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中森明菜起来准备早饭。吃了饭，再送岩桥慎一出门去上班。在玄关前，她装模作样，抢先一步拿过他的包递过去，笑眯眯的冲他挥手，“路上小心~”
这架势，仿佛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岩桥慎一把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这个中森明菜得意洋洋的收下他的目光，一点也不为如此外露的情感而感到不好意思。
似乎把钥匙送出去以后，厚脸皮的程度也成倍增加。
直到——
“做什么啊！”
中森明菜龇牙咧嘴，抓住岩桥慎一伸过来去摸她额头的手，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才没有发烧呢！
岩桥慎一哈哈大笑，把手抽出来，又去摸她的头。这个中森明菜左躲右闪，就不让他碰。一边躲闪，一边问他，“你把我当成傻瓜了，是不是？”
他一本正经，“是喜欢你。”
中森明菜“嘁”了一声，“喜欢我，所以就捉弄我？”
“捉弄你？”
她认认真真点头。
岩桥慎一想了想，“那以后不这样了。”
他这么一本正经，倒是又逗笑了中森明菜。她笑嘻嘻的看着他，“可我以后，还是会这么对你说哦。”
这下，换岩桥慎一忍俊不禁。
被他给笑，中森明菜瞄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厚脸皮、又不知道害臊？”
岩桥慎一猜着她为什么这么说，又把手伸过去，摸摸她的头，捧着她的脸，“不过，我可高兴了。”
“高兴什么？”她追问不休。
岩桥慎一回道，“高兴你对着我这么厚脸皮、不知道害臊。”
“……”中森明菜眉毛一垮。
这到底是在夸奖她，还是在挖苦她啊。心里琢磨了一下，猜不着到底是哪一边，索性自暴自弃，“总之，你就知道，我就是这么的厚脸皮好了。”
自暴自弃了三秒钟，又觉得就这么放弃不甘心，再补上一句，“厚脸皮的喜欢，也是喜欢嘛。”
这个理由找得好。
岩桥慎一忍不住笑。
中森明菜抬起眼皮，看到他的笑容，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送走了要去上班的社长桑，中森明菜钻进浴室收拾自己，替他整理房间，又从岩桥慎一的衣橱里，找出自己留在这里的衣服。
在他这里过了夜，总不能第二天再穿着同样的衣服出门。
就这么着，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给带过来。在岩桥慎一的家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如愿把自己家里的钥匙交给岩桥慎一，仿佛也一并把自己的幸福让他握在了手里。今天早上送他出门时的自己，未必不是得意忘形。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既藏不住事，有时又过于自作主张。
可是，不管这样的想法到底是鲁莽、是天真，又或者是擅自给了他一份压力……岩桥慎一收下了她的钥匙，就给了中森明菜去想象未来的力量。
这与其说是在追要岩桥慎一的什么承诺，不如说是自己绝不瞻前顾后的全力以赴。
……
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即使如此，也把钥匙交到他手里。那理由也就只有一个。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
岩桥慎一从中森明菜的做法当中，了解到她的心情。明知道她的心意，还是答应收下钥匙。
收钥匙的时候，不算是不假思索，否则也不会故意说些逗她玩的话。但是，真的收下，就让他有种对她的责任又重了些的感觉。
当然，他心甘情愿，也真心认为，这个整个人向着他扑过来的中森明菜值得。
一早被她那副做足了全套太太功课的模样给送出门，岩桥慎一进了公司，心里还残留着真的有了个太太的感觉。要是包里还给准备了午饭的便当，那就真的十成十了。
打开看看，还好没有。
岩桥慎一也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上了班，职员把销量排行的传真给他送过来。
朝日电视台的纪录节目播出以后，那张《老子就站在这儿》的订货量大涨特涨，他事先有所准备，备货充足的情况下，保证了销售方那边不断货，大众能够立刻把单曲买到手。
这样一来，也就保证了这张单曲在排行榜上的表现。
节目播出之前，单曲的最高名次已经冲到了第五名，创下地下单曲在排行榜的记录。就当时来看，俨然是这支乐队、这张单曲的热度最高点。
但是，朝日电视台的纪录节目反响太好、收视率又奇高，节目一播出，事情开始操作以来的最大广告就位，热度又被推上了更高点。
新的一周，这张地下单曲的名次非但没有下降，甚至一鼓作气，拿到了单曲排行榜的冠军，再度刷新了由乐队自己创造的记录。到此为止，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张单曲的实销已经超过二十万张，在今年的单曲年榜单当中，早早预定好了一席之地。
周榜前五名和周榜冠军，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地下单曲闯进排行榜的前几名，这固然瞩目。但是，一张地下单曲击败了众多制作精良的正规单曲，拿到了周冠军，业界再看待这支乐队，就又是另一种新的眼光了。
乐队现在刚处理完唱片合约，正式过档到了GENZO这里，接下来还要准备重新出道，每天忙忙碌碌，采访也好、电视节目邀请也好，一概谢绝。
岩桥慎一早就想好，纪录节目一播出，乐队热度已经高的不能再高，接下来是看新作品的时候，而不是继续在大众面前出现，消费大众对事件的关注、以及对乐队的同情。
就从节目结束以后，闷头做音乐，随便外界的热度如何，只等着用作品来说话。
除此之外，这件事发展到现在，电视台、观众、唱片业界、地下音乐圈、GENZO、乃至于岩桥慎一自己，各方各面都卖了好。
但是，如果要说“八面玲珑”，现在只有六面，还缺两面。
一面是乐队的老东家Meldac唱片，另一面则是被乐队写歌批评了的三菱。
和Meldac唱片之间的问题在于乐队已经到了它们手里的歌曲的版权，而三菱那边，那首《切尔诺贝利》要怎么处理，也是件要解决的事。
这两件事处理好，THEBLUEHEARTS这次的风波就算圆满结束。
而在这之外的，还有顺带着趁此机会解决的南野阳子的新归属。
朝子的事务所代理了南野阳子跟都仓俊一之间的经济纠纷。都仓俊一相当老派，打从心里认为艺人是可以被自己随意操纵压榨的木偶——如果不是有这种傲慢，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放眼艺能界，就算是以艺人待遇低下出名的地方，都仓俊一也算数得着的黑心。
但也正因为傲慢、以及认定南野阳子应该受他摆布报答他栽培的恩情，在实际操作时，都仓俊一并不是老谋深算准备坑她一把、而是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能这么做。
如此一来，留下的可以发挥的地方也多得是。何况，当初签约时，南野阳子还是未成年人。牵扯到未成年，就又有得说。
都仓俊一自己是理亏在前，漏洞一抓一把。但是，为南野阳子今后的发展考虑，尽量还是私下里调解，而不是对簿公堂，让全曰本的人知道。
真要闹到外界大众都知道，彻底撕破脸，南野阳子也就只有干干净净引退，跟冈田有希子一起在岩桥慎一的录音室里当一对录音小妹姐妹花了。
转一圈，拿来发挥的，还是南野阳子参与的企划专辑。
现在的情况，半个业界都暂时站在岩桥慎一这一边，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谁也不允许出岔子，导致这张企划专辑过后的发行出问题。
要挟制都仓俊一，还得转回这里。不仅如此，动静要越小越好。风声传出去，都仓俊一就算逼得南野阳子引退，自己也得罪半个业界。到时候，他就休想在音协里安稳任职。
至于处理完纠纷以后，接收南野阳子的下家……岩桥慎一也已有打算。
他一边琢磨，一边看完了单曲销量的榜单。
首先是确认关注的重点、再例行查看排行榜上其他的单曲。查看榜单，是确认当下流行风向的一种方法，看榜单也是他的工作中的一项。
看完了单曲榜单，他接着看专辑榜单。
这一周专辑榜的冠军，是杰尼斯的偶像组合光GENJI。
杰尼斯捧出的这支组合，堪称是国民偶像——完全不注水的那种。销量高人气高，受众范围又广，上到慷慨解囊的主妇太太们，中间是疯狂追逐的年轻人和学生，连小学生都争相学习他们标志的轮滑台风，一时之间，带动全国的轮滑教练、以及轮滑厂家的行情。
而最厉害的，莫过于这种走红，无形当中给杰尼斯带来了更多潜在的练习生源。太太们把目光投向家里小有姿色的儿子，女学生把主意打到自家弟弟身上，中小学男生憧憬成为小杰尼斯，连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学习轮滑的小孩子，潜移默化也会把这家公司记在心里。
所谓的“国民度”，顶点莫过于此。
当然，有一支国民度第一的偶像组合，证明偶像市场还并没有完全萎缩。但是，除了光GENJI之外，杰尼斯现在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新人偶像，则证明了偶像市场已经退热发凉。
不过，岩桥慎一在感慨与分析之余，心里还是佩服喜多川扩的头脑。而且，当他知道全国的小孩都跟着光GENJI学轮滑时，暗戳戳想到，以后自己制作新人，干脆也给歌手弄点标致性的东西，捧红了歌手，顺带着卖贴牌周边，一鱼多吃好了。
确认完榜单的前排，他继续往下看。看到第九名时，停顿了一下。第九名是一支叫B’z的乐队。
这个名字其实不陌生，尤其对岩桥慎一这种时时关注榜单动向的人来说。
这张专辑发行其实已经有段日子，最开始默默无闻，从上个月起，进入了专辑榜比较靠前的位置，岩桥慎一眼看着它从五十名开外进到三十名，又进到现在的前十名。
以这个走势来看，绝对是在一定范围内掀起了热度、并且颇具潜力的一张专辑。
比起已经红了许久的国民偶像组合，有一支新的乐队崭露头角，岩桥慎一要更为在意。他给办事员打电话，不多时，就收到关于乐队的资料。
一看，不禁一笑。
这支乐队的制作方，是BEING。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过，BEING是制作公司，出不了唱片。所以这支乐队的唱片合约现在放在BMG，制作权则在BEING手里。
双人乐队，乐队的队长松本孝弘，是在业界颇有些名气的吉他手，跟不少知名的音乐人都有过合作，这次自己也组了乐队，并且在去年出道。
出道以来成绩不佳，先前发行的作品，销量查都查不到。这样的背景下，这张专辑能冲进榜单前十，算是乐队第一次崭露头角。
除此之外，比较特别的，是这张专辑，是一张迷你专辑，里面只收录了三首歌。真要说起来，三首歌的唱片，算作是“迷你专辑”，也未免迷你过头。只不过现在的榜单统计规则就是这样，超过两首歌，就不能算作是单曲。
先前，BEING替索尼成功制作了TUBE，现在，又有一支B’z有了起色。
不仅如此，跟TUBE又不太一样，B’z虽然唱片合约放在BMG，但其他方面的归属，具体来算的话，是正儿八经的BEING嫡系。
长户大幸这是在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乐队。
岩桥慎一从长户大幸的动向里猜想，这位长户社长的下一步，迟早要走到“成立唱片公司”这里。
……
乐队时代已然到来，竞争对手会越来越多。
岩桥慎一想着，得一鼓作气，让GENZO能有那么一两支可以顶门立户的乐队。现在的THEBLUEHEARTS，是过后让唱片公司扬名业界的一张好牌。
相比之下，他亲自发掘、亲手组建的ZARD，更有走向国民的潜力。
论销量和知名度，ZARD其实已经算是开始走红，销量在同期出道的乐队当中算数得着的，也有一批稳定支持者。只不过，到不了那种“爆红”的程度。
所以，岩桥慎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乐队欠的那把劲儿补上，把乐队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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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岩桥慎一给ZARD布置作业，要乐队以“畅销”为目标制作新歌，就是在为这一口气做准备。
畅销曲绝对不是全凭运气的东西，正相反，对唱片从业者、词曲创作者来说，什么样的歌有能走红的潜力、怎么写更容易卖得好，都有一套判断。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在一开始就有主打与非主打、A面曲与B面曲之类的区别了。
当然，畅销是一回事，要达到现象级，收获话题度，就是另一回事——至少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事。
但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对幕后黑衣人来说，就是全力以赴，把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以便机会之神降临的时候，能抓住他的前额发。
一边是ZARD的几个人闷在录音室里努力工作，曲子写出来，负责作词的蒲池幸子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为其中某个词语修改，每改一次，就得让全录音室跟着加班。
还好是乐队音乐人，拥有这种折腾人的自由。
而在另一边，岩桥慎一也要给乐队这张单曲的发行做准备。
先前，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富士胶卷那里，现在顺理成章，跟那边的代表见面，商谈关于起用ZARD的事。
岩桥慎一要谈的，不仅是一支广告主题曲，还希望能起用蒲池幸子来拍摄广告。不仅是起用蒲池幸子拍广告，还希望能跟富士胶卷合作，就这支广告面向大众来举办活动。
要想让大众对乐队印象更深刻、让歌曲的热度更持久，莫过于邀请大众参与进来。
而要调动大众参与的积极性，莫过于选拔、奖品、以及能让大众体会到自己确实参与了进来的实感。
富士胶卷是DREAMSETRUE户外演唱会的赞助方，先前接纳了岩桥慎一提议菊池桃子来拍广告的提议、后续的反响又极佳。而经营影像产品的公司，天然具备举办这种活动的条件与优势。
早在菊池桃子的广告播出时，岩桥慎一受到启发，就已经在计划着这件事。
现在，TS的事出来，岩桥慎一个人的声望一路上涨，而他计划整件事的能力，又让业界、乃至于广告商们看到了他深谋计算的本领——
不仅如此，他的手法够干净，自始至终没有使用任何让人过后想起来感到不适的手段。做到这一点，才是在展现了计谋以后、还被不断吹捧的重要原因。
今时今日，岩桥慎一业界扬名，ZARD也不是无名之辈，要促成这么一次合作，并非是件难事。
新季度开始，电视台的广告都要更新，现在正是时候。
不过，在行动之前，岩桥慎一并没有自己去跟富士胶卷的代表联系，还是走之前给DREAMSETRUE的巡演拉赞助商的路子，先联系姐夫成田宽之，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
为着他跟中森明菜交往的事，成田宽之对他态度变了不少。
但是，这并非在岩桥慎一预料之外，不如说，当初主动在成田宽之面前自曝，就是故意要让他做选择。
这个姐夫原先对他抱有什么样的希望、又有什么样的打算，岩桥慎一心知肚明。既然是利来则聚，不如先一步把这件事说出来，任成田宽之去做决定。
如果不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也用不着第一个就向成田宽之透露。
正是因为他和成田宽之对各自都有所图，但又不像他跟渡边万由美之间那样，有共同的事业与利益，才更要提前把要说的话给说开。
摊牌以后，成田宽之尽管态度变化，但也没有彻底对岩桥慎一敬而远之。
企划专辑的第一轮预告播出时，在岩桥慎一的能力面前，那步棋虽然在成田宽之看来仍不够明智，却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点最终能被这个小舅子给化解的想法。
而在这个十月，TS的事件以后，整个社会都在谈论这件事，消息灵通的成田宽之更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细节。
在一片对岩桥慎一的赞誉声里，成田宽之的心情极为复杂。从前就知道这个小舅子有能力，但那时也想不到，这家伙能强到这个地步。
强到连那一步昏棋，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倒不是成田宽之改了想法，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这一步不明智，只不过，面对着小舅子一次又一次表现出的才能，越来越相信，他一定有化解之法。
上次岩桥将明和岩桥千代来东京，聚餐时岩桥慎一已经提到过想跟富士胶卷再一次合作的事。
当时，成田宽之表现出了对这件事的兴趣。那既是出自本心的好奇，同时，也是为了传达自己的某种态度——
他并没有打算对岩桥慎一的事敬而远之。
自那之后，成田宽之没忘记这件事，还等着岩桥慎一几时联络他。没想到，还没等到聊合作的事，先等到了岩桥慎一这次任谁听了都要佩服的大手笔。
从岩桥慎一自曝和中森明菜交往开始，姐夫和小舅子两个人相互试探。这下子，在绝对的能力面前，仿佛尘埃落定——
成田宽之除了继续跟小舅子合作，别无第二个想法。
真要说起来，岩桥慎一做了这件事，先跟成田宽之自曝，给他撤退的机会，这是他为人磊落。过后，他又一次次表现出自己强悍的才能。
这种人，跟他合作值得。就算真就到了不可挽回的时候，以他的磊落，想必也不会牵连别人。
成田宽之主意打定，过后岩桥慎一一和他联系，立刻就响应。
对岩桥慎一来说也一样，成田宽之在电通前途光明，能有这么个盟友有利无害。他自曝也自曝过，表现也表现过，现在这个姐夫还是愿意继续合作，那么，就算是达成共识。
而他跟中森明菜交往带来的和姐夫之间的矛盾，以这次成田宽之愿意为ZARD奔走，暂时被放到一边。有成田宽之继续充当中间人，跟富士胶卷那边商谈起来，必定更为顺利。
……
扬名业界，对岩桥慎一来说，带来的远不止这段日子以来的欣赏赞誉、以及送到手边来的机会。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除了这些之外，还在他的面前，打开了一道原先未能为他开启的大门：加入唱片协会。
曰本唱片协会向岩桥慎一发起了邀请，希望GENZO也能成为唱片协会的一员。
在这之前，这家小小的麻雀庙，其实并不在唱片协会的会员名单里。
尽管岩桥慎一负责牵头了一个大型企划，但企划是企划，合作归合作，一家小公司，真正出道的歌手只有ZARD这一支乐队，而乐队虽然也红，但到底还没冲到一线。再说，除了ZARD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人，唱片协会那帮老头子，还真瞧不上这家小公司。
在这个协会里任职的，既有唱片公司的人，也有超大牌的词曲作家，高层人物里还有正府相关的人。如此复杂，不是牵头了一张企划专辑就能进得去的。
或者说，在这张企划专辑里，存在感最弱的就是GENZO，全凭岩桥慎一自己在串珠子，顺便夹带私货，把自己人给安排进去蹭热度。
在业界，岩桥慎一作为制作人备受肯定，他的名字，绝对比GENZO好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首先是公司有TS加入，又推出了新乐队BOLAN——这支乐队还参加了企划专辑。两支乐队摆明了前景都值得期待，GENZO的篮子里鸡蛋更多了。
这代表着，岩桥慎一跟渡边制作家的二小姐不是在小打小闹，而是还有更高的野心。
不过，这不是唱片协会想要吸纳GENZO成为会员的真正理由。说白了，邀请GENZO加入唱片协会，为的是岩桥慎一这个人。
他这次的手笔太大，反响又太过强烈。如果先前只有那一张企划专辑撑场，还不到惊动那帮老头子的地步，可是，再算上TS的事，算上他在地下音乐圈收获到的那惊人的影响力，就到了不得不去主动邀请他加入的程度。
地下音乐圈供应主流乐界，而现在，这个年轻制作人在地下音乐圈一呼百应，再加上他能力出众，年纪轻轻、深谋计算的本领已经让人不敢小觑。
现在能以一己之力串连半个业界为他所用，能让TS化险为夷，让自己扬名四方，谁知道他过后还能做出什么事？
这样的人，当然是要让他成为自己人。
年纪轻轻，又没有相关的履历，总不能把他吸纳进唱片协会任职。
既然如此，就把目光转向别处。岩桥慎一既然把全部身家都压到了唱片公司上面，那就只好把他的公司吸纳进唱片协会了。
……
当然，对岩桥慎一来说，唱片公司加入唱片协会，长远看来好处大于坏处。
所谓的坏处，无非是进了个组织以后要交点保护费之类的，但好处相比之下更多，像是加入进来以后，一些事情上就有组织撑腰了，跟其他公司之间的交流也更多了……
实际上，牵头企划专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本身也有为了跟业界搞好关系，以后打入唱片协会的打算。GENZO如果不打算做大，不准备跟别人玩，那不加入也无所谓，但既然野心勃勃，当个少数就不现实，还是得图谋进去。
至于以后到底是成为屠龙少年还是恶龙，又或者化作恶龙宝箱里的宝石……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机会主动送上门，牌面还给得足足的，趁势加入当然不错。
而且，按业界的规则，没有加入唱片协会的唱片公司，旗下所属的歌手是没有资格得到销量认证的。
也就是说，不是唱片协会会员，不管卖出去多少，都跟白金唱片之类的认证没有关系，也没有资格参加一年一度的“曰本金唱片大赏”。
唱片大赏跟金唱片大赏，名字看上去差不多，但这个金唱片大赏是1986年创立、1987年才举办了第一届的新奖，评选标准简单粗暴，看销量多少，谁卖得多谁就是“年度艺人”。
顺带一提，第一届的年度艺人是中森明菜。
总之，想要唱片认证，就要加入唱片协会。加入以后，就得年年交保护费，同时获得相应的保护。真要说起来，唱片协会跟音协一比，最大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唱片协会几乎不玩封杀艺人那一套。
对GENZO这种目标是冲击业界流行的公司来说，没有理由不加入唱片协会。何况，这份邀请明着是给GENZO，实际上是给岩桥慎一，不答应反而不好。
这种正要全力以赴往前冲的关头，正是要避免被业界排除的时候。
岩桥慎一这么想，渡边万由美跟他的意见也一致，两个人都觉得，这是个可以抓住的好机会。公司马上要大展拳脚，正缺这么个契机。
他们两个一拍即合，加入唱片协会，也就算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答复了唱片协会，同意加入以后，那边开始着手做相关的准备，除了各种必要的公事环节之外，还包括为岩桥慎一和他的GENZO准备的欢迎会、为GENZO特别定制相关的纪念品，甚至还准备好给ZARD发金唱片认证——
为ZARD之前发行过的唱片发金唱片认证。好饭不怕晚。
……
这一边，要想方设法，把因为企划专辑和TS事件带来的名气变现，成为更加实际的东西。
另一边，渡边万由美按岩桥慎一的提议，联系以演员事业为主的事务所，准备把TS的经纪约给放出去。
趁此机会，岩桥慎一也和渡边万由美详谈，双方把话事先说开。
唱片公司签约的歌手，不可能把经纪约全部都放在她的U-MIZ。他们不是索尼那种自产自销的庞然大物，还吃不下那么多歌手的全约。
当然，也不是全都放出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歌手，去跟其他事务所之间联系，换取电视台资源。
换取到的资源，一方面是歌手自己的宣传资源，另一方面，还有渡边万由美经营演员业务能用得上的戏剧资源。
除此之外，还要留下几张好牌，放在U-MIZ，用来养活她事务所的演员，以及跟电视台合作制作节目。
业界是合作共赢的地方，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抓在自己手里，最后的结局，要么被抢走，要么被毁掉。
这一点，岩桥慎一能想到，渡边万由美更明白。
养演员需要相当的投资，这和歌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业界三不五时会有“小事务所撞大运，因为签下的歌手一夜爆红而大赚特赚”的事发生，但是，从来没有哪家事务所因为签了一个新人演员迅速发家。
要培养演员，前期就是不断的投入。
新人演员签约后，至少前三年都不要想赚钱，从小角色开始不断争取露面的机会，为了提升知名度，甚至会倒贴钱拜托广告商起用……
这也就是为什么枕营业在演员之中高发的原因。
主流的电视台一年到头的电视剧数量就放在那里，演员竞争激烈，事务所要不断跟电视台方面打点应酬搞好关系。而财大气粗的甚至自己投资电视剧。
别的不说，渡边万由美捧稻村泉，一部《厨房》光她的投资就有几千万日元。现在电影反响好、小赚一笔，稻村泉还拿到了一两个国内电影节的新人提名，履历成功镀金，试镜邀请不断——这是皆大欢喜的好结果。但如果反过来，就是打水漂。
正因为培养演员前期投资多、时间长，所以相应的，年约的年限也长，十年八年都是正常操作。歌手三张唱片没有起色，就有可能会被放弃，但演员三年不开花却再正常不过。
要经营演员部门，要么本钱够多，要么就走小而精路线，做好共苦十年的准备。
但是，一旦旗下有了一个能顶门立户的演员，后续带来的回报也会非常可观。赚钱是基本，除此之外，还能借着头牌演员去跟电视台置换资源。比如说帮忙带小号、把新人塞进戏里。又或者自家演员当主角的戏，主题曲给自家的歌手唱……
前期是歌手养演员，后期再换演员向歌手还人情，互助互赢。
现阶段，渡边万由美的U-MIZ，还没有出一个顶门立户的演员，而她背后虽然是渡边制作，但分家出来，娘家支援有限，更没什么人傻钱多的财团支持，做不到砸钱投资电视剧。
因而，就只能走现在这两条路。
“不像是研音。”渡边万由美顺口挖苦起老相识。
研音转型经营演员部门，背后的笹川财团大力支持，野崎公子比她可轻松得多——当然，这纯属拿别家开玩笑活跃气氛。
“听上去好像怪羡慕的。”岩桥慎一配合她。
渡边万由美笑道：“羡慕极了。”
“那我可心情平和得多了。”岩桥慎一故意开她的玩笑，“毕竟，我背后有渡边制作家的二小姐。”
“少来。”渡边万由美笑骂。
玩笑归玩笑，话又转回来，“研音那边，签人似乎是想从时尚杂志的模特那里下手。”
模特别的不说，相貌身材气质一目了然。
“万由美桑呢？”岩桥慎一问。
她想了想，“路上、培训学校、杂志、甄选会，基本上就是这样。现在重点捧的稻村成效不错，高岛桑走的则是踏踏实实磨练演技的路线。”
区别对待，是因为稻村泉年纪小，适合找机会送去演偶像剧，过几年长大了再接都市剧，这个年纪正当时。
但高岛礼子被签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二十三岁，长相又偏成熟端庄那一挂，除非遇到个合适的角色，否则当主角的概率不太高，只能按照事务所中坚的路子来培养。
“稻村现在有声有色，倒是水野，不太吃得开。”
渡边万由美一提，岩桥慎一想起来她说的是和稻村泉同一个甄选会上出来的水野麻美。
“当时，水野还是冠军吧。”他说。
渡边万由美点头，“艺能界是个优胜者比不上合适者的地方。”她话头一转，“女演员现在主打稻村泉，我准备再招几个新人，倒也不必贪多。”
“这次打算招男演员。”她提起来，“只经营女演员的事务所不容易发展。”
男演员花期更长，等得了“大器晚成”。一旦红起来，也比女演员的血更厚，更经得起各种事情的冲击。
只有女演员的事务所，更容易青黄不接，进而在业界失去存在感。别的不说，光是“绯闻”“结婚”“生子”这三座山，就够把一个当红女演员拖下去。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岩桥慎一保持分寸感，不跟渡边万由美深聊她事务所路线规划的问题。
渡边万由美看着他，静等下文。
“菊池桃子桑。”他忽然报上个名字，“她私下里给我打过电话。”
“然后呢？”
“菊池桑和现在的事务所合约到期，她向我求助。”岩桥慎一和她解释。
渡边万由美大感意外，“你和菊池桑，什么时候搭上线了？”
“搭上线。”岩桥慎一为她这个说法不禁一笑。不过，渡边万由美不吃他这一套，看着他，等着他把事情给说清楚。
“菊池桑不是ZARD的粉丝吗？”他提醒。
渡边万由美点点头，“这我知道。”
“之前，ZARD在中野SUNPLAZA的巡演最终场，菊池桑人也到了，还去了后台探班。”岩桥慎一把旧事说给她听。
当时，他人也在后台，跟菊池桃子还碰了个面，聊了几句。
ZARD在关西演出时，菊池桃子送过花篮给乐队，还跟乐队一起吃了饭。过后，菊池桃子还给岩桥慎一打过电话，主动说了跟乐队吃饭的事。
过后，据说是她跟蒲池幸子交换了联系方式，私下里还一起见面吃过饭。
巡演最终场的门票，早在关西场之前就寄给了她。这一天她本来就必定到场，再加上刚跟蒲池幸子有来往，就进了后台——然后，跟岩桥慎一碰了个面。
演出结束后的隔天，菊池桃子又给岩桥慎一打了一次电话。这次，说的就是想拜托他帮忙的事。
合约到期，却向岩桥慎一求助。用不着他细说，渡边万由美都能猜到这个“帮忙”是要帮什么忙。但是，从乐队的粉丝再到向他求助，这中间相差的也未免太多。
“菊池桑要和事务所解约。”渡边万由美把话说开。
岩桥慎一点头，“大体上来说，是这么回事。听她的意思，是在路线规划方面，对事务所的工作人员产生了不信任感。”
她想了想，问：“然后呢？”
“我问了菊池桑，她还想不想继续唱歌。”岩桥慎一说，“如果还想歌手和演员两边一起进行，那最好还是留在现在的事务所里。”
“但反过来，如果她下定决心要解约，最好同时也准备彻底结束偶像歌手工作，转型成演员的决心。”岩桥慎一把当时说过的话，再说给渡边万由美听。
渡边万由美稍一琢磨，猜着岩桥慎一的想法打算，以及对菊池桃子的态度。他既不打算伸什么手，但也确确实实给菊池桃子指了条路。
菊池桃子的歌影双栖摆明了行不通，要是她还执着两边都要，那毫无跳槽的必要是其一，会得罪事务所是其二。
如果真要换事务所，既要给旧事务所一个交代，也要想好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菊池桑怎么说？”渡边万由美好奇。
岩桥慎一笑笑，“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了‘谢谢，我会好好考虑’。”
至于考虑的结果嘛……
“然后，前几天，THEBLUEHEARTS的节目播出之前。”岩桥慎一接着往下说，“菊池桑的电话又打过来，和我说已经考虑好了。”
“她决定放弃唱歌，专注演员的事业。”岩桥慎一说着，又是一笑。
这下，连渡边万由美也笑了。
“要专注演员事业，竟然想到了你。”
“菊池桑很感谢我推荐她出演了富士胶卷的广告，我猜想，她是觉得，我看到了她身上的特质。”
岩桥慎一不知不觉自夸了一句。
渡边万由美露出一副看他好戏的表情。
他全不在意，继续说，“所以，才希望我来当介绍人，再推荐她去一家合适的事务所。毕竟，我又不经营事务所。”
岩桥慎一说完，也回看渡边万由美。
“你该不会，想让我这间小事务所接收菊池桑吧？”她问。
岩桥慎一不承认也不否认，“菊池桑告诉我，有个一直照顾她的经纪人，想用她的名气成立事务所，一直邀请她独立。”
“当然，个人成立事务所不容易，”岩桥慎一说，“那个经纪人找的保护者是新荣制作。”
渡边万由美“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岩桥慎一却把话转回来，“新荣制作会长的儿子是菊池桑的粉丝。因为这样，使得菊池桑对那个经纪人的信任也产生了动摇。”
他心里猜着，菊池桃子之所以又打之后那通决定放弃唱歌给事务所一个交代，而后专心做演员的电话，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个经纪人心里的打算。
岩桥慎一心里不禁又回想起接到菊池桃子第二通电话时的意外。
在ZARD演唱会结束后的那通电话里，他提点菊池桃子的那几句话，就是没有打算插手她的事，但出于她跟ZARD的缘分，多少出个主意。
但没想到，菊池桃子过后还能再打第二通电话过来。是这第二通电话，才让岩桥慎一多少上了点心。
“菊池桑的事务所和她合作得不错，听她说，要不是不巧撞上圣子桑独立，也不会突然被事务所为难。但只要菊池桑不再唱歌，那么事务所那边也不会再为难她。”
不再唱歌，这既是让她下定决心转型，也是为了给事务所一个交代。
也就是，她离开事务所是因为想要转换跑道，而不是背叛。她想要发展的路线跟现在事务所的整体路线不符，即使换了新事务所，也不会威胁到旧事务所。
演员的培养周期太长，投入又高，远不像培养偶像歌手，时时刻刻有得赚。
菊池桃子是要转去一个她不被认可、很可能会就此滑落到业界边缘查无此人的行当，这就使得事务所在看待她解约离开这件事时，态度和缓下来。
而且，她不再唱歌了，事务所手中握着的她出道以来的歌曲的原盘权，就可以任意处置，后续隔三差五跟唱片公司合作发张精选骗钱之类的，都是常规操作。虽然她人跑路了，但还能时不时拉她出来榨油，更不必担心过后的唱片公司和事务所不满，某种程度上来说挺爽的。
有利益，有台阶，既然如此，事务所那边也就松口，收起了先前的强硬。
“万由美桑要是接手了菊池桑，倒是能借她的名气，带事务所的新人上电视剧。”岩桥慎一提起来。
渡边万由美对菊池桃子的兴趣却并不大，“我反而不想借这份名气。”
她看得清楚，“事务所现在专捧稻村，过后我又打算招男演员，菊池桑这样的当红偶像到我这里来，要推销她说不定比推销新人还麻烦。”
高不成低不就。岩桥慎一在心里默默补充渡边万由美的话。他当然理解霸道总裁的想法。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早做好了渡边万由美会拒收菊池桃子的准备。
“那么，”岩桥慎一话头一转，“我把菊池桑介绍给另外的事务所怎么样？”
渡边万由美看着他，“你想的是哪一家？”
“研音不是正要大展拳脚吗？”岩桥慎一提醒。
渡边万由美愣了一下，忽然一笑，“你早就又想好了？”
“也是，也不是。”
岩桥慎一含混其辞，“研音的演员部门现在还没个起色，就算要砸钱捧新人，总也不能让谁也不认识的新人出演电视剧里的重要角色。……真要那么做，制作局也不会答应。”
“但是，如果有个当红偶像当引子就不一样了。”他说。
菊池桃子在需要靠歌手补贴演员的渡边万由美这里高不成低不就，但到了一大笔钞票在手，就等着爆发一下的研音那里，就是刚好送上门来的引子。
岩桥慎一可是记得中森明菜曾告诉他，事务所动员她去拍电视剧。其中百分百有让她带新人的打算。
“然后呢？”渡边万由美追问。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什么然后？”
“把菊池桑介绍给研音，你想从中拿到什么好处？”她一副早把他给看透了的样子，绝不相信这个人。
“什么好处？”岩桥慎一回道，“等把菊池桑过档给研音以后，再谈好处吧。”
谈不成的话，想得再美也没意思。
可一旦谈成了，事情就会变得大不一样。
研音那边财力雄厚，但论规模，最多也就是个中型事务所。现阶段，能有砸钱给电视台赞助电视剧的魄力，但如果是对别家事务所的头牌出手，那也得掂量一下。
业界忌讳挖角，尤其忌讳挖角演员——
毕竟捧红一个演员成本太高。就算是背靠财团的研音，现阶段也不敢动歪脑筋。
正因如此，才会想到要劝说中森明菜去演电视剧。
演一部电视剧的周期不短，赚得也没有当歌手多。让中森明菜去演电视剧，其实比不过让她专注当歌手利益更多。
但是，以中森明菜的地位和人气，只要同意出演电视剧，就是主角待遇。到时候，研音再顺便给电视台塞点钱，正好顺理成章带新人。
结果，中森明菜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她又是那种自己决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事务所从上到下都领教过，被驳回就赶紧打住，不再强求。
今时今日，这个桃浦斯达，不仅录音室里横行霸道，也是事务所的绝对大姐大。
当初，研音作为音乐事务所发家时运气好到爆棚。先是在《STAR！诞生》里拿到了中森明菜这张王牌，过后的迪斯科热也叫他们分一杯羹，旗下的歌手石井明美翻唱了一首《CHA-CHA-CHA》拿下当年的年榜冠军。
不过，好运气仿佛到此为止，之后在音乐事业上的经营陷入停滞，石井明美歌红人不红，标准的一发屋，除了中森明菜，没有第二位可用的歌手。
正因为音乐事业陷入停滞，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经营演员业务，为此还特意化名户田研一郎去跑龙套熟悉片场生态的野崎公子，他提议要加大对演员部门投入的想法，才会被即刻通过。
而现在这么个不太好下手的关头，岩桥慎一忽然联系野崎公子，介绍了菊池桃子这么个名气足够，有志要转型演员，之前还在月九剧里演过女二号的女偶像……
最重要，收下这个女偶像，还不会跟她原来的东家交恶。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研音跟岩桥慎一打过好几次交道，野崎公子更不会觉得岩桥慎一能有什么坏心眼。但即使如此，接到岩桥慎一的电话，听他说起这件事时，还是先得再三确认。
先确认菊池桃子的合约情况。十月份合约到期后，她本人选择不续约，与事务所和平分手。但条件是她向事务所保证，今后会专注演员事业，不再唱歌。
这种保证的效力有多少说不好，但至少五年之内，除非她背靠一棵强到让原来的事务所夹起尾巴的大树，否则绝对会被不遗余力的全方位打压。
这个无所谓。
再确认岩桥慎一为什么愿意当菊池桃子的介绍人。野崎公子多个心眼，又问一句，“把菊池桑介绍到研音，万由美前辈那边，不会有意见吧？”
“万由美桑也知道。”岩桥慎一回道。
他点到为止，不多做解释。野崎公子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笨蛋，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比如说，介绍菊池桃子到研音来这件事，渡边万由美至少是不反对的。
确认这一点，对野崎公子来说颇为重要。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点……
“这次，可又要欠你一个大人情了，岩桥桑。”野崎公子笑道。
对亟待在演员事业上放开手脚的研音来说，接收菊池桃子，岩桥慎一无异是瞌睡送枕头。但是，平白无故，收下这么份礼物，叫野崎公子觉得，不试探一下就不放心。
先前，为中森明菜大赏的事，研音欠岩桥慎一的那个大人情，现在可都还没有还的机会呢。
以这位岩桥桑的强势，仿佛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也无需动用那个承诺。野崎公子作为业界的一份子，可是旁观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对他又佩服又尊敬。
这样的人物，怪不得当初渡边万由美愿意跟渡边制作分家，和他出来一起打拼。
信得过岩桥慎一，跟想知道他的打算，这不是一回事。
“哪儿的话。”岩桥慎一也笑。
他接过话来，大大方方的和野崎公子表示，自己是唱片公司的经营者，演员方面的事务一概不通，只是收到了菊池桃子的拜托以后，认为研音是个绝好的去处。
这番话，并非只是在给研音戴高帽。
岩桥慎一借着这番话，向野崎公子表达的，是他对研音手中的音乐资源感兴趣。把菊池桃子介绍到研音，是想要研音回报他们音乐方面的资源。
既然研音打算了要在演员事业上大展手脚，必定会收缩对音乐事业的投入。但这些年来主要经营音乐的资源人脉却都还在，不用的话，可以转手介绍给GENZO一点。
只有这么说了，才能让研音和野崎公子完全放心，把人收下。
同时，还能顺便从介绍菊池桃子这件事上再拿到一点好处。黑心商人岩桥慎一，不喜欢白白劳动。
他这么一说，野崎公子豁然开朗，态度更加和缓了。
这下子，不仅是对此感到放心，还想明白了为什么岩桥慎一担任了菊池桃子的保护人以后，为什么不把她签给渡边万由美，而是要转手给研音。
研音正在收缩音乐事业，GENZO却是家正要大展手脚的唱片公司。
用菊池桃子来卖人情，正好能换取音乐资源给GENZO。而唱片公司是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合伙在经营，只要有了起色，她就稳赢不输。
再说，渡边万由美自己的事务所，有个正需要全力栽培的稻村泉，不愿意分神扩大规模也能理解。与其把人都霸在自己手里，还不如互帮互助，让利益最大化。
渡边万由美既然要推销演员，自然需要很多钱。短期看来，是把知名的偶像给放跑了，但长远来看，经营好了唱片公司，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资金。
怪不得万由美前辈会对签约菊池桃子无动于衷呢……
野崎公子自己一通脑补，瞬间明白了。不仅明白了，还自己联想了一堆原本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并没有想过的打算。
可不管怎么样，既然明白了，心里也就有底了。心里有底，那就更从容了。
对于接收菊池桃子这件事，野崎公子当然乐意。
就这么着，岩桥慎一和野崎公子那边说好。他先向事务所内汇报，过后就和菊池桃子那边接触。因为菊池桃子暂时还是自由身，要处理这些，还得有个代理人。
这个代理人的人选，毫不意外，还得岩桥慎一好人做到底。
……
还是在菊池桃子婶母开在南青山的那家小餐馆，不过，这一次和菊池桃子相对而坐的，不是岩崎加允美，而是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跟野崎公子那边说定了以后，又跟菊池桃子说了一下情况。正好时近中午，菊池桃子邀请岩桥慎一，到她婶母家经营的餐馆吃饭。
岩桥慎一本来打算婉拒，但菊池桃子坚持，倒让他不好回绝。
反正这阵子跟她打交道的机会少不了，还是答应了。
“好久没有像这阵子一样，悠闲自在的度日了。”说着这番话的菊池桃子，神态轻松，如同已经伸足了懒腰那般的松弛。
她说完，抿起嘴唇，冲岩桥慎一露出个微笑。娇媚的双眼皮下，天真的眼睛看着楚楚动人。
“偶像的工作，就是团团转的。”
岩桥慎一的目光落到她脸上，随着她的话回了一句。
从富士胶卷的人好事介绍他认识菊池桃子，再到她主动打电话求助，再到现在，岩桥慎一跟菊池桃子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和她不太熟悉，也就随着说点客套话而已。
“听说做演员的话，一年里能有三个月休假。”她这语气，像个听说进了大学就轻松了的高中生。
岩桥慎一不禁一笑，“这就不知道了，我对演员们的事知道的很少。”
“等我成了演员以后……就能告诉您这是真是假。”菊池桃子话说出口，后知后觉对着他说了自以为是的话。不禁低下头，咬住饮料的吸管。
岩桥慎一不以为意，“那好，到时洗耳恭听。”
“嗯。”菊池桃子抬起头，脑袋上下点了点。
她看着岩桥慎一，岩桥慎一却扭过头去，四下打量这家小而精致的餐馆，“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是吗？”菊池桃子问。
看岩桥慎一点头，像是自己被称赞了一样的高兴，“婶母一直很用心经营这里，知道您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我可以和婶母传达吗？”
“当面说都无妨。”岩桥慎一觉得这问题好笑。
他岔开话题，“菊池桑和婶母关系很好吗？”
“我小的时候，就常到婶母的餐馆来。”菊池桃子和她说，“婶母人很温柔，我也很喜欢她。……以前，还想将来也像婶母一样开这么一家餐馆。”
说到这儿，她又露出高兴的神情，“婶母知道了以后，还说‘那，将来桃子酱来继承这家餐馆好了’。”
“嗯。”岩桥慎一点头，听着。
“不过呢，”菊池桃子和他说，“我念中学时，来餐馆玩，被事务所的人邀请了。”
继承婶母餐馆的梦想就到此为止。
但是，她艺能生涯的起点是从这里开始。被岩崎加允美不断劝说时，也是在这里。现在，和她面对面坐着的男人，则是她转换跑道、加入新事务所的代理人。
如果不是知道了岩崎加允美找新荣制作当靠山的打算，菊池桃子也不会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给岩桥慎一打电话。
尽管艺人是商品这件事，自入行起，就不断有人在菊池桃子耳边被提起，但是，被当成是成立事务所的筹码，这让菊池桃子无法忍受。
假如一开始，在岩崎加允美坐在这家餐馆里说起自己的计划时就毫不犹豫答应，而不是一直犹豫不决，就不会让岩崎加允美按捺不住自曝底牌，反倒把菊池桃子给推走。
而现在，她在最后拒绝了岩崎加允美，转而联系了岩桥慎一。这么做，和岩崎加允美多年来的情分也就不复存在。甚至可以说结下了仇。
菊池桃子没有跟着岩崎加允美走，就没有怪责她的理由。但失去了她，算盘落空的岩崎加允美，要恨她怪她，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这些，都被她藏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研音在演员的经营上，虽然还欠缺经验。不过，请菊池桑相信，这家事务所探索和积累的本领都非常厉害，而且，毕竟是刚起步，你的意见和建议，一定会耐心听取的。”
岩桥慎一把话题转到公事上去。
“嗯，我相信。”菊池桃子答应着。
岩桥慎一听着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之一笑，“要是研音，就有这种让人相信的能力。毕竟，当初签下明菜桑时，他们在偶像制作方面的经验也几乎是零。”
菊池桃子摇头。
岩桥慎一面露不解。
“明菜桑是明菜桑，那不一样。”菊池桃子语气谦逊。
她和岩桥慎一说，“我不像明菜桑那样有主见，自己去选自己的路。”
岩桥慎一若有所思。
菊池桃子说到这儿，微微一笑，“我相信的是您，岩桥桑。”
“我？”
“您推荐了我出演富士胶卷的广告。”
“只是刚好觉得合适而已。”
菊池桃子轻轻摇头，“但那是从组建LA·MU—失败，再到去演电视剧，那一段时间里，我最喜欢的一份工作。”
认为她合适，进而推荐了她去演出广告。这样的岩桥慎一，菊池桃子仿佛有种感觉，被他给看透了。
“所以，您推荐我去研音，我就去。”菊池桃子说。
能看得出她适合出演富士胶卷的广告，也就有替她挑选事务所的眼光。她的话，向岩桥慎一传达着这样的含义。
听上去有些草率，但并不是真的头脑发热。
菊池桃子心里清楚，她下定决心拒绝岩崎加允美，是因为知道了她的计划。而下定决心打出最后的那一通电话，拜托岩桥慎一成为她的代理人，则是因为——
电视里播出了他牵头的企划专辑的广告。
菊池桃子和研音签约的事，岩桥慎一这个代理人，中间除了接打几个电话，跟野崎公子和菊池桃子沟通之外，没有再额外关注什么。
他信得过研音，研音答应收人，也就意味着过后会把他想要的资源送到他手里。
多一个合作共赢的朋友，眼前的路就更宽一些。
在菊池桃子婶母的餐馆里，让她请客吃了顿午饭以后，岩桥慎一就没再和她见面。不过，合约的事还没完全完成，期间还是要跟她通个电话，汇报进度。
第一次时，菊池桃子坚持要请他吃饭，但过后就没有再提出过邀请。倒是在电话里说完正事以后，她总得额外跟岩桥慎一说点她这段时间的“休假心得”，像个在写暑假观察作业的中学生。
当红的偶像永远工作满档，因为偶像这个职业的特性，注定了他们什么都能做。既能唱也能演，甚至在松本明子去开了搞笑的头以后，放得开的还能去搞笑。
歌手和演员只做一样，偶像却要做两三样，不忙才怪。
“我今天去报了烹饪教室的课程。”菊池桃子告诉他，“学习制作怀石料理。”
岩桥慎一有点被唬住，“是吗？这你也能做得来吗？”
“还不知道呢……”她有点困扰的说了句，“不过，接下来会踏踏实实好好学习的。我本来就很喜欢烹饪。”
“嗯。”岩桥慎一还记得，这是个不当偶像就有可能继承婶母餐馆的人。
“除了烹饪教室，我现在每周还去参加四次演技课。”菊池桃子像是担心被当成不务正业似的，又加了一句，“料理也好，演技也好，都会踏踏实实学习的。”
岩桥慎一又不是她的老板，跟他汇报这些也没意义。他听在耳朵里，客气着回了句，“那就祝你的料理和演技都能学有所成。”
菊池桃子“嗯！”了一声，“努力如果能看到进步，那我也会很高兴的。”
怀石料理。
岩桥慎一放下电话，回想一下，觉得菊池桃子有够厉害的。女偶像们个个是人才。尽管如此，感慨完了，也没往心里去。
……
晚上，岩桥慎一去赴胖胖青年秋元康的约。
这段时间以来，他忙于the blue hearts的事，跟这个胖胖青年有阵子没有见过面，更不要说一起喝一杯。
“慎一君现在真不得了。”胖胖青年秋元康眯着他那双油滑的小眼睛，揶揄道，“你的时代可要来了。”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恭维。但是，由这个胖胖青年来说，哪怕他是真这么想，也透着一股喝醉了酒以后戏耍人、等着看人得意忘形出丑的意味。
“借秋元桑吉言。”岩桥慎一笑着回了句。
他不紧不慢，既不得意，也不谦虚，让秋元康有种扑了个空的感觉。这个胖胖青年存着想戏弄岩桥慎一的心，但他不是不动声色化解，就是干脆不接招。
换成别人，就觉得没意思。但大泥鳅秋元康就不那么想。
一朝扬名，岩桥慎一周遭的方方面面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今时今日的他，就连来到夜总会，在陪酒小姐之间都比从前更受欢迎，不输给人气明星。
现在的岩桥慎一，在业界的地位，比起胖胖青年只高不低。
入行还没几年，刚开始还是个跟着扑街小偶像鞍前马后，为了说动胖胖青年帮忙、跟着到处去应酬的小经纪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叫人不能小瞧的人物。
对于看着这个家伙赤手空拳一路走过来的秋元康来说，最为直观的看到了他的本领。
不仅秋元康这个他的老熟人看待他时的目光略有变化，整个业界都是如此。
一方面是岩桥慎一展现出的才能让人无法忽略，而另一方面，年轻有为，制作的歌手唱片大卖、荷包应该鼓鼓的。不仅如此，还是未婚状态，相貌也气派，跟他相处时用不着把眼睛闭起来……
对着这么个年轻制作人，业界的人，心里想什么的都有。
“对了，有一件事。”
秋元康这人，对着一朝扬名的岩桥慎一，内心其实多少有几分嫉妒。不过，不是嫉妒他名利双收还成了业界抢手的黄金单身汉，而是嫉妒他那份行事的才能。
但他绝对不是那种会耿耿于怀的人。
这个胖胖青年，虽然本质上是个商人，但到底还有着才子的风度，即使一时为岩桥慎一漂亮的手笔、嫉妒他拥有如此行事的才能，过后也立刻化解。
不仅如此，还因为看到了他的才能，对他开始抱有更高的期望。和岩桥慎一共事，一定比跟其他人共事更加刺激，而同样的事，如果去跟岩桥慎一合作，也许就能收获不同的结果。
秋元康排解嫉妒心的方式，是将其化为欣赏、以及将来合作共事的可能。
尽管如此，以他那点恶趣味的个性，一定还是少不了过个嘴瘾，嘴上悄悄挖个坑，想看他掉下去，正好戏弄一番。戏弄不着，也不觉得恼，喝一杯酒，就又翻篇。
正因为胖胖青年是这样的人，这个家伙在业界如鱼得水，处处是朋友。
岩桥慎一当然也是他的朋友。
“什么？”岩桥慎一听着。
秋元康告诉他，“加藤和也君——美空云雀桑的养子。”他顿了顿，“正在处理美空桑的遗物。慎一君要不要也去买下一件？”
“遗物吗？”岩桥慎一倒是没想到，胖胖青年跟他说的是这么件事。
一代演歌女王，积攒下来的财富绝对不少。当然，遗产税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让加藤和也变卖养母的遗物度日，何况还有此后每年到账的版税。
这个养子只要不头脑发热去投资，可以靠着美空云雀的招牌一辈子吃香喝辣。所以，现阶段处理遗物，绝对不会是因为急着变现成钱。
“哥伦比亚唱片计划要为美空桑建一座纪念博物馆，将她的一部分遗物，以及历年演出时的服装进行公开展出。”
“除此之外，演歌界的人希望能通过购入美空桑的遗物，来表达对她的怀念。所以，和也君就拿出来了其中的一部分。”秋元康告诉他。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这下子明白了。
买美空云雀的遗物是幌子，借此机会再继续造势是本心。
美空云雀极爱美，生前光是和服，少说也得有上千套，据说她在目黑的家里放不下，还另外买了个公寓，专门用来放她的和服。
赶上泡沫时代，地价打着滚往上翻，放和服的公寓也跟着升值。
和服造价昂贵，光是上千套和服，就价值几个亿日元。除此之外，还有她的收藏，她的艺术作品——有没有艺术价值另说。
总而言之，演歌界王冠上最大的那颗宝石陨落，看演歌界这帮人的劲头儿，是要把这个势一鼓作气给造到这一年结束。
年末。
最后一天的唱片大赏。
……
这位演歌女王，一生唯一一次拿到唱片大赏，是在1965年，和大明星小林旭离婚以后发表的单曲《柔》大受欢迎，热卖一百八十万张，获得大赏实至名归。
此后没几年，她就深陷“云雀丑闻”，被国民抵制，事业大受打击。直到生命的最后，也没有再有一个重现当年辉煌的机会。
在她过世前的这十几年，销量最高的单曲就是她的遗作《川流不息》。
遗作加成，再加上演歌界有意的支持——自她过世后至今，时而有演歌歌手以纪念美空云雀的名义，在音乐节目里演唱这首歌。
如此一来，这张单曲热度不减，销量也稳步上升，到现在为止，今年的销量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张，并且还继续在排行榜上坚持，到年末榜单截止时，保底也有五十五万张。
这个成绩，在普遍走下坡路的演歌界，已经是绝大多数活着的演歌歌手所做不到的。
五十五万张的销量，再加上是演歌女王的遗作。
要拿到唱片大赏，总不是无理取闹吧？
从1984年，五木宏拿到了唱片大赏以后，大赏就再也没有发给过演歌歌手。但是，不发给演歌歌手，并不是业界有意针对，只是对手太强大。
年轻一代对演歌不感兴趣，演歌越来越衰落，是摆在那里的现实。但即使如此，对演歌派来说，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不仅如此，还会尽全力挽回面子。
这帮至今还保留着师徒制、跟极道颇为相似的演歌派们，把面子看得极重。
这几年，先是中森明菜三连霸，接着是长渕刚的名曲《干杯》……马上就是今年了。
总不能让演歌派一连五年摸不到大赏的奖牌吧？
……
幌子也好，另有图谋也罢，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买美空云雀的遗物。
美空云雀人已经过世，魂灵被永不停止的人生之河送往远方。但被她留在阳世的招牌，照样能被换着花样利用起来。
十八岁的加藤和也不过是个学生，一切听事务所的关系者，以及养母的妹妹、也是自己的亲生阿姨佐藤势津子的话。
佐藤势津子没什么主见，姐姐美空云雀走红后，被母亲安排着蹭姐姐的名气出道。过后成绩不理想，本人也对艺能界没什么留恋，就离开业界，回老家横浜结婚，开了家音乐教室，教业余人士唱歌。
现在，加藤一家的兄弟姐妹除她之外已经全部过世，她本人为了帮忙处理姐姐的后事、照顾外甥和也，隔几天在横浜和东京之间往返一次。
不过，她并没有多话的意思，全凭事务所和唱片公司的关系者们去筹划。
被放在新闻里报道出来的是“美空云雀纪念馆筹建”，而不会出现在镜头里的，则是在事务所、唱片公司、演歌界多方促成下的，对美空云雀的“纪念”。
佐藤势津子没有意见，加藤和也更是在心里觉得高兴。在他看来，只是卖出养母的一点和服、还有收藏的艺术品之类的东西，并不算什么。
反正和服放在那里也没用……再说，上千件和服，就算卖掉一百件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不仅如此，事务所的关系者们说给他听的“为了表达对云雀桑的怀念”的说法，更让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出于对养母的骄傲，愿意配合他们卖掉养母的遗物。
……
越是靠近年末，各种事情就越是纷杂。
而对业界来说，一进十月，许多事就已经要开始做准备。不同的领域，不同的派系，众人各做各的，同一天之内，不知道多少件事被同时筹谋。
胖胖青年提到这件事，岩桥慎一没有听过就忘，等着过后跟渡边万由美说。不过，九成九用不着他说，渡边万由美就会跟他提起来。这些消息瞒不过她。
不仅如此，两个人还想到了一块儿。
&o me》最多到十月结束，就能正式发实销百万张的通稿了。”
渡边万由美点头，“还是进入平成年间的第一张百万单曲，目前看来，本年度唯一的一张百万单曲。”
要是这张单曲拿不到唱片大赏，大赏制定协会绝对会收到一堆质疑公正性的声音。但如果这张单曲拿到了唱片大赏，就是把演歌派给狠狠得罪了一次。
只谈成绩的话，《eyes to me》销量完胜《川流不息》，谈今年度的影响力的话，《川流不息》确实是今年现象级的一首歌，某种程度上，是高于这首《eyes to me》的——
&o me》今年的热度也不低，只是不够《川流不息》那种高度。
硬要把大赏发给《川流不息》，也不算是演歌派撒泼耍赖要过来的，但大众也不会心服口服。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在为美空云雀的过世而感慨“人生如川流不息”。
再说了，平成第一张百万单曲的名头只要拿下来，这张单曲也会被写入曰本的流行音乐史。
“真够麻烦的。”岩桥慎一抱怨了一句。
听他这么说，渡边万由美倒是笑了起来。对上岩桥慎一看过来的探究的目光，说他：“相比之下，这次也没有那么麻烦，不是吗？”
岩桥慎一叫她不软不硬的揶揄一句，没接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要化解肯定有办法。”
“不过，”他话头一转，反问：“万由美桑想要什么？”
演歌派打从美空云雀过世之日起，就憋着一股劲儿，要为她风光大办、要将她送上神坛。当然，做这么多，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体面。
如果是前些年，演歌还红红火火的时候。虽然风光大办更不会少，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演歌派当成一件事关颜面的大事，如此的大费周章。
也正因为演歌正在走下坡路，这样的情形下，演歌派的人才会格外敏感。
如果真的竭尽所能，最后还是输掉大赏。那这个“输”的意义就变得大不一样。这样的情形下，要是让他们丢了面子，这个仇可想而知。
演歌派在业界有着相当的分量，背后势力又错综复杂，牵连极多，是能交好尽量不得罪。
渡边万由美几乎是毫不犹豫，“这次的大赏，除了美空桑没有第二人可以拿。”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想象出了会安排怎样的颁奖环节，到场歌手们的大合唱想必也不会少。
同样是在除夕夜播出的红白歌会，也少不了相关的纪念环节。想一想这副“众望所归”的情形，DREAMS COME TRUE也没有去争取的必要。
“是这样。”岩桥慎一附和她。
大赏要不要争取，这件事两个人根本用不着通气，想的都一样。再说了，现在的DREAMS COME TRUE，严格来说还在上升期，是比起资历地位，更在乎实际的人气销量的阶段。
就算拿到大赏，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
“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可麻烦的。如果业界是齐心一致，把大赏颁给美空桑，那倒也没什么。代表昭和的演歌女王，本身销量又不错的遗作拿到了大赏，就算一部分观众认为DREAMS COME TRUE更有资格，但也到不了动摇节目根本的程度。”
毕竟，这是张销量实打实卖过了五十万张大门槛的单曲，还是能够代表昭和的演歌女王的遗作。
不是那种从年头卖到年尾也只挤出来十八万张，还敢去操作大赏的塑料垃圾。
除此之外，今年又是昭和结束的一年。昭和的演歌女王随着昭和时代结束而逝去，其中的意义非凡。多强调一下“时代”，让评论家们过后多说点相关的话，铺垫好了，那么就不成问题。
真要说起来，DREAMS COME TRUE和美空云雀，两者一个代表的是平成新时代，另一个代表的则是已经过去、但却还没有开始消散的昭和时代。
支持DREAMS COME TRUE很对，支持美空云雀也很有道理。
“其实，”岩桥慎一斟酌了一下，“我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渡边万由美看着他，回味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心里一动，“如果业界齐心一致……”
“就是这样。”岩桥慎一为之一笑，“不愧是万由美桑。”
渡边万由美不接他这个话茬，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业界要是齐心一致，要让美空桑风风光光的拿奖，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业界也不是真的铁板一块。”
她说到这儿，语气一顿，“最重要的，我们也不是没有敌人。”
这才是岩桥慎一抱怨的那句“真够麻烦”的真意。
“这次要是不能保住演歌派的面子，就一定会和演歌派结下大仇。要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哪个势力暗地里悄悄出力，送乐队这么一份‘大礼’。”
岩桥慎一一边说着最坏的可能，一边还有心思笑，“两首歌各有千秋，都是今年的代表之作，DREAMS COME TRUE拿奖也是实至名归。”
同样的，如果DREAMS COME TRUE拿了大赏，在被一部分观众认为实至名归的同时，也会有另一部分观众认为美空云雀没有拿到大赏可惜。
只不过，因为两边都有这个资格，就算有议论的声音，也不会因此产生根本的动摇。对大赏这个节目来说，不会因为颁给了哪一方而受到打击。
但是，如果大赏真的落到了DREAMS COME TRUE的头上，就成了一块能把乐队、乃至于乐队背后的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甚至还有索尼都给烫到的烙铁。
但索尼家大业大，真正会受伤的，还是渡边万由美和岩桥慎一，以及乐队。
得罪了演歌派，还要经营唱片公司的两个人，过后必定会被演歌派迁怒。演歌派在各种协会里的势力不小，真要树下这么个敌人，也是个麻烦。
还有DREAMS COME TRUE这支上升空间仍旧很大的乐队，岩桥慎一绝对不会想要乐队莫名其妙卷进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里。
“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一定要避开美空桑的锋芒。”岩桥慎一说，“哪怕这个敌人现在看来，只是我们假想出来的，但也有备无患。何况，敌人还真的存在，至少我们吃过一次苦头。”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乐队先是获邀登场红白歌会，看着是大好事一桩。结果，转过头来，就吃了一记“乐队的代表作有咒死天蝗的嫌疑，必须换歌”的暗算。
“但是，周防桑跟演歌界的关系密切。”渡边万由美提醒。
周防郁雄发家之前，是给北岛三郎当住家司机，BURNING现在，旗下也签了不少演歌歌手。
不过，说归说，她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艺能界霸主会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再说了，大赏的评审成员不全是演歌派，这可是事实。
“总之，如你所说的，大赏除了美空桑再没有第二人能拿。”岩桥慎一倒也不在未知的事情上面过于纠结。
反正不抢美空云雀的风头，这是他和渡边万由美的共识。
至于万一被人暗算的担忧，虽然暂时看来有点多余，但不管假想的敌人存在与否，不拿奖是已经确定了的事，不会因为这份担忧是虚是实而改变这次的行事策略。
“还有索尼那边的想法呢，要跟唱片公司通气。”渡边万由美也把那个担忧放一边去，只谈当下。
事务所想争取大赏的时候，唱片公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它们折腾。但事务所想放弃大赏，就得事先征求唱片公司那边的意见。双方往后还要合作，得保持良好的关系。
良好关系中的一项，就是相互信任。涉及到乐队的事时，要尽量坦诚。
“这就是要万由美桑出面和那边沟通的事了，毕竟你才是乐队的BOSS。”岩桥慎一立刻表示。
渡边万由美莞尔一笑，“说出这句话的速度，快到像是在推脱一样。”
“哪儿的话，这是遵守规则。”岩桥慎一理直气壮。
渡边万由美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斗嘴归斗嘴，跟索尼那边沟通是她的任务，而岩桥慎一也休想就这么置身之外。
凡事都要讲求个策略，还得想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对了。”
岩桥慎一想起来，问渡边万由美，“东京周边，大一点的室内演出场馆，有提前两三个月就能拿到租用许可的吗？”
“大型的室内场地，少说要提前半年申请。小一点的场地，倒是有可能。”渡边万由美回道。
岩桥慎一点点头，“这倒也是。”
他这个组织过音乐节，计划过演唱会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渡边万由美想到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只道：“我会和索尼那边商量的。至于乐队……”
岩桥慎一笑起来，“绕了一圈，还是躲不过。”
“这是你的工作，岩桥桑。”渡边万由美也理直气壮，回敬他。
行吧。
……
暗地里的事情，暗地里进行。
在那之前，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两个人都出面，作为业界的幕后黑衣人，各买入了一件美空云雀的遗物。
收到这个信儿的，不是美空云雀生前的知己好友，就是业界的幕后黑衣人们，至于普通的明星艺人，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关系。
收买遗物，当然不是把一堆东西摆出来叫人挑挑拣拣，宛如跳蚤市场开张。而是事先列好了这次要出让的东西，向有意者征求意见，过后在茶室里客气招待，收下东西，再跟美空云雀的养子和妹妹寒暄道谢……如此才算结束。
当然，茶会不是只招待一两个人，这种时候，也算是业界的人相互见面沟通的机会。
任何场所，都能成为联络关系的场所。
年少成年的美空云雀，十六岁的时候，就在老家横浜买下了八百坪土地，建了自己的豪宅。房屋豪华的程度，被附近的人称作是“云雀大小姐的宫殿”。
当然，童星多是摇钱树，买八百坪地盖豪宅的主意，最开始八成不是她的。
但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生活中浸染，美空云雀也绝不是那种朴素的老艺术家，现在养子出让的遗物当中，也不缺好东西。
美空云雀的和服被演歌界的女歌手们买走。买回去以后不是收进箱子里，而是会在过后演出的时候拿出来穿。讲究师徒传承的演歌界，穿前辈大物的衣服演出，甚至是歌手的荣誉。
幕后黑衣人们买的，是她生前的收藏品，还有一点她自己的艺术作品和手工艺作品。
定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过后，岩桥慎一收到请柬，去美空云雀家里拜访，在准备好的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刚做成了两件大事的岩桥慎一，在业界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这次去美空云雀家里，他这张年轻、陌生的脸，倒是成了茶会上的热点。
不仅同席的幕后黑衣人们，对岩桥慎一表现得很感兴趣，茶会的主人，美空云雀的养子加藤和也，看着和其他人寒暄客套的岩桥慎一，也流露出一丝向往。
他可在电视里见到过这家伙的脸！
年纪轻轻，估计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是，已经有了这么多的英雄事迹，还是个唱片公司的社长呢。
席间，加藤和也还主动去跟岩桥慎一搭话，“我看过THE BLUE HEARTS的纪录片，真是太帅气了！”
岩桥慎一看着这张还是个少年的脸，“谢谢，加藤……”
“请叫我‘和也君’就好了。”加藤和也的语气，既有少年的爽朗，但也并不缺少礼貌，美空云雀的家教，从这个养子身上可见一二。
“承蒙你的赞赏，和也君。”岩桥慎一回答。
加藤和也对这个年轻的社长，内心充满了好奇，如果可以，倒是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把他给“盘问”一番。
之所以有如此的兴趣，是因为岩桥慎一的出现，给加藤和也大大的鼓了一番劲儿。
他也想要成为这样的社长！
拥有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巨额遗产，还得到了母亲在演歌界的朋友们会关照他的承诺。母亲的义兄，出吕组三代目田冈一雄的儿子，也表示过有事尽管找他。
这样的加藤和也，还没有起步，就已经领先了别人一大截。
既然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能成功当上社长。那么，拥有这么多的自己，当个社长也绝对没问题吧？
十八岁的加藤和也，在养母去世以后，既有失去了监护人的彷徨和不安，也因为突然之间获得了太多，显得焦躁，迫不及待想要一展拳脚。
既是确认、也是证明——他的的确确是拥有着这么多的大人了。
加藤和也拉着岩桥慎一聊了一通，还要了他的名片。
来参加个茶会，却被个十八岁的少年缠住，这个展开还行。岩桥慎一有点无奈。
……
这次的拜访结束以后，美空云雀事务所的人会负责把他买下的东西送去他的唱片公司。
岩桥慎一现在创业期忙得团团转，刚摘掉贫穷人设没多久，还带着软饭之王的标签，远不到陶冶情操、收藏珍品之类的境界，收到美空云雀事务所那边发来的传真以后，想了想，最后买下了一张美空云雀生前手绘的水彩画。
买东西还是其次，借着买东西向美空云雀背后的演歌派示好才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偏偏要买这张水彩画，是因为这张画的主题是“苹果小调”。画得好不好还另说，岩桥慎一记得，中森明菜和他说过，她小时候就跟着母亲千惠子，一句句学唱《苹果小调》。而千惠子这位美空云雀的忠实粉丝，最拿手的歌就是这首《苹果小调》。
反正都要买，还不如买件自己说得上来的东西。
虽说如此，这张苹果小调，也没有在岩桥慎一手里留多久。
美空云雀事务所的人把画送过来没两天，就被他转送给了中森明菜。或许也可以说，是为了转送给她的母亲千惠子。
因为注视着美空云雀而产生歌手梦想的母亲，还有跟着母亲学唱《苹果小调》的时候，不知不觉将歌唱的梦想深种于心的女儿。
一首《苹果小调》，让那颗因为美空云雀而发芽的种子，从母亲身上移到女儿那里。而后，种子又茁壮成长，散发光芒。
岩桥慎一觉得，把画转送给中森明菜和千惠子，比留在自己手里合适。
于是，托这张画的福，他第二次去中森明菜的老家。拜访千惠子，送画，顺便蹭一顿午饭。
……
去之前，中森明菜在电话里谆谆教导，让他不要在商店街里乱逛，直接到她家那边去。至于理由，她也给得挺充分——
“慎一你这么受上了年纪的太太的喜欢，去商店街绝对会被认出来，然后被追问为什么会到那边去。”
中森明菜这语气，不像是提醒，倒像是正在用个不靠谱的都市传说吓唬不懂事的小孩。
THE BLUE HEARTS的纪录节目已经播出有段时间，只是在节目露了一面的岩桥慎一，就算太太们当时喜欢他喜欢到把朝日电视台的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过后他又没有再出过镜，只要他不自曝，总不至于被火眼金睛认出来。
中森明菜与其是在提醒他，不如说是借此机会故意捉弄他。
这个桃浦斯达，对自家男朋友一夜之间突然成了大众心头爱这件事，既为他感到自豪，又有点小小的、微妙的情绪。
岩桥慎一听在耳朵里，也故意逗她玩，“那我就回答，喜欢吃这边某家店的点心，特意过来买。”
“真是油嘴滑舌。”中森明菜嫌弃道。
要是真这么说了，商店街的太太准得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这个反应，逗得岩桥慎一哈哈大笑。中森明菜后知后觉，被这个家伙当成傻瓜戏弄了一番，顿生不满——完全忘记了最先捉弄人的是她自己。
想说什么，可偏偏嘴上说不过他。又隔着电话线，不能使出最见效的一招——扑上去物理战胜。
只要是想见他，不管理由是因为什么，隔着电话线这件事都显得极为恼人。
“总之，”她决定暂时先不跟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计较，说正事，“你还记得我家在哪里吧？”
岩桥慎一给出个肯定的答案，“那当然了。”
不仅如此，也听她的教导，没有在商店街闲逛，直接到她家里去。
当然，不是为了躲商店街的太太们，纯属一回生两回熟，用不着多走弯路，直接去往那座“中森”后面挂了一排名字门牌的宅子。
……
先前，千惠子就和女儿表示过，欢迎岩桥慎一再去做客。对他这次又来吃饭，也非常欢迎，接到电话以后，早早拟定菜单，做起了准备。
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当母亲的和做女儿的，保守着同一个秘密，为了岩桥慎一要去做客事先通话、又围绕着岩桥慎一说这说那。
和母亲拥有一个只属于她们母女两个的秘密，让中森明菜有一种正在和母亲撒娇的感觉。不仅如此，还是仅此一份，仅她拥有的，与母亲的互动。
而她越是对着母亲撒娇，也就意味着和岩桥慎一之间交往顺利。
女儿和岩桥慎一相处得好，千惠子这做母亲的，就在心里替她高兴。她对岩桥慎一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但即使如此，也想不到，他会买下美空云雀自作的“苹果小调”送给她和明菜。
收到这么一份礼物，一边是感到意外和惊喜，另一边，也体会到岩桥慎一买下这张画的心意。
千惠子饶有兴趣的查看这张苹果小调，中森明菜也跟着凑热闹似的，和母亲脑袋挨着脑袋，像只揣着好奇心的小猫，眨着灵动的眼睛。
其实，在场的三个人都是外行人，品不出美空云雀的画技如何。但话也说回来，岩桥慎一决定选这张苹果小调时，想的就是意义大过价值。
否则，与其收下老艺术家的兴趣爱好之作，不如买一点保险的。
而对于这正在看画的母女两个来说，比起画的好坏，因为“美空云雀的苹果小调”将二人的梦想相连、又因为“美空云雀的苹果小调”让旧日回忆相汇，才是这张画的珍贵之处。
“收到这样的礼物真是感动。谢谢你，岩桥君。”千惠子抬起头来，向他道谢。
中森明菜像跟着鸭妈妈的小鸭子，随着母亲也抬起头来。不过，当女朋友的，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她眨眨眼睛，“你一开始就想买下这个吧？”
“反正总要买下一样。”岩桥慎一倒也不愿意说这是有意为之。
但是，把《苹果小调》的事说给过他听的人就是中森明菜自己。她心知肚明，仗着自己正挨着母亲坐，不会被发现小动作，正大光明拿眼神戳他。
接收到她的小眼神，岩桥慎一一反平时的沉得住气和不动声色，仿佛真被她的目光给戳到了似的，神情微妙。
他不配合，自以为可以耍小聪明的中森明菜就得跟着露馅。意识到被母亲给发现端倪，她有点没趣的吐了吐舌头。后知后觉，又被岩桥慎一给耍了一次，不禁鼓起腮帮子。
千惠子旁观者清，哪里会不明白。对女儿被耍得团团转这件事，心里觉得好玩。
不过，她努力忍笑。
对做母亲千惠子的来说，女儿明菜被戏弄时觉得好玩，是对岩桥慎一的信任。不因为她被戏弄而笑她，则是出于对女儿的爱护。
但反过来说，一向沉稳的岩桥慎一，会在千惠子面前捉弄中森明菜，也是一种表达好感与信任的方式。
不一会儿，千惠子起身，离开起居室。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儿，中森明菜一刻也忍不住，身体往前一倾，小脸伸过来，气鼓鼓，“你怎么这么狡猾、这么坏心眼啊。”
岩桥慎一盯着她这副受气包的表情，“有吗？”
她“嘁”了一声，“就算你装成没事人也没有用。”
不这么说正好，这么说了，岩桥慎一眨眨眼睛，倒是真的做出一副无辜相，在逗她玩这件事上越来越得心应手。
中森明菜瞪起眼睛，“你以为我不会反击，不会报复回来吗？”
纸老虎牙尖嘴利，威胁他，“我还会加倍奉还呢。”
“什么？”
岩桥慎一叫她唬了一下，盯着她看。眼睁睁看着这只纸老虎转动眼珠，向着他扑过来——
冷不丁要亲他的嘴唇。
岩桥慎一躲了一下，“别闹。”
“就闹。”她气呼呼，准备破罐破摔，“反正我脸皮又厚、又不知道害臊，就算被母亲看到了，也无所谓。”
纸老虎一边说，一边膝行到他跟前来，扬起小脸，撅着嘴唇，看着他。
岩桥慎一投降，“饶了我吧。”这就是她说的“加倍奉还”？
中森明菜把年下君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在眼里，总算被逗笑了。想让这个薄脸皮的年下君乖乖就范，最见效的办法就是黏着他。
不过，也不是可以常用的办法……只能偶尔用一下吓唬他。
“那就先放你一马。”她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但实际上，自己心里悄悄松一口气。说到底，“不怕被母亲看到”也只是说说而已，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她自己先受不了。
“多谢。”岩桥慎一一本正经。
中森明菜“哼哼”了两声，把手伸过去，放到他手背上。目光相对时，小声嘀咕他，“这样不至于不好意思了吧？”
岩桥慎一感受着她放上来的手指，“这样可高兴了。”
“真滑头。”她说。
吐槽完一句，自己没忍住，笑起来。她拉着岩桥慎一的手，“母亲肯定很喜欢美空桑的画。”
“谢谢你哦。”中森明菜看着他的眼睛。
岩桥慎一不接她的话，倒是突发奇想，“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唱《苹果小调》是什么样子，想也想不出来。”
他话刚说出口，中森明菜把手抽回来，做了个虚握话筒的手势，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
“苹果的花瓣，在风中散落~”
“在月夜里~月夜里~静悄悄地~”
开唱之前还端着架子，没唱两句，开始笑场。她放下手，笑眯眯的看着岩桥慎一，“就是这样。”
岩桥慎一头一回听，觉得又稀奇又有意思。他做了个虚握拳的手势，又把透明的话筒递到她嘴边，邀请她继续。
结果，被这个中森明菜“啪叽”轻轻打了一下，把他的手给拍开了。
桃浦斯达耍大牌罢演还行。
她耍完大牌，站起身，跟岩桥慎一说，“我去看看母亲在做什么。”
理直气壮宣布完自己的行动计划，中森明菜拉开纸拉门，走出去。在走廊上，看到正站在电话机前打电话的母亲。
千惠子听到动静，往她这边看过来。
中森明菜眯起眼睛，头轻轻一偏，跟母亲打招呼。
千惠子伸出手指，指点了两下。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的女儿，对母亲暗号一般的手势了如指掌。她点点头，轻手轻脚，走进厨房。
炉灶上烧着热水，水壶底部正发着咔哒咔哒的声响，茶叶已经准备好了。中森明菜自然而然，从母亲那里接过泡茶、准备饭后点心，招待岩桥慎一的任务。
她高高兴兴，想起刚才唱给岩桥慎一听的《苹果小调》，轻轻哼了起来。
……
千惠子放下电话，没有进厨房，而是回了起居室。
岩桥慎一一回生两回熟，对这间起居室的布局已经很熟悉。但也因为熟悉，没有了好奇。更不能到处翻翻看看，只好老老实实坐着，把注意力放到那张苹果小调上面。
听到起居室的拉门响，一抬头，进来的是千惠子。
他坐正了一点，礼貌地点点头。
“虽然是粉丝，不过，我也不知道云雀桑有这样的画技。”千惠子的语气爽朗大方，“多亏岩桥君你，才知道了这件事。”
这样的神态语气，让岩桥慎一想起中森明菜和他说过的，千惠子年轻时，为了养育儿女，走街串巷销售小商品，是大受欢迎的推销员。
他相信千惠子有着受街坊邻居欢迎的魅力。
“是明菜……”岩桥慎一说起来。
上次来还一口一个“明菜桑”。千惠子不禁莞尔。
岩桥慎一可猜不着千惠子在想什么，自己说自己的，“听她说，您唱美空桑的《苹果小调》可拿手了。”
千惠子听了，说声糟糕，笑道：“说得这么夸张。”
中森明菜这笃定的语气，跟对着岩桥慎一吹嘘母亲的炸汉堡是最好吃的如出一辙。不过，和被女儿吹嘘自己炸汉堡手艺时捏一把汗的心情不一样，在《苹果小调》上面，千惠子倒是信心十足。
“前几年，家里还经营小饮食店的时候，我还时常用店里的卡拉OK设备唱起。”千惠子和他说。
岩桥慎一安静听着。
“之后，家里的成员，大家都各自开了新餐馆。”
岩桥慎一想不到千惠子会主动说起家里的事。当然，说着这些话的千惠子，也知道，岩桥慎一对中森家的现状一清二楚。
毕竟，是他劝说明菜，回来跟她这个做母亲的商量关于那栋大楼的事。
“谢谢你肯替明菜酱出主意。”千惠子忽然向他道谢。
岩桥慎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反应了一下，“不算是出主意。”他实话实说，“只是想到，明菜最喜欢的就是妈妈。”
千惠子笑了起来。
到底是中森明菜的家事，岩桥慎一不好多说话，面对千惠子的态度，猜不着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又是不是要有什么打算。
这时，起居室外传来动静。中森明菜捧着个大托盘，手脚麻利的进来，“母亲在和慎一说什么？”
千惠子看了看女儿，“我正和岩桥君说，明菜酱的《苹果小调》唱得很好听。”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受千惠子的鼓动，又开始捉弄中森明菜，“是吗？”
中森明菜抬起眼皮，悄悄瞄了那个装蒜的家伙。
……你不是刚听过吗？
可千惠子却虚握起拳头，把看不见的话筒玩笑着递到了女儿面前。
两个人合起伙来，捉弄这个中森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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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桥慎一这次也是出来摸鱼蹭饭，午后时间差不多，就告辞离去。
千惠子和中森明菜送他到玄关。从昨天说好今天要过来，再到刚才，中森明菜接连不断的被岩桥慎一给捉弄，虽然没有不高兴，但心里却着实不服气。
送他出去的时候，想冲他做个鬼脸，可想起刚才被摆了一道的事，没敢轻举妄动，只拿眼神戳他两下，没精打采的挥挥手，“慢走~”
母亲就在身边，更不能用她最拿手的物理战胜法，就暗戳戳跟他闹小别扭。把小别扭闹到连自己也觉得好笑，那么，这点不服气就又烟消云散。
倒是千惠子，刚跟岩桥慎一合起伙来捉弄了女儿一顿，玩得开心，高高兴兴和他说：“下次还欢迎你来，岩桥君。”
她心里高兴，精神也好，尽管忙前跑后招待了女儿和岩桥慎一，过后还一起说笑聊天，但气色看上去还是不错，并未露出疲态。
中森纸老虎待在母亲身边时，就乖乖夹起尾巴变成温顺的小猫送他离开。可等到岩桥慎一人一走，她立刻又神气十足。
这样的变化，说不好当千惠子和岩桥慎一同时在场时，是谁起了作用。
但有一点却很显然，岩桥慎一人一走，中森明菜就把刚才暗戳戳跟他闹的别扭忘得一干二净。
重新坐回到母亲身边，中森明菜心中留下的是最喜欢的人和她一起回来探望她最喜欢的母亲。如此一种奇妙的温馨在心里微微荡漾。
但千惠子再度开口，说的话却让中森明菜心中的温馨稍微冷却。母亲和她说起的，是关于车站前那栋由她出钱盖的大楼的事。
刚才，主动在聊天时感谢岩桥慎一替中森明菜出主意的千惠子，并不是出于一时的感慨。
说是出主意，实际上，岩桥慎一并没有出谋划策，只是让她回去和母亲商量。
可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被家人步步紧逼，心中又顾虑母亲的感受。这样的中森明菜，在犹豫不决的同时，不知不觉将原本是“中森家”的问题，又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成了她自己的问题。
自责也好，怪责家人也罢，但一股脑自己揽过来，反而容易走向最极端的结果。
可背后有岩桥慎一的支持，就给了中森明菜回家去，把这件糟糕的事说给母亲听的勇气。
他没有怂恿中森明菜以一己之力去做决定——不论是什么决定，而是把她送回到自己这当母亲的身边。这才是千惠子向他道谢的真意。
“卖掉那栋大楼吧，明菜酱。”千惠子和女儿说。
中森明菜不意外母亲会这么跟她说。或者，这是唯一一个会这么跟她说的人。她下意识应了一声：“好”，一句仿佛还是孩子的时候，母亲吩咐她去商店街买酱油时那样轻巧的回答。
似乎，母亲站在她这边，卖掉那栋大楼的事，也成了像是去买酱油那样轻易的事。
可是，对中森明菜来说，出钱盖那栋大楼的理由，是为了“家族”。而她心里，家族之所以是家族，是因为母亲千惠子也在“家族”之中。
有千惠子支持她卖掉大楼，那么，中森明菜就不会背着“家族”的枷锁犹豫不决。
“三家餐馆的生意都很不好，继续苦撑没有意义，现在就已经是用租金贴补亏损。但是，还有每年的房产税要交，再这么下去，绝对会破产。”千惠子认真和女儿说。
“而且，一个家族的人，守着三家紧挨着的餐馆，这未免太懦弱了。”千惠子说着，觉得可笑。
既不肯团结一心，共同经营一份事业。却又畏惧外界的挑战，躲在中森明菜这把大伞的下面抱团。可抱成一团，却也还是相互提防。实在是又懦弱又可笑。
中森明菜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也跟着笑起来。但并非是为母亲的话而笑，而是为了说着这些话的母亲，她的神态而笑。
中森一家的孩子们都还小的时候，时而在外面闯些祸。但千惠子却每每都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总是看着千惠子的孩子，最熟悉她的笑容。
那种“没关系，有办法解决”的笑容。
千惠子告诉她，“美香酱的预产期大约是在一月上旬。”美香是平太母亲的名字。
平太渐渐长大，马上又有新的孩子降生。但夫妻两个，却守着一家门庭冷落的店坐吃山空，中森明菜的哥哥就算还能坐得住，但美香想到今后的“未来”，内心焦躁不安。
难道就非得死守在这么一栋大楼里不成吗？
在美香这个嫂子眼里，这栋华丽的大楼，俨然已经是个牢笼了。她不愿意丈夫继续在这里虚度时日，更不能忍受孩子在这样的牢笼里长大。
全都是因为这栋大楼存在的缘故。
要是没有了这栋大楼，丈夫也就死心，他们也就都自由了。
美香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和丈夫吵架时，也常常怪责，都是因为明菜盖了这栋大楼的缘故。
随着腹中的胎儿一天天长大，想要离开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千惠子尽管不住在大楼那边，但偶尔过去看看，或者孩子们回来看她，在这期间，也猜着儿媳的想法。
当她说清濑的机会太少，把人拴在这里没意思的时候，儿媳连连点头。
有些话，由中森明菜来说，就算是好意，对家人来说，因为她大明星的身份，也会解读出别的意味，不会领情。
但是，换成千惠子来解决，就不一样。
搬进大楼里的人当中，有人和她们想法一致。这让千惠子心里更有底。至于丈夫中森明男，对千惠子来说，对这个丈夫的秉性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看似蛮横难缠，其实内在懦弱，胆小如鼠，经不得一丝风吹草动。
……
不管怎么说，千惠子支持中森明菜卖掉大楼，不止是为了维护这个女儿，也是为了被这栋大楼困住的其他儿女。
如今，千惠子是系在中森明菜和中森家之间唯一的那根线。
与此同时，千惠子也是中森明菜犹豫动摇的唯一理由。只要千惠子站在她这边，中森明菜就不会动摇。
“就卖掉大楼吧，母亲。”她说不好这句话是自己在下决定，还是在支持母亲。
可是，听千惠子把话说开，自己就松了口气。继而，想起那时候，鼓励她回来和母亲商量的岩桥慎一。
千惠子拉住女儿的手，“岩桥君心肠很好。”
中森明菜“啊”了一声，被说中了心事。这反应，逗笑了千惠子。
“心肠是很好……”中森明菜嘀嘀咕咕。
想说他不全是好心肠，也会很狡猾、耍坏心眼，欺负人。可话在心里转一圈，最后说出口的，是：“很好很好的人。能和他交往太好了。”
中森明菜拿住母亲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脸上。
母女两个其乐融融，忽然，听到玄关那里有动静。
一声懒洋洋的“我回来了~”，散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中森明穗走进来。看到姐姐明菜，丝毫不感到意外。
刚才，一进家门，中森明穗就先看到了玄关下摆着的女鞋。她下意识就觉得那双鞋是中森明菜的。
从小到大都在跟这个只差一岁的姐姐较劲儿，盯着她的背影长成了大人，中森明穗对中森明菜有关的东西，有一种怪异的直觉。
“明菜姐来了。”中森明穗说。
中森明菜回了一句，“好久不见，明穗。”
中森明穗“嗯”了一声，和千惠子说，“我回来取东西，母亲。”说着，离开起居室。她一走开，中森明菜抬头看了看时钟。
“要回去了吗？”千惠子心知肚明。
中森明菜点点头，想到些什么，忽然松了口气。千惠子了解女儿，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她站起来。
楼上翻箱倒柜的声音传过来，是正在找东西的中森明穗。楼下的母女两个谁也没说话。千惠子把中森明菜送到玄关。
“过几天我再来看您。”中森明菜说。
千惠子挥挥手，语气爽朗，“随时都欢迎哦，明菜酱。”
送走中森明菜，千惠子想起刚才听到的声响，准备上楼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另一个女儿明穗。不过，楼梯走到一半，跟中森明穗碰了个正着。
“找到了吗？”
中森明穗摇头，“也许不在这儿，被我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她只字不问中森明菜，料定这个姐姐已经离开。
“是什么东西？”
中森明穗避而不答，跟在母亲身后下了楼，往厨房里走，要去拿点茶饮。不一会儿出来，问千惠子，“刚才还有别人来吗？”
“别人？”
千惠子反应了一下，想起水池里还没收拾的茶杯。是三人份的。
她“嗯”了一声，若无其事，“就坐了一会儿。”
中森明穗得了这么个回答，没再多说什么。
……
岩桥慎一刚到公司，就收到条传呼。打回去，是中森明菜。
“从千惠子桑那里离开了吗？”岩桥慎一问。
中森明菜“嗯”了一声，一张嘴，先跟他胡搅蛮缠，“就说你这个人又狡猾，又坏心眼。”
岩桥慎一苦笑，“真够记仇的。”
哪能想到，这个桃浦斯达从母亲那里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算账。
“我就是很小气，也很记仇。”她振振有词。
岩桥慎一“嗯、嗯”听着，“记住了。”
“所以——”中森明菜一副要摩拳擦掌的架势。
“所以？”他觉得有意思。
她一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刚才欠我的，也记住要还哦。”
“欠你什么？”岩桥慎一迷迷糊糊。
中森明菜哼哼唧唧，“就是那个——”她帮他回忆，“那个‘你以为我不会反击’……”
脸皮又厚，又不知道害臊。
岩桥慎一想起来，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问：“那要几倍奉还呢？”
“三倍。”这家伙狮子大开口。
岩桥慎一叫苦连连，“真不得了。”
中森明菜高高兴兴，跟他商量，“那你什么时候还？”她露出马脚，吓唬他，“要是拖太久，还会涨利息的。”
其实，就是想见他就是了。
打惯了直球的人，偶尔再拐弯抹角一次，岩桥慎一听着也新鲜，又逗她玩，“利息高不高？”
中森明菜声调一抬，“你还想涨利息？”
要不是正在办公室里，岩桥慎一准得哈哈大笑。
中森明菜自己说完，也觉得自己可笑，忽然有点泄气，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和他说：“我家的钥匙，你偶尔也用一次。”
“用一次嘛。”她也说不好是在商量，还是在撒娇。
可是，一通胡搅蛮缠，内里未必不是暗藏着不快与不安。当然，这些都不是岩桥慎一给她带来的，但偏偏，和岩桥慎一在一起时，才化解得更快。
岩桥慎一答应着。
中森明菜松了口气，“你在公司了吗？”
他回了句“是”。
中森明菜接着说了句，“刚才，慎一你走的很是时候哦。”
“什么？”
中森明菜哧哧笑，但不和他说这个“是时候”是什么意思。岩桥慎一于是对她迫害猫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可是，“躲过了明穗”，这样的话她也说不出来。
……
十月十九日，企划专辑在广告里预告的第一弹，第一张单曲发行。
打头阵的，是藤彩子和BOLAN合作的那张单曲。按计划，从第一弹开始，往后每隔一周推出一首新歌，连续发行十周。
发行顺序按广告的顺序进行，也就是说，中森明菜跟ORIGINALLOVE的那一张负责收尾。
除此之外，一张单曲里只有一首歌，所以这连续十周的连发，每张单曲的定价都只有标准单曲的一半，四百八十日元（含税）。
当然，因为使用了8CM单曲，印刷成本也少了一半。
配合着单曲发行，相关的宣传必不会少，电视里的广告也会进行新一轮的更新。有先前大阵仗的宣传和足够的话题度，单曲的预定成绩相当不错。
外界大众，一致期待着这个轰轰烈烈的企划。
而连续十周不停的宣传与动作，注定了从现在再到今年结束，有关这张企划的话题都不会停歇。
企划的单曲刚一发行，BOLAN这边新单曲和专辑的发行与后续宣传就跟着提上来。
本来，要把自己手下的乐队塞进来做企划，岩桥慎一就是打着蹭热度、打开知名度的主意，现在当然要抓住机会。
不仅是GENZO这边，索尼那边，藤彩子重新出道的单曲也都已经制作完毕，只等发行。
能把一张企划专辑拆开来，作为十张单曲来发行。支撑起这样大手笔来的，不仅是参与者的名气、宣传的阵仗……最重要的，是每一首歌都是单曲主打的水准。
一周发一张，阵线拉得非常长，前期的宣传投入进去，带起来的关注度极高。要承受得住这样铺天盖地的宣传，不会在发行后收获如潮恶评，就一定要稳住单曲的质量。
否则的话，口碑一崩，这次的企划也就会被这份超高的关注度给反噬。
但反过来——正如现在，第一张单曲发行之后，来自大众的反响相当不错。这就又为企划的热度增添一笔，如滚雪球一般，只待向着下一周前进。
第二周要发行的，是坂本冬美、南野阳子、浅香唯三人合作的那支偶像曲。
录音结束以后，坂本冬美继续当她的艺术家，浅香唯正得事务所力捧，立刻开始制作新专辑。跟GENZO和索尼那边打的主意差不多，浅香唯那边，也正等着借企划的势。
只有南野阳子，这段时间里，全部的精力几乎都放到了跟都仓俊一那边的斗争上，鲜少公开露面。
所幸不是没有成果。眼下的情况看来，要把全部的债务一分不留甩回去是不太可能，但最后甩不掉的那些，数额也不会大到把人给拖垮。在各种被事务所利用、最后负债累累的倒霉蛋艺人当中，已经可以说是结果很好的那一档了。
至少保留了可以慢慢重新开始的希望。而不是被债务逼迫到慌不择路，什么都去做。
而关于解约以后的事，就又交到了岩桥慎一的手里。从为了南野阳子去见姐姐朝子的时候起，岩桥慎一就成了南野阳子在艺能界的保护人。
索尼方面，在松田圣子和南野阳子之间选择了前者，也就意味着不再跟南野阳子续约。或者对南野阳子眼下的情况来说，即使索尼提出继续留住她，留下来也只会束手束脚。
有岩桥慎一在，再加上这件事是索尼对南野阳子有亏在先，解约的事谈起来顺理成章。老东家只要放人的时候温情脉脉，那么，解约就是“重新开始”。
连唱片合约也解除，南野阳子成了名副其实的自由身。要是没人接收她，她还不打算引退，就只能自己成立个皮包公司，然后自己去推销自己。
但是，一个在音协那里挂了名的小偶像，背后有靠山都不见得能挺过来，真要单打独斗的话，估计只能去拍小成本电影，等着运气好拿个奖，也许会有点转机。
接下了保护人的担子，眼下，岩桥慎一不仅要替南野阳子联系事务所，还要替她安排新的唱片公司。
而他替南野阳子选的新唱片公司，是跟THE BLUE HEARTS解约了的Meldac唱片。
……
THE BLUE HEARTS有大约一张专辑的库存曲版权在在Meldac唱片手里，解约归解约，歌曲的版权也要处理。因此，乐队和GENZO签约以后，岩桥慎一就跟Meldac唱片那边，就歌曲版权的事进行商谈。不管怎么说，把歌曲的版权收回来。
一张专辑的库存曲，这让岩桥慎一不能忽视。
他可不想过后被暗算一把。
商谈THE BLUE HEARTS的库存曲版权的同时，岩桥慎一顺便跟Meldac唱片商议，想把南野阳子的唱片约过档到他们手里。
Meldac唱片规模不大，也没有制作女偶像的经验。把南野阳子介绍过去，恐怕也当不成她重返艺能界的靠山，甚至，Meldac唱片对这个被音协针对的女偶像也没什么兴趣。
但岩桥慎一另有后招。介绍南野阳子给Meldac唱片，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打算让这家公司成为南野阳子的靠山。他计划中给南野阳子找的真正靠山，不是唱片公司，是电视台。
朝日电视台。
音协要封杀南野阳子，不让她出现在电视里，那就直接找到电视台那里去，让电视台来庇护她。
当然，电视台更无情，无缘无故更不会对小偶像伸手。
前期，岩桥慎一全靠他跟朝日电视台现在的良好关系，说动他在电视台里熟悉的人，把这件事转达过去。
南野阳子被音协针对了，可人气还在。有人气就还有价值，有价值就还能谈条件。
岩桥慎一和朝日电视台那边给出的条件，是把南野阳子三年之内发行歌曲的原盘权都让给电视台。
封杀封不住发唱片。收下南野阳子歌曲的原盘权，只要她发唱片就有收入躺着进账。不仅如此，往后只要歌曲被使用，后续还会有收入。
包括南野阳子自己开演唱会，在演唱会上唱了自己的歌，过后发行录像带，收入里有一部分也属于原盘权所有者，其他电视台如果引用了南野阳子的歌，朝日电视台也有收入。
看着似乎不起眼，但细算一下，是笔不少的进账。
相当于南野阳子自己赚钱给自己在朝日电视台交保护费。
把南野阳子绑到朝日电视台上，得到电视台的庇护，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她熬过最开始的这段日子。
她不会完全断绝电视曝光的机会，都仓俊一更不敢胡乱使坏。
而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南野阳子的身家就高了。被音协针对的艺人，不会有事务所想接收这么个包袱，但如果接收她能跟电视台交好，那就会有愿意伸手的事务所。
极度依赖电视台的事务所，是主营演员业务的事务所。
南野阳子被音协封杀，接下来恐怕休想有机会在音乐节目里出现。音协封杀艺人的手段，无非是“共演NG”，只要让节目组做个选择题，被封杀的艺人就会被抛弃。
但业界的事务所，除了那些各方各面都涉猎的庞然大物之外，其他的基本上各有擅长。有的音乐资源多，有的倾向于经营演员业务，有的则根本只专攻其中一样。
手里演员业务多的事务所，平时要对电视台点头哈腰的招待，只要把南野阳子跟朝日电视台扯上关系，就会有主营演员业务的事务所伸手。
音乐节目的资源被音协牢牢把守，南野阳子没有机会上音乐节目。但是，电视台收下了她接下来三年的歌曲原盘权，为了能多赚一点，就会多给她露脸的机会。
不上音乐节目，还有别的节目。不在节目上唱歌，还能在节目里做游戏、谈话。甚至能去演戏，能起用她的歌来当电视剧的主题曲。
哪怕还要考虑到加入了音协的事务所当中，有着演员业务的那些，不好太照顾她。可电视台指缝里漏一点，也够南野阳子撑过这三年。
三年时间，足够把负面影响淡化，足够化解音协的包围网。
朝日电视台保证她能在重新开始之初站住脚，而收下她的事务所，则保证她能在业界站住脚。
与此同时，因为有了朝日电视台这面虎皮，哪怕只是多多少少沾一点光，南野阳子在Meldac唱片这里，也就不再只是个被音协针对的小偶像。
收下一个没有了歌曲原盘权的南野阳子，但是，能换取朝日电视台的好感。南野阳子上不了音乐节目，Meldac唱片的歌手就有机会上朝日电视台的音乐节目。
何况，有电视台支持，南野阳子的唱片总不会卖得太差，签下她值得。
一个丢了原盘版权的偶像，如果是索尼之类的大公司，多半会拒绝岩桥慎一这种运作方式。因而，在他看来，索尼放弃了南野阳子，反倒成全了她。
但是——
岩桥慎一本来可以把南野阳子留在自己的唱片公司。留下南野阳子自己栽培，能跟朝日电视台关系更好，能再结交一家新事务所，怎么看也有很多好处。
话是这么说，但目光要长远。
在岩桥慎一看来，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THE BLUE HEARTS，比收下一个南野阳子更重要。
他在业界现在名气够大，关系好的事务所也不少，和朝日电视台更是关系好得很，几乎是外界眼中的“朝日派”了。所以，没有用南野阳子再去交好他们的必要。
至于南野阳子发行唱片的收益，在他看来，远不如拿回THE BLUE HEARTS的歌曲版权来得珍贵和重要。
THE BLUE HEARTS的纪录节目弄出那么大的声势，现在，他们的新专辑备受瞩目。这个阶段，这笔歌曲版权身家倍增，Meldac唱片就算要放手，绝对也得狮子大张口。
现在还是在赌的阶段。
乐队的声势浩大，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份声势能转换多少为卖气。新专辑的销量，会检验证实。
如果销量不尽人意，那么，Meldac唱片手里的版权也就跟着跌价。
但是，如果销量爆炸，那Meldac唱片手里的版权也会跟着变成一颗小炸弹，随时准备给GENZO和乐队一点不愉快。
Meldac唱片已经失去了THE BLUE HEARTS，他们可以赌。但岩桥慎一把乐队签了过来，至少五年时间里他都是乐队的老板，他不能赌。
用一个现在看上去很值钱了的南野阳子来换版权，值得。
一整个计划，只要串联到一起，岩桥慎一这个保护人就算完成了自己能做的事。但他作为串珠子的人，也并没有就此退出去。
因为朝日电视台同意接收南野阳子这三年的唱片原盘权的条件，是让岩桥慎一担任这三年里唱片的制作人。
业界出名的点金手，出道就是捧红了偶像，这样的岩桥慎一，看上去似乎正是销量的保证。
比起一个没有制作偶像经验的Meldac唱片，显然是岩桥慎一更可靠。
Meldac唱片那边，权衡一下，这个甩手掌柜当着也不吃亏——还挺有得赚。收了南野阳子，既不用操心太多，还交好了朝日电视台。
至于岩桥慎一这个人，Meldac唱片对他又没什么恶感。毕竟没有在他身上吃过亏，THE BLUE HEARTS也是公司自己提的解约。
于是，牵头了这一切的岩桥慎一，又成了决定这个计划能不能成的关键。
只有他答应了，这一切才能成立。
岩桥慎一计算利弊得失，答应了也无妨。
答应了，就以个人的名义拿制作费，制作公司那里囤下来的歌曲版权，也能拿来给南野阳子用。曲子这东西，在曲库里的时候不值钱。
除此之外，既然南野阳子可能没什么机会参加音乐节目宣传，岩桥慎一正好趁此机会，用南野阳子来做试验，探索一下离开了主流宣传也能推广唱片的路。
他一松口，事情就顺理成章，能够继续谈下去。
如此一来，南野阳子的前途也就看到了希望。是真的希望，足够支撑她走过重新开始以后，最为艰难的那段路。
……
明面上的企划专辑，进行的热热闹闹，藤彩子与BOLAN的合作恰到好处，单曲开卖以后，销售情况极佳，来自大众的反馈也相当好。
四百八十日元，买了一张高质量的单曲，又便宜又好，消费者心满意足，安心把目光投向下一周，等着新单曲的发行。
而在第二周到来之前，岩桥慎一就要把南野阳子的这串珠子给悄悄串起来。等到南野阳子再露面，就把该理顺的理顺好，该安排的安排好。
为着企划专辑牵扯太多，音协的人只能捏着鼻子让她上电视。但这份不得已的宽容，是看在坂本冬美、浅香唯的面子上。
等到企划一过去，到时候想收拾她——
想收拾南野阳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段时间以来，南野阳子专注跟都仓俊一扯皮，岩桥慎一从不联系她，只通过姐姐朝子来确认进度。
一个没有负债累累的南野阳子，比一个背着一身债的南野阳子更容易被接受，这显而易见。
复杂的债务意味着更多的麻烦，让其他势力不敢接手——
万一她因为无力偿还自杀了的话，接收她的事务所还得出来道歉，惹一身腥。
正因如此，岩桥慎一直等到朝子说已经见了成果，才开始行动。一切计划好了，才又联系南野阳子。
久违接到岩桥慎一的电话，让南野阳子有点意外。不过，她冰雪聪明，短暂的意外过后，立刻猜着是为了她跟都仓俊一那边的事。
哪怕在这期间，岩桥慎一不闻不问。
但南野阳子并不认为他在建议她解决债务纠纷以后，就此不再插手。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介绍自己的亲姐姐来当她的商量对象。
岩桥慎一也不卖关子，直奔主题，告诉她，要带她去见电视台和唱片公司的人，“朝日电视台愿意做阳子你的保护者。”
他把计划和盘托出。南野阳子屏息凝神，一句话也不敢听漏。她精神紧张，但越听心情越开朗。
从沼泽里侥幸出来，浑身脏兮兮，疲累不堪。
就在这时，云散雾消，太阳升起、越升越高，眼前竟出现了路。一条她想也不敢想的路、想也想不到的路。
南野阳子不假思索，岩桥慎一就拍板决定，“时间就由我来定，过后再联系你。”
现在，南野阳子自由艺人一个，前所未有的清闲。何况，关系到接下来的去处，自然要随叫随到。
她答应下来。把话说定，紧张的精神松弛，开始隐约有些激动。迫不及待，想要和什么人倾诉，吐出这一口压在心头已久的浊气，分享终于看到转机的欣喜。
说给会为她的好事而高兴、为她的麻烦事而忧心的人听。
电话对面的人是岩桥慎一，就让南野阳子想起冈田有希子。
“岩桥桑，把这些说给有希子听，行吗？”
岩桥慎一回了句“可以”，有点无奈的说：“不过，想也想得到，等你和有希子说完，过后她一定会打电话给我。”然后再说一遍。
南野阳子脑中浮现出冈田有希子放下电话听筒、立刻又拨通另一个号码时，那副忙碌兴奋的模样，莞尔一笑，有点调皮的回了句，“像是在托有希子给您带话一样。”
“如果是好话，和我直说也无妨。”岩桥慎一和她开玩笑。
一来一往的闲聊，仿佛是借此机会，跟她庆祝事情终于得以出现转机。
南野阳子放下电话以后，立刻又拨通了冈田有希子的号码。拨号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和方才想象中冈田有希子的模样重合，不禁感到好笑。
她听着号码拨出后的回铃音，心情轻快爽朗。
先前，有希子为了她的麻烦事真心实意的担忧。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南野阳子也想第一个和她分享喜悦。
除此之外。如果不是因为有希子，岩桥桑也许就不会找她合作单曲，不会出手相助。
……
冈田有希子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当天晚上，就把电话打给了岩桥慎一。岩桥慎一电话一接，听到她元气十足的：“岩桥桑~晚上好！”，下意识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阳子酱的事，真的谢谢您！”她一记直球打过来。
岩桥慎一忍不住笑道，“你该不会是刚挂了阳子的电话吧？”
“好厉害！”冈田有希子认真感慨，“岩桥桑有推理的天分。”……真不愧是推理研究社团的一员干将。
岩桥慎一听了，暗暗摇头，可不想要这种夸奖。
“之前，我一直在为阳子酱担心，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冈田有希子说，“也很任性的跟您说了那么多。现在，听到她的事有了转机，真的非常高兴……”
她一边向岩桥慎一道谢，一边感觉到，自己又被岩桥慎一拉了一把。
为南野阳子的烦恼而烦恼，为她的痛苦而痛苦时，冈田有希子想到的是当时走投无路的自己。正因如此，才下意识把电话打给了在悬崖边对她伸出手的岩桥慎一。
现在，岩桥慎一拉住了南野阳子，仿佛也又一次拉住了冈田有希子。
“这些也多亏了有希子。”岩桥慎一听着她的话，忽然道。
冈田有希子“哎”了一声，“我？”
“多亏你无论如何都站在阳子那一边。”岩桥慎一说。
最先对南野阳子伸出手来的人，是这个“弱小”的冈田有希子。是她和岩桥慎一一起，把南野阳子拉住了。
冈田有希子听了岩桥慎一的话，有点想掉眼泪。她有感而发，“岩桥桑，遇到您以后，发生的都是好事。”
岩桥慎一叫这句傻话给逗笑了。
冈田有希子听到他的笑声，像是担心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似的，认真强调，“是真的。我也好，我身边的人也好，都因为遇到您，发生了好事。”
阳子酱也好，明菜桑也是……
冈田有希子想起那件答案已然在心的事。
演唱会的那天，和绫子一起去看演出时，绫子觉得像是中森明菜的那个人，未必真的是中森明菜。
但是，这种偶然的、不知答案的事，却像是拼图的轮廓在冈田有希子眼前闪过一闪。许多事拼凑到一起，拼凑出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岩桥桑和明菜桑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寻常。
冈田有希子完成了她的推理，按说，下一步就该“真相大白”。不过，要把自己的发现说给岩桥桑、还是说给明菜桑？
又或者，下次再三个人一起出去时，给他们挖一个措手不及的陷阱？想到也许这两个人在捉弄她，冈田有希子就想也反过来捉弄这两个人。
要是她不戳破这件事，就能理直气壮当电灯泡，直到这两个人忍不住自己承认。
无限的可能性，又在冈田有希子面前展开。
……
第一周的销量传回来，打头阵的第一张，一周之内卖出去了十二万七千张，直接登上了排行榜第一名。
拿到销量传真的当天上午，岩桥慎一还没看完全部的榜单，索尼那边就给岩桥慎一打电话庆祝，听电话那边的架势，今天晚上开香槟才正好。
接完了索尼那边的道贺电话以后，又陆续接到了几家企划专辑合作方的祝贺电话。
十二万七千张是什么概念呢？
现在的唱片市场，才刚开始走出前几年的低迷，有一点回暖的迹象。但是，虽然出了不少大热门的歌曲，也有了百万单曲，但整体上还是不怎么景气。
卖十万张单曲，就能挤进单曲年榜前一百名。也就是说，这张单曲开卖一周，就已经在今年的年榜上预定了一个席位。
何况，藤彩子和，无名的乐队和查无此人的演歌歌手，这么寒酸的组合，要不是企划专辑的话题度爆炸，捆到一块儿，第一周连七千张的零头也未必卖得出去。
当然，能卖出十万七千张，绝对离不开前期那样声势浩大的宣传的背景。
如果不是大众的好奇心、以及对企划制作人的好感都被拉到了某个程度，以至于到了被吊胃口的地步，也不会让这张无名新人的合作冲到这样的高度。
一周卖十二万七千张，也就是超一线当红的歌手才能做到。
销量出来，索尼那边想开香槟，GENZO这边当然也一片欢腾。到底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但在这之外，企划的其他合作方，就想什么的都有。既有因为这个开门红，对接下来的发展倍感期待的。也有在私下里暗酸，首发的歌手赚足了宣传便宜的。
这十二万七千张里，得有十二万张是为了宣传买的吧？
那个是岩桥慎一公司的乐队，谁知道是不是他这个制作人特意给自己人留的好位置？
但是，硬币两面。首发单曲开门红，能有这样一番说辞。可如果第一张单曲销量不好，那毁了企划的锅也得藤彩子和来背。
可不管怎么说，起初冲着企划的宣传去买了单曲的人，过后没有打电话要求退货——这年头，最直接的表达对唱片的质量不满意的办法，就是把电话打去唱片公司。哪怕非质量问题不会退货，也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怒气。
听众买了单曲以后，没有对歌曲不满意，除此之外，中古市场里也没有几张这张单曲的二手货。
也就意味着，冲着企划去买了单曲的听众，觉得这首歌不错。
不仅如此，单曲的作词和作曲都是森友岚士，这支乐队的创作能力，也趁此机会，在听众心里撒了颗种子。
岩桥慎一这次对的强推，到这里就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至于索尼那边对藤彩子的推销，则要转移到电视节目上来。听了单曲的人，听到的是一支让他们买了之后觉得值得的好歌。
而打开电视的人，在单曲的宣传广告、以及打歌节目里，看到的则是被美男子森友岚士衬托的更美更妖冶的藤彩子。
这个形象印到观众脑海里，往后她的每一首歌就都有了画面。
这么个演歌美人，唱情歌怨歌，形象也好、嗓音也好，堪称完美。到这里，岩桥慎一当初拉拢索尼加入企划时，有关藤彩子的许诺，就算是任务圆满完成。
当然，选择藤彩子和来打头阵，岩桥慎一也不是没有他的用意。
说到底，前期的宣传阵仗那么大，已经大到了首发单曲的歌手无所谓有没有名气的地步。这第一张单曲，观众几乎就是冲着宣传、冲着企划本身买的。
这样的情况下，让无名新人带着高质量的单曲开局，比听众已经熟悉的歌手要好。
藤彩子和这个组合足够新鲜，足够叫人猜不着。谁也没听过的无名新人，想也想不出他们能合作出什么样的音乐。让这样的组合来打头阵，来消受前期宣传攒下的巨大期待感，观众要是满意了，皆大欢喜。
要是不满意，因为他们确实名不见经传，多少还能因为这种陌生感缓和一点观众的失望。
……
新的一周新气象。
新的一周，收到第一张单曲销量情况的同时，企划的第二张单曲也如期发行。演歌歌手和摇滚乐队的合作还热乎着，演歌歌手和偶像的合作又新鲜出炉。
许久未露面的南野阳子，在这一周里，随着单曲发行，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里。
她和坂本冬美、浅香唯，三个女孩穿上偶像的华丽衣裙，在音乐节目里打歌。
这个三人组合，最受瞩目的无疑是从演歌歌手变身偶像的坂本冬美。这种合作，谁的变化大，谁就成了焦点。
参加节目的时候，坂本冬美往往承受最多的关注，被询问最多的感想。
浅香唯活泼可爱，在旁边帮衬，南野阳子个性沉稳些，负责在一边把话题往回拉，三个女孩合作默契，不像是临时凑起来的塑料组合。
不过，相比坂本冬美，浅香唯和南野阳子之间的互动明显要少、也更客气。
但是，当天的节目，同台参加演出的歌手当中，有一两个对南野阳子敬而远之。他们都是音协骨干事务所旗下的歌手。
碍着这张企划专辑，他们的事务所不能要求节目组二选一，把南野阳子踢出去。可不妨碍在后台霸凌她一下，或者在台上，南野阳子说话时露出个表情放空的冷脸。
欺负南野阳子，就是对事务所表忠心。
这种微妙的气氛，当天录制节目的人都有所觉察。和南野阳子组合的浅香唯与坂本冬美，作为离她最近的人，更是体会得清清楚楚。
在休息室里，浅香唯小声嘀咕了一句：“好过分。”可除此之外，她也什么都不能多说。实际上，她所在的事务所，经理也提醒过她，跟南野阳子不要走太近。
艺人们作为商品，这种受摆布的感觉，出现在方方面面。
不过，小个子偶像浅香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经纪人在的时候，就老老实实。经纪人一走，照样跟南野阳子有说有笑。
至于坂本冬美，则负责保持平衡。
三个女孩都不觉得对方不好，坂本冬美跟浅香唯更是同情南野阳子的遭遇。不知不觉，在一起躲避浅香唯的经纪人的过程中，仿佛体会到了恶作剧的乐趣，乐在其中。
……
南野阳子在节目里落落大方，状态极佳，到了后台，更无所谓被热情对待，还是被冷落。这副模样，让奉旨挤兑她的歌手颇为不爽。这次的不爽，完全是个人的——
凭什么她就能这么若无其事的？
有岩桥慎一当保护人，有朝日电视台当靠山。
南野阳子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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