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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国公,临淮侯,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杂家不想死啊!”何公公见魏国公和临淮侯张罗着写遗书,顿时急眼了,跺着脚催促道。

    “何公公,你以为我们就想死啊,只是事已至此,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为之奈何?!我们就四个人而已,外面叛军足足有三千啊......”

    临淮侯用力的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长叹,饱含浓浓的绝望和无奈。

    “就是啊何公公,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们这些钟鸣鼎食的达官显贵了!只是大道万千,俱通皇权,实在是没有一条活路了!从乱兵杀了黄侍郎开始,就已经失控了,已经从哗变变成叛乱了,彻底失去劝退劝降的可能了。方才你也看到了,他们压根不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还能怎么办呢,为今之计,除了写遗书安排后事,还能干什么?!”

    魏国公跟着绝望的摇头长叹,对于自小就享受生活的他们,又如何想死呢?!

    “死了死了死了......杂家可真是命苦啊,小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我们兄弟八个抽签卖身进宫做太监,就杂家抽了一根最短的;进宫后,杂家受尽了人间苦,遭遍了世间罪,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可是没想到竟然死在这里了,杂家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何公公见状,禁不住悲从心来,涕泪四流,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呜呜......咱兄俩年小时不懂事,听人说书,热血上头,学大人模样,斩鸡头、烧黄纸,赌咒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没想到竟然真的应验了......呜呜呜,真尼玛的扯淡,当时我是闹着玩的,压根没走心......”魏国公触景生情,伸手锤了临淮侯一拳,忍不住涕泪四流。

    “太特么扯淡了,我当时也是闹着玩的,也没走心,怎么就应验了呢?!”临淮侯也是当胸还了魏国公一拳,脸上也是涕泪四流,语气满是嫌弃的骂骂咧咧,“老子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跟你死一块!”

    “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魏国公回怼。

    再下一秒,原本还互相嫌弃的两人,相视一眼后,抱头痛哭......

    一时间,帅帐内哭声一片,充斥的绝望之气令人窒息......

    朱平安站在帅帐之中,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抱头痛哭的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不是说商讨对策吗?!你们怎么就直接躺下了?!

    话说,我进入帅帐后,还没插上话呢。

    “咳咳......”朱平安禁不住咳嗽了一声,提醒一下他们三人,帐内还有一个人呢。

    朱平安的咳嗽提醒是有效果呢,抱头痛哭的魏国公三人抬头看向朱平安,然后顿时止住了哭声,他们的表情大约就是一个可怜的人,看到了一个更可怜的人。

    “唉,其实我们也还好了,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虽然吃过苦、受过罪,但是该享受的也差不多都享受了。只是可怜贤侄了,贤侄年纪尚未弱冠,出身乡野,好不容易考上状元郎,娶了娇妻,承蒙圣上赏识,官至五品,又有密折直奏殊荣,前途一片大好,在我大明能有几人可及?!可惜,可惜啊,大好年华,大好前程,大好姻缘,还没享什么福呢,还没亲眼看到孩子出世呢,就要赴黄泉了......可怜的贤侄啊,都是伯父害了你啊......”魏国公和临淮侯两人禁不住对朱平安投上了可怜的目光,经过一番比较之后,两人心里也得到了一丝安慰。

    “唉,小朱大人可真惨啊,年纪轻轻的,前途不可限量,身体又健全......”

    何公公看到朱平安,心里也得到了一丝安慰,毕竟还有一个更惨的呢......

    朱平安哭笑不得,“咳咳,伯父,何公公,形势虽然糟糕,但不止于此。”

    魏国公、临淮侯闻言,看了一眼朱平安,俱是摇了摇头,喟叹道,“贤侄,我知道你不想死,但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唯死而已......”

    “小朱大人,杂家也不想死,可是......”何公公又禁不住悲从心来,一脸绝望,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脂粉都被冲出了两道痕迹。

    眼看又是抱头痛哭的节奏,朱平安不由哭笑不得,扯了扯嘴角,直截了当的对他们说道,“伯父,何公公,不是我不想死,而是如今形势还不至于无力回天,尚有生路,外面的乱兵虽多,但也还可以解决。”

    “生路?!”

    “还有生路吗??!”

    “解决?!”

    “还能解决吗?!”

    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全都抬头看向朱平安,一脸的不相信,觉的朱平安在说梦话一样,如今局势已是病入膏肓,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朱平安坚定的点了点头。

    “怎么解决?谁去解决?”

    魏国公他们发出了灵魂之问,然后全都低下了头,没有谁再应声。

    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时候出去,就是送死,黄侍郎就是前例。虽然躲在帅帐内也是死路一条,但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啊,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刻是一刻。

    帅帐内陷入了绝对安静。

    “我去解决!”

    这个时候,一个坚定而自信的声音响起,像是黄钟大吕一样,震耳欲聋。

    是朱平安,朱平安站了出来,一脸坚定的开口。

    魏国公他们一个个惊讶的抬起头看向朱平安,嘴巴张的像是箱子那么大。此刻朱平安站在帅帐门口,外面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光芒夺目的他们睁不开眼。

    “贤侄,要不要谁陪你去?”

    临淮侯咽了一口唾沫,说完他就后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魏国公、何公公瞬间像是老师点名时的小学生一样,全都低下了脑袋,唯恐被点名,尤其是魏国公,脑袋都恨不得低到裤裆里去了,紧张的脚趾头都扣紧了,他是振武营主帅,朱平安要是点名陪同的是,他很有可能被点到的。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好。”朱平安回道。

    听了朱平安的话,魏国公、何公公还要临淮侯全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生子当如是!”

    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全都起立,用送葬一样的眼神,目送勇蠢的朱平安,热情洋溢的送上赞歌,心底感谢朱平安为他们又争取了一点活命时间。



    在魏国公他们三人送葬的眼神中,朱平安坚定地走向帅帐门口,步入阳光中。

    走到门口时,朱平安停下了脚步。

    魏国公等人见状,以为是朱平安后悔了、胆怯了,不过他们能理解。

    毕竟,在他们看来,朱平安现在出去解决乱兵问题,其实等同于寻死。这些乱兵足足有三千,而且是杀了黄侍郎的乱兵,已经不存在被劝解的可能了。朱平安这个时候出去,肯定会被乱兵第一时间杀死。

    害怕死亡,不是很正常吗,这是人之常情,天底下哪有什么不怕死的人啊。

    他们自己不也害怕死亡吗,所以看到朱平安停住了脚步,他们甚至还有些欣慰。

    “伯父,何公公,你们别写遗书了,用写遗书的笔墨纸砚,写免死券吧。”

    朱平安站在门口,顿住脚步,扭头对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说道。

    “哈?!”

    “写免死券?!”

    魏国公他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直愣愣的看着朱平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伯父,何公公,麻烦你们写三千份免死券,别忘了用印。”

    朱平安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

    魏国公愣了两秒后,不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朱平安,苦笑道,“写免死券?!呵呵,贤侄,你还真是少不更事、异想天开。我们就是给自己写再多的免死卷,那些天杀的乱兵也不认啊。”

    “呵呵,贤侄,不是数量的问题,别说写三千份免死券了,就是写三万份免死卷也没用啊。外面那些天杀的乱兵,怎么可能会认免死卷。”

    临淮侯也是报以同样关爱智障的眼神,哭笑不得的对朱平安说道

    “呵呵,小朱大人,你有点把杂家逗笑了......”何公公摇头不已。

    在他们的笑声中,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伯父,何公公,这三千份免死卷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外面的三千乱兵!”

    哈?!

    我们没有听错吧?!免死券给外面的三千乱兵?!

    魏国公他们闻言,惊讶的脸都变形了,嘴巴张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下一秒后,魏国公三个死到临头的人,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噗......贤侄,你这是为下辈子做准备吗?!乱兵杀了我们,我们还给他们免死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样做,是给阴曹地府的我们积累福报,让我们在下面过的好一些,托生一个好人家吗?!”

    朱平安无语的摇了摇头,我可是在红旗下长大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啊?不是吗?”魏国公他们诧异了。

    “当然不是。”朱平安用力的点了点头,正要给他们解释一番,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打喊杀声。很明显,外面的乱兵已经抢完金银珠宝了。

    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听到外面的喊打喊杀声,顿时笑不出声来了,一个个吓的脸色惨白,外面乱兵抢完金银珠宝,下一步就是冲击帅帐杀死他们了。

    “伯父,何公公,来不及解释了,请相信我,速速写三千份免死卷,盖章用印。此次能否平息兵变,这三千份免死卷便是关键所在。拜托了。”

    朱平安揖手向他们深深一躬,语气诚恳的说道,然后转身快速向帐外走去。

    魏国公他们诧异的看着朱平安,坚定的大步的走出了帅帐,向乱兵走去......

    “他真不怕死啊......”何公公看着朱平安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读书人惯是贪生怕死,杂家还没见过有如此胆气的读书人呐......”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啊!”魏国公喃喃。

    “他不是初生牛犊,他是昂扬少年......”临淮侯微微摇了摇头,莫名其妙的对朱平安有了一丝信心,临淮侯也觉的有些难以理解,可就是有了一丝信心。

    “那我们是写遗书,还是写免死券啊?”魏国公扭头看向临淮侯和何公公。

    “免死券吧......”何公公毫不犹豫道,他一介太监,压根用不了写遗书。

    “免死卷吧。”临淮侯也开口道。

    魏国公诧异看向临淮侯,毕竟写遗书的建议还是临淮侯提议的,怎么改主意了。

    “我们躲在帐内,子厚挺身而出,临行前拜托我们写免死卷,我们总不能辜负子厚所托吧......另外,遗书等到最后一刻再写也不迟......”

    临淮侯望着帐口,失神道。

    “你们......唉,免死卷就免死卷吧,我也跟你们疯一回吧......”魏国公跺了下脚,然后撅着屁股在帅帐犄角旮旯翻出来了笔墨纸砚。

    魏国公他们三人席地而坐,裁减宣纸,埋头开始写免死卷。之所以席地而坐,是因为帅帐内的桌椅等都被朱平安之前指挥亲兵拉出去再建防线了。

    帅帐外,三千乱兵已经抢完了金银珠宝,再一次开始冲击帅帐门口的防线。

    这一道防线用桌椅等物建造,比上一道肉盾防线要坚固,亲兵用力的推着桌椅等物阻挡。不过,即便比上一道防线坚固,但是在三千群情激愤的乱兵冲击下,也是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乱兵给撕破一个口子。

    “狗官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给狗官活路,杀狗官!!”

    “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狗官,还我妻粮、兵饷!”

    “狗官,黄侍郎还在下面等着你们,我们送你们去跟黄侍郎作伴!”

    “兄弟们,开弓没有回头箭,杀了狗官,抢回我们的兵饷妻粮,投倭寇去......”

    群情激愤的乱兵疯狂的冲击着帐前防线,扯着嗓子对着帅帐一片喊打喊杀。

    朱平安从帅帐走出,坚定的走向摇摇欲坠的防线,走向疯狂的乱兵,一脸淡定从容,口中轻吟: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魏国公的亲兵在摇摇欲坠的防线后,心惊胆战的看着愤怒冲击的乱兵,为他们悲催的肉盾命运默哀。其实,若不是他们是魏国公的家生子,若不是他们的妻儿老小甚至祖孙三代都在魏国公府,他们也不会这么卖命。

    肉盾,这是人干的活吗?!

    这就是炮灰啊。

    一名肉盾亲兵看着越来越疯狂的乱兵,脸上吓得没有一点血色,连连叹息不已。

    这名肉盾亲兵,便是当初被魏国公拍肩膀的亲兵,他当初还以为魏国公要出去解决乱兵问题,没想到是魏国公嫌弃他站位不够紧密,挨了一顿骂......

    “唉......我家婆娘来信,她十天前终于给我添了一个带把的,连生了六个丫头片子后,我们老徐家终于有后了,可惜,老子还没亲眼看一眼呢,别是臭婆娘哄我的......”

    肉盾亲兵连声哀叹,为他没能亲眼看到他出世的儿子而感到遗憾不已。

    就在他哀叹的时候,后背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高度紧张的肉盾亲兵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骂,不过有了上次被魏国公拍肩膀的经历,他在开骂前条件反射的先回头看了一眼,一回头发现是朱平安,他知道这是他们国公爷亲自邀请来军营的一个大官,是隔壁临淮侯的侄婿,是当今的状元郎,不由庆幸他回头看了一眼。

    “小的拜见朱大人。”肉盾亲兵连忙给朱平安行礼问好,然后又调整了一下站位,站的更紧密了,将肉盾的角色发挥到最巅峰,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上次他被魏国公拍肩膀就是因为他站位不够紧密。

    “辛苦了。”

    朱平安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大声对所有肉盾亲兵说道,“你们都辛苦了,这次过后,我会替你们向魏国公请功,人人都有份。”

    “多谢大人。”

    “希望我们到时候还有命,也希望大人们也......”

    朱平安的许诺使亲兵们情绪高涨了一些,但是也很有限,因为在亲兵们看来,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他们没命享受朱平安给他们请的功了,另外一点,魏国公他们包括朱平安比他们更危险,比他们更在劫难逃,毕竟这些乱兵的第一目标就是魏国公他们这些当官的。

    朱平安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一脸自信的对他们笑了笑,“放心,我们都会有命的。”

    “借大人吉言,希望老天保佑吧。”亲兵们对朱平安的话,并没有多少信心。

    “老天肯定会保佑的。”朱平安自信笑了,再次拍了拍方才那位亲兵的肩膀。

    亲兵不由懵了,大人,我已经站位很紧密了啊,不可能再紧密了的。

    朱平安知道亲兵理解错了,不由笑了笑,轻声道,“给我闪开一条路来。”

    “啊?!”

    亲兵闻言,顿时懵了,一脸难以置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位年轻的小大人,要我闪出一条路来?!不是让我站位更紧密?!

    “麻烦给我让开一条路来!”朱平安微笑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坚定而清晰。

    听清楚了,大人让我让开一条路来,确定没有听错,一个字都没有听错。

    虽然近在咫尺的乱兵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但这一次亲兵听的很清楚。

    “大......大人,您现在出去,乱兵会杀了您的......”亲兵慌忙紧张道。

    “淡定。”朱平安微笑着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开便好,其他的都交给我。这是命令。”

    “好......好吧,大人您小心。”

    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人家是大官呢,亲兵迫于无奈,只好点头,让开了一条路。

    看到亲兵让开一条道,防线后面的乱兵激动了,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嗷嗷叫着,挥舞着兵器,向着这个缺口蜂拥而来......

    猪一样的领导啊!

    吾命休矣......

    亲兵们吓的面无血色,觉的他们的大好人生就要定格在这个时间了。

    就在这时,亲兵们看到朱平安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走进了缺口之中,走路都带风......

    一方是三千挥舞兵刃、愤怒激动的乱兵,一方是手无寸铁的少年,结局不用想也知道。

    亲兵们禁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往下看看,不忍看到朱平安被乱兵砍成肉泥的场景......

    三千乱兵,群情激愤,脸上表情狰狞;朱平安昂首阔步上前,一脸微笑。

    其实,时间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愤慨激动的乱兵就冲进了缺口之中,他们喊打喊杀时飞出的唾沫,几乎都飞到了朱平安脸上......

    就在刀兵即将加身之时,朱平安大声开口了,“诸位振武营的兄弟们!我有一笔富贵送给你们!”

    嘎吱!

    最前面的几个乱兵的刀尖剑尖在朱平安脸前、身前硬生生的顿住了!

    朱平安的这一席话太具有诱惑性和感染力,一笔富贵啊,乱兵如何能不动心。若是朱平安说的是其他的,这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别听狗官胡说,杀了他!再进去杀了那个草包和那个死胖子还有死太监,抢回属于我们的兵饷、妻粮,之后我们就去投倭寇,吃香的喝辣的......”

    “杀了狗官!”

    “当官的一张嘴,惯是会骗人!妻粮没了,兵饷停了,你们还没有被偏够吗?!”

    “还一场富贵?!听狗官胡说!我们的兵饷、妻粮都被他们贪了!他们怎么会送给我们一场富贵!杀了他们,我们的富贵才会到来!”

    ......

    后面有几个戳事的乱兵起哄,鼓动前面的乱兵杀了朱平安。他们在后面够不到。

    在后面人的鼓动下,最前面的几个乱兵也有些意动了,咽了一口唾沫。

    朱平安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记住了那几个鼓动的士兵,将他们记在了心中。

    在最前面的乱兵意动的时候,朱平安又开口了,“我人就在这里,魏国公他们也就在后面的帅帐里面,便是插翅也跑不了!诸位兄弟又何必担心呢,大家且先听我说几句话,之祸,若是还要杀我,我引颈就戮。”

    朱平安一席话后,前面的乱兵们又将刀剑收了回来,狠狠的说道,“好!反正你这狗官也跑不了,就听你说说,若是敢骗我们,你会死的很惨!”



    朱平安手无寸铁,一句“送你们一笔富贵”,奇迹般的安抚住了挥舞兵刃的愤怒乱兵,肉盾亲兵们宛若看到了神迹一般,一个个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朱平安微笑着对前面的几个乱兵拱了拱手,客气道,“有劳几位兄弟帮我将这张桌子往前搬十米,我站在上面说话,以便让更多兄弟们听到。”

    好啊,你自投罗网,主动要求深入我们乱兵之中,我们又岂会拒绝呢。

    几个乱兵欣然点头,将一张桌子往后搬了十多米远,已是乱兵深处。

    朱平安紧随其后,淡定的步入乱兵之中,每走一步,身后空地就被乱兵填满,走到桌前时,朱平安已经被茫茫多的乱兵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多谢几位兄弟。”朱平安微笑着拱手道谢,然后手脚并用的爬上桌子。

    朱平安如一棵青松一样,稳稳的站在桌子上面,微风吹来,衣袂飘飘,兼着阳光洒在他身上,布上了一层金辉,宛若天神下凡一样。

    “王哥,就由着狗官在那说吗?!万一其他人被他忽悠了怎么办?”

    乱兵之中,一个乱兵凑在一个小旗身前,略有紧张的说道。

    “忽悠?!呵呵,狗官即便是舌灿莲花、天花乱坠也没有用,黄侍郎已经被杀死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其他人只能跟我们在造反这条道上走到黑了。”小旗不屑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又低头对那个乱兵说道,“另外,我们距离小狗官还有些距离,鞭长莫及,若是表现的太过,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反而适得其反。告诉其他人,勿要轻举妄动!”

    “是,王哥说的是。”乱兵点了点头,然后猫着腰去联络其他人去了。

    乱兵群中,暗流涌动。

    朱平安站上桌子,一脸微笑着,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揖手行了一礼,朗声道:“诸位振武营的兄弟们,本官在说话前,先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狗官,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乱兵一阵喧哗臭骂。

    王姓小旗等人见状,不由咧嘴嗤笑,小狗官知道厉害了吧,还想安抚乱兵,真是天方夜谭。

    朱平安被乱兵一顿臭骂,脸上笑容丝毫不减,继续朗盛道,“好,我长话短说,本官朱平安,去年恩科状元,如今忝为江浙提刑按察使司签署,官职五品,协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肩负整饬兵备,提领民团之职,蒙圣上信任,赐予本官密折上奏之权,本官的密折可以直接递呈圣上手中。”

    “小狗管,你能不能说人话?!”

    “你这是啥意思?!用官压我们啊?!”

    “能不能有屁快放?!”

    乱兵听了朱平安的这一通介绍,有些不明所以,顿时又是一通喧哗臭骂。

    “简单说吧,本官有权弹劾江浙、南直隶的所有官员,本官有权对你们的许诺,本官可直接密折上奏给圣上。再简单一点,本官的话,不是放屁!”

    朱平安脸上微笑依旧。

    “好,就算你的话不是放屁,那你想说啥?!快点说啊!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快说吧,别错过了投胎的时辰。”

    底下的乱兵们虽然还是一片喧哗,但是骂声明显比方才减少了很多。

    朱平安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对乱兵伸出三根手指,朗盛开口道:“本官主要说三件事。第一件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黄侍郎黄大人他来振武营视察军情,不幸坠马身亡。他是自己坠马身亡的,与尔等无关,本官会据实密折禀告圣上,不会以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论罪你们,更不会以反叛的罪名污蔑你们。”

    啊?!

    什么?!

    我的耳朵啊,刚才那小狗官说了什么,我不是听错了吧?!狗官黄侍郎明明是我们砍死的,怎么小狗官说他是什么坠马身亡,与我们无关?!

    朱平安一席话后,底下的乱兵顿时一个个呆若木鸡、目瞪口呆,一脸的卧槽表情!

    “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小狗官是被驴踢了脑袋了吧,他竟然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的?!”

    “这小狗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还说的一本正经......”

    顿时轰然一阵喧嚣和笑声。

    不过,有例外,底下乱兵群众的王姓小旗等人听到朱平安的话,他们没有笑,相反,他们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轻松嗤笑,变得严肃紧张了起来。

    他们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的将振武营上下鼓动到如今叛乱地步,除了上面削减折银、取消妻粮、拖欠兵饷外,黄侍郎之死是关键催化剂,正是杀了黄侍郎,没有退路了,才顺利将振武营上下鼓动、裹挟到了叛乱的马车上,一去不复返。

    这个小狗官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与振武营无关,他在动摇军心啊......

    “是的,不用怀疑你们的耳朵,黄侍郎他就是自己坠马身亡,与尔等无关!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镇守,也都如此结论,稍后,我们会联合出一份公文布告,公告天下!本官也会密折上奏圣上,言明此事!你们没有杀害朝廷命官,更没有造反叛乱,尔等要好自珍重,不要自误!”

    朱平安站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扫视乱兵,再一次大声重复了一遍,强调道。

    这一次,脑袋活泛的乱兵听懂了朱平安的意思,略有所思,低头与身边的人小声嘀咕了起来。

    一时间,乱兵有些人心浮动,有些乱兵悄悄的将高举挥舞的兵器放了下来。

    朱平安扫视乱兵,将乱兵的反应收入眼中,清了一下嗓子,再一次开口了,这一次声音要严厉很多,带着训斥的口吻,声严色厉道,“尔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黄大人的遗体放下来,莫要犯了侮辱朝廷命官遗体之罪!”

    几个举着悬挂黄侍郎遗体旗杆的乱兵,被朱平安一通呵斥,下意识慌忙放下了旗杆。

    噗通!

    黄侍郎的遗体掉在地上,溅起一层尘土。

    可怜,但,活该!

    黄侍郎自己作死,振武营从哗变演变到叛乱,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谓万死难赎其过。不过,毕竟死者为大。朱平安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口指挥肉盾亲兵去收敛黄侍郎的遗体。

    就在此时,听到乱兵群中一声大喊,“兄弟们,不要被狗官骗了啊!”

    “兄弟们,不要被狗官骗了啊!他在蒙骗我们!这些狗官嘴里面有一句真话吗?!这些狗官惯是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他这会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黄侍郎是坠马身亡,与我们无关,可是等他安全了,他转身就会改口,说黄侍郎是我们杀死的,我们是杀官造反,罪该万死......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是叫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死无葬身之地!”

    在朱平安指挥肉盾亲兵去收敛黄侍郎遗体的时候,乱兵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大喊。

    “就是啊,兄弟们,这些狗官就没有一个讲信用的!当初,狗官召集我们入振武营参军,说的多好啊,许诺我们有妻者一石,无妻者减十之四。春秋二仲月,每石折银半两。可是后来呢,先是奏减折色银为零点四两,接着又奏停了我们妻粮,再然后呢,索性连我们的兵饷也拖欠了,到现在也没发,他们这是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撒尿啊,一步步将我们当猴耍!兄弟们,你们自己动脑子想想,这些狗官的话,有一句真的吗?!这些狗官的许诺,我们能相信吗?!”

    “就是啊兄弟们,狗官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他这会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以后也可以改口!这是狗官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现在如果我们不把握机会,日后别说折银、妻粮、兵饷了,日后连命都没有啊。”

    “兄弟们,狗官口说无凭,不可信啊。否则,日后哭都没有地方哭啊!”

    “兄弟们,狗官们哪有什么讲信用的,都是言而无信、食言而肥的货色!”

    第一人发声后,乱兵群中的不同方向陆续有人大喊附和,竭尽全力的诋毁朱平安。

    在这些人的蛊惑之下,乱兵又开始骚动了起来。

    跳吧,都跳出来吧......

    朱平安令肉盾亲兵暂停行动,自己一脸淡定站在桌上看着人心浮动的乱兵,默默的记下了方才蛊惑人心的乱兵,这些人的反应都在朱平安的意料之中,若是无人诋毁蛊惑,那才不正常。振武营之乱,明显是有预谋的。现在这些跳出来的乱兵,朱平安相信九成九都是参与者。

    朱平安淡定的站在桌上,一直等乱兵跳的差不多了,诋毁及蛊惑人心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才微笑着向着乱兵再次拱了拱手,朗声道,“很好,多谢这些兄弟们的关心和提醒,你们的担心很有道理。”

    “呵呵,狗官,被我们揭穿真相了吧!恼羞成怒了吧?!真是虚伪,还说关心和提醒。”

    “狗官,你要是说话算话的话,那就下来引颈就戮吧!这可是你说的!”

    “你们这些当官的,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空口说白话,你们的话,我们不信!”

    “受死吧,狗官!”

    乱兵群中发出了一声声阴阳怪气的叫骂声,催促朱平安下来引颈就戮。

    “呵呵,诸位振武营的兄弟,稍安勿躁。本官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更不会空口说白话!你们的担忧是多余的。为何?!这就是本官要说的第二件事了。”朱平安站在桌上,微笑着伸手往下压了压,朗声道。

    “狗官,你还想怎么忽悠我们?!”

    “狗官,别想再蒙骗我们了!你们的话,你们的许诺,我们一个字都不信!”

    乱兵群中响起了一阵嘘声。

    “本官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免死卷!魏国公、临淮侯和何镇守亲笔所书了三千份免死卷,上面盖有他们的官印!你们每人都会有一张。”

    朱平安站在桌子上,伸出手指指了指身后的帅帐,对乱兵们说道。

    “啊?!免死卷?!”

    “每人都有一张免死卷?!草包他们亲笔写的,还盖有官印?!真的吗?!”

    听到朱平安说每人给他们发一张免死卷,乱兵们一个个顿时眼睛都亮了。

    朱平安之前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上,与他们无关,他们就有些动心了。

    只是,方才被人提醒当官的言而无信后,他们就又担忧了起来。有道理啊,朱平安这会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那他日后就可能再改口,说他们杀害黄侍郎,他们是杀官造反......

    不过,如果真的像朱平安这会所说的,每人发一张免死卷的话,那就不用担心了。

    咱们有免死卷啊,这可是草包他们亲笔写的,还盖有官印呢,日后便是他们再改口也不怕。我有免死卷啊,免死了都,我还怕什么呀我。

    “兄弟们,不要信狗官的话啊。”

    “兄弟们,不要被狗官骗了啊。他们怎么可能给我们每人一张免死卷啊。”

    “兄弟们,狗官这是缓兵之计,他现在说给我们一张免死卷,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给我们的。”

    不出所料的,乱兵群中不同方向又站出来了很多人,大声的诋毁朱平安。

    “诸位振武营的兄弟们,你们有没有听错!免死卷!每一张免死卷都是魏国公他们亲笔所书,每一张免死卷都盖有官印。你们每一个人都会领到一张免死卷!”朱平安用力的对乱兵点了点头,大声说道。

    言毕,朱平安令身后的肉盾亲兵速速去帅帐取免死卷。

    看到朱平安言行一致,令人去取免死卷,这些乱兵们眼睛顿时更亮了。

    尽管乱兵群中有人继续大声诋毁朱平安,蛊惑乱兵,但是明显效果甚微。

    两位肉盾亲兵进了帅帐,很快就出来了,手里面捧了厚厚一摞的免死卷。

    看到肉盾亲兵捧回了厚厚一摞盖有红印的免死卷,朱平安微微笑了笑,魏国公他们这次总算没有拉胯。虽然他们拉胯,自己也可以现场补救,不过不拉胯最好了。

    “朱大人,这些一共五百八十份免死卷,国公爷他们还在加紧制作免死卷......”肉盾亲兵将免死卷交到朱平安手里时,小声说道。

    “没关系,你们每隔盏茶时间就去取一次。”朱平安点了点头,交代道。

    “遵命。”肉盾亲兵领命。



    “诸位振武营的兄弟,我手上是五百八十份免死卷,魏国公他们刚写完用印,墨迹印泥还未干。剩下的两千四百二十份免死券,魏国公他们在加紧制作中。最多一炷香时间,诸位兄弟人手就可以领到一份免死卷。”

    朱平安弯腰接过免死卷,站在桌子上,一边对乱兵们讲,一边展示手里的免死券。

    “免死卷是真的还是假的?!”

    “给我,给我,先给我......”

    乱兵们听到第一批免死卷只有五百八十份,顿时一脸急切的拥挤了过来,朱平安桌子前挤满了乱兵,甚至还有些乱兵想要向桌子上爬。

    “别急,别挤,人人都有。这五百八十份免死卷,暂时先不发。等三千份免死卷到齐了后,一并给大家发放,保证人人手上都有一份免死卷。”

    朱平安将免死卷举高,大声对乱兵喊道。

    如果先发五百八十份免死卷的话,狼多肉少,乱兵势必争抢,朱平安担心局势失控,所以先不发免死卷,等到三千份免死卷齐了后再发。

    朱平安喊话后,效果不是很理想,乱兵拥挤依旧,脚下的桌子都快被乱兵给拆了。

    “诸位稍安勿躁,一炷香后三千份免死卷一并发放。如果大家再挤的话,我就把这些免死卷撕了!”朱平安举着免死卷,作势欲撕。

    一番威胁之下,乱兵这才安静了下来。

    “那免死卷是真的假的,现在不发,不会是假的,欺骗我们的吧。”

    “免死卷是假的吧?!小狗官怕被我们识破,所以才不敢发免死卷。”

    乱兵才安静下来后,角落里就传来几声质疑、蛊惑、挑事的声音。

    “免死卷是假的?!不会吧?!”

    “假的?!狗官在骗我们?!”

    乱兵又开始骚动了起来......

    “诸位,有谁识字,有谁见过帅印,都可以上前来,确认一下免死卷。”

    朱平安站在桌子上,对乱兵喊到。

    “我识字,我来。”

    “我见过帅印,我来。”

    “我还拿过盖有帅印的军令呢......”

    一时间百余人站了出来,乱兵们给他们闪出一条道,这些人费力的挤到桌前。

    朱平安与他们约法一章,将免死卷交给他们,请他们分辨真伪,分辨完后再将免死卷交还。很快,这一百多个人都拿到了数份免死卷。

    “是真的。”

    “免死卷是真的,上面写着‘免死’二字,是魏国公、临淮侯、何镇守的笔迹,盖得帅印也是真的......”

    一百多个人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免死卷是真的,笔迹和帅印都是真的。

    听到免死卷是真的,乱兵们像是被打了一针镇定剂一样,骚动平息了下来。

    真的是免死卷唉,现在已经有五百八十份了,这位小狗官,不,小大人说一炷香之后,草包他们就能写够三千份免死卷了,到时候我们人手都有一份。

    他们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与我们无关.......现在又给我们发免死卷。

    其实......我们没必要造反了,不用走投无路去投奔倭寇啊山贼啊。

    一时间,乱兵们平静了许多。

    “兄弟们,不要被狗官骗了啊。即便给我们免死卷,他们还是有一万种方法秋后算账的。”

    “兄弟们,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可没有后悔药吃。”

    “狗官最不讲信用,免死卷能免死吗?!我告诉你们啊,有免死卷死的更快。咱们朝开国时,太祖大赏功臣,给功勋卓著的功臣赐了一批免死卷。李善长、徐达、李文忠等就被赐予了免死卷。结果呢?!那免死卷反倒成了催命卷!李善长有免死卷,可是没有卵用,李善长一家七十多口全部都被处死了!徐达呢,徐达也有免死卷,可是呢,徐达有背疽,不能吃蒸鹅等发物,洪武大帝偏偏给徐达赐了一碗蒸鹅,皇上所赐,徐达怎么敢不吃,含着泪吃完,当晚背疽发作人就没了......皇帝给的免死卷都没有用,草包他们给的免死卷能有毛用......”

    乱兵们一平静,诋毁的声音就急不可耐的从乱兵群中传了出来,极力抹黑诋毁之事。

    尤其是最后一个例子,很具有煽动性。朱元璋、李善长、徐达等之间的事,民间津津乐道,传的很多,乱兵们也多有耳闻。这个时候被人别有用心的这么一提,一举例子,特别具有说服力和煽动性。你看,皇帝赐的免死卷都不管用,草包他们给的免死卷还能管用吗?!

    乱兵们又被蛊惑的骚动了起来。

    “诸位兄弟,我先给大家解释下免死卷。方才有人举了我朝开国免死卷的例子,乍一听很有道理,其实不然。开国时,太祖御赐丹书铁劵,嗯,就是俗称的免死卷。这份丹书铁劵上御刻了一个例外,‘谋逆不宥’!什么意思?就是图谋叛逆之死罪,不赦免!李善长便是卷入了胡惟庸谋逆案,才被处死!至于徐达徐国公,蒸鹅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徐国公在顺天府过世,太祖在应天府,千里迢迢送蒸鹅?!送到,鹅都臭了!再说,太祖可是皇帝,且杀伐果断,敢作敢当,若是太祖想杀徐国公,何必拐弯抹角送蒸鹅,直接赐死便是。比如开国大将冯胜,因为其女婿周王朱橚私自会见冯胜之后被太祖猜疑,担心周王与冯胜将军存在军事同盟,担心其威胁太孙继位,便一道圣旨将冯胜赐死了!另外,徐国公便是魏国公的先祖,徐国公的事没有比魏国公再清楚的了。魏国公和临淮侯都是本官的伯父。魏国公亲口对我讲过,蒸鹅一事,子虚乌有,太祖不仅没有赐蒸鹅,而且还派遣了皇太子探望徐国公。”

    朱平安站在桌子上,对骚动的乱兵大声解释道,“诸位,免死卷,死罪皆可免,唯独谋逆除外!你们最多是哗变,距离谋逆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当然,如果你们冥顽不灵,真的叛乱出营投奔倭寇,那便罪无可赦!”

    “哦,是啊,徐达可是草包的先祖,草包再清楚不过了,草包的话还是可信的。”

    “也是,李善长是因为谋反被杀的。我们还没谋反呢,最多是哗变。”

    “嗯嗯,有道理。”

    乱兵们听了朱平安的解释,微微点了点头,交头接耳了一番后,又安静了许多。



    “兄弟们,免死卷管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你们难道忘了我们的初心是什么了吗!?我们的折银呢?!我们的妻粮呢?!我们的兵饷呢?!什么都没有啊!兄弟们,小狗官这是在转移话题!”

    “即便有免死卷,也改变不了我们穷困潦倒揭不开锅的事实,无济于事。”

    “小狗官根本没有给我们解决任何问题,事情最多又回到了今早原点而已,我们的折银依然少,我们的妻粮依然没有,我们的兵饷依然没发......”

    不出所料,乱兵刚被朱平安安抚住,乱兵群中就又发出了一声声诋毁、蛊惑之声。

    “是啊,折银、妻粮和兵饷这些关键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啊......”

    “就是啊。小狗官没有给我们解决任何问题,我们还是穷困潦倒、饥寒交迫啊!”

    “卧槽,听你们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我们被小狗官带到沟里了。”

    易燃易爆炸的乱兵们又再度躁动了起来。

    乱兵们的反应完全在朱平安的意料之中,朱平安微笑着对乱兵拱了拱手,一脸淡定的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接下来要讲的第三件事便是妻粮、折银和兵饷。”

    “好,我们就听听你怎么说,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别怪我们送你去见姓黄的!你年轻力壮腿脚好,现在去的话,应该还能追得上姓黄的。”

    “狗官,还我妻粮、折银和兵饷,不要妄想再像以前那样搪塞我们,......”

    乱兵们一个个叫嚷着,目光灼灼的盯着朱平安,手里握紧了兵刃,比比划划。

    意思不言而喻。

    朱平安微笑着扫视一众乱兵,将众人万相收入眼中,待现场安静下来后,伸出一根手指,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大声说道:“第一,自今日起,妻粮恢复至最初的定额:有妻子者,月粮米一石,无妻子者,月粮米减少四成!”

    一众乱兵闻言,眉宇间的愤怒消散了大半,比比划划的兵刃放了下来。

    朱平安再次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自今日起,折银恢复至最初一样,每年春季和秋季的第二个月,米一石折银五钱!”

    “好......”

    一众乱兵听到这,脸上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人禁不住叫好。

    朱平安又伸出了一根手指,一脸温和的对乱兵说道,“第三,对于近期妻粮、折银削减的情况,再额外给诸位每人补发一两补折价!”

    “啊!!除了将妻粮、折银恢复旧额外,还额外给我们一两银子的补折价?!”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一众乱兵听到这,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喜色,现场的气氛从压抑转为轻松愉悦。

    “第四,拖欠诸位的兵饷,明日给诸位补发到位。”朱平安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大人说明日发饷呢。”

    “终于发饷银了,家里揭不开的锅,又可以熬一锅大米饭了......”

    听到这里,一众乱兵脸上皆是禁不住露出了笑容,手里的兵器全都放了下来,他们口中对朱平安的称呼都从“狗官”变成“大人”了。

    “诸位兄弟们,这些本来就属于我们!”

    “狗官这是在慷我们之慨!兄弟们不要被这点蝇头小利骗了啊......”

    “你们听过朝三暮四的典故吗?!有个养猴子的人拿橡树果实喂猴子。有一天,他要限制猴子的饮食,于是他跟猴子说,早上给你们每个猴子三个橡树果实,晚上给你们四个橡树果实,所有的猴子听了都急了;后来他又说,早上给你们四个橡树果实,晚上给你们三个橡树果实,所有的猴子就都高兴了!现在就是如此,狗官他们拿我们当猴子耍呢。诸位兄弟,难道你们甘心被狗官当猴子耍吗?!”

    “诸位兄弟,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冒着杀头的危险,这就满足了吗?!俗话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如果此时放弃,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杀了狗官,抢了军营,我们人人都能发大财,顿顿吃香的喝辣的......”

    果不其然,乱兵群中又传来了一声声气急败坏的诋毁、蛊惑之声。

    乱兵们陷入了犹豫之中......

    “第五!鉴于近期水患之灾严重,诸位兄弟生计困难,特给全营将士发犒赏银一万两,不,三万两,每个人都可以领到十两银子的赏银!”

    朱平安一把手完全展开,用力的向前一挥,大声的对乱兵许诺道。

    “三万两......每个人都可以领到十两银子的赏银......”

    朱平安的许诺在众人心头回荡,彻底的将众人心中的天平压了下来。

    一方是免死卷,折银复旧,妻粮复旧,额外一两银子补折价,兵饷明日发,三万两犒赏银......

    一方是造反,投靠倭寇或者落草为寇,从此被朝廷通缉,人人得而诛之,永远也不能活在阳光下......

    选择那一方,几乎都不用思考。咣当咣啷,一众乱兵默默的丢下了兵器。

    “你们都傻了吗?!狗官的许诺你们还当真了啊?!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啊!”

    “兄弟们,狗官这是拿话骗我们,我们要是当真,那就上了狗官的当了。”

    “兄弟们,狗官骗我们的次数还少吗?!难道真的记吃不记打了?!”

    别有用心的乱兵见大家都丢了兵器,不由气急败坏的叫嚷了起来。

    “本官的所有许诺,稍后会以正式文书的方式,在全营公告张贴,请诸位监督。”朱平安站在桌子上,对哪些挑事者微微笑了笑,开口道。

    “大人,免死卷来了。三千份齐了。”

    就在这时,两个肉盾亲兵捧着尺厚的免死卷来了,向朱平安禀告道。

    “很好,你们辛苦了,放在桌上就好。”朱平安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本官言以至此,就看诸位怎么选择了,若是要杀本官,那就动手吧。”

    朱平安转身面向三千乱兵,伸手往下拉了拉衣领,露出脖颈,一脸大义凛然道。

    免死卷都来了,还怀疑什么啊!乱兵们像是风吹倒伏的麦子一样,纷纷跪地。

    “拜见大人。”

    “谁要杀大人,先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

    一时间,乱兵跪了一地,拜见朱平安,对朱平安的拥护无法用言语形容。

    若是魏国公看到这一幕,一定羡慕的流眼泪。



    “唉,风萧萧兮易水寒,贤侄一去兮不复返......”

    一炷香之前,在朱平安走出帅帐的时候,魏国公看着朱平安消失在帅帐门外的背影,听着外面乱兵愤怒的喊打喊杀声,不由得想起了千年前易水边上悲歌出发刺秦的荆轲,忍不住一声长叹,感叹出声。

    “呸呸呸,什么贤侄一去兮不复返,别在这乌鸦嘴说一些不吉利的话......”临淮侯连啐三口,打断了魏国公的感叹,将一摞裁好的宣纸抛给魏国公,没好气道,“有这感叹的功夫,还不如多写两张免死卷。”

    “唉,总觉得写也白写......”魏国公提起毛笔,有气无力的说道。

    “白写也得写,贤侄挺身而出,我们总不能辜负了贤侄所托。”临淮侯瞪眼道。

    “都少说两句,快点写吧,三千份可不是小数目。我看小朱大人郑重其事的,保不齐管用呢......”何公公写的飞快,一边写一边催促两人道。

    “唉......”

    魏国公一边叹息,一边认命的挥毫,86小说的“免死”二字有气无力。

    一时间,帅帐内都是沙沙沙的毛笔落纸声和时不时的咣咣咣盖章声。

    就在魏国公他们三人埋头写免死卷的时候,忽然帅帐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唰一下,帅帐的门就被掀开了,一个兵士快步的走了进来。

    “谁?!”

    “子厚这么快就被杀了,现在轮到我们了吗?!”

    “别杀我!”

    魏国公他们被惊的跳了起来,手里的毛笔都甩飞了,他们还以为是乱兵杀了朱平安、破了防线,闯进帅帐要杀他们呢,下意识惊叫出声。

    “老爷,是我,徐三......”进门的亲兵单膝跪地,连忙解释道。

    “啊?!徐三是你小子啊,吓死爷了......咳咳,你来做什么?!”魏国公听到徐三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甩了甩袖子,努力保持形象。

    临淮侯和何公公也都一样,发现来人是魏国公的亲兵徐三后,咳嗽了一声,一甩袖子背起手来,挺起胸膛,努力挽回他们方才惊如脱兔的形象。

    “爷,来不及解释了,外面情势十万火急,朱大人让我取免死卷。”

    徐三来不及向魏国公他们作多余的解释,一脸急切的说出了他的来意。

    “免死卷......我们只写了五百八十份免死卷......”魏国公他们匆忙数了一遍,将免死卷交给了徐三。

    “小的先交给朱大人。”徐三接过免死卷,告了一声罪,就转身匆匆的出去了。

    看着徐三火烧屁股似的匆匆走出的背影,魏国公他们相视了一眼,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徐三方才说外面十万火急,都来不及解释,可见外面的情势有多糟糕。

    是不是刀都架到朱平安脖子上了?!魏国公他们禁不住在脑海里勾勒了一幅画面......

    “唉,快点写吧......”何公公一跺脚,再次蹲下身子,开始写免死卷。

    临淮侯紧随其后,魏国公叹了一口气,也蹲下身子继续写免死卷。

    他们才动笔没写几张,就听到外面传来一波又一波乱兵叫骂之声,什么“狗官骗人”、“杀狗官”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魏国公他们相视一眼,这免死卷才拿出去,外面就这样了,看来免死卷不管用啊......

    “看来免死卷不管用啊......”魏国公手里的笔都拿不住了,无力再写。

    临淮侯也停住了笔。

    何公公看了他们两人一样,催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说实话他也写不动了。

    不过,就在失望、绝望之气在帅帐内蔓延的时候,外面的叫嘛喊杀声止住了。

    “听,喊杀声停了!”何公公第一个注意到,眼睛禁不住亮了起来!天平

    “还真停了。”临淮侯和魏国公被何公公一提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快,快写免死卷。”何公公催促道。

    “写,写......”

    魏国公和临淮侯慌忙动笔。

    接下来就是考验三人心理素质的时候了,三人写着写着就听到外面又一次传来喊打喊杀声,这一波喊打喊杀声比之前几波更刺耳,就在三人心中弥漫绝望哀伤的时候,喊打喊杀声不知怎么的就又停了,然后又响,又停,又响,又停,就像是不知疲倦的钟摆一样往复......其中有几波喊杀声异常的汹涌澎湃,他们在帅帐都听的脸色苍白、肝胆欲裂.....

    天知道三人写免死卷时,内心遭受了怎样的煎熬......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在他们刚写完三千份免死卷的时候,帅帐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徐三又来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这次他们虽然心惊肉跳,但是身体总算是没有跳起来。

    和上次一样,徐三也是来不及解释,进了帅帐,拿了免死卷告罪就走。

    “三千份免死卷齐了,死马也当活马医了,看看有没有一点点用......”

    何公公看徐三拿了免死卷出去,咽了一口口水,一咬牙走向帅帐门口,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的小兽一样,扒开门帘一条缝往外看,虽然理智告诉他没什么戏,但出于对生的渴望,心里还是抱着一丢丢希望的。

    “唉,看看吧,若是不管用的话,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写遗书......”

    魏国公也跟着走了过去,弯下腰,同样扒开门帘一条缝隙,凑上眼睛往外看。

    “那我把笔墨纸砚拿过来......万一不成,就写遗书......”临淮侯身体力行,拿了三张宣纸、三个毛笔和一个砚台,同样走到帅帐门口,凑到何公公和魏国公身边,透过他们扒开的缝隙,往外看。

    魏国公他们三人此刻正好看到朱平安站在桌上,伸手往下拉了拉衣领,伸头向乱兵露出脖颈,一副标准的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造型......

    “要死要死......”

    “子厚这是要被杀头了......”

    “快给我纸笔,我要写遗书,晚了就来不及了.......”

    魏国公他们看到这一幕,禁不住一脸绝望,老泪纵横,魏国公伸手从临淮侯手里抢了一张宣纸和一支毛笔,火急火燎的要写遗书。

    临淮侯也是蹲下身体,着手准备写遗书了。

    唯有何公公依旧趴在那,一动不动,他一介太监,无后,没有写遗书的必要。

    就在魏国公和临淮侯提笔开始写遗书的时候,忽听头顶传来何公公惊喜的声音,“跪下了,外面的乱兵跪下了......”

    “什么?!”

    “真的假的?何公公你看花眼了吧?!”

    临淮侯和魏国公闻言,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一脸怀疑的看向何公公。

    然后,他们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拜见大人”的声音。

    魏国公和临淮侯闻言,浑身一震,嗖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探头往外看。

    果然

    入目,帐外,乱兵面向朱平安跪倒了一地。

    “乱兵竟然都缴械了!”

    “散了,散了,真的都散了,乱兵回营了,子厚他是怎么做到的?!”

    ......

    帅帐门口,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惊掉一地眼球,一个个目瞪口呆,惊喜若狂......



    阳光璀璨,倾洒金辉,为世间加冕,不厚此,也不薄彼,万物皆熠熠生辉。

    “你们做的很好,本官会为你们向魏国公请功的。”朱平安披着骄阳金辉,微笑着对肉盾亲兵们点了点头,在他们一片敬仰的目光中步入帅帐。

    “贤侄真乃神人也,如此危机,一场兵变叛乱竟然被你化解于无形之中。”

    “他们都虐杀了黄侍郎,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没想到竟然被你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放下兵器、解散各自回营了,贤侄,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朱大人,还真有你的!自古英雄出少年,杂家这双招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朱平安一走进帅帐,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三人就激动的簇拥了过去,一个揉朱平安的头发,一个给朱平安肩膀一拳,一个翘着兰花指点了下朱平安的胸膛,三个人脸上溢满了狂喜激动好奇之色,难以言表。

    一时间,朱平安有一种峨眉山前被群猴调戏的延参法师的既视感。

    “贤侄,你是怎么做到的?!”

    “贤侄,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小朱大人,快说说,你用了什么灵机妙法?!解决了三千多乱兵!”

    魏国公他们三人簇拥着朱平安,一脸的好奇,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追问朱平安。

    “其实也没什么,我给他们说了五件事,他们就放下兵器解散回营了。”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一脸轻松的解释道。

    “五件事?!哪五件事?!快给我们说说......”魏国公他们好奇的心被猫挠了一样,心痒到不能自已。

    “第一件事,我给他们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与他们无关,不会以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论罪他们,更不会以反叛的罪名污蔑他们......”

    朱平安轻描淡写的说道。

    “什么?!黄侍郎他是自己坠马身亡的?!”

    “贤侄,你弄错了!黄侍郎明明是被乱兵砍死的,怎么成坠马死的了?!”

    “怎么可能,杂家跟黄侍郎一块来的,他都没有骑马,怎么可能坠马身亡,杂家亲眼看他被乱兵乱刀砍了个血肉模糊,那叫一个惨啊.......”

    魏国公听了朱平安轻描淡写的话,如遭雷震,惊呆之余忍不住连连惊呼出声。

    “不,我没有弄错,黄侍郎他就是坠马身亡的。”朱平安一脸认真的回道。

    “贤侄,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小朱大人,你这是胡说八道啊,杂家亲眼看着黄侍郎被乱兵砍死的。”

    魏国公他们见朱平安坚持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不由连声纠正道。

    “伯父,何公公。黄侍郎他是,也只能是他自己坠马身亡......”朱平安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灼灼的看着魏国公他们,意味深长的说道。

    “嗯?!”

    魏国公他们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咀嚼了一番朱平安的话,片刻后忽地瞪大了眼睛。他们都是老狐狸了,经朱平安一提醒,如何会不明白其中深意呢。

    “嗯嗯,不错,呵呵呵,贤侄没有弄错,是我们弄错了,黄侍郎他的确是自己坠马身亡的。”

    “杂家早就提醒过黄侍郎骑马要当心,不要太快,他不听,结果坠马摔死了......”

    魏国公、临淮侯还有何公公用力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嘴巴,打着哈哈说道。

    平息这场兵变的前提,就是黄侍郎他是自己坠马身亡,与乱兵无关,这样乱兵才有退路和活路,兵变也才有被平息的可能。反正黄侍郎自己作死,活该!被乱兵杀死也是死,坠马死也是死,等死,何别有之。

    朱平安在他们眼中发光了......不愧是状元郎,怪不得能被圣上看重赏赐密折殊荣,这思维真是羚羊挂角,非常人所能及,竟然能想到用这种方式破局!

    “不过,贤侄,这么说,他们能信吗?!毕竟是他们......”魏国公提出了一个疑问。

    黄侍郎是乱兵亲手杀死的,我们说黄侍郎是自己坠马身亡,尽管对他们有利,但是他们不会怀疑这是我们的缓兵之计吗?!能相信我们吗?!

    临淮侯和何公公也都看向朱平安,等待朱平安的回答,他们也想到这个问题了。

    “他们不信,但还是信了。”朱平安说的话有些绕。

    “什么意思?”魏国公顿时懵了。

    “这就要说第二件事了,我告诉他们的第二件事就是给他们发放免死卷。”朱平安轻声解释道,“就是伯父、何公公你们写的免死卷。有了免死卷,他们就相信了。”

    魏国公他们略一思索,顿时就明白了。如果说第一件事口说无凭,他们担心日后被清算的话,那免死卷可是货真价实,我们亲手所书,又盖有鲜红大印,有了这一张免死卷,他们就敢相信、也相信了朱平安的话。

    “不过贤侄,尽管黄大人的死与他们无关,可仅凭此也无法令他们放下兵器解散回营吧。”

    魏国公又提出了疑问。

    “他们之所以哗变,归根结底还是折银、妻粮、还有兵饷的问题。”

    朱平安轻声道。

    “嗯,是的。”临淮侯、何公公他们用力的点了点头,对此心知肚明。

    “这问题如何解决?!”魏国公他们皆看向朱平安。

    “简单。我告诉他们,折银、妻粮恢复如旧,再额外发一两补折价银,兵饷明日发放到位......”朱平安微微笑了笑,一脸轻描淡写的回道。

    “什么?!折银、妻粮恢复如旧?!额外发一两补折价银,兵饷明日发放到位?!贤侄,你疯了吧,发兵饷倒还罢了,我们努努力,还能垫上!额外发一两补折价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这折银、妻粮恢复如旧,岂是我们可以做主的,这可是要兵部发文才能行!兵部都没发话,子厚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信口开河的许诺他们?!贤侄啊贤侄,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现在把他们忽悠住了,等过几天,他们发现不对,折银和妻粮没有被恢复如旧,他们肯定会再反叛,那时候神仙来了也挡不住啊。贤侄啊贤侄,你啊,这可如何是好.......”

    魏国公闻言,惊恐万分,吓的浑身发抖,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用力的拍着大腿埋怨道。

    临淮侯和何公公闻言,也是同样惊恐、担心不已,他们已经踏入这个浑水里了,过两天若是振武营再反叛,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伯父,何公公,完全不用担心。兵部快则明日,迟则三五日,定会恢复折银、妻粮如旧。”

    朱平安镇定的看着魏国公他们三人,微微笑了笑,一脸笃定的说道。



    “贤侄,你就这么有信心兵部会恢复折银、妻粮如旧?!咳咳,我们这些对兵部的影响力可没有你想想的那么大。”魏国公他们惊恐未定,满是担忧的问道。

    “当然,如今倭寇横行江南,朝廷正是用兵之际,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如何能行。若要士卒用命,必然不能吝啬犒赏,使其无后顾之忧。今天振武营这一场哗变,兵部定然会吸取教训,迅速出手,以免其他军营产生连锁反应,坏了抗倭大局。”朱平安一脸自信的解释道。

    除此外,应天兵部尚书是张经,这也是朱平安有此自信的重要原因之一。

    张经虽然有些固执和傲慢,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文韬武略皆精通、以大明社稷为重的大才,而且目前他工作重心就是倭寇,积极筹措粮草银两,招募骁勇,为抵御、剿灭倭寇做准备。所以,朱平安相信,张经得知振武营哗变的消息,核实了真相后,一定会将折银、妻粮恢复如旧。

    “唉,希望如此吧。”魏国公闭眼沉思良久,睁开眼睛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贤侄,这样就让乱兵放下兵器,解散回营了吗?”临淮侯追问道。

    “如此还不足以令他们这么快放下兵器解散回营,其实还有最关键的一件事。”

    朱平安实话实说道。

    “何事?”临淮侯三人好奇不已。

    “其实也没什么,我许诺他们,鉴于水患之灾,官兵生计困难,给全营官兵发犒赏银三万两!”

    朱平安耸了耸肩,云淡风轻的回道。

    “什么?!三万两?!”魏国公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都想自掐人中了。

    “三万两?!”临淮侯和何公公闻言也愣了。

    三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明朝官员的俸禄而言,这三万两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对,三万两......其实我的底线是十万两,没想到三万两就解决了。”朱平安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令魏国公他们倒吸凉气的话。

    “十万两?!”魏国公等三人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压下内心的惊诧。

    “在应天留都,如此一场规模的叛乱,如果能用区区十万两犒赏银解决,都是天大的便宜。若非鉴于近期遭受水患之灾,短期内无法筹措出更多现银,不然二十万两、三十万两有何不可。更不用说,现在只用了区区三万两银子就解决了。”朱平安一脸认真的对魏国公他们说道。

    魏国公等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嗯,不错,区区三万两银子,便使得叛乱消弭于无形之中,魏国公、临淮侯还有杂家性命得以保全,锦绣未来得以延续,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了。”很快,何公公便翘着兰花指,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老徐,何公公和贤侄说的有理。”临淮侯也跟着用力的点了点头,“三万两确实划算。你想想,若是叛乱得不到控制,那后果可不能承受,首先我们的性命不保,其次我们必然成为此次叛变的罪人,遗臭万年不说,我们的爵位都会被朝廷以罪收回,家产、封地等等全都被收回,我们的这些家底远不止十万两银子吧;另外,振武营叛变,势必会动摇留都,其造成的破坏,多少银子都弥补不了,若真如他们所言投奔倭寇,那危害可就更大了,我们百死都难辞其咎!现在仅仅花费了三万两银子就解决了兵变,岂不是划算至极嘛。”

    “三万两不是小数目啊......”魏国公眉头紧皱,虽然心中已经认同了,只是一想到要拿出三万两银子犒赏全营官兵,就忍不住心在滴血。

    “伯父,虽然哗变发生在振武营,但有责衙司可不仅仅是振武营一家。官兵哗变的主要原因是折银减少、妻粮取消和兵饷迟发。户部尚书马坤奏减折银,督储侍郎黄懋官又奏革募补军士妻室之月粮,继而发兵饷延期......另外,应天兵部负有监管之责,也难辞其咎。不管怎么说,这三万两犒赏银,应天兵部、户部都有责任分摊。”

    朱平安提醒卫国公道。

    “嗯嗯,贤侄言之有理,这次兵变,应天兵部暂且不说,应天户部难辞其咎!篓子都是他们捅出来的!这三万两银子,说什么也要他们分摊!”

    魏国公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子厚说的有道理啊,对此次兵变有责任的衙门都有责任分摊这三万两银子,不能我一个人抗啊。

    说到有责任......魏国公忍不住悄悄的瞄了一眼何公公......

    “呵呵,杂家手上也有一些积蓄,不会让魏国公你一个人承担的。”

    何公公见状,如何不明白魏国公的意思,顿时用手帕轻掩嘴角发出一声笑声。

    “咳咳......哪能让公公破费啊,到时还请公公帮衬,协调应天户部、兵部一起分摊这三万万两犒赏银。”魏国公被何公公说破心思,不由老脸微微一红,不过他是官场老狐狸了,很快就调整了状态。虽然他有心让何公公分摊一部分银子,不过在心里想想也就好了,可不敢付诸实际。何公公实际上是应天的最高军事长官,在某些层面上,他地位比魏国公还要高一些,魏国公可不想得罪何公公。

    另外,魏国公对太监这个群体可是相当了解的,太监断了子孙根,少了女色的兴趣,对于银子的兴趣和执念可是远超常人,因为无后,只有银子能给他们安全感和依靠。打他们银子的主意,那不啻于老虎头上扑苍蝇。

    “呵呵,这个自然,魏国公放心。杂家回头就去户部、兵部衙门转转。”

    何公公绣帕掩着嘴角,用力的点了点头。

    “多谢公公。”魏国公拱手道谢。

    “魏国公客气什么,经过今日这一事,我们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咱们关系可不一般了,杂家岂会坐视不管。”何公公翘起兰花指道。

    咱们关系可不一般了......魏国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