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多虑,我自有主意。”
成怀瑾攥着季颂贤的手笑着安慰她。
“只如今这世道如此,你再如何也不能离了这世道。”季颂贤又哪里放心,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总归你再仔细想一想,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成怀瑾也知季颂贤是好意,很领她这份情,点头表示应下。
再看看天色,已快到半夜了,成怀瑾也不便久留,起身翻窗而去。
季颂贤站在窗前许久,一直到冷风吹的她脸上发麻,这才有些失落的关窗睡觉。
约摸是晚上吹了风,第二天季颂贤只觉头疼的紧,竟是起不来了,绕梁来服侍她起床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立时便去跟伍氏还有孙氏讲,伍氏赶紧去瞧季颂贤,孙氏忙着叫人去请大夫。
一时伍氏进来,就见季颂贤本来白白的小脸上通红一片,就那么可怜兮兮的躺在枕头上,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边,看着那般的可人疼,叫她瞧的这心里就跟一只手紧紧攥住一样,生疼生疼的。
“我的儿。”伍氏几步过去,摸摸季颂贤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越发的大惊失色:“怎就这么烫,随心,快去催催大太太,叫她赶紧请大夫过来。”
随心也是一时着忙,立时出去催促孙氏。
伍氏在床边坐下,叫绕梁拿了湿帕子给季颂贤覆在额头降温,又揉着她的手道:“怎就病了?如今天儿越发的凉了,你自己也得多注意一些,该添衣裳添衣裳,晚上睡觉冷的话叫绕梁多拿床被子,万莫不能亏了自己。”
季颂贤头疼的紧,鼻子也似塞了什么东西呼吸不顺畅,说话时嗓子也很疼,声音就有些嗡声嗡气:“昨儿晚上暖炉烧的太热了,我睡不着就开了会儿窗子,不想竟是吹了冷风。”
“你这孩子。”伍氏拍了季颂贤一掌:“本来热的紧怕是出了汗的。再一吹风可不就着凉了。”
季颂贤虚弱一笑:“我素来身子壮的紧,娘别担心,你叫人弄碗滚烫的姜汤水与我喝了,我蒙了被子出一身汗便好了。”
伍氏只是不依。娘俩个正说话间,孙氏已经叫人请了大夫来。
那大夫姓孙,和孙氏一个姓,他父亲是宫中御医,一辈子在宫中看诊。看惯了后宫纷争,不想叫儿子也卷进去做这提着脑袋的活计,便叫孙大夫在这一片街面上买了铺子开个药铺,也行出诊之事。
孙大夫一直和季家有来往,季家大小主子看病通常也都是找他,倒是个信得过的。
他进门之后见过伍氏便过来给季颂贤诊脉。
诊脉过后只说没有什么大事,喝几帖药便好了,孙氏早已叫人备下笔墨,孙大夫过去开了药方子,倒也不是什么名贵药。多是萝卜、大葱、生姜等物。
照孙大夫的说法,即是普通的东西能治好病的,倒是不需要用那些名贵药材,季家也不是那等世家讲究身份之类的,也觉孙大夫开的药方子好,待送走孙大夫,孙氏立时就叫人去拿了药熬制。
伍氏坐着叫季颂贤莫说话,又叫她闭眼休息,季颂贤笑着应了,果然闭上眼睛。
只是她到底不舒服。总是睡不着觉,一时孙氏亲自端了药过来,季颂贤趁热捏着鼻子喝了,喝过药之后她强忍不适蒙头睡觉。伍氏不放心,就在屋里守着。
没一会儿功夫季颂贤就睡实了,伍氏坐在床边看着她,时不时的摸摸她的手心,一时见她额上冒出许多汗珠子来,赶紧拿着帕子给她擦了。大约是药起了作用,季颂贤没多大功夫出了满身大汗,伍氏瞧了倒是放心不少。
等到季颂贤醒来,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她这一觉竟睡了一日功夫。
醒过来之后伍氏又忙叫人端了清粥给她喝了,喝过粥食过一会儿又叫她喝了一碗苦药汁子,此时,季颂贤倒觉得好了不放,头不再那般疼,浑身也轻快了,她躺的骨头都觉咯得慌,索性叫绕梁拿了引枕靠在床头和伍氏说话。
才说了两句话,孙氏妯娌几个都来探望她,一时屋里热闹起来。
等到天渐黑下去,季亿父子回家听说季颂贤病了也都来探望,一时间,季颂贤屋里人来人往不断。
季亿见她精神不错也就放了心,只是叮嘱她要好好休养,又叫伍氏多做些好吃的给季颂贤补一补身子,季纲又说前些日子他才发的禄米里有些碧梗米,原是舍不得吃准备过年拿来待客的,如今倒不必留着,只叫孙氏拿了给季颂贤熬粥喝。
季绛又笑着问季颂贤想吃什么,待他明儿回来的时候买了来。
季缜则取笑季颂贤:“小九如今正写那修仙的故事,怕是晚间写着写着真当自己神仙了,欲要乘风归去,却是高处不胜寒,竟将自己折腾的病了,如此,才知自己不过是个肉体凡胎,终是做不得神仙,不免伤怀啊。”
季颂贤原还感动于家人的关怀,听季缜这般一说,恨的直咬牙,顺手抄过一个靠枕便扔了过去:“八兄尽会取笑人,只不知前儿是谁说神仙好的?即是八兄瞧不上我,我昨儿才写的书稿八兄还是莫看了。”
说话间,季颂贤又对季纬道:“七兄,麻烦你将我妆台上放着的书稿收起来,莫给八兄瞧,省的他也跟着高处不胜寒。”
季纬点头轻笑:“小九放心,定不会叫他如愿。”
一时间,孙氏几个妯娌也都掩口轻笑,季缜一听立时苦了脸,连连告饶道:“小九饶了为兄吧,再不敢了。”
季颂贤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旁,丁点不看季缜那张苦瓜脸。
最后还是伍氏站起来道:“行了,即是贤儿已然好了许多,你们该干什么就该什么去,别在这里打扰她休息了。”
说完话,伍氏又对季颂贤道:“今儿晚上娘歇在这里照顾你。”
季颂贤大惊,赶紧道:“不必了,我已经好了,娘又何必这般折腾,您要真照顾我,我又于心何安,说不得反而添了病。”
“呸!”伍氏一听季颂贤说添病的事立时啐了一口:“童言无忌,这话可不许胡说的。”
孙氏笑了笑,扶住伍氏道:“娘年纪大了,晚上睡不好觉可不行,不如我留下来照顾小九吧。”
季颂贤越发的急了:“大嫂,不可。”
伍氏却一拍巴掌:“行,你大嫂心细,她照顾你我放心,就这么定了。”
孙氏笑着看一家子走后,她便起身安排绕梁打了盆温水亲自给季颂贤擦了脸和手脚,又见季颂贤精神还好,想着她睡了一日的觉,这会儿子怕也睡不着,便坐在床边温言细语和季颂贤说话。
不说季颂贤这里如何,却说成怀瑾第二日一早进宫,直接面见庆丰帝。
庆丰帝见着成怀瑾一阵激动,直接坐御坐上下来走到成怀瑾面前问:“不是说再过几日才回么,怎回来的早了?”
成怀瑾板起脸来:“我从巴蜀回来这一路上不知道遇到多少回刺杀,其中惊险万分,若不是我警醒,说不得李夫人已经没了,我便想着定是宫中那人安排的,因此来信的时候特特将时间写的晚了些。”
“竟然如此。”庆丰帝一听也是怒了:“她分明说好不会暗中捣鬼,没想着竟然不讲信用,即如此……朕便将晋阳的婚期也改一改。”
“这倒不必了。”成怀瑾也不管庆丰帝如何,自顾自搬了把椅子过来,极自在的坐下,见他发怒,就顺势劝了一句:“你当成国公府是什么好的?晋阳公主早些嫁过去早些受罪才好,若是嫁不到成国公府,说不得对她反而是件好事。”
庆丰帝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便笑了:“倒是,如此,朕便不更改了,朕叫皇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说到此处,庆丰帝又问:“李夫人那里,你,你怎么安排的?她可还好?”
成怀瑾冷眼扫过去:“人安排到锦衣卫了,你可要见上一见?”
才打听到李夫人还活在这世上的时候,庆丰帝无疑是很激动的,恨不得立时将李夫人接来好母子团聚,可是,这会儿子人真的到了眼皮子底下,庆丰帝反而有种近乡情怯之感,到临头竟然紧张迟疑起来:“不用这么早,朕,朕还未做好准备,不知道她见了朕会如何?再说,宫中可还有那位在呢,要是那位再使什么坏心朕也怕她招架不住的。”
“出息。”成怀瑾冷笑一声:“连自己亲娘都护不住,你这皇帝当的也真憋屈。”
虽说成怀瑾话中有几分讽刺之意,可说的都是实情,叫庆丰帝发作不得,半晌才憋的长叹一声:“倒是,朕这皇帝当的真憋屈啊。”
“罢。”成怀瑾最看不得他如此,冷着脸起身道:“且先将人留在锦衣卫吧,我好好安排,必不委屈了她。”
“拜托了。”庆丰帝满脸尴尬的对成怀瑾微一拱手。
帝王之礼成怀瑾倒是安心受了,随后对庆丰帝道:“成国公府的人已知我的身世,往后我不定干出什么事来,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骂娘。”
庆丰帝:“……”
“你打算拿成国公府如何?”
庆丰帝叹息一声,终是问出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来。
成怀瑾扶着宽大的椅子扶手,面色更冷了几分,若是仔细去看,他眼中满是沉沉的阴鸷,似是雷雨天气中压城的黑云一般:“自然尽我所能叫他们不好。”
听他此言,庆丰帝也只有替成国公府默哀了。
又和成怀瑾闲叙几句,庆丰帝才不经意间提及:“仁寿宫和清宁宫闹鬼之事你可知?”
在成怀瑾点头时,庆丰帝又道:“前些日子成平安进宫将鬼怪破了,竟是什么小孔成象的原理,朕叫人去查始作庸者,谁知竟然查不着,如今你即回来了,就接手此事如何?”
成怀瑾勾唇笑了一声:“不必查了,就是我做下的。”
他这样大胆丝毫不隐瞒的承认,反倒叫庆丰帝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半晌才问:“为何,你怎做出此等事来?且还不和朕说上一声。”
“不为什么,只因她们惹的季姑娘不高兴,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成怀瑾丝毫不以被一个女人牵制为耻,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庆丰帝心下一惊,其后一想倒有几分庆幸,摆了摆手:“即是你做下的,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再过几日我就回高太后,只说查不着。”
成怀瑾点头:“叫你受累了。”
庆丰帝一笑,对他这等态度丝毫不以为意。
成怀瑾将事情交待完了也不便多留,起身告辞离开,庆丰帝看他走后,这才坐上御座掩口低低而笑。
魏牟端了热茶进来,见庆丰帝笑成那样便小心的走过去先将茶水放好,再垂手站在一旁听侯吩咐。
庆丰帝笑了一会儿对魏牟摆手:“朕饿了,传膳。”
却说成怀瑾出了宫,便有几个锦衣卫千户围了过来,一个小声道:“昨儿夜里季姑娘吹了冷风。今早就病了。”
成怀瑾点头,翻身上马便到了锦衣卫所,进去之后叫过一个千户道:“李夫人那里安排的妥当些,再添几个女探子服侍她。记得,悄悄探听一回李夫人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另,此事万不可透露出去。”
那千户立时点头:“总宪放心,小的们定然小心。”
说完之后立时去挑了几个女总旗去服侍李夫人。又寻了很多精贵东西送去。
成怀瑾则亲自去了库房找了好些药材并带了几本他在路上搜罗的那些奇巧物件和一些话本子亲自带着去了季家。
他带着东西过去,却并没有能见着季颂贤,季亿出来见了他一回,之后便是季缜相陪。
季缜叫人将成怀瑾带的东西搬去给季颂贤,拱手笑道:“成指挥使,实在是小九病的厉害不便见人,再者,也怕过了病气给你,还是不见的好,再过几日待她好了。我备宴请你吃酒如何。”
成怀瑾本来昨儿夜里见过季颂贤,见不见的倒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心忧她病情如何,这会儿子一听季缜说季颂贤病的厉害,心下大慌:“可请了大夫?我锦衣卫中也有几个女医,不如叫来替季姑娘看诊。”
“大夫倒是请了。”季缜一笑:“药也吃着呢,您不必忧心。”
成怀瑾看季缜的表情料想季颂贤病情应该不是多严重,倒也放下心来,喝了茶,又和季缜说了几句话。言谈间套出许多事来,例如这会儿子季颂贤正喝了药熟睡中,另,她昨天夜里是吹了冷风才着凉的。
季缜虽说也聪慧。可他到底年幼,这些年又只顾在家熟读诗书,比起算计人心来,却是离成怀瑾差的远了,不知不觉间被套去许多话来,等他醒悟过来。成怀瑾已经起身告辞。
季缜恨的什么似的,只说成怀瑾便如那成了精的老狐狸一般心思太深沉。
一时,他又有些担忧季颂贤,自家妹子自家知,季颂贤虽说也是个精细人儿,可是,她离成怀瑾那般不动声色就将人算计了差之远矣,这两人成亲之后说不得自家妹子得吃多大的亏呢。
如此想着,季缜竟有些坐立难安。
季颂贤这一病就是好些日子,病中家中母嫂精心照料,她每日不是吃就是睡,自觉胖了许多,待病好起身,能自由活动的时候,竟有几分感动的落泪的感觉。
实在是这些日子躺的身上都发僵发酸,再不动弹恐整个人都几乎木了。
起来头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季颂贤叫绕梁弄了个大木桶装了满满一桶的水,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裳,披散着长长的头发靠在垫了厚垫子的椅子上,一行拿了成怀瑾送来的话本子瞧,一行叫绕梁拿了软布给她擦拭长发。
成怀瑾倒也有些心思,买的话本子瞧着很新鲜,有一些讲江湖游侠的,还有一些才子佳人,另外便是一些笑话集和比较搞笑的故事。
季颂贤拿了一本笑话集边看边笑,绕梁在旁边瞧着心里直发痒,不由问:“姑娘瞧什么这般可乐?”
季颂贤扬扬手中的笑话集:“我与你念来听听。”
绕梁立时催道:“姑娘快些念。”
季颂贤低头念道:“某朝皇帝得太子,赐臣下汤饼宴……”
季颂贤还未念完,便听窗外有人大笑:“妹妹倒是悠闲,竟然有心思讲笑话。”
“嫂子也极悠闲的。”季颂贤笑着朝窗外回了一句:“竟有心思站在窗根底下听人闲话,怎的,家里事都置办得了。”
孙氏一掀帘子进来:“了不得了,我怎得了这么个刁小姑子,竟想叫我一日都不得闲,还有这张嘴,当真是伶牙俐齿,将来可得什么人才能容得下你呢。”
“嫂子说的什么话。”季颂贤将书放下起身迎孙氏:“我也不过白说你一句,竟招的你这么些个闲话,我但凡真是个可恶的,早与你闹起来了。”
“好,好。”孙氏笑着携季颂贤坐下:“我知你是好的便成了,阿弥陀佛,我这小姑子当真是天底下最好的。”
一行说,孙氏也止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桌上那本书,拿起来翻看一会儿,忍不住笑倒在椅子上:“难为他怎么想的,去了那么老远的地方,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了,竟还记得给你寻摸这些个有趣的话本子。”
季颂贤笑了笑:“不过是看我整日无聊,有爱看这些话本子才买的。”
“这是极不容易的。”孙氏笑过之后坐下道:“有多少人能记得自家妻子的兴趣,还这般的细致周到,不说旁的,虽说你哥哥对我也好,也是难得的了,可也没这样替我买喜爱的物件。”
“嫂子快别说了。”季颂贤笑着一指孙氏:“您这可真是冤枉我哥哥了,今年您生辰的时候,哥哥还不是给您买了念叨多时的赤金缠丝镯子,前儿你胃口不好,哥哥每日回来都捎些吃食都是进了谁的嘴。”
这话说的孙氏一直羞的低了头:“说这些做甚。”
季颂贤一笑:“我不过替我哥哥抱不平而已。”
“是,知道你们兄妹最好不过的。”孙氏心里也欢喜,抬头又打趣季颂贤一句,之后道:“再过些日子便是高姑娘和丛将军成亲的日子,她倒与你也交好,前儿你病了,她特意送了好些药材来,只如今你也是订了亲的,眼瞧着就要嫁人了,她的婚事你不好过去,只添妆的东西总得捎去吧,我问你,可准备好了,到时候我与你送去。”
季颂贤立时起身,带着绕梁到床头那个大柜子里寻了一个小小的乌木匣子,将匣子交给孙氏:“我攒了好些日子攒下的,你只管带给她,就跟她说,我不好过去,且等明年开春我备宴特意请她。”
孙氏明白季颂贤的意思是等她和高芷兰都嫁了人,之后做为已婚妇人来往交际,就笑言:“原该如此的。”
收起匣子孙氏又道:“再过几日晋阳公主也要嫁到成国公府了,如今皇后正忙着给她备嫁妆,听说太后的私房好些都留给她了,嫁妆极丰厚的,这几日成国公府也忙着准备婚事,怕是没有什么时间去寻成指挥使的,只是,等忙完婚事,你大婚的时候,说不得成国公府要生出许多事来。”
季颂贤想及成国公府的事来就一阵头疼:“嫂子放心,总归有成指挥使在,他必不叫他们生出什么大事来,再者……”
说到这里她倒是顿住了,因想着成怀瑾虽不在意名声,也不在意落个不孝之名,可是,季家的人却很在意的,这样的话还是不好和孙氏讲。
孙氏看她言犹未尽,知下头的话不好对自己说,也便不问,接着道:“我听说仁寿宫和清宁宫鬼怪之事已破,是有什么人在宫里搞了鬼的,陛下命人去查,结果竟然什么都没查着,为此,太后和陛下又生出许多事来。”
“什么?”
季颂贤一听这话立时大惊,再坐不住了,猛的站了起来:“嫂子是说……”
她一时惊的浑身都有些发抖:“宫中鬼怪之事是如何破的?”
孙氏勾唇笑笑:“听说是成大公子看透了那作鬼的事,陛下当时就震怒,叫锦衣卫去查。”
季颂贤越发的惊惧:“陛下震怒……也难怪了,自古宫中之事关系甚大。”
她心中却很担忧成怀瑾,这事是她叫成怀瑾做下的,她原想着成怀瑾应该是跟庆丰帝报备过的,或者庆丰帝也想给高太后一些教训才允了的,竟没想着成怀瑾完全没有告之庆丰帝,竟是自己私下做了主的。
好些时候,季颂贤终是明白为什么许多人在得知世上除自己外还有另外一个穿越者的时候会想尽法子将另一个人给杀害。
又终是知道了史上那么些陷害同门的人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了。
那一种即生瑜何生亮的情怀逼的好些人都能挺而走险。
就如她现在就极想叫成平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没有成平安,她在仁寿宫和清宁宫安排的那些事情又怎会揭穿,成怀瑾又何至于有危险?
“可不是怎的。”孙氏笑着:“不过这成大公子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不过在宫里走了一圈,竟然寻到闹鬼的原因,竟是什么小孔成像,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听人这般说而已。”
季颂贤干笑两声,孙氏见她笑的这样勉强,只以为她是因着早些时候成平安做出来的那些事对成平安没什么好印象,倒是也没多想,起身道:“你虽是好了,然最近天越发的凉了,还是该多注意些。”
又叫过绕梁叮嘱:“多注意你家姑娘,万莫再叫她受凉了。”
绕梁赶紧见礼:“奴谨记。”
如此,孙氏这才拿了那乌木盒子出门。
送走孙氏,季颂贤便叫绕梁给她将头发擦干又松松挽起,她看了一会儿话本子就到了饭点,有小丫头拿了食盒过来送了些饭菜。
季颂贤吃过饭继续做些针线活,做的累了就和绕梁说说话,听绕梁说起最近许多八卦事来,一时听的入了神。
冬日天短,没多少时候就入了夜,绕梁点着蜡烛,在灯下又和季颂贤做了一会儿活,季颂贤只说累了,叫绕梁出去歇着,她要睡觉。
绕梁便给季颂贤铺好了床。带着针线活去外室睡觉,季颂贤将手中的活计做完,便放下床帐,才要脱了鞋上床睡去。就听窗外有轻扣声。
她赶紧推开窗子,一个黑影纵入,季颂贤只觉一阵冷意,随后,窗子关上。成怀瑾人已在暖炉旁。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季颂贤问了一句。
成怀瑾一边烤手,烤着自己衣裳,一边回答:“听说你病了,这几日我一直担着心呢,今儿可好些了。”
说话间,他仔细去看季颂贤,见她容色很好,精神也不错,知必是好了,便放下心来。
“好着呢。”季颂贤缓步轻移到成怀瑾身旁坐下。拿了一个小小的狐皮袖拢给他:“我听说仁寿宫的事败露出来,陛下那里……”
“莫担心。”成怀瑾笑了笑:“我已与陛下说过,并无事的。”
“这便好。”季颂贤点了点头:“虽说陛下信重于你,可到底……”说到这里,她又觉这些话她实不该说的,她不过是个后宅女子,便是多懂了许多事,然则这官场上的事情她还是不精到的,即不是自己专精的,那给成怀瑾提什么意见反而不好。一个不好,恐还会带累了成怀瑾。
她又笑笑:“这话原不该我说的,我本不懂这个,你心里有数就好。万事多加小心些。”
成怀瑾听了越发的欣赏季颂贤,她这般很有自知之明,不随意插话的态度就很好,虽说季颂贤便是说些什么成怀瑾也不会介意,但是,季颂贤很能自持。这叫成怀瑾越发的喜爱她。
成怀瑾直觉得季颂贤哪里都好,好的看不到一丝儿的缺点,便如上天特意给他造的伴侣一般,叫他无时无刻不牵肠挂肚。
其实,说起来成怀瑾这种心情也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世上哪里就有人没有一丝儿缺点的,只是因他太过喜爱,所以便是缺点,也觉得好了。
“我知道。”成怀瑾将手烤的暖和了,这才握住季颂贤的手将她拽进怀中:“我做事有分寸,你也莫担心,只管每日做些自己喜爱的事,且等着我迎娶你。”
说到迎娶二字时,季颂贤难免多了几分羞意,微垂着头,露出一段白洁如玉的脖颈,看在成怀瑾眼里几乎拔不出来,实在恨不得立时就将季颂贤娶回家中,也好能摸一摸这玉般的肌肤。
手下微用了几分力气,成怀瑾笑容越发的温柔,将家里如何布置,又添了些什么一一说给季颂贤听:“我知你爱花,如今大冬天里许多花都不开,我便在后花园建了一个暖房,全用玻璃搭就,里头安了地龙,如今也种了些花,你有什么喜爱的只管说来,我叫人搜罗来。”
“哪里就值当费这般大的力气了。”季颂贤笑着说了一句:“没的耗费人力物力,那花儿什么时候看不成,偏要冬天去瞧,你很不必这样费心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不过,即是建了,你只管将现有的花挪到一处,且等以后我在花房里弄块地种些青菜,说实在话,冬天里吃些青菜比看花好多着呢。”
“咱们家可不缺青菜。”成怀瑾见季颂贤这爱娇的小模样,心里软软甜甜的,伸手捏捏她的鼻子:“你忘了我买的那温泉庄子,里头种了好些菜,你想吃什么我现叫人种了,等过年的时候咱们一处吃。”
他想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就能抱上白白嫩嫩的小媳妇,且不必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心里越发的欢喜不禁,说话就更温柔了几分。
季颂贤却撅了撅小嘴:“什么叫咱们家,我可还没嫁给你呢,你跟谁咱们?”
“就跟你。”成怀瑾越发的喜欢季颂贤这娇俏样子,将她搂的又紧了几分:“除了你还能有谁,怎的,你不乐意跟我呢,也不知道谁当初说什么祸福与共的,如今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越发的没边没沿的了。”季颂贤啐了一声:“暖炉边热的紧,我都出汗了,你快些离我远一些。”
成怀瑾好容易抱着娇娘子,又哪里肯放手:“你病才好了,暖和一些才是正理儿,我多抱一会儿,多出些汗对你有好处,只别忘了喝水就成。”
“尽说些不着调的话。”季颂贤白了成怀瑾一眼:“哪有你这般占人便宜的,原我说你是个再正经不过的,谁晓得竟是个登徒子。”
说到登徒子三个字的时候,季颂贤话音重了几分,不过,却带了笑音。
成怀瑾也笑了:“为着你,就是人人都说我登徒子也是甘心的。”
“哪里来的这般浪荡子,也不晓得这些甜言蜜语对几个人说了。”季颂贤推了推成怀瑾只是推不动,索性又白他一眼,只这一眼,风情尽显,在烛光之下越发显的她容色绝丽,俏美甜润,浑身都散发出那种诱人的香甜味道,直勾的成怀瑾喉头滚动,眼中带了几分红腥之意。
他狠狠搂住季颂贤,恨不能将她融进骨血中再不分开:“小没良心的,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数?竟拿这些话来怄我。”
季颂贤拍拍成怀瑾的胳膊:“你松开些,咯的我难受。”
成怀瑾这才惊觉方才力气大了些,赶紧松开手,季颂贤趁机离他远了一些笑道:“你好好坐着,咱们仔细说话好多着呢,做什么非得搂搂抱抱,没的叫人见了要说我轻狂了。”
“那咱们说说话。”成怀瑾也不愿意逼迫季颂贤,顺着她的意坐正身子。
“陛下没责罚你吧?”季颂贤问了一句。
成怀瑾摇头:“并没有。”
季颂贤托着下巴想了一时:“恐成平安早已猜着是你做的了,只是,也不知他有没有告诉高太后,要叫高太后知道,说不得要为难你的,这几日你也小心些。”
“我知道。”成怀瑾应了一声,伸手欲再攥住季颂贤的手,可想及刚才季颂贤说的话,又将手缩了回来:“如今天儿越发的冷了,你多在屋里呆着,别出门着了风,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与我说,我寻着叫人送来给你。”
“旁的倒也不想,只最近总想吃些梅花饼,尤其是你做的那个最是好吃的,又清淡又开胃。”季颂贤笑着说出自己的想头:“你若得空,再给我寻些话本子,我瞧你先前寻的那些就极好的。”
“成。”成怀瑾应了一声:“明儿我给你弄些梅花饼。”
季颂贤笑了笑,缓缓起身,到床头的大柜子前开了柜拿出里头一个杏黄绫的包袱放到床上,打开包袱里头是一件黑底走金丝银线云雷纹的锦缎袍子,又有一双厚底靴子,靴子是白底黑边黑鞋面的,只是在鞋帮上也走金丝银线绣了些纹样,鞋子上头还摆了一块古玉佩。
那玉佩虽是古玉,然上头的络子还有穗子都是新编的,一瞧就是季颂贤的手艺。
季颂贤捧了给成怀瑾:“我闲来无事做的,想着你大约穿上好看,这玉佩是前儿出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怎的,竟自己跑到我车上了,我瞧着玉质好,雕工也好,就留了给你佩。”
成怀瑾当下也不客气,直接便穿戴起来。
他本来就长的好,肤白貌俊,气度又沉稳中带着清冷,穿上黑色衣裳越发显的面白如玉,清冷若冰,有种别样的俊美。
季颂贤打量好半晌,过去给他抻抻袍角,笑道:“若是再佩个金冦便更好了。”
想了一时,季颂贤道:“要真是真正金子的反倒也不太好看,我再与寻同样的黑色锦缎走金线绣条发带吧,如此才越发相趁。”
成怀瑾看季颂贤忙忙活活替他张罗,心里都是满满的幸福,他将衣裳换下来仔细的折好,过来紧紧抱住季颂贤:“你如此,我越发舍不得走了。”
说完话,在季颂贤鬓角印下一吻:“我且走了,你多照顾自己。”
待季颂贤回神的时候,早已没了成怀瑾的踪影。
孙氏看着一摞摞被面床单,还有做好了叠在一处的几十床红绫绿绫被,厚厚的棉褥子,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枕头,叫过王氏一起点查。
两人查完,登记在册,王氏笑道:“被子倒是尽够的,只是小九不耐冷,素来床上褥子都要厚厚的,我怕棉褥子不够。”
孙氏听的直点头:“娘也是这般说的,我叫针线上的人再做几床就是了,另外我瞧着四季衣裳也不多,只是时间上赶不及了,只能先这般将就吧。”
王氏又问:“洗漱的盆,痰盂、针线等物也都备好了么?”
“都备下了。”孙氏一笑:“尽都是好的,另外娘又专买了最新织就的锦缎六十匹,羽纱三十匹,各色的绫纱八十匹,又有许多摆件书画等物。”
孙氏一行说,王氏一行点头:“虽说比起那些高门大户不算什么,可也是尽咱们所能了。”
两人正说话间,伍氏带着小丫头过来,看看准备好的被褥,忙着叫人装箱收进库房中,等几个粗使婆子将东西抬走了,伍氏才问:“家具都打好了么?”
孙氏赶紧回道:“床和柜子都打好了的,只一个条案和几张椅子未能准备齐全,想来过不了三五天就好了。”
“催着些。”伍氏听后嘱咐一句,又道:“前儿姑爷送了财礼来,我和你爹的意思是将财礼也放进嫁妆里带上。”
“原是该的。”孙氏和王氏赶紧应和:“姑爷才做官几日,又没个家世背景,能有多少钱财,想来,那些财礼已是竭尽所能了,怕是出了财礼以后日子过不下去,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小九,将财礼带过去,他们两口子也好过日子。”
王氏一笑:“谁家也不指着姑爷送的财礼过活,咱们家如今房舍都置办齐了。家里几位爷都是做官的,个个都有俸禄可拿,就只小七和小八还在读书,可瞧他们的样子。明年春闱怕是能中的,若中了便能派官,虽说官职小,俸禄也少些,可尽够他们花用的。咱们日子越过越好,没的扣下姑爷财礼不给叫人笑话的道理。”
“难为你们这般通情达理了。”伍氏笑着坐下,将孙氏和王氏叫到跟前:“道理是那么个道理,话也是那般说的,可你们又哪里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嫂子容不得小姑子的。”
“你也莫不信。”伍氏叫孙氏和王氏坐下,见她们两个脸上都写满了不信,不由叹息一声:“你们自个儿在娘家的时候兄嫂疼爱,怕是一句嘴都没拌过的,到了咱们家,你们也是一般疼爱小九。定也想不着那么些磨折小姑子的法子。”
说到这里,伍氏打起精神给孙氏和王氏讲起古来:“我记得我年轻时候,我家隔壁有一户姓郑的人家,他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软弱,娶了个要强的媳妇,大女儿却是个刚强的,又做得一手好活计,家里家外一把抓,比个儿子都要强许多。可饶是这样,媳妇进了门,还容不得女儿的,大女儿做针线活自己攒下钱买了身新衣裳。媳妇就能因这件事情要死要活,将家里折腾个翻天地覆,女儿家多吃一口饭都不成,小女儿是个没眼力劲的,由着嫂子折腾,大女儿却极有眼色。一见此知道家里留不得的,早早的说了婆家嫁出去。”
讲到这里,见孙氏和王氏都惊的不成,伍氏一笑:“不只农家,就是那等高门大户也是如此的,你爹外放做官的时候,有一回我也跟去任上,那里有一户世家,娶的媳妇也因着小姑子的事几次和婆婆拌嘴,后来小姑子出嫁,她就能因着嫁妆多了些,便可着劲的折腾。”
孙氏听到此处便有几分抱不平:“这也实在太过份了,她却不想想难道她在家里就是被嫂子这般折腾的?以已推人,谁家没个姑娘,姑娘在家才能吃几日饭,就这般容不下,也有些太可恶了。”
王氏也一直点头:“我竟是没想着还有此等恶妇,原我在家中的时候嫂子便是个极和气的,和我不说拌嘴,就是脸都没红过一回,我到了咱们家,也想着爹娘年纪大了,妹子年纪也小,原该我们做嫂子的多顾念些,却并不曾想过还有容不得妹子的。”
“你们都是好的。”伍氏拉着孙氏和王氏的手一通的赞:“咱们家能有今日这样和和气气的,也都是你们妯娌的功劳,你们不争不吵,一腔和气,一家子才能顺顺当当过下去。”
夸完了,伍氏又和孙氏还有王氏说笑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她一走,孙氏瞧瞧王氏,两人都一起笑了。
孙氏摇头:“娘也真是的,咱们从来没有刻薄妹子的意思,她也没这般提点咱们的必要。”
王氏也笑:“娘不过太担心小九而已。”
这两个媳妇又哪里不明白伍氏的意思,伍氏是怕给季颂贤陪嫁太多叫媳妇们心里不好受,这才拿好话捧着孙氏和王氏,叫她们不好意思刻薄季颂贤。
“谁家亲娘也是如此。”孙氏想了一时也跟着笑了:“我当初出嫁的时候,怕我娘也是这般与嫂子说话的吧。”
王氏接了一句:“说起来咱们一家家都得了大宅子,往后爹娘百年后剩的东西也都是兄弟们分的,小九又没分得田产地业,出嫁的时候多些陪嫁也是应有之意,咱们若是心里过不去,咱们成什么了。”
“莫说这些了,小九的首饰这会儿子怕快送来了,我且去库房再查点一番,你且等着查点头面。”孙氏推推王氏,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却说季颂贤这里,这几日她看着家里忙忙碌碌的给她准备嫁妆,上好的绫罗绸缎不要钱似的往库房里运,还有那几百件的四季衣裳,红木打造的家具,各种文玩书画,箱子里装的满满的也不知道多少。
她就想着这一回她出嫁,怕是将季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吧。
季亿和伍氏本就是细孩子的,不愿意叫孩子们受一丝的委屈,且又说过到明年季纬和季缜春闱过后才要分家,那这段时间家里的家用还都是要季亿来出,怕是等她一出嫁,家里又要捉襟见肘了。
一时间,季颂贤心中五味杂陈,她想了一时,打开床头的高柜,从里头抱出一个雕牡丹红漆匣子来,也不叫绕梁,独自去了伍氏房中。
刚巧伍氏看过她的嫁妆才回来,见季颂贤寻来,立时笑了:“我的儿,大冷的天你如何来了,快些坐下暖和暖和。”
季颂贤笑着坐在暖榻上,伍氏亲自拿了条毯子给她盖在腿上。
季颂贤抬头看看随心笑道:“我听说随心姐姐入夏的时候制了很多花茶,正想讨一杯呢。”
随心知道季颂贤应该是有话要和伍氏说,立时一笑:“奴这就去准备。”
说话间,随心带着小丫头出去,屋中只剩季颂贤和伍氏,季颂贤将怀里一直抱着的匣子拿出来递给伍氏。
伍氏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季颂贤打开匣子:“这是我自己攒下来的,还有,我原好些年前救过宋氏,她给我留了些东西,我陆陆续续卖了也得了些银钱。”
一行说,季颂贤一行将匣子里的物件拿出来,她拿了一个软绸做的布袋放到桌上:“这是我前些时候出门的时候捡来的。”
伍氏接过来打开袋子一瞧,登时倒吸一口冷气:“这……”
那袋子竟是满满的全是金钢石,季颂贤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就放在路上,可来往行人一个都瞧不见,我过去的时候好几个人几乎是踩着走过去的。”
她指着那金钢石道:“虽说咱们大夏朝尚玉,可这也是难得的珠宝了,娘拿着做些头面应该是极好的。”
之后,她又拿出一袋子珍珠和一袋子琥珀琉璃来:“这些也都是做头面的,都是上好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交待完,季颂贤又拿出一摞银票来:“这些银票总计约摸有六万八千两,娘拿着做家用吧。”
“不成。”伍氏一见立时推过去:“你有好东西记得娘娘就很高兴,这银票娘万万不能留,你不知道居家过日子的难处,娘心里却清楚的紧,莫小瞧了那柴米油盐,可是要很大花用的,再者你女婿以后要应酬,你也要赴宴,不能没有体面,这银子留着你自己花用,娘有钱。”
季颂贤一笑:“娘别骗我了,咱们家有什么我心里清楚的紧,我寻常得空的时候也算计一时,虽说咱们家没有入不敷出,可到底人口多,花销可是很大的,娘和爹本也没存多少好东西,这一回都给了我,怕是也掏空的差不多了,往后哥哥们分了家,爹娘怕也不好与哥哥们讨要银钱,日后老了手里没个银钱可不成,我不愿意见你和爹日子过的不顺当。”
季颂贤硬是将银票交给伍氏:“这是我单给爹娘的,我手里还有些银子,以后花用是尽够的,只这银子娘小心留着,谁都别说,这算是你和爹的养老钱。”
“好。”季颂贤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伍氏再推脱不得,只能红着眼眶收了起来:“到底还是女儿家贴心,你能想着那么远极不易,你哥哥们虽说也孝顺,可就没你想的细致。”
季颂贤笑笑没有答话,而是将匣子里最底下的东西拿了出来,伍氏去瞧,又吓了一大跳。
季颂贤拿出匣子底的东西,伍氏满眼震惊。
原来,她手中拿的竟然是一张图纸,纸上画的满满的图样,许多图样伍氏都不认得,但其中有些还是识得的,里头就有铁犁,另外还有一种器械,应该是播种用的。
听季颂贤道:“这是我最近画出来的,上头都写了精细的尺寸,若是打制成了,种地能省许多人力,你将图纸交给爹,叫他寻工匠打了来试一试,若是成,便在明年春闱之后进献给陛下,以此来给七兄八兄换取实职。”
大夏朝冗官问题很严重,许多举子考中进士之后并不能很快派官,有的等上许多年才能得个实职,季颂贤此举也是为着季纬和季缜考虑,更是为着季亿和伍氏着想:“七兄八兄派了官之后,爹就能尽早分家,到时候你和爹就能轻闲一些。”
“我的儿。”伍氏一把拉住季颂贤的手:“还是你想的周到,只是,你越是这般替一家子着想,娘这心里越不是个滋味,我养你疼你十几年,如今眼瞅着就要出门子了,我又如何舍得?”
“娘。”季颂贤心里也不好受,眼眶红红的却不敢掉眼泪:“我又不是到天边去了,都在金陵城里,娘想我了可以去瞧我,我若是想娘了,也可以回来瞧您和爹爹,娘就当我出门玩去了,莫伤心。”
“我儿懂事。”伍氏擦干净泪水,将银票和珠宝收下,又将图纸推还回去:“这图纸你收下吧,莫再拿出来了,你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了,这些个东西还是交给姑爷的好,说不得能叫他多些圣宠。”
“不必。”季颂贤笑着将匣子连同图纸都交给伍氏:“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立这些个功劳反而不好,还是拿去给哥哥们谋些好处吧。”
伍氏想了一时觉得季颂贤说的在理,便也收下了。只是心底里却想着待季颂贤出阁的时候悄悄再多给她些银子。
娘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季颂贤告辞离开,回到屋中便见着绕梁正坐在凳子上喝茶,季颂贤笑问:“怎的回来了?不是去瞧热闹了么。”
绕梁赶紧起身:“都瞧完了。到底是公主成亲,那场面真大,不说旁的,光是送亲的人就能从宫中排到咱们家门口了。”
“这是自然。”季颂贤点了点头:“只是,以后日子过的好与坏与成亲的派场大小无干。成亲的时候再轰轰烈烈,以后日子不好过,那也是白搭。”
绕梁心里想着自家姑娘怕是不乐意叫晋阳公主好,这不,咒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绕梁还是笑着点头:“是呢,说不得日子过的不好呢。”
主仆二人说着话,却不知还真叫她们给说着了,晋阳公主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只说晋阳公主成亲,一大早装扮好了去拜别高太后。高太后此时强撑着受礼,只见晋阳公主一身正红龙凤喜袍,头戴九凤朝阳冠,胸前挂着一大串拇指肚大小的珍珠串,腕上叮叮当当六只金镯子,一身的行头趁的她越发的艳丽富贵,端的如牡丹一般娇艳不可方物。
看到晋阳公主如此,高太后神色有些复杂,她摆手叫晋阳公主起身:“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有我在一天,能护着你一天,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得好自为之。”
高太后这一句话叫晋阳公主分外难受。眼中泪水忍了许久才没掉下来:“女儿记下了,以后必不叫母后操劳。”
高太后叹息一声:“这亲事是你自己求的,以后好也罢,歹也罢,你自己就生受着吧,除了我。怕再无人帮得了你了。”
晋阳公主听得此言再度跪下去嗑了头:“成郎心善,必不会叫我为难,母后放心,我们以后日子一定好好的。”
此时,晋阳公主满心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却根本想不到她未来的日子有多么的糟糕。
拜别高太后,晋阳公主由喜娘扶着出了仁寿宫,坐上鸾驾出宫往成家而去。
成平安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喜色,后头是一长排的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周围挤挤挨挨好些看热闹的人,这一时,成平安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急之感,只是,如今正是冬日,没有春风倒是一件憾事。
迎头西北风吹来,成平安脸如刀割一般疼,笑不多时,叫冷风灌到嘴里,冻的牙都疼了,没法子,只好收了笑,绷着脸回家。
待鸾驾进门,成家请来的喜娘赶紧去扶晋阳公主下轿子,一时又过门槛过火盆的,好一通的折腾。
待到进了新房,晋阳公主哪里还坐得住,一把将盖头的帕子掀下来,对跟在身旁伺侯的夏娥道:“可有吃的?”
夏娥立时送上一块点心,晋阳公主三两下就吃了,之后又要了热茶喝。
待缓解了饥饿之感,晋阳公主才坐到喜床上,便见着一个穿着米分色衣裙的女子端了一盘子吃食进来,她放好吃食,对晋阳公主一笑:“见过公主。”
“你是?”晋阳公主看这女子长的极为好看,又有一种柔花娇玉般的感觉,心里就是一惊。
女子微微垂头:“我叫周玉儿,说起来,还是成郎的表妹,前些日子成郎到我家做客,我便与成郎一见钟情,再是难分难舍,成郎离不得我,就将我接到家中来,说等公主进门,再给我个名份。”
晋阳公主脸上的笑再维持不住,立时脸就拉了下来:“什么名份,驸马可不能纳妾的。”
周玉儿并没有抬头,脸上带着几分委屈道:“成郎说他与别人自是不同的,他最了解女儿心,也知道疼人,凡是他的女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亲姐妹一般和和气气的,又说必对我好的,还说公主最是知道他的,必然同意。”
“什么?”晋阳公主猛的站了起来,一指周玉儿骂了一句:“你甭胡说,什么叫都是一样的,什么叫没有高低之分,难道说,我堂堂一国公主也要跟你一个小贱人一般么?”
这小贱人才骂出口,门就被推开了,成平安一身红色长袍进门,原本该欢欢喜喜的,可此时脸上却极为阴沉。
成平安几步走到周玉儿身旁,抬头看了晋阳公主一眼:“你说谁是小贱人?她是我表妹,你骂她便如骂我一般。”
“我……”晋阳公主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之后想及自己说的没错,便一梗脖子:“我就是在说她,凭的什么我一国公主要和她一样,也算哪门子葱哪门子蒜?还有,成平安,你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怎么能说出我跟那等下贱人一般无二的话来?什么叫大家都一样是个人,即一样是人?你怎不去和乡野村夫比?你怎么还叫下人伺侯你,你怎么不去伺侯下人?”
越说,晋阳公主越是生气,一甩袖子:“简直岂有此理。”
她这里说的痛快,却不见成平安脸上阴沉如水,就好像黑云压顶,马上就有雷雨下来一般。
成平安咬着牙:“你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上赶着嫁到我们成家?当初是谁说不要公主府,要来成家与我夫妻举案齐眉的,还说什么要谨守为妻的本分,即如此,我为夫你为妻,我便是你的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你反驳。”
说完,成平安一拉周玉儿:“表妹,她就是个不讲理的,莫理她,等再过几日我就摆酒给你抬名份。”
之后,成平安拉着周玉儿不告而别,走的急匆匆。
晋阳公主看着这两人走了,又想及成平安丝毫不留情面,当着她说的那些话,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
怎会如此?
晋阳公主颓然坐倒,成平安怎和能这般对她?
原先的甜言蜜语呢?原先的海誓山盟都去哪里了?只不过是一个周玉儿,就叫他这样羞辱于她?
公主府?想到成平安说什么她不要公主府,死皮赖脸非要嫁进成府的话,晋阳公主就是一阵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她就该叫人好好的建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起码,在公主府里,她是主,成平安是仆,她是君,成平安是臣。
只是如今,什么都晚了呀。
冯蓉蓉坐在布置的精巧别致的屋中,手中端着燕窝慢慢喝着,听丫头报告新房中发生的事情,嘴角勾出一个冷冷的笑容来。
半晌,冯蓉蓉打赏了那个丫头,摆手道:“去吧,再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一声,少不了你的好处。”
丫头笑着退了出去,冯蓉蓉将燕窝喝完放下碗,冷笑一声:“公主,呸,什么公主,不过是个蠢货罢了,你以为不带我入成府我就没法子了么,我这不是也来了么,而且,咱俩还指不定谁比谁过的好呢。”
又想及周玉儿,不由又是一阵冷笑,周玉儿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她不过挑拨了几句,周玉儿就敢到新房去挑衅,还敢叫成平安对晋阳公主发脾气。
晋阳公主再如何,那也是公主,要真是端起公主的架子来,几个周玉儿都不够人家治的。
再者说,如今高太后可还在呢,那位可是一尊大佛,有她在,谁敢给晋阳公主没脸,她就饶不了谁。
庆丰帝心中不好受,喉中只觉梗得慌,一声母亲怎么都唤不出来。
他从未曾见过李夫人,也没有和她相处过一时一天,虽然知道高太后并不是他亲母之后也曾幻想过亲生母亲是何模样,母子相见之后怎样相处,可真正时到眼前,庆丰帝却只觉陌生,更不敢向前一步。
“我的儿啊。”
还是李夫人几步过来一把抱住庆丰帝,哭的不能自抑。
她这一抱一哭,倒叫庆丰帝有了几丝熟悉的母子骨血相连的感觉,本就是亲生的母子,就算是从未见过,然则血脉亲情是骗不了人的,庆丰帝只觉李夫人怀抱温暖,为人更是亲切,不由伸手抚抚李夫人背脊:“母亲。”
哭了好一时,李夫人才松开庆丰帝,携了他的手坐下,虽说坐下来了,可李夫人一刻都不松手,似是怕一放手庆丰帝就会转瞬不见一般:“我儿这些年过的怎样?”
“我过的很好。”庆丰帝感觉着李夫人粗糙干裂的肌肤,心中一阵阵抽痛:“母亲呢,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我好着呢。”李夫人笑着:“我儿好,把江山治理的也好,我纺纱织布,做些绣活也能养活自己。”
说到此处,李夫人又道:“当初我被人追杀,躲在季家村幸被一个妇人救下,我原说以后怎么着也得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哪里知道后来也没什么余钱,竟是放了空话。”
她一攥庆丰帝的手:“你看看要是成的话,就派人去那里访访,看看那妇人还在不在世,要是在的话。便要谢人家一谢。”
庆丰帝一笑:“母亲不必担忧,此事我会处理好的。”
随后,庆丰帝又有几分不安和窘迫,还有一丝愧意:“母亲,如今宫中纷乱,儿子怕是不能接母亲回去,待过些日子宫中太平之后。儿子再将母亲的身份诏告天下。这段日子要叫母亲受委屈了。”
“无妨。”李夫人笑着:“我这辈子能见着我儿就满足了。”
“总归以后我接母亲回去必好好孝敬母亲。”庆丰帝想及李夫人当初为着生下他受了许多的苦楚,后来又被高太后派人四处追杀,心中就越发的敬重她。下定决心等有能力的时候必然叫李夫人安享天伦。
李夫人并不责怪,只是拉着庆丰帝的手说话,问了他如今可好,皇后如何。皇子和公主们怎样之类的话,听庆丰帝说起皇长子已然识字。就是小公主也已经会爬了,李夫人脸上多了几分慈爱。
一时间,这第一次见面的娘两个竟然似是有说不完的话,眼瞧着天色不早。庆丰帝才告辞离开。
从李夫人屋中出来,庆丰帝就看着站在门外的成怀瑾,知道这么长时间里。成怀瑾一定都在门外帮他守着,便多了几分感怀。上前几步道:“多谢。”
成怀瑾摆手:“无妨。”
两人结伴出了锦衣卫,庆丰帝回宫,成怀瑾回家。
才走到家门口,就见着远远的有一驾暖轿停在门前,成怀瑾皱眉,打马到了门前跳下马去,直接问门子:“谁来了?”
门子赶紧笑着迎上去,一行牵马一行回道:“是成国公府的老公爷还有成国公。”
成怀瑾一听是这两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点了点头,抬步就要进门。
不想轿中出来一人,这人穿着一身紫色锦袍,头戴貂帽,长长的花白胡须,看起来颇有几分富贵之气,却是老成国公无疑:“请留步。”
成怀瑾回头看了老成国公一眼,脸上更冷了几分:“何事?”
“你这孩子。”成国公从轿后转出,冷着脸责怪成怀瑾:“怎的这般没有礼数,长辈唤你不知道见礼么,难道就叫长辈在门外与你说话,不知道请人进去?”
成怀瑾立时脸色更冷,满脸的冰霜中眼中多了几分杀气,他一步步朝成国公走去,每一步都走的缓慢,却在一步步靠近中,寒气越发的升腾,本就是寒冷的天气,他又是这般满身的寒霜,越发叫成国公觉得冷,只觉浑身上下连血液都冻住了一般。
“什么长辈?”成怀瑾冷笑一声:“谁的长辈?无缘无故胡乱攀亲可不好。”
成国公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又想及竟被成怀瑾逼成这样,一气之下深吸一口气顶着心中的惧意大踏步朝前:“放肆,我是你生身父亲,你见了我如何不拜?”
又一指老成国公,成国公一仰头:“这是你爷爷,赶紧嗑个头。”
“哈?”成怀瑾几乎气笑了去:“成国公喜欢给人做爹,我可不喜欢装儿子孙子,你们来我家有事便说,无事的话,我可进去了。”
说话间,成怀瑾招过门子来,一指成国公:“哪里来的疯子,下回再见着这些人直接打将出去便是。”
一句话,叫成国公和老成国公都变了脸色。
成国公气的指着成怀瑾直骂:“逆子。”
老成国公却拉住成国公,一步上前,看着成怀瑾道:“孩子,这事也不怪你,你是本不知道自己身世的,难免对我们有所冒犯,我们做长辈的该心胸开阔些,又如何与你一个孩子计较。”
说到这里,老成国公看了成怀瑾一眼:“你名怀瑾,那是你母亲取的,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将名字都想好了,只你生下来体弱,从出生起便要吃药,倒叫我们不敢唤你大名,只是哥儿哥儿的叫,后来你师傅带你治病,这一去竟是二十多年,前些日子我们探到你的身世,一时间欢喜不禁,只你不在金陵,我们也无法相认……”
老成国公的话说的很好听,完全将一个担心孙子的祖父惦记怀念之情道出,他本意是要叫成怀瑾心软的,哪里知道,成怀瑾脸上冷意未退,杀气却又多了几分。
“原来如此。”成怀瑾点了点头。
老成国公脸上一喜:“如今你可知道了,有什么话咱们爷孙进屋说吧。”
哪里知道,成怀瑾却笑了:“进什么屋么,你的话可不足为凭,我的身世如何也不是你一句两句话就能信的,再者说,就算我是成国公府的人,可我二十多年没有音信你们都没寻过,想来有我没我都是一个样的,即如此,又何必相认。”
说完,成怀瑾再不理会这两个人,迈步就进了门,他前脚进了院门,后脚就叫人将院门紧闭,叫成国公父子二人吃了一个死死的闭门羹。
老成国公脸色突变,成国公更是气的在门外大骂孽子。
成怀瑾进门冷笑一声就不再理会此事,又走几步,却见管家笑着上前见礼,跟在成怀瑾身后一行走一行回道:“老爷,正房已经收拾出来了,该米分刷的都米分刷好了,地上也铺了一层新砖,窗子也全换成玻璃的了,只待摆上家具便成。”
成怀瑾点点头:“花房呢。”
管家又笑:“已经寻摸了好些奇花异草,都摆进去了,又专门请了几个花匠照顾着,另外,花房一角也摆了桌椅暖炉,在里头赏花吃茶最好不过的,就是下了雪,在里头看着春花雪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成怀瑾一时想着将来他和季颂贤在暖房中吃茶赏雪的情景,心中多了几分得意,脸上也带了出来,叫管家大松一口气,接着回道:“书房也安置好了,都是樟木书架,书摆的满满当当,里头好些话本子,想来一二年是看不完的。”
“花园子里要整出一块菜地来。”成怀瑾停下脚步叮嘱一句:“你们太太平日无事时爱自己种些瓜啊菜的,弄一小块菜地就行,够她消磨时间便好了。”
管家一笑:“是,小的已经专门叫人整出来了。”
成怀瑾又想了一会儿道:“那便先如此,等我想出什么来再说。”
管家立时笑着告退。
成怀瑾先进了书房,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书,又叫人摆饭,吃过晚饭便宿在书房之中。
他原是住在正房里的,只现在正房腾出来要做婚房,他也不耐再收拾出一个屋子来,便叫人将书房整理一回做临时住处。
成怀瑾睡下,半夜时分怎么睡都不安稳,翻来覆去间终是睡着了,只是,却做起噩梦来,一时是他被狼群围住,一群狼眼中闪着绿光看着他,头狼嗷的高叫着朝他喉咙咬去。
成怀瑾心中慌张惊惧,大声叫着救命。
然后,他就看到师傅那张淡漠冰冷的脸,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一边躲避狼群,一边朝师傅叫着救命。
哪里知道,他师傅冷着脸骂他没出息,连几只狼都怕,甩袖子离开,临走之前留下话来告诉他,唯有自己才有救自己。
梦中,他孤苦无望,只能拼死相搏,在将狼群杀死之后,他几乎奄奄一息。
一忽又是被师傅拎进高山丛林人迹罕见之处,除去一身衣裳,其余什么都没有,师傅离开,叫他在这里生活一个月,他为活命,只能和野兽搏命,生吃许多恶心的东西,到一个月时,他与野人无异。
一忽又是季颂贤笑颜如花的看着他,转瞬间,却被人举刀杀死。
他又痛又慌,大叫一声,在清醒之前,脑中出现成平安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嚣张的跟他说季颂贤本是他的妻,他即是得不到,便只有毁了。
成怀瑾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惊慌。
他瞧瞧窗外,一轮明月正亮,干枯的枝丫在窗外伸出,映出来的影子仿佛是鬼手一般叫人看了心生寒意。
再加上大约是半夜了,暖炉中的炭火早熄了,屋里没来由的寒冷起来,成怀瑾越发觉得外寒内热,身上总有股不得劲。
起身灌了好几口水,欲要再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无奈,成怀瑾只得披衣坐起写了几笔字,只到底心中不静,字写的也是歪七拐八很是难看。
他索性将笔扔下,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衣推门而出,几个纵跃间已经不见人影。
过了没一刻钟,成怀瑾出现在季家季颂贤的闺房外头,他站在屋檐下许久,想着隔着一堵墙里头睡的就是季颂贤,心头也安稳了不少,一直立到天快亮了,成怀瑾才离去。
成国公府
成国公自从出去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到第二天午时,他去老成国公屋里,进门便道:“既然那个孩子不识抬举,又不是咱们养大的,和咱们也不亲近,父亲还是莫提叫他认祖归宗的事了。”
说到这里,成国公拉下脸来:“他要是回来,平安可怎么办?他是堂堂正正的嫡子,平安却是继子,将来这府里不管是家财还是爵位岂不都是他的?平安可什么都落不下。”
“胡说。”成老国公有些怒意:“不要他的话还是莫说了,咱们老成家的嫡亲血脉岂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平安再好,那也只能是继子,又怎么能和怀瑾比呢。”
“父亲。”成国公有些不赞同。
老成国公一抬手。叫余者伺侯的人皆下去,只留成国公一人,叫到近前细细道:“原冯氏临去之前给了平安一副图纸,竟是咱们家祖宗留下来的藏宝图。”
说到这里,成老国公又压低了声音:“你大约也不知道咱们家的来历,咱们家前朝的时候就曾显赫过的,咱们家老祖宗前朝时候跟着开国之君征战天下。得了多少好东西去。待国朝立稳,老祖宗怕将来儿孙不肖没有一个退步之阶,便将得来的财富一分为二。一半留给子孙,一半特特的藏了起来,又绘下图纸,以待将来子孙落魄的时候能用来再起家业。”
“难道说。难道说前朝时那赫赫扬扬富甲一方的成家竟然和咱们是一脉?”
成国公大惊,忙问了起来。
老成国公点头:“这是祖上的秘密。我也只对你一人说说罢了。”
成国公郑重点头:“父亲放心,我再不告诉旁人的。”
“当初老祖宗藏宝的时候请了一位术士,那术士设了密法,除成家嫡亲血脉再没人能开启宝藏。且这嫡亲血脉也有分别,必要是心中有成算,有大能为的才成。祖上也是怕那等庸禄子孙得了宝藏非但不能进身,反而招来祸患。反倒不如安于清贫的好。”
老成国公说了一时又道:“你且想一想当初老祖宗藏下去的宝贝有多少,咱们若得了去,不愁成家不兴旺。”
“那赶紧叫平安取了来。”成国公一听喜上眉梢,立时催道。
老成国公拉下脸来:“又胡说,平安哪里是什么嫡系血脉,你叫他如何去取?”
成国公一腔热情仿佛被冷水泼灭一般,竟是说不出话来,成平安虽也是他的骨肉,可却当真不是嫡子,说起来,连庶子都不如,竟是通奸而来的外室子,这样的出身,又哪里能开得了宝藏。
“所以说,我才要一心认下怀瑾,那孩子即是咱们家的嫡亲血脉,又是个有能为的,说不得,成家兴盛要靠他的,比起成家的将来,你那些个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老成国公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告诫成国公:“况我冷眼瞧着,你那媳妇如今越发的不像了,仗着平安是咱们家唯一的骨血,竟是越发招摇起来,要是没个警醒,我还怕她惹出祸事来。”
成国公越想越觉老成国公说的在理,况周氏也确实如老成国公说的那般兴头起来了,不只仗着成平安出息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且管他管的极严,等闲长的略平头正脸的丫头都不叫他瞧上一眼,而成平安那里却是一屋子的美妾,叫他越发的心气不平。
老成国公见自己说的差不多了才摆摆手:“你且去好好想想,家族兴盛和你那一点子私心哪样重要。”
成国公无语半日方告辞退下。
且不说成国公如何作想,只说这日季颂贤醒来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同,可却又说不出来。
待洗漱好了之后出屋,不想竟在廊下捡了一颗珠子。
那珠子她倒是识得的,竟是她有一回给成怀瑾做的荷包上串的一些细碎珠子,虽说是细碎珠子,然这珠子颜色极正,又是纯黑色,等闲弄不来的,她也是一时时运好,也不知怎的就得了些,想起成怀瑾素日里喜欢黑色沉稳庄重,便在做荷包的时候给他串了珠子绣了极雅致的图案。
今儿不想竟在廊下捡着一颗,季颂贤捏着珠子愣了好一会儿神,她稍一想也明白是因何故了,想及成怀瑾那样大冷的天夜间在她窗外站着,竟有一些风露立终宵之感,那份痴心叫她一时也想的痴了。
偏这会儿子绕梁兴头头的过来,笑道:“姑娘赶紧收拾一下,刚宫里传旨,皇后叫姑娘进宫见驾呢。”
季颂贤这才回神,赶紧将那珠子装进自已随身佩带的荷包中,笑着问绕梁:“皇后几时传的旨?如何竟要召我?”
“奴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如何知道皇后的意思。”绕梁笑着接了一句:“姑娘赶紧收拾吧。”
季颂贤没法子,只得回屋换了一身鲜艳的衣裳,又将头发重新梳了一番,戴了一只垂珠金凤,又有两个小簪子压鬓角,穿戴一新之后,季颂贤便去前头见了来传唤的太监,一番叙说,会上轿子进宫去了。
她一路上倒也想了许多回,也猜不着皇后叫她做甚。
季颂贤与皇后并不熟识,只是得封郡主的时候约略见过一回,却也没有仔细去瞧,只记得皇后长的倒是极端庄大方的,眉眼也好看,旁的都记不得了。
她一番猜度,等进了坤宁宫,拜见过皇后,便见皇后亲自将她扶起:“快些起吧,自那日你册封我见了你一面,这么些时日也一直没见着你呢,一来,我出宫不便,二来,太后也一直病着,我又忙着准备晋阳公主的婚事,也没时间宣你进宫。”
“您一天里多少事,哪里有时间见我们。”季颂贤笑着应了一句。
皇后也是一笑:“只如今晋阳公主出嫁,我便想着你过些日子也要出嫁的,你是陛下册封的郡主,又是正经的御妹,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能厚此薄彼,即给晋阳出了嫁妆,又怎能没你的,这不,我特特的叫你进来便是叫你瞧瞧这嫁妆单子,除去那些份例上的,我也与你添了些,你瞧着可喜欢,若有哪些不适合的,或者季相为你准备的重了的且说出来,莫生份了才好。”
皇后言辞爽利,言语中带笑,显的极和气可亲,季颂贤一时也放松下来,笑道:“皇后嫂子记得我,那是我的荣幸,哪里还能挑三捡四的,倒显的我轻狂了。”
“什么轻狂不轻狂的。”皇后目中有几分欢喜之意,含笑道:“原你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就该活泼些,有什么说什么,很不必藏着掖着的。”
一时说,皇后当真将嫁妆单子硬塞给季颂贤叫她去瞧。
季颂贤竟想不到皇后会如此行事,又想及哪里有姑娘家这般去瞧自己嫁妆单子的,倒显的恨不得立时出嫁似的,一时羞的脸儿红红的,垂头好一阵羞愧。
只是皇后硬要催她,少不得季颂贤只能打点起精神来去瞧。
瞧过一时,季颂贤起身拜道:“有劳嫂子烦心,这嫁妆极好的,再无更改的了。”
皇后一听欢喜不禁:“难为你这般了,即如此,我便照此办理。”
说话间,皇后将伺侯的人寻个借口支出去,屋中只余二人,她才拉季颂贤坐下细声道:“说起来,你这嫁妆虽不及晋阳公主,然则比高阳公主几个的嫁妆更丰厚些,皆因陛下见过李夫人,也听说了你母亲曾救助过李夫人,感念着你们家这份情义,特特吩咐我备下的。”
慌的季颂贤赶紧起身相拜:“我母亲原是该的,哪里当得起。”
“说你当得起就是当得起。”皇后笑着拉季颂贤坐下:“李夫人什么身份,那是陛下的生身母亲,你们家于她有这样大的恩义,便是对陛下有恩,陛下又怎能或忘,只如今李夫人的身份还不能言明,只能委屈她,也委屈你母亲了,且等将来陛下堂堂正正认回亲母,必然会拜谢你母亲的。”
“当不得,当不得。”季颂贤赶紧推拒:“我母亲也不曾想过什么报答的,只是当年瞧着李夫人着实的可怜,便出手救助一回,本也是想着救人一命积些功德的,哪里就……”
“虽说如此,然确实救了李夫人。”皇后说着话,脸上也郑重几分:“如今我与陛下夫妻相知,李夫人是陛下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也只念着你们家的好呢。”
季颂贤见她情直意切,又知她这话说的出自真心,便也不再推辞,只是坐下与皇后说了一会儿子闲话,皇后又问及她在家做什么,说到最后竟道:“你那书怎的还没有出新故事?我竟是等不及了。”
季颂贤思忖皇后必是知道她潇湘子的身份了,因笑道:“实因如今过于烦忙,倒没有再写新的,只有一个约略的想法,待过了年,万事皆定便要写的。”
“这个好。”皇后也笑了:“你本诸事繁忙,倒也是没空写的,只过了年写了新的必要送来给我瞧瞧的,你不知,我竟是入迷的,几日不看连觉都睡不着。”
“待我写了新的必送进宫来叫您和陛下先睹为快。”
季颂贤应了一声。
皇后笑道:“原是季相送进宫的,待过了年,怕是要成指挥使捎进宫来的,不成,待赶明见了成指挥使,我必要嘱咐他一句,必不能致你太过劳累,不然,我和陛下看新书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
一句话说的季颂贤羞红了脸。
皇后大约也有些等不得了,竟是拉着季颂贤问她要写什么样的新书,待听说是一个凡间男女修仙的故事,立时拍手叫好:“竟不想还有这等样的故事,想来以你的文笔写的定是好的,我竟有些等不得了。”
一时间,皇后又想着一件事:“对了,你嫁妆中还没有笔墨纸砚等物,且等我寻着好的给你添进去,你话本子写的好,原该多备这些个的,倒是我疏忽了。”
季颂贤连道不必,家中已经备下许多,皇后却道:“他们备下是他们的,我只管我的心意到了就成,你也不必说什么了,这个必须得有的。”
季颂贤见拦不得,只好又道了一回扰。
因见着天色不早,季颂贤起身告辞,皇后有些舍不得她,却也没有多留,只叫她以后有时间定要常进宫来瞧瞧。
季颂贤应了一声,告辞离开。
从坤宁宫出来,一路绕过交泰殿。又过乾清宫,之后才从西宁门出宫。
过了乾清宫,季颂贤随着引路的小太监急走,走了没多少路。却听人道:“且等等。”
季颂贤忙站住回头望去,却是成怀瑾才刚从乾清宫出来,正唤她留步。
“你这是要出宫?”
及待到了眼前,成怀瑾忙问了一句,季颂贤点头:“皇后唤我说话。我瞧着时候不早便要出宫去,你去做甚么了?”
成怀瑾一笑:“不过是与陛下说些话,我也正要出宫,不如一起?”
季颂贤应了一声,成怀瑾便对那小太监道:“你自去吧,我带季姑娘出门。”
小太监也知他们定下亲事的,因抿嘴笑了笑,只管看着成怀瑾却并不离开,成怀瑾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递过去:“赏了你的,拿着吃酒吧。”
小太监忙谢了赏。欢天喜地的拿着荷包走了。
“他倒胆子大呢。”季颂贤瞧小太监的样子不由笑了:“寻常人见了你莫不是避着,他倒敢讨赏,便是这份胆子倒叫人敬佩。”
“我便是凶神恶煞么?”成怀瑾瞅了季颂贤一眼:“倒也没见着你避着我走的。”
季颂贤瞪他:“怎的没有呢,我头一回见你你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我听人说你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立时便吓着了,几乎连瞧都不敢瞧,第二回你在成家墓园前踹了成大公子那一脚着实厉害。”
“你倒还记得。”成怀瑾一时失笑:“显见得你心里是有我的,若不然怎的记得这样清楚。”
一时说的季颂贤红了脸,啐道:“净胡吣。不与人说话了。”
成怀瑾见她甩手就要走,赶紧追了几步,又说了几车子的好话方才哄的她不恼了。
一时,季颂贤从荷包中摸出那颗珠子来往成怀瑾眼前晃了晃:“你昨儿是不是去我那儿了。竟连这个都丢了。”
成怀瑾赶紧去抢:“哪里是我掉的,拿来我瞧瞧。”
季颂贤一笑,眉眼含笑:“即不是你掉的,你抢什么。”
然后,她便见成怀瑾耳尖子都红了,不由暗笑一场。将珠子给了他:“往后仔细些吧,幸是我捡了,若是别人捡了去,我还怎么见人。”
成怀瑾将珠子收了起来,正色道:“原是我昨儿心慌意乱,竟没有发现,往后再不会了。”
季颂贤见如此方才放了些心事,两人一行走一行说话,这等寒冬天气竟是丝毫不觉得冷了。
一时出了宫门,成怀瑾要送季颂贤回去,季颂贤却是不叫。
成怀瑾因想着再过不了多少时候便能日日和季颂贤相见,因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竟是看着季颂贤坐车走后才自顾自的去了。
却说成季两家一时忙乱了好些日子,终将许多琐碎事情忙完,然则,也到了婚期。
这一日宫中来人送了嫁妆,几十口大箱子锁的紧紧的抬进季家大门,伍氏亲自瞧着家中下人抬进库房中,待招待过宫中来人,使人打发走了之后伍氏亲自带着四个媳妇还有几个心腹丫头开了库房的门去查看。
却见那几十口箱子装的满满当当,俱是得用的好物件。
有那满满一箱子银锭子,还有各色的珠宝首饰,有上用的绫罗绸缎,有打制的紫檀木的家具,做工精致的拔步牙床,光是各色的百子千孙帐便有好几个,另有拂尘、针线盒子、脂米分盒子、珠串、子孙桶、脸盆子等等家常得用的物件,另有紫檀木的大插屏,四扇的富贵牡丹图的屏风。
另有赏下的陪嫁庄子、铺子,诸如此类不一而足,竟是比那等世家大族的姑娘嫁妆不差什么,单是这一份就足以抵得上旁人家攒了十几年的嫁妆了,更不要说还有季家准备的很丰厚的嫁妆了。
伍氏瞧了倒是很感念皇后这份心,只孙氏有些犯愁:“母亲,咱们准备了那么些个,再加上宫中赏下来的,这得装多少抬,会不会越矩了?要是装的少了,怕是装不下的。”
倒是王氏却笑了:“嫂子愁什么,咱们家妹子可是正经的汝阳郡主,按着郡主的份例便成了,只要不越过公主去,怎么都使得,她上无兄嫂,下无弟妹,又不和什么人攀比,也不用怕压着谁,又有什么可怕的。”
孙氏这才恍然:“倒是我想差了,如此,咱们就准备的富富足足,也叫人不致小瞧了妹子。”
陶氏道:“原先我只说姑爷才来金陵多少日子,想来家里不甚宽裕,哪里知道他财礼送了那么些,说不得掏光了家底的,咱们赔送的丰厚些也是应当的,不然,他们小两口日子可怎么过呢。”
“你想差了。”伍氏一时也笑了:“我也听贤姐儿说了那么一句半句的,原是姑爷从小跟随他师傅长大,他师傅无儿无女,竟将他当亲儿子一般的疼,又说将来他师傅的家产都归他的,如今听说他要娶亲,竟是叫人送了好些个东西来,他如今豪阔着呢,可不差那么些。”
说到此处,孙氏王氏几人俱放了心,笑道:“原来这般,亏得我们替妹妹担了好一时的心。”
巴氏却道:“即如此,姑爷成亲之后很该将他师傅接来孝顺,只不知道他师傅脾性如何,会不会为难咱们家小九。”
“倒是该问问的。”伍氏想了一时点头道:“只咱们也不好打听。”
孙氏一笑:“这个好说,待明儿我叫大爷单请姑爷吃酒,之后问上那么几句他师傅有什么喜好,只说他师傅是长辈,咱们小九得给他做身衣裳针线之类的,免得进门叫人说失礼,却不知道他师傅喜欢什么,如此,方能打听一二。”
“很是。”伍氏叮嘱几句:“小老大仔细着些,也莫着了痕迹。”
“娘放心。”孙氏微一福身:“大爷也是当官的,自然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
如此,婆媳两个又商量一阵,叫孙氏必要好好的叫季纲帮着打探一番。
待查清了嫁妆,伍氏亲自将箱子锁了,又叫人将库房的门锁上,把钥匙交到孙氏手中,孙氏贴身放好,这才离开库房。
这等事情季颂贤一概不知,如今她针线活也做得差不多了,竟每日里过的极为悠闲。
伍氏看着不像,只叫人寻了方子叫她保养身子,又弄了好些美容养颜的吃食每日给她滋补,这么一来二去,倒叫季颂贤补的越发的皮肤光滑细腻白净,且面色红润有光泽,越添丽色。
只说孙氏果然叫季纲去打探成怀瑾的师傅为人如何。
季纲心里想着这有些不厚道了,但为着妹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待这一日下了衙,特特的寻了成怀瑾吃酒。
若是别人相请,成怀瑾必是不去了,只未来大舅哥请他,他怎么都得给几分颜面,少不得换了衣裳跟着去了。
季纲也没选那等极有名气吃食极贵的酒楼,只是寻了个寻常的酒楼要了包房请成怀瑾坐了,一时又换小二备茶,这家酒楼虽没多大的名气,然则他家吃食干净,环境也好,客人倒也多,一时小二忙不过来,店中帮闲倒是极爽利的过去。
季纲见他穿了一件花里忽哨的衣裳,头上又簪了红花,心中就有几分不喜,然则这位帮闲言语便利,说话很是中听,将季纲这份不喜压了下去,待洗了手,季纲叫泡壶好茶来,又请成怀瑾点菜。
成怀瑾只点了两个素菜一个荤菜,都是家常菜式,季纲怕成怀瑾不好意思多点,又点了几个这店中的拿手好菜,叫帮闲只管上来。
且等着上了菜,酒过三巡菜过两味,季纲才笑道:“我家小九这几日做针线,听说你师傅无儿无女,自小将你养大,本该当长辈敬着的,便想着该做几件衣裳孝敬,只不知你师傅性情如何,有甚喜好,怕做了不碰他的心,叫我与你打听打听。”
季纲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是有些忐忑的。
在他心中,这种打听对方长辈喜好以便于想办法应对的事情有些不正道,不过,为着自家妹妹以后日子能好过一些,他也是必得去做的。
只是,成怀瑾脸色怎么那般古怪?莫不是他生气了不成?
季纲看成怀瑾面色复杂,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他却不知道成怀瑾心里有些骂娘,更有些好笑,成怀瑾如何不知季纲的那份小心思,只是,想着他的师傅,成怀瑾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的。
他那师傅无儿无女,孤苦伶仃,会跟他一起住?
若是旁人说起,他恐怕会立时骂上一声放屁。
想及他临走之前他师傅那张喜不自胜的脸,那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的样子,成怀瑾都有些怀疑若是他一辈子不回去,他师傅怕也不会寻他的。
那个人恨不得自己单身过一辈子自由自在的生活,能养他到这么大岁数已经极不容易了,又怎么可能会有跟着他过的想法。
再者,想及师傅的性子,成怀瑾也不保证师傅来了之后会和季颂贤怎样。
也许是季颂贤一怒之下将师傅赶出家门,从此背上不孝罪名,也许是师傅拐带了季颂贤从此以后两个人相亲相爱。
那画面太美,他实不敢想的。
“成指挥使?妹夫?”季纲看成怀瑾良久不语,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叫他回神:“虽说这般思量你家长辈有些不是正人君子所为,然我只一个妹子,这世道又多对女子不公平,我们兄弟想叫妹妹过的好一些,只能多下几分力气,望你能谅解。”
成怀瑾倒是理解季纲这份心思,回过神来之后点头:“我并没有生气,只是你们也大可不必这般担忧。”
见季纲有些不明白。成怀瑾一笑:“师傅并不会叫我养老,也不会跟我一处住,你回去告诉贤儿一声,不必给长辈做衣裳。也省了她的事。”
“怎会如此?”季纲越发的不明白了:“你师傅他老人家无儿无女的,将来不靠你养老要靠哪一个?说句不好听的,他百年之后,难道就不要你做孝子送他一程?”
成怀瑾笑道:“这个当真不必的,师傅也不是不能生养。只是不乐意要孩子罢了,当初养我的时候,也是跟放羊一般养大的,她曾与我说过叫我不必管她,她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将来我若是常在她身边伺侯,说不得她还要嫌弃的,再者,师傅一点不老,说不得等我都没了。她还活得好好的。”
季纲点头:“如此我明白了,令师当真是位妙人。”
说完这句话,季纲也不再纠缠此事,只是与成怀瑾说些朝中之事,又谈了一些家务琐事,等饭吃的差不多了,两人才起身结帐离去。
再说季纲回去之后便将成怀瑾的那些话说与伍氏和季亿,伍氏一听立时笑了:“这倒是好,省的我们贤姐儿多少烦恼去,我便是怕她将来得个脾气不好的长辈受许多搓磨。如此我但不担心了,将来他们小两口自在过日子,好多着呢。”
季亿沉思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话虽如此说,然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能孝敬的还是叫贤姐多孝敬一些,人家教养弟子也多为不易的。”
季纲跟着点头:“爹爹说的极是。”
伍氏白了季亿父子一眼:“我也没说不叫贤姐儿孝顺,只是不和长辈一处过日子多轻省。”
然后,季纲满脸复杂的看向伍氏:“娘这叫什么话,儿子媳妇可从来没有说过您二老一句不是。”
气的伍氏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你们自然说不得我和你爹的不是,你长这么大。眼瞧着儿子都快娶媳妇了,我和你爹可曾花用过你一文钱,你一大家子还不是我和你爹养着,你爹素来是个省事的,我又不是恶婆婆,管你吃住,又管你娶媳妇养孩子,你要再说我的不是,也忒没良心了。”
一番话骂的季纲满面通红,赶紧起身告罪,伍氏骂到最后极得意道:“满金陵城里数一数,如我这般通情达理的婆婆有几个?你们兄弟碰着我这样的娘,你们媳妇碰着我这样的婆婆,真真是积了多少辈子的德。”
季纲连连称是,说了好些话才将伍氏哄了回来。
季亿却道:“我瞧姑爷的师傅比你还要通情达理一些。”
一句话,伍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道:“且等着以后走着瞧吧,不过,我倒是想见见他那位师傅,得多豁达的人才能说出不必叫人养老送终的话来。”
季亿也一时心生向往,口中小声道:“倒是个妙人。”
伍氏这边高兴完了,兴匆匆去寻季颂贤,见季颂贤取出许多颜色的布料正在比划,伍氏立时就问:“这是做什么?不是说衣裳都做得了么?”
季颂贤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旁的衣裳被面帐子都做得了,只我却忘了给怀瑾的师傅做几身衣裳实为不该,趁着有时间,我先将料子备出来,且等……对了,哥哥打探的如何?师傅他老人家有什么喜好?”
伍氏一听立时笑了:“正要跟你说呢,也不知道你是修了哪辈子的好了,碰着这般轻省的老人家,姑爷可是与你兄长交了底的,你们不必给他师傅养老,老人家也不跟着你们过活。”
“这怎么成?”季颂贤一时呆了:“他孤苦伶仃的,好容易将怀瑾养大了,如何能够……实在太不该了。”
说到这里,季颂贤又道:“得了空我亲去问问怀瑾,若是行的话,必得给师傅写封信,不管如何,我和怀瑾成亲也该接了他来。”
伍氏沉默一会儿,又看看季颂贤:“难为你这般的通情达理,旁的不说,你们成亲,倒真访接他来的。”
一时,伍氏又恨声道:“你哥哥这办事的疙瘩,竟连这件事情都没提,实不知他这官是怎么做的,怎这般的不谨慎。”
听着伍氏骂季纲,季颂贤有几分好笑,说了好些话哄着伍氏,又将那些布料排开:“索性我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事,料子寻都寻出来了,不如给你和爹一人再做一身衣裳。”
说话间,她就拉着伍氏去选料子,一时哄的伍氏眉花眼花。
隔几日,离成亲的日子越发的近了,这一日季颂贤才将给季亿的一件衣裳做完,便听绕梁说有人求见,季颂贤愣了一会儿,竟是想不出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她,不过人都来了,见见也无防。
她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又将头发重新梳了一番,戴了一朵纱堆海棠花,又有累丝点珠凤颤颤微微戴于发上,珠子点点垂落,越发显的她肤白红唇,颜色妍丽。
带着绕梁去了待客用的小厅堂,却见两个丽人缓缓站起,一着绛紫色裙衫,一着白月衣衫外罩了葱绿的褙子。
“见过季姑娘。”两个丽人一起跟季颂贤见礼。
季颂贤呆了好一晌才醒过神来,笑道:“两位寻我做何?我大约是不识得你们的。”
说起来,这两个人和季颂贤也算是熟人,季颂贤做为冯颂贤的时候,和这两个人打过多次交道的,且成平安后院那么些个女人,也唯有这两个人和她关系还算是不错,也曾暗中帮过她的,只是季颂贤却不明白这两人为何寻来。
“是我们冒昧了。”着绛紫衣衫的女子笑着开口:“只是万不得已,只能抱着赌一场的心情来求见季姑娘。”
“哦?”季颂贤会下,又请两人坐下,叫绕梁端茶果来。
另一个着葱绿褙子的女子笑道:“季姑娘不识得我们,我们姐妹两个是成国公府的姨娘。”
她指指另一个女子:“她姓柳,我姓白,我们并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季姑娘不识得原也应该的。”
“柳姑娘,白姑娘。”季颂贤笑着跟她们两个人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们府上与成国公府并没有什么交情,两位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也不该求到我家,你们府上如今可有一位大人物在,你们何不求她去。”
柳氏苦笑一声:“这事情,我们除了来求你一求,实是不知道该如何的。”
白氏低头,眼眶有几分红意:“前儿我们出门去瞧旧日姐妹,不想听说金花姐妹几个因坏了身子被赶出去,我们进楼子里晚,才进去的时候多得她照应,一听她如今衣食无着便急了,就托人打听,不想却听说她们姐妹如今日子过的好,也特特瞧了,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听金花姐姐说起姑娘,当真是万家生佛的人物,也不嫌弃我等出身脏污,在她们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如此这般不在意世俗眼光又侠义心肠的女子除了您,我们姐妹真没再见过的,不得已,就想来求告一回。”
柳氏也道:“这事姑娘若应了,我们念您的好,您不应,我们也不怨什么,这都是我们的命。”
一番话说的季颂贤有些迟疑了。
不说旁的,便说柳氏和白氏先前帮过她的忙,如今她们求上门来,也是不能不管的,再者,季颂贤也不知道她们要求告什么事情,若是极简单的一件小事就将人赶出门去,说不得将来心里会过意不去。
柳氏聪慧,一眼看出季颂贤有些意动,立时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们姐妹出身虽不好,然这些年来一直自尊自重,从不做损人之事,如今,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还请姑娘拉我们一把。”
“起来。”
季颂贤脸上有几分不悦。
柳氏狼狈起身,脸上泪犹未尽。
白氏过去相扶:“季姑娘既然无意相帮,便当没见过我们姐妹吧,多有打扰,实在对不住的。”
这柳白二女都是极有分寸眼力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强逼的意思,白氏扶着柳氏行了礼便要告退出去。
季颂贤想及早先这二女也算是帮过她的,且瞧她们的确像是有了极为难的事情,便想听一听,若是能力所及,帮上一把也未尝不可。
“且慢。”季颂贤抬了抬手,对侍立一侧的绕梁道:“今儿天气暖和些,你去将屋里窗子打开透透气,”
柳白二女停下脚步脸上带泪看着季颂贤,待绕梁去后,季颂贤才一指两侧椅子:“我也没说不帮,你们且坐下说说,若是成,能帮的我便帮上一把。”
待二女坐定了,季颂贤笑道:“说吧。”
白氏抹了抹泪,柳氏却是瞬间脸上带了笑:“我们姐妹不愿意与人为妾,宁可嫁到穷人家,也想堂堂正正的做个正头娘子,只是,我们的出身所限,又有谁肯娶?有钱的能为我们赎身的多数也不过是看中我们的容貌,并无多少情分,又怎会肯娶,没钱的却又赎不得身,无奈何,只能在那脏水污泥之中苟延残喘,原看成郎有情有义,我们姐妹想得以托付终身,哪里知道,成郎也不是那等良人……”
说到此处,白氏泪流的更凶了,柳氏却还是笑着:“成郎给我们赎身得以脱离那等脏污之地,怎知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成家后院一丝都不太平,兼之如今晋阳公主进门,我们姐妹思忖,往后怕是得不了好的,因此欲想法子脱身。只奈何原本与人说好了弄个户籍凭证,那人却临时反悔,我们姐妹实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说到这里,季颂贤也猜着白柳二人找她来做什么了。
这两个人一定是想走她的门路弄两份户籍的。
季亿虽说是宰相。可原先总理户部,如今还兼着户部尚书之责,他要想弄份户籍,那简直太过简单了,季颂贤做为季亿的女儿。想打通这里头的关系,也是如吃饭喝水一般的简单。
旁人约摸想着从季颂贤这里入手肯定能成的,柳白二人肯定也这般想来着。
可是,季颂贤心里却明白的紧,季亿虽说很疼爱她,可是,这等公门之事却从不会叫她插手,若是她要讨户籍证明,季亿说不得要骂她一通。
“季姑娘,我们姐妹这些年也积攒了好些的珍宝金银。若是这事办成了,定不会亏了姑娘您的。”白氏见季颂贤思忖,立时急了。
柳氏瞪了白氏一眼:“这话休要再提。”
只是,她却也眼巴巴的看着季颂贤。
季颂贤一时想着这事情不好办,一时又想着难为有女子这般的通透豁达,且不慕权贵,合该帮上一帮,如此,倒是真为难了。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笑了笑:“这事我也不敢应死了的。只是答应你们且试上一试,若是成,你们也别太欢喜,若是不成。也别埋怨我。”
“季姑娘这话说的,您答应帮我们已然是极有情分的,成与不成这都要看老天的了,我们岂能因不成埋怨您,我们成什么了。”
柳氏笑着答了一句,又道:“这事上您打点帮忙。要走通户部关系,定然也要花用许多银子,我们姐妹也不能叫您亏了不是。”
她这里一行说,白氏一行过去压在桌上茶杯下一张银票:“您先拿着走通关系,若是不够,我们姐妹还有些个。”
季颂贤没有再推辞,季家本和柳白二人没甚关系,这具身体的原身连见都不曾见过这二人,收下银子是合情合理的,若是推拒,倒是叫这二人不能安心了。
收下银票,季颂贤笑道:“你们回去且等消息吧,这事若是成了,我叫金花将户籍给你们送去。”
柳白二人欢喜异常,笑着行礼告退出去。
她们俩一走,季颂贤才托着下巴出神:“这事倒也不好办呢。”
要从户部走关系,季亿肯定能知道,说不得怎样生气呢,也不定事情不成反受牵连。
要真说起来,从户部弄张户籍真不算什么事情,户部官员也并非没有做过的,再者,季颂贤也不是给什么罪犯或者江洋大盗弄的,不过是两个可怜女子想脱离贱籍罢了,实是有情可原,可是,季亿那等刚正不阿之人,却绝不会叫儿女去做这等事情。
季颂贤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苦恼,突然想着曾听说过锦衣卫安插密探的时候好些都是隐藏了身份的,因想及说不得锦衣卫有许多空白户籍以备不时之需,若是从那里下手的话,肯定极为容易的。
这般一想,季颂贤似是开窍了一般,立时想到好似曾听一个总旗说过,他们这些人每一个人都会有好几层的身份,今儿还在锦衣卫所耀武扬威,明儿或者便去了哪里做了某家的下人,也许正在某处做小商小贩,或者乞讨为生,如此说的话,他们那里定然有好多户籍的。
季颂贤几乎跳了起来,笑着将银票收好转身回屋,回去之后检点银票,这一瞧发现柳白二人出手实在大方,头一回见面竟然给她一万两银票,一万两买两份户籍按说是能成的,怎么这两人竟被堵了门路?
季颂贤也想不出为什么来,最后抛到脑后,写了一封信叫绕梁送到锦衣卫中,之后,她便将给季亿的衣裳收了尾,看看时候还早,索性拿出笔墨来画了一副雪中墨梅图。
绕梁将信送到,回来只说已然送去给成怀瑾,旁的并没有再说。
季颂贤也没去追问,等了约摸三四日的时候,锦衣卫中两个小旗登门,只说来给季颂贤送些东西,抬了满满的一个大箱子进来,不一会儿,箱子就送到季颂贤屋中,打开箱子瞧了瞧,竟是满满一箱子各色的皮毛。
拿出来看,全都是新打的猎物新硝的皮子,想来或者是成怀瑾冬日无事上山打猎去了。
季颂贤欢喜的收下,又叫人打赏了那两个小旗,托这两人给成怀瑾带去一双鹿皮棉靴子,之后就一人关在屋中将皮子一张张取出来放置好,取到箱子底的时候就看着两张户籍。
这并不是空白户籍,而是在户部已然登记造册过的户籍,且都是女户,一张是柳氏的,上头写明柳氏名为柳霜,乃是山东济宁人氏,父母双亡,只留一女,特特的立了女户,而白氏名白杏,与柳霜是同一地方人氏,也是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立了女户准备招婿的。
季颂贤笑着看完,对于成怀瑾办事这般细心很是喜欢,这女户一立,柳白二女便可独立行事,再无人能管束她们,且所赚钱财可自行支配,就是将来招女婿上门也方便,再不必嫁去旁人家中受苛责。
而且,这两张户籍都是良民身份,柳白二人自此就可以正大光明做人,再不用被人卑夷其余。
最主要的是,成怀瑾将她们的户籍安排在济宁府。
要知道,季颂贤的三哥可是在济宁府做官的,柳白二女过去,季颂贤还能托季绎照顾一二,如此才是真正帮人帮到底了。
季颂贤兴冲冲将户籍收好,又特特的写了信感谢成怀瑾。
又隔一日,她带着户籍去庄子里寻着金花几个姐妹,将户籍托付给金花,叫她赶紧去给柳白二人送去。
不说金花如何去的,也不说柳白二女拿到户籍如何安排,如何寻门路弄到路引。
只说天一日日的冷了,转眼之间,便到了季颂贤成亲的日子,头一日季纲就带人将嫁妆押送到成怀瑾府上。
前头的嫁妆都是庆丰帝和佘皇后备下的,第一抬便是一柄金玉如意,金镶玉的如意放在红木匣子里,上头绑了大红花,在阳光映照下越发的流光溢采,直瞧的看热闹的一个劲的夸奖艳羡。
第二抬却是紫檀木打出来的精雕细琢的拔步床,上头雕琢的缕空宝瓶纹,五福花样活灵活现,这床大约费了十来个人工用了三年打制而成,可见其精细。
第三抬便是大大的穿衣柜,后头跟着装衣裳的大箱子,五斗橱等等,又有瓦片,数一数有一百二十多片瓦,一片瓦一间房,等于季家赔送了一百二十多间房,又有几块土,一块土一顷地,这就是好几顷地呢。
再加上后头那些装衣裳的箱子,装珠宝的箱子,装金银的箱子,当真是十里红妆,羡煞人等。
待到了成怀瑾那里,往院中一摆,满满当当挤挤挨挨,竟占了多半院子,又有管事人等与季纲说笑,寻箱子的钥匙,送了金玉等物,又封了大大的红包,季纲才将钥匙交出。
打开箱子亮妆,真真是亮瞎了一干人等。
原众人只说季亿清正,又有八个儿子,想来也没存多少东西,他女儿出嫁,怕是没多少嫁妆的。
这也不是一个两个这般想,金陵城多半的人都是这么想着的,原和季颂贤订过亲的景家更是这样想着,原想着娶了季颂贤也只是名声上好听,季亿那样的脾气性子定然也不会如何相帮亲家,再加上季颂贤嫁妆微薄,实在对家中没有多大益处。
然今儿这番亮妆叫许多人都暗中惊异,只说季家不声不响竟存了这么些个家资,实在叫人想不到。
尤其是景家打探到季颂贤的嫁妆之后,险些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是知道季颂贤会被陛下认做义妹,若是知道她嫁妆这般丰厚,当初又哪里会肯退亲?只如今这么些好事怕都要便宜了锦衣卫中的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