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许久的浅云居,今日格外热闹。
顾氏半倚半靠着坐在床头,消瘦苍白的脸颊难得的有了一丝血色。
顾四小姐温柔体贴的坐在床边,纪妧唇角含笑,很少来浅云居的纪妤也露了脸。许瑾瑜坐在纪妤身侧。
几个少女各有特色。
顾采蘋秀丽可人,纪妧冷艳优雅,纪妤俏丽明媚,许瑾瑜温婉美丽。
一眼看去,纪妧容貌最夺人,许瑾瑜却是最耐看的。清亮美丽的眼眸有着同龄人少见的沉静,唇畔的浅笑令人如沐春风。
女子凑在一起,谈些首饰衣物,或是说些勋贵世家的八卦见闻,便足以打发时间了。
纪妤有意在许瑾瑜这个“土包子”面前显摆,说的格外卖力,时不时自得的斜睨许瑾瑜一眼。
许瑾瑜前世在京城十几年之久,对纪妤说的这些几乎如数家珍。却装出一副惊叹的样子来,大大的满足了纪妤的虚荣心。
顾采蘋和纪妧平日来往不多,因为顾氏的关系,才多了一份亲近。
“妧姐姐的婚期快了吧!”顾采蘋好奇的问道。
纪妧提起自己的亲事也没什么羞涩:“定在了六月初四,还有三个多月。”
顾采蘋笑着打趣:“待嫁的姑娘该忙着绣嫁妆才是,你倒是每日悠闲的很。”
纪妧淡淡一笑,却没解释什么。
她的亲事早就定下了,是刑部李尚书的次子李睿。去年就应该成亲,偏巧李睿的祖父过世。李睿需守孝一年,婚期只得推迟了一年。此事也不是什么秘闻,知道的人绝不算少。
侯府里的人都知道纪二小姐的脾气,等闲没人会提起此事,免得纪妧心中不快。顾采蘋却不知这一点,贸贸然就提起了这个话头。
纪妤素来和纪妧不和,正好趁机给纪妧添堵:“顾四姐姐有所不知。二姐的嫁妆早在去年就准备好了,不巧婚期延迟了一年。二姐不用再绣嫁妆,自然悠闲自在。”
纪妧神色冷了一冷。
顾采蘋这才会意过来,暗暗懊恼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忙将话题扯了开去:“对了,我到侯府来已经第三天了,一直没见到姐夫。他平日很少回府么?”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都很微妙。
一个没出阁的少女,张口就问姐夫的行踪......
难怪前世顾采蘋没能如愿以偿。就这点心机,哪能斗得过精明阴狠的小邹氏?
许瑾瑜不动声色的瞄了顾氏一眼。
顾氏眼里的笑意褪了一些,声音倒是很平静:“世子大多待在军营当值,每半个月才回府一日。算算日子,今天就该回来了。”
纪妤打从心底里瞧不上顾采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顾四姐姐和大嫂真是姐妹情深,竟帮着大嫂关心大哥的行踪。”
这话说的可就刺耳了。
顾采蘋耳后火辣辣的,几乎不敢看顾氏,自己都不知自己胡乱应了句什么。
许瑾瑜温润悦耳的声音响起:“表嫂整日躺在床上,顾四姐姐也是心疼表嫂,才会特意问起表哥什么时候回府。”
顾采蘋没料到许瑾瑜会为她解围,感激地看了许瑾瑜一眼。
许瑾瑜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顾采蘋对威宁侯世子妃的位置志在必得,这一世,她再不会和顾采蘋争夺,巴不得双手奉给顾采蘋。
话题很快就被扯开了。
顾采蘋很快恢复如常,只是说话小心了许多。
顾氏没多少力气说话,大多时候只笑着聆听。这么多人陪着自己,顾氏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撑着坐了一个多时辰才露出倦容。
许瑾瑜最是细心,第一个察觉到顾氏眉宇间的疲惫:“我们来了这么久,打扰表嫂休息了。”
许瑾瑜这么一提醒,纪妧等人也留意到了顾氏的异样,不约而同的起身告辞。
顾氏打起精神笑道:“你们再坐片刻也无妨,我整日待在床上,坐着躺着也没什么区别。有你们几个陪着,心情可比平日好多了。”
纪妧笑道:“大嫂喜欢我们陪着,我们明日再来就是了。今天待的时间也够久了,还是不打扰大嫂了。”
顾氏也不再强留,笑着说道:“也好,你们若是有空,明天再来。四妹,你替我送一送二妹三妹瑾表妹。”
顾采蘋笑着应了,起身送许瑾瑜等人。
还没等众人抬脚,碧落便含笑进来禀报:“启禀世子妃,世子回来了。”
世子回来了?!
顾采蘋心里怦怦一跳,唯恐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忙垂下头。
顾氏听闻丈夫回来,竟也没多少欢喜,淡淡的应道:“知道了。”顿了顿又道:“我身子不便,就不下床去迎世子了。世子难得回府,四妹和瑾表妹正好等上片刻见一见。”
许瑾瑜强忍着抽身离开的冲动,命令自己展颜微笑应一声,缩在袖中的双手悄然握紧。
......
一盏茶后,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青年男子约有二十四五岁,穿着一袭宝蓝锦袍,腰间系着质地上乘的玉佩,右手拇指戴了一个翡翠扳指。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眸深邃漂亮,薄薄的嘴唇微微勾起。
身材颀长,相貌俊美,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成熟男子的魅力和贵公子的风流气度。足以令所有的怀春少女芳心怦然。
这个青年男子,就是威宁侯世子,顾氏的丈夫纪泽。
顾采蘋悄然抬眸看了一眼,俏脸悄然染上红晕。
许瑾瑜的脸上也飞起了两抹红晕,却不是因为害羞窃喜。胸膛里的热血叫嚣涌动不息,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就是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生!
前世她一定瞎了眼,竟对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一见钟情。为此,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顾氏死了之后,纪泽要为亡妻守孝一年才能续弦。她寄住在侯府里,一缕少女情思系在了纪泽的身上。小邹氏窥破了她的心思,私下和邹氏商议让她嫁给纪泽做填房。
纪泽年少得志,相貌家世千里无一。顾氏又没留下任何血脉,她若是嫁给纪泽,以后生下的儿女,都是正经的嫡出。
邹氏听的心动,私下问她是否愿意,她被喜悦冲昏了头,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了下来。
小邹氏以顾氏亡故未满一年为理由,没有正式下定。满心欢喜的她,已经将纪泽看作了要依靠终身的良人。当纪泽暗中命人送口信邀她月下在假山处相会时,她虽然觉得私下相会不妥,却还是怀着激动雀跃忐忑的心情赴了约。
那一夜,月光如华。
他含笑伫立在假山旁的木槿花丛里,容颜俊美,目光中流露出丝丝情意,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喊了声瑾娘。
她全身莫名的燥热难耐,难以自制的投进他的怀中。
衣衫凌乱的抛在花丛边,她细嫩的皮肤被花枝划破,迷乱中夹杂着痛楚......神智迷茫中,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然后,便是邹氏惊恐慌乱的声音,还有小邹氏忍着怒气的斥责。
她羞愧的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尚未出阁的女子失了贞节,还是她主动投怀送抱.....这件事,毁了她所有的清誉和名节。她躲在闺房里以泪洗面。
邹氏被气病了,兄长许徵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铁青着脸去质问纪泽。不知私下说了什么,当许徵回来的时候,神色已然平静,对两眼红肿哭哑了嗓子的她说了一句:“妹妹,你放心,纪泽会娶你过门。”
小邹氏紧接着也来了:“瑾娘,那一天的事我已经严令下人不得乱传,你和世子也需尽快成亲。有我这个姨母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一席话,听的她感激又感动。
小邹氏怜恤她体弱,特地命人熬了补药送来。
一个月后,顾氏病逝一年整。她也嫁给了纪泽,成了他的妻子。
洞房花烛夜,她顶着红盖头,忐忑紧张地在床边枯坐了半夜,才等来了丈夫。掀开盖头后,引入眼帘的俊脸却没有半点喜色,狭长的眼眸异常冰冷,浮着轻蔑的冷笑。
她的心如坠冰窖,夹杂着无尽的委屈和酸涩。
她弄不清素来端庄知礼的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那一晚,就如着了魔怔一般,可不管怎么说,毁了她清白的人是他。他为什么要用那样鄙夷不屑的眼神看着她?
他没碰她半根手指,在夜半时分离开新房,不知所踪。
她一个人垂泪至天明。
第二日天亮前,他回来了,没有正眼看她,只冷冷的说道:“我昨夜歇在你的屋里,现在去给母亲敬茶。”前一句警告她不得将他半夜离开的事情说出去,后一句却是明白的告诉她在人前不得露出异样。
那个夜晚温柔浅笑的男人,只是黄粱一梦。
她跪在笑意盈盈格外娇媚明艳的小邹氏面前,奉上了媳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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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登场~前世的阴谋也渐渐崭露,不过,这还不是全部。下一章会有更令人震惊的情节~
新婚半个月,纪泽每晚都留宿在她的屋子里,在人前对她也算温和。婆婆小邹氏待她更是亲厚。
邹氏和许徵听闻这些,都放了心。
她看着母亲兄长释然的笑容,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了。
纪泽人前人后两副模样,每天晚上进她的屋子,却从未碰过她。一到半夜就悄无所踪,天亮前一定会回来。
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个新婚情热。事情的真相却如此难堪。
再然后,纪泽请了一位京城名医来。那位名医仔细地为她诊了脉,然后宣布了喜讯。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一算日子,正是那一晚的春风一度后珠胎暗结。成亲前的那一段日子,她也确实没来过月事。
纪泽满脸欢容,重赏了那位名医。随后,以静心养胎为由,让她待在浅云居里。
与此同时,小邹氏生了恶疾,为了避免传染给孕妇,便独自去了田庄里养病。
安胎的汤药源源不断的送到浅云居来,纪泽每日嘘寒问暖温柔体贴。她受宠若惊,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
两个月后,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怀孕妇人应该有的症状,她半点都没有。肚子平平,毫无隆起的迹象。偏偏月事一直没有来,那位名医隔几日来诊脉,总说胎相不稳,不能出去走动免得滑胎。
她越来越慌乱不安,隐隐觉得自己掉进了无法挣脱的迷雾里。
那个时候,许徵已经考中了探花,做了秦王府的长史,邹氏也随着许徵去了秦王府。她在浅云居里养胎,身边只有初夏。
初夏也察觉出异样来,想偷溜出府去找许徵母子,刚一出浅云居,就被几个壮实的婆子拧着胳膊压了回来。
那一刻,她又惊又怒又怕又疑。
纪泽将她幽禁在浅云居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怀了身孕?
当天晚上,纪泽出现在她面前。俊美的脸孔阴冷狠戾:“许瑾瑜,我说你怀了身孕,你就是怀了身孕。从今天起,你不准出房门半步,安心‘养胎’。等过几个月,你会平安的‘生’出孩子来。只要你安分守己,这世子妃的位置自然是你的。否则,不止是你性命难保,还有你娘和许徵,都会一起到地下去陪你!”
在他狠戾阴冷的目光下,她全身僵硬冰冷。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他费尽心思要她‘怀孕’,过几个月还要‘生产’。那孩子......到底从哪儿来?
从那一天起,她再也没能踏出房门半步,陪着她的只有初夏。门外有几个壮实的婆子看守,其中一个每日送饭进来,顺便“教导”她要如何‘怀孕’的逼真。她在衣服里塞了小小的枕头。
四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她“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
纪泽亲自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男婴,放到了她的枕边。他俯下身,温柔的凝视着孩子,眼中溢满了喜悦。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孩子还小,眉眼轮廓依稀有几分肖似纪泽。下巴和嘴唇也隐隐有些眼熟,竟和她也有些相似......
电光火石间,她的脑海中忽的掠过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答案,惊骇不已。
纪泽俯视的目光挪到了她震惊的脸上。
他唇角冷冷的勾起,声音渗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好好做月子,不该想的事最好别胡思乱想。”
很快,小邹氏恶疾痊愈回了府。
孩子的满月宴举办的隆重而热闹。她这个“母亲”身体羸弱没有露面。孩子满月后,被抱到了汀兰院由祖母小邹氏代为照顾。
世上多的是让一个人“病逝”的法子。因为兄长极得秦王器重,纪泽投鼠忌器,才留了她一条性命。她在侯府里日夜被监视,举步维艰。三年后又被以养病为由,被送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田庄里。
许徵也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想来探视她却被纪泽百般阻挠。只得命人暗中查找,找了两个多月才终于找到了她的下落。
兄妹相见的那一刻,恍如隔世,抱头痛哭。
许徵将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好的信笺给了她,让她一定要贴身收好,说这是能扳倒纪泽的证据。他安排好一切后,就会来接她。
她满怀期盼的等了三日,等来的却是秦王作乱许徵被斩首邹氏自尽身亡的噩耗......
......
深埋在心底的惨痛记忆呼啸而来。
许瑾瑜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逼着自己垂下头,掩住眼底彻骨的恨意。
纪泽进了屋中,见到有这么多人,略略挑眉笑道:“今日浅云居倒是热闹。”他的皮囊生的实在太好,漫不经心的一笑,便如烈日般耀目。
许瑾瑜站在顾采蘋身侧,垂着的眼眸清楚的看到顾采蘋激动的双手微颤。
许瑾瑜自嘲的扯了扯唇角。顾采蘋和当年的她一样,被纪泽俊美的容颜翩翩的气度迷昏了头......
纪妧和纪泽是亲兄妹,自然亲厚,笑着喊了声大哥,
纪妤和纪妧关系不睦,对这个兄长倒是颇为亲密,也笑着走上前:“大哥,你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纪泽嗯了一声,又看向顾氏:“你身子近来好些了没有?”
顾氏神色淡淡的应道:“妾身大概是好不了了,说不准哪一天就撒手归西。劳烦世子惦记了。”
屋子里陡然静了一静。
纪泽脸上的笑容隐没。
自一年多前小产后,顾氏和纪泽从原来的相敬如宾变成了相敬如冰。
纪妧听着暗暗着急,悄悄冲顾氏使了个眼色。大哥难得回来一趟,心里纵有再多的怨气,也该好好的哄着大哥再说。怎么这么冷硬的顶了回去?
顾氏自然看到了纪妧焦急的神色。
她这满身的病,有大半都是心病。没见到纪泽的时候勉强能忍得住,看到纪泽的时候,心里的酸苦实在难以抑制。反正她是将死的人了,还用在乎纪泽的颜面吗?
看着纪泽不算好看的脸色,顾氏心中掠过近乎自虐的快意,正要张口说什么。一旁的顾采蘋忽的鼓起勇气说道:“大姐,姐夫日日在军营里忙碌,所以没多少时间回来看你。你也该谅解姐夫才是。”
这一次,脸色难看的人轮到顾氏了。
好!好一个亲妹妹!
她还没死,就当着她的面对她的丈夫讨好献媚了......
顾采蘋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不由得有些后悔。转念一想,这件事迟早是要让大姐知道的。她想顺利嫁到侯府来,还得靠大姐从中出力才行。再者,这也不是她擅做主张。父亲母亲他们都是赞成的。大姐现在大概会有些生气,不过,很快就该想通。
这世子妃的位置与其便宜了别人,留给自己的亲妹妹不是更好?
这么一想,顾采蘋又大着胆子看向纪泽:“姐夫可还记得我么?我是采蘋。”
顾氏苍白的脸颊迅速地飞起愤怒的红晕,暗暗咬了咬牙。
纪泽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的看了满脸怒意的顾氏一眼,才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蕙娘的四妹。我两年前见过你一面,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若是在外面遇上了,我未必敢认。”
声音温和悦耳,带着丝丝笑意和无法抵挡的魅力。
顾采蘋俏脸微红,眼中却闪出了喜悦的光芒。
纪妧纪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撇了撇嘴。
这个顾采蘋,平日看着还算不错,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当着自己亲姐的面勾引姐夫......亏得她做得出来!
气到极点,顾氏反而冷静了下来,淡淡笑道:“世子这几日不在府里,还没见过姨母他们。这是瑾表妹。”
纪泽闻言看了过来。
自他进来之后一直垂首静默的少女上前两步,盈盈一礼:“瑾瑜见过世子。”
声音温润柔婉,十分悦耳。
少女约有十四五岁,眉目如画,温婉沉静,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十分美丽。
纪泽挑眉一笑:“瑾瑜,怀瑾握瑜,真是个好名字。你既是姨母家的女儿,见了我叫一声表哥就行了。”
许瑾瑜抬眸迅速的看了纪泽一眼,改口叫了表哥。
对视的短短刹那,她的目光明亮异常。
纪泽见惯了少女爱慕热切的眼神,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又看向顾氏:“我要去汀兰院给母亲请安,你身子不好,就好好歇着,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顾氏淡淡的应了一声,缩在衣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掐进掌心,一阵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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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瑾娘被算计得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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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泽要去汀兰院,纪妧和纪妤也随着一起离开了。
许瑾瑜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短短片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自制力。再对着纪泽,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流露出恨意。
纪泽的精明狠辣,她比谁都清楚。要报仇,来日方长,谋定而后动才是上策。绝不能轻举妄动惹来纪泽的疑心......
“瑾妹妹,你不跟着一起去汀兰院么?”顾采蘋见许瑾瑜一动不动,心里暗暗着急,忍不住出言怂恿。若是许瑾瑜跟着去了,她再跟上也就不算惹眼了。
许瑾瑜回过神来,迎上顾采蘋略显急切的眼眸。顾采蘋的那点心思,不用仔细思量也能猜得到。
“我已经出来半天了,得先回引嫣阁,免得我娘担心。”许瑾瑜微微笑道。
顾采蘋不死心的想继续说服她:“你们母子到侯府有几日了,却都没见过姐夫。姐夫难得回府,今晚肯定会设宴邀请你们母子三人。你何必回引嫣阁,直接去汀兰院等着就是了。”
许瑾瑜继续微笑:“我还是先回去。晚上若是有家宴,自然会有人去引嫣阁通禀。”
顾采蘋连续碰了软钉子,心中颇有些羞恼,正要说什么,顾氏忽的张口发话了:“瑾表妹,你急着回去,我就不留你了。”
许瑾瑜有礼的告了退。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这对姐妹。
......
碧罗极有眼色,不等顾氏发话便领着一众丫鬟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姐妹两个。
顾采蘋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坐在床上的顾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浅粉色的绣鞋露出了一点点,在碧色罗裙的映衬下格外精致好看。
顾氏也没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屋里一片令人窒闷的沉寂。
顾采蘋到底年轻沉不住气,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顾氏:“大姐,我......”
“亏你还记得我是你大姐。”顾氏憔悴瘦削的脸孔一片潮红,声音里满是隐忍的怒火,目光亮的令顾采蘋不敢直视:“顾采蘋,你今日真是给我长脸了!”
顾采蘋脸上火辣辣的。
一个尚未定亲的女子当众对一个男子示好,这种事若是传出去,确实没什么脸面。可是......可是她总得找机会表明心意。否则,顾氏一走,纪家上下谁还会惦记着她?
顾氏见顾采蘋半点不辩解就这么默认了,心血一阵阵翻涌,气的全身不停的颤抖:“好,你倒是勇气可嘉,敢作敢当!我这个做大姐的索性成全了你的心意。今天晚上就找条绳子上吊,一死了之,早些给你腾出位置来......”
顾采蘋听的俏脸一白,想也不想的冲到床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姐,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痴心妄想,你千万别因此动怒气坏了身子。”说着,眼泪已经涌出了眼角。
顾氏怒气未消,冷笑一声道:“前两日母亲特地带你来看我,还让你在府里住些日子陪我。我早该看出不对劲了。我一个快死的人了,对顾家也没什么用处了,何必在我身上花心思。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素来温和宽厚的顾氏,气到了极处,说话也尖酸刻薄了起来:“你正值妙龄,生的秀丽窈窕。比我这个年老色衰一脸病容的强了百倍。只可惜,威宁侯府如今圣眷正浓,世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膝下又无子女。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我一死,多的是想嫁给他做填房的,未必轮得到你。所以,你借着来探望我的名义先住到侯府来,最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再不济,还能仗着是我的亲妹妹,厚颜表露心意。自毁了清名,到那个时候,纪泽想不娶你也说不过去了。”
一句一句,将顾采蘋心底所有隐晦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顾采蘋羞愧的无地自容,哪里还敢反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你一切倒是算计好了,不过,我绝不会同意。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顾氏情绪太过激动,说完这番话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顾采蘋顾不得抹眼泪,忙为顾氏拍打背部顺气。
顾氏喉头一甜,咳出了一口血。
鲜血从唇角溢出,滴落在被褥上,宛如绽开了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顾采蘋骇然:“大姐!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快些去请大夫来!”
话音未落,碧罗便急急推门走了进来。当看到被褥上的血迹时,碧罗面色陡然一白,迅疾的冲到了床边:“世子妃,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一下午都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了血?
顾采蘋慌乱无措,连连催促碧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问这些。快些去请大夫过来。再打发人到汀兰院报个信......”
“不用了。”顾氏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我身子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不用叫大夫来,也不用惊动任何人。”
油尽灯枯,药石罔效。
她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等死的滋味太难熬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早一日闭上眼睛也好,也免得一日一日的苦熬......
“不叫大夫怎么行。”顾采蘋红着眼睛哽咽道:“大姐,都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不知廉耻,将你气的吐了血。你再生气也别折腾自己的身子。等你身子好了,要打要骂都由你。现在还是请大夫来吧!”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顾氏声音微弱几不可闻:“我想静一静。你先退下,碧罗留下陪我。”
顾采蘋还想说话,顾氏却已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她。
碧罗眼眶红红的低声道:“四小姐,世子妃不宜情绪再激动了,你就听世子妃的,暂时回屋子里休息。等明日再过来看望世子妃吧!”
碧罗自十岁起就在顾氏身边伺候,至今有十年了,是顾氏最亲信的丫鬟。顾采蘋在她面前也不好摆出主子架势来,闷闷的应了一声,起身出了屋子。
......
碧罗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唇边犹有血迹的顾氏,心中一恸。轻轻的用帕子为顾氏擦拭唇角。
顾氏睁开眼,眼中一片死寂。
碧罗暗暗心惊,低声劝道:“四小姐还没定亲,生出些心思也是难免。世子妃别和四小姐计较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顾家人,是你的亲妹妹......”
“我宁愿没这样的妹妹。”顾氏声音低哑,眼中满是伤心和愤怒:“我还没死,就开始算计着要嫁进来做填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脸没皮的往世子面前凑。简直丢尽了顾家的人!”
情绪一激动,苍白的脸上又涌起异样的红晕。
碧罗唯恐她再激动吐血,忙顺着顾氏的话音说道:“是是是,四小姐今日确实做的不妥。你先平心静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顾氏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有人巴不得我早些被气死才好。”
那个“有人”,显然不止是顾采蘋。
碧罗伺候顾氏多年,对顾氏在侯府里的艰难处境十分清楚。闻言一阵心酸,强打起精神安慰顾氏:“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好生歇息一会儿。世子爷难得回来,吃了晚饭就会回浅云居。到时候您也有力气陪世子爷说话。”
顾氏眼里的讥讽之色更浓,却什么也没说。过了片刻,才张口道:“你现在就打发人去顾府送个信,就说四小姐打算明日回府。”
碧罗略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忙应下了。
四小姐确实不宜再留在侯府里了。
......
“瑾娘,世子今日回府了。”
邹氏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说道:“你姨母刚才打发人来说了,今晚在汀兰院设宴,特意邀我们母子三人都过去呢!”
许瑾瑜低头绣着帕子,闻言嗯了一声。
从浅云居回来后,她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做绣活。
心情烦闷阴郁的时候,刺绣能让她迅速的平静下来。
从到了威宁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可她还是高估自己了,今日乍然见到纪泽,心里的恨意一直澎湃不休。以这样的状态去汀兰院当然不行。她必须让自己冷静镇定......
邹氏没留意到许瑾瑜的异样沉默,欢喜的说道:“只要世子肯出些力,哪怕是帮着徵儿写几封荐书也是好的。待会儿去汀兰院,你可得机灵些,别再惹你姨母不高兴了......”
许瑾瑜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依然低头绣着帕子。
“好了,别忙活绣什么帕子了,明日再绣也不迟。”邹氏催促道:“快些去换身新衣。”
许瑾瑜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绣活:“娘,今晚让大哥好好表现就是了,我换新衣做什么。”
邹氏笑着白了她一眼:“姑娘家当然要打扮得水灵标致些。你看看纪妧纪妤,每日都要换两身新衣呢!那位顾四小姐,说是来陪世子妃,每天在穿戴上花的精力可不少。论容貌,你半点不输给她们。仔细收拾打扮一回,免得大家小瞧了。”
许瑾瑜不以为然的说道:“较这个劲做什么。再说了,我若是太出风头,妧表姐和妤表妹都会不高兴,姨母心中也会不喜。”
这些当然那是借口。她不想做出任何会让小邹氏误会她对纪泽有意的举动。
这一年里,她要想方设法让小邹氏厌恶自己,更要远远避开纪泽。
邹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吭声了。
许徵很快也来了。他穿了一袭崭新的竹青儒袍,眉目俊朗,身材修长,神采奕奕,格外清俊好看。
许瑾瑜打量许徵一眼,笑着打趣:“大哥,你这么一收拾,就连我也觉得眼前一亮。要是这么走出去,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妇会偷偷看你呢!”
许徵咧嘴一笑,亲昵地揉了揉许瑾瑜的头:“你这丫头,竟拿大哥开起玩笑来了。我现在可没娶媳妇的心思。等我考取了功名谋了前程,再给你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嫂子回来。”
许瑾瑜脸上笑意盈盈,心中却微微一酸。
前世许徵考中了探花之后,就去了秦王府,颇得秦王器重欢心。以许徵的相貌人品才华,完全可以娶一个出身良好的名门闺秀为妻。只可惜,许徵没能等到那一天就死在了铡刀下......
这一生,她不会再陷入小邹氏的圈套,不会再嫁给阴险狠毒的纪泽。许徵也就不会再和犯上作乱的秦王有牵扯,不会再英年早逝。
许徵会拥有全然不同的人生!
邹氏看着言笑晏晏的兄妹两人,心中溢满了自豪骄傲,笑着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汀兰院了,免得你姨母他们等的着急。”
......
许瑾瑜随着母亲兄长一起到了汀兰院。
小邹氏含笑坐在上首,纪妧纪妤坐在一旁,纪泽神色也颇为温和。之前不知在说些什么,气氛颇为融洽。
小邹氏心情显然不错,因小厨房生出的不快也暂且搁下了,笑着说道:“世子,这是你许家姨母,还有许家的表弟表妹。”
纪泽站起身来,笑着喊了姨母。
邹氏顿时受宠若惊了,忙笑道:“世子不必多礼。”小邹氏是世子的继母,认真论起来,他们母子三个和纪泽可没什么实在的血缘关系。没想到,纪泽没摆半点世子的架子,表现的这么礼貌客气。
许徵笑着走上前,拱手道:“许徵见过世子。”
纪泽和颜悦色地笑道:“叫我一声表哥就行了。刚才听母亲说,你打算今年参加秋闱。让纪灏带着你多去些诗会书会,多认识些人总是好事。我再为你写几封荐书。你可以拿着平日写的文章登门请人指教。”
没等许家人张口,便主动应承下了要帮忙。
许徵心中大喜,忙笑着道了谢。
邹氏和许徵对纪泽的第一印象都极好。
这也难怪。纪泽此人城府极深,那张温和亲切的面具不知骗到了多少人。许徵母子初来乍到第一次接触纪泽,难免会被蒙蔽。
许瑾瑜柔顺安静的站在邹氏身侧,微微垂着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和纪泽对视说话的机会。
纪泽并未放在心上,亲切地和许徵闲聊起了汴梁风土人情。
小邹氏不动声色的瞄了许瑾瑜一眼。见许瑾瑜一直低着头安分守己的看都没看纪泽一眼,心里不由得暗暗诧异。
纪泽玉树临风俊美不凡,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妙龄的怀春少女根本无法抵挡。顾采蘋不就被迷昏了头么?这个许瑾瑜倒是特别,竟然完全不为所动......
她答应邹氏母子到侯府来寄住,当然没存什么好心。从一开始,就打上了许瑾瑜的主意。可才短短几天,她就察觉到许瑾瑜和邹氏在信中描述的并不一样。聪慧可人没说错,温婉柔顺可就未必了!此时的温驯十有八九也是装出来的......
小邹氏思忖着,下意识地多看了许瑾瑜几眼。
许瑾瑜正好抬眸,和小邹氏的探寻目光碰了个正着。
许瑾瑜眸光微闪,唇角似笑非笑的弯了弯。
小邹氏没有错过这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心中不由得一跳。这个许瑾瑜,实在难以琢磨。看来,之前想好的计策还得多思虑一番再说。
反正顾氏还能撑些日子,就算死了,纪泽也要等上一年时间再续弦。来日方长,慢慢筹谋也不迟。
小邹氏打定主意,也不再多想,笑着说道:“今晚没有外人,也不必分席了,坐在一起也热闹些。”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纪泽抬头,和小邹氏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触,很快又各自移开。
......
饭后,母子三人一起回了引嫣阁。
邹氏对纪泽简直是赞不绝口:“......家世出众不说,相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难得的是半点都不傲气,平易近人不说,对你姨母也很尊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许徵也忍不住叹道:“往日我在临安自恃甚高,总以为世上无人能及得上我。今天见了表哥,才知道什么叫年少俊彦!”
许瑾瑜扯了扯唇角,毫不客气的泼了盆冷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温和亲切的人,说不定心肠格外冷硬狠毒。你们可别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银子。”
邹氏笑着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谱了。你也才见人家第一面,怎么就能肯定他是那种口蜜腹剑的人?”
许徵倒没说什么,只是用不太赞成的目光看着许瑾瑜。
许瑾瑜淡淡说道:“我这么说可不是没理由的。你们想想看,姨母嫁过来的时候,世子已经十岁,早就是懂事的年纪了。他又不是亲儿子,对继母这么尊敬,对继母的娘家人也分外和气。你们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被许瑾瑜这么一说,邹氏和许徵的笑容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是啊,人心隔肚皮。纪泽身为威宁侯府世子,年纪轻轻就手握兵权,有什么理由要对继母的娘家人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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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瑾瑜见两人面色渐渐凝重,心里暗暗松口气。
纪泽和小邹氏之间有不可告人的隐秘,纪泽对小邹氏当然格外尊敬,连带着对小邹氏的娘家人也高看几分。不过,这一层隐情邹氏许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想抹黑纪泽轻而易举。
只要邹氏和许徵多保持几分警惕,今后就不会轻易相信纪泽了......
“妹妹说的对。”许徵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初来乍到,凡事都要谨慎小心。不能太过轻易地相信别人。”
许瑾瑜连连点头,不遗余力的继续抹黑纪泽:“就是就是,说不定他是觉得大哥非池中物,现在示好,将来就能挟恩利用大哥。”
这么说可半点都没冤枉纪泽。当年如果不是他想利用许徵,许徵也不会进秦王府,落得那般凄凉的结局。
“越说越夸张。人家好心帮忙,倒被你说成是居心叵测的坏人了。”邹氏口中嗔怪,心里也觉得不踏实了。
以后还是小心些才好......
许瑾瑜太了解邹氏了。见邹氏这般反应,便知道她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也不和邹氏争辩,笑着对许徵说道:“大哥,世子不是说了明天要带你出府拜见国子监的曹大人吗?你今晚就别熬夜读书了,早点歇着。”
许徵略一迟疑:“可是,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他没存好心......”
“他有什么盘算是他的事。”许瑾瑜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以后小心提防些就是了。明天有机会去见曹大人可不能错过。我们特意投奔姨母,为的不就是有人能替你引荐京城出名的大儒吗?”
许徵:“......”
邹氏:“......”
这话说的,也太直接太势利了!大有先利用完再一脚踢开半点恩情都不念的白眼狼架势!
许瑾瑜眨眨眼:“娘,大哥,你们是不是觉得利用完人家一脚踢开,半点恩情都不念,这种行为像白眼狼?”
邹氏许徵一起用力点头。
许徵忍不住说道:“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借住在侯府,又要厚颜借势沾光,怎么能有翻脸不认人的打算?”
许瑾瑜悠然一笑:“你们脸皮薄,难免觉得不好意思。没关系,将来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许徵:“......”
这还是那个善良温柔的妹妹吗?
许瑾瑜看着许徵俊脸扭曲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宛如鲜花怒放,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许徵看着这样的许瑾瑜,也笑了起来:“妹妹,几日都没见你笑过了。”
许瑾瑜这几日的异样沉默,敏锐的许徵早就察觉到了,心中一直暗暗忧心。此刻见许瑾瑜恢复了往日的慧黠俏皮,才稍稍释然。
看着许徵眼中的怜惜,许瑾瑜心中一暖。
重生后,面临恨之入骨的仇敌,每日都要强自压抑恨意。在邹氏和许徵面前还要装的若无其事。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心里阴郁沉重从未轻松过。亲如兄长岂能看毫无察觉?
“我前几日心情不太好,所以总不想说话。”许瑾瑜笑容明亮,声音轻快:“现在我已经想通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重生一回,她不止要报仇,还要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活的幸福安乐。如此,才不枉老天恩赐的新生。
许徵见她神色轻松欢快,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习惯性地揉了揉许瑾瑜的头:“想通了就好。”
邹氏见兄妹两个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心中十分欣慰。
......
隔日清晨,许瑾瑜随着许徵一起去了浅云居。
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再见到纪泽,许瑾瑜的心情很平静,彻骨的恨意深深地藏到了心底。
许瑾瑜微笑着见了礼:“表哥难得休沐,却要为大哥的事奔波,瑾瑜先谢过表哥了。”
这一番话说的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纪泽忍不住多看了许瑾瑜一眼,唇边噙着温和的笑意:“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客气。”
许徵一脸感激之色:“对表哥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莫大的援手之德。”
昨天妹妹说的有道理。不管纪泽存了什么心,总之,现在不利用白不利用。至于以后该怎么回报......那是以后的事情,暂且不急着考虑。
许瑾瑜接过兄长的话:“是啊,表哥援手之恩,我们兄妹没齿难忘。”
昨日初见,许瑾瑜一直垂首不语,显得柔顺安静。今日却唇角含笑,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宛如枝头初绽的花朵,姣美动人。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
小邹氏正巧走到了门边,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暗暗咬牙。
这个许瑾瑜,果然生的玲珑心肠。昨天的不为所动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今天一大早就巴巴的跑到浅云居来......哼!
许瑾瑜抬眸,看到小邹氏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沉,心中哂然冷笑。
小邹氏嫉妒独占心极重,连正经的儿媳都容不下。仗着婆婆的身份,一直对顾氏百般刁难。一年多前顾氏“意外”小产,和小邹氏脱不了干系。顾氏的病,有大半都是小邹氏逼出来的。眼看着顾氏熬不了多久了,小邹氏便提前谋划纪泽续娶一事。最好是娶一个性格柔顺没有得力娘家吃了闷亏也不敢吭声的......就像前世的她。
不过,这一世可完全不一样了。小邹氏若是还将主意动到她的身上,有的是她后悔的时候。
“有表哥领着大哥出府,姨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要特地跑来浅云居一趟。”许瑾瑜亲热的迎上前来,搀扶起小邹氏的胳膊。
小邹氏笑容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的笑道:“我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小邹氏特地来浅云居,当然不是冲着许徵来的。许瑾瑜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嘲讽,面上却笑容不减,亲昵的搀扶着小邹氏进了屋子。
对许瑾瑜突如其来的亲热,小邹氏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不太舒服。不过,此时也无暇细想。
纪泽笑着给小邹氏问安:“还没来得及去汀兰院给母亲请安,没想到母亲就来了。”
小邹氏随意地笑道:“一家人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我也是想着来看看顾氏,才顺便过来。”
欲盖弥彰!
许瑾瑜心中冷笑不已,口中却笑道:“姨母要去看表嫂么?正好我也想过去,就陪姨母一起去好了。”
小邹氏被噎了一下,心里暗暗恼火。偏偏没法子指责半个字。
谁让她拿探望顾氏当幌子?许瑾瑜顺着她的话音说,一副讨好她的架势。让她满肚子的气只能往回咽。
“好,我们一起去探望你表嫂。”小邹氏挤出笑容,临走前忍不住看了纪泽一眼。
纪泽看不出半点异样,笑着招呼许徵:“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府。”
......
顾氏面色颓败,远不如昨日。靠着碧罗的支撑,才勉强坐了起来,连连咳了几声。
就算不通病理的人,也能听得出顾氏的咳声不对劲。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又好像是身体内所有的元气都随着咳嗽溢了出来。令人心惊!
小邹氏冷眼看着,心里十分快意,面上假惺惺的问了句:“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碧罗略一迟疑,没敢说实话:“世子妃大概是昨夜有些受凉了。”
顾氏被顾采蘋气的吐了一口血,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咳嗽。
小邹氏也不是好糊弄的,闻言心中冷笑不已,口中故作关切地说道:“怎么也不早说一声,快让人去请大夫来。”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便匆匆来禀报:“启禀世子妃,四小姐不小心扭伤了脚,疼的直掉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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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伤了脚?
许瑾瑜眸光一闪。这位顾四小姐,为了留在侯府里,真是煞费苦心了。
小邹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斜睨了面色苍白难看的顾氏一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既是扭伤了脚,就留下好生休养,别急着回顾家了。免得传了出去,说我们侯府不懂待客之道。”
顾氏气的全身簌簌发抖,偏偏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自己的妹妹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她这个做姐姐也跟着没了脸面......
小邹氏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句句都戳顾氏的心窝:“这里也没外人,我这个做婆婆的就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四小姐是你的亲妹妹,在侯府里住多久也无妨。不过,总住在浅云居里总是不太合适。若是传出些什么风声就不好了......”
顾氏死死的咬着嘴唇,心血翻涌不息。还击的话冲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姨母,你说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许瑾瑜一脸好奇的插嘴问道:“采蘋姐姐住在浅云居里陪伴表嫂,怎么会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
小邹氏:“......”
看着那张天真无辜的俏脸,小邹氏心中的火气嗖嗖的涌了上来,没什么好气的应道:“你今年也有十四了,怎么连避嫌的道理也不懂。世子虽然时常在军营,不时的也会回府来。顾四小姐住在浅云居里,不就是瓜田李下么?若是有人在背后闲言碎语,不止会损了四小姐的闺誉,也会伤了世子和你表嫂的感情。”
许瑾瑜故作讪讪的笑了笑,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言自语’:“这点小事,连表嫂都没着急,姨母有什么可急的。”
小邹氏:“......”
小邹氏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别提多精彩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犀利戳中了小邹氏的痛处。说到底,这是纪泽夫妇的事,她身为婆婆,哪来的资格过问?
许瑾瑜看着小邹氏忽红忽白的脸,心里别提多畅快了。摆出一副失言懊恼自责的模样来:“姨母,我刚才可不是说你多事,你可千万别生气。”
一口老血在喉咙处蠢蠢欲动,小邹氏憋得都快内伤了。可对着一脸无辜又歉然的许瑾瑜,偏偏半个字都不便指责。
小邹氏恨恨的咽下这口闷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罢了,我和你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许瑾瑜释然地松口气,一脸庆幸的笑容:“幸好姨母大人大量,不和我一般计较。”
小邹氏笑的十分僵硬。
顾氏气的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感激地看了许瑾瑜一眼。
小邹氏的腌臜心思,许瑾瑜绝不可能知道。刚才的话大概是误打误中。可不管怎么说,许瑾瑜都为她狠狠地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多谢婆婆关心四妹。”顾氏打起精神说道:“其实,昨日世子回来之后,我也觉得四妹住在浅云居里不妥。原本打算今日就命人送她回去,没想到她不巧扭伤了脚。看来还得多留几日,至少也得等脚伤好了再走。让她再住在浅云居里多有不便,还请婆婆多费些心,另外为四妹准备住处。”
顾氏再生顾采蘋的气,在人前也不好表露出来。
不过,有一点小邹氏说的对。顾采蘋无论如何不能再留在浅云居了。就算她死了,也绝不能让顾采蘋嫁到侯府来......
在这一点上,婆媳两个有志一同。
小邹氏也不推脱,很快就有了主意:“四小姐扭伤了脚,暂时不宜挪动,先命人请大夫来看看。也不用另外收拾住处了,让她住进清芷院里,正好能和妤儿做个伴。”
按着亲疏关系,顾采蘋住到纪妧的沉香阁才是最合适的。小邹氏像忘了这一点似的,偏让顾采蘋住进纪妤的清芷院。
分明是成心要掐断顾采蘋和纪泽见面的可能!
顾氏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口中却毫不犹豫的应下了。旋即又吩咐碧罗:“你让人到顾家送个信,就说四小姐不慎扭伤了脚,暂时不能回府了。”
碧罗领命退下了。
......
顾氏病重不能起身探望顾采蘋,小邹氏只好亲自前往。
许瑾瑜随着小邹氏一起去探望扭伤了脚的顾四小姐。
顾采蘋泪眼盈然的坐在椅子上,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当门口响起脚步声时,顾采蘋抬起泪眼看了过来。
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没能瞒过许瑾瑜和精明的小邹氏。
这个顾采蘋,倒也有几分心机。故意扭伤了脚,一来能顺利留在侯府,二来也能趁机见一见纪泽。顾氏卧病在床不能过来,纪泽总该代顾氏来探望吧!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只可惜纪泽已经领着许徵出了府,压根不知道这儿还有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等着他。
许瑾瑜很厚道的忍住了笑,一脸关切的上前问道:“采蘋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扭伤了脚?”
顾采蘋略有些尴尬的应道:“刚才急着想去看望大姐,走路的时候没留意脚下,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说着,自己也有些心虚了:“其实也不算严重,休息两日就好了。让大姐别为我担心。”
事实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揭穿罢了。
许瑾瑜温和地应道:“表嫂听到此事,怎么可能不忧心。采蘋姐姐可得早些养好脚伤,不然,不止是表嫂担心,姨母更是着急呢!”
小邹氏:“......”
为什么她有种被嘲讽的错觉?
一定是她听错了!许瑾瑜才来了几日,绝不可能知悉她的秘密!
小邹氏定定神说道:“瑾娘说的是,四小姐在侯府扭伤了脚,我这心里也觉得不自在。若是顾夫人来了,我可真没脸见她了。”顿了顿又若有所指地说道:“只可惜世子已经陪着许徵出了府,不然肯定会前来探望。”
顾采蘋到底年轻没多少城府,被乍然说中了心思,俏脸顿时红了一红。强自镇定地应道:“我这点小伤没什么要紧的,姐夫有事要忙,无需来探望。”
小邹氏似笑非笑的瞄了顾采蘋羞臊的俏脸:“四小姐善解人意又识大体,不知将来谁有这样的福气娶了四小姐回去呢!”
顾采蘋哪是小邹氏的对手,短短两句话,便羞臊的俏脸通红。
小邹氏稍稍解了气,又说道:“顾氏身子有恙,没精力照顾你。世子也很少待在府里,你住在浅云居里无人照看。我和顾氏商议过了,你暂时搬到清芷院里住上几日。不知四小姐是否愿意。”
都已经商议好了,她不愿意也不好张口了。
顾采蘋挤出一个笑容:“有劳伯母费心了。”
许瑾瑜在一旁看好戏看的津津有味。
小邹氏心狠手辣心胸狭窄,顾采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顾采蘋战斗力太弱,和小邹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连对掐的资格都没有。
很快,大夫来了。
顾采蘋为了留下,脚扭伤的货真价实,红肿了一片,稍微碰一碰都疼的钻心。
大夫仔细的查看了一番,留下了一瓶上好的药膏:“一日外敷三次,多休息,大概三四天左右也就好了。”
顾采蘋一一应了,心里暗暗琢磨着,等过了这三四天,大姐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吧......
送走了大夫之后,小邹氏利落的命人将顾采蘋连人带行李搬到了清芷院。
到了下午,顾夫人便登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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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顾夫人登门来探望,顾氏总是满心欢喜。今日,顾氏却冷着一张脸,叫了一声母亲之后,便没再说话。
顾夫人也有些讪讪,喊了声“蕙娘”,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昨天晚上接到顾采蘋要回府的消息,顾夫人就知道不妙了。顾氏必然是猜出了原委,才会一怒要撵人。辗转难眠了一晚,今日却听到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顾采蘋竟然扭伤了脚?!
这个蠢笨的丫头!这么蠢的法子也亏她想得出来。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么?先不说侯府里众人会是什么反应,就是顾氏也绝不可能看不出来......
顾夫人心中暗恨不已,一路上都在思忖着要怎么安抚顾氏。可一见面看到顾氏这副隐忍怒气的样子,顾夫人想好的一番说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无言的沉默良久。
终于,还是顾夫人张口打破了沉默:“蕙娘,你如今病着,就安心休养,别整日胡思乱想,免得伤了身子......”
“原来母亲还关心我的病情。”顾氏抬眼,眼中满是讥讽:“我还以为,母亲巴不得我早点死,好给四妹腾出位置。”
顾夫人脸上火辣辣的,不得不好言解释:“蕙娘,你先别生气。我绝没有要咒你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一向好脾气的顾氏此次动了真怒,消瘦的脸孔上满是冷凝:“母亲不妨将所有的苦衷都说出来。我这个嫁出门的女儿,身上留着的还是顾家的血,自然会帮衬娘家一把。哪怕是要我拱手让出自己的丈夫,为丈夫和妹妹牵线搭桥,也绝不会推辞。”
顾夫人羞愧的几乎不敢直视顾氏愤怒的脸。
这事确实是顾家做的不厚道。
就算顾氏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可活着一日,就是威宁侯府的世子妃。怎么能容忍有人算计自己的位置?更不用说,往顾氏胸口戳刀的是自己的娘家人......
“我十六岁就嫁进侯府。外人看着我这个世子妃风光,真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别人不知道,难道母亲也不清楚么?”顾氏的声音渐渐哽咽:“我熬不了多久了,母亲为什么连最后几天的舒心日子也不肯让我过?别人欺压我算计我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亲娘和亲妹子。你们这是拿软刀子戳我的心,逼着我早点死啊......”
顾氏越说越难受,泪水哗地涌出眼角。
顾夫人又是愧疚又是难堪,忍不住也掉了眼泪,边哭边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娘的错,你要怪就怪娘,别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你要是真的被气出个好歹来,我这个做娘的一辈子心里都难安......”
顾氏却彻底心凉了。
到了这一刻,顾夫人也指责顾采蘋半个字。很显然,顾夫人还在打着让顾采蘋嫁给纪泽做填房的主意。现在的哭泣忏悔,不过是在哄她罢了!
“母亲,”顾氏缓缓张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和采蘋趁早打消这份心思。我绝不会允许采蘋嫁到侯府来。”
顾夫人闻言一惊,一时也忘了哭泣,急急抬起头来:“蕙娘,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也犯不着和采蘋赌气!将来如果你真的走了,世子总要续弦。这世子妃的位置,给你妹妹,总好过便宜了别人。你无子无女,日后连个为你上香烧纸的人都没有。要是采蘋嫁给了世子,有了一子半女,绝不会忘了你这个亲姐姐。你先别顾着生气,仔细想一想这其中的道理。”
去他的道理!
顾氏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我绝不同意!”
她已经熬的油尽灯枯,怎么能让妹妹再嫁到这个火坑来?
顾夫人素知长女外柔内刚的性子,见顾氏态度这般坚决,心中不由得一沉。也顾不得再掩饰什么了,索性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为什么?难道你情愿将来别的女子嫁给世子?”
顾氏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年多前那肮脏的一幕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
自己的丈夫和继母有私情,丝毫不顾及她腹中的孩子。这么腌臜肮脏的事,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顾夫人还在喋喋不休:“蕙娘,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这事你爹他们也都是默许的。我们顾家比不得从前,纪家却是圣眷正浓。这个姻亲无论如何不能断了。我们顾家不便张这个口,你私下和世子说一声却是无妨。世子就算念着多年的夫妻恩情,一定不忍拒绝你......”
一字一句,宛如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进她的胸膛。
丈夫冷硬无情,婆婆虎视眈眈,娘家人也在算计着她......这世上,还有人在意她的感受么?
顾氏心中惨然,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鲜血,猛地溅落到顾夫人的衣襟上。
顾氏吐完这口血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顾夫人惊骇不已,惊呼尖叫起来:“蕙娘,蕙娘!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来人!”
原本守在门外的碧罗等人听到顾夫人的哭泣尖叫声,急急地推门进了屋子。待看到面白如纸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顾氏时,碧罗心中一凉,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短短两日,顾氏已经吐了两回血。心头血,可都是一个人的元气。顾氏本就孱弱,哪里还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
许瑾瑜午睡醒了之后,听到的便是顾氏吐血昏迷的消息。
“奴婢听说当时只有顾夫人在屋子里,也不知顾夫人说了什么,竟让世子妃气的吐血昏迷过去。”初夏满脸的好奇和疑惑。
许瑾瑜扯了扯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十有八九是为了顾四小姐的事。”
顾采蘋做的这么明显,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就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性子,娘家人这般算计自己,再有小邹氏冷嘲热讽,顾氏焉能不愤怒?
初夏叹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同情:“世子妃也够可怜的。”
是啊!荣华富贵光鲜都是给外人看的,日子过的是否舒心,只有自己才最清楚。
今日的顾氏,甚至不如昔日的她。至少,当年她还有全心护着她的兄长。顾氏却是连娘家人都在盼着她早点死......
想及此,许瑾瑜心中微酸,起身往外走。
刚出屋子,就见邹氏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瑾娘,你来的正好。听说世子妃吐了血,眼下正昏迷不醒。我们一起去浅云居看看。”
纪泽今日为了许徵的事不在府中,偏偏顾氏又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她们都该前去探望。
许瑾瑜想了想说道:“娘,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去。你那儿不是还有一株百年人参么?不如带过去。”
人参是可以吊命的好东西,百年以上的十分难寻,昂贵的令人咋舌。当年丈夫病重的时候,邹氏花了许多银子买了两株百年人参。用了其中一株,剩下的另一株一直收着没舍得动用。
虽说侯府里不缺这些东西。可她们总得表示一下。
邹氏有些肉痛地点了点头。
母女两人带着人参去了浅云居。
小邹氏等人都在。扭伤了脚的顾采蘋也让丫鬟搀扶着过来了,此时正坐在床边垂泪。顾夫人也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顾氏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面白如纸。
许瑾瑜看了一眼,心陡然一沉。
这分明就是将死的征兆。
前世顾氏熬到了三月才离世。这一世,或许顾氏根本连这几日也熬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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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是我写过的最悲情最可怜的女配,写完这一章,我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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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正为顾氏施针。
细长的金针散发着冷幽的光芒,令人心悸。
一针又一针,顾氏却全无反应。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听到顾采蘋低低的啜泣声。很快,顾夫人也低声哭了起来。
小邹氏心中快意,面上却表现的戚戚然,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吉人自有天相,顾氏只是一时昏迷,肯定会很快醒过来,亲家夫人也别太难过了。我已经打发人去给世子送信,他很快就会赶回来了。”
顾夫人哽咽着说道:“蕙娘的命真是太苦了,还这么年轻,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要是真的走了,将来......这侯府里只怕连个记着她的人都没了。”
......好一个亲娘!
许瑾瑜几乎快冷笑出声了,冷眼看了红着眼眶的顾夫人一眼,心中满是嫌恶。
顾氏危在旦夕,顾夫人不关心顾氏的身后事,还在一味地惦记世子妃的位置。顾氏若是此时有知觉,非被气的再次吐血不可!
小邹氏也在暗暗冷笑,面上却故作不知,一味地劝顾夫人不要伤心顾氏一定能醒来云云。至于顾夫人心中盘算的事,半个字都不提。
顾夫人倒也不急。
一旦顾氏撒手归西,纪泽总得为亡妻守孝一年才能续弦。这一年里,顾家以姻亲的身份多来走动,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跑不了。
......
半个时辰后,纪泽回了府。
纪泽大步走进来,温和俊美的脸孔上满是急切和焦虑:“蕙娘,蕙娘!”一派担忧妻子病情的好丈夫模样。
看到床上面无人色的顾氏时,纪泽面色泛白,眼中流露出痛楚和自责:“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才半天时间,怎么就人事不省了?”
顾夫人闻言心虚不已,哪里敢提起自己和顾氏发生的争执,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顾采蘋悄悄抬眸看了纪泽一眼,就着满脸的泪痕又哭了起来:“大姐,你快些睁开眼看看。姐夫回来了,我们也都陪着你呢!你别吓唬我们了......”
鲜花一般的年轻少女,就连哭泣的样子都是好看的。
纪泽很自然地看了哭的伤心的顾采蘋一眼,叹道:“四妹也别哭了。蕙娘若是知道你这般伤心难过,一定会心疼的。”
顾采蘋抽抽搭搭的嗯了一声,用帕子擦了眼泪。
许瑾瑜垂了垂眼睑,掩去眼底的讥讽和冷意。
纪泽如果真的在乎顾氏,又怎么会和继母乱~伦?眼睁睁地看着小邹氏气地顾氏小产,漠然地看着顾氏缠绵病榻。
他的冷漠无情不闻不问,才是造成顾氏重病不起的罪魁祸首!
不过,纪泽惯会做戏。在顾家人面前,更是表现的完美无缺。顾采蘋母女两个,根本就不知道纪泽的虚伪和阴险,满心做着嫁到侯府来做世子妃的美梦......说起来,这倒是挺合适的一对!
许徵也进了屋子,见了这副情形,心里也沉甸甸的。
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可顾氏的情形再清楚不过。只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
......
顾氏一连昏迷了两天。
施针不见效,参汤灌下去不到片刻就会吐出来。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顾氏撑不了多久了。
顾家人闻讯纷纷赶来,男男女女的挤满了屋子。纪泽告了假,一直守在床榻边。顾家上下谁也挑不出半点不是来。
小邹氏也表现的可圈可点。每日去探望几回,一边暗中命下人准备丧事用的东西。
真正为顾氏伤心难过的,只有纪妧和许瑾瑜。
纪妧和顾氏姑嫂感情深厚,在她心中,温柔宽厚的长嫂甚至比兄长更亲近。眼看着顾氏不省人事,纪妧每日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许瑾瑜对顾氏更多的是同情怜悯,还有感同身受的悲愤。不过,她才到侯府几天,和顾氏接触不算多。如果表现的太露骨了,反而容易惹来猜疑。只能暗暗唏嘘难过。
邹氏每天陪着小邹氏,倒也没留意到许瑾瑜异样的沉默。
......
这一天晚上,顾氏终于醒了。
她苍白的脸庞透着异样的红晕,精神出乎寻常的好,说话也十分清晰:“碧罗,多点两支烛台,屋里也能亮堂些。”
很明显,已经是回光返超。
碧罗心如刀绞,强忍着泪水应下了。
顾家人都回了府,顾夫人和顾采蘋却一直留在侯府里。听闻顾氏醒了,母女两个急急地赶来探望。
顾采蘋还不能如常走路,由丫鬟搀扶着进了屋子,刚喊了声“大姐”,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顾氏心思异常清明,对顾采蘋的那点小心思心知肚明,淡淡说道:“行了,我就快闭眼了。死前让我清静一会儿,把想说的话都说完。等我闭上眼,想怎么哭都随你。”
顾采蘋被噎了一下,讪讪的擦了眼泪。
顾夫人坐到床边,握住顾氏冰凉的手,红着眼眶说道:“蕙娘,你别怨恨娘狠心。我真的不是成心要气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保证再也不存那份心思了。”
现在说这些,不嫌太迟了吗?
还是以为她是个傻子,两句好话就能哄得她回心转意,临死前安排好顾采蘋的亲事?
顾氏扯了扯唇角:“母亲,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等会儿世子来了,我会和他说的。”
顾夫人心中一喜,眼睛都亮了起来。
顾采蘋有些不敢置信,更多的却是激动和窃喜。
看着她们两个的表情,顾氏心头一阵翻涌,喉头隐隐一阵腥甜。
她全仗着一口气硬撑着,一旦吐了最后这口血,就真的闭眼了。顾氏硬是将血腥味咽下:“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和世子说话。”
临终向丈夫托付亲妹,这种事,娘家人确实不便在场。
顾夫人依依不舍的看了顾氏一眼,领着顾采蘋退下了。
顾氏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碧罗:“世子人呢?你没打发人去叫他吗?”
碧罗踌躇片刻,才低声答道:“奴婢打发人去请世子了。世子没在书房,也没在练功场。大概......是去了汀兰院用晚饭。”
汀兰院......
顾氏用力的咬了咬嘴唇,眼中流露出无边的恨意。
白天有顾家人在,纪泽装模作样的留在浅云居。到了晚上,无需再做这些门面功夫,纪泽就去找小邹氏那个贱人......
门开了。
纪泽走了进来。
明亮的烛光下,纪泽一袭宝蓝锦袍,步履优雅,风度翩然,俊美如玉。
嫁给这样一个家世相貌出众的丈夫,当年闺阁中的姐妹谁不羡慕顾氏的好福气?只可惜,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却是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没了外人在,纪泽也懒得做戏,脸孔上满是漠然,看着顾氏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氏的眼泪早在一年多前就流尽了,早已意冷心灰。快死的人了,也没较劲怄气的心思了,吩咐碧罗退下。
屋子里只剩夫妻两人。
顾氏缓缓张口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嫁给你八年,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对我,你心里很清楚。纪泽,你无情无义,亏欠我顾采蕙良多。我临死前只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就是到了地下,也会化为厉鬼来找你。”
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纪泽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声音也沉了下来:“你想让我娶顾采蘋?”
[bookid==《喜良缘》]
这不可能!
先不说小邹氏不情愿,他也不愿再娶顾家的女儿。
顾家再落魄,也是勋贵世家。顾采蘋又是个心思浅薄的人,一旦嫁到侯府来,发现了他和小邹氏的私情,再传到顾家人耳中,可就不妙了......
想来小邹氏已经吹了风,所以纪泽的面色才会这般不愉。
顾氏没了讥讽嘲弄的力气,定定地看着纪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娶四妹过门。”
纵然娘家人有再多不是,纵然再愤怒伤心,她也不愿顾采蘋嫁到火坑里来。
这是她临死前能为顾采蘋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个意料之外的请求,令纪泽楞了一愣。很快,纪泽反应过来,没有半点犹豫地点头应下:“好,我答应你。”
顾氏松了一口气。
强自忍着的血腥气涌上了喉咙。
大口的鲜血涌出唇角,染红了衣襟。
眼前渐渐模糊,最终定格在纪泽漠然的脸孔上。她曾经为之伤心痛苦绝望的丈夫,至始至终也没爱过她。
幸好,她再也不用在意了。
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
顾氏去世的噩耗很快传遍了侯府。
许瑾瑜原本在做绣活,听闻此事,手中的绣花针一抖,戳中了手指。手指上冒出血珠,一阵刺痛。
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还是死了。
窗子没关紧,料峭的初春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透进来,烛光忽明忽暗。
许瑾瑜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哀伤。
初夏素来粗枝大叶,并未留意到许瑾瑜的静默和异常:“幸好威宁侯夫人早有准备,已经打发人去各府送丧信了。今晚忙着布置好灵堂,明日有人登门吊唁也不会慌了手脚......”
许瑾瑜心中阴郁,压根没听进初夏在说什么。
邹氏很快就来了,低声叮嘱许瑾瑜:“我现在就去汀兰院看看,帮着你姨母布置灵堂之类的。今晚会回来的很晚。你就别过去了,早些睡下,明天早上再去灵堂。”
许瑾瑜默默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想看到小邹氏志得意满的脸,更不想看到纪泽伪装伤心令人作呕的模样。
邹氏匆匆走了,初夏又在许瑾瑜耳边絮叨了起来:“小姐,世子妃真是命薄没福气。早早地就这么走了,连个子嗣也没留下。世子年轻又英俊,肯定是要续娶填房的。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样的福分嫁到侯府来......”
“初夏,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许瑾瑜出人意料的打断了初夏。初夏性子活泼,对她十分忠心,唯一的缺点就是话稍微多了一点。
初夏一怔,有些委屈的嗯了一声退下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许瑾瑜独坐在窗前,脑海中浮现出顾氏消瘦苍白的脸庞,心里涌起一阵阵酸涩。
如果没有兄长许徵,前世的她也会像顾氏一样,日复一日的憔悴直至凋零吧!
......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许瑾瑜下意识地抬眸,看到的是许徵关切的脸:“妹妹,你怎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是不是听闻了表嫂过世的事心情不好?”
那张年轻清俊的脸孔,和记忆中焦灼急切的兄长悄然重合。
许瑾瑜哽咽着喊了声:“大哥......”泪水已然滑落。
许徵心疼地走上前来,伸手抚摸许瑾瑜的头发,低声安慰:“我知道表嫂死了你心里不好受。其实,我也觉得难受。虽说没见过表嫂几面,可她这么年轻就死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实在令人惋惜。”
不,她不止是惋惜顾氏的死,还有对小邹氏和纪泽的无边恨意。
前世,这一对苟且乱~伦的贱人,害了顾氏还不够,又暗中算计她。为了小邹氏肚中的孩子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纪泽故意引诱她,占了她的清白。年轻单纯的她,满心欢喜地赴心上人的邀约,根本不知道自己喝下的茶水里被人下了药。
她婚前失贞,清誉尽毁,背负着不堪的名声嫁给纪泽,在侯府中根本抬不起头来。就连下人也不把她放在眼底。
等“生”下孩子之后,她也没了利用价值。如果不是许徵一心护着她,她早就性命不保了。
许徵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却被她这个妹妹连累,在最好的年华死去。
顾氏的死,像一个引子,引出了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痛苦过往......
许瑾瑜伏在许徵的怀里,泪水浸湿了许徵胸膛处的衣衫。
许徵从未见过许瑾瑜哭的这般伤心过,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不停的轻拍许瑾瑜的后背:“傻丫头,表嫂病了这么久,迟早是熬不过去的。你可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许瑾瑜哭声渐止,眼睛红红的,低声说道:“大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你不哭了,我什么事都答应你。”许徵半开玩笑的哄道。
兄妹两人自幼亲厚,许徵爱护妹妹,凡事都会让着她。即使是最心爱的东西,只要许瑾瑜装模作样的哭两声,许徵也会忍痛相让。不知私下允诺过多少不平等条约。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许瑾瑜心中愈发酸涩,抬起眼眸认真地说道:“我要你答应我,将来不论我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以自己为重。”
别再为了我做任何违心的事,更别为了我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请你好好保重自己!
许瑾瑜哭了许久,眼眸早已红肿,目光中满是祈求和难以言喻的哀伤。
许徵的心似被狠狠地扯了一下,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怜惜:“傻妹妹,尽说傻话。我是你的亲哥哥,我不护着你,还有谁护着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绝不会袖手旁观。”
许瑾瑜眼泪唰地涌了出来。
“你怎么又哭了。”许徵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有些笨拙地为她拭去眼泪:“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被人看见了,非笑你不可。”
“我才不管谁会笑我。”许瑾瑜一边哭一边固执地说道:“总之,你要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你答应我......”
许徵没辙了,只得叹口气:“得了,算我怕了你了。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答应了也没用。
她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许瑾瑜同样清楚这一点。可不管怎么说,许徵这么答应下来,她心中压抑了数年的愧疚自责减轻了不少。前世兄长一直守护着她,这一生,就换她来守护许徵吧!
许瑾瑜的情绪渐渐平息,终于察觉到自己还赖在兄长的怀抱里,不由得有些微不自在。微红着脸退开了几步。
年幼的时候,许徵常背着她抱着她。年岁渐长,兄妹也得避嫌才是。
许徵莞尔一笑:“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明日侯府要办丧事,肯定没个消停的时候。我们虽然只是来寄住,也不能躲着清闲。”
顿了顿,又叮嘱道:“你一个人睡若是觉得害怕,就叫初夏陪你。”
他以为许瑾瑜今晚是被顾氏的死吓到了。
许瑾瑜先是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初夏一来,我一整个晚上都别想清静。”
许徵被逗得哈哈大笑。
因为顾氏的死带来的阴郁忧伤,在许徵爽朗的笑声中悄然消散。
想起顾氏的死,她的心里依然一阵阵酸楚。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顾氏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只等着安眠地下。她也无需耿耿于怀。
[bookid==《念春归》]
隔日清晨,威宁侯府的所有下人都换上了白色的孝服。
灵堂就设在浅云居里。
顾氏年纪轻轻病逝,丧事不宜大操大办,一切从简,入殓停殡三日就要下葬。
威宁侯府圣眷正浓,纪泽年纪轻轻就做了京城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嫡亲的姑母是宫中的贤妃娘娘,最得皇上欢心的三皇子秦王殿下是纪泽的表哥。就冲着这一层关系,来吊唁的人也绝不会少。
小邹氏身为婆婆,不用为儿媳穿孝,只挑了一身色泽淡一些的衣裙穿上,胭脂水粉少抹了一半罢了。
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死了,小邹氏心情不知多舒畅愉快,硬是将那份喜意压进心底,不停的用帕子抹着眼角。
帕子是用辣椒水浸过的,不一会儿,小邹氏的眼眶便红了。
邹氏不知内情,心里暗暗奇怪。小邹氏和顾氏婆媳不和的事众人皆知,顾氏如今死了,小邹氏竟表现的这么哀伤难过......
许瑾瑜穿着素白的衣裙,站在纪妧纪妤的身后。偶尔抬头看装模作样的小邹氏一眼,心中一阵鄙夷嫌恶。
若论演技,纪泽显然更胜一筹。
今日的纪泽,为亡妻穿上了素服,俊脸黯淡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静静地站在棺木边,凝视着顾氏惨白的脸庞,眼中流露出的哀伤和深情令人动容。
......真令人恶心!
许瑾瑜抿紧了唇角,微微垂首,目光落在棺木上。
顾氏静静地躺在棺木里。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或许,活着对顾氏来说只是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煎熬,死了反而是种解脱。
顾家人今日都来了。顾氏的父亲叔叔兄长嫂子弟弟弟媳,加起来足有十几个。男子们面容哀戚,顾家的女眷们一个个捏着帕子低声啜泣。
尤其是顾夫人,扶着棺木哭泣:“我可怜的蕙娘,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这么早就扔下娘走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伤心地几乎昏厥过去。
顾采蘋眼睛红红地扶着顾夫人,一边低声劝慰:“母亲,大姐已经走了,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若是伤了身子,大姐在地下有知也不会安心。”
顾夫人哪里听得进去,兀自哭的伤心欲绝。
又是一个装模作样的。
如果顾夫人真的怜惜顾氏,又怎么会等不及顾氏去世就开始算计世子妃的位置?顾氏比前世提早半个多月身亡,顾夫人和顾采蘋“功不可没”。
听着顾夫人母女的哭声,许瑾瑜心中只觉得厌恶。可惜灵堂就这么大,想躲也躲不过去,只能强自忍耐。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进了灵堂。
这个女子穿着素色罗裙,容貌美丽气质娴雅,眉宇间和纪妧有几分肖似。正是威宁侯的长女纪嬛。
纪妧迎了上去,低低地喊了声大姐。
昨夜得知了顾氏病逝的噩耗之后,纪妧一夜没睡,眼睛哭的又红又肿,清亮悦耳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纪嬛握住纪妧冰凉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顾氏亲厚,她这么走了,别说你,就是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
纪妧眼中闪出水光,哽咽着嗯了一声。
纪嬛走到纪泽身边,低声劝慰了一番。纪泽不言不语,也不知听进了多少,俊脸一片哀伤静默。一旁的顾家人看在眼底,心中各自有一番思量计较。
纪嬛终于留意到了纪妧身侧的陌生美丽少女,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你就是许家表妹吧!”许家母子三人来投奔小邹氏的事,纪嬛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回府来,未曾见过面。
许瑾瑜上前一步见了礼:“瑾瑜见过嬛表姐。”
纪嬛扯了扯唇角:“瑾表妹不必多礼。日后得了闲空,不妨和二妹一起到镇西侯府来做客。”
这么明显的客套话,当然不能当真。她是小邹氏的姨侄女,纪嬛纪妧和小邹氏关系冷淡,看她也绝对顺眼不到哪儿去。
许瑾瑜柔声应了。
今天是顾氏的丧礼,众人也没心情说话。草草寒暄几句,便各自住了嘴。
......
很快,前来吊唁的人便一一登了门。
小邹氏一个人招呼不过来,幸好有纪家二房三房的人来帮忙。
邹氏也不得清闲,一直跟在小邹氏的身边。趁着这个机会,邹氏结识了不少京城勋贵女眷。看到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时,免不了暗暗打量几眼。
许徵也不算小了,等今年秋闱过后,就可以张罗亲事了。
许徵相貌人品才学样样出众,只可惜家世差了一些。门第太高的千金小姐未必攀得上,得往门第低一些的寻一门亲事。不过,邹氏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女子的容貌气质才学都得出挑才行......
在邹氏暗中观察打量别人的同时,殊不知,许家兄妹也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今天到侯府来吊唁顾氏的,大多是和威宁侯府交好的世家女眷。陡然见到两张陌生脸孔,不免多看几眼。
许徵穿着竹青色的儒袍,眉目清俊,身材修长,斯文有礼。许瑾瑜一身素色罗裙,容貌美丽,气质沉静,身材窈窕,楚楚动人。
这么出色的一对兄妹,想不惹人瞩目都难。只是今天的场合不宜打听,有心的人便暗暗记在心里,等威宁侯府的丧事结束了再打听也不迟。
门房负责迎客的管事形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启禀世子,秦王殿下携秦王妃来了。”
秦王竟然亲自来了!
纪泽不敢怠慢,立刻亲自迎了出去。小邹氏领着纪嬛姐妹三人一起迎了出去,再加上二房三房的人,堪称声势浩荡。
邹氏略一犹豫,便打算厚颜地跟上去:“徵儿,瑾娘,我们也一起去迎一迎。”
“还是别去了。”兄妹两个不约而同的说道。
虽然理由不一样,不过,兄妹两个态度倒是有志一同。
邹氏一怔,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低低说道:“为什么不去?”
那可是秦王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的三皇子。这么尊贵的人物,平日想见也见不着。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凑上前露个脸也是好的。为什么一双儿女都不愿意?
许徵低声解释:“秦王殿下身份尊贵,今日是为了吊唁表嫂才特意前来。我们毕竟只是侯府的亲戚,这么腆着脸凑过去实在不妥。若是惹来姨母和世子的反感就得不偿失了。”
“大哥说的是。”许瑾瑜从善如流的接过话茬:“今日我们兄妹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还是低调些的好。想结识秦王殿下,以后多的是机会,何必急在一时。”
邹氏没料到兄妹两个都齐齐反对,只得讪讪地作罢:“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既是觉得不妥,就不去好了。”
许瑾瑜暗暗松口气。
当今皇上共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嫡长子慕容旸乃皇后所出,今年三十有二,十年前便被立为太子。
二皇子慕容晅,今年二十九岁,被封为魏王。魏王幼年时患了腿疾,不良于行,平日极少出府走动。
三皇子慕容晔是纪贤妃所出,被封为秦王,今年二十六岁,也是纪泽嫡亲的表哥。
四皇子年幼夭折,五皇子慕容昀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被封为楚王,今年只有十五岁,尚未大婚。
安乐公主慕容漪是魏王的胞妹,两年前就已出嫁。安宁公主慕容湘则是秦王的同胞亲妹,今年十四岁。
皇上最器重的是太子,最宠爱的却是秦王。甚至让秦王领了户部的实差。秦王礼贤下士素有贤名,朝野名声极佳。邹氏远在临安也听说过秦王的名声,因此满心盼着许徵能在秦王面前露脸。
许瑾瑜却清楚地知道秦王贤名下的勃勃野心。
前世许徵受秦王牵累被斩首。这一世,许瑾瑜绝不愿兄长再重蹈覆辙,离秦王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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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人物即将一一登场~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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