但池田本人却在过后频繁联系大黑摩纪。
池田这个人个性稳重,尽管比大黑摩纪年长,作为音乐人的经历也比她不知丰富多少,但在大黑摩纪面前,他表现的既不傲慢,也没有假惺惺的谦虚,整个人平和而又自然。
和长户大幸的见面虽然不欢而散,但大黑摩纪对池田的印象却非常好。池田向她示好,主动和她联络,个性开朗、乐于交友的大黑摩纪,也欣然接受池田的好意。
这阵子,两人时不时就单独见面,反倒隔开了介绍他们认识的神谷。
自打那次不欢而散的见面以后,神谷对长户大幸满心厌恶,而池田却没有放弃劝说她不要因为长户社长初次见面时的不留情面,就打消加入BEING的想法,因此,故意避开了他。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三个人坐到一起,以神谷的个性,绝对能和池田吵起来。
正如神谷对长户大幸的厌恶之情复杂至极那样,池田对大黑摩纪的反复劝说,其中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对大黑摩纪的欣赏。
池田信任长户大幸,将他看作是了不起的人物,正因如此,绝不会轻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长户大幸那样贬损大黑摩纪,实则在不经意间动摇了池田自己的信心。
毕竟,带着满腔热情、认定大黑摩纪充满才华、把她带到长户大幸面前的人,就是他。长户大幸对大黑摩纪高高在上、辛辣不留情的态度,同时也否定了池田。
池田崇拜长户大幸,不会因此就对他心生不满,但池田也不能忍受自己的满腔热情其实只是追逐了一份错觉。
要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必须要像现在这样——
一边劝说大黑摩纪不要对BEING死心,一边竭尽自己所能,证明大黑摩纪绝不是毫无才能、不值得他为之努力的人。
人的心意实在复杂。
池田为了大黑摩纪、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在那次不欢而散的见面以后拼尽全力。
“今天晚上,说不定又要陪织田桑彻夜通宵。”
点的东西被送上来,池田和她边吃边聊,“织田桑就是这样,突然间有了什么新点子,就临时把先前的计划给推翻,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他是直接从BEING的录音室那边过来的。织田哲郎这人,工作起来说一不二,他又是公司的顶梁柱,其他人都得陪着他。
整个BEING内部,大概除了长户大幸之外,谁也不能改变织田哲郎的想法。
长户大幸对待比他小了整整十岁的织田哲郎,从不摆老板的架子,倒像是宽厚的兄长对待个性飘忽的弟弟。
池田坚信,如果可以争取到织田哲郎的支持,在长户大幸那边也就有了转机。
这阵子,在劝说大黑摩纪的同时,池田也努力抓住跟织田哲郎共事时的机会,向他推荐这么个人。池田不遗余力的推销,总算说动织田哲郎,约好今天晚上,他带大黑摩纪去录音室见织田哲郎。
“不过,这么忙,我去合适吗?”大黑摩纪问。
池田表示没问题,“已经和织田桑确认过了。虽然录音室里乱糟糟的,织田桑倒是还记得要和你见面的事……”
池田说着,不禁露出个颇为歉意的表情。
织田哲郎是十分的艺术家性格,他虽然在听过大黑摩纪的歌曲以后,认可她的才华。但长户大幸也已经向他说明,给了大黑摩纪机会——
这使得池田不能贸然把长户大幸是如何贬损大黑摩纪的话说给织田哲郎听。
且不说织田哲郎会如何看待长户大幸这番话、又如何看待说这些话的自己,这样的事如果传到长户大幸那里去,难免弄得不够体面。
池田作为音乐人来说,才华不过中等,但多年摸爬滚打,对人情世故却一清二楚。
因而,当池田从织田哲郎那里听到“长户社长说是已经邀请了她,正等着她答复”的时候,没有对着织田哲郎大肆描述大黑摩纪在音乐上有如何的才华、而长户社长又是怎样的看待她……
而是反过来,推荐大黑摩纪来试唱他制作的曲子。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稍微绕了个圈子,还要让大黑摩纪来客串一把小样歌手。池田想到这些,觉得自己有些无能。
过于弱小的人,想要做成一件事,就只好这样一点点敲边鼓、绕圈子。
但大黑摩纪不以为意,“我听过tube的歌,也很喜欢这支乐队。织田桑创作的曲子十分的流畅、手法也非常的成熟,相当的厉害。”
正如她尊敬长户大幸为LOUDNESS和BOOWY那样的乐队制作音乐的经验那样,大黑摩纪对于织田哲郎身为作曲家实打实的才华,更为崇拜。
大黑摩纪对于要去见织田哲郎这件事,也充满期待。至于是去兼职一把小样歌手,还是要跟织田哲郎谈音乐聊理想,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大黑摩纪自然希望自己的歌曲能被认可、能够作为歌手主流出道。被长户大幸给贬损挖苦过以后,她既气恼、也不可避免的自我怀疑……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乱了阵脚,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碰,抓住随便什么人,就把他视作是希望与转机。
甚至对她来说,接下来是以兼职小样歌手的身份去录音室,要好过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为了让织田哲郎帮忙说好话才去见他,更让大黑摩纪觉得心里舒服。
池田固然好心好意,但他其实并没有考虑到大黑摩纪的自尊心。
吃完饭,两人分别结了账。
池田去把车子开过来,载着大黑摩纪往录音室那边过去。
录音室这样的地方,时不时就会有人带个不是自己公司的人过去,因而,对于池田领了个女孩子过来,和他共事的人,都不觉得怎么样。
“织田桑还没回来吗?”池田和同僚打听。
“去买咖啡了。”同僚一边回答,一边不加掩饰的看看跟着过来的大黑摩纪。
但她丝毫不觉得不自在,落落大方的看回去。
“您好。”池田的同僚被她这么回敬了一下,反而冲她微微点头。
大黑摩纪声音干脆爽朗,“您好,我是大黑。”
池田早就领教过大黑摩纪这直率的待人方式,也在一边帮腔,“大黑桑过来帮忙录音。”
说了两句闲话,录音室的门被推开,一头蓬发、脚上踢着拖鞋、看着乱七八糟的织田哲郎,手里拿着易拉罐装的咖啡,走进来。
“织田桑。”池田站起来。
他迫不及待,把大黑摩纪介绍给他,“我把大黑桑带过来了。”
织田哲郎抬起眼皮,看着被池田招呼过来的年轻女孩子。大黑摩纪笔直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支崭新的钢笔。
“额……”
织田哲郎不擅长寒暄,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把乱蓬蓬的头发抓的更乱。
“请问,是怎样的曲子呢?”
大黑摩纪的问题,把织田哲郎给推进正轨。
“请跟我来。”他立刻进入状态。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初次见面,织田哲郎对大黑摩纪的第一印象极佳。
从BEING的录音室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八点半了。池田和大黑摩纪过来之前,都没想到会在录音室里待这么久。
本来今晚就有工作,织田哲郎本人又是个不太热衷于与人交流的性格,还以为唱首歌,进展若是顺利,再趁机聊一会儿,没多久就告辞回去了。
结果没想到,事情的进展远比池田预想当中的更为顺利。
池田以大黑摩纪的声音和织田哲郎正在制作的歌曲颇为合拍当理由,说服织田哲郎同意见她一面。
理由固然是为了达成介绍他们见面的目的,但池田的话也绝对不是信口胡说。毕竟,如果他在这件事上撒了谎,非但达不成目的,还会带来最糟糕的后果。
但等到真的进了录音室以后,大黑摩纪的表现,比池田想象当中的还要稳定。她的表现,也深得织田哲郎的心。
“现在就把这曲子拿给你用,让你拿去发行单曲,我真心这么想。”
织田哲郎甚至对大黑摩纪如此说道。
作曲虽然是作曲家的一份工作,但作曲家本人对于歌手也自有其偏好。否则,也就不会出现某个作曲家特意把曲子寄给某个歌手,点名希望对方能唱的事发生。
织田哲郎不怎么擅长夸奖别人——正如也不擅长自我褒奖那样。因而,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表达认可的方式,就是表达出愿意把自己中意的曲子给她唱的心意。
不过,对着上京以来见过的最大牌的作曲家给出的如此的评价和赞许,大黑摩纪并没有因此而惶恐,高兴归高兴,却也谈不上喜悦。
她大大方方,对初次见面的织田哲郎诉说,如果可以,她更想唱自己写的歌。
在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面前,大黑摩纪显得不够顺从。
先前去见长户大幸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率样子。对最讨厌过分个性的人的长户大幸来说,这样的大黑摩纪令人生厌。
但是,对不擅长寒暄、不擅长虚伪的客套话的织田哲郎来说,这种坦率倒让他觉得自在。
大黑摩纪这种率直开朗、落落大方,却不给人以压迫感、反倒让人觉得松弛自在的个性,让织田哲郎在和她交流的过程当中,相当的轻松自然。
“我听过你的试唱带,那是你自己写的曲子吧?”织田哲郎主动提起来。
两个人顺着这个话题,聊起了音乐,且颇为投机。大黑摩纪的才华,在这个沟通的过程当中,显得闪闪发光,叫人不能忽视。
织田哲郎心里想起长户大幸和他说过的,已经给了大黑摩纪机会的事,一边为长户大幸招揽到了有才能的新人高兴,一边也期待她加入BEING以后,能有更多交流的机会。
聊得正投机,他于是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说道:“关于加入BEING的事,大黑桑考虑的如何了呢?我听长户社长说,他正等着您的答复。”
织田哲郎语气诚恳,“如果可以,希望大黑桑能好好考虑一下BEING。”
但是,听到他的话,大黑摩纪和池田的反应,都显出一瞬的微妙。池田还好,立刻反应过来,不动声色。
不过,大黑摩纪却稍微沉默了一下。
“长户社长说,在等着我的答复?”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发问。
织田哲郎要说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的腼腆,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强行咽下去了似的,只是点了点头。
他不擅长伪装,有什么都在脸上写着。至于大黑摩纪,虽然在北海道老家时,是社长家的大小姐,但是跟“不通人情世故”这样的词一边也不沾边儿。
她一眼就看出织田哲郎有话没说出口、且这些话之所以说不出来,是因为考虑到面对着自己——
话语之中,似乎是有一种长户社长惜才爱才,希望能邀请她加入公司、而她却顾虑重重,还没有下定决心把BEING当成是第一选择,如此的气氛。
把她给贬损挖苦了一顿,然后说以她的水平,也就是当个和声而已。……说出这种话的长户大幸,真的会期待她加入公司?
虽然池田一直以来用那套“长户社长是因为看好你所以才故意打击你”的话来劝说她,但大黑摩纪对这套话本来也只有个半信半疑的程度。
何况,织田哲郎话语和反应之中透露的信息,听上去仿佛那个手握主动权、站在高位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把她给贬低的一文不值的长户社长。
怎么想也觉得怪别扭的。
大黑摩纪本来开始有点接受池田的那番劝说的话,可在听了织田哲郎的话以后,又有一点微妙的、被长户大幸给倒打了一耙的感觉,先前被劝说后的相信也都被先放到了一边。
心里别扭,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话给说开——
她这么想,也能即刻付诸行动。
“长户社长在等待我的答复吗?”
大黑摩纪斟词酌句,却又直截了当,“但是,长户社长和我说,我加入公司,不过只能当个和声人员。”
池田在旁边听着,心里一跳,暗暗叫好。
长户社长曾经对大黑摩纪说过什么,他不能告诉织田哲郎。但大黑摩纪说出来就理所当然。叫完了好,他又小心去看织田哲郎,猜想这位大作曲家会作何反应。
织田哲郎听着大黑摩纪的话,不禁睁大了眼睛。
长户社长说的给她机会,就是给她一个当和声人员的机会吗?
听过她原创的歌曲、听过她在录音室里的唱功、和她交流了音乐创作,织田哲郎怎么也不会认为,大黑摩纪“只能当个和声人员”。
拥有这样才华的人,就算即刻作为SOLO歌手出道也没问题的。
但大黑摩纪也没有撒谎的必要。何况,还有池田在场。
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织田哲郎心中一时摇摆不定。他不认为大黑摩纪说谎,但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长户社长会那么评价大黑摩纪。
难道长户社长有不同的看法不成?
没想到,自己答应池田见一见大黑摩纪,会让事情变成这样。织田哲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事情显然不在他能处理的范围之内。可是,就这么放弃,他又觉得可惜。
顿了顿,终于想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织田哲郎主动提出来,希望能和大黑摩纪交换传呼机的号码。
织田哲郎准备去找长户大幸亲口问一问关于这个大黑摩纪的事。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的话,能化解掉这样的误会就好了。
他实在想象不出,像兄长一样疼爱自己的长户大幸,会对大黑摩纪说出那么刻薄的话。
织田哲郎虽然不热衷于和人的交流,但却有点音乐人之间惺惺相惜的理想化。最后哪怕大黑摩纪没能加入BEING,但至少,他想弄明白,长户社长为何那样看待她。
交换完了传呼机的号码,临别之前,织田哲郎还对她说,“下次,如果有不错的曲子,再叫你来听听看,怎么样?”
长户大幸是长户大幸,织田哲郎是织田哲郎。
大黑摩纪分得清楚,爽快答应。不仅如此,还主动表示:“有需要我帮忙试唱的曲子,也请尽管吩咐就可以。”
织田哲郎心里也这么想,听她一说,不禁露出个微笑。
今天晚上,织田哲郎尽自己所能,表现出对大黑摩纪的善意。他对大黑摩纪的印象有多好,不言自喻。
大黑摩纪同样对织田哲郎的印象极佳。
……
池田接下来还要参与录音,不方便中途离开一阵送大黑摩纪回去,只把她送到录音室外面。
实际上,送出这一小段,也是因为池田有话要跟大黑摩纪说。
“太好了。”
出了录音室,池田终于能坦率表现出喜悦,“有织田桑帮忙,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
大黑摩纪笑了笑,心里既谢谢池田的好意、感觉到他想要帮助自己的热心、以及他这个人看待事情时表现出的天真。
“今天谢谢你了,池田桑。”大黑摩纪说。
她大大方方,和池田道别。高高兴兴转身往录音室去的池田,看上去比起自己遇到了什么好事还要高兴。
这样的池田,让大黑摩纪也打从心里感谢他。虽然长户大幸本人叫人心生不快,但她接触认识的BEING的人,却都非常的不错。
没人作伴,大黑摩纪也不想再到什么地方去闲逛喝酒,就直接回了家。过了两天,和她交换了传呼机号码的织田哲郎没有联系他,池田那边也风平浪静。
倒是星期五晚上,她回家检查信箱时,发现里面有一封从GenZo那边寄来的信。
大黑摩纪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动手拆信,里面的内容是,GenZo对她寄去的试唱带很感兴趣,希望能在下个星期一,和她当面谈一谈。
信看完,大黑摩纪也站到了家门口。她顿了顿,拿出钥匙开门。
……
上班族开始双休制以后,拥有了周六和周日两天的美好时光。但对业界的从业人员来说,能享受到这种双休制福利的着实不多。
尤其岩桥慎一这样创业初期、还身兼数职的小老板,休假日更是说被征用就被征用。
星期五晚上出去喝花酒,星期六早上昏昏沉沉从床上爬起来,把自己捯饬捯饬,行程本上没有唱片公司的公事,却写着一笔今天要参加巡演会议的行程。
离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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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的马戏团巡演还有一个多月,演唱会选曲的投票截止时间还有约半个月。
这期间,索尼配合U-MIZ,在大规模的单曲宣传之后,开始大张旗鼓给巡演打起了广告。广告里按照计划,提到《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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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里附带巡演要演出的歌曲的投票券,这样一来,又给单曲打了一波广告,原先还不想买单曲的人,为了能参与巡演选曲投票,也去买一张。
如此一来,又是一波助攻。
这张单曲自发行以来,销量先是在前两周大爆发,过后也稳定到可怕,以巨大的优势,拿到了四月份的单曲月度冠军,在冲击百万单曲的路上后劲丝毫不减。
如今,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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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风头无两。不仅演出邀约滚滚而来、还有广告商给美和酱递邀请。
至于过后马戏团巡演的售票,现在看来,也已经无须担心。
一支以现场演出的功力出众闻名、现在还正在风头上的乐队,演唱会门票卖起来毫无压力。
渡边万由美的U-MIZ,给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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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团体的广告报价是两千万日元,美和酱单人则是一千五百万日元。
顺带一提,送去事务所的广告邀约都是给美和酱的。
乐队成立之初,岩桥慎一希望乐队的中心无论如何都是美和酱。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得到了实现。
外界提起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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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就是吉田美和桑、以及吉祥物长颈鹿君。
但是,跟美和酱这种实打实的知名度不一样,长颈鹿君纯粹是因为目标大、看着显眼。
“长颈鹿男这个形象不是也挺可爱的吗?广告商也该考虑起用慎一君才对。”一见面,美和酱就犯歪脖子病,挨着岩桥慎一跟他咬耳朵。
中村兄脸上笑嘻嘻,无视这两个家伙,先跟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开始讨论接下来巡演相关的事。
三个人现在在事务所的会议室里。
前几天,经纪人拿来了广告商给美和酱的邀约,她生平第一次得到广告商青睐,得意洋洋,一见岩桥慎一,就迫不及待跟他分享。
要不是因为岩桥慎一现在忙唱片公司的事难得一见,她这个炫耀早就开始了。
似乎广告一拍,她就成了大明星。而他和中村兄就是大明星的小弟。
“你可以向广告商推荐一下我。”岩桥慎一收下小狐狸这洋洋自得的炫耀,配合着回一句,“我只要有五百万日元就拍。”
他倒是要求一点不高,外快能赚一笔算一笔罢了。
“真好说话,我要是广告商就一定起用你。”美和酱装模作样。
话说出来,小狐狸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不过,慎一君的头套还是我帮忙选的呢……”
从前还只是为她这个炸裂般的奇葩审美洋洋自得,现在已经想占便宜了。
岩桥慎一不慌不忙,岔开话题,问她:“是什么广告商找你?”
“润唇膏。”美和酱答道。
“什么?”
“润唇膏。”美和酱难得这么有耐心。
岩桥慎一点点头,忍不住盯着美和酱的脸——准确来说,是盯着她的嘴唇看了看。
不看还好,他刚把视线落到美和酱脸上,她立时如同早就在期待这一刻似的,对着他嘟起嘴巴。
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在展示买家秀。
“感觉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岩桥慎一反问一句,“你该不会代言合约还没正式拿到,就先开始试用起广告商的产品了吧?”
要是这样的代言人,那可真是尽职又尽责。
“慎一君要不要也试试?”美和酱语不惊人死不休,“要是慎一君想亲一下,我可以勉为其难,过后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快饶了我吧。”岩桥慎一赶紧摇头,收回视线。
时间久了,是有时会忘记,这家伙是放得出“电车停摆大不了一起去旅馆”豪言的人。
美和酱笑得前仰后合,把中村兄和工作人员们的注意力都给吸引到这边来。她神情开朗、若无其事,对他们说道:“请不要在意我们。”
中村兄半是无语、半是无奈,提醒她,“你们也快点结束吧,美和酱。”
他直接跟美和酱商量,让她快点结束闲聊,根本没问岩桥慎一。同一支队伍里的两个曾毅,都知道自己的话语在耗子扛枪的美和酱面前有多少分量。
“慎一君刚才的反应像是被雷给劈了一样。”美和酱应付完了中村兄,又凑到岩桥慎一那边跟他笑嘻嘻的咬耳朵。
“那这道雷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了。”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没办法,总不能跟这么个傻瓜计较。
为了不被气死或是雷死,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美和酱只要看他无奈的样子,就有一种做成了什么大好事的喜悦。岩桥慎一垂头丧气,她就洋洋得意,又追着他问,“由我来代言润唇膏,挺合适的吧?”
她迫不及待,先自吹自擂起来。
岩桥慎一点头,“是挺合适的……”这话倒不是因为受到她的胁迫昧着良心说的,是真心如此认为。
美和酱这对大红唇、这张有特色的大嘴巴,那就是为润唇膏广告而生的。
妙啊。善哉。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广告商这么有眼光。岩桥慎一想到什么就问什么,“是哪一家的?”
美和酱说了个牌子,嘉娜宝的什么什么之类的。岩桥慎一反正也不太清楚,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建议渡边万由美去跟广告商那边协商一下,让美和酱演出的广告,搭配DREAMS COME TRUE的歌曲。
乐队现在名气人气都不缺,广告主角又是乐队的主唱,提这样的建议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美和酱炫耀完了自己马上就有广告可拍、即将向大众展示自己傲人大嘴的事——这只小狐狸爱她自己身上的每一处——而这也正是她自身魅力的一部分。
这下,她总算肯放过岩桥慎一,告诉中村兄:“已经结束了哦,正人桑。”
中村兄建议他们快点结束时去跟美和酱商量,听到美和酱这么宣布了以后,却首先去看岩桥慎一。
见他点头,知道这是真结束了。中村兄对乐队之间的关系懂得很。
两个一见面就挤在一起咬耳朵的家伙总算归队,巡演的会议也就正式开始。越是接近演出开始,会议的内容就越是琐碎,集中在更多细节的东西上面。
而越是琐碎,就越是给了耗子扛枪美和酱耀武扬威的机会——
毕竟,作为乐队四分之三的商业价值都在她身上的绝对中心人物,之后的马戏团巡演,她也将是舞台上绝对的主角。
因此,演出方面,她的意见就至关重要。
美和酱喜欢鼓,就纵容她临时抱佛脚学一学,过后在演出环节安排一个汇报演出的环节——为了撑起她单薄的演奏,整个乐队一起,在她表演的时候给她撑场面。
美和酱热衷奇装异服,岩桥慎一和中村兄、以及即将参与演出的伴奏班底,就都笼罩在她炸裂般奇葩审美的阴影下,跟着穿花里胡哨的马戏团风格服装。
这种时候,岩桥慎一就前所未有的觉得戴着长颈鹿头套也是有好处的。
连头套都已经戴了,什么奇装异服也就都无所畏惧。
在演唱会的制作上面,有注重音乐本身、不愿意搞花里胡哨的音乐人,也有喜欢热热闹闹、花大钱搞大场面的音乐人。
岩桥慎一已经有理由相信,DREAMS COME TRUE的演唱会风格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会议进行中的时候,工作人员还一并汇报了乐队的演出服装已经制作完成的事。美和酱迫不及待,想见一见演出服装的成品,等把会给开完,就跑去隔壁看送到事务所这边来的服装。
“比我自己缝制的精致多了。”她认认真真感慨。
岩桥慎一回想那些美和酱在出道之前就开始精心缝制的、准备以后登台穿的演出服装,认认真真点头,无比认可她的话。
这就是为什么乐队要红起来的理由。只有红了,才能当一支正规的马戏团。
……
开完了会,晚上,连同工作人员们一起去吃东西。星期六的餐厅顾客盈门,还好已经提前预订过——
除了订餐厅,还订了个蛋糕,用来替美和酱庆祝生日的。
虽然实际上,美和酱的生日是下个星期六,提前一周给她过生日,是共事的工作人员们的心意。
身在业界,红起来、有了存在感以后,从生日正日子的前两周,就开始陆续有人帮忙提前祝福。
一来是大家各有各的忙,未必能在过后又碰上或是聚的这么齐。二来,心里清楚是工作上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悉,除非是生日当天就在一起工作那种情况、否则避开正日子提前庆祝反而更合乎礼节。
美和酱喜欢热闹,有人帮忙庆祝生日,蜡烛吹多少遍都不觉得厌烦。她这种个性,让出于社交礼节替她庆祝生日的工作人员们也觉得舒服。
再没有什么,是比付出能得到回报更叫人觉得高兴的了。礼节性的帮忙庆祝生日也在此之内。
众人高高兴兴吃东西、分蛋糕,热热闹闹的帮美和酱庆祝了一次。等到饭后再去续摊——
星期六的晚上,一群人出来吃饭,吃完饭以后是不可能直接回家的。
这么个晚上,中森明菜也跟朋友们约好了去吃吃喝喝,顺便蹦个迪唱个歌。
她在业界的第一好友小泉今日子是有名的夜店小公主,这两个人凑到一起,要是再多个工藤静香、田原俊彦之类的同伴,续摊续到深夜不成问题。
美和酱逮住岩桥慎一一次,就不肯轻易放过他。一整个晚上,拉着他说个没完,尽显耗子扛枪本色。
“下个星期六,是我的生日。”
岩桥慎一听着,“哦。”
“我生日,慎一君想好送我什么礼物了吗?”美和酱一开口,狐狸尾巴就露出来。
一个马上就要拍一千五百万日元的广告——就算跟事务所分成、再扣掉税以后也有好几百万日元进账的小富婆,却紧抓着一个穷得认真的创业期小老板索要生日礼物。
真是越富有的人心就越黑。
“我听人说,”岩桥慎一面不改色,“生日礼物是要等着别人送,而不是自己主动要的。”
美和酱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挖苦他,“这话肯定是慎一君自己编出来的。”
“那么,”这个策略不成,岩桥慎一改变策略,反过来向小富婆要东西,“你生日之后的下个月,我的生日你要送什么回礼?”
他们两个的生日一个在五月,一个在六月。美和酱结结实实比他年长一岁,虽然没什么年上的样子、胡来到像个爱捣蛋的小孩。
“我听人说,生日礼物是要等着别人送,而不是自己要的。”美和酱原话奉还。一边说,一边还有一点反击了岩桥慎一一把的洋洋自得。
小狐狸翘着尾巴,殊不知已经掉进岩桥慎一的圈套。
两个人不知不觉,又开始斗嘴。岩桥慎一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斗嘴上瘾,甚至有点想现场拉一张桌子来收门票。
他把美和酱那副“看你怎么办”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紧不慢的说:“既然这样,那就彼此彼此了。”
用他的话来反击,也就证实了这句话确有其事。
美和酱回过神来,才发现被他给摆了一道,刚才得意的小表情定格在脸上,而后渐渐消失。
她看看岩桥慎一胜利后的得意表情,“嘁”了一声,“真狡猾。”
岩桥慎一对她的讨伐不以为意,高高兴兴端起酒杯喝一口。美和酱闷闷不乐了三十秒,立刻把话题给转向下一个,这个消气的速度,是岩桥慎一认识的女孩子当中最快的一个。
他适可而止,也没想真的跟这只小狐狸在这儿现场拉桌子收门票表演漫才。
只要停止相互拆台,世界就仍旧充满和平充满爱。
他想起来,问美和酱,“之前不是送了你《樱桃小丸子》的漫画吗?你有没有看?”
“看了、看了哦!”美和酱热烈响应,“真有意思!”
她自己给自己揭底,“我小的时候,个性也有一点像小丸子,所以很能理解到这部漫画。”
“那你还真够让周围的人头疼的。”
岩桥慎一小声吐槽,却瞒不过美和酱的耳朵。她板着脸凑到他跟前,“慎一君想见我的父母朋友,当面问一问吗?”
“完全不想。”岩桥慎一想也不想的回绝。
虽然等到把马戏团巡演开到札幌,难免要见一见美和酱的家人朋友。
美和酱总算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高高兴兴的,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该不会我生日时慎一君又要送漫画给我吧?”
她露出并不想要的表情。说了半天,还是没忘记期待岩桥慎一给她送礼的事。
岩桥慎一把她的反应都收在眼里,无奈,“当然不是。”心里已经知道,送生日礼物给她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是想告诉你,这部漫画准备拍动画了。”岩桥慎一和她说,“GenZo那边,也许要接手这部动画的主题曲制作。”
美和酱虽然日常喜欢胡来,但嘴巴却牢得很,把事情跟她透底,完全不必担心被说出去。
她的大嘴巴,是为润唇膏广告而生的、不是为八卦而准备的。
听他说完,美和酱“哎”了一声,开始好奇,“要制作什么样的曲子?”
“现在还没个准呢。”岩桥慎一回道,“要是没什么合适的,说不定还有可能动用你留在制作公司曲库里的曲子看看呢。”
当然,这样的概率很小。
但是,既然存在这样的概率,就要把话给提前说开,“要是真的选曲选中你的,到时就要让你另外想个笔名了。”
美和酱听着,“要起个什么笔名呢?”一副真的要开动脑筋的模样。
“要是真能选我写的曲子拿去做主题曲,那倒也不错。”
岩桥慎一以防万一随口跟她提一提,但美和酱听着,就对这件事心动起来——偏偏DREAMS COME TRUE是索尼的乐队,无论如何不可能唱《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
“这种时候,有没有如果把唱片约放在我这里就好了的想法?”岩桥慎一跟她逗趣。
美和酱毫不犹豫,“还是在索尼出道更好。”
“回答的也太快了。”岩桥慎一叫她这个不假思索的态度给逗得哈哈大笑。但是在心里,也赞同美和酱的话。
美和酱高高兴兴端起酒杯,喝了一点,哼了两句歌。
……
星期六和星期天,大黑摩纪像往常那样行动。和良子神谷一起看演出、从晚上开始喝酒,一直喝到第二天的凌晨,再打车和良子回她在代官山的公寓。
北海道的大小姐,虽然在东京会被当成乡巴佬,但大小姐口袋里的福泽谕吉、却能让她过着拿出一万日元来打车的生活。
在这两天里,大黑摩纪的表现一如既往,平平常常。
织田哲郎和池田那边都没有信儿,而她自己,也没有告诉任何人,GenZo邀请她下个星期一去公司一趟。
星期天的上午,大黑摩纪睁开宿醉的眼睛,盯着公寓的天花板,在隐隐的头疼里,又想起那封信。
就在明天。
明天是新的一天。
把试唱带寄去给岩桥慎一的时候,大黑摩纪与其说是在争取一个面试的机会,不如说是在争取一个能当面见到岩桥桑的机会。
只要见了面,那么,她心中的好奇与疑问也就能得到解答。
但是,在发生了被BEING的长户社长给挖苦贬低的事以后,大黑摩纪的心中摇摆不定,从前那种昂首挺胸、无所顾忌的自信,被长户大幸的辛辣讽刺给拆得七零八落。
每当她抬起头来,就有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
你就只有唱和声的程度而已。
大黑摩纪的自信仍在,但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被长户大幸敲打过以后,她的自信仿佛就成了无知者的狂妄、没见过世面的人的不知天高地厚。
池田出于好意,不断重复着的那套“长户社长是因为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所以才会那样批评你”的话,也在无形之中增加了大黑摩纪的压力,使得她更加迟疑。
难道辛辣不留情的挖苦,不是羞辱、反而是为自己好不成?
被寄予厚望,难道就要被这么对待吗?
池田劝说的话让大黑摩纪感到动摇,但却难以接受这种被“厚爱”的方式。
这样的情形下,大黑摩纪在等待寄出去的试唱带的回信之时,心境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仍旧想要当面见到岩桥慎一、想要弄清楚这位岩桥桑和她所想的另外几个岩桥桑是否为同一人,但想要弄清楚他身份的理由,也不再是为了解答心中的好奇与疑问。
Y是闪着光的、令人崇拜的、大黑摩纪心中里程碑式的人物。参与过他们音乐制作的长户大幸,是遥远的大人物。
大黑摩纪并不崇拜她在音乐节上看过的演出、也不崇拜在LIVEHOUSE里看过的演出,但这些演出却带给她真实的、近距离的感动。
而这些被她切身体会的真实,制作出这些的人……
假如这位岩桥桑,就是她第一次来东京看音乐节时的那位岩桥桑、是用演出打动过她的岩桥桑。假如从她学生时代直到现在、时不时出现的“岩桥桑”是同一个人的话……
那至少,大黑摩纪想要听听看,这位岩桥桑在听了她的试唱带以后,会说些什么。
而问题的答案,同时也关系着她将要做出怎样的选择。
星期一,大黑摩纪决定去参加面试。
……
上班族的星期一忙到令人头大。
岩桥慎一从早开始就忙忙碌碌开大会,开完会去录音室探班,中午和企划的合作方一起吃饭,安排的满满当当。
等到下午再回一趟公司,面试大黑摩纪。
菜地里挖宝一样漫无目的选人,好不容易拿到这么一份试唱带,岩桥慎一对这次的面试又期待又好奇。
期待见一见这个才华唱功都不错的女孩子,同时也好奇这个女孩子选他的理由。
结果,等到他见到大黑摩纪本人时,却愣了一下。
“大黑摩纪桑?”
寒暄过后,两人面对面坐下,办事员在一边作陪。岩桥慎一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子,略为迟疑了一下。
“是的,请您多指教。”大黑摩纪语气爽朗,落落大方回答。
她虽然相貌普通,却看着阳光健康,很好相处。过于率直的样子,让岩桥慎一觉得她像个初次见面也能分香烟给别人抽的大姐头。
想到这儿,一段记忆在脑海当中复苏。他礼貌看着她的脸,“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的。”大黑摩纪承认,“之前ZARD演出的后台,承蒙您的关照……”可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想,对她来说,跟岩桥慎一的初次见面可不是那次ZARD演出的后台。
岩桥慎一也全都记起来了,冲她露出个笑容,“真没想到。”
心里下意识想,莫非是因为ZARD的缘故,这个大黑摩纪才想到把试唱带寄来他这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不成?
“试唱带我已经听过了。”
岩桥慎一斟词酌句,“首先要谢谢大黑桑,愿意把试唱带寄过来。说实话,收到这么一份试唱带,非常叫人意外。”
他坦率直白,并不介意把自己是无人问津的小公司、收到这么份试唱带非常惊喜这件事给放到台面上来。反正,在和他见过面的情况下还把试唱带寄过来,这样的大黑摩纪,岩桥慎一也不会认为她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寄的试唱带。
岩桥慎一光明磊落,大黑摩纪也松一口气。
话题开启,两个人自然而然聊起关于那份试唱带的事来。岩桥慎一说她,“比如曲子写得好、或者唱功上佳,这样夸奖的话说起来多少有点空泛。”
“在那之外,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大黑桑的曲子和歌声个人风格都非常强烈。”
曲子写得好,唱功上佳,这样的夸奖,大黑摩纪曾经听过许多——
在被长户大幸给不留余地的挖苦贬损过之前,她也一直这么看待自己在音乐上的天分。
现在,岩桥慎一夸奖她,虽然让大黑摩纪刚被长户大幸给贬低到抬不起头来的自尊心有所安慰,但并不足以让她被长户大幸摔打的七零八落的自信恢复原状。
大黑摩纪想找个问出自己问题的时机,但贸然发问显得失礼,只得等待。但意外地,在一边等待时机、一边跟岩桥慎一聊音乐的过程,却比想象中更为舒适。
即使这位岩桥桑不是她所想的那几位“岩桥桑”,也绝对称得上是合格的、让人信任的制作人。
“不过,”
这时,岩桥慎一忽然话头一转。
大黑摩纪看着他,猜想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要请大黑桑来回答。”岩桥慎一问她,“大黑桑的志向是什么呢?比如是歌手、作曲家、还是其他……”
大黑摩纪回答他,“想成为创作歌手。”
“啊。”
岩桥慎一点头,一下想起当初推销美和酱却以失败告终的事来。几年过去后的现在,SOLO歌手的市场也没有到繁荣的程度。
不过,他也没提这一茬,斟酌了一下,“如果是以创作歌手为目标,那我有一个小建议。”
他看了看大黑摩纪,继续说,“是这样。大黑桑的曲子和歌声,个人风格都非常强烈,比如作为歌手出道、或者作为作曲家出道,都很不错。”
“但是,作为自作自唱的歌手来出道——不论是SOLO还是组乐队,曲子和歌声之间的平衡感还不够。”岩桥慎一话里的意思,也是作为她现在出道还不够格。
大黑摩纪想起长户大幸“不是唱功好坏、而是完全不了解唱歌是怎么回事”的评价,又被刺了一下。
一半是心意消沉,一半是试探,“是说我并没有作为歌手的潜力吗?”
岩桥慎一没想到从一个看着自信阳光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
他纠正道,“大黑桑的曲子和歌声是有价值的,大黑桑拥有的潜力也是无限的。但是,有潜力,和能够把潜力发挥出来,是两件事,所以,才需要加以磨练。”
“以现在的程度来说,要作为创作歌手出道,显然是不够格的。”岩桥慎一把话说开,“但是,现在还不够格出道、和没有那样的才能,完全是两码事。”
岩桥慎一肯定着大黑摩纪作为创作者的价值。
大黑摩纪被长户大幸挖苦贬损后留在心中的余毒,在这样温和的鼓励和肯定当中,稍稍吐出来一口。
毒性稍缓,让她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留在心里的毒和缓,聊了几个回合以后,大黑摩纪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提问的机会。她抓住时机,开始说起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疑问与好奇。
“岩桥桑。”
“是。”岩桥慎一听着。
“我高中时,从札幌来东京看,那时,听说企划音乐节的就是一位岩桥桑。”
岩桥慎一没想到她一开口提到这个,“嗯”了一声,回了句,“是的。”
“那位岩桥桑……”
大黑摩纪斟词酌句,想更礼貌一点的来提问。却意识到探寻身份这样的事,本身就是件直白的、失礼的事,索性直接奔向主题。
岩桥慎一点点头,大方承认,“是的,同一个‘岩桥’。”
大黑摩纪早就有这样的猜测,但猜测和得到本人承认不是一回事。听岩桥慎一这么回答,她一下感觉心里热乎乎的。
如果这两位岩桥桑是同一位“岩桥桑”的话……那大黑摩纪有理由相信,从她学生时代直到现在、时不时出现的“岩桥桑”,就是眼前的这一位。
“音乐节很精彩,岩桥桑。”她说。
时隔这么久还有人为这件事夸他,岩桥慎一也高兴,“谢谢。”
“我看了那场音乐节以后,想着高中毕业以后也一定要到东京来。”大黑摩纪对着他畅所欲言。
岩桥慎一温和地回应她,“现在果真兑现了当初的决心。”
“是的!”大黑摩纪点头,顿了顿,“那时还想,到了东京来以后,能见一见企划了音乐节的岩桥桑。”
她说着,爽朗一笑,“现在也‘梦想成真’。”
大黑摩纪一语双关。
岩桥慎一记得,音乐节的时候,他还是以西装男的身份登台演出。大黑摩纪特意用了这样的词,岩桥慎一猜想,她多半是怀疑、甚至说是确定DREAMSCOMETRUE的岩桥也是他。
被人给揭底揭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打算,也陪大黑摩纪玩了个双关,“是的,‘DREAMSCOMETRUE’。”
大黑摩纪看着他,一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来到东京以后,乐队天国我也一直有在看。”这也是岩桥桑。
岩桥慎一点头,已经知道大黑摩纪在追寻他的身份,耐心回答她,“今年以来,我已经退出节目制作了。”
“我也很喜欢ZARD桑。”
大黑摩纪把最后一块拼图放上来。
眼前的这位岩桥桑,就是从她学生时代直到现在、时不时出现的“岩桥桑”。确认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刚才和他的对话、他的肯定,忽然间又多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我也很欣赏大黑桑。”
岩桥慎一回了一句,“大黑桑拥有着宝贵的才能。即使现阶段还到不了立刻就出道的程度、距离你个人的顶点也还有很远一段距离,但仅仅是现在,也已经看得到你的光芒了。”
他想到刚才大黑摩纪流露的些许消沉,又多说了一句,“请相信自己。”
事到如今,他也就不多此一举,问大黑摩纪到底为什么把试唱带寄来给他了。他真心实意,把对她的期待说出来。
大黑摩纪听到这句话,心头一暖,又吐出一口毒汁。
池田总是和她说,长户社长是因为对她寄予厚望,所以才会那样辛辣无情的贬损她。可是,为什么对一个人寄予厚望,就要用那样的方式表现出来?
不管什么时候,贬损就是贬损,羞辱就是羞辱。
大黑摩纪心想,“寄予厚望”,这不应该是让贬损和侮辱变得合理化的理由……
如果长户社长的挖苦贬损是合理的,那岩桥桑的真诚与温柔又是什么呢?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把试唱带寄给“岩桥桑”,弄清楚这位岩桥桑到底是不是她所想的“岩桥桑”,会有这么大的劲头儿想要弄清楚岩桥慎一身份的理由。
其实是因为信任他,也期待他。
大黑摩纪注视着岩桥慎一。
虽说如此,这一天,大黑摩纪也没有当场答应和岩桥慎一签约。但这并不是因为心中在犹豫,只不过,她想着做事要有始有终。
池田把她引荐给织田哲郎,织田桑又打算帮她说话。
虽然从那到现在一直没有信儿,但是,大黑摩纪心里觉得,至少在和岩桥慎一这边决定下来之前,先和池田和织田桑把话说清楚。
已经不需要再去长户社长那里说好话了。
她、大黑摩纪,即使还有着许多不足之处,也不想被贬损着、被羞辱着,用这样的方式来“前进”。
不是因为她有潜力,所以才要被贬损着前进。
是因为她有潜力,所以才不能够被贬损着前进。
今天来见岩桥慎一,他传达给大黑摩纪的,正是这件事。
而拥有这种品格的岩桥慎一,让大黑摩纪觉得,可以把前途安心交给他。
见面结束以后,岩桥慎一送大黑摩纪到电梯前,和她道别。
尽管签约的事当场没有定下来,但两边都心中有数,并且确信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和意向传达给了对方。
心里已经有数,也就平静自然。这样的松弛感,实则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信任。
不仅如此,对这两个人来说,这一次的见面显得意义非凡。
十七岁时看了岩桥慎一企划的音乐节,下定决心高中毕业以后一定要到东京来、要见到他。
在经历了被挖苦贬损、自信心被拆得七零八落,险些掉进“羞辱你是为你好”的陷阱以后,终于见到了曾经想要见到的人、且从他这里重新拾起了自然的信心。
长户大幸的羞辱让大黑摩纪感到痛苦,有过这样的经历,更显得岩桥慎一的可贵。
对大黑摩纪来说,确认了岩桥桑就是“岩桥桑”,既是她十七岁时的梦想成真、也是她二十岁时新梦想的重新开始。
但对岩桥慎一来说,这次和大黑摩纪的见面,则是前所未有的、在不知道他底细的陌生人面前把自己从入行以来所有披过的马甲全部都掉了个遍。
就没有这么凉快过。
而大黑摩纪之所以能够在离他那么远的情况下,还把他所有的身份都猜个准,则是因为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开始,再到今天见面,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这个从北海道来的女孩子,在这不经意的三年之间,一直都在看着他。
对岩桥慎一来说,这次和大黑摩纪的见面意义特殊。
掉马甲虽然凉快,但是,大黑摩纪告诉他,自己是在看过了音乐节以后才下定决心来东京的事,听到这些,却让岩桥慎一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仿佛是当初那一次的音乐节播撒出去的种子,在大黑摩纪的心里生根发芽长出了小苗。
也许没有音乐节,大黑摩纪也会有来到东京的那天,但是因为有了音乐节,她心里长出来的小苗,才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让岩桥慎一更加体会到那次音乐节的意义所在。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再举办一次NAONのYAON,甚至是举办不限于性别的音乐节。不仅如此,还要把音乐节的规模做得更大、做成每年一次的固定节目,甚至跟电视台合作,在电视里播出音乐节的盛况。
撒出更多的种子,种子落到好土里就结果实。
相比起第一次做NAONのYAON,如果再做一次,一定要比那时容易得多。
岩桥慎一对大黑摩纪的才能非常看好,随时都愿意敞开大门欢迎她的加入。这次之所以没有当场确定下来,原因在大黑摩纪那边。
他感觉到大黑摩纪心里有点不能说出口的事,并没有催促她做决定,而是准备耐心等待。
当然,这种耐心,同时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自信。
他有信心把大黑摩纪给签下来,也自信大黑摩纪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之前在ZARD的演出后台和大黑摩纪偶然有过一面之缘,这件事在岩桥慎一刚想起来的时候令他感到意外。但稍微回味,从这当中体会到大黑摩纪的自尊与品格。
正因为拥有自尊和品格,她才没有在那次见面的后台提到任何一句关于自己的事,而是选择过后把试唱带寄来唱片公司。
也是因为见识过了她的这种自尊和品格,岩桥慎一更想要保护这份自尊与品格。
所以,尽管还不到出道的标准、SOLO歌手的路也很难走、她也没有那样能够令观众宽容的美貌……这些都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不是先去挑毛病贬低她借此来“杀价”,而是先肯定她的价值。
无论什么时候,发现了一个人的优秀,想要贩卖她的优秀,首先就要肯定她的优秀。
这是从岩桥慎一决定入行、给美和酱当经纪人起,就始终遵守的处事原则。
……
事情发生了好几天,织田哲郎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大黑摩纪联系。就算把电话打出去,话又要怎么说。
期间,他在录音室和池田又共事过两次。池田见了他,虽然很克制,没有开口询问大黑摩纪的事怎么样了,但是,织田哲郎见到池田,心里先不自在。
因为这个缘故,织田哲郎连有池田参加的录音都不想出席。他的个性,是宁可让自己不痛快,也不愿意让别人不痛快,更不可能无端去让无辜的池田承受多余的情绪。
索性,就用没灵感当理由,一连几天都没有去录音室,一个人在外面东游西逛打发时间。
一边消磨时间,一边试图消磨掉之前和长户大幸对话时,心里产生的不痛快。
那一天,池田把大黑摩纪带去录音室引荐给他以后,织田哲郎真心欣赏她,也想要帮一帮她,在长户大幸那里说点好话。
织田哲郎怎么也不认为大黑摩纪“只能当个和声人员”。
织田哲郎做事全靠一股劲头儿,隔天,他就带着大黑摩纪帮忙唱过的曲子,去找到长户大幸,请他听听看。
“这是?”长户大幸虽然接过来,但面露迟疑。
织田哲郎被他给问住,不知道要怎么说,想了想,“新作了一首曲子挺不错的,就请人帮忙唱了一下。”
他顿了顿,“之前,不是在长户桑这里听到了一个叫大黑摩纪的女孩子的试唱带吗?”
听他提起大黑摩纪,长户大幸先是反应了一下,随即,想起那个像鸡肋一样的女孩子。织田哲郎突然提到她,长户大幸猜不到为什么,和颜悦色,“怎么了吗?”
“这曲子是请她帮忙唱的。”
织田哲郎和长户大幸说,自己觉得这曲子很适合大黑摩纪的声音,听说了她是池田介绍来的,就又拜托池田把大黑摩纪找来,帮忙唱了一下。
他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是傻瓜,知道把池田推到前面不合适,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
长户大幸听出织田哲郎语气里对大黑摩纪的赞赏,心里愈发的不痛快。
本来,大黑摩纪这种外表又普通、个性又桀骜难驯、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让他觉得反感,恨不得把她给使劲儿敲打一番,直到磨去她所有的棱角,让她服服帖帖后再为自己所用。
而现在,织田哲郎绕过自己、主动去找大黑摩纪帮忙,帮完忙以后还跑来跟自己推荐这个让他瞧不上眼的人。长户大幸还有一种织田哲郎擅作主张、不听话了的不痛快。
作曲家就是作曲家,安分守己的创作就好了。
选什么样的人出道、用什么歌曲来当主打歌,这是制作人、是老板的事。
“是让大黑帮忙唱了歌曲小样?”长户大幸心里不痛快,脸上看不出来,故意道:“那个大黑唱个和声之类的,倒是能胜任。”
长户大幸的话,正印证了大黑摩纪的说法。
织田哲郎摇头,“长户桑,不妨请先听听看。这不是小样,而是请她正式唱了一次。大黑桑的声音,即使进了录音棚,也丝毫不打折扣。”
“是吗?”
长户大幸沉稳得很,听完他带来的这盘曲子。曲子是好曲子……声音也确实是好声音。但这世界上会唱歌的人多得是呢,光是有点好声音,有什么好得意的?
还是留在幕后唱和声才恰如其分。
“我还以为有多让人惊喜,认真期待了呢,结果跟最开始见到那位大黑桑时的想法没什么两样,不仅如此,因为进了录音室,暴露出的问题反而更多了。”
听完了曲子,长户大幸毫不留情的说道。
先前的和颜悦色,只为了在这一时刻,把话跟织田哲郎说开。
“恕我直言,织田君在作曲方面有着非凡的天才,但是在选择新人方面的眼光实在是不能恭维。”
长户大幸肯定织田哲郎作为“BEING的作曲家”的能力,但不允许织田哲郎的权力扩大,成为BEING里面一股有力量的声音。
他纵容织田哲郎、即使他在演出前骑自行车摔成骨折,让他不得不去跟电视台赔罪,也不会因此责备织田哲郎,在最前面替织田哲郎遮风挡雨……
为的就是让他永远当个艺术家。
而长户大幸这样的商人,自认就是为了经营这些艺术家们、把他们的作品卖出个好价钱而存在的。
织田哲郎可以作为艺术家为所欲为,但一旦他想要触碰音乐创作之外的东西,长户大幸就会想方设法让他明白,那些都不是他这种连袜子的颜色都配不成一对的人能做的。
长户大幸是纵容织田哲郎、是在他面前不摆老板的架子、像疼爱弟弟一样疼爱他。
但反过来说,做老板的声称把手下的员工当成是兄弟来对待,也就意味着,当兄长的可以在无视规则的情况下,仅凭兄长的权威就能否决弟弟的一切。
织田哲郎被长户大幸教育了一顿。
相比起挖苦贬损大黑摩纪,长户大幸对织田哲郎要温柔许多,即使指出他没有看新人的眼光,仍旧把火力放到这个“只有和声才能”的大黑摩纪身上。
可是,带着对大黑摩纪的看好和期望而来,却听到长户大幸不停数落大黑摩纪到底有多么不堪成器,要想到出道的水准,至少要在他手里好好打磨个几年才行……
织田哲郎心里又觉得对不起大黑摩纪,又不甘心自己的眼光被这样的否定。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自己比不上长户社长、要不是长户社长,也没有自己的今天的微妙的自卑感。
但是,在自卑之外,还有一点不服气、或者说是音乐人的傲气。
他就真的不行吗?
替大黑摩纪说好话的事全面宣告失败。不仅没能帮上她的忙,织田哲郎还在这次和长户大幸的交流之中,心里留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
长户社长是这么看待大黑桑的,那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织田哲郎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大黑摩纪,面对着池田也不自在。想要帮忙却弄得一团糟,现在连自己也开始犹疑,不知要如何是好。
他越是拖拉、犹豫、逃避,就越是要被迫回想起长户大幸和他的对话,以及在录音室里亲自见识过的大黑摩纪的才能。
那一天,录音室里的众人也对大黑摩纪赞不绝口。
难道除了长户社长,谁也没能看透她的不足之处吗?
织田哲郎不断咀嚼心中的不痛快,翻来覆去的看,解读出一个又一个的话外之音,整个人不断往下滑,仿佛要被黑洞给吸走一般。
直到他接到了大黑摩纪打给他的传呼。
他犹豫着要怎么样和大黑摩纪说,却没想到她会主动联系。
“关于之前的事。”
寒暄过后,大黑摩纪主动进入正题。
是要问他,情况怎么样了吗?
织田哲郎心里竟然开始打起鼓来——三十岁的人了,像个要被老师提问、却没有复习过的少年似的紧张不安。
“真是不好意思。”大黑摩纪向他道歉。
织田哲郎怔了一下,没有出声。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是这样,我之前把试唱带寄给了唱片公司,那边前几天邀请我去参加面试商谈。”她解释道。
“啊。”
织田哲郎意想不到。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既为她高兴,又为不能和她共事感到可惜、还为她被赏识而欣慰、为自己的眼光也许没有长户社长说的那么差而找回一点自信。
当然,还为之前为难的事就此烟消云散而松了一大口气。
“恭喜你,大黑桑。”织田哲郎真心实意。
同时也真的好奇,“冒昧请问,是哪一家唱片公司呢?”
“是叫做GenZo的,”大黑摩纪反问,“织田桑听说过吗?”
织田哲郎还真的没有听说过。
这样的反应在大黑摩纪的意料之内,她欣然向织田哲郎介绍,“是家很小的唱片公司,织田桑没有听过也很正常。不过,公司的负责人岩桥桑……”
“岩桥桑?”
“是的,岩桥慎一桑。我非常尊敬他,高中时,还曾到东京来看他企划的音乐节,那时还想,今后一定要见一见他。”
大黑摩纪整个人的精气神又都回来了。
织田哲郎听着她在电话里自信开朗的语气,心里觉得羡慕。
还有那位岩桥慎一桑……
“之前给您和池田桑都添了不少麻烦。”大黑摩纪在电话里说着,“希望能够有机会好好答谢您。”
“不,我什么都没做。”织田哲郎受之有愧。
但即使如此,一通电话打完,不知不觉,就说定了之后约定时间,他和池田,还有大黑摩纪,一起见面吃个饭。
这个星期六是美和酱的生日,小狐狸眼巴巴等着岩桥慎一送生日礼物。
她要了半天,如果最后不送,会不会让她失望这件事先放到一边不提,会让她恶向胆边生,把岩桥慎一给摁到地上一顿摩擦的可能性不低。
没办法,就当是为了自己——
为了一个月以后美和酱给他自己的回礼,该送的生日礼物也要送。
岩桥慎一去跟渡边万由美开会,闲聊的时候,随口跟她发牢骚,说起美和酱问他要礼物的事来。他对美和酱束手无策,渡边万由美就一副乐得看热闹的样子。
岩桥慎一说着说着,看了她一眼,正看到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顿觉选错了发牢骚的对象。
但话也说回来,这种牢骚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对象可发就是了。
说给渡边万由美听,最多也就是被她给笑一笑。说给中村兄听,百分之三百会被幸灾乐祸。至于说给其他人听,就未必是什么反应了。
“那么,”渡边万由美见好就收,“慎一君想到要送什么了吗?”
岩桥慎一摇头,“过后,我去逛一逛看看。”想起来随口一说,“不过,要送给美和酱的礼物,你之前交给我的选礼物技巧可一点也用不上。”
“这倒是能想象。”渡边万由美深以为然。
要是美和酱收到普通的礼物就心满意足,那也不至于让他这么头痛。
同理,岩桥慎一也对自己生日的时候会收到什么回礼不抱多余的期望,只盼美和酱的审美不要太炸裂就好。
“话说回来,美和酱润唇膏的广告决定要签了吧?”他转回正题。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岩桥慎一顺势跟渡边万由美建议,和润唇膏的广告商那边协商一下,起用DREAMS
&E
TRUE的歌曲来当广告的主题曲。
“想到一块儿去了。”渡边万由美回道,“我也正这么打算呢。乐队现在的知名度已经打开,又正是人气足的时候,商谈起来没什么难度。”
“再说,还是DREAMS
&E
TRUE核心人物做主角的广告。”她看得准。
事务所、广告商,哪一个环节,都不会有人傻到把其他歌手的曲子用到其他乐队的主唱当主角的广告上面。
“确实。”岩桥慎一点头,“要么就不用广告曲,要么就只有起用乐队的曲子。”
这样一来,只要能拿得出一支让广告商那边觉得跟广告搭调的曲子,几乎没什么问题。
润唇膏的广告按季度来签约,决定下来以后很快就会拍摄、进行播送。
马戏团巡演的第一场在六月十一日举行,五月底,乐队还会再发行一张新专辑,并在巡演期演唱新专辑的歌。
岩桥慎一也好,渡边万由美也好,想跟广告商那边协商的,就是使用新专辑里的曲子。
广告宣传不嫌多、至少目前为止,给这张还没发行的新专辑准备的宣传规格、只有继续增加的份儿,没有削减的道理。
年中发一张专辑,卖力来一次全国巡演,今年后半年,DREAMS
&E
TRUE就只预备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发行一张过渡单曲维持曝光,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大型的活动、除了宣传期外也不再上电视,保持足够的神秘感。
从《未来预想图II》再到《Eyes
to
me》,一年打两张好牌就已经足够,再有预感能大红大紫的好曲子,就要留到明年再发行。
正事说完,岩桥慎一又顺嘴在霸道总裁面前给自己说好话,“就没有想要同时起用DREAMS
&E
TRUE全体、或者想要起用长颈鹿君形象的广告商吗?”
拿钱多、做事少,他也好想拍广告。
“很遗憾,还没有。”渡边万由美回答。
岩桥慎一不死心,继续跟事务所的老板请求工作,“也给我和中村桑增加一点收入吧?BOSS。”
一次又一次,渡边万由美的笑点牢牢长在这句“BOSS”上面。
说不定好笑的不是“BOSS”这个词,而是叫她“BOSS”时的岩桥慎一。
“对了,”渡边万由美想起件事来,跟岩桥慎一说,“菊池桃子桑在广播里帮忙推荐了ZARD的新专辑。”
岩桥慎一点头,随口应着,“是有这么回事。”
之前菊池桃子打电话来要ZARD演唱会门票的事,他和渡边万由美说过,两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渡边万由美提起来,随口说了句,“菊池桑这位粉丝的热情真够长久的。”
岩桥慎一让她这个说法给逗笑了,“才几个月,离‘长久’可还差得远了。”但也不是不明白渡边万由美话中的真意。
先前月九剧播出时,还有电视剧的一层关系在,现在可是实打实的没有利益相关的自发推荐。做得到这样的程度,菊池桃子第一次推荐ZARD歌曲时的喜欢就是真的。
当然,不论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对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来说都无关紧要。但是,菊池桃子这种喜欢就大大方方表达出来的做法,显得她这个人的个性颇为可亲。
“不过,”
提到菊池桃子又提到ZARD,让渡边万由美想起之前岩桥慎一卖的关子,“你那个给乐队提高知名度的点子,到底打算怎么做?”
“现在还不是时候呢。”岩桥慎一道。
男人卖起关子来,最让人感到不痛快。
岩桥慎一把她的不痛快看在眼里,解释道:“是真的不是时候,至少要过去这一个广告季度。”
渡边万由美除了接受这个说辞之外别无办法,干脆和他顺着菊池桃子,又聊起了ZARD的事。
不管怎么说,一个喜欢乐队的其他事务所的明星,不会成为他们话题的主角。
其实,菊池桃子收到了唱片公司寄去的专辑和演唱会门票以后,还特意又给岩桥慎一打过电话道谢。
岩桥慎一举手之劳,吩咐下去以后就没再放在心上。一下又接到她的道谢电话,嘴上客气归客气,心里倒是对这个温和柔顺、却并不唯唯诺诺的女孩子印象不错。
ZARD的新专辑销量走势稳当,宣传期的计划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顺顺利利,并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地方,如无意外,这张专辑可能会在专辑榜上细水长流的长卖。
但是,想要在这张专辑上迎来一次销量和人气的大爆发,同样也可能性不大。正因如此,渡边万由美才期待岩桥慎一那个藏而不说的点子。
倒是让蒲池幸子去参加时尚杂志拍摄的提议,杂志发行以后的反馈出乎意料的好。
身材挺拔,气质清爽的蒲池幸子,以摇滚乐队主唱的身份在时尚杂志登场,甚至颠覆了一般女性对“摇滚乐队主唱”这个身份的固有印象。
而附带在杂志里的采访当中,蒲池幸子“都市女性”和“乐队主唱”的双重身份,则向世人展示了女性更多的可能性。
同时,这一做法,也把ZARD完全推向商业化,和“正统摇滚乐队”划分开来。当然,岩桥慎一给ZARD的定位,也从来都不是只制作音乐其他一概不参与的“正统派”。
既然让蒲池幸子去拍时尚杂志的反响不错,也就值得在今后把这条支线认真经营一下,让她适当的做一点模特的工作。
聊了一会儿,岩桥慎一看看时间,起身告辞。
渡边万由美提醒他,“晚上见。”
岩桥慎一“啊”了一声,想起来她说的什么,答应着,“我知道。”
……
跟事务所老板要工作是遥远的事、和其他事务所明星偶尔的交流是无关紧要的事,只有给美和酱准备生日礼物才是近在眼前的事。
从渡边万由美这儿离开以后,岩桥慎一看看时间,大白天摸鱼,抽了个空去逛街。
但是,岩桥慎一独自一人去逛百货公司,不知道应该送她点什么当生日礼物。
他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往往都是想要买什么就直奔主题,但唯有漫无目的选礼物的时候,除了一家又一家的逛过去之外别无第二个选择。
这个时间能悠闲逛街的上班族可少之又少,岩桥慎一转了又转,到最后,给美和酱的礼物没选好,倒是给自家那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买了点东西。
他看珠宝的时候,不能想象送首饰给美和酱的情形、总觉得画面滑稽,但却觉得送给中森明菜合适——
就算他眼光不怎么样,但也自我感觉良好一般的觉得合适。
结果,岩桥慎一渐渐忘记白天摸鱼来逛街的真正目的,从百货公司出来时,手里拿着的,是给中森明菜买的手链。
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又想起给美和酱买礼物——这件被遗忘的事。
没办法……
银座的百货公司逛不到适合美和酱的东西,岩桥慎一又转换阵地,将摸鱼进行到底。转了又转,最后在最跟美和酱无缘的乐器行,斥一万五千日元巨资给美和酱买了个……陶笛。
陶笛这东西岩桥慎一完全不懂,会想要买给美和酱,也不是想鼓励她学一门他完全不了解的乐器,只是看眼缘买下来的。
给她买下的这支陶笛被烧制成了卡通猫咪的样子,吹口那里是猫咪伸出来的一只小爪子,还额外烧制了猫咪的耳朵,除此之外的猫的形体和表情,则被彩绘到了陶笛的正面。
送给喜欢扛枪的耗子一只猫,这个礼物意味深长……
倒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觉得这小东西可爱。
不过,只是为了好玩就斥一万五千日元巨资买个未必派得上用场、也许只能放在那里落灰的陶笛,岩桥慎一的贫穷人设隐隐约约有几分松动。
买完了生日礼物,岩桥慎一仿佛做成大事一件,只等着过两天送给美和酱。
还有给中森明菜带的礼物,也迫不及待想要送给她。
虽说如此,最近的这两三天,两人各有各的忙,都没什么时间见面。但礼物这东西,除非是为了特别的日子提前准备好等着的,否则,想着什么人的时候心血来潮而买的礼物,就有一种能越快送到她手里越好的感觉。
岩桥慎一心里琢磨送礼物给她的事,忽然觉得这沉不住气的样子怪有意思的。
买礼物消磨时间到傍晚,今天晚上要跟朝日电视台的人一起吃饭,商量的是关于那档企划中的整蛊节目的事。
下午才刚刚见过面的渡边万由美也带着事务所的经理出席——
那句“晚上见”说的就是这个饭局。
企划定下来,先在八月初,以特别节目的形式在星期五晚间十点,连续播放两期,之后视收视率、以及来自观众的反馈,决定是否有把它常规化的必要。
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担任节目最大的赞助方,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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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E今年以来的火爆,让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大赚特赚,手头颇为宽裕,正好拿来填这档节目的赞助费。
而她投资的《厨房》虽然小馆发行,票房没有多大指望,但口碑不错,一直保持上映,等到下档,回本没有问题。
至于赚钱,大头还是要等到过后发行录像带、靠贩卖录像带来赚钱。
没有赔本还能有一点赚,这不仅是荷包受不受损失的问题,还关乎外界如何看待这个跟渡边制作本家分家出来的大小姐到底有几斤几两。
至少从她独立到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很稳,稳到让人不能小瞧、不能把她看成是“渡边制作家的二小姐”,尤其是朝日电视台的人,更不会小瞧她。
朝日电视台那边也乐意对这档节目进行试验播放,希望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这搭档两个,能再做一档和乐队天国媲美的新节目出来。
在乐队天国之后,各种意义上来说,一档新的节目都非常有必要。
当然,这样一场饭局,被岩桥慎一拉拢过来合作的胖胖青年秋元康也理所应当的到场。有阵子没见,胖胖青年的体格依旧,笑眯眯慢条斯理得油滑也一点没变过。
这顿饭的绝对主角是渡边万由美和朝日电视台的人,岩桥慎一负责给霸道总裁打辅助,胖胖青年冷眼旁观,只在提到和节目内容相关的东西时开口。
事务所的女老板不好参与应酬,这顿饭吃完,渡边万由美就准备退场,把接下来的续摊招待交给跟着她一起来的事务所的经理。至于后续可能会聊到的话题,就由岩桥慎一来继续负责。
她一离开,男士们就转战夜总会。
“岩桥桑赛高!”
在这个夜晚,黄汤下肚以后,良子得意忘形,如此欢呼道。
神谷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白痴,大黑摩纪和池田对视了一下,冲他露出个笑容,仿佛在说:请勿见怪。
池田今天晚上第一次见到神谷和大黑摩纪的这位朋友,对她的豪放和不拘小节,一半是吓一跳、一半是佩服不已。
至于当着他的面称赞岩桥慎一,池田倒不至于为这样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自在。
虽然对不能和大黑摩纪共事这件事小有遗憾,但这毕竟不是大黑摩纪放弃了BEING转投岩桥慎一。
一边是挖苦羞辱,另一边是真诚温柔。
到这个份儿上,即使池田之前一直在为长户大幸那次见面的话找理由,也再没什么好说。他虽然尊敬长户大幸,但也能够理解大黑摩纪为什么选择岩桥慎一。
理解归理解,同时也对大黑摩纪未能承受住长户社长的敲打感到可惜。在池田不断替长户大幸找理由的同时,实则先把自己用这套说辞给驯服了。
可是,如果不这么解读长户大幸的话,池田对长户大幸的尊敬就不再站得住脚。
前两天,大黑摩纪联系池田,告诉他,自己准备加入一家叫GenZo的唱片公司。池田对唱片公司的名字感到陌生,但对她提到的“岩桥慎一”的名字却有所耳闻。
在做乐队的音乐人之间,这个名字在这两三年里相当响亮。
大黑摩纪特意告诉池田自己的去向,也是为了这件事。除了池田,她还亲自联系了织田哲郎。三个人说定,过后见面一起吃顿便饭,把话给说开。
既然她决定了加入GenZo,织田哲郎也好,池田也好,也就都不必为了把她再一次带到长户大幸面前而继续费心努力。
何况,连织田哲郎的推荐都吃了瘪的情况下,什么努力显然也无济于事。长户大幸已然认定了,大黑摩纪就只有唱和声的水准。
池田相信长户大幸的权威胜过他自己所看到的大黑摩纪的才能,但是,和认为大黑摩纪没有承受住长户大幸敲打的池田不同,织田哲郎更为大黑摩纪能够遇到一个看得到她身上闪光点、鼓励她的人感到高兴。
在吃饭的时候,织田哲郎问了大黑摩纪许多关于那位岩桥桑的事。
大黑摩纪转述的岩桥慎一的安慰,同时也安慰了织田哲郎。她所说的和岩桥慎一之间的奇妙缘分,也令织田哲郎感到神奇。
而岩桥慎一对大黑摩纪的鼓励和肯定,甚至也让织田哲郎受到鼓舞。他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听,因为遭受了长户大幸的打击而沮丧的心情,也微妙地得到了纾解。
突然出现的这个岩桥慎一,像是个把他从被长户大幸打击的黑洞中解救出来的天使。
倒是在一边旁听的池田,不知道织田哲郎这段时间以来的沮丧和自我怀疑,也就不明白为什么织田哲郎对岩桥慎一的事、对他说的话如此感兴趣。
“虽然没能成为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不过,今后也在私下里见面、交流音乐的事,可以吗?”
那天的三人聚会,进行到后半场时,织田哲郎问大黑摩纪。
“我求之不得呢。”
大黑摩纪直率爽朗,“有需要我帮忙试唱的曲子,也请尽管吩咐就可以了。”
虽然没有加入BEING,BEING的长户社长也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人,但在这件事当中认识了池田和织田哲郎,让大黑摩纪觉得这次这段弯路不是白白走过了。
提到那支请她帮忙试唱过的曲子,织田哲郎不免又想起长户大幸借着贬损大黑摩纪敲打他的那些话来,“那支曲子,我还是觉得最适合大黑桑。”
他想了想,“今后你正式出了道,要是有机会唱它倒也不错。”
“老实说,我是想当个只唱自己写的歌的创作歌手。”大黑摩纪旧话重提,又话头一转,“不过,那支曲子意义也与众不同。”
她又露出笑容,像是开玩笑、但却无比真心,“今后要是有机会,就把那支曲子作为我唯一唱的其他作曲家提供的曲子来发行也好。”
把它对外发行、让普罗大众都听听看,到底大黑摩纪是不是只有和声的水准。
大黑摩纪的话语当中,暗藏着一股劲头儿。那是在见到岩桥慎一之前、在被长户大幸的贬损挖苦所困扰之前所没有的。
一旦离开了长户大幸那套话术,再看待他,就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那么,那支曲子的版权,我就先留在自己手里。”织田哲郎立刻响应。
他决定把那支曲子留在自己手里,不把使用权卖给BEING,等着大黑摩纪几时出道以后,在她需要的时候,就送给它。
织田哲郎也跟着大黑摩纪一起较劲儿,认定这支曲子一定适合她。做着这样约定的时候,织田哲郎觉得自己像个反叛的少年。
而反抗的对象,则是……
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一点,织田哲郎不禁感觉到不可思议。但在这件事过后,也确确实实,有一颗种子落到心田里,发出了一点小小的芽。
……
“岩桥桑人那么气派,摩纪酱选岩桥桑不会有错的,今后要加油哦!”
良子喝醉了酒,只顾自己说的开心,她忽然想起来,冲一边的池田笑了一下,“虽然对池田桑很不好意思,不过,长户社长没有给摩纪酱领教他的制作天才的机会。”
“喂喂——”神谷终于没忍住。长相气派跟不会选错有什么关系?真是肤浅!
还有这个良子,也未免太得意忘形了吧?!
不过,除了神谷自己之外,谁也没有把良子的醉话放在心上。
大黑摩纪对朋友的话假装没听到,至于池田,突然被叫到,也只是笑而已,“确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神谷对良子确实有一种过分的在意。
而这一次神谷和良子在大黑摩纪加入哪家公司的事情上的明争暗斗,再一次以神谷的失败宣告结束。
虽说又栽了个跟头,不过,神谷的不甘心更多的是因为被良子挖苦。正因如此,尽管先前在心里觉得那个岩桥桑没什么好的,当大黑摩纪决定加入GenZo以后,他也真心祝福。
下个星期一,大黑摩纪要再去一次GenZo,到时就确定合约的事。她和北海道的父母也已经联系过,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的家人。
今天晚上的这个聚会,就是为了祝贺大黑摩纪即将和GenZo签约才举行的。
……
岩桥慎一忙着跟朝日电视台那边打交道,忙着跟唱片公司打交道,借着要合作企划专辑的由头,还抓住机会,跟在大唱片公司的人后面,去跟音协和放送协会里的人打交道。
业界当中,各种组织各种协会,成立之初都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保障权益之类,但等到最后,难免就被权力喂养成个面目可怖的怪物,时时吸血,年年要保护费。
即使如此,要想往上走,也还是得积极跟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等到时机合适以后,顺利加入进去,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这次做企划,岩桥慎一觉得机会难得,积极拓宽交际。
创业期小老板每日里忙前跑后,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往他的筐里丢。
就这么着,到了星期六那天,他还特意去了趟信浓町的录音室,去见今天录音室里的绝对主角、在这一周之间不知道已经吃过多少次蛋糕、但仍旧没有腻的美和酱。
“昨天称了一下,体重增加了一点五千克。”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分享自己胖了的事。
岩桥慎一问她,“那么,增加了一点五千克以后是多少?”
“五十……”她卖了个关子,看着岩桥慎一的眼睛,装模作样,“总之就是这样。”
到底是五十几,那就是个谜了。
虽说如此,反正不是要靠外表吃饭、时时刻刻都得注意形象管理的演员或者偶像,吃蛋糕吃胖了这点事倒也无关紧要。在她身边,肯定没人提醒她需要控制体重。
相比起体重,岩桥慎一其实更关注另一件事,叮嘱道,“甜食吃太多对嗓子不好哦。”
“知道、知道了。”
美和酱瞄着岩桥慎一的脸,敷衍着答应,开口就是狡辩,“我一年之间,不是就只过这一次生日吗?没问题的。”
“你说得对。”今天是她生日,岩桥慎一决定不和她吵架。
但美和酱深谙顺杆爬的技巧,他退一步,她立刻往上爬,“慎一君到现在都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
“嗯嗯。”岩桥慎一点头,“祝你生日快乐。”
“听上去怪敷衍的。”她装模作样的点评。
岩桥慎一逐渐开始想要吵架,但努力忍住,“那要怎样说才算是不敷衍?”
“这个嘛。”美和酱笑嘻嘻的挨着他,替他出谋划策,“唱三遍‘生日歌’,然后一边拍手一边说,‘恭喜二十四岁,生日快乐!’……这样吧。”
“……”
岩桥慎一面不改色,“下个月我过生日的时候,请你务必示范一次。”
“慎一君要是想,替你办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都没问题。”岩桥慎一特意来给她过生日,美和酱心情不错,也见好就收,没有穷追猛打,“我亲自帮忙设计派对现场。”
“……还请你务必手下留情。”岩桥慎一投降。
美和酱抓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录音室其他人负责在旁边看热闹。
气氛如此和谐,世界如此有爱。
只有岩桥慎一在受伤害。
“对了,给你的礼物。”他拿开美和酱放在他肩上的爪子,起身去拿自己的包。
美和酱满心期待的接过来,打开看看。
“怎么样?”岩桥慎一问。
她把那支陶笛拿在手里,跟正面彩绘的卡通猫咪的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问题,“要吹响它的时候,岂不是把猫咪酱的爪子咬在嘴里?”
这支猫咪造型的陶笛,吹口确实是猫咪的爪子就是了。
“你可以轻一点。”岩桥慎一一本正经。
“重了也不行啊。”
美和酱嘀咕一句,把这支陶笛拿在手里把玩。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把陶笛的吹口握在手里,板起脸,对着岩桥慎一比划,“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岩桥慎一无语。
陶笛被她给这么拿着,看着倒真有点像是把小型的武器。
“快一点,慎一君。”她晃着手里的武器。
岩桥慎一不想配合她的游戏,并且想提醒她,这是她二十四岁生日、不是四岁。
“要开~枪了哦!”美和酱自己跟自己也玩得开心,不仅如此,还振振有词,“据说如果是大阪人,被这样‘Biu~’一下,就会做出中枪的动作。”
“我老家是在静冈。”岩桥慎一挣扎。
但到最后也未能幸免,在寿星婆的死缠烂打下,装模作样的“啊!”了一声。不仅是他,连同录音室里其他人,在过后也陪着她玩了一次“Biu~!”“啊!”游戏。
事实证明,录音室里如果有一只耗子扛枪的小狐狸,那最后谁也逃不过。
众人意外地乐在其中,陪着小狐狸打打闹闹,又把准备好的蛋糕拿出来,陪美和酱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礼物我很喜欢,慎一君!”美和酱高高兴兴,像个小孩子似的和他宣布。
岩桥慎一也高兴,“喜欢就好。”
……虽然陶笛的用途有点出乎他的想象。
“也请带着良好的期待,等着下个月我的回礼。”她现在就开始作保证。
岩桥慎一顺口答应着——主要是不答应也没用,“期待。”
……期待你炸裂的审美和清奇的脑回路。
美和酱的生日蛋糕,岩桥慎一也跟着吃了一点。庆祝完了生日,录音室里乱七八糟,录音助理过来帮忙打扫。
刚才拿着那支陶笛装模作样比划来比划去的是美和酱,比划完了,把它又珍而重之得放回盒子里的人也是她。
放回去之前,录音室里合作的乐手当中有会吹陶笛的,指挥着美和酱摆好手型,告诉她如何才能吹响。
美和酱认认真真,把小猫的爪子含住。
陶笛响了一声。
“像是把小猫咬痛了以后发出来的声音。”
把陶笛从嘴边拿开,美和酱转过头,跟岩桥慎一说。
“……”行吧。
美和酱的生日,岩桥慎一最终平安无事度过,解除被她摁在地上摩擦的危机。
当红乐队的主唱过生日,不仅周围共事的工作人员们提前一个多星期就开始替她庆祝一回又一回,粉丝们寄的信和礼物,在这段时间里也大增。
生日的当天,事务所和唱片公司两边,还收到了许多粉丝送的花。——当然,这种大张旗鼓的庆祝,只有美和酱才能享受到。
这年头时兴给喜欢的艺人送礼,从便宜的毛绒玩具和零食、再到箱包首饰无所不有。如今又是个花钱如烧钱、脑袋常发热的时代,大款粉丝多的明星、比如演歌界或者舞台剧的红人,甚至还有出手送房送车的粉丝。至于收还是不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给美和酱寄礼物的粉丝当中,倒是从来没有出手太大方的,都很平常的寄信,送小礼物。
这其中自有些说法。演歌歌手收入来源大头是入场券要几万日元的晚餐秀,能一年到头日常去看演出追舞台剧明星的也必定有钱又有闲,接触大款粉丝的机会更多。
不像他们这种流行乐队,结识到大款粉丝的概率微乎其微,只能踏踏实实,凭借自己的努力卖卖唱片、周边、还有演唱会门票,再用过亿的收入自己买。
顺带一提,包揽全部作词和大半作曲以及演唱的美和酱,虽然出道至今入账了将近一亿日元,但至今仍是乐队里唯一没有自己的车的人,全靠经纪人接送、以及蹭两个曾毅的车。
这个小富婆的生活是真的朴实无华……枯不枯燥另说,开心是真挺开心的。
岩桥慎一帮美和酱庆祝完生日,没有在录音室这边待太久。
晚上,录音室的工作人员还要跟美和酱一起去吃烤肉,这顿饭他也一并免了。隔天的星期天,他要远赴兵库县去打高尔夫,今天晚上,在神户订好了住宿的酒店,明天一早再出发。
岩桥慎一对神户的了解只有“神户牛肉”的程度,对兵库县更是印象模糊。
只有在看到“兵库”两个汉字的时候,不知为何会忍不住面朝北方,脑中依稀浮现出一张美丽的笑脸。
他平时的活动范围集中在关东圈,为公事来关西时也到不了兵库,对这里陌生得很。为应酬打高尔夫、为打高尔夫应酬飞遍全曰本,刚入行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过上这种生活。
到神户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办完入住,岩桥慎一还有闲情逸致,一个人去搭缆车去六甲山看夜景、顺便因为心血来潮的准备不充分,过后在山顶冷到双手插袋。
关东也好,关西也好,大城市上空都漂浮着一种不夜城的气氛,星期六的夜晚尤其如此。
岩桥慎一一边感受着山顶发凉的气温,一边俯瞰据说是价值一百万美元的夜景。一偏头,瞄到亲亲热热的情侣,又默默收回视线。
真冷啊。
他不伦不类的当了一会儿临时起意的观光客,在末班缆车停摆之前下山。在山顶时是俯瞰夜景的观光客,一下了山,就像回了森林的萤火虫,融进神户的万千灯火之中。
岩桥慎一在街边看到电话亭,忽然想起天蝗翘辫子的那天,中森明菜给他打电话的事。
“我看到街上的电话亭,就想给你打电话”。
神户给岩桥慎一的感觉,是比起一个人来、更适合两个人一起来的城市。比起一个人在这里飞来飞去,他倒是希望身边能有人陪伴自己。
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在异乡夜晚的街头独行,想起中森明菜说过的话,微妙地体会到了她那么说的心情。
会忽然间想起她的那通电话、想起那句孩子气的话,恐怕不仅是因为看到了街上电话亭的缘故。
除此之外,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想起那通电话的内容时,能准确记忆到那是哪一天的哪一时刻,也跟接到电话的日期有关。
电话亭里,有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子正在大讲特讲。她瞄了一眼电话亭外,看到站在那里的岩桥慎一,快速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放下电话,拿回电话卡。
“请吧~”她像在说醉话似的对岩桥慎一挥舞手里的电话卡。
都不用仔细打量,就能看得出她喝了酒。但稍微看看她的脸,也看得出大概率还不到二十岁。
未成年人饮酒可是犯法的……
但是,只要打扮成熟一点,进门时自称已经满二十岁了,哪怕有点破绽,也极少会有人真的追究年龄问题。
说到底,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比把顾客赶出去更合适的处理方式。
自认好心好意做好事的女孩子对着岩桥慎一又挥手,“请吧、请吧!”颇有一种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做了一次好事,就要把事情给做到底。
真想把她此刻的醉态给录下来,等她醒过来以后给她看看。
这种时候,要是抬腿走人,百分之一百二会被这个女孩在背后骂一顿。岩桥慎一像是只正被赶着上架的鸭子,冲女孩子点头致谢,迈进电话亭。
电话亭里贴满了电话夜总会、交友俱乐部之类的小广告,还有“女子大学生”之类引人眼球的宣传语。
岩桥慎一投入硬币,往中森明菜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他又对照着电话亭里的传呼代码表,给她打传呼。传呼打完,放下听筒,没急着出来,倒是读起了电话亭里的小广告。
贴在电话亭里的小广告往往简单粗暴,看了没几个就让他开始觉得无聊。
这时,听到外面有人“咚咚”敲玻璃,一抬头,有个年青男子满脸不悦,像在催促他没事就赶紧出来。
中森明菜的回电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岩桥慎一打消等电话的主意,走出来。
刚才那个做成了大好事的女孩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从这儿回去路途不算远,岩桥慎一走着回酒店,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打开电视消磨了一会儿时间……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传呼机响起来。
岩桥慎一拿起电话听筒,把电话打回去。
“喂喂。”电话那头,传来中森明菜的声音。
岩桥慎一觉得是意料之中,又觉得是意料之外,不禁一笑,“明菜桑?”
“晚上好。”
“我现在在神户。”他说。
中森明菜“哎?”了一声,“神户?”
“明天要去打高尔夫。”岩桥慎一和她说。
同行的对象是竹田印刷公司和曰本动画公司的头头,据说还有个《RIBON》编辑部的人也一起。
他忙他的,中森明菜只知道岩桥慎一事情多得很,但对他忙什么迷迷糊糊的。
经营唱片公司的人和被唱片公司经营的人,公事上,岩桥慎一能跟她说到一块儿去,中森明菜对他要做什么就没头没脑,只是“嗯嗯”的点头,听着而已。
“慎一君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对吧?”中森明菜迫不及待问他。
岩桥慎一闭着眼睛,听她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她自己藏不住事情,有什么想说的话,不等问就先急冲冲的倒给他,“我把电话打回去,那边说‘这是公用电话’。”
“我想,说不定是慎一君用公用电话打来的。”中森明菜像个在推理的侦探。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想起什么来,问她,“那边说‘这是公用电话’的时候,没有以为是我在恶作剧吗?”
中森明菜听他这么说,哧哧笑。笑够了,才告诉他,“接电话的人是个年轻女孩子哦。”
“好吧。”岩桥慎一打住。
他这个吃瘪的反应,让中森明菜听了,觉得更好笑。隔着电话线看不到她的笑容,这倒是有点可惜。
“明菜桑来过神户吗?”岩桥慎一问她。
中森明菜告诉他,“应该是去过一两次。不过都是为了工作的事,拍摄结束,没什么观光的机会就立刻回去了。”
“慎一君有去观光吗?”她说完了,反过来问他。
“到的时候就要晚上了,我又是第一次来神户,什么都不知道。”岩桥慎一和她说,“不过,倒是去了六甲山,鼻子都冻凉了。”
“真的?”
“说不好是真是假。”岩桥慎一回了句,“也可能是夸张的说法。”
中森明菜又让他给逗笑了。
“工作到现在才结束吗?”岩桥慎一问她。
“是的,录了富士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中森明菜说起来劲头儿挺足的,“慎一君知道吗?我还在节目里做了折纸。”
“什么?”
“其中有一个游戏的环节,偶像们之间相互说对方最近热衷的事……”她解释道。
岩桥慎一听着,“所以就展示了折纸吗?”
“节目要不了两周就播。”中森明菜像岔开话题似的,给这事画下句号。刚才劲头儿十足大说特说的人是她,现在想停下聊工作的也是她。
岩桥慎一觉察出来,配合她打住。
电话里,两个人无意识沉默了一会儿。中森明菜忽然说了一串拟声词,“咚咚咚。”
“哎?”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笑着问她,“又是在敲背吗?”
“才不要给一个人跑去神户、还若无其事去了六甲山观光的人敲背呢。”中森明菜对着他嘀嘀咕咕。
……他又不是自己愿意跑来神户观光旅游还在电话里对她炫耀。
“那这是在做什么?”岩桥慎一问。
“在敲敲看,听一听有没有回音。”她说起不着调的话来。
岩桥慎一有点糊涂,“什么回音?”
“不知道。”真被追着问,中森明菜反而说不上来,干脆使出撒娇耍赖大法,“不知道、也不许再问了哦。”
“那被你吊起来的胃口怎么办呢?”岩桥慎一和她讨价还价。
中森明菜又哧哧笑,“我不管了。”
“……”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只能接受她这迫害猫的行为。
中森明菜自己笑了一会儿,忽然叹口气。
“怎么了?”岩桥慎一问。
她隔着电话线的声音听着又近又远,“觉得有点寂寞。”一边说,一边对着电话说拟声词,“啊呜。”
“这又是什么?”
“咬了慎一君一下。”中森明菜说。
岩桥慎一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喜欢咬我呢?”但是,又觉得这样的中森明菜,让人不忍心拂逆了她此时此刻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撒娇。
“这是对慎一君撒娇的一种方式。”她振振有词,“和想要抱住你,想要亲你一下,想要抱着你滚来滚去……是一样的。”
其实是想说,想见到他,扑到他怀里撒娇,抱着他滚来滚去。
“那过后去见你的时候,就让你咬一下。”岩桥慎一答应着。好了伤疤忘了疼,离开她几天,就忘记被她咬到龇牙咧嘴时的事。
人的记性有时候是真的挺不可靠的。
“真的让我咬?说定了哦。”
“说定了。……不过,可不能咬显眼的地方。”岩桥慎一补充。
中森明菜“嗯、嗯”答应着,把他说的话都给记在心里,“我可记住了哦。”
“我和你一起记着,就算你忘记了,一见面,我就主动把自己的衬衫解开,‘明菜桑,请’,这样提醒你,行吗?”岩桥慎一不知不觉陪着她说起傻话来。
隔着电话线有隔着电话线的好处,中森明菜忍着笑,嘴上却装模作样嫌弃他,“说什么一见面就解开衬衫,慎一君是不是又在想那个?”
一入了戏,就端起架子来,龇牙咧嘴,“……真色!”
“……”
岩桥慎一被一顿嫌弃,不禁无语。本来没想过,被她这么一说,该想和不该想的都想起来了。
“……”
中森明菜自己嫌弃完了,也开始无语。本来什么都没想,自己主动嫌弃一顿,该想和不该想得也都想起来了。
怎么就去神户了呢。
这事不挑明正好,话一说开更奇怪,干脆谁也不提,把这一茬暂时给放置到一边。
“明天。”岩桥慎一和她商量,“明天我就回去了,晚上能见面吗?”顿了顿,想起自己还没送出去的礼物,但没说出来。
他等了半天,结果听到中森明菜回答:“不行哦。”
“嗯?”
“晚上还有工作吗?”岩桥慎一不死心,追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