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健太在餐桌边跑来跑去,屋子里的灯光暖乎乎。
这个中森明菜,对着他嘀嘀咕咕,“再不过来的话,都要在心里唱‘你应该不会来,我一个人孤单的圣诞夜~’了。”
山下达郎的圣诞名曲,她用起来倒是趁手。
岩桥慎一笑话她这碎碎念的样子,“像个在念咒语的巫女。”
中森明菜鼓起一边腮帮子,把一张写满了“是又怎么样”表情的脸凑到他脸前。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百分之一百二是在撒娇。
岩桥慎一伸出手指头,作势要戳她的脸。她眼睛一瞪,纸老虎派头摆了个十成十。这架势,倒真像是把他给唬住了似的,让他收回了手指。
她于是得意洋洋。
不过,仍有点目的没达到的不满足,小眼神一下下戳他。这副模样,十足的幼稚鬼。岩桥慎一猜着她想什么,凑过去,亲一亲她鼓鼓的腮帮子。
这个中森明菜,立时眉开眼笑。
……
岩桥慎一今天晚上的演出结束以后,没有安排聚餐。本来肚子就空空的,又被美和酱拉着迷路、期间还险些遭到开除,折腾了一晚上。
跟美和酱道别以后,先回了趟自己家,又饿着肚子到中森明菜家里来。这会儿,不管是应景的小蛋糕还是匆忙准备的饭菜,都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蛋糕是事先准备的半成品,饭菜也跟“圣诞大餐”不怎么沾边儿。要说美味佳肴,大概怎么也算不上。
看他吃得香,中森明菜这个操办一手的女主人,也有种劳动没白费的成就感。
虽然晚了些,快十一点半了,可到底没有真的变成“你应该不会来,我一个人孤单的圣诞夜”。如此一来,刚才担心他临时有事过不来的那些小想法,也跟着烟消云散。
这只纸老虎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笑嘻嘻的看看岩桥慎一,把勺子伸进他的盘子里,像个不好好吃饭的孩子。
“把我这份给你?”岩桥慎一瞧着她咀嚼的嘴,逗她一下。
中森明菜拒绝的飞快,“才不要。”一边拒绝,一边还把勺子往他盘子里伸。这副模样,显然不是岩桥慎一盘子里的这份更好吃,而是从他盘子里抢食更好玩。
相处久了以后,岩桥慎一多多少少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中森明菜会成为明星整蛊秘密报告的常客。又容易当真受骗,知道被骗了以后的反应又格外强烈,受了骗也不长记性。
对明星整蛊秘密报告的节目组来说,她大概是被整效果最好的艺人。不过,要是换她去整蛊别人的话……
以她这容易乐在其中的性格,大概也很容易入戏,唬的别人一愣一愣的。毕竟,和她一起,一唱一和装过蒜的岩桥慎一,对她的本领已经有所领教。
当然,也或许会因为太单纯,不多时就被人给看透。
不过,“明菜桑什么时候会被拆穿”和“明菜桑下次能装多久”,不管哪一种,都挺有意思。都是能交给台本作家,量身打造出有效果的剧本的反应。
过完年,岩桥慎一计划的整蛊节目就准备开常规档。
作为特别节目试水的时候,不方便起用大牌明星。但真的成为常规档以后,邀请到大牌明星就成了加分项。
以他和研音的交情,给中森明菜递邀请,事务所就先尽力而为的帮忙说合了。何况,这个桃浦斯达自己,还满心里装着要去大展拳脚的主意。
要是他和野崎公子提过的再合作专辑的事能成行,那专辑合作期间,邀请她去自己参与的新开的综艺节目里做客,那更是顺理成章。
不仅顺理成章……甚至还能当成是参加宣传节目。
岩桥慎一甚至琢磨,节目常规化以后,如果收视率做得起来,还能加一个可以让歌手演员有机会做宣传的单元。
如果节目不仅是整蛊节目,还兼带一点别的作用,就更容易得到业界支持。
当然,在有那个可以这么做的基本盘之前,肯定不能贸然就安排。多一个宣传渠道固然好,可如果观众对节目不买账,那也只有等着腰斩的份儿。
……
岩桥慎一心里琢磨着,把中森明菜这孩子气的样子看在眼里,装作不知道她的乐趣,故意把自己的盘子放到她面前,又拿过她的那份放到自己跟前。
她哈哈大笑。转转眼珠,照样把勺子往他面前伸。
神经质的小狗健太,一点风吹草动就上蹿下跳。他们两个在这儿不好好吃饭,健太看这阵仗,汪汪直叫。跑去中森明菜脚边转转,又跑到岩桥慎一脚边——
去咬岩桥慎一的裤脚,对着他示威。
二对一还行。
中森明菜看看这只准备要保护她的小男子汉,再看看这个被一只还不到一千克的小狗叫到无语的大男子汉,乐不可支。
“健太!”她呼唤小狗。
叫了它几声,这只神经质小狗才肯收兵,回到中森明菜脚边,开始撒娇。她摸摸小狗的头,一边笑,一边夸奖,“健太是好孩子哦!”
“……”
岩桥慎一觉得,自从中森明菜养了小狗,他在她家里就多了个顶头上司,到处束手束脚的。
狗狗的存在,果真就是从女朋友那里抢走关注的。
他闷不吭声,把勺子伸进换到自己跟前来的、本来是中森明菜的盘子里,吃自己的。
中森明菜哄好了小狗,笑眯眯的跟岩桥慎一说,“虽然健太小小一只,可是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哦。”
“嗯,已经见识到了。”岩桥慎一继续吃。
她看着这个埋头苦吃的男朋友,猜着他的想法,哧哧笑,“我也见识到了哦。”
“什么?”
中森明菜眉开眼笑,“见识到了慎一这么厉害的男子汉的可爱一面。”……跟小狗吃醋的可爱一面。
如果这是赞美——
岩桥慎一有点不太想要这样的赞美,“被说‘可爱’可就算了。”
中森明菜倒不觉得,“有可爱一面的男子汉,更让人喜欢哦。”她率直的叫人不好意思,“现在,我更喜欢慎一你了。”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这也已经见识到了。”
一听就听出他是故意的,中森明菜立时破功,又嘀嘀咕咕的念他,“你怎么这么狡猾、这么讨厌啊。”
这种时候,就不能接上一句“我也最喜欢你”之类的话吗?
岩桥慎一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这过分稳重的地方,有时让中森明菜有种扑了个空的感觉。
她有点泄气,拿起勺子,这次只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伸。吃了一口,还觉得不甘心,抬起头来,一边咀嚼食物,一边看着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又可爱,又有点可怜兮兮的。伸过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中森明菜往旁边一躲,鼓着被食物填满的腮帮子,继续嚼她的。
看你什么时候才主动一点……
她心里暗戳戳想,拿小眼神明晃晃戳他。咽下食物,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岩桥慎一忍俊不禁。中森明菜看他笑,冲他撅了下嘴,做了个鬼脸。
“真丑。”他笑话她。
一开口就说这个。中森明菜“哼”了一声,“没错、没错,就是个丑八怪。所以,每次登台之前,如果不化两个小时妆,就会露馅。”
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我怎么可能会相信啊。”岩桥慎一吐槽一句。这只纸老虎全身上下,就没有他不了解不清楚的。
“所以,你就是在跟丑八怪交往哦!”中森明菜张牙舞爪。
岩桥慎一点头,“没办法,我喜欢丑八怪嘛。”
中森明菜“嘁”了一声,“在说漂亮话,对不对?”
“认真的。”岩桥慎一回答。
她继续胡搅蛮缠,“喜欢丑八怪,眼光真怪……”
岩桥慎一开始忍不住想笑,“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故意的?”中森明菜死不认账,小眼神继续戳他,一副他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别看是个桃浦斯达,有的时候,就是幼稚的不可思议。岩桥慎一伸过脚去,碰到她的脚丫,“我眼光可不怪,就喜欢你这一个丑八怪。”
中森明菜又好气又好笑,真说不好这到底是在损她,还是在表白。可最先说自己是丑八怪的人是自己,话题会变成这样,好像也不能怪岩桥慎一……
“你夸我一下嘛。”她绷不住了,开始撒娇。
岩桥慎一不禁莞尔,“说你丑八怪是骗你的,其实可漂亮了。”他顿了顿,“尤其在我心中,尤其的美。”
“还有呢?”
岩桥慎一仿佛跟她一问一答,“也很喜欢你,最喜欢的就是你。”
“这还差不多。”中森明菜易于满足,眉开眼笑。
看她这心满意足的表情,哪里还有不明白为什么她刚才别别扭扭的理由。这么个期待着被表白的中森明菜,从她对明晰的表白的渴求之中,也一并体会到来自她的深情厚爱。
“明菜。”岩桥慎一叫她。
“什~么~?”中森明菜拖着长调,声音软绵绵。
“最喜欢的人就是你。”
她笑眯眯,“嗯、嗯”点头,“……再说一次听听看。”
岩桥慎一于是又说了一遍。
中森明菜高高兴兴,“就算不是圣诞夜,平时也像现在这么亲热一点也不错哦!”看他要说话,先提要求,“不许说‘知道了’。”
“嗯?”岩桥慎一看着她。
这个中森明菜谆谆教导,“多煞风景啊。”
不让说“知道了”……
被阻止了下一句话的岩桥慎一,看着中森明菜大说特说的嘴唇,也不知道是向往、还是出于一份小小的嫉妒,往她那边探身,亲了亲她。
只是嘴唇碰了碰嘴唇而已。
就这样,中森明菜高兴的不得了,仿佛岩桥慎一终于开窍了似的。
……
时钟的指针走向了十二。
一点也不豪华,但不缺温馨和欢乐的圣诞晚餐吃完不久,就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把盘子收进水池,留意到时间,中森明菜“啊”了一声。
“怎么了?”岩桥慎一正帮她拾盘子。
神经质的小狗健太,早就跑进自己的窝里去了。
“我给慎一你准备了圣诞礼物哦。”她说着,盯着岩桥慎一的脸,“干嘛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啊。”
岩桥慎一先不回答,去吻她的嘴唇。中森明菜由着他亲了一会儿,往后撤一下。结果,这个“开窍了”的家伙,不依不饶,又黏过去。没办法,中森明菜一半是纵容,另一半还有点高兴,陪着他多黏糊了一会儿。
“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一分开,中森明菜旧话重提。
她轻声细语,说话的声音颤悠悠的,听得岩桥慎一心里发痒,又要贴上去。这次,就被中森明菜给躲开了,嘴唇只擦过她的脸颊。
“先不许想奇怪的事。”中森明菜打了他一下。
这家伙,不开窍的时候,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怪讨厌的。一开窍,也有点难缠。这么想着,中森明菜自己先觉得好笑——
在心里,笑自己也是个难缠难打发的女人。
她让岩桥慎一等着,自己跑进卧室,去拿自己准备的圣诞礼物,满脑子都是能把礼物送出去而兴高采烈,像个一头热的傻瓜似的。
不一会儿,抱着个大大的纸袋回来,交到他手里。
中森明菜笑眯眯,“拿出来看看嘛。”她目不转睛,看着岩桥慎一把东西拿出来,展开。直到这时,才像是解说似的,告诉他,“是手织的毛衣。”
“你亲手织的吗?”岩桥慎一有点没想到。
中森明菜点点头。到这会儿,礼物送出去了,刚才发热的脑袋也有点降温,开始考虑起把礼物送出去之外的事——
“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不知道合不合身,也不知道岩桥慎一喜不喜欢,穿不穿手织的衣物。
跟他相处起来早就大大方方的中森明菜,脸上又难得飘过一点忐忑与不好意思。
“手艺还真厉害。”岩桥慎一夸奖她。衣服还没穿,可这个桃浦斯达有这份编织的手艺,还亲自动手,先让他觉得高兴。
“真的吗?”
岩桥慎一回答,“这可是要穿出门去的衣服,如果只顾着说漂亮话,到时岂不是麻烦了。”
“真狡猾。”中森明菜嘴上吐槽着,先已经笑了。
手织的毛衣穿上出乎意料的合身,岩桥慎一夸她,“没想到手艺这么好。”
其实也没有他夸奖的那么好……
这种时候,中森明菜自己反倒在心里谦虚起来。她围着岩桥慎一转了一圈,确认衣宽袖长,确定衣服合身,这才觉得把礼物真的送了出去。
“织了很久吗?”岩桥慎一问她。
中森明菜想了想,“从进了十二月开始,一点点织了大概两周多一点。”一边又说出自己的担心,“停停顿顿的,还担心织得不够漂亮、不够合身。”
年末的工作又多又密集,要准备手织的礼物,不是件轻松的事。岩桥慎一体会着她的心意,“挺合身的,像拿软尺量过一样。”
中森明菜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心里想,自己对他的尺码当然清楚得很。
岩桥慎一抬起胳膊肘,看了看,“这个叫什么颜色?”
“灰蓝色。”中森明菜回答。他听了,点点头,接着问,“要穿这件出门,外套选什么颜色比较好?”
顿了顿,得寸进尺起来,“……不如就请你帮忙搭配好了。行吗?”
要了手织的毛衣,还惦记搭配全套。这就是软饭之王岩桥慎一。
可架不住中森明菜就吃他这一套。岩桥慎一这么说,她高高兴兴答应,“尽管交给我好了。”拍拍他的肩膀,“一定把你打扮得帅气十足……”
不过,她也有她的小主意,“然后,新年假期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行啊。”岩桥慎一答应着。想了想,“不过,要穿这件毛衣去玩的话,夏威夷之类的地方可去不成。”他一本正经的说冷笑话。
中森明菜忍不住嫌弃,“好无聊的笑话。”
“是吗?”
中森明菜小脸凑到他跟前,“没、错~”
岩桥慎一正好捧住她的脸,和她说,“圣诞快乐,明菜。”
中森明菜忍俊不禁。两个人脸对着脸,她看着岩桥慎一,笑个没完。笑的岩桥慎一心里没底,“我说了奇怪的话吗?”
她笑眯眯否认,“没有哦。不如说,是很高兴。”
屋子里的温度不低,岩桥慎一穿着毛衣,开始冒汗。他要把毛衣换下来,这个玩心起来了的中森明菜,非得给他帮忙——
脱个毛衣有什么好帮忙的?纯属借机冒坏心眼捉弄人。
圣诞节,岩桥慎一也给中森明菜准备了礼物。
不过,他要去拿的时候,却被这个中森明菜给阻止。她说句“稍等”,又跑回卧室去,不一会儿,又风风火火跑回来。
手里拿着一只大号的毛线袜子。
“这个是织完毛衣以后另外又织的。”她跟岩桥慎一炫耀这只红白相间的毛线袜子,“等下把它挂在床头,等着圣诞老人把礼物放进去……”
喜滋滋的模样,仿佛比谁都深信不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会在圣诞夜把礼物放到她的袜子里。
中森明菜当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可是,因为今天晚上,岩桥慎一就在她身边,所以她就比幼儿园的小孩子都要认真的相信着。
话是这么说……
“这只袜子也太大了吧?”
岩桥慎一看着她手里这只比普通袜子大了不止三号的圣诞礼物专用袜。
对于圣诞礼物,他最多只是在中森明菜拿出来的时候,露出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哪像这个中森明菜,笃定到连放礼物的家伙都准备好了。
中森明菜歪理一堆,“也要考虑到圣诞老人准备的礼物很大,普通的袜子装不下嘛。”这语气,真不知道是要说她贪心,还是贴心替圣诞老人着想。
岩桥慎一半是无语,半是好笑,从她手里要过这只袜子看了看,撑开袜口,往头上比划了一下。
这点小动作,把中森明菜逗得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说他,“把自己当成圣诞礼物的招数,这也太老土了吧?”
“不过呢,”中森明菜大人有大量,“慎一你打算送的话,我也会好心收下的。”
岩桥慎一把她这威风得意的样子看在眼里,神情微妙。中森明菜沉不住气,叫他这么给看一会儿,就往他跟前凑,“干嘛这么一副表情啊。”
岩桥慎一学舌,“干嘛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早就知道什么?”她下意识反问,“你该不会真的打算把自己当圣诞礼物吧?”这么一想,自己先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岩桥慎一能做出来的事吗?
……当然不是了。
中森明菜自己迷迷糊糊乱想,岩桥慎一把她的傻瓜模样看在眼里,忽然有点等不及。他伸过胳膊,把她搂进怀里,去找她的嘴唇。
被突然袭击,中森明菜一双手臂像是急着要找个支撑似的,慌慌张张搂紧了他。黏糊了一阵,岩桥慎一在她耳朵边上催促,“去洗澡吧。”
中森明菜“嗯”了一声,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松开。
总之,就是不想洗澡的时候太累的意思。
岩桥慎一先去洗,再换她进去。等他进了卧室,看到她睡的那一边,床头真的挂上了那只大得离谱的圣诞袜子。
他想着中森明菜这点孩子气,为之一笑。心里觉得她又纯洁又可爱。
可是,早早织好了圣诞夜的袜子,是因为相信真的有礼物。她相信的不是圣诞老人,是岩桥慎一。
趁她还没回来,岩桥慎一去拿自己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揪住袜口,把它给放进去。
洗完了澡的中森明菜,像把刚才的孩子气、胡搅蛮缠、威风得意……都给洗去了似的。她轻手轻脚,到岩桥慎一身边来。
此时此刻,在岩桥慎一面前的,毫无疑问是个富有魅力、且满心期待的女人。中森明菜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目光湿润缠绵,眼前像是还蒙着热水的雾气。
岩桥慎一伸过手去,攥住她的手。
……
隔天的上午九点就有工作,大本事先约定好八点钟之前就过来接她。岩桥慎一要是在这儿吃早饭,大概就跟大本碰个正着。
昨天晚上睡前,调闹钟的时候,岩桥慎一跟她说好,回去吃早饭。
可让他空着肚子回去,中森明菜就觉得过意不去,一早起来,趁岩桥慎一还睡着,去给他准备早饭。
恋爱期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女人,在如今这个时代,百分百是被嘲笑的对象。
但中森明菜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做过了头,也绝不担心这份殷勤被岩桥慎一轻视。只因为打从心里疼爱岩桥慎一。在体会着被他所爱的同时,也想为他做所有能做的事。
要是前面的人是岩桥慎一,她就能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只相信会被他温暖的怀抱稳稳接住,不去想结果会不会是撞得头破血流。
她轻手轻脚起来,看了一眼挂在床头的圣诞袜子。脱离了昨夜的情景,现在这么看,确实是只大得夸张的袜子。简直是在讨礼物。
这么想着,她不禁莞尔。随即,像担心惊动了岩桥慎一似的,收敛笑容,视线落到他熟睡中的脸上。
“最喜欢你了哦~慎一。”
中森明菜对着这张一无所知的睡脸,傻气十足的说着唇语。一边说,又有点想笑。想着时间耽误了又耽误,赶紧起来。
床头的毛线袜子,看得出放进去了东西的轮廓。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中森明菜回味着前一天晚上的事,把袜子拿下来,手伸进去。
差十分钟七点,岩桥慎一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有点想睡懒觉。不过,一来今天是星期一,二来这也不是自己家。不仅如此,提前这么久起来,还是为了跟中森明菜的经纪人岔开。
想赶紧把事情跟研音那边弄清楚,往后想在她这儿睡多久就睡多久。
岩桥慎一打着哈欠立下新年的目标,看一眼枕边,早就空了。连那只大得滑稽的圣诞袜也不见踪影。
他出了卧室,去找中森明菜,果不其然在厨房里。
“早上好,慎一。”她精神十足。
倒衬得岩桥慎一邋邋遢遢。岩桥慎一“嗯”了一声,眨了眨发涩的眼皮,“早上好。”没睡醒的时候,脸皮也格外厚。他伸过胳膊,又把她给抱了个满怀。
中森明菜笑他,“年下君无精打采的。”
岩桥慎一充耳不闻。她于是如同担心这么说,他会听不着似的,贴到他耳边,“辛苦你了哦~”
百分之百是故意的。
岩桥慎一吭了一声,手就要不老实。结果,被“啪”一下拍开了。这个中森明菜从他怀里出来,绕到他身后去,推着他的背,“所以,请打起精神来,快点去浴室——”
“社长桑!”她装模作样。
岩桥慎一被她给摁在洗脸台前,从镜子里,把她乐不可支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等收拾干净出来,去换了衣服,中森明菜替他准备了早饭。
“这么早大概没什么胃口,就请带走吧。为了方便,准备的是三明治。”她解说道。
岩桥慎一点点头,要去接这顿还特意用袱皮包好的早饭。
中森明菜笑他,“怎么一张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脸。”
“有吗?”
“板得可认真了。”她煞有其事,“感觉,下一秒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
岩桥慎一让她这模样语气给逗笑了。中森明菜拍拍他的胳膊,笑眯眯看着他,“这样才对嘛。都说了,慎一你笑起来最好看。”
“嗯。”岩桥慎一听着,“过后,我再给你送回来。”他说的是装三明治的保鲜盒,还有那张包袱皮。
“还有一件事呢。”中森明菜说。
岩桥慎一等着听下文。她振振有词,“礼物选了项链的时候,要亲手帮忙戴上才行。”
“项链,戒指,……总之,送女孩子首饰,就要亲手帮忙戴上,不能放下就走人。知道吗?”中森明菜像在开恋爱讲习课堂。
比起她说着的话,她这副模样要更有意思。
“现在知道了。”岩桥慎一忍笑。
中森明菜端详他的脸,“嘁”了一声,“肯定又把我当成傻瓜了,对吧?”
他也不否认。
中森明菜也不恼,真就拿出个傻瓜的派头,又把昨天晚上岩桥慎一放进她的圣诞袜子里的首饰盒交还到他手里,转过身去。
岩桥慎一替她戴好,从后面轻轻搂住她。
“这么顺手。”中森明菜小声嘀咕,“我也许是个傻瓜不假,但慎一你呢,肯定常常装傻。”
岩桥慎一把她的碎碎念听在耳朵里,让她逗笑了,更加用力搂着她。
“明菜。”
“什么?”
“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他小声说。
一日之初的晨光里,听到岩桥慎一和她表白。中森明菜心里高兴,眼圈却发酸。抬起手,放到他的胳膊上。扬起声调,语气活泼,“明菜呢,最喜欢的人也是你。”
她故意模仿起了时下年轻女孩之间流行的说话方式。
岩桥慎一搂她搂得紧,一笑,就把笑声带来的震动传给她。
“还有一件事……”
送他到玄关,中森明菜像个索取无度的贪心鬼,又提起来。
岩桥慎一一点不觉得不耐烦,问她,“什么?”
“那只圣诞袜子,只用一次不就太可惜了吗?”中森明菜和他说,“明年圣诞夜,还要把它挂到床头上。”
“那明年圣诞夜,得准备大一点的礼物了。”岩桥慎一配合她。
她眉眼间有点得意,嘴上倒是说得大方,“其实,礼物不在大小。”……心意更重要。而和岩桥慎一约定好,明年的圣诞夜也一起度过,这点最重要。
“还有……”
岩桥慎一看着她,“还有什么事?”
中森明菜哧哧笑,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哦,社长桑!”
……
社长桑过完了圣诞夜,又掉进年底最后的忙碌当中。世道忙着狂欢,他忙着脚踏实地赚钱。
十二月二十九日,日经指数来到前所未有的38957.44点。收盘之时,整个证券交易所一片欢腾。大好前景在狂欢着的曰本人面前展开,旧年还没过去,双眼仿佛就已经看到了新年的美好气象。
然后就是三十一日,大晦日到来。
这一天、或者说这一年,岩桥慎一余下的最后两样工作,就是以岩桥慎一制作人的身份去唱片大赏领他的企划赏,再扮成长颈鹿男,去参加除夕夜的红白歌会。
今年的红白歌会,红组的出场歌手里,照样只有DREAMS COME TRUE的两个曾毅混在女歌手队伍里。
岩桥慎一等着彩排的时候无聊,心里先立个小目标,明年的红白歌会,把ZARD给送进出场名单,让ZARD几个男乐手来给他和中村兄做个伴。
他甚至琢磨,组一支男性主唱、女性乐手的乐队,或者制作男女混合组合。
去年,DREAMS COME TRUE一支新走红、还不知道是不是一发屋的乐队,被分到和其他歌手共用一间休息室。
今年,乐队大紫大红,是电视业界公认的收视率保证,NHK方面的安排也周到了许多,替乐队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不仅如此,还很贴心的表示,这样一来,乐队的KIRIN君也能好好休息。
论见风使舵,NHK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自然也是一流的。
这一年的红白歌会,红组主持人是名演员三田佳子。这位是曾经的东映电影公司招牌,作为电影演员拿奖拿到手软,还主演过NHK的大河剧。顺带一提,这位的丈夫是NHK的制作人。不管哪个角度来看,跟NHK关系都很密切。
而白组的主持人,则是三年B组的金八老师武田铁矢。
武田铁矢最初是民谣组合海援队的主唱,这支组合以一首《母に捧げるバラード》(献给母亲的歌谣)成名,也曾受邀参加过红白歌会。
不过,这支组合整体上并不畅销,武田铁矢本人真正成名,要到1979年,在《三年B组的金八老师》这部电视剧里,扮演了“坂本金八老师”。
这部电视剧播出以后备受好评,之后多次制作续集和特别节目,“金八老师”在曰本家喻户晓,成了好老师代名词。电视剧的主题曲,由海援队演唱的《贈る言葉》(赠言)也大卖近百万张,武田铁矢作为歌手和演员的事业同时来到巅峰。
说来,《三年B组的金八老师》这种校园剧,一向是各家事务所推销新人的大舞台。毕竟校园剧需要大量的学生演员,而且因为电视剧的主角是老师,节奏也都在饰演老师的演员身上,所以就算是没有演戏经验的新人,放进去也毫无问题。
参与演出就能刷脸,只要能表现出一点闪光之处,就有可能收获关注,是推销新人的绝佳门路。当然,为了能把新人塞进去,就得需要事务所去各路打点。
老牌事务所往往跟电视台那边关系好,这样的机会一向优先,也就使得资源往他们那边倾斜。在业界没有关系的事务所要想在电视台那边排到优先号,要么手段厉害,要么金元攻势厉害。
……
乐界更新换代极快,年年有一炮走红的歌手,也年年有只红了那一炮的歌手在红白歌会上一轮游。
去年DREAMS COME TRUE来的时候,也是一炮走红的歌手。今年再来参加,去年的时候和他们同样是初次登场的歌手,有一大半落选。去年和乐队对战的男斗呼组,今年就落选了红白歌会。取代他们的出场名额的,是杰尼斯今年强推的新组合平家派。
去年的红白歌会,因为南沙织带在身边的一台拍立得照相机,彩排的时候,岩桥慎一这个长颈鹿男成了后台的吉祥物,被各路女歌手们轮流拉着拍照,辛苦得很。
今年,限定复出的南沙织又继续回家相夫教子,后台没有出现第二台照相机,如此一来,彩排候场期间,岩桥慎一得以摆脱被层层包围的阴影,安安静静等着走流程。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之所以长颈鹿男没有继续被当成景区吉祥物,也和乐队今年大紫大红、稳居一线有着很大的关系。一支有可能只红一次的乐队和一支能创造记录的乐队,不仅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们在意这种差别,这些同台的歌手们也一样。
今年在后台,唯一一个会拉着他不放的女明星就是美和酱。
圣诞夜之后,一时半会儿,两个人谁也没没有再提起过那件事,当然,暂时也没有告诉中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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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和酱自己不可能和中村兄说这个,岩桥慎一则考虑,等到年后,乐队的工作重新启动的时候,再正式商谈这件事。
不过,他倒是跟渡边万由美打电话,把美和酱差点送他开除大礼包的事说给了她听。当然,也包括他把想好的计划告诉了美和酱的事。
用渡边万由美的话来说,这个摊牌的时机绝妙。
岩桥慎一迟迟没有开口说这件事,也和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有关系。但是,如果只有他自己在行动,那么,不管他找到的时机在哪里,也都还是不够合适。
毕竟,在这件事上,怎么绕也不可能绕过美和酱。
美和酱重视和岩桥慎一之间的羁绊,所以才有了岩桥慎一戴上长颈鹿头套一身二用,有了他想方设法去找合适的时机。但也正因为美和酱重视和他之间的羁绊,所以才会把这个“绝妙的时机”送到了岩桥慎一面前。
绝妙的时机之所以能出现在眼前,是因为双方都为彼此着想。
度过那个圣诞夜以后,美和酱照样跟他嘻嘻哈哈,还是那个耗子扛枪的架势,仿佛开除大礼包、长颈鹿男户外巡演限定这些都从来没有说起过。可岩桥慎一在被她拉着东跑西跑团团转的时候,能体会得到,在某些地方,她也松了口气。
两难的局面有了解决的办法,美和酱心里的负担也就变轻了。虽然整天窝里横,可到底也不是真的不讲理。正相反,她内心敏感,比谁都在意这件事。
跟美和酱把话给说开了以后,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在参加乐队这一年最后的集体活动时,岩桥慎一虽然忙前跑后,可也还是有种一身轻的感觉。
……
上午还跟乐队在NHK大厅带妆彩排,傍晚,岩桥慎一独自出现在武道馆,等着上台领他的唱片大赏企划赏。
先前的FNS歌谣祭就是在武道馆举办,这会儿再过来领奖,哪怕是不同电视台主办的不同的奖,也有一种莫名的“一回生两回熟”的感觉。
今年,DREAMS COME TRUE红白歌会的出场顺序安排在下半场,在NHK大厅和武道馆之间奔波虽然时间紧张,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而大赏的颁奖顺序,企划赏颁发的时机大约在中间,和过后需要DREAMS COME TRUE出场的金奖颁发环节之间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足够岩桥慎一领完企划赏以后离开武道馆,然后跟过来领奖的DREAMS COME TRUE会合。
反正,这天晚上,到武道馆来的歌手们,差不多都匆匆忙忙。不是要参加红白歌会,就是有跨年节目。整个会场里的人进进出出,谁来谁去都不显眼。
以制作人的身份来拿奖,岩桥慎一今天倒是也没有太过正式,免得上了台像个替旗下歌手来领奖的唱片公司工作人员。选的西装挺休闲,衬衫还是中森明菜替他买的。
倒不是为了这次来领奖,特意给他买了新衬衫。只不过,又软又香的饭吃了一碗又一碗,身上出现点中森明菜送的物件也自然而然。
这个中森明菜,不仅喜欢打扮自己,也喜欢打扮岩桥慎一。不仅如此,自打她去看了DREAMS COME TRUE最终场的巡演,意识到自己的时尚审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是“灾难”这件事以后,还认真补习了要怎么给社长桑选衣服这件事。
岩桥慎一时不时看到她全力以赴的一面。
虽说如此,倒是并没有从她这种义无反顾当中感受到压力。反倒是想起被她如此爱着这件事时,心里热乎乎的,对她也满心的柔情。
越是相处,对她的感情就越深,越是觉得需要她这个人在自己身边。
今年在红白歌会的后台,作为长颈鹿男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清静——虽然这种清静可能其实才是正常的,像去年那样被团团包围才是特例。
这会儿,以岩桥慎一制作人的身份进了武道馆,却又出乎意料的成了会场里被关照的重点,时不时就有人主动上前搭话。不过,考虑到他今年一桩桩的大手笔,会被当成关注的重点,也再正常不过。
他一边应对主动上前搭话的人,一边也主动和见过面的人搭话。名片收了一张又一张,名片夹里自己的名片也散了个干净。
“岩桥桑?”
岩桥慎一被人从身后叫住,转过身去,看到一张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一副勤勤恳恳中年上班族模样的脸。
“您好。”岩桥慎一向来人轻轻点头。
“果然是岩桥桑。”这张勤恳上班族的脸上,露出个客气的笑容,顿了顿,“敝姓沟口,我们在有希子的引退演唱会上见过面的……”
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把名片递过去。
“沟口桑。”岩桥慎一想起来了。
SUNMUSIC的大经纪人,也是冈田有希子的经纪人。冈田有希子引退之前,和岩桥慎一打电话的时候,也时不时在电话里提到沟口伸郎的关照,快要引退的那段时间,言语之间,更是时常流露出对沟口伸郎的歉意。
因着中间有个冈田有希子,岩桥慎一和沟口伸郎虽然只是在冈田有希子的引退演唱会上打了个照面,现在才算是正式的初次见面,却意外地熟悉自然。
这其中既有冈田有希子的功劳,也和沟口伸郎与人沟通的能力出众有关。这个经纪人不仅对手下的艺人关照有加,本人的工作能力也强,是在业界也有几分名气的大经纪人。
“还没恭喜岩桥桑……”
大赏还没开始,不过,这些已经定下来的奖项,在场的人都心中有数。尤其是岩桥慎一的这个企划赏。
从他成功牵头了企划开始,这个奖他就到手了一半。过后,企划话题度满满,发行的单曲销量出众,这个企划赏除他之外谁也不能拿。
沟口伸郎倒是真心佩服岩桥慎一能力出众,虽然他对岩桥慎一的一些手法不怎么欣赏。尤其是他作为正统派偶像的坚定守护者,这个开启了让偶像去搞笑路线的制作人怎么看和他也不是一路人。
当然,正统派偶像在岩桥慎一出现之前就开始衰落,岩桥慎一的别出心裁,还给混不出头的偶像开了一条新的路……这些沟口伸郎都清楚。
同样的,沟口伸郎也清楚,正统派偶像几乎已经无路可走。
冈田有希子引退以后,他全心全意栽培的正统派偶像酒井法子,出道的时候虽然拿了不少新人奖,在同期的偶像当中站稳了脚跟,但人气和销量都到不了一线。
无路可走的不仅正统派偶像,倒不如说,所有的偶像路都在走一条越来越窄的路。不过,沟口伸郎有时候想,酒井法子不能再更上一层楼,也和她自己有关系。
酒井法子身世坎坷,作为偶像站在台上的时候清纯可爱,天真烂漫,但其实私下里的个性并不是那么的阳光,也不喜欢和人说话。
这同冈田有希子那种骨子里的天真烂漫不一样。当然,酒井法子也没有像冈田有希子那样,在充满着爱的环境里长大。倒不如说,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关爱。
拿到新人奖以后,媒体就挖出了她的身世。父亲是被组织逐出门外的极道份子,被生母遗弃、被第一个继母虐待……这些都抖落在世人面前。
当然,早在和她签约的时候,SUNMUSIC就知道她的出身。即使如此,也还是要签下她,自然是因为准备了对策。
对策就是她在台上天真烂漫的形象。
烂泥坑里开出了纯洁的花。只要酒井法子在舞台上的形象能立得住,那么,身世就不是她的减分项,能反过来成为她的加分点。
沟口伸郎认可这个推销策略,但是,作为站得离酒井法子最近的人,他同时也把酒井法子私下里有点阴沉的真实个性看得清清楚楚。
她虽然有当好偶像的决心,可毕竟一没有松田圣子那样出众的舞台表演能力,可以把舞台上的形象扮演的天衣无缝。二不像冈田有希子,整个人只要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散发开朗的气场。
这也就意味着,酒井法子作为正统派偶像,可能就只能到这个程度。
沟口伸郎意识到这点,心中无限纠结。今天遇到岩桥慎一这个反正统派偶像的制作人,又让他想起这根扎在自己心里放不下的刺。
晚上的唱片大赏一开场,先公布了本年度新人赏的入选名单。
坂东英二和楠田枝里子,两个主持人依次唱名,入选新人赏的歌手鱼贯登台。岩桥慎一坐在台下,看着上台的新人们。
今年,GENZO推出的两支乐队ZARD和BOLAN,都没有入围。准确来说,是公司没有给两支乐队报名参选大赏的新人赏。
岩桥慎一不太重视新人奖,本身各家电视台设立的各种新人奖,因为评选标准不一样、又得综合考虑歌手背后事务所和唱片公司的势力,经常选出奇怪的新人。再说出道时让人眼前一亮、过后就销声匿迹的新人更是数不胜数,新人奖的含金量并不高。
尤其还是需要稳扎稳打、目标是长久发展的乐队,出道时拿不拿新人奖根本无所谓。
他让ZARD去拿FNS歌谣祭的新人奖,是因为乐队唱了月九电视剧的主题曲出道。与其说是让乐队去领一个新人奖,不如说是借此机会跟富士电视台示好。
唱富士电视台的电视剧主题曲出道,拿富士电视台的新人奖,往后也请富士电视台多多关照。-就这么个意思。
ZARD既然拿了FNS歌谣祭的新人奖,就不会再给他们报名大赏的新人赏。至于BOLAN,乐队出道单曲的销量规规矩矩,报名新人赏也不是不能入围,但是,这个成绩肯定不够格拿最优秀新人赏,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没错,大赏的新人奖项里,最重头的是从新人赏的入选者里选出“最优秀新人赏”。
今年的最优秀新人赏,预定了巴西籍日裔的女歌手Marcia。
这一位岩桥慎一倒是对她有印象,因为她和坂本冬美一样,都是猪俣公章的内弟子。坂本冬美出道以后,负责给猪俣公章拎包开车的小妹就换成了Marcia。
毕竟同门师姐妹,两个人的关系还算可以。甚至,仔细打量Marcia的眉眼,跟坂本冬美有一丝微妙的相似之处,有种猪俣公章就偏爱这一款的赶脚。
不过,Marcia不是演歌歌手,唱的是歌谣曲。作为内弟子,出道曲同样由老师猪俣公章操办,出道曲以一千多张的首周销量,从一月到十一月,结结实实卖了一年,年榜收尾时已经到了十八万张。
演歌和歌谣曲,首周销量往往都不怎么样,但就是耐磨。只要曲子质量过硬,能从一千磨到一百万。这是流行歌曲很难有的走势。
出道曲大卖十八万张的新人,还是猪俣公章的爱徒,这个最优秀新人赏,自然非她莫属。
……
这边武道馆的唱片大赏进行了不多时,那边NHK大厅的红白歌会也要开场。
从位于涩谷的NHK大厅到地处千代田区的武道馆,这个距离不短。再考虑到交通情况,这天晚上两地奔波的歌手们,确实辛苦得很。
两档节目之间也事先做好沟通,在安排演出顺序的时候,给歌手留出跑场子的时间。
DREAMS COME TRUE的出场顺序安排在下半场,本来可以直接参加唱片大赏的直播,不过,考虑到要留出中间和岩桥慎一接头的时间,故意等到大赏直播开始的时候,美和酱跟中村兄才刚要准备出发,往武道馆那边去。
等到他们过去,岩桥慎一差不多也领完奖出来。到时候,两边人在停车场会合。
今年的红白歌会由红组开场,担任开场的歌手是昭和时代的老牌歌星织井茂子。这一位成名于五十年代,是不折不扣的老前辈。
这一晚,她演唱的这首《君の名は》(你的名字)曾大卖超过两百万张。这首歌发行的时候,CD媒介还要三十年才出现,现在的ORICON榜单都还不知道在哪里。
所以,虽然是在场的业内人士见了面都要鞠躬行礼的大人物,但对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来说,知道她是何许人也的,估计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
织井茂子已经淡出多年,现在又露面,自然是因为昭和时代已经结束,她作为昭和时代有代表性的大歌星,收到重新出山的邀请。
平成元年的红白歌会,有相当的篇幅留给了昭和时代具有代表性的明星。
今年的红白歌会演出阵容,当红歌手,乐界常青树,限定复出的曾经的大明星,五十年代风靡一时的老前辈……本土歌手应有尽有。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南韩的赵容弼、桂银淑、金莲子。
还有来自香江的谭永麟。
赵容弼和桂银淑都是不止一次登场红白歌会的歌手。倒是谭永麟,虽然在香江刷满经验,对曰本人来说,十足是生面孔一张,今年也并没有在曰本出名的歌曲。
他之所以受到邀请,是因为NHK电视台本来打算要从今年起取消红白歌会,把节目改成“亚细亚歌谣祭”,所以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谭永麟这位香江的顶级明星。
不过,这个“亚细亚歌谣祭”的想法,本来在台内反对的声音就不少,之后,因为电视台人员变动,主张改制的高层被调离,就此不了了之。
话也说回来,在自己的除夕夜播出“亚细亚歌谣祭”,有这种想法,可见今时今日的曰本人已然膨胀到了极点。
红组搬出来的开场歌手是老前辈织井茂子,北岛三郎见了都要行礼的人物,晚辈们自然谁也不敢跟她对战,和她打对台戏的,不是同辈、就是前辈。
关注公 众号
于是,一首对年轻些的人来说已经很陌生的《你的名字》唱过以后,紧跟着白组派出的,是年已七十岁、出道五十年,比织井茂子还要老资格、还要陌生的田端义夫。
红白歌会制作组沾沾自喜,自以为准备得不错,殊不知,开场时看到织井茂子这张陌生的脸、听她唱着过时的曲子的观众,就已经觉得无聊。
这算什么?
等到白发苍苍的田端义夫站上去,观众已经忍无可忍开始换台了。
……
“还是先看今年的唱片大赏吧。”
坐在电视机前的一家四口,当丈夫的催促着太太快点换台。夫妻两个都人到中年,一双儿女正值青春期,谁也对那些老掉牙的人物没兴趣。
业界的人要给前辈行礼让路,大众可从来都不吃那一套。
“好无聊好无聊。”当女儿的也跟着抱怨连连,“谁要看那么无聊的节目。”
没开口说话的太太和儿子,心里想得也是一回事。
过时已久、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就该好好收进博物馆,而不是再搬到电视里来,让大家在除夕夜看这么老掉牙的节目。
换台到TBS电视台,画面里,正在播出当红女偶像工藤静香的演出。一边是老掉牙的无聊节目,另一边是时髦的偶像在演出,哪个占上风不言而喻。
丈夫和儿子,对电视机里的工藤静香,都表现出十足的兴味,女儿也是一副憧憬的样子。
只有当太太的,不喜欢工藤静香这个小猫俱乐部时代就声名在外的女阿飞,有点扫兴。看看丈夫和儿子,再看看女儿,悄悄想,还好女儿佳子是个乖乖女。
工藤静香去年惜败长渕刚,没能拿到大赏。今年,她虽然势头不减去年,仍有热门单曲进入年榜单前十名,也入选了大赏的金奖,但是,最重要的大赏摆明与她无缘。
潇洒华丽的舞台演出结束,工藤静香走下舞台,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匆匆离场,准备前往NHK大厅。
而后,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再度站到舞台中间。
“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本年度的企划赏。”主持人坂东英二宣布道。
坐在电视机前的太太心里一动,刚才扫兴的感觉早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听到企划赏,脑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名字。
……一定是岩桥SAMA没错!!
“刚才的演出应该结束了吧?再换回NHK看看。”当丈夫的对这种颁发给幕后人士的奖项没兴趣,指挥太太换台。
太太却紧握遥控器,“看看也无妨嘛。”
“这有什么好看的?”当丈夫的觉得无趣,漫不经心瞄着电视机。
电视画面里,女主持人楠田枝里子报上今年企划赏的得主,“……岩桥慎一桑!”
伴随着主持人声音落下,摄像机转向台下,对准了某处。一名青年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和坐在旁边的人握手交谈后,迈步走向舞台。
高个子,身材挺拔,一张端正硬朗的脸,举手投足干练利落。
“终于见到了!”太太情不自禁低声欢呼。
这位岩桥制作人,连《THE BEST TEN》为他的企划准备的特别节目都不肯露面,这下总算站到台前来了。
真人原来这么年轻,比节目里和杂志上的照片还要耐看些。
当丈夫的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平时追一追男演员也就算了,现在已经到了连稍微端正点的音乐制作人都要追求的程度吗?
怪不得最近她连买唱片的热情都比过去强了。
他有点无趣的看着走上台的那个什么岩桥制作人,收回目光,看看女儿,一副和她无关的表情。估计儿子也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了……
不是那样。
当儿子的,对着电视,一脸的崇拜。
既被太太喜欢、又被儿子崇拜。通常情况下来说,儿子和母亲的追星口味应该正好相反才对吧?
当丈夫的咳了一声,“这个岩桥制作人是什么来头?”
出乎意料,回答他的不是热情欢呼的太太,是儿子。十来岁的少年认认真真,“是位很了不起的人。”
……
岩桥慎一以制作人的身份来领企划赏,旁边坐的都是业界的幕后黑衣人。都知道他是来领奖,工作人员替他安排的也是走道边上的座位。
既方便上台领奖,又方便领完奖以后直接跑路。
舞台上,女主持人报上他的名字。岩桥慎一站起来,和坐在旁边的人握手,收下对方“恭喜”的恭维,迈步向前。
这是岩桥慎一头一回在电视里公开露面,也是头一回以制作人的身份来领奖。某种意义上来说,今天晚上的唱片大赏,也是他“初次亮相”的舞台。
他走上台,从大赏制定协会的成员,作曲家服部克久手里接过企划赏的奖状。
服部克久出身音乐世家,父亲是《苏州夜曲》的作曲者服部良一,儿子服部隆之去年也以音乐家的身份出道。服部隆之本人,还担任编曲家协会的会长。
“恭喜了,岩桥君。”服部克久客气寒暄。
岩桥慎一低头致谢,“承蒙您来为我颁奖。”接过奖状后,服部克久退场,他站到主持人身边。
男主持人坂东英二把话筒伸到他面前。
虽说是幕后黑衣人头一回在电视里公开露面,但也毕竟是用不着在台前多表现什么的幕后黑衣人。岩桥慎一和主持人轻轻点头道谢,开始他简短的获奖发言。
“很荣幸。”岩桥慎一开口。“承蒙各方的支持,以及参与企划的各位歌手们优秀的表现,多亏了各位,才能拿到这个企划赏。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他一气呵成,结束发言。在台下的掌声和主持人客气的道谢声里,从容走下舞台。此时,摄像机早就离开他,台上的进度再度往下进行,接下来颁发的是作曲奖。
岩桥慎一忙着去换马甲,无心留意场内的颁奖情况,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直接离场,陪着他一起来领奖的唱片公司工作人员早在那里等着接应。
工作人员接到了人,岩桥慎一把奖状也顺手递过去,两人一起往停车场那边走。
今晚同时举办红白歌会和唱片大赏,来参加的歌手们两地奔波,车里换个衣服之类的事再正常不过,因而,业内团结一致,与媒体通气,这一天不许在大赏附近偷拍取材。
岩桥慎一和工作人员先上车。车里预备好了过会儿长颈鹿男要穿的衣服,他就在车里换好,不过,头套在美和酱跟中村兄那边。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的传呼机响,岩桥慎一去找两个队友会合。
而后,刚离开武道馆没多久的幕后黑衣人岩桥慎一,又混在DREAMS COME TRUE里,重返案发现场。
这一回,他跟着美和酱和中村兄,坐到歌手们的那片区域里。
颁完编曲奖,轮到DREAMS COME TRUE登台,演唱他们今年的金奖歌曲《Eyes to me》。
“动作还挺利落的。”
电视里,DREAMS COME TRUE登台演出,岩桥将明看着电视画面,如此评价。-说的是岩桥慎一刚刚才从服部克久手里接过奖状,这就又成了长颈鹿男的事。
“不过,今晚扮长颈鹿的人说不定不是慎一?”
岩桥将明随口猜测,岩桥千代不假思索,“要是长颈鹿谁都可以扮,慎一就不会邀请我们去看演唱会了。”
“可就算我去看了演唱会,也看不出那个人是他。”岩桥将明实话实说。他拿过一颗橘子,慢吞吞剥着,“还是刚才上台领奖的时候好。”
在岩桥将明眼里,制作人比吉祥物上得了台面。
“能像刚才那样上台领奖,还能像现在这样演出才好。”岩桥千代回了一句。
这老两口都是实话实说、心平气和。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就莫名有一点相互之间正在抬杠的感觉。
“也是。”岩桥将明又发挥起他冷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技巧,“这样能出场两次了。”
朝子已经出嫁,岩桥慎一今天晚上要参加唱片大赏和红白歌会,除夕之夜,岩桥将明和岩桥千代老两口一起过。孩子不在,家里安安静静,不过,两个人谁也不觉得冷清,不如说习以为常,无动于衷。
今天晚上红白歌会的开场,连岩桥将明和岩桥千代都觉得乏味,把台换到TBS电视台的唱片大赏以后,就没再切回去。
看完了工藤静香的演出,岩桥慎一上台领企划赏,其他认识或不认识的词曲作家、歌手们上台领奖,DREAMS COME TRUE演唱他们今年拿了金奖的歌曲……
“终于,到了宣布今年的年度大赏的时刻了——”电视画面里,男主持人说出这句话。大赏的重头戏正式上演。
武道馆的现场之内,观众席里发出嗡嗡的低语。
主持人打开手里的卡片,神情庄重,念出上面的名字,“第三十二回唱片大赏,年度大赏的得主是美空云雀桑,《川の流れのように》(川流不息)。”
坐在电视前的岩桥千代“啊”了一声,“果然。”
有别于往届的大赏,在宣布完大赏得主以后场内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这一次,在场的歌手与观众们都颇为严肃的鼓着掌。
掌声不知是先从哪里开始,但全场久经不息。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坐着歌手与业内人士的区域,众人纷纷起立。
而在舞台的大屏幕上,宣布了大赏得主以后,上面映出美空云雀的公式照片。
“今年的六月二十四日,美空云雀桑病逝,生前,留下了《川流不息》这样留名音乐史册的佳作……”
女主持人压低音调,稳重地诉说为美空云雀准备的颁奖词。
“因为美空桑已经去世,大赏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年度大赏的得主无法到场领奖演出的情形。”男主持人把话接过来。
在两名主持人交替发言的时候,今晚仍旧在场的歌手们,以及为了美空云雀特意来到大赏现场的演歌歌手们,众人慢慢汇聚到舞台上。
“所以,接下来,将由台上的各位,曾与美空桑并肩走来、曾看着美空桑背影的各位,共同来完成今年大赏歌曲的演出。”
“请听第三十二回唱片大赏得奖作品《川流不息》。”
岩桥将明看着电视画面里,台上准备合唱的众人,“今晚的红白歌会,也一定有这样的环节。”
“毕竟是美空云雀桑嘛。”岩桥千代也开始剥橘子。
岩桥将明随口一提,“还以为慎一的乐队能有机会拿大赏……”想了想,继续冷场,“不过,反正就算拿了大赏,领奖的时候也看不出那个人是他。”
这下,连习以为常的岩桥千代也开始觉得冷,捧起热茶杯。
……
红白歌会的美空云雀纪念环节,大众一想就知道不会少。不过,带头纪念的歌手当中还有DREAMS COME TRUE,这就让许多人意想不到了。
美空云雀的纪念环节,安排在了红白歌会上半场的最后。
DREAMS COME TRUE领完金奖,继续赶场子。先纪念美空云雀。过后,下半场开始,再唱自己的歌。
年度大赏顺顺利利到了美空云雀名下,此事尘埃落定,岩桥慎一也松了一口气。
避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坑,眼下看来,乐队前面一条平坦的上行大道。接下来,就是要继续往更高的位置冲锋的时候了。
过去的不再来,停止的无法再转动。今天晚上的这一刻属于美空云雀,但DREAMS COME TRUE拥有未来。
乐队按照先前的彩排,认认真真完成了美空云雀纪念环节的演出。只要这个纪念环节的演出无事结束,这一页也就翻了过去。
当然,乐队也绝不是毫无收获。
这次的事结束,在演歌派那边,乐队的好感度刷得足足的。“让奖”这种事当然是不存在的,但DREAMS COME TRUE既然能摆足晚辈后生的姿态,自然也是继承了美空云雀的精神的人。
那么,自然也是演歌派要好好对待的乐界好后辈。
说白了,这一系列不动声色的行动,演歌派的人也知道是为什么,也知道乐队背后的制作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年,演歌派要保住面子,而乐队这边不仅保住他们的面子、还多给他们添了几分风光。这种事说不到台面上来,“人情”尽管绝对不能承认,但一定是有的。
红白歌会结束了上半场,另一边的唱片大赏也进入尾声。下半场的对战,没有了老到让人打瞌睡的老歌手们,当红的歌手乐队偶像、乐界常青树、演歌歌谣实力中坚、还有从南韩与香江过来的歌手们……
到这里,才总算精彩了起来。有了“除夕夜联欢”的气氛。
这一点,只要待在NHK大厅的现场,就能感觉得出来。毕竟,现场的观众席里坐得满满当当。
下半场开场的时候,DREAMS COME TRUE作为要在下半场对战的乐队,和要在下半场演出的歌手们一齐登台亮相。
今天晚上,中森明菜也在下半场演出。她站了个不显眼的地方,高高兴兴拍着手,不像是个来参加演出的歌手,倒像是个来凑热闹的观众。
岩桥慎一扭过头,瞧见她那副孩子气的模样,觉得有意思。
……
去年,DREAMS COME TRUE被安排跟男斗呼组对战,投票时把那支偶像乐队给打了个落花流水。今年,男斗呼组不见人影,对战的对象换成了另一组杰尼斯。仿佛红白歌会制作组的恶趣味,故意让乐队再战杰尼斯。
不过,今年是场“苦战”,因为对战的对象是杰尼斯旗下最红的团体光GENJI。
当然,除了那种胜负心格外强烈,跟对战方较劲儿的歌手,来参加红白歌会的歌手们,大多都是带着年末联欢的心态,不会真的气势汹汹“对战”。
快要进行到DREAMS COME TRUE和光GENJI的演出环节时,乐队和组合,两边都到舞台旁边候场。
组合里这几个偶像年纪轻轻,个性大多轻率开朗,只有个别少年显得内向一点。组合里的门面担当诸星和己,更是个轻率到让人联想到在中学里毛手毛脚、四处招惹人的学生。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熊孩子的气质。
这个已经成年、行事放浪轻率的名声在外,被粉丝给宠坏了的年轻偶像,在跟乐队打照面的时候,对乐队里这个长颈鹿男表现出十足的兴奋。
一种不怀好意的兴奋。
真要说起来,这几个年轻偶像,还是乐队的前辈。
“麒麟儿在这里——!!”诸星和己嘻嘻哈哈凑上来。
他露出个标准的偶像笑容,一张脸上的表情看着相当讨人喜欢,大概是女粉丝们相当买账的一个表情。
当偶像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几乎都会去琢磨如何体现自己的魅力。
“几位好,之后多多指教了!”
诸星和己神情开朗,一副完全没有坏心眼的纯真表情。只有他的队友们,看他这样子,露出点“要来了”的微妙表情。
被宠坏的不止诸星和己,还有其他的“光GENJI”们。
还是跟着组合的经纪人,知道诸星和己不是省油的灯,在旁边暗示他。诸星和己鼓起嘴,露出个不满意的表情。
这时,工作人员过来,让光GENJI入场。
没办法,虽然扫兴,几个人还是跟着走开了。
……
一帮闪着光的男偶像刚登场,NHK大厅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光GENJI先手,乐队暂且在舞台侧边候场。岩桥慎一看着监视器,心里想,NHK大厅的观众席实在是有趣。同一块区域里,一脸冷漠和一脸兴奋,往往总是能同时出现。
这情形,在其他的节目里,可不常有机会能看到。
而当演出进行的时候,场内光GENJI的粉丝们,热热闹闹的帮偶像炒热气氛。一脸冷漠的观众,被华丽炫目的演出感染,也开始表情松动,适当捧场。
再托忠实粉丝的福,让红白歌会的会场,一瞬之间,有了这是光GENJI专场的错觉。
光GENJI演出的时候,照惯例带着一帮杰尼斯的JR伴舞。底下的字幕里,打出伴舞的小男孩们的团名。
“SMAP”。
白组的演出结束,换到DREAMS COME TRUE登场,比起光GENJI,现场的尖叫声明显变少,只有偶尔听到一两声。但是,留意观众席的话,除了坐在最前面、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的审查员们,几乎看不到一脸冷漠的观众。
今天晚上,乐队要在红白歌会上演出的是特别组曲。
NHK这边,从介绍乐队出场再到演出,整个环节给了他们九分钟,正式的演出时间,大约是七分半。
在红白歌会这种严格卡时间、卡资历的场合,一支出道第二年的乐队,能拿到远超其他歌手的演出时间、还能唱组曲,完全是因为够红,收视率够好。
除此之外,配合了刚才的美空云雀纪念环节,也未必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光GENJI带着一帮伴舞的练习生,把台上安排得满满当当。这边,DREAMS COME TRUE的阵仗也不小。
除了乐队三个人,还额外带了支援的乐手,以及一名女性和声,加起来,是八个人的阵容。
今年,乐队大热的歌曲,一首是平成第一张百万单曲《Eyes to me》,一首是去年红白歌会上唱过的《未来预想图II》。
年末岩桥慎一忙东忙西,由中村兄操刀了现场版的重新编曲,开场时先唱一段《未来预想图II》的副歌,带有衔接去年、展望未来的意味。
之后,《Eyes to me》作为主菜登场,全曲一口气唱完。
为着岩桥慎一要求乐队参加音乐节目的时候不能唱全曲这个要求,这首《Eyes to me》从发行以来,现在才是第一次在电视里唱全曲现场。
两支热门曲,再加上乐队出众的现场能力,轻轻松松,就把场内的气氛给带起来。美和酱唱到尽兴,在台上跑来跑去,和她的两个曾毅互动、和支援的乐手们互动。
不过,人来疯归人来疯,也只在舞台中间那一小块地方热闹一下,没有到处乱跑——
除夕夜联欢节目,比起如何效果拔群,更注重一个稳稳当当。要卡时间不能唱超时,同时还得保证不出现什么舞台事故。
像是在台上搞破坏,或者吉他着了火什么的……会被打入黑名单。
像是去年和他们一样初次登场的TM NETWORK,因为乐队负责合成器的小室哲哉弹到尽兴处,把红白歌会的事忘了个光,各种炫技一套又一套,顺利达成了“初次登场就超时到令NHK震怒”的记录。
今年,NHK不负自己小肚鸡肠的名声,果真把TM NETWORK给踢出了出场歌手名单。
“看着这边笑一笑不要害羞,Smile,Smile,Smile~”
美和酱对着摄像机,对着观众席,对着同台的众人,重复着这句拍照金句。不仅是拍照金句,拿来活跃气氛也效果拔群。
观众席里的众人,不自觉跟着她的手势,轻轻挥手。刚才拿着应援的团扇给光GENJI加油的粉丝们,也热热闹闹的捧场。有粗枝大叶一点的,干脆又顺手挥起了光GENJI的应援扇。
这首《Eyes to me》渐至尾声。
不过,并不是想象当中的收尾,而是又出现了第三首歌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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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
这首在去年,因为有咒死天蝗的嫌疑,被NHK要求不准唱的成名曲,在平成元年的红白歌会上,作为乐队组曲的收尾被唱了起来。
天蝗的国丧过去,女偶像照样高高兴兴在广告里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东京的娱乐场所,今日永远比昨日热闹。
《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仍旧天天在广播里被点播,是集体出动的卡拉OK聚会里活跃气氛的热门金曲。
去年还拿这首歌来卡乐队脖子的NHK,今年就热烈欢迎他们现场演唱。
这一边,DREAMSCOMETRUE在舞台上收尾,整个NHK大厅热热闹闹。另一边,结束演出,回到后台的光GENJI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返回休息室。
诸星和己跟队友大泽树生勾肩搭背,“那个麒麟儿上了台,也挺神气的嘛。”
跟在后面的经纪人不放心,委婉提醒道:“这位KIRIN桑似乎是乐队的队长。”……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普通工作人员。
光GENJI这几个偶像被宠得无法无天,台上对前辈没大没小,幕后对随身的工作人员以及伴舞的后辈们颐指气使,破坏力超强。虽说如此,倒是深谙对电视台工作人员、大前辈、以及幕后的黑衣人们要毕恭毕敬的处世之道。
经纪人特意提起DREAMSCOMETRUE的长颈鹿男的身份,正是一种委婉的劝说。
“队长难道不是那个总是一副笑脸的大叔吗?”诸星和己装模作样,大呼小叫,“不得了,原来麒麟儿才是真正的将军大人。”
他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喻,把不学无术的本质暴露的一干二净。
不过,听到长颈鹿男是队长,刚才的兴奋淡了些、扫兴的感觉强了些。诸星和己有点没趣,开口喊今晚伴舞的练习生,“喂,慎吾!”
“是!”香取慎吾跑上前来,“诸星前辈!”
“我要喝三箭汽水。”诸星和己命令道。
SMAP组合六个成员里,就属香取慎吾年纪最小,明年才读中学一年级。平时个性软弱,对前辈们的话从不敢不听从。
“是的,这就去!”香取慎吾拔腿就走。
诸星和己瞧着香取慎吾这副窝囊相,开始冒鬼点子,忽然叫住他,“先等一下。”他笑嘻嘻的走过去,跟少年勾肩搭背,“跟你说件好玩的事……”
其他的光GENJI们,对诸星和己的个性了解得很,知道他肯定没什么好主意,另外五个SMAP,脸上表情各异。有一头雾水的,有事不关己的,也有神情凝重的。
喜多川扩有让SMAP出道的打算,光GENJI的几个人也从工作人员那里听说过。跟着他们的经纪人曾委婉提醒,这六个少年不久后就要出道,他们身为前辈,也要拿出前辈的风范。
……就算不像少年队那样尽职尽责关照后辈,至少不要明着欺负他们。
“光GENJI”们有的开始收敛,有的变本加厉,前辈派头摆得更足。尤其诸星和己,欺负完了人,每每摆出那张无辜开朗的笑容,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
“只是跟那位麒麟儿桑开个玩笑而已。”诸星和己的话还在耳边。香取慎吾站在走廊角落里,想着诸星前辈的话,怯懦地缩成一团。
刚才,诸星和己叫住他,要他去捉弄DREAMSCOMETRUE的那位麒麟桑。
“要是不小心把他给绊倒或者从身后撞倒,让他露出真面目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诸星和己威胁他,不许跟SMAP的队友们说,“尤其不许告诉木村那家伙。否则的话,就给你点颜色瞧瞧。我会告诉杰尼桑,说你偷了我的东西拿到外面……”
木村拓哉虽然是后辈,对着无理的前辈却能据理力争,尽管会因此吃苦头,但光GENJI的成员们,也有觉得他是男子汉对他刮目相看的,也有觉得他棘手懒得招惹他的。
香取慎吾就不一样,一吓就被吓哭的胆小鬼,欺负起来最顺手。
DREAMSCOMETRUE的演出结束,乐队三个人、以及同台演出的支援乐手与和声人员,一帮人才从舞台边侧退回来。
要是真的跑过去撞上去,绝对会出事的。可如果不这么做,诸星前辈一定会让他好看……
才十二岁的少年,比起未知的麻烦,更害怕真实体验过的来自前辈的欺凌。
要怎么办才好?香取慎吾把肩膀缩的更厉害了。
这时,忽然有只手落到他肩头。把他吓得险些跳起来。抬头看看,“木村大哥!”顿了顿,“中居大哥。”
香取慎吾瘪了瘪嘴,满心的委屈涌上来。
“慎吾君,诸星前辈是不是要你做很不好的事?”中居正广问。
同组合里最可靠的两位大哥就站在他面前。香取慎吾想说,可一张嘴,想起诸星和己的威胁。
“没关系的。”
发话的是木村拓哉,“如果会被惩罚,我会陪慎吾君一起去见杰尼桑和玛丽桑。”
“……”
香取慎吾看着不假思索的木村拓哉,心里想不通,为什么他能有这样沉稳的风度,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胆怯的冷静。
可这份让他想不通的东西,也确实安抚了他的内心。
有人撑腰壮胆,香取慎吾把诸星和己的命令和威胁一五一十,都说出来。木村拓哉还没说话,中居正广先吐一口气,露出个好险的表情,“就说是这件事吧?”
这话是说给木村拓哉听的。
今天晚上,诸星和己对DREAMSCOMETRUE长颈鹿男的兴趣,不仅他的队友看出来,中居正广和木村拓哉这两个年长的SMAP也都看得出来。
刚才,诸星和己跟香取慎吾咬耳朵的时候,中居正广用眼神示意木村拓哉。两个人交换意见,都想到了一块儿。事不宜迟,赶紧来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听好了慎吾君,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中居正广表情认真。
诸星和己的想法龌龊得很。去捉弄了DREAMSCOMETRUE的长颈鹿男,得罪了乐队的事务所和唱片公司,到时候,就算是杰尼斯那样强大的势力,也要有个交代。
光GENJI是事务所的门面,而香取慎吾也没有受到诸星和己支使的证据,光GENJI的成员和经纪人一定站在诸星和己那边,咬定不可能是他指使。到时候,为了给对方一个交代,SMAP的出道,轻则推迟,重则暂时泡汤。甚至,这个傻乎乎当了棋子的香取慎吾也有可能被赶走。
这样的手法当然很拙劣,但反过来说,这几个十来岁就被选中当偶像,被身边的大人宠着、被粉丝娇惯着的青年,也没什么头脑可言。光GENJI既然是杰尼斯的门面,而诸星和己又是光GENJI的门面,不管做什么,喜多川扩和玛丽都会帮忙善后,这种想法深入他们脑海。
明年,中居正广就高中毕业。
他从进入杰尼斯起,就对自己接下来的事业认认真真做了规划,脚踏实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所在的组合,都不能坐视不管。平时他处事圆滑,尽量和前辈们打好关系,是组合里和光GENJI关系最好的成员。可现在,必须站到光GENJI对面。
DREAMSCOMETRUE的人越来越近,到了眼前。
木村拓哉率先低下头,做出和前辈们打招呼的谦卑姿态。中居正广紧跟其后。香取慎吾跟着两个哥哥,也向乐队低头,“您好。”
……
“您好。”
突然被问好,乐队三个人都停下脚步。看着这穿得花花绿绿,一眼就知道是杰尼斯出品的三个少年,点点头,“你们好。”
尽管不认得姓甚名谁,到底看得出是刚才光GENJI的伴舞。
打完招呼,乐队准备继续往回走。
演出结束,这会儿,支援的乐手们就能直接回家,只有乐队三个人,还得在休息室里等到红白歌会结束才能离开。
这时,那三个少年里,有人开口说话:“那个。”
“KIRIN桑。”
岩桥慎一没想到被搭话的人会是自己,点点头,权当打招呼。向他鞠躬的少年直起身来,是个眉眼颇为英俊,硬朗但不失秀气的美少年。
杰尼斯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帅哥吗?
“我们三个,是杰尼斯所属的JR组合SMAP的成员。”木村拓哉向长颈鹿男做着自我介绍。
那个瘦小的、跟他年纪相仿的叫中居正广,一副小学生模样的那个叫香取慎吾。
叫木村拓哉的少年,说是陪着香取慎吾一起来向乐队的长颈鹿桑道谢的。
“去年的红白歌会……”
岩桥慎一被提醒,依稀仿佛,想起去年是差点跟一个毛手毛脚的小男孩撞了个满怀。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觉得,这几个隔了一年还要特意来道谢的少年有点奇怪、也有点意思。
“是的,很谢谢长颈鹿桑。”香取慎吾低着头,细声细气。
一副做了坏事等着被批评的心虚模样。
这样子,让岩桥慎一下意识回了句“没关系”,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时隔一年还想着来道谢,有这样的心意,很了不起。”
对着小学生,不知不觉,中年人的语气又来了。
结果,态度越温和,这个小孩子就越无精打采,一副羞愧难安的样子。那个瘦小的少年笑着说:“本来当时就该道谢的……不过,还好要道谢的对象是朵力康姆桑,即使去年没来得及,今年也一定能遇到。”
中居正广一笑,露出细细的一口白牙。
年纪不大,不动声色捧场说好话的本领倒是不小。岩桥慎一听着,觉得有意思。
谢也倒过了,乐队三人跟SMAP的三个少年点头致意,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路去,美和酱拉住岩桥慎一的胳膊,又在他耳边说,“原来KIRIN君去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我都不记得了。”
“不过,还特意来道谢,刚才那几位还挺不错的。”美和酱好话说一句,就得接上一句别的,“……原来杰尼斯也不全都那么轻浮。”
刚才光GENJI那个成员,给美和酱留下了深刻的轻浮印象。
两个人边走边咬耳朵,中村兄习以为常,随便这两个家伙说没营养的悄悄话。为了不变成螃蟹横着走挡路的情形,他还特意走在前面,队长的派头十足——
虽然真正的队长是后面那个正陪着小狐狸胡闹的长颈鹿男。
一边走,一边咬耳朵,中间,还得跟遇到的去候场的歌手们打招呼。岩桥慎一的前老板森进一,不久前才合作过、对乐队知根知底的八代亚纪……
候场的歌手,提前几组的时候,就先被请到靠近舞台的大休息室,方便过后的调度。
“中森桑。”中村正人微微欠身。
岩桥慎一停住脚步,这次对面过来的是换好了演出服装的中森明菜。今年过了出道八周年,是出道第二年的DREAMSCOMETRUE的大前辈不假。
美和酱松开岩桥慎一的胳膊,跟中森明菜打招呼。岩桥慎一今天晚上头一回跟她打照面。
“刚才我看了直播,乐队的演出很精彩。”中森明菜笑眯眯。她向三个人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两边擦肩而过,美和酱继续跟岩桥慎一咬耳朵。
中森明菜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正被美和酱拉着的长颈鹿男,忽然和跟着她的经纪人大本吐槽,“那个戴头套的人,不觉得热吗?”
大本早有这样的想法,“确实,还是刚演出完呢。”一边陪着吐槽,一边觉得不像是中森明菜会特意说出口来的事。
“真奇怪。”她嘀咕了一句。
这下,更不像是她会说的话了……大本心想。
可话说出口的中森明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自己先笑了起来。
大本摸不着头脑。
……
向长颈鹿男道完谢的三个少年,慢慢往回走。
“那位长颈鹿桑,可是叮嘱了你要注意安全,不要在走廊里乱跑。不是吗?”木村拓哉说。
香取慎吾“嗯”了一声。
“所以,就不要辜负长颈鹿桑的温柔,再乱跑了。”
木村拓哉揽过香取慎吾的肩膀,“诸星前辈为难你也好,向杰尼桑告状也好……随便怎样都好。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不能做的事就是不能做。”
他和香取慎吾约定,“我会和你一起去见杰尼桑。”
“那个啊。”中居正广像要提醒他们两个似的,插话进来。他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事情要是就这么过去就算了,如果真闹到杰尼桑那里,总得有一个说法。”
“虽然有的事没做过被说是做过了也无所谓,可有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做过……”中居正广嘴里念念叨叨。
三个人把话说定。
缩成一团的香取慎吾,慢慢把肩膀松弛下来。
本年度的红白歌会,红组由石川小百合压轴,白组压轴、也是今年的全场压轴,则连续两年都交给北岛三郎。
演歌皇帝避完了涉黑的风头,照样还在除夕夜称王。演歌地位崇高,至今为止的红白歌会,担任压轴的歌手里,非演歌派的少之又少,大概仅有1978年山口百惠和泽田研二这一组。
而早些年,Group Sounds兴起时,乐队甚至被NHK视作不良分子,被红白歌会禁演。
北岛三郎的大压轴开唱之前,按照惯例,本届出场的歌手们一齐登场,红白两组各站一边,共同为他捧场。
红白歌会进行到下半场的后半段时,几乎就是演歌歌手与歌谣歌手们的专场。待在后台、因为要等着返场不能离开,这段时间就无聊又漫长。
今年,乐队有了单独的休息室,想做什么做什么。美和酱把心爱的GAMEBOY带在身边,拉着岩桥慎一和中村兄对战。多亏了任地狱,让这个无聊的除夕夜还有一丝趣味——
又一次狂虐完美和酱以后,岩桥慎一面带微笑,发出感慨:“游戏确实挺好玩的。”
把耗子扛枪的小狐狸打到气鼓鼓,这也不失为一种趣味。
休息室的电视机里播着NTV的跨年节目,美和酱输到长吁短叹,还不忘抽空看一眼电视,对着搞笑艺人的表演哈哈大笑。
岩桥慎一心里暗戳戳想,此情此景,也挺像搞笑节目的。
几局游戏玩下来,输的人头昏眼花,赢的人也开始发晕,放下游戏机。终于,休息室的门打开,经纪人进来,通知乐队去候场,准备完成今晚红白歌会的最后一项任务。
给大压轴的演歌皇帝捧场当壁花。
经纪人来通知的时候,石川小百合还没有登场。趁这个空档,今晚出场的歌手们兵分两路,做好准备。等她唱完歌,主持人上台,介绍最后的大压轴歌曲的时候,鱼贯而入,站到舞台两侧。
DREAMS COME TRUE都不爱在这种时候出风头,自觉往后、往角落站。
岩桥慎一头套一戴谁也不爱,用不着管理面部表情,在哪儿都差不多。一年之中,总有这么一两次,让他对戴着头套出演电视节目这件事感觉到省心。
开场亮相时一套衣服、演出时一套衣服,现在返场又一套衣服——说的是中森明菜。她若无其事,站到DREAMS COME TRUE长颈鹿男身侧。
不过,却是跟一起过来的、登场了这一年红白歌会的女偶像荻野目洋子站在一起,高高兴兴面朝舞台中央,给北岛三郎的演出鼓掌捧场。
岩桥慎一稍微偏头,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中森明菜。她热心捧场,专注看演出,互动也只跟荻野目洋子互动。似乎站在他身边,只是个到了台上以后随便站到的位置。
越是这样,越让他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这个中森明菜在捉弄人的错觉。
真幼稚。
岩桥慎一心里悄悄想。
……
去年和前年,红组两连获胜,今年度的红白歌会,开场的时候,红组的主持人三田佳子也提到,看点是“红组能不能达成三连获胜”。
这几年女歌手的势头强烈,年末的红白歌会,红组获胜的次数也比白组要多,三连获胜,不是什么难办的大目标。
北岛三郎的演出结束以后,统计今年的票数,红白两组票数咬得极紧,红白两组的主持人三田佳子和武田铁矢,也配合着营造紧张气氛,对着不断变化、你超我赶的票数说起了给己方助劲儿的话。
白组那边,光GENJI开了个头,手舞足蹈给白组加油,北岛三郎这个演歌皇帝,也摆出与民同乐的架势,挥着手臂加油。
白组开了个头,三田佳子也对着红组这边挥手鼓劲儿。个性活泼些的女歌手,也跟着拍手助阵起来。
一到这种场合,平时台上人来疯、台下窝里横的美和酱反而兴致缺缺,悄悄往岩桥慎一和中村兄身后缩,生怕自己被卷进这种无意义的气氛里似的。
DREAMS COME TRUE就是因为有美和酱所以才是红组歌手好不好……
岩桥慎一跟中村兄在这件事上出奇一致,都往旁边站站,让美和酱站在前面,宣示他们两个曾毅混在女歌手队伍里的正当性。
一往旁边站,旁边就是中森明菜。
她倒是配合,像个孩子似的使劲儿拍着手。岩桥慎一往旁边靠,中森明菜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胳膊肘儿不偏不倚,顶进他怀里。
碰着个什么东西,中森明菜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胳膊往回抽。扭过脸去,对上一个长颈鹿头套。后知后觉,想起来旁边站的是DREAMS COME TRUE的长颈鹿男。
那个总是戴头套,也不怕热的奇怪家伙。
她故意这么想。会这么暗戳戳念他,未必不是一种自得其乐的恶作剧。
戴着头套,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中森明菜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张拿她没办法的脸。一瞬的插曲,她把脸重新转向舞台。
统计的票数终于定格。
“第四十回红白歌会的胜利方是——红组!!”今晚的总主持人,NHK的新闻主播松平定知,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三田佳子兴奋地重提“三连胜”的事,和白组的主持人武田铁矢握手以后,报喜一般,和红组的歌手们挥手致意。
NHK的局长举着那面代表胜利的旗帜上台,连续三年,把它交到红组主持人的手里。
红白歌会开播以来,红组三连胜不是第一次。同样的,白组三连胜也不是一次。这些年来,现象级的女歌手,比现象级的男歌手要多,在年末联欢会上自然占优势。
三田佳子接过了胜利的旗帜,到此,红白歌会进入最后一个节目。分散在舞台两边的歌手们往中间聚集,在即将迈向新的一年的时刻,集体合唱那首《萤之光》。
……
除夕夜的寺庙,钟声长鸣不息。
电视画面里,不断切换全国各地有名寺庙敲钟的场景,配合播音员声情并茂的解说。打开收音机,同样听得到除夜的寺庙钟声。
千惠子不爱电视画面里的直播,更喜爱从收音机广播里收听除夜钟声。
除夕夜的中森家,两个出了嫁的女儿不在家,明菜去参加红白歌会,小女儿明穗和朋友去了山梨县滑雪过年。
中森明男恼怒千惠子撺掇儿女,让他不得不同意卖出那栋大楼,除夕夜也不愿意和妻子同坐一桌,一个人去了修善寺。
两个儿子,和各自的一家人回来,陪母亲庆祝除夕。
年饭是千惠子准备的。中森家的除夕夜,多年来一直热热闹闹,擅长烹饪的千惠子,准备好丰盛的年饭,除夕夜过完,一大家人连夜赶去神社初诣。
红白歌会,中森明菜出场的时候,挤在一起的大家,也津津有味看她演出。年幼的侄子侄女,看到电视里的姑姑,兴奋地直拍手。
虽然对“姑姑是能在电视里看到的人”这件事已经清楚得很,但对小孩子来说,每一天的电视,都是值得再兴奋一次的新电视。
年底,在千惠子的促成下,那栋中森明菜出钱盖的大楼终于挂到了不动产公司。
地产热愈发热烈,这栋大楼盖了几年,反倒升了值。不过,中森明菜急着想要出手,和不动产公司的工作人员商量定价的时候,并没有太贪恋升值的那部分。
清濑这地方,地处东京的郊外,繁华也繁华不到哪里去。不过,大楼盖在车站前,从清濑站到都心的交通路线也通畅,这大楼要是转手到善于经营的人手里,说不定能有番作为。
关了那家赔钱的餐馆,搬离了中森大楼,年后,中森明菜的二哥和二嫂,打算从清濑离开。是去都心,还是到别处,小两口还没计划好。
不过,两人目标一致,想让一双儿女过上好生活。今后如何不知道,但是现在,受到妻子鼓励,中森明菜的二哥,把落在那个妹妹身上的目光稍微移开了。
千惠子听着除夜的钟声、还有播音员的解说,心情悠闲。尽管丈夫离家,可她心情并不感到不痛快。
真要说起来,分居多年,一个人反而比两个人更自在。
今天晚上,她还在唱片大赏看了上台领奖的岩桥慎一。上了电视,岩桥慎一看着跟平时过来吃饭时的模样好像有点变了,看着硬朗沉稳,干练得很。
和那个拿明菜没办法、对明菜的捉弄束手无策,只得一脸无奈的青年,是两副形象。
可反过来想,尽管被捉弄,可轻轻巧巧就能把主动权从明菜手里拿回来,不动声色又牵着明菜的鼻子走。……这样的地方就跟他在电视里的形象有点贴合。
记得电视里,主持人宣布了企划赏的得主“岩桥慎一”的名字时,跟大伯家的儿子玩得投入的平太,忽然抬头,眨巴眨巴眼睛。
“怎么了?平太。”
小小的平太转了几下眼珠,仿佛把自己转晕了似的,迷迷糊糊摇头,“没什么……”
这副天真模样,逗笑了和室里的大人。和他一起玩的、年长他两岁的堂兄也摆出大人的架子嘲笑他,“真傻~”
平太个性极好,被笑话了也不恼,自己也跟着笑。
京都没有叫“岩桥”的点心。
千惠子莞尔一笑。
看过了红白歌会,吃完了年饭。千惠子还把家用的卡拉OK机搬出来,一大家人热热闹闹联欢。
中森明菜不在的时候,她的哥嫂倒是会点播她的歌来唱。
她每年参加完红白歌会,总要回来过年。人多的时候时间过得快,玩着玩着,起居室的拉门拉开,刚才还在电视里的人,现在就站在门外。
“我回来了~新年好!”中森明菜笑眯眯,心情极好。
红白歌会结束以后,她没有参加歌手们之间组织的聚会。就从NHK大厅出发,由经纪人大本送她回来。
睡了一觉,又起来了的侄子侄女们,欢呼着跑到这个姑姑身边,拉住这个电视里的人。和中森明菜一起来的,还有为大家准备的新年礼物。
她迈进来,在替她腾出的位置上坐下,环视一圈,“父亲呢?”
“去温泉旅行了。”千惠子的语气,听着像在开中森明男的玩笑。
不过,中森明菜知道自己的母亲,心里清楚不是谎话。她点点头,心情平和。既不气恼,也不感到遗憾。
千惠子亲自去拿替她留下的年夜饭食盒,中森明菜带着一丝心满意足挥动筷子。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大哥正和孩子们提议,要是现在就乖乖去睡觉,过后就带他们去神社初诣。只要听到要去什么地方,小孩子就热烈响应,争先恐后往楼上跑,比赛谁先钻进被窝。
“新的一年,明菜酱也去参拜吧。”千惠子笑道,“许个会实现的愿望。”
中森明菜听到母亲这个奇妙的说法,忍俊不禁。
……
红白歌会结束,离开NHK大厅的后台,坐进乐队的车子里,这才松一口气,把头套给摘下来。
美和酱笑嘻嘻,“辛苦了哦,慎一君。”她神情爽朗,“我会记得带礼物回来给你和正人桑的哦!”
说的是要跟朋友去澳大利亚新年旅行的事。
岩桥慎一被美和酱各种奇丑无比、出其不意的礼物给折磨得够呛,一听到“礼物”,就开始感觉微妙。
以美和酱的作风,感觉会买袋鼠的那个啥当礼物送给他。
可仔细想想,送袋鼠的那个啥,总比送个开除大礼包吓他一跳来得好。-毕竟,前者属于美和酱的正常发挥。
东京人中村兄直接回老家,现在回家还能赶上年夜饭的饭尾。岩桥慎一先回家,明天一早回静冈。
姐姐朝子和姐夫成田宽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去。他心里琢磨。
到了家,电话的留言指示灯亮着。
岩桥慎一饥肠辘辘,先检查了冰箱里有什么可吃的,打开燃气烧着水,又去听电话留言。先是一通没什么特别的新年祝贺。
下一通,声音一响起来,他有点意想不到。
“岩桥桑,我是菊池桃子。”
“祝贺您拿到了唱片大赏的企划赏,本来正普通的看着电视,没想到突然看到了您的英姿……”
电话留言里,菊池桃子的声音悦耳动人。
一日,岩桥慎一归家。隔天,朝子和成田宽之夫妇两个也回来。除夕夜安安静静的岩桥家,迟一点也热闹起来。
朝子结婚之前,岩桥将明对电通MAN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心中如何想不得而知,不过,成田宽之这个女婿在场的时候,聊天的气氛总是极好。
倒是跟亲生的朝子和岩桥慎一,反而没什么话可聊。但反过来说,也是为了不冷落女婿。
父亲和姐夫聊天,岩桥慎一也在一边作陪。
傍晚,朝子夫妇出门去附近的神社,当姐姐的没开口,成田宽之先招呼小舅子一块儿去走走。
“恭喜啦,慎一。”
离了家,成田宽之一张口,提的就是这个。
企划大获成功,还拿了大赏的企划赏。作为音乐制作人,岩桥慎一在主流业界稳稳占下一席之地。想必,过后的合作邀请与制作邀请会滚滚而来。
今时不同往日,小舅子不再是过去那个无名无姓的小制作人。成了唱片协会的会员,赚了声望,甚至还铺下了一张大大的人情关系网。
相比起他刚跟渡边万由美合作的时候,现在的岩桥慎一,积攒的属于自己的本钱声望更多。成田宽之眼里,这个小舅子比从前更牢靠,多少能经得住一点打击了。
“还没谢谢成田姐夫呢。”
成田宽之恭喜他拿奖,岩桥慎一反过头来和他道谢,顺便把话题引开。道谢,谢的是成田宽之当中间人,促成了ZARD担任富士胶卷新广告的代言人。
这次,富士胶卷开年的新广告,不仅起用ZARD的新歌当广告曲,乐队的成员们也露面参与了广告拍摄。
新年一过,新广告就在电视里进行放送,乐队的新歌也要登场发行。
“乐队的……蒲池桑对吧?”成田宽之说他,“真亏你能找得到这么漂亮的女主唱。不像是乐队的主唱。”
“乐队主唱不像是乐队的主唱。这要是夸奖的话,我可要沮丧了。”岩桥慎一开玩笑。
成田宽之笑起来,“不像有不像的好处。”他也说点俏皮话,“富士胶卷的人对这位蒲池桑的形象可满意得很。清清爽爽,又平易近人。”
“要是我们的蒲池适合拍广告,还得要成田姐夫多多关照。”岩桥慎一把话题往赚便宜的事情上扯。
成田宽之不紧不慢,没有应承也没有推辞。
“说起来,也是富士胶卷的广告。”成田宽之倒是提起另一件事,“菊池桃子桑拍了一次性照相机广告后大受好评。形象好,广告费也跟着高了。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主动想和她合作的厂商。”
有些明星,也许唱片销量不怎么样,也当不了电视剧的主角,但因为在大众那里的好高度高,会格外受到厂商青睐,手上广告满满当当。反过来,有的明星尽管畅销、收视率也有保证,但因为不接地气,或是不被大众喜欢,也很难接到广告代言。
“菊池桑移籍去了研音,这下可成了中森桑名副其实的后辈。”成田宽之话里有话的。
岩桥慎一突然听姐夫说这个,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顿,也话里有话的回了一句,“要是有适合中森桑的广告,也请成田姐夫多关照。”
“让我关照中森桑?”
成田宽之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让小舅子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不过,如同对待刚才ZARD的话题一样,既不应承,但是,也没说些划清界限的话。
朝子稍微落后他们两步,相隔的距离不远,把丈夫和弟弟的对话给听得清清楚楚。
成田宽之隐晦打听慎一和中森明菜的关系,慎一也隐晦回答。朝子心里清楚,成田宽之未必是偷摸摸,不如说是想着留有余地,才绝对不把话挑明了说。
当姐夫的要留有余地,岩桥慎一也陪着。
不过,他故意替中森明菜要广告工作,可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成田宽之,自己和中森明菜没有分手。还想让这个姐夫知道,他心里把中森明菜当自己人看待。
出来的一路上,几乎都是成田宽之和岩桥慎一在谈工作的事。做新年参拜,倒像是个幌子,免得在家里当着父母的面聊这些。
不过,等到拜完了神,回去的路上,工作的话题就扫到一边去,转而聊起家常的话题。
朝子和成田宽之明天各有安排,今天晚上就回东京。新年,岩桥慎一还没去姐姐和姐夫家里拜年。朝子和他确认时间,说定过后一起吃顿饭。
“可能要到七日以后才有空。”岩桥慎一回想行程,跟朝子和成田宽之对时间。
成田宽之说俏皮话,“只要还在正月里,就算拜年。”……这点倒是够“宽宏大量”。
不过,新年之初,岩桥慎一确实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在静冈的老家再住一晚,隔天上午,返回东京。和他一起去东京的,还有母亲岩桥千代。
三日下午,岩桥慎一要去给竹田印刷公司的头头拜年,晚上还有新年聚会要参加。
一年之初,要他亲自登门的地方不少。
不仅需要他亲自登门的地方不少,今年开始,也有来给他拜年的人。不过,岩桥慎一没有结婚,太太社交做不成、有人来拜年,也没有太太出面打理。
没办法,就只好求助母亲,请她来东京帮几天忙。
“对慎一你来说,早结婚也没什么坏处。”去东京的路上,岩桥千代跟岩桥慎一说,“结了婚,太太可是能帮得上大忙。”
这是大实话,岩桥慎一自己也不是不明白。他要当个幕后黑衣人,经营唱片公司,就要不停织网。有个靠得住的太太,就是大大的助力。
帮忙安排聚会,出面打理接待访客是基本。还有太太们之间的太太社交,有了家室,就能出动太太去经营她的太太圈。
把这些事在心里罗列,现在这个往上爬的阶段,要是和他结婚,肯定会很辛苦。
岩桥慎一还没有认真考虑过结婚的事。眼下,和中森明菜交往顺利,对她感情深厚,大概是不可能如姐夫成田宽之的愿,在被拍到之前就分手。
正相反,岩桥慎一反而有意识的在为结束地下恋情做准备。他心意坚定,想和她正大光明在一起。哪怕会因此和研音、华纳那边弄出不愉快。
和中森明菜交往顺利,让他想大大方方跟她在一起。也许,再顺利一些,关系还会顺其自然再往前进,也会再遇到新的难题,或许会自然而然走向婚姻。
要是真的和她结婚,面临的阻力会比和她公开恋情还要再强烈数倍。如果真到了想和她结婚的地步,岩桥慎一自然会为了她、也为了自己,把困难打扫清楚。
只是,要让舞台上闪着光的中森明菜,让他心目中舞台上的天才,周旋在太太们之间,里里外外帮忙打理……
还是那么个笨拙的,什么都在脸上的纸老虎。
岩桥慎一笑了笑,“该不会还没到东京,就先已经打退堂鼓了吧?母亲。”
“不过,这是在高速公路上。”岩桥千代未必不是在跟儿子开玩笑。
岩桥慎一随口接话,“所以,没办法了。”
岩桥千代轻笑。心里更觉得,这个儿子去到东京这些年,和在静冈老家的时候,个性有点不太一样了。
从岩桥慎一十八岁高中毕业上京,这些年母子很少见面,也很少有这么闲聊的机会。其实,就算他还在静冈的时候,进了青春期的儿子,对家人也极少说自己的事。
话也说回来,短短几年,又当经纪人,又当制作人。真要还是从前那样的个性,也做不成这么多大事。
现在这么个能轻轻巧巧开句玩笑的儿子,岩桥千代心里,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姐姐和姐夫那边,昨天约定了,七日我再去拜年。”岩桥慎一告诉母亲。
岩桥千代陪着到东京来帮忙,并没有去拜访女儿女婿的计划。
前年十一月,朝子和成田宽之结婚。夫妻两个是同学,年纪虽然不很大,但也都不小了。岩桥千代到底是做母亲的,女儿出了嫁,就开始关心接下来有没有生育的计划。
昨天,朝子夫妇回家,翁婿加上作陪的小舅子,三个男人聊得热热闹闹的时候,另一边的岩桥千代和朝子,也有得聊。
不过,朝子对母亲的关心轻描淡写,“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没人能做得了朝子的主。再说,岩桥千代从前就没有干涉过朝子和慎一的人生,现在更不会,问一问也就算了。
“朝子不大喜欢小孩。”岩桥千代心想。
岩桥慎一出生的时候,没见朝子有当了姐姐的喜悦。对亲戚家的小孩,也总是觉得棘手得很,一旦被缠住,立刻束手无策。
那么个干练的人,偏偏拿小孩子没办法。
“慎一你,不会也和朝子想差不多的事吧?”
车里封闭的空间,再加上一路上轻松融洽的闲聊气氛。不知不觉,拉近了母子两个的距离,说起话来,都松弛了不少。
在朝子那边只得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到底让岩桥千代有点不满足。只字不提的时候还不至于如此,话开了个头,就想多说一点儿。
“我可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事。”岩桥慎一回了句。
岩桥千代听了,不禁叹气,“说话的方式和朝子如出一辙。”
“是这样吗?”岩桥慎一莞尔。
忽然之间,想起一件忽略了的事。
……
岩桥慎一的公寓里,成双成对的东西不少,厨房里有中森明菜来这里时要用的围裙,浴室里也有一大堆她带过来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她专爱捉弄人的恶趣味,故意买来一起用的情侣杯子这样的小东西。
想不起来的时候还另当别论,一想起来,公寓里到处都是她的痕迹。只不过,因为太自然而然、又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她给渗透了一遍,平时完全没有意识到。
现在回过神来,想着这件事,他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岩桥千代只要帮忙打扫一次房间,就知道儿子有个关系很亲密的女朋友。不过,她心里自有分寸。会问儿子“是不是和朝子想一样的事”,但不会去探听已经发生了的、岩桥慎一自己却不说的事。
到了家,上去之前,岩桥慎一先从信箱里拿出一摞贺年明信片。光是寄到家里来的就这么多,寄去制作公司和唱片公司的,加起来估计要用箱子来装。
每到年底,还得专门找两个人负责替他写贺年明信片。
进了门,先替岩桥千代准备茶。不过,橱柜里空空的,也没什么可以招待的点心。中森明菜要躲记者,这阵子都是岩桥慎一往她家里跑,他自己丢三落四,没人帮忙补货,说空就空。
一捉襟见肘,就开始想到有中森明菜在身边的好。
两天不在家,岩桥慎一照例先检查电话留言。一边听着,一边想起来,菊池桃子的道贺电话,到现在都还没有回。
电话是除夕夜打的,岩桥慎一听到的时候,天还没擦亮,总不能半夜三更把电话打回去,就为了道个谢。元日一早,他出发回静冈,更不能打。
岩桥慎一把这两天的电话留言里需要回复的记下来,准备挨个回电。想了想,把给菊池桃子回电这一条也记下来。
把电话再打给菊池桃子,一接通,对面是上了年纪的女性的声音。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是菊池家吗?”
对面回答“是”。电话没打错,是菊池家。不过,是菊池桃子的老家。那通道贺的电话,是从她老家打过来的。
不过,三日菊池桃子已经离开了老家,这电话跟打错了也没什么两样。
放下听筒,岩桥慎一又去翻通讯簿,找菊池桃子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还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这才被接起来。
打错一通,久等一通,岩桥慎一多少有点不耐烦,正想着挂电话。忽然间被接通,听筒那边,一个悦耳动人的声音响起来,“这里是菊池家。”
岩桥慎一下意识吐了口气。
“我是岩桥。”他报上姓名。
电话那头,菊池桃子的音调抬高了一点,“岩桥桑?”
“新年快乐。”她听着很高兴。
菊池桃子正对照料理教室的笔记,还有亲自去尝试后的感想,计划在家里准备一场怀石料理。
要先考虑现在的时令之物有什么,出菜的顺序如何。
除此之外,还一并列出餐具的采购单。
“听起来够正式的。”岩桥慎一不明觉厉,“像是是怀石料理亭的见习厨师修行。”
菊池桃子被这话给逗笑了,“还差得远呢。”
岩桥慎一谢她那通道谢的电话,又为没有及时回电解释,“新年假期,我回了静冈的老家。”
“(原来)岩桥桑不是东京人吗?”菊池桃子脱口而出。话说出来,自觉失言,羞得抬不起头。
不过,岩桥慎一可见不着她失言羞愧的脸。也并没有在心里对菊池桃子这句话多做什么解读。只当闲聊,礼貌地问:“菊池桑是东京出身?”
“嗯。”菊池桃子回答,“从出生起,就一直住在品川。”父亲是精英上班族,在家里是受宠爱的小女儿,连读书选的也是女校。
菊池桃子有意要转移刚才失言的尴尬,说起除夕夜的事,“和家人一起看唱片大赏时,在电视里看到了岩桥桑。”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温馨,“您上了电视,气色看着非常好,相当的气派。”
“人靠衣装。”
岩桥慎一一半是谦虚,一半是有意提起,“多亏女朋友帮忙选了上电视要穿的衣服。我可不能自己居功。”
这话是真的。中森明菜不仅是品味好,还深知什么颜色款式上了电视会是什么效果。有她帮忙出谋划策,一点不同效果都大不一样。
“女朋友……”
菊池桃子先是显得意外,但很快释然,“想想也是。”
“是什么?”岩桥慎一最怕人卖关子。
菊池桃子莞尔一笑,像个外向的女学生。她语调自然,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意味,“岩桥桑人这么优秀,会受到女性的欢迎是当然的了。”
说完这句,她意识到自己这番措辞不伦不类。听到他说自己有女朋友,特意回答“受到女性的欢迎理所当然”,菊池桃子像是为这么直白的赞美感到害臊似的,住了口。
也不知道岩桥慎一是不是觉察到这个奇怪的说法。
岩桥慎一倒是隐隐约约,觉得这突然的停顿与沉默有点不自然。不过,话到这里,这通电话的正题已经结束,接下来还要继续打电话,要跟母亲商量过后的安排……
他来不及细思,也没什么细想的兴趣,准备挂断电话。
但是,话头先被菊池桃子给捡起来。她一开口,说的也是准备挂电话的话,“接下来,要继续为新年的怀石料理修行做准备……”
岩桥慎一和她客套,“但愿这通电话没有打乱你的思路才好。”
“不如说是帮了大忙。”菊池桃子和他说,“正在烦恼的漩涡里打转的时候,接到了岩桥桑的电话。烦恼的时候,稍微走开一会儿,也许会激发不错的灵感。”
岩桥慎一不在意她这话是真的还是客套,“那就祝菊池桑接下来能顺利完成你的怀石料理修行了。”
“如果放下电话以后,一鼓作气拟好了菜单,过后应该打电话向岩桥桑道谢才对。”菊池桃子语气有点调皮。
不过,又稍有些遗憾,“岩桥桑对怀石料理没什么兴趣。不然,倒是想厚着脸皮邀请您来品鉴见习厨师的修行成果。……您的女朋友如果愿意赏光,也一并欢迎。”
要是真带着中森明菜去菊池桃子家里吃怀石料理,那画面未免太过精彩。
岩桥慎一开玩笑,“我是平民的嘴巴,吃不惯华丽的东西。”
菊池桃子稍有些恼,“要这么说,那我岂不成了一心想要攀附的平民了。”
岩桥慎一被她提醒,也觉得失言,“那倒不是这样。”
菊池桃子忽而一笑,“不过呢,现在本来也是个平民也可以去做各种尝试的时代……”她通情达理,“一心想要尝试的平民,听上去也不错吧?很有挑战的感觉。”
“这倒是。”岩桥慎一赞同。
菊池桃子顺着这话往下说,“如果这么想的话,岩桥桑多多尝试华丽的东西,不是也很不错?”
她聪明伶俐。
岩桥慎一不知不觉,让她给绕了一圈,不禁失笑。放下电话,心里想,都是料理爱好者,以中森明菜在料理方面表现出的天分,就算学习怀石料理,大概也不在话下。
……
午后,岩桥慎一先去一趟录音室,再去给竹田印刷公司的头头拜年。到晚上,再去参加“竹田印刷系”的新年聚会。
到四日起,陆续也有人来给他拜年。
岩桥千代暂时接管了岩桥慎一的家,收拾房间,补货采购,过后访客到来,还要帮忙招待。
家里有母亲在,岩桥慎一放心得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野阳子换了事务所和唱片公司以后的新单曲,预定了要赶情人节的宣传档期,为了迁就岩桥慎一这个制作人的时间表,第一次录音被拖到了一月初,好在单曲录制起来快得很,不必担心耽误进度。
艺人没什么新年假期,尤其是需要经常上电视的。像是偶像,一年到头连轴转,元旦当天出现在贺年节目里娱乐大众,更是平平常常、甚至求之不得的事。
不过,南野阳子头顶还有音协的压力,现在又计划着转型,一日和二日都没有工作,难得在家里,和父母过了个久违的平静安宁的新年,一家人欢声笑语。
前几年,被都仓俊一给绑住的时候,一日也要工作。一年到头连轴转,不仅累垮身体住进医院,还因为乱接工作撞档期、开了电视台天窗,不得不亲自去和制作人道歉。
今年,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新年新气象。对南野阳子来说,这句话的体会尤其深刻。
休息了两日,今天复工,第一桩工作就是进录音室。
为着迁就岩桥慎一的时间表,让河合奈保子这个词曲提供者,也在三日就迈进录音室。黑心老板不仅时不时让冈田有希子跟着加班,现在已经连其他事务所的人也不放过了。
岩桥慎一到的最迟,过去的时候,南野阳子和河合奈保子两个人都在录音室里坐着了。他有点意外,没想到河合奈保子到的这么早。
词曲提供者,还是大前辈,本来迟一点也正常。没等成人,反倒成了被等的那方。岩桥慎一嘴上说着“抱歉”的时候,心里对河合奈保子的人品又有一点体会。
先前,为南野阳子的单曲找她邀歌期间,两边都是电话沟通,今次是确定了合作以后的初次见面。
河合奈保子完美诠释表里如一,待人亲切,一张脸长得也温柔可爱。既像是个值得依赖的姐姐,又给人一点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跟南野阳子熟悉起来,两人一个“奈保子桑”,一个“阳子酱”。河合奈保子的亲和力大概已经点满了。
岩桥慎一先和河合奈保子问好,又等着南野阳子跟他打招呼。寒暄完了,他们三个,再加上录音师和录音制作人,大家坐到一块儿来开会,决定过后的演唱方案。
不算那首跟西城秀树的合作曲,这是河合奈保子第一次给别的歌手提供词曲。在如何把自己的想法传达出来、如何要求歌手如何去演唱这些事上,她还是个大外行。
写歌的时候没觉得自己笨拙,现在讲歌的时候,反倒有了点自己很没用的感觉。
这种时候,还是得让岩桥慎一这个经验丰富的制作人出面。
河合奈保子有点外行,不过,南野阳子歌手的经验丰富,不知道合作过多少制作人与词曲作家,跟岩桥慎一也不是初次合作,对他的脾气行事有些了解。因此,商谈的时候极顺利。
敲定了录音的计划,南野阳子第一次进棚。
岩桥慎一和河合奈保子一起,听了一遍她的试唱,在曲谱上标注需要留意的地方。在录音室里待了一会儿,卡着时间,有感情的司机过来接他。
河合奈保子还想在录音室里再待一会儿。
岩桥慎一和她道谢,“承蒙河合桑特意过来一趟。……而且,还是迁就我的时间。”
河合奈保子温和一笑,“说实话,想起了很多刚出道时,在制作人和作曲家的指点下唱歌的画面。”
换句话说,现在也是个“刚出道的新人词曲作家”的心态。
“河合桑有写歌的才能。”岩桥慎一真心实意,“今后,如果有机会,希望能继续和您合作。”
河合奈保子圆鼓鼓的眼睛带着笑意,她小幅度点头,“是我的荣幸。”
要论艺龄,这是绝对的大前辈。可改做词曲作家,在岩桥慎一这个名制作人这里,她反而是个要认真听安排的新人。
“本来应该请河合桑赏光,招待您一下的。”
岩桥慎一有点歉意,“不过,这次太匆忙,时间上不凑巧。如不介意,过后我再做安排。……希望河合桑务必能够赏光。”
他郑重其事,河合奈保子笑着答应下来,说好再约时间。到时候,还有唱了她提供的歌曲的南野阳子,也一并叫过去。
……
红白歌会后,中森明菜回了老家过年。隔天的一日晚上,就有工作要做。大本送她回老家,又过来接她。
以中森明菜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喜欢的工作,只要不是不方便拒绝的,推也推得掉。要是她想,一日不工作也无所谓。
但是,观众喜欢在新年节目里看到她,她就愿意去参加新年节目。
这种心态,既有对支持她的观众的感谢,也有想要满足观众的心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无法说出口、连自己也不确定的微妙想法。
心知自己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舞台,对观众的情感就越是纯粹。
除夕夜前后,她工作繁忙,把小狗健太寄养在了宠物店,倒是不必专程回家一趟去看小狗。
一日的节目录完,隔天才开始算是休假。
岩桥慎一回了静冈老家,和他通电话的时候,说是三日回东京。
除夕夜,在红白歌会舞台上给了男朋友一记无意的肘击,自那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中森明菜倒是想早点当面见他,面对面说声“新年快乐”。
去年的新年,中森明菜愁肠百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着他迈出去一步。
这是她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不过,一时半会儿见不着岩桥慎一,中森明菜在电话里对着他嘀嘀咕咕的撒娇,电话放下了,收到艺能界朋友的邀请,就又精神百倍的去聚会。
新年假期,不仅上班族们歇口气,有了名气的明星,也能享受一下。
研音财大气粗,新年假期包机带全事务所的人去海外旅行,事务所的艺人里也有一起去的。等海外旅行结束,还有新年的招待会。
中森明菜不去跟团旅游,但之后的招待会一定得参加。招待会是四日晚上举行,在那之前,不好到处乱跑。
先前,和岩桥慎一约定了新年假期要出去玩。中森明菜不是随便说说,口头约定好了,过后跟他商量,两个人开始定计划。
决定好出游目标,再有意识的安排时间,把行程空出来。
要去个岩桥慎一能穿她亲手织的毛衣的地方玩。
这话原本是岩桥慎一当玩笑提起来的,可说出了口,就被这个干劲十足的中森明菜当成了这次计划的重点。
太暖和的地方就不去了。
这种决定目的地的理由和方式,未尝不是一种撒娇任性。不过,中森明菜乐在其中。
……
年前,为了躲避记者,中森明菜一直没到岩桥慎一那里去。和他打完新年的电话,知道他三日回东京,她心里就有点按捺不住。
岩桥慎一平时忙忙碌碌,冰箱和厨柜说空就空。刚过完年,从老家回东京,还不知道公寓里缺什么又短什么。
中森明菜一想他回了家清锅冷灶,就想往他那里跑一趟。
稍微伪装一下,若无其事的走进他公寓的门厅。看看有没有他需要的……
中森明菜心里做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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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
中森明菜主意打定,乔装改扮,往岩桥慎一家里跑。年上大姐姐先前偷袭上瘾,这回也想吓他一跳,给个意外惊喜。
替他打扫整理房间,补点货,饭菜也全部准备好。
至于是悄悄回家还是再躲进他的卧室里等着偷袭,要看具体情况。但也有可能岩桥慎一人正在家,那样的话……再说。
中森明菜冒出主意,就在心里不断完善。等进了岩桥慎一公寓的大厅时,已经怀揣着一个完备的、自认为天衣无缝的绝妙计划。
她把钥匙拿在那里,久违地又使用了一次。
……
一段时间没来,岩桥慎一的家里,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岩桥慎一打扫的水平有限,如他自己所说的,“不太乱也不怎么整齐”,但房间却收拾的井井有条。打开冰箱和厨柜看看,里面也满满当当。
中森明菜来时路上的计划和打算,全盘落空。可比起计划落空,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她满头雾水。来时路上揣在心里的计划落空,成了满心的疑惑。
炉灶倒是冷冰冰,没有开伙的痕迹。
不过,也不可能从冰箱里拿出不知道来历的食材,若无其事的继续替他准备晚饭。……虽然自己也带了一些过来,可眼下,不是用谁的食材的问题。
她关上橱柜的门,站在厨房里愣了会儿神,脑袋里各种念头跑马。回过神来,环视窗明几净,整整齐齐的房子,走到电话机前,拿起听筒。
岩桥慎一的传呼一时半会儿没有回电过来。
中森明菜满心的疑惑等着消解,一个人面对这套干净整洁的房子,一时之间,产生一种误闯了别人的房子的感觉。
但也确实用岩桥慎一给的那把钥匙打开了大门。
这份错觉,让中森明菜小心翼翼,既不坐客厅的沙发,也不碰厨房的水杯,生怕给弄乱了。
虽说如此,她却轻车熟路,进到岩桥慎一的卧室看看。卧室也一样整整齐齐。中森明菜弯下腰,瞄了一眼床底,无声“噫”了一下,一脸嫌弃。
……是岩桥慎一的家绝对没错了。
中森明菜在这边对着岩桥慎一珍藏的杂志和录像带,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她正走神,让电话铃声给吓了一跳。接电话之前,不自觉犹豫了一下。如果不是岩桥慎一打来的呢?
中森明菜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的同时,忽然觉得自己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早知道就不过来偷袭了。以后再也不要乱偷袭他了。一定要先打电话。
可是,不偷袭怎么知道会这样……
中森明菜在怪责自己和给自己找理由之间左移右挪,落不下脚。可电话铃声催促得紧,她别无选择,拿起听筒,“莫西莫西——”
“这里是岩桥家。”中森明菜如同确认自己的判断。
电话那头的人也犹豫了一下。也过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了句:“……明菜?”
是岩桥慎一打来的回电。
“没错。”中森明菜皮笑肉不笑,“明菜正在你家里哦。”
最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中森明菜心里石头落地。刚才满心打鼓,这会儿确认“Safe”,仿佛要讨回一局似的,立刻又摩拳擦掌。大有那么点纸老虎预备下山的架势。
电话看不着表情,岩桥慎一只听声音听不出来。
他意想不到,“怎么不声不响就……”他语气一顿,生生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正要问一句“只有你一个人在吗?”,又觉得这话多此一举。
中森明菜急着要抢白,把他戛然而止的话当成是说不出口,急忙忙把话接过来,“本来是想悄悄上门,帮你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饭菜也全部都做好以后,再悄悄回家去。”
悄悄回家这一句存疑。
“不过,”她像只露出牙齿的小狗,“慎一你的房间整整齐齐,比我打扫得还要干净。”
岩桥慎一听了一笑,“是吗?比你打扫得还要干净?”
“嗯、嗯。”中森明菜点头,“冰箱和厨柜的补货也很内行……”
她也说不好这是不是夸奖。可是,急性子的一通抢白以后,理智慢慢回笼,再综合岩桥慎一不紧不慢的反应。
中森明菜隐隐约约,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不管怎么说,我母亲也已经做了快四十年主妇了。”岩桥慎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进她的耳朵。
中森明菜瞪起眼睛,反应了一下,“慎一的母亲?”
“因为新年假期太忙了,工作上的人还要过来拜年。只好拜托母亲过来帮忙。”岩桥慎一又觉得这情景微妙,又有点事先没把话说开的心虚,和她打听,“母亲不在家吗?”
中森明菜没接话。
她满脑子只有“岩桥慎一的母亲过来帮忙”这件事。
“明菜?”岩桥慎一叫她。
中森明菜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声调刚往上抬,气势忽然又矮下去,仿佛生怕声音大一点,就把岩桥慎一的母亲给叫回来一般。
到最后,话说出口,就成了嘀嘀咕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
……
这段时间,一直是岩桥慎一到中森明菜家里去约会。他本来就有些习以为常,再加上两个人约好了明天晚上出发去北海道玩,要不了多久就见面会合,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沉不住气的年上姐姐真就偷袭上瘾,跑上门来送惊喜。
……还被他给生生把惊喜变成了惊吓。
岩桥慎一正要去参加新年的招待会,出发之前,看到打过来的传呼。没想到,一打回去,会是这么样的一件事。
他又因为疏忽大意觉得抱歉,又因为中森明菜这副骑虎难下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一时半会儿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顿了顿,说了一句:“母亲应该是出去了。”
中森明菜“嗯”了一声。
开口声讨的第一句气势没起来,弄得接下来也变得弱弱的,有点六神无主,继续可怜兮兮的问他,“现在,你说要怎么办?”
这句话一问出来,就不仅是没有了气势,还显得不安了。
要趁岩桥慎一的母亲出去还没回来,带着东西快点走人吗?
动作快的话,是能避开跟他母亲打照面。可是,岩桥慎一想着这个中森明菜悄悄登门,只为了帮他在新的一年之初打扫房间,补充冰箱和厨柜,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他想了想,问了句:“你介不介意,见见我母亲呢?”
中森明菜一时没有接话。
岩桥慎一慢慢和她说,“我母亲名叫‘千代’,年纪比千惠子桑还要年长一些。……毕竟,我还有个年长十岁的姐姐。而且,母亲和父亲结婚时,也有二十四五岁了。”
“母亲人很不错,虽然不像千惠子桑那样个性活泼,但也很通情达理……”岩桥慎一轻声慢语,“既然凑巧遇到了,要不要见一见她?”
大大方方,以女朋友的身份见一见他的母亲。
要是真的让她落荒而逃了。那样的话,对这个中森明菜来说,该是多么大的伤害。
“就算你突然这么说。”
中森明菜忽然有点心焦,跟岩桥慎一抱怨,“我又没有好好换件正式的衣服,妆也没有认真画,而且还没有准备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这么冒冒失失的,就要见男朋友的母亲,像什么话?
岩桥慎一听她罗列的这一堆,叫她给逗笑了。不笑还好,一笑,更让她炸毛,在电话里不乐意,“就这么见千代桑,不是要出大丑吗?”
而且,他父亲在研究所上班,姐姐和姐夫都是东大毕业的超级精英。岩桥慎一虽然没有读大学,现在也是名制作人,还经营唱片公司……
自己比他大一岁,从事的还是艺人这种服务行业,家里的情况也一团糟……
中森明菜好像从来没有一次,在和岩桥慎一交往的时候,把自己的缺点、糟糕的地方,像现在这样一条条给列出来,摆在面前。
只有他们两个亲亲热热交往的时候,年长一岁,是年上大姐姐和年下君。艺人的身份,正好成全制作人和被制作的歌手相互装蒜。糟糕的家庭情况,还有岩桥慎一在旁边帮忙开导。
岩桥慎一和她一起坐在老家的和室里,和母亲千惠子,三个人开怀畅谈。
从第一次对母亲千惠子说起岩桥慎一的事起,中森明菜就在脑海当中,想象这样的画面。等到真的把岩桥慎一带回家,想象成了真,她满心欢喜。
可是,中森明菜尽情想象把岩桥慎一带回家的情景,却从来没有想象过她跟着岩桥慎一回老家,去见他的父母、姐姐姐夫的画面。
仿佛到了这时候,她就成了个家境贫寒、住在落魄的二层木质公寓里,却在外表上拼命修饰自己的爱慕虚荣的女子。只肯单身赴约,不愿被送回家,生怕暴露出寒酸的家底。
不好好准备一番,要是被岩桥慎一的母亲给瞧不起,怎么办?
“对不起。”她耳边,忽然响起岩桥慎一的道歉声。
中森明菜瘪了瘪嘴,又生气,又羞恼,又觉得委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好像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岩桥慎一继续道歉。尽管,提议她见一见自己的母亲,这实际是在考虑了中森明菜的心情后,才说出口的话。
中森明菜摇头,“我自己是个冒失鬼。”
对着岩桥慎一抱怨了一堆,自己也顾虑重重,按说,现在快点挂掉电话离开,问题就会解决。可是,这么冒冒失失见岩桥慎一的母亲,固然是在出丑。
如果带上东西,再偷偷摸摸离开,更加丢人。
她扭扭捏捏。
说不出要走的话,也没有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着见岩桥慎一母亲的勇气。
“冒失有冒失的好处。”岩桥慎一安慰她。
中森明菜没有接话。
岩桥慎一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不然,你先留在我家里不要走。”
“……”中森明菜等着他的下文。
他主意打定了,把话一口气说完,“稍等一阵子,我现在回家去,和母亲好好介绍一下你。怎么样?”
中森明菜还不说话。
“明菜你这么漂亮,就算不认真化妆也不会失礼。至于正式的服装就更不必了。”岩桥慎一理直气壮,“到男朋友家里来,怎么可能会穿得那么正式啊。”
他话说出口,想到些什么,语气一顿。
“你在什么地方?”中森明菜总算开口了。
岩桥慎一下意识左右看看,“在麻布。”想了想,和她解释,“从这里回家去,应该要不了多久。”
“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中森明菜声音不大,语气认真,教育他,“在外面的时候,不许乱说奇怪的话。”
岩桥慎一愣住,缓过来,“你是说到我家里来要穿……”
“不是不让说吗?”中森明菜气鼓鼓。
他乐得直笑。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回家去,就不在电话里继续耽误时间,准备往回走。今天晚上定了要去参加新年招待会,有感情的司机跟着他。
回电话的时候,岩桥慎一刚才拜访的竹田印刷公司的头头家里出来,到了访客用停车场。他坐进车里回电话,一接通,听出来是中森明菜,先让被他叫来当司机的饭岛三智去回避。
电话打完,现在准备动身。
不过,岩桥慎一电话打完,却吩咐要回家。被他叫来当司机的饭岛三智摸不着头脑,但她信奉“不听、不看、不说”的三智,载着岩桥慎一,努力和糟糕的路况斗争,送他回家。
回去的路上,岩桥慎一先给母亲岩桥千代打传呼。
等了不多时,回电过来。
“母亲,我是慎一。”
岩桥慎一问她,“母亲不在家里吗?”
“我一个人去了青山的餐厅吃晚餐。”岩桥千代告诉他,“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这家店的介绍,昨天就打电话预约了。”
她倒是一点不介意一个人出去吃晚饭。
还是在被儿子请来东京帮忙,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从这点来说,岩桥千代也挺率性的。
“还在餐厅那边吗?”岩桥慎一问。
岩桥千代否认,“已经到你家附近了,刚下出租车。”她心情不错,“从餐厅出来,路过花店时,看到没有打烊,还买了一小捧花。”
“慎一你家里竟然有花瓶。”岩桥千代对儿子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