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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

    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驿站外走进三人。

    一个老者,一个青年,还有一个少年。青年看了一眼壮汉一行,突然道:“仲业将军,风雪甚大,人家先一步来,咱们又何苦做那恶人呢?汉子,你们留下吧,等雪一停,我们就走。”

    说罢,青年看了老者一眼,见老者面带笑容,也没有反对。

    壮汉犹豫一下,和那黑汉拱手:“多谢先生。”

    说着,他二人带着那妇人和孩子走进屋子,把铺在地上的毯子挪到旁边,让出一个空旷的地方。

    骑士轻声道:“元安先生……”

    “诶,大家都是赶路人,能在这里相聚,也算是有缘。

    你看他们拖家带口,也不可能是山贼的奸细……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咱们又何苦咄咄逼人呢?”

    “如此,就依先生所言。”

    “德操,咱们进去说话。”

    “元安先生请。”

    “德操,请!”

    老者一手拉着少爷,迈步走进驿站房舍。

    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这房舍有些残破。几扇窗子已不见了踪迹,寒风从窗口,灌进屋内。

    不过,屋子里倒是挺干净。

    老者看了一眼缩在屋角的那一家人,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很明显,这房子是被这一家人打扫过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干净。

    几名骑士搬着两副坐榻进屋,摆在屋子中间。而后,有人拎着一桶木炭,倒进了已废弃不用的火塘子里,并迅速燃起。随着炭火点燃,这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温暖许多。老者和那青年面对面坐下,少年则在老者身旁坐下,看着火塘子里熊熊燃烧的火炭,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仲业,你也坐吧。”

    骑士笑了笑,也不客气,在火塘子旁边坐下。

    其余人则站在屋外,或是警戒,或是生活准备做饭……

    “元安先生,您这次从许都回来,有没有见到陛下?”

    老者点了点头,“倒是觐见了一回。”

    “那结果怎样?”

    老者犹豫片刻,低声道:“怕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我观曹操,亦非辅国之臣。此次陛下迁都许昌,正应了‘汉以许昌失天下’之谶语,早晚必天下大乱。”

    汉以许昌失天下,是一句古老的谶语。

    究竟是从何而出,已无法查缉……

    青年闻听,不由得面露失落之色。

    而那骑士更闭口不言,怔怔看着火塘子里的炭火,脸上露出一派迷茫。

    “德操,你这次游历回来,可有什么收获?”

    青年苦涩一笑,“我这次游历江东,又自徐州拜访好友,所到之处,却也无甚收获……

    不过,我这次在徐州,倒见到了一位豪杰。

    若将来天下大乱,能继汉室江山气运者,当就是此人。”

    “哦?”

    老者闻听,浓眉一挑。

    “徐州……不是那虓虎盘踞,德操所言,当不是此人吧。”

    “虓虎之勇,天下无双。

    然好色失德,贪婪成性,怎可能为明主?我所言者,名叫刘备,字玄德!据说此人师从卢公子干,勇而有义,宽宏有大略……此前陶谦曾上表朝廷,拜他为豫州牧。陶谦死后,他就留在徐州……不过后来收留了那头虓虎,以至于失了徐州,暂居小沛。前些时候,他与虓虎反目,惨败而走。现已投靠了曹操,被封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

    “哦,原来是此人!”

    老者颔首笑道:“我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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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角落里,所在妇人怀中的少年,突然抬起头来。

    他侧耳听着老者青年的交谈,心里面竟生出一丝古怪的想法。

    这青年,唤之为德操?

    莫非,他就是水镜先生,司马徽吗?

    这少年正是曹朋。

    而先前和骑士搏斗的壮汉,就是王猛……

    他五人在天黑前就来到了驿站,把驿站打扫干净后,落脚歇息。不成想,入夜后突然下起大雪,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王猛自然不会轻易让出驿站,于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场搏斗。

    对于结果,曹朋早就猜出端倪。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以王猛之勇,居然在那骑士手里只走了三合。

    前世,看三国时总觉得作者有些过于夸大了三国猛士的勇武。可现在看来,的确是非同凡响。

    老者唤骑士为‘仲业’……

    莫非,这个骑士,就是荆州骁将,文聘?

    只不过,司马徽的身份猜出来了,文聘的身份也猜出来了……那老者又是谁?他身边的少年……

    曹朋突然挣扎着从张氏怀中出来,迈步向火塘子走去。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张氏、王猛还有曹汲都吓了一跳。

    “朋儿,回来!”

    张氏这一喊,自然惊动了火塘子旁的几人。

    司马徽抬起头来,看曹朋走过来,眼中也不免露出疑惑之色。

    而文聘,更下意识的握住了宝剑,眸光灼灼,盯着曹朋。

    “几位先生,学生有理了!”

    曹朋心里砰砰直跳,可是脸上却显得是镇定自若。

    老者身旁的少年,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曹朋,而老者则转过身,面露慈祥笑容。

    “这位小友,有何见教?”

    他的声音很厚重,透着一股子庄重之气。虽面带笑容,却令人不由得心生敬重之意,更使曹朋,心跳加快。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哦,老夫庞季!”

    庞季?

    很陌生的名字,元安想必是他的表字,不过曹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曹朋的心,砰砰跳的更快。

    他知道自己这么站出来,肯定显得很冒昧。但他也知道,这是个机会,若能做的好了,会令他的未来,变得顺利一些。

    于是,曹朋深吸一口气,朝着青年一揖,“闻元安先生方才唤先生表字,可是司马德操先生吗?”

    此时,司马德操是否已建起水镜山庄,尚未可知。

    若还没有,那水镜先生之名,自然无从谈及……

    司马徽一怔,笑了笑,点头道:“在下正是司马德操,敢问小友……”

    “学生姓曹名朋,字友学。”

    曹朋做出落落大方姿态,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对于古人这名字,他并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他知道,单字为名,双字为字。曹朋,是他现在的名字,而友学,则代表着他的前世。

    王猛愕然问道:“贤弟,阿福何时有了字?”

    曹汲也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我哪里知道……可能是当初教他识字的方士,给他起的表字?”

    这么一解释,似乎也能解释的通。

    只是张氏却有些心惊胆战,“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朋儿好端端过去,找他们说什么?”

    “这个……”

    曹汲和王猛,面面相觑。

    而王买的眼中,则闪过一抹狂热之色。

    自从曹朋从昏迷中清醒以后,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

    但只是他敢去杀人,就让王买钦佩不已。而今,又见曹朋面对能打败老爹的骑士,毫不露怯,更让王买暗自称赞。

    “同门为朋,同志为友!”

    司马徽和庞季相视一眼,轻轻点头道:“小友这名字,倒是颇有志气。”

    曹友学,这在后世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在古代,友学二字,却有着非常大的讲究。

    古时候,友学是一个官位的名字。‘友’和‘文学’的合成,是辅佐侍从的官职……

    能给曹朋起这么一个表字,说明他的老师,也非普通人!

    庞季问道:“小友,你所为何来?”

    曹朋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学生方才无意中听到两位先生之语,心有所感,故前来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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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汲孤陋寡闻,从小到大也没走出过中阳镇。

    但王猛却不一样,他当过渠帅,早年随黄巾军纵横南阳,见多识广。元安先生是什么人?曹汲不清楚,曹朋没听说过,可王猛知道。这元安先生名叫庞季,是襄阳鹿门山人,荆州名士。

    刘表初至荆州,立足未稳。

    时有张虎、陈生盘踞襄阳,聚众作乱。

    刘表那个时候是一没有兵,二没有将,只顶着一个荆州牧的头衔,还挂着一个汉室宗亲的名号。

    不过,刘表是当世八顾之一,名动天下。

    可别小看了这个‘名’字,有的时候它抵得上千军万马。

    哪怕是在后世,为一个‘名’,人们也争得头破血流。而在东汉末年,这名气的作用更大。

    刘表以八顾之名,请出庞季蒯越。

    两人单骑入襄阳城,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虎、陈生数万大军作鸟兽散。刘表更因此不费一兵一卒,坐拥襄阳,打响了了他征伐荆州的第一枪。换句话说,没有庞季,刘表想要在荆州站稳脚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此之外,庞季还有一个名号。

    在荆州有这样一个说法:鹿门二庞,小庞最良。

    庞季字元安,是‘鹿门二庞’之中的大庞,而他的兄弟,也就是荆州极富盛名的名士,庞德公庞祖文。

    至于司马徽,那是弘农司马氏的旁支,少有神童之名,也是荆州名士之一。

    反倒是那位文聘文仲业的名号,倒显得有些默默无闻。至少王猛也不清楚文聘是什么来头,不过对文聘的武艺,王猛也是发自内心的忌惮。曹朋口称‘讨教’,着实吓出了王猛一身冷汗。

    莫说庞季和司马徽两人,就算是文聘,想要收拾曹朋,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讨教?

    在这个时代,讨教就是打脸的意思。

    这孩子疯了不成?

    居然要去打司马徽和庞季的脸!

    文聘的脸一沉,手扶佩剑,虎目圆睁。

    一丝淡淡杀气从他身上悄然散发,曹朋感受最真,只觉得全身发冷,口干舌燥。

    不过,他却没有畏惧!

    他在赌。

    赌司马徽会站出来说话。司马徽既然能为名士,在演义之中更是诸葛亮、徐庶、庞统之师,那气量肯定不同于普通人。三国演义中,司马徽出场的次数并不多,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清雅善知人!

    这样一位名士,又岂能容不得别人说话?

    可没想到,没等司马徽开口,庞季就抢先一摆手,正色道:“仲业,休得无礼。”

    他表情严肃,透出庄重之色。

    文聘看上去很敬重庞季,见庞季开口,便立刻收回杀气,同时也放开了佩剑。嘴角微微上翘,划出一个柔和的弧度。那表情,带着一丝不屑,似乎是在说:且看你毛头小子,能说出什么道理。

    司马徽目光温和,静静看着曹朋。

    曹朋个头不高,甚至在同龄人当中,也有些偏低。王买和他同样十三岁,已差不多有170公分,可曹朋呢,却刚刚160出头的样子。加之先天营养不良,使得他看上去格外单薄瘦弱。

    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襜褕,外罩一件棉袍。

    袍子似乎有点大,所以更衬得他有些瘦小……

    和在座的人一比起来,曹朋这衣着简直就是寒酸可笑。偏偏,他昂着头,丝毫没有怯懦之色。

    那双眸子,目光平静如水,透着一股子骄傲。

    司马徽不由得笑了!

    别看他衣着寒酸,可这风范,却真真个令人击节赞叹啊。

    “友学小友,有何见教?”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所以,司马徽也好,庞季也罢,倒也不是容不得不同意见的人。

    文聘面无表情,可是这心里面,也暗自称赞:这孩子年纪虽说不大,可看这气度,却是不凡啊。

    曹朋握紧拳头,指甲甚至扣进了肉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正如他之前和王买说过,在这个年代想要出人头地?除了真本事之外,还需要有两个条件。

    其一,家世。

    这其二,就是名气。

    家世就是出身,这是老天定下来的,非人力可以挽回。

    可名气就不一样了,这玩意可以炒作,可以赚取。曹操可以不问出身,不问德行。可如果能有些名气的话,这待遇自然不会一样。而眼前的司马徽和庞季,无疑是他赚取名气的一条捷径。

    稳了稳心神,曹朋先是一揖,而后说:“刚才闻二位先生言天下大势,小子不才,不敢苟同。

    元安先生说,曹操非袁绍之敌。

    可小子却以为,那袁绍不过沽名钓誉之人,绝非曹操敌手。”

    庞季刚才和司马徽谈及天下大势,认为曹操虽奉天子,却难有作为。原因嘛,很简单……曹操虽然占居兖州、青州,如今又得了豫州。名义上,掌三州之地,而且奉天子以令诸侯。

    可兖州、青州残破,且当年曹操诛杀边让,使得兖州士人大为不满。

    不得已的情况下,曹操才会将重心转到了豫州。可即便如此,这根基仍显得不够坚实。加之曹操四面环敌,迎奉天子之后,更成为众矢之的……反观袁绍,四世三公,雄踞河北,钱粮广盛。勿论是在名气还是从实力上讲,曹操都不可能战胜袁绍。他迎奉了天子,说不定会加速灭亡。

    总之,庞季不太看好曹操!

    坐在庞季身边的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曹朋。

    司马徽道:“那小友有何高见?”

    “小子以为,袁绍必败!”

    “哦,愿闻其详。”

    庞季不免有些动容,摆手示意身边少年让座。

    少年倒也没有什么意见,笑了笑站起身,便让出座位。

    曹朋拱了拱手,走过去屈膝跪坐,“昔高祖与楚项相争,楚项虽强,却终为高祖所胜,何也?

    项籍乃大将军项燕之后,高祖不过沛县一亭长耳。

    这就好像是今日袁绍和曹操。袁绍虽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据河北钱粮广盛之地,若楚项强横。可小子曾听说,若非袁绍,焉有董卓之乱?想当初,十常侍祸乱朝纲,大将军何进欲除十常侍,曹操曾谏言直取张让等人,但最终被袁绍所阻拦,言调边军勤王,却未想引狼入室。

    由此可见,袁绍虚有其表,却非高明之士……”

    庞季和司马徽闻听不由得动容,相视一眼之后,看曹朋的目光,旋即变得有些不同了。

    而缩在屋子一角的王猛等人,也不仅是目瞪口呆。

    “贤弟,阿福说的这些,是从何人学来?”

    曹汲张大了嘴巴,咽了口唾沫道:“我哪里知道?这孩子以前不好说话,从来没和我谈过这些。

    你问我,倒不如问虎头,说不定他比我还清楚一些。”

    王猛旋即向王买看去,就见王买摇头说:“我也不清楚,阿福从前虽与我经常玩耍,但也从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这孩子,果然非同寻常!”

    王猛几人窃窃私语,而另一边,曹朋也逐渐进入了状态。

    “以我看,袁绍虽盛,却不足惧也。”

    “愿闻其详。”

    “我观袁绍,有十败,而曹操有十胜。

    袁绍出身高贵,繁礼多仪。曹操体任自然,此道之胜也;

    袁绍以逆动,曹操以顺率,此义之胜;

    自桓、灵以来,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而曹操以猛纠,此治之胜也;

    袁绍外宽内忌,任人唯亲。曹操外简内明,用人唯才。此度之胜;

    袁绍多谋少决,曹操得策辄行,此谋之胜也;

    袁绍沽名钓誉,曹操以至诚待人,此德之胜也;

    袁绍亲小人而远贤臣,曹操虑无不周,此仁之胜;

    袁绍听谗言而惑乱,曹操明察秋毫,浸润不行,为明之胜;

    袁绍混淆是非,曹操法度森严,此文之胜也;

    袁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曹操能以少克多,用兵如神,此武之胜。

    故小子以为,曹操有此十胜,早晚必败袁绍!”

    东汉末年时期,言论非常自由。

    老百姓可以讨论朝政,品评名士,而朝廷却不会因此而治罪。

    特别是名士之间,抨贬朝臣大员,可随心所欲。那些被批评的人,若知道了还不能怪罪,更不能生气,反而要登门求教,甚至表示自己的谢意。若肆意报复,则会被人说他气度不够,心胸狭窄。

    历史上,在建安三年,袁绍挑衅曹操。

    曹操当时对袁绍多多少少有些顾虑,于是他的谋士,时任军师祭酒的郭嘉就上了这十胜十败的条陈。

    这三国群雄之中,如果说最为曹朋喜爱的谋士,并不是人尽皆知的诸葛孔明。

    他最崇拜的是贾诩和郭嘉,也时常会为郭嘉壮志未酬身先死,而感到难过。郭嘉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并不算太多。而这十胜十败,也是其中最为经典的一笔。

    后世有砖家叫兽认为十胜十败之说并非出自郭嘉手笔。但曹朋坚定的相信,这就是出自郭嘉。如今,他有意在庞季和司马徽面前求名,而所谈论的,恰恰是袁绍和曹操的比较,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拿了出来。

    庞季和司马徽,可说是面面相觑。

    这十胜十败之说,如黄钟大吕一般,发人深省。

    就连一旁文聘,也是连连点头……不说别的,就凭这份见识,足以令他高看曹朋几分。

    “你是说,曹操必胜?”

    一直保持沉默,站在庞季身边的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曹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正是。”

    “若不胜呢?”

    “啊?”

    “我是说,如果曹操输给了袁绍呢?”

    少年的言语中,不免有一种斗气的味道。

    很显然,曹朋这番话虽打动了庞季和司马徽,却没有能真正的说服少年。

    曹朋并没有急于回答,在庞季和司马徽的注视下,他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若曹操败,则苍生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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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这个问题,曹朋明显是偷换了概念。

    少年本来的意思是想要和曹朋打赌,因为他认为,曹操根本不可能战胜袁绍。他的意思是:如果曹操败了,你怎么说?

    可是,也不知道是曹朋故意为之,还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居然说出‘苍生受难’的答案。

    这和他的本意,明显相悖。

    少年一急,刚准备开口,就听庞季说:“莫非小友以为,曹操是汉室忠臣?”

    曹朋说:“曹操是不是忠臣,恕小子无法回答。

    但小子却相信,曹操绝不会篡夺汉室!小子没有见过曹公,但也听说过,当年关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时,唯有曹操不计伤亡,奋勇厮杀,甚至险些送了性命。反倒是袁绍,身为诸侯盟主,在关键时却裹足不前,任凭董卓裹挟陛下迁都长安……这样的人,真的是汉室栋梁吗?

    至于您说他四世三公,那是他祖上所为,与他何干?

    公不闻,袁绍在河北时,就曾有意另立新帝。幸幽州牧不肯与他同流合污,最后被袁绍所害。

    还有淮南袁术,早有不臣之心。

    陛下落难的时候,诸侯,甚至于包括刘荆州置之不理,唯有曹操挥兵迎奉,这难道是奸臣做的事情吗?”

    话说到这个程度,曹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并不是想要和庞季、司马徽辨出一个高下,只希望能借由这个途径,给司马徽等人留下印象。

    名士之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获得,必须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现在,曹朋不求司马徽和庞季能够认可他的说法,但可以通过这一席话,给他们留下印象。

    说完了这番话以后,曹朋拱手一揖,“小子才疏学浅。

    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所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先生能够原谅。不打搅先生休息,小子告退!”

    见好就收吧!

    如果在讨论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

    这也是曹朋之所以不急于投奔曹操的另一个原因。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这个时代,来充实自己的学识。刚才那一番话,虽说不上是绞尽脑汁,但他知道,如果再谈论下去,涉及的内容越来越专业,他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转过身,曹朋平静地回到父母身边坐下。

    依偎着母亲,他这才感到了一阵阵眩晕……刚才和庞季、司马徽一番交谈,不仅仅是考量胆色,同时也是对他精神的一次磨练。从今以后,他将生活在这个时代,也许似这样的辩论,还会有很多。今天的试炼,权当作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啼鸣,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王猛和曹汲,有些呆滞的看着曹朋。

    王买则目光炽热,用力握紧拳头,在胸前一挥,释放着他心中的激动。至于张氏,表现的更直接。她用力把曹朋搂在怀里,同时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向庞季和司马徽两人偷偷看去。

    庞季和司马徽,则陷入沉默。

    两人谁也没开口,但显然是被曹朋那一席话所触动。

    建安元年,曹操刚迎奉天子,尚未统一北方。在许多人的眼中,北方真正的霸主,并非曹操,而是盘踞河北的袁绍袁本初。无论是在家世,还是从名望,实力上而言,袁绍都是北方霸主的唯一人选……曹操?好吧,这个人的确不差,可相比之下,和袁绍还是有一定差距。

    也许,我们应该再认真考虑一下,曹操和袁绍二人,究竟谁才能挽救汉室?

    ————————————————————————

    不知不觉,屋外的雪变小了,并渐渐停息。

    两名骑士走进屋子,在文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文聘点点头,走到庞季身边道:“元安先生,雪停了,咱们可以赶路了!”

    “哦,也好,我们动身吧。”

    庞季站起身来,就见少年立刻上前,为他披上裘袍。

    和司马徽并肩而行,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下脚步。

    “小友,你叫曹朋?”

    曹朋这时候也恢复过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回答:“贱名不足挂齿,不知元安先生有何指教?”

    王猛已经告诉他庞季的来历,曹朋自然也不敢怠慢。

    庞季微微一笑,“小小年纪,见识不俗……不错,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回长者,小子年满十三,过年就十四了!”

    “恩,甚好,甚好……曹朋,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曹朋坦然道:“小子随父母往棘阳,前去投奔姐姐。”

    “听口音,你是本地人?”

    “是,小子是南阳郡人。”

    曹朋没有说他是中阳镇出来,否则庞季肯定会问他,既然是中阳镇去棘阳,为何又转道比阳?

    他倒不担心庞季会把他们交给张绣,可这防人之心,却不能没有。

    毕竟,刘表和张绣如今是盟友,断然不会为了他这一家人,而反目成仇。所以,曹朋的回答也很有技巧。我就是不说具体的地方,我只说我是南阳郡人……反正这口音,也改不了。

    “你姐家在棘阳何处?”

    文聘突然开口,沉声喝问。

    这时候,曹汲夫妇已经被吓傻了,哪有勇气回答。

    而王猛父子,也只能恭敬的站在旁边。

    曹朋说:“家姐早年下嫁棘阳邓村。”

    “棘阳邓村?”

    文聘愣了一下,“原来是邓济将军的族人。”

    他没有再理睬曹朋,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王猛父子身上。

    “那汉子,练得一身好武艺,何不投军,报效国家?”

    原来,他是看上了王猛。

    王猛一愣,连忙拱手,刚想好措辞,就听文聘接着道:“你若是想投军,可到襄阳来找我。

    我叫文聘……

    或者直接去新野县,找邓济将军也可以,就说是我推荐,邓将军定会善待于你。”

    说罢,文聘挂上风巾,大步离去。

    庞季身后的少年却盯着曹朋道:“喂,我叫庞林,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曹朋毫不在意,朝着那少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司马徽则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点点头,和庞季一同走出了房间。

    紧跟着,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马蹄声阵阵,车轮滚滚……

    过了一会儿,屋外冷清下来。

    张氏拉着曹朋的手,走到屋门口向外看,只见驿站小院子里,一片狼藉。

    呼-

    曹朋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爹,娘,伯伯……他们走了,这炭火正旺。

    不如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在动身吧。天亮了,咱们就在羊册镇上,买一辆牛车。”

    他倒是无所谓,可张氏也好,曹汲也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曹朋居然和庞季同席而坐,而且还侃侃而谈?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吗!

    看曹朋的目光,明显有些不一样。

    王猛突然过去,一把搂住了曹朋的脖子,“你这孩子,可真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跟谁学的?你知不知道,那庞季是什么人?如果你刚才惹怒了他,他杀你,比杀鸡都容易百倍。”

    “伯伯,若庞元安那么容易发怒,他也不配做那鹿门二庞了。”

    王猛闻听,不由得哑然失笑。

    乍听曹朋这话有点狂,可细一想又觉得有道理。

    名士!

    什么是名士?

    那不仅仅是要有渊博的学识,要有超出寻常的眼界,还要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气度和风范。

    这养气的功夫,是名士的必修课程。

    真正的名士,泰山压顶,面不改色。若是随意动怒,不过是寻常士子,哪怕本事再大,也做不得大事。

    鹿门二庞,又岂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五个人围坐火塘子边上,屋外的寒风,也变得不甚狂野。

    曹朋真的是累了!

    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他想好好睡一觉。

    可刚才和庞季司马徽等人的刹那交锋,却让他兴奋不已。大脑处于极度活跃的状态,以至于在张氏怀里,却久久无法入睡。

    风止息了,雪也停了!

    就在曹朋迷迷糊糊,有些困倦之意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车轮声响。

    王猛警觉的站起身来,抬手就抄起铁叉。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曹汲也忍不住低声抱怨着,跟着王猛身后,来到屋外。

    驿站小院里,听着一辆马车。

    两个骑士在马上拱手,沉声道:“司马先生让我等前来,将此车赠于令郎代步。先生有言:若令郎闲暇时,可至襄阳檀溪。只需报先生名字,即能找到……先生还说:请诸位保重。”

    王猛连忙道谢:“多谢元安先生,德操先生!”

    骑士也不啰嗦,拨马就走。

    看着停在院子里的马车,王猛和曹汲愣了半天。

    “贤弟,恭喜你了。”

    王猛率先清醒过来,笑道:“阿福有此见识,显然已得到元安先生认可,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曹汲则一脸呆滞,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给我的?”

    “哈哈,不是给你的,是给阿福的!”

    “阿福,是我儿子?”

    曹汲这时候已经欢喜到极点,以至于连说话都有些疯癫起来。

    张氏气得骂道:“若不是你儿子,还能谁的儿子。”

    王猛也笑道:“我倒是想要他做我儿子,只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

    “阿福是我儿子!阿福是我儿子!”

    曹汲疯癫大笑,可两行热泪,却随着笑声流出。

    “我儿,出息了……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一般人,我儿有出息了!”

    曹朋依偎着母亲,看着曹汲癫狂的有哭有笑,大喊大叫,眼睛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了!这世上,最可怜父母心啊。想当初,曹朋身体不好,性格有孤僻古怪,不知道让曹汲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

    可很多时候,总是失望大过希望。

    而今,曹朋得到了庞季这种的人物所看重,无疑是叩开了一扇曹汲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门。

    成功之路,何止千万条!

    曹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若想要改天换命,还需厚积薄发。但或许,有捷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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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已通过了宜秋聚,再往前行,就能看到平氏县城的城廓。

    司马徽和庞季坐的久了,于是从车上下来。文聘立刻命人牵来两匹马,扶着两人跨坐马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雪后的清冷。

    这清冷的空气,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

    “德操,你似乎被说服了!”

    庞季和司马徽并辔而行,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仔细想来,那曹家小子说的,确有些道理。”

    司马徽说:“元安先生心里,怕也有些赞成吧。”

    “呃,这个……”

    庞季看了一眼司马徽,见司马徽依旧是一脸平静之色,目光温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司马徽也不说话,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柔和的弧线。

    对于曹朋的那番见解,司马徽也好,庞季也罢,嘴上都没什么表示,可心里面却被极大的触动。

    其实,倒也不是他们眼界浅薄,而是如今这局势,的确不太清楚。

    曹操奉天子虽然说得了正统之名,可在士人心里面,特别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心里面,还是对他有些抵触。一方面是曹操的出身,的确比不上袁绍;另一方面,曹操在兖州时诛杀边让,的确是触动了许多人的底线。边让是什么人?那可是东汉末年鼎鼎大名的士林代表。

    其人性情桀骜,文采飞扬……

    甚至有人说,这边让是继蔡邕蔡伯喈之后,当世少有的大家。

    可这么一个大家,却被曹操说杀就给杀了……以至于边让被杀之后,立刻就爆发出了兖州之乱,吕布趁机夺取兖州,才有了三次濮阳之战。把个好好的兖州,才恢复一些元气,又变成满目创痍。后来曹操不得不把重心转移到了豫州,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兖州世族的怨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豫州的情况相对完好。不过,即便他到了豫州,在杀边让造成的影响,一时间也无法抵消。

    所以许多人,特别是士人谈及曹操,本能的就会产生反感。

    司马徽和曹操也没有过接触,他所了解的曹操,大都是从别人口中传出,又如何能看的清楚?

    即便是庞季,和曹操有过正面的接触,可这先入为主的想法,也会让他生出反感。

    从先天上来说,曹操和袁绍相比,的确是有天壤之别。

    但今日曹朋祭出‘十胜十败’,更以当年关东诸侯讨伐董卓的事情为根据,把袁绍批驳的体无完肤。

    换个人,也许根本不会在意曹朋说的话语。

    可司马徽和庞季终究不是普通人,两人在思忖片刻之后,也觉得曹朋所言,不是信口雌黄。

    也许,应该多关注一下曹操?

    “德操,你这次回去,有何打算?”

    “嗯……我想回老家,收徒授业!”

    庞季一怔,轻声道:“怎么,你打算拒绝景升的征辟?”

    司马徽点点头,“其实这一路我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时局太乱,我这时候加入进去,恐怕会卷入是非之中。刘荆州这个人……”

    他说到这里,向两边看了一下。

    由于他和庞季的身份摆在那里,文聘并没有跟的太紧,只是带着人在后面随行保护。

    司马徽压低声音说:“我一直觉得,刘荆州虽声名响亮,有八顾之名,且为汉室宗亲,出身高贵。可是性多疑忌,好于坐谈。其人立意自守,而无四方之志,恐非成就大事的最佳人选。”

    这家伙多疑,而且喜欢夸夸其谈,并且没有进取心。

    只这三点,就不足以征伐天下……如果不是刘表有点虚名,而且是汉室宗亲的话,恐怕连荆州都坐不稳。

    庞季没有发表意见。

    司马徽可以评价刘表,因为他是在野名士,无需顾忌太多;可庞季不同,至少目前来说,刘表还是他的主公。为人臣者,也不好过多谈论主家是非。如果主家是个明白人,那还好说。可如果主家……司马徽不也说了吗?刘表性多疑忌!就凭这四个字,足以令庞季闭口。

    “收徒授业也好,我荆襄人杰地灵,能得贤才而教之,也是一大乐趣。

    德操,若你决意授业,我还有一事相求。你也知道,我膝下二子,庞林尚年幼。长子士元已及冠,可否请你代为管教?那孩子天分是有的,才华也颇为出众。只是这性子桀骜,需有人管教一二。”

    如果曹朋在这里,说不定会大吃一惊。

    士元?

    三国之中,有几个‘士元’?或者说,除了那位凤雏先生之外,还有其他人敢叫做‘士元’吗?

    他没听说过庞季的名号,却知道凤雏先生之名。

    这庞季,竟然是庞统的父亲?

    司马徽微微一笑,“士元才华,我也早有耳闻。

    元安先生实在客气了,若先生不嫌徽才疏学浅,就让他过来吧……恩,初平三年时,君贡先生病逝之前,曾命其次子拜入我门下。只是当时我正游历四方,一直没能好生教授。正好士元过来,也可以有个伙伴。”

    “你说的,莫非是诸葛珪次子,诸葛亮吗?”

    “先生也知道此子?”

    “哈,我焉能不知!”

    庞季笑呵呵拱手道贺:“诸葛亮虽年幼,却颇有才华。

    德操初为人师,便得此贤才,实荆州之幸……恩,有此子在,倒是可以压一压犬子的傲气。”

    建安元年末,在通往襄阳的途中。

    未来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决意收徒授业。

    也就在这一天,后世同样大名鼎鼎,甚至比水镜先生还要手欢迎的卧龙凤雏均,皈依水镜门下。

    这一年,卧龙诸葛孔明,年仅十五岁。

    这一年,凤雏庞统庞士元,刚过了及冠之年……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司马徽的心里,还有希望再收一个学生。

    在那个风雪夜,羊册镇外侃侃而谈的瘦弱少年,给司马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过,司马徽还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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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曹朋坐在马车里,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这辆马车,乘坐着非常舒适。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特别是那张白狼皮垫子铺在身下,感觉舒服极了。

    有了司马徽赠送的马车,赶起路来自然方便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两条路走路,那能比得上坐车舒服?王猛虽然是个猎户,可毕竟当过黄巾渠帅。拉车的马,不是什么好马,可用来拉车,最合适。王猛骑过最烈的马,所以收拾这匹驽马,也没啥问题。

    他和王买负责赶车,有时候曹汲也会出来顶替一下。

    若错过了宿头,就直接在野外露营。反正有两个猎户在,也不需要担心没有吃的。荆州虽然没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良好治安,不过这一路下来,也平平安安的,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贤弟,阿福这身子骨,可是要好好练练。”

    王猛现在看曹朋的眼神儿,明显和以前不一样。

    这孩子,已不是普通的孩子,那可是连元安先生都敢批驳的神童,将来肯定是会有大作为的。

    自己这半辈子漂泊,当过反贼,杀过人……

    但总体而言,也没做过什么大事情。也许这辈子,就得要这么窝窝囊囊的过去了!自己到无所谓,可王猛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已走同样的路。要说武艺?王猛也清楚自己的本事。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对付七八个普通人不在话下,可要遇到高手,恐怕凶多吉少。

    现在,曹朋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希望。

    如果曹朋将来能起来,作为他兄弟的王买,也定能受益。

    咱们也不能说王猛这个人现实!人嘛,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好奔头。

    而王买很明显,颇有些唯曹朋马首是瞻的意思。他功夫虽好,可头脑却不是很清楚。如果没有个明白人领路,恐怕日后即便是出头,成就也是有限……

    其实,曹朋并不知道,王买在历史上,还真是出人头地,并留下了名号。

    不过他出头的时候,有些晚了!

    以近七十的高龄,随钟会征伐蜀汉,以先锋之职,和参军皇甫闿从涪南杀出,直取成都……

    但也仅止于此,甚至没有其他的记载。

    从这个角度而言,王猛倒也不是瞎操心:王买这一生,曲折而艰难!

    “阿福,你得多吃些,否则哪能长力气?”

    看着病怏怏,瘦弱的曹朋,王猛就不由得感到心急。

    再看看自家宝贝儿子,两张大饼,半只兔子都已经入腹了,还犹自不停口。

    曹汲其实也头疼,他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自家宝贝儿子,那不是普通人,是他一家人的希望所在。

    “朋儿,多吃一些!”

    曹朋心里发苦……他何尝不想多吃一点,可真的是吃不下!

    他这副身体,的确太差了。

    想要调养过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见效的事情。

    这路漫漫兮,还得求索好长时间……万里长征连第一步还没迈出,我还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好啦,休息好了咱们出发!”

    也许是儿子为曹汲增添了信心,他说起话来,底气也变得足了。

    “咱们今天就别歇着了……赶一赶,明天天亮就可以到达邓村。有什么事,到了邓村再说。”

    王猛自然同意,张氏也没什么意见。

    于是大家登上马车,王猛和曹汲负责赶车,张氏带着两个孩子,在车厢里休息。

    王买没什么心事,所以上车后不久,便张着嘴巴,打着鼾声,呼呼大睡。可曹朋心里却有事!也不知到了邓村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还有,他还要把丢弃多年的功夫,重新拾起来……

    也不知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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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今河南新野境内,有一条南北流向的河流,名为溧河。

    但在东汉末年,溧河又称之为棘水,是南阳郡治下极为重要的一条河流。战国时期,棘水是秦楚界河。楚怀王二十五年,秦楚两国举行黄棘会盟,并从此使秦楚两国,相安多年……

    棘水东侧,有一座县城。

    在古代,日出东方,故称之为阳。

    县城在棘水之阳,所以就叫做棘阳。秦灭楚国之后,棘阳就归入南阳郡治下,属荆州领地。

    邓村,位于棘阳县城外。

    坐落在棘水河畔,一千八百年后,这里又被叫做张楼村,距离黄棘咫尺之遥。

    邓村不大,居住在村子里的人,六成姓邓。余者大都是邓氏亲眷,也算得上是一个家族的成员。

    就荆州而言,邓村不足为道。

    但是在棘阳县,小小的邓村,无疑是第一大族。

    当代族长之子邓济,如今是荆州牧刘表麾下大将,驻守新野县城,同时还兼顾着棘阳的安危。建忠将军张绣占领宛城之前,邓济是刘表防范曹操的第一道屏障。不过现在,这道屏障由张绣担当。

    建安元年十二月初八,一辆马车踏着黎明的晨光,缓缓驶入邓村。

    驾车的是两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孔武有力,颇令人畏惧。那马车上沾满了灰尘泥水,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邓村人一个个好奇的探出头来……倒也不是出于警惕之心,更多的是好奇,这马车究竟要去哪里?村子这么大,有马车的家庭,其实也不过四五家而已。

    这车上坐着的,又是什么人?

    “咦,他们这似乎是要去邓老三的家?”

    “老三?不是吧,那个窝囊废能有这样的亲戚?你看拉车的那匹马,就算是邓老爷家里,也没几匹能比得上。这年头,能用这么好的马拉车,来头肯定不小,说不定只是过去问路!”

    “说的也是!”

    一个村妇嘀咕道:“如果邓老三真有这样的亲戚,也不可能被邓才收拾的那么惨……听说,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整天里呆在衙门里,累得好像狗一样,依我看啊,肯定不是找邓老三。”

    “……邓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好歹邓稷也是他兄弟,他这么整老三,哪儿还有半点兄弟情谊?你们说,族长为什么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你没听说嘛,邓才娘家的表妹,如今成了蒯家的媳妇。

    蒯家是什么来头?就算是邓将军见到了蒯家的人,也得退避三舍……你们说,邓老爷敢出头吗?”

    “什么媳妇,不就是蒯家一个旁支的三房嘛……”

    “三房也是媳妇,反正邓才现在可了不得,听说他老娘正琢磨着让他去襄阳做事,又岂是邓稷可以相提并论?”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也就是在这议论声中,马车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

    “阿楠在家吗?阿楠,在家吗?”

    驾车的黑粗汉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在小院门口大声呼喊。

    片刻后,只见院子里的小屋,吱纽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发髻蓬松,面色苍白的妇人探出头来。

    “爹?”

    妇人看见黑汉,顿时呆愣住了。

    她连忙打开房门,惊喜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爹,你怎么来了?王伯伯,你也来了?”

    眨眼间,她就来到院门后,打开柴扉。

    可一走出来,妇人又愣了一下。

    只见一个三旬妇人,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缓缓从马车中走出……

    “娘?阿福?”

    ——————————————————————————————

    马车上的人,正是曹汲一家。

    当曹汲乍见到眼前这妇人的时候,也愣住了!

    这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曹汲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的记忆里,女儿曹楠虽不能说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儿,但也颇有姿色。可眼前的妇人,却蓬头垢面的好像个乡下女子,实在无法让他和记忆中的女儿联系一起。

    曹朋也在偷偷打量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妇人。

    记忆里,姐姐似乎虽然比他大一些,但也似乎只有十八岁的模样。

    可眼前这女子,看上去苍老的很。气色也不是很好,加之衣装有些褴褛,更显得有些衰老。

    死鬼曹朋的记忆中,曹楠的生活条件,好像很不错。

    但看这样子,似乎也不太好……

    不过,张氏还是一眼就认出,眼前女子是谁。

    “阿楠,你怎么……”

    “娘,真的是你啊!”曹楠兴奋极了,跑过来一把搂住了张氏,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她似乎一下子变得年轻许多,“娘,你怎么来了?我听说阿福生病了,还说过些日子回去探望呢。”

    这个时候的曹楠,好像有些十八岁少女的样子了。

    “我和你爹……来看看你!”

    张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投奔的话语。

    不过曹楠显然是个聪明女子,一下子看出父母似乎有难处,连忙侧身相让道:“爹,娘,王伯伯,进屋说话吧……虎头,长这么高了啊!阿福……怎么见到我,连个招呼也不打呢?”

    “呃……姐姐!”

    曹朋挠挠头,有些别扭的唤了一声。

    让他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姐姐,哪怕这个女孩子已经为人妇,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其实,何止是叫姐姐不习惯。

    当初刚醒来的时候,他连曹汲和张氏也叫的不习惯。

    王猛赶着车,进了院子。

    曹楠则一脸兴奋,同时又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辆马车。

    东汉时,这马车可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乘坐。

    曹楠的丈夫邓稷,也是官府中人。

    可每天还是要腿着走去县城,甚至连牛车都做不得。

    不过,曹楠心里也奇怪:爹娘哪儿来的钱,买得这等好车仗?

    曹楠的住处,并不是很大。

    看上去,似乎和曹汲夫妇在中阳镇的房子差不多大小。

    一下子也做不来那么多人,王猛父子索性也不进去,从井里面打了清水,在院子里清洗车仗。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曹汲夫妇相视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由曹汲开口道:“阿楠,我们来,是投奔你和叔孙。”

    叔孙,是邓稷的表字。

    因他在家行三,所以叫做叔孙。

    古人按照伯仲叔季来排列大小,在当时来说,也是一种方便辨认的方法。

    曹楠闻听一怔,惊道:“爹,娘……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这事啊,说来话长。”

    面对女儿,曹汲夫妇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的把经过讲述了一遍。

    “你兄弟说,中阳镇呆不下去了,不如来棘阳找姐姐。我们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你王伯伯为了你娘而受牵连,所以和我们一起过来。当然了,如果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曹汲当然不会把曹朋在中阳镇杀人的事情告诉曹楠。

    而曹朋呢,则坐在张氏旁边,静静的看着姐姐。从曹楠脸上的表情,他知道姐姐真的有些为难。

    曹楠想了想,轻声说:“爹,这件事要早些时候,倒也不难。

    只是如今棘阳县刚换了县令,叔孙那边……爹,娘,女儿也不瞒你们。叔孙和他大哥邓才关系一直不太好。此前棘阳县令挺器重叔孙,邓才因此而心生嫉妒。叔孙和邓才虽说是一家人,可邓才他娘是大房,加之邓才的表妹有嫁进了蒯家,如今气焰正炽。新任县令是蒯家子弟,自然与邓才相亲……那邓才如今成了叔孙的上司,整日刁难他,已有三天不让他休息。

    要不这样,你们先在这里住下。

    等晚上叔孙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虽说他如今比不得从前,但想来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若如此……”

    张氏看着女儿那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痛。

    “他爹,要不咱们等等看?”

    曹汲点点头,“好吧,那就等等看。”

    “娘,你们先歇着。这一路辛苦,想必也饿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曹楠是个孝顺的女子,先让曹汲等人安顿下来后,提着篮子往外走。

    她也知道,曹汲也好,王猛也罢,食量很大。家里虽有些存粮,可根本不够这些人食用……

    “娘,阿姐似乎也不太好过啊。”

    曹汲夫妇相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曹楠的日子不太好过,他夫妇也能感觉出来。

    “要是这样子的话,也别为难叔孙了。

    他在官府也难做,要是因为咱们的事情,再丢了活计,我这心里面,怕是会更加难过吧。”

    “他王大哥,你有什么主意?”

    王猛这时候走进房间,听张氏开口询问,也有些犯难。

    “其实,我父子倒好对付……实在不行的话,我带着虎头去找我昔日弟兄。可你们……要实在不行,咱们去襄阳?只是襄阳那边没什么亲朋故旧,就算是去了,也不容易立足啊。”

    一时间,众人都犯了难。

    不过沉默了片刻之后,王买突然道:“阿福,你有什么主意吗?”

    对啊,曹朋可是一直都没说话呢!

    曹汲王猛等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了曹朋的身上。

    曹朋苦笑一声:我连中阳镇都没有走出去过,又怎可能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咳嗽一声,正准备说话。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妇人从外面跑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了,叔孙浑家在村口被人打了!”

    “什么?”

    曹汲和王猛一听,立刻长身而起。

    “是哪个这么张狂,竟敢欺负我家阿楠?”

    说着间,两个彪形大汉,如同两头疯虎一样,一下子冲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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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朋记忆里的姐姐,是个很温柔,很贤淑的女子。

    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着典型的传统中国女人的特点。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在死鬼曹朋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曹楠很少和人红脸。即便有时候吃了亏,她也不会和人争吵,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娘,你别急,姐姐不会有事的。”

    见张氏六神无主,曹朋连忙过来劝慰。

    同时,他抬头向那报信的妇人看去,就见那妇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好奇的打量着院子里的马车。

    她年纪大约在三十左右,和母亲张氏差不太多。

    衣着也很朴素,不过很干净……

    “大婶,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

    妇人一怔,连忙回答说:“什么尊姓大名,我姓洪,是邓巨业的家里人,庄子上的人都叫我洪娘子。”

    红娘子?

    曹朋心里面哑然失笑。

    不过脸上还是表现的很恭敬,拱手一揖道:“多谢洪家婶子来报信。”

    邓巨业是谁?

    曹朋从没有听说过,也不可能知道。

    但想来这邓巨业应该是邓村的族人,地位也不会太高。

    洪娘子连忙客套说:“举手之劳,那值得一个‘谢’字。曹娘子是个好姑娘,平时对我们也很和善,我们有个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帮忙。唉,如果不是……对了,还没请问你们是……”

    “曹楠是我姐姐!”

    曹朋微微一笑,而后话锋一转,“我姐姐被什么人打了?”

    洪娘子也是个人精,既然留在这里,也猜到这屋子里的人,肯定会问她事情的缘由。

    只是她没想到,那两个黑粗汉子一听曹楠被打,就立刻发了狂。原以为会是屋子里的女人询问,可谁知道居然是一个看上去瘦小羸弱的少年站出来说话。而另一个魁梧少年,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唉,还不是那邓才媳妇?”

    “哦?”

    “既然你们是曹娘子的家人,那就算不得外人。想来你们也知道,叔孙兄弟和他哥哥邓才邓伯孙,关系一直很紧张。以前叔孙兄弟被王主簿器重,所以压了邓才一头。那邓才一直怀恨在心,总是和叔孙兄弟为难……如今,王主编被调去了襄阳,县令也换了别人。新来的县令,据说是蒯家子弟。而那邓才和蒯家又有些关联,自然会多了几分照顾……邓才好不容易得志,自然不会放过叔孙兄弟……

    邓才的媳妇,是个凶悍女子。

    以前叔孙兄弟得意的时候,就经常找曹娘子的不是。

    如今邓才得势,他的媳妇就更不肯饶人。曹娘子刚才在村口买东西,不小心挡了她的路,她就破口大骂。曹娘子也是被骂的凶了,所以还了两句嘴,没想到那凶妇抬手就打,还把曹娘子推倒在地。”

    “那婆娘欺人太甚!”

    洪娘子话音未落,王买已暴跳如雷。

    他怒吼一声,迈步就要往外走。

    曹朋连忙开口道:“虎头哥,站住。”

    “阿福,那婆娘竟敢如此欺负楠姐姐,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那是我姐姐,这件事让我来处理……”

    还别说,王买平日里谁的帐也不买,可现在,对曹朋是言听计从。

    “洪家婶子,那三老又怎么说?”

    邓村的三老,就是邓村的族长,也就是新野大将邓济的父亲。

    听曹朋询问这件事,洪娘子也有些犹豫。

    见屋子里没旁人,她轻声道:“老太公自然是有些不满……可那邓才如今搭上了蒯家,连大公子都要忌惮几分。所以,老太公也只能装聋作哑。小兄弟啊,要我说,这件事能忍则忍吧。”

    “那就是说,老太公也不满邓伯孙?”

    “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洪娘子一个七窍玲珑心,绝不会把话说的太清楚。

    趁着这说话的功夫,曹汲和王猛背着曹楠回来了……

    “我的儿……阿楠这是怎么了?”

    张氏一见曹楠昏迷不醒,顿时着了慌。

    “我不知道,刚才我和大哥赶过去,就见阿楠倒地昏迷不醒。”

    “这,这可怎么办?”

    张氏顿时没了分寸,曹汲王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曹朋问道:“洪家婶子,敢问这村里,可有医生?”

    “啊,这村子里那里有什么医生?若是有个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去县城里请医生前来。只是,这费用……”

    “花费不成问题。”

    曹朋很沉稳的笑了笑,而后道:“王伯伯,烦劳你辛苦一趟,备好车子,咱们这就去县城。”

    “好嘞!”

    王猛连忙答应一声,出去备车。

    曹朋又从张氏那里要了些五铢钱,递给洪娘子。

    “洪家婶子,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所以还要麻烦您一趟。”

    洪娘子眼睛一亮,手疾眼快,把那几十枚五铢钱就收在袖子里,“这算得什么?乡里乡亲,也是应该的。”

    “爹,娘,你们在这里照看姐姐。

    虎头哥,帮忙看着场子……万一有人过来闹事,你只管动手。只要不杀人,后果我来担当。”

    曹汲夫妇倒是没有在意,可洪娘子却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曹娘子说过,她娘家人都是普通人,没什么权势。可这少年……气宇不凡,说起话来这个气概,就算是老太公也比不得啊。看起来,曹娘子这家里人,恐怕另有背景。否则的话,他一个小孩子,又哪来的这么大的口气?还有,看他们那辆马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

    洪娘子在一刹那间,就有了打算。

    “洪家婶子,进城之后,还有事相求。

    我别有去处,烦劳你走一趟,请医生过去……车马钱由我来出,若有大花销,就请医生等我回来。”

    “我省得,我省得!”

    在马车上,洪娘子如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这么宽敞的马车,绝不是一般人能够享用。就看那铺在车上的白狼皮,洪娘子就知道来头不小。

    她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那坐过这种好车?

    以至于在车上如坐针毡似地,甚至连白狼皮垫子都不敢碰,生怕一不小心,弄脏了垫子……

    在棘阳城里下了车,洪娘子目送马车离去。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沿着碎石铺成的街道,急匆匆往里面走。

    “阿福,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县衙!”

    “啊?”

    王猛在车上吓了一跳,有些疑惑的问道:“去县衙干什么?”

    “当然是拜访县令喽。”

    “拜访……县令?”

    王猛结结巴巴道:“阿福,咱们这样子,怕是连县衙都进不得。”

    曹朋掀开车帘,笑呵呵的说:“王伯伯,咱们进不去,可不代表,咱们车进不去……车厢上的标志,可是鹿门山庞家的标志。那位蒯县令认不得咱们,难道还认不得这‘鹿门尚书’?”

    司马徽送给曹朋的马车车厢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是一卷竹简的形状,上面标注有‘尚书’两字。一开始,曹朋也不知道这标志是什么意思,后来是在经过唐河镇的时候,一个读书人告诉他,这是鹿门山庞氏的标志。庞氏三代,以著‘尚书’而闻名。至庞季这一代,对尚书的理解,堪称整个荆州的翘楚,无人可比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荆襄士人尊称庞季为‘庞尚书’。

    这可不是什么三省六部的尚书,而是荆襄士人对庞家的尊敬,也代表着他们是《尚书》的专家。

    王猛没听明白曹朋的意思,可是曹朋说的是自信满满,加之他对如今的曹朋也有那么点崇拜,所以就没再追问下去,扬鞭催马,向县衙行去。在来的路上,曹朋已经问过了洪娘子,县衙的位置。所以王猛也没费太多力气,驾着马车,径自在棘阳县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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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忘了凌晨已经更过一章了……

    还1/2呢。

    字数可能有点少,还请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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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徽送给曹朋的马车车厢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图案。

    是一卷竹简的形状,上面标注有‘尚书’两字。一开始,曹朋也不知道这标志是什么意思,后来是在经过唐河镇的时候,一个读书人告诉他,这是鹿门山庞氏的标志。庞氏三代,以著‘尚书’而闻名。至庞季这一代,对尚书的理解,堪称整个荆州的翘楚,无人可比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荆襄士人尊称庞季为‘庞尚书’。

    这可不是什么三省六部的尚书,而是荆襄士人对庞家的尊敬,也代表着他们是《尚书》的专家。

    王猛没听明白曹朋的意思,可是曹朋说的是自信满满,加之他对如今的曹朋也有那么点崇拜,所以就没再追问下去,扬鞭催马,向县衙行去。在来的路上,曹朋已经问过了洪娘子,县衙的位置。所以王猛也没费太多力气,驾着马车,径自在棘阳县的县衙门口停了下来。

    “还请通报,鹿门山弟子曹朋求见!”

    县衙大门紧闭,里面也好像没有什么人。

    不过在王猛这一声高喝之后,大门后传来一阵骚动。

    紧跟着,大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敢问,可是鹿门山庞氏弟子?”

    荆襄世族颇多,与江东士族,并不一样。

    所谓世家大族,大都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其地位高高在上;而士族,则是相对于寒门庶族而言。

    蒯家,是世族!

    邓家,不过是士族……

    这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世家大族,是声望遍及朝野的显赫家族。

    而士族,只是出现较平民相对高贵,享有一定特权的群体。

    如果是在江东,由于民夷杂处的缘故,所以士族还会拥有一定的私人武装。不过在荆襄,这种私人武装相对会弱小一些。在荆州治下,能与蒯家相提并论的世家大族并不算太多……如蔡家,如庞氏,都能够与蒯家相持。而且,这些世家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极为亲近。

    蒯正,是蒯家的旁支。

    之所以能出任棘阳县县令一职,也是家族在背后出力的缘故。

    闻听鹿门弟子前来拜访,蒯正正在书房里看书。他连忙把书放下,命人请鹿门弟子到客厅,而后整衣装,前来相见。

    走进客厅,就见一个布衣少年,端坐在堂上。

    这少年的年纪不大,而且看上去颇为瘦弱,似乎有些病怏怏的。他的衣服也很朴素,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袍子,丝毫无半分奢华之气。不过在眉宇间,却又透着一丝英气,令蒯正也不得不多了小心。

    “他就是鹿门弟子?”

    管家轻声道:“正是!”

    “可确认?”

    “已经确认……他坐的车子,有鹿门庞氏的标记。

    少爷可不要因他衣衫朴素,而生出怠慢之心。我听人说,鹿门山门下要求极为严格,庞尚书能赠予其车仗,说明这个人定是鹿门核心弟子。若能与之交好,于少爷定大有裨益……”

    这管家,是蒯正的心腹。

    蒯正本来有些轻视之意,可听管家这么一说,也顿时收起怠慢之心,迈步走进大厅。

    而大厅里,曹朋也早早起身。

    见蒯正进来,连忙上前一揖,“学生曹朋,见过县令大人!”

    在中国古代,有称呼上官为‘大人’的习惯。不过这‘大人’的含义有很多,所以东汉末年时,还为推行这样的习惯。

    大人,可以称世家豪门,也可以是对品德高尚之人的称呼。

    曹朋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区别,习惯性的口称‘大人’。却不成想,正应了‘大人’二字的含意。

    在蒯正耳中听来,曹朋这是夸赞他……

    “啊,贤弟不必多礼。

    蒯庞两家乃世交,你即是庞尚书弟子,说起来与我也是平辈。大人二字当不得,当不得啊!”

    蒯正上前还礼,言语间也是格外亲切。

    曹朋又哪里知道这一个称呼里面,还藏着许多讲究?

    不过蒯正这样子一亲切,他这心里面也就有了底儿。看起来,自己冒充庞门弟子,还算成功。

    他也知道,这样子迟早会露馅。

    不过曹朋心里另有计较:其一,蒯正未必会去鹿门山求证;其二,就算求证了,庞季说不定也会默许。毕竟司马徽赠予他车仗,上面还有庞门的标记,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庞季对他认可。

    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真有一天露馅了,再想其他主意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蒯正问道:“贤弟师从何人?”

    你老师是大庞,还是小庞?

    “回兄长的话,小子也是在数日前与元安先生相识,在羊册镇聆听先生教诲。

    当时德操先生也在……

    听闻小子要来棘阳投亲,庞师见小子身体不良于行,于是赠予车仗代步,还请兄长多关照一二。”

    曹朋回答的很模糊,也没说他拜了庞季为师。

    只说是和庞季在途中相识,而后得了这车仗。可在蒯正听来,又似乎是变了味道!司马德操,那也是荆襄名士,同时还是曹朋拜师的证人。看起来,庞季对这个刚收下的弟子非常喜爱,否则也不会赠予车仗。

    慢着,他是来棘阳投亲?

    那岂不是说,自己多了亲近的机会?

    我在家里并不得看重……但若是与庞门弟子亲近,日后定然会多出许多机会。

    蒯正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

    “贤弟,你来棘阳投亲?敢问,是投何人?”

    这连证明都不需要了,有庞季这块牌子顶着,蒯正也懒得去追查曹朋的来历。

    “回兄长的话,小子的姐夫,是邓村人。

    因家乡得罪了一些人,不得已举家前来……呵呵,日后小子是兄长治下,还请多照应才是。”

    邓村?

    那就更近了!

    蒯正于是笑道:“那是当然。

    不过贤弟来找我,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兄长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弟的心思……不瞒兄长,小弟今日前来,是要向兄长讨要一人。”

    “找我要人?”

    蒯正更好奇了,问道:“不知贤弟是要什么人?”

    曹朋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嫣红。他似是很气愤,握紧了拳头,气呼呼的说道:“家姐夫就在兄长府中效力,已有多日未曾回家。而家姐身子也不太康健……小弟今日才到棘阳,不想家姐与村中恶妇起了冲突,如今卧床不起。小弟只好冒昧前来,请姐夫回家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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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僻壤,村妇之间发生冲突,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但是在马英眼中,这却是一桩奇耻大辱。邓稷的媳妇见到她,居然理都不理……难道她还以为,现在和从前一样吗?她男人邓稷已经不成了,早先的王主簿调走,邓稷也就没了靠山。而今的棘阳,是蒯家的天下。马英的男人的娘家的小表妹,可是嫁给了蒯家人,自然扬眉吐气。

    从蒯正出任县令以后,便立刻委任邓才为主簿。

    这也说明,蒯家很看重邓才……就算是邓将军的老爹邓老太公,如今见邓才也是满面笑容。

    邓稷媳妇,凭什么敢不理我?

    从公面上说,邓才是邓稷的上官,如今把邓稷耍的生不如死。

    在私下里讲,邓才是邓稷的兄长,虽非一母所生,可这长幼有别。邓稷媳妇见到马英,就该恭恭敬敬的上来拜见。要知道,如今的老邓家(单指邓稷一支),做主的可是她相公邓才。

    马英是个心胸不大的女人,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见识。

    此前,邓稷因才华出众,而被棘阳主簿王威所看重,一直压着邓才一头。

    别看是一父所出,邓稷和邓才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在老一辈儿的眼里,也是更看重邓稷一些。

    这也让邓才夫妇对邓稷,更是恨之入骨。

    现在情况颠倒过来了,邓才当家作主,马英也随即变得嚣张起来。

    早上出门,听说有一辆马车驶入邓稷家里,马英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不成想后来遇到了曹楠,当时曹楠拎着东西急着回家,也没有看见马英。这让马英觉得:你家不就是来了一辆马车吗?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可这邓村,如今是邓才做主,你竟然敢对我视而不见?

    于是马英故意和曹楠撞在一起,而后寻曹楠的不是。

    也不知道是因为娘家人来了,让曹楠多了些底气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平时不喜和人争吵的曹楠,忍不住争辩了两句,一下子激怒了马英。她上前就动手,曹楠一个弱女子又岂是这悍妇的对手。两人争吵之中,曹楠被马英推翻在地,也不知怎地就一下子昏了过去。

    马英当时也是被吓住了,连忙跑回了家。

    可回到家以后,马英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解气。

    那贱妇居然敢装死吓我!

    她自认没使什么力气,曹楠昏过去,那一定是装出来的。

    偏偏自己又真被吓到了,以至于慌慌张张的跑回家里……若传扬出去,岂不是落人的笑柄?

    不行,这件事不算完!

    时寒冬腊月,屋外虽阳光明媚,却依旧寒冷。

    马英坐在堂上,越想就越觉得窝囊。

    不行,这件事情不算完……就算她曹楠家里来了人,也不过是一帮子贱民而已。我这时候若是退让了,日后岂不是要被村里人笑话?不行,得再收拾她一下才行,否则必是颜面无存。

    “大姐,在家做好大事情?”

    正思忖着,门外忽有人说话。紧跟着,一个裹着棉袍的青年迈步进来。这青年个头不高,看上去很结实。只是白森森的脸,气色不是太好。一双细眉,三角眼,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马英一见这青年,顿时笑了。

    “兄弟,你怎么来了?”

    青年名叫马玉,是马英的兄弟。平时就在县城里转悠,是棘阳县出了名的青皮。练过几天把式,加之有一膀子力气。如今邓才又得了势,自然更没人敢去招惹……在邓村,马玉也是出了名混子。手底下有一帮好吃懒做的家伙跟随,平日里横行霸道,也算是邓村一大祸害。

    不过,马英马玉姐弟之间的关系很好。

    所以马玉也是邓家的常客,时不时过来坐坐,还会带些礼物。

    马玉走进厅堂,很随意的坐在马英的下首。

    “大姐,我今儿个来,是求您一桩事。”

    “什么事?”

    “姐夫如今也算是棘阳的一号人物,新来的县令对他也很器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马玉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可大姐,你看我现在……我是想请你和姐夫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在县衙里帮忙找个事情做。我这也老大不小,总在县城里晃荡,不是个事儿啊。”

    马玉今年也二十出头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马英这心里也有点着急,她姐弟是外乡人,算不得棘阳本地人,更要相互扶持。

    如果能把马玉弄进衙门里面做事,邓才也能有个帮手不是?而且对外面说的时候,也好开口。

    为官府做事,和游手好闲,可是天壤之别。

    马英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下来。

    “大姐,我刚才进来,怎么觉得你不高兴?”

    马玉解决了一桩心事,立刻轻松下来,看似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哪知这一问,正问到了马英的心坎上。

    她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而后道:“兄弟,大姐正琢磨这事儿呢。那狐媚子平日里就喜欢装腔作势,这一回又在我面前装死,我如果不教训她,日后谁还服气我?

    你哥哥现在是得了势,可你也知道,这村子里看他不过的人,实在太多……

    我得借这个事儿,给村里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咱姐弟不是好欺负的,以后少来招惹咱们。”

    马玉闻听,不由得笑了,“我当是多大的事情,不就是教训那女人吗?

    大姐你只管放心,这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一定弄的妥妥当当,让那些人不敢小觑了咱姐弟。”

    “兄弟,就这么找上门去,会不会太招摇了?”

    马玉哈哈大笑,“大姐,我不会让人拿到姐夫的把柄……总之,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马英立刻放下心来。

    她对自己这兄弟倒是有信心,别看平时不务正业,却是个有心思的人。

    “我这里有一贯钱,你先拿去用。

    若是不够了,再来找我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马玉点头,拿了钱就走了。

    他倒是没立刻动手,而是召集了一帮子村里的闲汉,先问了问情况。

    曹楠已经醒了,但还有些虚弱。

    听说还让人去县城里请医生过来,马玉不禁冷笑一声:请医生来?正好,可以救你的小命!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哦,只剩下一个壮汉,还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儿。

    听说是曹娘子的爹娘……晌午一起来的马车,先前已经走了。这时候曹娘子家里,也没旁人。”

    “正好,让她一家晓得咱们的厉害!”

    马玉带着七八个闲汉,气势汹汹的往曹楠家走去。

    这一路上,马玉还嚣张的叫喊道:“去找那曹娘子,把我大姐的簪子要回来……我大姐的簪子,可是赤金打造,值十贯钱呢。今儿个和曹娘子见面后,就不见了踪影,定是她偷去了!”

    村子里的人一见这架势,忙远远躲开。

    可私下里还是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邓才家的,是越来越不像话。

    这不是欺负人吗?曹娘子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怎可能偷什么簪子?定是他们栽赃陷害。”

    “那也未必!马大娘子现在不同往日,晌午时她确实和曹娘子吵架,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

    “都闭嘴吧,都闭嘴!这件事,咱们管不得。赶快去通知老太公,请老太公出面,别把事情闹大了!”

    “就是就是,请老太公出面吧。”

    “可我刚才看见老太公去了县城,这会儿应该不在家吧。”

    “那如何是好?”

    “……”

    就在这窃窃私语中,马玉一行人已来到了曹楠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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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叹息的逝世,几许烟霞,当中,云随风缥缈,雷雨天在树下,慷慨打赏!!!

    热烈庆祝本书第四位舵主:当中。

    鲜花,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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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窃窃私语中,马玉一行人已来到了曹楠家门口。

    马玉也不客气,上前一脚把门踹开,厉声喝道:“曹娘子,快还我大姐的簪子来!”

    曹楠这会儿刚刚醒来,气色很差。

    听到门外一阵喧哗,她疑惑的向外看去。

    张氏说:“孩儿他爹,你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曹汲答应一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一旁王买也跟着走出房门,不过在出去的一刹那,他顺手从屋檐下抄起一根棍子,紧随曹汲之后。

    “你们是什么人?”

    曹汲走出来,就看见马玉等人堵在门口。

    要说的话,曹汲人高马大,加之常年打铁,体格粗壮,看上去非常威武。

    可骨子里却是个本份人!

    什么是本份人?

    说白一点,就是胆小怕事……有点小男人的意思。

    这会儿王猛和曹朋都不在家,看这么多人堵在家门口,曹汲心里面也有些发慌。

    马玉虽没有曹汲那般雄壮,可常年在县城里厮混,这胆气却大过曹汲,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你这黑厮,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马玉指着曹汲破口大骂,“老子今天是来抓贼,识相的就滚一边去,否则老子连你一起教训。”

    “抓贼?”

    “曹娘子偷了我大姐的簪子,我前来讨要。”

    “你胡说……”

    曹楠这时候在张氏的搀扶下,从屋子里走出来。

    闻听马玉栽赃,顿时急怒不已,大声道:“马棒子,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了大嫂的簪子?”

    马棒子,是马玉的诨号。

    马玉见曹楠出来了,嘿嘿冷笑,“曹娘子,你晌午是和我大姐在村口争执。

    我大姐大人大量,没有和你计较……可有人却见到,你装昏的时候,偷走了我大姐的簪子。”

    “没错,我可以证明!”

    一个闲汉站出来,昂着脖子大声说道:“曹娘子,你是个聪明人。

    我亲眼看见你偷走了大娘子的簪子……听我一句劝,大家是一家人。你把簪子交出来,大娘子也不会为难你。若是不然,大娘子如果报了官,到时候你吃罪不起不说,还会连累三哥。”

    “就是,就是,交出来……”

    曹楠那么温顺的性子,听这些闲汉血口喷人,也不禁气得脸发白,身子发颤。

    曹汲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对方那么多人,连声道:“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他若是软弱,马玉就越是张狂。

    “黑厮,你再不滚开,老子就收拾你!”

    他话音未落,从曹汲身后呼的窜出一个人影。

    手中一根婴儿拳头粗细的棍子,抡起来呼的就砸向马玉。

    “我操你祖宗!”

    王买厉声吼道:“敢欺负阿楠姐姐,老子要了你的狗命。”

    这王买年纪虽小,可脾气比王猛还要暴躁。

    小时候,曹楠对他也非常照顾,有什么好吃的,给曹朋一份,也会给王买一份。在王买心里,曹楠如同他亲姐姐一样。加之曹朋走之前说了:有人敢来闹事,只管动手,不出人命就行。

    他从小随王猛习武,虽算不得上乘,但也非同寻常。

    等闲人,两三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眼见马玉上门欺负人不说,还诬陷阿楠姐姐,王买可忍不住了。

    曹汲不知所措,但王买却浑身是胆。

    他跳出来,一棍子砸向马玉。马玉正嚣张的叫喊,忽然间王买冲过来,吓得他连忙躲闪……

    棍子擦着他肩膀落下,砰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买趁势滑步向前,大棍抡起,一招横扫千军,“阿福说了,敢上门闹事者,杀无赦!”

    马玉还没站稳,那棍子挂着风声就横扫过来。

    也是他练过几天武艺,身手也比较灵活。连忙纵身后撤……棍子贴着他衣服,嘶啦一声就把棉袍扯下一块来。如果马玉手脚慢那么一点,说不定王买这一棍,就打得他骨断筋折……

    “你他娘的找死!”

    马玉是个青皮,那吃过这种亏。

    反手从一个闲汉手里抢过一根短棍,垫步就冲向王买。

    “给我往死里打!”

    闲汉们齐声喊喝,一拥而上。

    王买大棍抡起,左封右挡……

    “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曹汲也乱了分寸,连声呼喊。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谁又会听他的劝阻。一不小心,被人用棍子打翻在地……而王买被马玉带着人围在院子里,也有些支持不住。他就算在厉害,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对付两三个人没问题,可马玉这边,有**个之多……马玉也是个练家子,堪堪抵住王买。这样一来,王买就算是再厉害,也支撑不住。但即便是这样子,王买还是将两个闲汉,打翻在地。

    “曹汲,你还是不是男人!”

    眼看着王买吃亏,曹汲无所作为,张氏怒了!

    “中阳镇的时候,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是朋儿为我出了这口恶气。

    如今人家都欺负到咱闺女门上了,你竟然还是这窝囊德行……我怎么找了你这种窝囊废?

    阿楠,你给我闪开,老娘今天和他们拼了!”

    张氏说着话,推开曹楠,从屋檐下拿起一支锄头,就冲了上去。

    “婶子,小心!”

    王买大声呼喊,只见一个闲汉抡起棍子,就朝张氏砸去。

    他本来就有点挡不住,这一分心,立刻被马玉抓住破绽,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在王买胸口。

    王买噗通一下子摔倒在地,棍子也飞出去老远。

    一群闲汉冲上去,拳打脚踢……

    张氏从没有打过架,凭着一股子勇气冲上去,却被闲汉一棍子夯翻。

    曹汲一旁爬起来,面颊一阵抽搐。

    突然间,他嘶声一声咆哮,“我和你们拼了!”

    从地上一把捡起了王买脱手的棍子,他冲上去,一棍子打在那闲汉的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闲汉的肩膀,被曹汲砸的粉碎。曹汲眼睛都红了,上前一脚把闲汉踹翻在地上,大棍一顺,扑棱棱一下子戳在闲汉的胸口……

    曹汲虽然老实,可也跟着王猛学了几年功夫。

    他常年打铁,论力气,甚至比王猛还要大几分。只是他性子老实,不喜欢和人争斗,所以时常被人欺负。但老实人发起火来,更加可怕……张氏的咒骂,还有那马玉的张狂,以及女儿受到的欺辱,让曹汲怒不可歇。他冲上去,眨眼间就撩翻了两个人。和王买打倒的人不一样,王买虽说身手好,可力气还有些不足。哪怕是把人打翻,最多也就是伤了皮肉。

    可曹汲不同,他那一棍子下去,是准备往死里弄。

    一个闲汉肩膀粉碎,另一个闲汉被戳中了胸窝,一口鲜血就喷出来,倒地再也站不起身。

    马玉吓了一跳,连忙弃了王买,冲向曹汲。

    曹汲老实归老实,可真打起架来,可一点都不老实。身随棍走,一个怪蟒翻身,啪的将一个闲汉撞飞出去。大棍顺势手中一横,棍头变成棍尾,棍尾变成棍头,正戳在马玉的肚子上。

    他这一棍子的力道,何等惊人!

    把马玉直接就挑飞出去,噗通摔落尘埃之中,大口的往外吐血。

    一干闲汉也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眼见曹汲突然爆发如此惊人的战斗力,眨眼间己方四人或伤或残,一个个顿时傻了眼睛……

    注:马玉,蜀国将领。三国志中记载,随诸葛亮出征曹魏,死于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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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外貌上来看,邓稷是个很敦厚的青年。

    个头不高,大约在175公分上下,略显得有些肥胖。圆乎乎的脸,眼睛也不大,但很有神儿。

    但也许是过度疲乏的原因,此时邓稷的眼神看上去很空洞。

    脸色很不好看,有一种不健康的惨白。头发有些蓬乱,身上的黑色棉袍皱巴巴的,还有几块不太明显的污渍。站在客厅里,他恭恭敬敬的向蒯正行礼:“小吏邓稷,拜见蒯县令!”

    心里面有些茫然,不明白蒯正突然把他找来,有什么吩咐。

    按道理说,邓稷虽然是蒯正的属下,但和蒯正从来没有过接触。他本身也不是个善于钻营,喜欢迎奉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兢兢业业的做好本份工作,其他的事情从不放在心上。

    本来,他正在县衙的公房里整理户籍。

    由于县令更换,这棘阳县的户籍资料必须呈报给新任县令。

    东汉末年的户籍管理,没有后世那么规范。特别是在经历的太平道黄巾之乱以后,户籍管理就变得格外松散。上一次整理户籍,还是刘表刚到荆州的时候所做。此后棘阳县令对此毫不重视,虽说县丞王威对此很关注,可由于琐事缠身,抽出太多精力,只好零星的整理。

    棘阳县是个中县,有人口一万零三百户,人口接近五万。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生老病死的发生。几年积累下来,突然间一下子要拿出来正确的统计,可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加之邓才又是刻意刁难,把几年的东西一下子堆给邓稷整理。邓稷的确是很能干,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立刻完成。算起来,他在县衙已工作了三天多,甚至连回去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即便如此,他每天还要面临邓才的咄咄逼人。

    蒯正看到邓稷,也是一愣。

    心里面不免觉得奇怪,怎么曹朋的姐夫看上去,如此狼狈?

    他似乎有些明白过味儿了……

    曹朋这是来问罪啊!

    当然了,蒯正倒也不是害怕曹朋。哪怕曹朋是庞季的弟子,甚至是庞季的儿子,他也不会畏惧。

    但是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人,终归不是一桩美事。

    再说了,曹朋并没有当面问罪,言语间也显得非常客套和谦让。人家的姐姐在家里和人发生冲突,他过来接姐夫回去,倒也是人之常情。可问题是,邓稷在他的手下做事,却成了这副模样。传扬出去,于脸面上也没有光彩。蒯正还奇怪呢,这邓稷究竟在公房里干什么?

    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也不容易啊……

    本来蒯正打算把邓稷叫过来,让他和曹朋回去就是了。

    可现在,他也来了兴趣,沉声问道:“邓稷,本县初上任,诸事不清,还没有来得及与你们见面。听说你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不知是何原因?你若有困难,只管与本县提出就是。”

    邓稷两眼无神,闻听不由得一怔。

    “县令不是要小吏整理出棘阳户籍吗?”

    蒯正点点头说:“确有此事……不过我也没有让你三天不回家啊?”

    “回县令的话,您吩咐必须在后日将户籍整理成册呈报上来,小吏才疏学浅,也唯有从旦通宵,以夜继昼。”

    蒯正愕然道:“我何时要你后日呈报户籍?”

    他说罢,似是对曹朋解释道:“小兄上任以来,听说棘阳县户籍数年未曾修整,故而命人整理……邓稷,我说过,此事无需太着急,户籍修整困难,可慢慢修整,又何时让你后日呈报?”

    “啊?”

    邓稷晕乎乎说:“可主簿说,这是您吩咐下来的……”

    “胡闹!”

    蒯正一听就恼了,脸一沉,“你是说,是邓才吩咐你的吗?”

    “正是。”

    “这泼才,怎能如此做事?”

    蒯正真有点生气了!

    之所以启用邓才做他的主簿,还是他上任前,族人介绍。本想着自家族人介绍的人,想来就算没大本事,也可以作为心腹。毕竟蒯家的根本不在棘阳,蒯正若没个可用的人,也不好施展拳脚。但现在,邓才却让他在鹿门弟子面前失了脸面……这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好事。

    “贤弟,这件事……属下人胡闹,竟使得邓兄受了牵连,还望贤弟海涵。”

    邓稷这才留意到,在这厅堂上,除了蒯正之外,还坐着一个病怏怏,衣着朴素的少年。乍一看,邓稷还觉得这少年有些眼熟。当初他迎娶曹楠的时候,曾见过曹朋。只是由于曹朋孤僻,所以也没有太留意。这时候再一见,邓稷却又想不起来曹朋是谁。他也不可能往曹朋身上去想……毕竟自家媳妇娘家的情况他也知道,怎可能让堂堂一县县令,待若上宾一般?

    哪知,那少年起身,看似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大兄又何必自责,这事情本来就和大兄无关,底下人胡闹,回头好生管教就是,别放在心上。”

    说着话,少年走到邓稷跟前,拱手说道:“姐夫,咱们回家吧。”

    姐夫?

    邓稷更加疑惑,盯着少年看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是阿福吗?”

    “姐夫,你认不出我了吗?”

    邓稷吃惊的张大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阿福,你怎么在这里?”

    曹朋笑了笑,“姐夫,这话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去再说。

    姐姐今天和邓才的媳妇起了冲突,受了点伤……你快点和我回去,我在路上慢慢和你解释。”

    邓稷真有些懵了!

    这还是自家那个孤僻难以亲近的小舅子吗?

    而一旁的蒯正听到,也是一阵愕然。

    先前曹朋和他说,自家姐姐在村中与恶妇冲突。蒯正并没有在意……在他看来,什么恶妇之类的,根本不值一提。只要曹朋提出,他大可二话不说,帮曹朋出了这口恶气。但若是这样,蒯正说不定会小觑了曹朋。幸好,曹朋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蒯正当然也不会去追问。

    可现在……

    邓才,又是邓才!

    “曹贤弟,你刚才说邓才,是哪个邓才?”

    曹朋故作愕然,回答道:“是邓村的族人吧……大兄,我也是今日才到,说实话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蒯正脸阴沉着,向邓稷看去。

    “邓贤弟,邓村有几个邓才?”

    “……呃,只有家兄一个。”

    “邓才还是你兄长?”

    “正是……不过是同父异母所出。”

    古人常说‘兄友弟恭’。这四个字,是孔圣人所留,也是品评一个人德行的重要依据。邓才是邓稷的兄长,却处处刁难自家兄弟。看起来,与‘兄友’二字是不沾边了!倒是这邓稷,温良恭谦,说起话来也慢声慢气,颇有‘弟恭’的味道。

    不经意间,蒯正对邓稷的好感,是噌噌提高;同时对邓才的感官,也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曹贤弟,你先和邓稷回去吧。

    待令姐身体无恙之后,小兄在县城里为你接风……邓稷,你这几天现在家里照顾曹娘子,不必急于回来做事。至于那户籍,你就不要再管了,等你回来后,本县另有要务托付与你。”

    “喏!”

    邓稷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插手回答。

    曹朋站在旁边,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显得格外平静。

    从他来县衙,和蒯正搭上话之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本来,若蒯正不问邓稷的工作,他也会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去。没想到蒯正倒也知事,自动提起,也省得他麻烦。

    这种世家子弟,最讲面子。

    今天自己顶着庞季学生的帽子过来,给了蒯正面子。

    那么蒯正也一定会,给足他面子……

    “姐夫,我们走吧。”

    说罢,曹朋向蒯正一拱手,“大人,小弟先行告辞。”

    曹朋带着邓稷走出厅堂,邓稷仍有些发晕。

    他到现在还如同堕入云雾之中,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小舅子,怎么突然出现在棘阳?而且看刚才的架势,蒯正和他似乎极为亲热。这些世家子的性子,邓稷也有些了解。不是同等地位,他们可不会这样子放下身段……距离上次见到曹朋,差不多隔了三四个月的时间。

    难道说,在这三四个月里,小舅子成了气候?

    邓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曹朋身后跟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了县衙大门口。

    “姐夫,王世父还认得吗?”

    私下里,曹朋可以称呼王猛伯父;但是在场面上,却要尊一声‘世父’。

    世父和伯伯的意思一样,只是更加尊重。

    这里是县衙,曹朋的一言一行,都必须留意才行。

    邓稷和王猛倒是很熟悉,立刻惊喜的唤道:“伯父,别来无恙。”

    “叔孙,你也没变样啊。”

    “伯父,你们今天这是……”

    “呵呵,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去。

    你兄弟请了医生,说不定这会儿也该到家里了。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然后咱们在好好聊。”

    邓稷点点头,抬腿就要上车。

    就在这时,只听大门旁边有人厉声喝道:“邓稷,你要去哪里?”

    邓稷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只见从县衙旁边的角门走出一个青年男子。那人的年纪看上去比邓稷大一些,长的也有些连相。但最初有点薄,眼睛有些细长,鼻梁高挺,透着一股子刻薄寡恩的味道。

    “兄长……”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这里是县衙,不是家里。

    在这里,你得唤我的官位……真是没礼数的东西,枉你也是读书人,真真个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邓稷脸一红,气息顿时变得有些急促。

    他强忍着怒气,拱手道:“参见邓主簿……”

    这青年,正是邓稷的兄长,邓才。

    只见他昂着脖子,一副冷傲模样道:“邓稷,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邓主簿,小吏正要回家。”

    “回家?”邓才小眼睛一瞪溜圆,厉声喝道:“哪个准你回家?交给你的事情,你可做完?”

    邓稷涨红了脸,正要回答。

    却听县衙大门里传来一个冷幽的声音,“我让他回家的,邓主簿,你有什么意见?”

    邓才正趾高气扬,头也不回的骂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不把公务做完,你休想回去。”

    说完,他才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并非邓稷所言。

    于是连忙回身看去。这一看,却把个邓才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弓着腰,结结巴巴道:“未知县令在此,下官,下官……”

    蒯正迈步走出县衙,冷冷凝视邓才,好半天才阴森森挤出一句话来,“邓主簿,你好大的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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