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爵站着没动,搂着童染腰间的手臂收紧,他紧紧抿着唇,脸色浸润在晦暗不明的情绪中。
在场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无一人出声。
右边的小道上,莫北焱带着孟瑶朝这边走过来。
几十名暗卫见状忙走过去,全都单膝跪下,“门主。”
孟瑶没有理会,她绕开他们,缓缓走向爆炸的地方……
方才在别墅那边她就听说了,走过来的时候她没有意识,只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孟瑶走到倒塌的哨塔中间,隐约还能闻到刺鼻的味道。
一地的残渣……
孟瑶目光怔怔,忽然双膝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她双手撑着地面,掌心被碎石子刺破,孟瑶深深垂下头,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他死了在藏门。
死在了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孟瑶无声的哭泣,双肩抖动,她转过头看向一众人,嘴唇颤抖到合不上,“今天……是故儿的生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儿子的生日……却是他的忌日。
是不是,他们就注定相克?
孟瑶闭上眼睛,并未放声大哭,她想,他如果听见了一定会烦……
他始终很烦她,不是么?
到死也一样……他连一个好脸色都没给过她,从来没有过。
他做到了他说的,绝对不会多看她一眼,哪怕她为他生了儿子。
是她错了,他洛萧不需要这些,他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他要的早就失去了。
第一个女人又怎么样,上过床又怎么样,没有心,全都是空的……
洛萧,你太狠了。
再没有人比你更狠……
孟瑶双手捂住脸,泪水流满了掌心。
莫北焱别开眼,不想多看这一幕,他走到慕白凉身前,俯身挑着他的下巴,“我没觉得你哪里白啊?”
慕白凉别过脸,“滚!”
“这个字你掂量掂量再说!”莫北焱抬手,直接给了他一拳,他笑着说道,“别着急,等到待在地下室不能见天日,有你白的时候。”
莫北焱说着站直身体,他看向黑衣人,“先找辆车把他送出去,藏门可能还有特工在埋伏着,别让他们把他救走了。”
“是,大少爷。”
几名黑衣人拽起慕白凉朝外走去,轿车就停在藏门正门口,两人将他推上车,一左一右拿枪对着他。
司机发动引擎,轿车驶上盘上公路……
不远处的岔道口上,霍心洁取出子弹后靠在驾驶座上休息。
手机倏地响了,她忙接起来,“怎么样?”
“小姐,我和几个兄弟看到慕白凉被押出来……应该是要先送走。”
“送走?”霍心洁睁开眼睛,“什么车?”
“黑色的,林肯。”
“继续盯着,争取找到慕橙菲。”
霍心洁说完挂了电话,不出一分钟,一辆林肯车出现在视野内。
霍心洁皱眉,他们送慕白凉走,是打算折磨他,还是……放他一命?
后者可能性更大。
慕橙菲是慕白凉的亲妹妹,肯定是她求了情,陈安又一心都在她身上,肯定会答应……
...
...
霍心洁放在腿上的手倏地握紧,她报这么久的仇,等的就是这一天,难道就要这么轻易放过慕白凉?!
不,她绝对不能放过他……
他杀了她全家!
霍心洁双眸迸射出极强的恨意,她受伤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死死盯着那辆轿车。
再过几分钟,它就会经过这个岔道口。
霍心洁心里很清楚,她是杀不了慕橙菲和童染了……
刚才那一计没有成功,有莫南爵和莫北焱在,再加上陈安,她想动手难于登天。
她更恨慕白凉。
杀了他,也算是给全家报了仇,慕橙菲也能尝到,失去唯一亲人的滋味……
霍心洁咬着牙,决心已下,她无依无恋,不需要交代任何事。
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让慕白凉有任何活着的可能!
轿车开的并不太快,朝岔道口驶来……
霍心洁双手握紧方向盘,她咬着牙,蓦地发力踩下油门,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飞驰出去——
轿车内,黑衣人扭过头看向窗外,一辆车疯了似的冲过来,“小心!”
话音未落,越野车车头已经撞上了轿车,霍心洁用尽全力踩紧油门,将它朝护栏边逼去!
后座上的慕白凉惊得抬了下头,下一瞬,两辆车同时冲出了护栏,双双翻下山崖!
轰——
爆炸声响彻山谷!
熊熊大火从被炸毁的两辆车中燃起……
藏门内,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惊天的动静。
莫南爵蓦地抬起头,双眸冷厉的一眯,“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黑衣人忙冲出去看,不到十五分钟返回来,“少主,是押送慕白凉的车……掉下山崖,爆炸了。”
“……”
爆炸?!
莫北焱闻言怔了下,陈安浑身一震,惊得看向他,“谁干的?!”
“不知道……应该有车撞过来。”
“慕白凉死了?”
“安少爷……已经烧起来了,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
是霍心洁?
陈安只觉得呼吸被堵住,他忙拿出手机,再次拨打慕橙菲的号码……
仍旧是无人接听。
该死,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橙菲,我叫你接电话!
……
盘山公路边的草丛内,慕橙菲怔怔的看着黑色林肯与越野车一同翻下山崖……
大火蔓延,浓烟在半空中升起。
慕橙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双腿发麻,毫无支撑力的跪了下去……
双膝扣在草地上,慕橙菲挺直了背脊,她更咽下,尔后缓缓将上半身弯下去,“哥……”
她双手撑着地面,磕了三个头。
泪水无声滑落……
慕橙菲抬手擦干净,她跪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这才起身离开。
……
晚上的时候旧金山下了场大雨,大火被扑灭,所剩的车辆残骸滚落到河里,顷刻间就被淹没。
暗卫们在炸毁的哨塔下收拾残渣,其中一人走过后方的幽暗小道,发现有点点血迹一直蔓延到围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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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中国,锦海。
...
...
墓园外,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
黑衣人下车将车门拉开,恭敬的说道,“童小姐,到了。”
童染一身浅白色的正装,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她跨下车,一手拎着袋子,怀里抱着两束百合花。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黑衣人拿出把伞撑开,童染摇了摇头,微笑说道,“没事,雨很小,我一会就出来了。”
“好的童小姐,那我们就在这等。”
“嗯。”
童染点点头,转身朝台阶上走去。
今天不是公休日,墓园内几乎没人。
翠绿的枝叶随风轻晃,鼻间充斥着清香,童染走得很慢,她绕过成排的树木,来到一座墓碑前。
上面刻着一行字——
爱子
洛萧之墓
是洛庭松立的墓。
墓碑中间,洛萧的黑白照片贴在上面,那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面容青稚,眉眼温润……
童染缓缓蹲下身,将百合花放在墓碑的两旁。
花朵散发出淡淡清香……
“洛大哥,马上就要立春了,”童染抬眸看着墓碑,她微微一笑,“你不是爱吃艾草糕么,我今天看见有卖,所以给你买了一点过来。”
童染说着从袋子里拿出盒子,打开盖子后放在墓碑下方,摆上一双筷子。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退后几步,在泥土地边点燃了一些纸钱。
童染一张一张的往里放,她垂眸盯着看,火光倒映着她的脸庞,愈发旺盛,熏得的人眼眶泛红。
“其实,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但是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童染轻声说道,“这些年来,我无法解开心结,无法正常面对你,我曾经恨过你,恨你为什么要那么狠,恨你为什么要一一伤害我爱的人……”
“洛大哥,我不再怪你了……”
“希望你能在另一个世界开心快乐,忘了这些事,忘了一切烦恼,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有一份平平凡凡的爱情,一辈子幸福。”
“我从来不后悔认识你……洛萧,谢谢你,曾经给过我无尽的温暖。”
童染拿过一旁的小铲子,在墓碑边上挖了一个小洞。
尔后将那张半焦的照片埋了进去……
她手掌按在上面,将泥土抚平。
童染微垂着头,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轻声默念着。
身后,脚步声轻响。
童染跪在墓碑前,背脊挺得笔直,来人走到她身侧,紧接着一把伞打在头顶。
“童小姐。”
孟瑶蹲下身,将她肩上的落叶拍干净,她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
童染睁开眸子,侧首看她,孟瑶扶住她的胳膊,“起来吧,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童染将点好的香插在炉子里,她站起身,“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比你来的早,刚刚到上面去看了看,”孟瑶淡声说,“这里环境挺不错的,早上空气很好。”
“锦海一直是这样,很适合居住。”
童染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孟瑶比上次在藏门见面更瘦了,浅黄的长裙突出纤肩,几乎都瘦脱了相……
...
...
童染秀眉紧蹙,轻声问道,“你这段时间都没回美国吗?”
“没有,”孟瑶摇摇头,苦涩一笑,“还没有找到故儿,我回去也没意思……”
“小九他……”
“我当时和慕白凉做了交易,让卡尔把故儿带走,”孟瑶简单说了下交易内容,“可是那天在藏门生擒的特工中,有一个人说,他们奉命杀过一个人,就叫卡尔……”
童染惊得睁大眼睛,“确实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给过照片对比,都说就是他,”孟瑶鼻尖泛酸,“可是他们却没人知道故儿的行踪,我想,也许是卡尔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慕白凉还没来得及找到……”
童染哽咽着说道,“小七失忆了,我们都不知道她那晚到底去了哪里,也许她见过小九……”
可这些最终都只是猜测,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可慕白凉死了,小七忘得干干净净……
洛故到底在哪里,她们无从得知。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孟瑶说,言语间带着期翼,“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故儿,各个国家,各个地方……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我会一直等。”
童染看向洛萧的墓碑,“莫南爵也让黑衣人他们在找,你别担心,小九肯定不会有事的。”
孟瑶握住她的手,“童小姐,谢谢你,帮我照顾故儿那么久。”
童染看着她血管浮现的手背,骨瘦如柴,她不禁有些难受,“藏门那边……”
“我不回去了,”孟瑶摇头说,目光恬静,“我在这里买了房子。”
童染一怔,“房子?”
“对,就在外面,”孟瑶转过头朝墓园外指去,那儿是附近单位的集资房,“离墓园很近,我想能一直陪着他。”
“……”童染震惊的看着她,“孟瑶……”
“我以后也不会再结婚了,我就住在这里守着他,一边等故儿的消息,”孟瑶说着笑了笑,“其实也挺好的,生活会很平淡,没什么需要烦恼的。”
“你,要一个人住吗?”
“嗯,我在这边没什么仇人,不需要人保护,很安全的。”
孟瑶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洛萧的墓碑上,“我知道他不会愿意我陪他,不过没关系,我等着他来赶我走。”
“……”
童染喉间卡着,孟瑶盯着她的脸,忽然上前几步,伸手抱住了她。
“童小姐,你要幸福。”
“孟瑶……”
“小染,”孟瑶忽然叫了句,再度抱紧了她,“让我替他拥抱你,这样他看到我应该会少讨厌一点。”
“……”
童染闭上眼睛,没有劝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谁都无权干涉。
她若是觉得值得,就一切都好。
良久,孟瑶松开了手,“你们现在是住在拉斯维加斯吗?”
“嗯,”童染轻点下头,“莫家和mr的根基都在那边,我们应该会定居在那,不过也会经常回国,大伯年纪也大了,他不肯去美国。”
“其实住在哪里都好,”孟瑶浅笑着说,“故儿曾经和我说过,辰辰告诉他,有情相守才是家。”
...
...
如果有情,荒山野岭也是家。
如果是独自一人,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她年少时就四处飘荡,这些年也从没有过个家。
如今,他的墓就是她的家。
二人站在墓碑边上,童染抬眸,看见有黑衣人领着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童小姐,这些是烈焰堂的人,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你。”
一名手下走上前,将手里用纸袋包裹的东西递给她,“这是堂主生前交给我的,说是他如果死了,让我务必要交给您。”
童染伸手接过。
是十几张a4纸——
【devilskiss完整配方、解毒剂配方(详细版)】
是dk的配方……
下方还覆着几张纸,关于挑选什么类型的毒蝎子比较适合养,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童染翻了几页,喉间不由轻哽下。
曾经,莫南爵被dk折磨的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她也经历过……
童染翻到最后,一张卡片掉了出来。
她弯腰去捡,手下说道,“这是烈焰堂的卡,所有的收入都存在里面,堂主不怎么用钱,几乎没有动过……钱很多,可以买下好几个南非。”
“……”
“童小姐,还有这个,”手下拿出一个格子本,“这是堂主放在伦敦病房床头的日记本……我们的人去收拾的时候发现的。”
……
日记本?
童染接过,却发现里面全是白的,只在第一页的下方写了一句话——
【拥抱最后的美梦。】
右下角写着一个字母r……
孟瑶垂下了眼睑,他的东西,从来不可能关于她。
童染抿紧唇瓣,目光晦涩,她攥着手里的东西,尔后转过身走到燃烧的火堆边。
她蹲下身,将一张张devilskiss的配方与日记本都放入火中……
纸张在火焰中燃烧成灰烬,无声无息。
再也不会有dk……再也不会有人痛苦了。
童染站起身,将那张卡放到孟瑶手里。
孟瑶怔了下,“小染,这个我……”
“这是洛萧的钱,理应是小九的,”童染握紧她的手,“你先保存着,等找到了小九再给他,这是他爸爸的。”
孟瑶闻言咬紧了下唇,“好……小染,谢谢你。”
童染侧首看向墓碑,“他是我哥哥。”
孟瑶用力点头,“嗯,我知道。”
火堆中有点点灰烬随风飘扬,在空中旋转,一直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
……
接近傍晚时分,童染坐上车,驶向帝豪龙苑。
这儿因为后临锦海,本来被推翻建成景观区,后来莫南爵花重金买下来,按照原样重新装修。
轿车在花园边停下,童染从门口走向别墅,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就在昨天,她背着包走过这个地方,但却是因为出去外面回来晚了,怕莫南爵正在发着火等她……
他脾气一直都不好,总是动不动就生气……
童染走到玄关,正在换鞋,一道熟悉的声音蓦地传来,“吃过饭了?!”
“……”
童染一怔,忙抬起头。
...
...
莫南爵穿着深棕色的睡袍坐在沙发上,头发还在滴水,他冷着俊脸,一双黑眸紧瞪着她。
……
他不是去柏莱市开会了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童染脱了鞋走进去,莫南爵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大步朝她走过来,“童染!”
“……”
童染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拦腰抱起,她蹬了下腿,“你怎么……”
莫南爵单手搂紧她,微微弯腰捞起地上的拖鞋,他眉头紧皱,“你又想光脚到处走,把脚心扎破,然后就可以整天不下床是不是?!”
“……”
什么叫整天不下床?!
不喜欢下床的人明明是他……
莫南爵抱着她走到沙发边,尔后重重坐下去,童染在他身上颠了下,手掌不小心从他的腹部往下一撑……
“嘶——”
莫南爵俊脸一僵,疼的倒吸口凉气,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还想把我捏肿,然后陪你一起下不了床是不是?!”
“不是!”童染忙收回手,“我不小心的……”
“要是断了你打算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断,又不是香蕉……”
莫南爵闻言立即黑了脸,“童染,你拿我和香蕉比?!”
“我没有!”
为什么要讨论这么色的话题……
童染忙扯开话题,她看向挂钟,七点五十,已经过了吃饭的点,“柏莱市的会议不是明早九点的吗?”
“我推掉了!”
“……为什么?”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锦海!”
童染怔了下,“锦海很安全的……”
“我怕行不行?!”莫南爵冷冷吼道。
“……”童染望向他满是怒气的脸,“吃过晚饭了吗?”
“这句话是我先问你的!”莫南爵两指扳过她的脸,黑眸紧盯着她,“吃过晚饭了?”
“嗯,和孟瑶一起吃的。”
“……”莫南爵冷哼一声,俊脸别过去。
他肯定没吃,一直在等她……
童染咬着下唇说,“我又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我等你不也一样?!”
莫南爵薄唇紧抿,童染盯着他的侧脸,忽然问道,“莫南爵,你是不是因为知道我去墓地……所以你才不给我打电话?”
怕她误会,误以为他不想她去吗?
“……”
莫南爵薄唇抿的更紧,双眼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童染轻声说,“我去墓地是……”
“我知道!”莫南爵打断她的话,他下颌紧绷,线条精致,“不用和我解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次回国,就是因为她要去墓地上香……
所以他故意说一定要去柏莱市开会,其实那个会议并不是非要他参加,完全可以推掉。
“莫南爵……”童染喉间卡了下,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你别生气,我……”
“我没生气!”莫南爵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仍旧别着脸,他嗓音低哑,“我只是不想你伤心难受,一分一秒都不想!”
“……”
童染心口一暖,将他的脸扳过来,莫南爵又用力别回去,“亲我也没用!”
...
...
童染闻言勾起唇,凑到他嘴角边……
还未亲到,莫南爵倏地别过脸,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深深的吻了下来!
“唔……”
童染睁大眼睛,莫南爵勾着她的舌尖,唇齿如同分离不开般于她纠缠,一吻天荒……
他们从相识到现在,他吻她的次数多不胜数,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平淡无味,每一次都像第一次……
热情从不减褪。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发自内心的悸动……
童染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的灯饰,万分熟悉的场景,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唯独多了一颗心。
*************************
回到拉斯维加斯已经是一周后。
童染很担心女儿,毕竟小七才失忆没多久,虽然她性格比以前更活泼了些,但状态并不算太稳定,晚上还经常会做噩梦……
莫南爵带她去过纽约最大的心理研究所,可并未检查出什么来,选择性失忆种类很多,受到惊吓属于比较常见的一类,医学尚且不能治愈。
人脑是最复杂的结构,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陈安也给小七做过理疗药疗,全都没有效果,他也没有过多尝试,她还是个孩子,不能再受到影响。
能健健康康成长,就是他们唯一的愿望。
“顺其自然吧,”陈安说道,“她如果日后某一天会想起来,我们也控制不了,小七还这么小,过多的治疗并不好,反正我们都在,她不会有事,相信我。”
“嗯。”
童染点点头,不让自己多想,她不知道女儿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是很痛苦的事……
她宁愿她忘了。
总比再经历一次痛苦要好。
“其实忘了也好,”陈安身体向后仰,头枕在沙发上,“我就都不记得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
童染没有说话,陈安忽然侧眸看她,“爵是骗我的,对么?”
“……没有,”童染反应很快,忙摇摇头,“他和我说是真的。”
“他不想让我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陈安双眼盯着天花板,“既然他不想,那他肯定有他的理由,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我还是选择放弃。”
“其实有时候,忘了是最好的结果。”
“也许吧,”陈安双手捂住脸,透过指缝望向水晶灯,仿佛看见一张熟悉的娇媚脸庞,“忘了,是该忘了……”
“陈安,”童染看向他,蹙了蹙眉,“橙子……有和你联系吗?”
“没有!”陈安倏地沉声,而后放下双手,他收回视线,“她怎么会和我联系,她不应该恨死我了吗?”
“她怎么可能恨你,慕白凉的事她一直知道,也有帮忙……”
“不恨我?”
陈安黯着眸,不恨他为什么躲着他?
发短信不回,打电话关机,他打去慕斐集团总台,竟然说她出去度假了!
这该死的女人,居然还有心情去度假!
...
...
是不是又傍上了什么金发碧眼的外国卷毛帅哥,彻底把他给忘了?!
是,肯定是忘了,忘了才最好不是么,现在就算她接了电话,还能不能记得他叫什么?
就算她再恨,再傍上了谁,他给她打过那么多电话,她是不是该接一个,或者回一下?
至少也该说一声,哪怕只有再见两个字。
可她没有,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仿佛他在她的世界里……是那么的无所谓。
陈安视线落在茶几上的果盘内,两颗橙子放在上面,是今天才买的,十分新鲜。
亮眼的橙皮就好像是她的脸……
在眼前挥之不去。
陈安强迫自己别开眼,可目光却不受控制的挪回来,她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别的男人陪她?
她是不是笑得很开心,就像缠着他的那个时候……
他那时候觉得这女人肯定是卖笑的,每天都笑个不停,陈安对女人并不感兴趣,却将她的笑容深深刻在了脑海中。
可她现在不缠着他了……
明明以前就在手边的东西,一回头就能看见,他还总想着摆脱,可一个晃眼,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应该高兴才对,他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她是特工,想对付他还不容易吗?
她既然什么都没留下,就是再也不想与他有牵连。
他也没有找她的理由……慕白凉已经死了,她是慕斐的继承人,他是藏门的人,他找她干什么?
本就是背道而驰的平行线……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思及此,陈安霍然站起身,动作太大膝盖磕到了茶几,果盘内的橙子滚落到地上……
童染正要去捡,陈安却先她一步跨过去,他顾不得将茶几的东西扫落一地,弯腰捡起那个橙子,紧紧攥在手里。
修长的五指捏紧,几乎要捏破。
一切都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想……
陈安站在原地,脚边一片狼藉,他一动不动,背脊挺得笔直。
童染缓缓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陈安……”
“嗯?”
“如果你想橙子,就去找她吧……”
“我不想她!”
“也许她在想你,”童染轻声说,“她应该还不知道霍心洁的事……不知道你们是假订婚。”
“如果我是假订婚,她就不会走了吗?”陈安哑着嗓音,“她连一个字都没留给我,哪怕是我恨你也有三个字……”
“也许……”
“没有也许,既然她选择无声无息的消失,那么我尊重她。”
“……”
童染垂下眸,她也觉得奇怪,慕橙菲为什么会突然失去联系了?
按照她的性格,至少会留下几句话,哪怕是发个短信,或者叫人让人送个信来……
可通通都没有。
蓦地,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安少爷,方才医院那边来消息,说是苏澜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童染忙抬起头,“她……住院了?”
“嗯,我想等结果出来再告诉你,”陈安回过神,握着橙子的手垂在身侧,“怎么样?”
“报告说是……”黑衣人看了眼童染,低头说道,“肝癌晚期。”
...
...
……
肝癌晚期?
童染一惊,瞳仁睁大,“……确诊了吗?”
黑衣人点点头,“是的,才拿到的报告。”
“……”
怎么会……
童染一时没能反应,陈安抿唇看向她,“我们在英国的时候她身体已经不太好,医院给我打过电话,我当时也抽不开身,让他们先调理。”
童染握着双手,垂下了眼睑。
***********************
陈氏医院。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病床边,苏澜穿着病号服坐在那,听见动静也没回头。
童染拎着几袋新鲜的水果,她上前几步,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妈,”童染轻声叫了句,并未继续向前,只是站在原地,“化疗都安排好了,从明天开始。”
苏澜背对着她,良久才出声,“我想见你爸。”
“……”
“你爸还在牢里,对不对?”
“是,”童染点了点头,“妈,如果你想见爸,过几天我让莫南爵安排……”
“你们还没结婚吗?”苏澜忽然回头,盯着她看,目光带着几分苍凉,“你连孩子都为他生了,他还不准备娶你吗?”
“不是的,前段时间有些事……我们近期就会举行婚礼。”
“在哪举行?”
童染敛眸,“还不确定……莫南爵说他会安排好。”
她问过莫南爵好几次,可是他却说没想好,每次都是一带而过,似乎并不想多提……
也许是他太累,暂时没心思忙这些?
童染没有多想,她不着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风平浪静,还急于一时么?
她和他在一起,也从来不是为了那些。
“一定要举行婚礼,”苏澜目光向下,看着满地的灯光,“我当时嫁给你爸,就没有举行婚礼,因为我生过孩子。”
“……”
“后来生下你,却丢了清甜,其实我没有怨恨谁,我和你爸一直在美国那边买卖小孩子,挣了很多不干净的钱,我想也许是报应,所以我特别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只是我没想到……”
苏澜说着哽了下,她抬头看她,“萧儿走了,是吗?”
童染别开眼,“妈,我们……”
“我没想到萧儿会这么喜欢你,小染……”苏澜别着脸,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说过,“我和你大伯是一起长大的,在他被童家领养之前我们是邻居,他以前说过要娶我,只是后来……”
“……”
一起长大?
童染震惊的看着她。
苏澜卡了下才继续说,声音很低,“后来我遇到了你爸,是我提出的分手,庭松没有强迫我,他说我有权利找自己喜欢的人,他不干涉。”
童染诧异的张了张嘴,“那苏清甜……”
“分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你爸逼我打掉,我不肯,我说我们本来就在到处买卖小孩,连自己的孩子都打掉,那样太残忍了,我非要生下来,你爸说如果生了,他就永远不会和我举行婚礼。”
“……”
“所以我们没有举行过婚礼,我也没有提过。”
...
...
“清甜是洛家的孩子,你爸从小就讨厌她,我只能把她藏着养……”苏澜有些苦涩的说道,“其实我知道,清甜会被莫家的人拐走,多半也和你爸脱不了干系,他不喜欢她,更不希望我养着她。”
“我没想到庭松会为了那些利益害我们……当年那场车祸他会参与,我想,他心里还是对我有恨的,毕竟我离开他,弄丢了清甜,他一直都在怪我。”
……
童染惊讶不已,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在里面。
她本以为……父母感情很好,只是在她幼年时遭遇了意外。
童染没有说话,无法给出任何评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对错无人能定夺。
如今尘埃落定,再回首……
“小染,妈以前确实对你不太好,我觉得愧对清甜的,所以妈总想让你把莫南爵让给清甜,总是不惜伤害你,后来这段时间,我也想清楚了……”
苏澜哽着嗓子,声音沙哑,“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求你能带辰辰来看我,我只希望你能举行婚礼,这对一个女人很重要,小染,别跟妈一样,让自己一辈子遗憾……”
……
病房外。
莫南爵单手插兜站在窗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根烟,并未点燃,指尖轻轻摩挲着。
身侧的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莫南爵眼角轻跳下,转身的同时扬手将烟丢出窗外。
童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莫南爵大步走过去,手臂一伸将她搂到怀里,“聊了这么久?!”
一个小时零二十三分!
“嗯。”童染微垂着头,声音淡淡的,“说了些以前的事。”
“为什么不看我?”莫南爵俊脸一凛,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又打你了?!”
“没有!”童染忙摇头,“她……和我道歉了。”
“真的?!”莫南爵微微眯着眼睛,并不十分相信,苏澜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他搂紧她的腰,“童染,如果你骗我,我就连你一起打!”
“真的没有,她不会再打我了……”
“谁知道?!她打你打的还少?!”莫南爵冷着脸,一提到这个就双眸喷火,恨不得把苏澜给劈了。
童染不想他又因为这个生气,忙抱住他的胳膊,“以前是因为……”
“我不管因为什么!总之她就是打过你!而且还不止一次!”莫南爵扯下她的手,俊脸上满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就算是你的祖宗,打你也不行!”
“……”
她的祖宗?
童染忍不住弯了弯唇,“我们的小祖宗不是儿子吗?”
“谁说是儿子?!”莫南爵一双黑眸冷冷瞪着她,“我的祖宗是你!”
“……那儿子的祖宗是谁?”
“当然是我!”
“那你和我……”
“……”
靠!她是故意要绕晕他?!
莫南爵脸色更冷,那冒火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童染拉过他的手朝自己脸上摸,“我妈真的没打我,你看我的脸多滑。”
“一点都不滑!你出门是不是没洗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