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冰说了缘由,段阔海察看了许舒的源轮后,啧啧称奇。
“可惜不知道觉醒的什么能力?”
“巧了,我特意查了秘典,你那叶子有个名目,叫帝坟叶,顶级源叶,觉醒的是学士途径。”
“学士途径?怎么个意思。”
段阔海道,“觉醒学士超凡属性,会有绝佳的记忆力和理解力,用好了,不同凡响。”
许舒略感失望,他更想要的是段阔海这样实实在在的强大武力,“学士途径的其他阶序又是怎样?”
段阔海道,“阶序二好像是观察家,后面的不清楚,源力出现才十几年,所谓途径,阶序,也不过是超凡者们自己总结的。
现在看来,体士途径最多。
多了就不值钱,而学士途径,我接触的超凡者,你是第一个。
其实,每一条途径,越到后面的阶序,威能都会越可怖,哪条阶序的高阶会更强,现在看来,都是未定之数。
也许到达最高阶序,能超越凡俗,比肩神明。”
段阔海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圆盒朝许舒递来,“镇源丹,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用不着了。不过既然是为你讨的,你拿着吧。”
“真讨来了?”
秦冰道,“攒的那点功点,耗得差不多了吧?”
段阔海点头。
许舒不接,“这镇源丹做什么用的?”
段阔海道,“顾名思义,镇源镇源,服用后有镇压源力的功效。不要以为觉醒源轮,就没有源力失控的风险。
超凡这条路注定永远伴随着和失控做斗争,而这镇源丹,能一定程度地将处在失控边缘的超凡者拉回来。”
许舒摸了摸篝火架边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边穿衣,一边道,“我适才那种情况,镇源丹有用么?
段阔海摇摇头,“多半无用,但总要一试,行了,赶紧拿着吧。”
许舒摆手,“既然无用,我要来做甚?段队,你您若真想给我报酬,让我加入你们队伍吧。”
段阔海人不错,秦冰也能处。
主要原因,许舒不想失去和超凡圈子产生联系的唯一途径。
段阔海笑道,“就知道你小子脑子好使,我可以答应带你出任务,但一时半会儿落实不了编制。”
许舒有勇有谋,主要是品质不错,他很满意。
更何况,有一条别具一格的途径。
即便许舒不提入伙,段阔海也会想办法将他归入队伍。
“没编制总有薪水吧。”
许舒接过秦冰递来的钱包,想起过往的潦倒,心里发怵。
“没编制,只能从办案经费补贴一些。”
“多少?”
“这个,我查查。”
段阔海越说越心虚。
“编制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又得在这里过夜。”
秦冰懒得看他们商人一样讨价还价。
“稍等。”
段阔海来到蟒头位置,长矛一扫,两只锋利的獠牙被切下。
紧接着,他又划开蟒腹,摘出一个热腾腾的西瓜大小的蛇胆。
“都是好东西啊。”
段阔海取出布袋装了。
三人出龙王庙大门,乘坐段阔海划来的小船,返回祭台。
一个小时后,祭台四周,围满了下河村村民。
巨大的柴火垛上,磨盘大的蟒头,被架了上去,一桶火油泼上,顿时燃起冲天大火。
被恶灵寄身的巨蟒,发育得实在太过可怖,为怕惊骇民间,不敢让祂显露全身,但又必须抚慰人心,段阔海做主,砍下头颅,当众焚烧。
随着巨大的蟒头化作滚滚黑烟,人群被分开,下河村村长杨顺国被晁江率领几个治安官押解着,朝一辆囚车走去。
杨顺国戴着手铐,脚镣,高声呼喊,“乡亲们,我冤枉啊,我这也是为了下河村啊,你们不能忘恩负义啊……”
河龙王一死,下河村村民没有了生存危机,官府的威严重新确立。
虽然不少乡民认同杨顺国的话,王法当前,无人敢出头。
晁江一行远远向段阔海三人行了一礼,押着杨顺国上了囚车,转身离开。
亢,亢,亢,边三轮碾过泥泞,东倒西歪。
段阔海歪在挎斗里,左摇右晃,睡得鼾声四起。
秦冰则紧紧抓着许舒腰里的衣服,努力和惯性做着斗争,时不时磕磕碰碰,愤恨地瞥一眼抢了她专属宝座的段阔海。
天黑定时,边三轮停在同乐路上一家废弃修理厂前。
这是一座大红的砖瓦房,院子很大,四周角落堆满了杂物。
段阔海下车后,让许舒把车开走,明天找时间开过来检修。
段阔海才撤,秦冰坐回挎斗。
半个小时后,许舒送完秦冰,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座窄巴的独门独院。
这是他打了半辈子仗的便宜父亲,唯一留下的家当。
下了一斤面条吃了,洗刷一番,他在床上躺了,推开窗户,放入晚风和星空。
他开始盘算前路,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段阔海脖子上挂着一条印花毛巾,站在浣洗池边,压水准备刷牙。
许舒提着两袋热气腾腾的酸菜包子,和一大桶小米粥走了进来。
段阔海惊道,“你不去上学,来这儿作甚?修车等放学了再来也成。”
许舒让他先洗刷,晃了晃手里的吃食,示意边吃边说。
段阔海洗刷完,两人就在院子里的杂物棚,支了张破旧四方桌,吃喝起来。
许舒三口两口吃完,放下筷子,道出来意。
“学本事?跟我?”
段阔海惊讶地看着许舒,“不是我敝帚自珍,这玩意儿没办法教,你是学士途径,我是体士途径,源力都不同,就是我肯教,你也学不了。”
“高深的学不到,学点防身技总行吧。”
他知道源力才是关键,学段阔海那高来高去的本事,是不现实的。
但拥有超越普通人的战力,还是可以努力一下的,至少,下次再遇上曹达明,不用张星在一旁张牙舞爪。
“我教你一套小擒拿术,收拾三五毛贼易如反掌。不过,你小子就拿这个来求艺?”
段阔海晃了晃手里的酸菜包子。
许舒哂道,“这不是穷嘛,等段哥您发了补助,我请吃好的。”
他日子确实过得紧巴。
昨天临入铁笼前,他把钱包交给秦冰保管,里面有不到七元钱,是他前任两个月的生活费。
但那种顿顿馒头咸菜的日子,他受不了。
段阔海讪笑,“你的补助我一定发,但得等十三号,我发了薪水再说,暂定一月五元吧。”
这个价码,许舒不知说啥好。
时下,一个才入职的中学教师,月薪是十八元左右。
段阔海给他开五元,绝对不高,也说得过去。
“不是我小气,实在是你嫂子看得紧,全靠我从烟钱里抠,我不抽红梅,野狼得抽吧,只能抠出这五元。”
段阔海满面真诚。
许舒打量着荒废的修理厂,心里打鼓“段哥,咱到底是个什么队伍?
经费少不说,这办公地点也太寒碜了,如果是草台班子,我就不往里掺和了。”
段阔海取出有两道竖杠的铁制胸牌戴好,“这玩意儿你总见过,草台班子能有这个?第九小队草创,经费紧张,你要理解。”
从下河村回来的路上,秦冰给许舒普及过等级制度。
他知道体制内有五个等级,以金银铜铁铅制成的胸牌,区分上下。
与此同时,每等又分正副级,正的胸牌有两道竖线,副的只有一道竖线。
那天听课的谭副社长,铁牌一竖,而晁江这个基层治安室室长,则是铅牌两竖。
按许舒的理解,晁江是个正股,谭副社长是个副科,段阔海就得是正科。
如此一算,他肃然起敬。
不管什么年头,哪方世界,段阔海绝对算基层体制的强力人物了。
许舒收了小觑之心,“那咱们第九小队有多少人枪?”
段阔海道,“第九小队新成立,目前只有我和小秦两人,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
许舒难以置信地看着段阔海,“感情你们俩官,管我一个兵?”
段阔海摆摆手,“别那么自信,你这个兵当成当不成还不一定。行了,不扯别的了,不是要学小擒拿术么,那就来吧……”
段阔海从东厢房抱出一个一人高的木头人,木头人双脚插在一个黑色底盘内。
底盘内灌满了沙粒,做成个不倒翁结构。
木头人通身标注了许多穴位、经络,此物正是段阔海早些时候的练功用具.
当下,段阔海就着这个木头假人,给许舒讲起了人体的骨骼、关节,经络、穴位。
许舒一凝神,学士的超凡属性立时显示妙处来。
他脑海中仿佛出现一片纯白空间,段阔海所说的字字句句,自动在纯白空间浮现。
许舒的意念如一条贪吃蛇,扑过去,迅速将那些字字句句吞吃掉。
不过一个多小时,段阔海发现自己竟教无可教,感叹道,“真是绝妙的超凡属性,我若是有这样的理解能力,当能成为外家宗师第一人。”
“您的意思是体士阶序三的外家宗师,实力也有不同?”
许舒一拳打在木头人涌泉穴上,木头人倒伏后,倏地弹回,他赶忙避开。
段阔海坐在椅子上,抱着个罐头瓶做的茶杯咪一口,道,“这是自然,源力很玄妙,但绝不是有了源力就可以坐享其成,摒弃后天努力。
行了,我得回家一趟,你自己练着吧,里面有炉子和米,中午饭你自己解决。”
说完,段阔海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去了。
许舒继续对着木头人狠下苦功。
很快,许舒便体会到了什么叫超凡属性不能摒弃后天努力。
学习小擒拿术,要诀和关窍,他都能快速掌握,但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却不能一蹴而就。
练到正午,他去后厨看了看,只有半袋米,一瓶酱油,外加一口黑漆漆的地锅。
他本不耐烦自己烧火做饭,但一想到囊中羞涩,只能老老实实自己生火,洗锅,焖饭,就着酱油,填了肚子。
吃饱后,小憩一觉,他又开始训练。
修炼无日月,转眼,三天过去了。
这天傍晚,段阔海安顿好家里,回修车厂值夜,正瞧见许舒蹲在地上修理那辆边三轮。
“怎么,不练了?”
这几日,他每次回来都能瞧见许舒在刻苦练习,暗暗嘉许。
“段哥,咱们走两招。”
许舒走到浣洗池边,压水洗手。
段阔海笑道,“看样子是练成了,试试就试试。”
两人隔着两米站定,许舒率先出手,一招毒龙探海,直取段阔海脖颈。
段阔海闪身避开,同样也是一招毒龙探海。
他刻意降下速度和力道,竟也被许舒避开。
两人来来回回过了十多招,都只限于小擒拿术,最后,却是许舒一指穿过段阔海腋下,点在他后心,结束战斗。
“好一招白驹过隙,怎么来的?”
段阔海大声叫好。
虽然许舒那一指力量和速度都一般,但若是换成匕首,能要人命。
关键是,这招他没教过,而是许舒自己由小擒拿术上,自己生造的。
许舒笑道,“瞎改的,段哥,我这两下子对付三五个街痞,没问题吧?”
“太没问题了,你小子本来就身强体健,力量不俗,小擒拿术被你练成这样,对上才觉醒的体士也未必不能走上几招。”
段阔海拍拍裤腿上的灰,“练成了就赶紧回家,我这儿平时没什么事儿,有事儿会招呼你的。”
许舒太能吃了,他留在杂厅的半袋米,是他一个星期的早饭。
这才两天,米袋已被丢进柴火堆。
叮铃铃,秦冰骑车进门。
她今天穿着一件杏黄色排扣风衣,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围着一条浅色丝巾,下身是一条笔挺的女式正装长裤。
敞开着的风衣,完美地展现了修长美好的身段,和丰满的臀形。
“你还真在这儿,快填志愿,结业考了,这也不当回事儿?”
她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许舒一直没去学校。
剿灭河龙王,她和许舒都耽搁了一天。
回到学校,她兑现承诺,帮许舒跟六班班主任王长保做了说明。
这几日,六班没她的课,她也就没和许舒照面。
直到今天放学前,才听苏柠说许舒好几天没上课了。
“填志愿,结业考?”
许舒又消化掉一段记忆碎片。
三年前,大周立宪,教育体制也发生巨大革新。
以往的旧式学堂被大量废除,新式学堂得到大力扩充。
鉴于师资力量不足,许多新式学堂高中毕业的学生,直接转为初高中老师。
据他所知,秦冰也只是高中毕业。
教育体制革新后,新式学堂的高中毕业的学生成了香饽饽。
他们填完志愿,参加完结业考后,只要成绩过得去,都会被按志愿分配。
因为这个才改制的国家,各行各业都急需新式人才。
除此外,新的抡才制度也得以确立,也就是预考——大考制度。
所谓预考,顾名思义,是一场预备考试,过线后,才能参加大考。
而通过大考,便能升入大学。
整个大周,三十二郡,四万万丁口,总共也才百余所大学。
春申便有一座,为春申大学,颇为著名。
这年月,能考上大学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因为通过预考的成功率太低,像三六班这样的差生集中营,没有一人准备参加预考。
“秦老师,我想参加预考!”
许舒忽然有了目标。
不为别的,一旦成为大学生,前途肯定有保障,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而他参考的底气,不单是来源于觉醒的学士超凡属性,更多的是,他自己前世本就是个书虫,积累深厚。
参加预考,他选理科,只需考国文、西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
除了西文外,他都不用费太多工夫,至多花些时间来熟悉题型。
唯一要用功的西文,据他所知是个四不像,融合了前世欧洲各国的语系,很是难搞。
不过有学士超凡属性在,他觉得自己有一搏的机会。
“开什么玩笑!”
秦冰差点从车上掉下来,“你知道预考有多难,我连考两次……咳咳,
即便你觉醒了体士的超凡属性,也绝不可能在三两天内,完成预考准备……”
“您还没二十五?”
据许舒所知,预考分两类,一类是二十五岁以下参考,一类是二十五岁以上。
两者区别类似于,全日制和成教。
而二十五岁以下生源,涵盖的群体实在太过广泛,既有应届高中毕业生,也有往届落考考生,还有数量庞大的旧式学堂的学生。
录取者极少,竞争压力巨大。
秦冰玉面含霜,调转车头就走。
许舒赶紧拦下秦冰,“开个玩笑,您还当真。话说我那编制的事儿……”
他急着加入段阔海队伍,赶紧挣工资还在其次,主要是想先混个官面上的身份。
“您都要参加预考了,还朝我要什么编制?”
“我这不是开个玩笑么?您……我去也是瞎凑热闹。”
他赶紧捧着唠。
秦冰面色稍霁,从风衣口袋取出个大红色的首饰盒,扔给许舒。
许舒打开,里面躺着一块钢链男士手表,造型精美。
段阔海眼睛一亮,“牡丹表,上次在恒隆商场看了,要一百八十多。小秦,你不对啊,这也太厚此薄彼……”
“一百八十多?”
许舒张大嘴巴。
秦冰笑道,“段队,下河村的案子结了,咱们得了功点,许舒可什么都没得上。”
“是啊,秦副队重情重义,段队肯定不遑多让。秦副队送了牡丹表,段队,您刚才说多少钱来着?”
许舒来拉段阔海。
“诶呀,我肚子疼,你们聊。”
段阔海捂着肚子朝茅房方向遁走。
秦冰莞尔一笑,骑着自行车去了。
许舒无语,知道从段阔海这铁公鸡身上定是拔不下毛,踹响边三轮,朝家赶去。
他回家取了身份证和学籍卡,赶去城南区教育大楼。
忍痛缴纳一元五角,办下一类预考证,又去到国立图书馆,借来大量学习资料,重点放在西文学习上。
他先做了几套试卷。
不出所料,理科类要考的国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西文六科,前面五科都不能给他造成太大困扰,顶多是需要熟悉题型。
而西文纯粹是记忆类的科目,他本就有不错的英文功底,再有学士途径的超凡属性相助,不过两日工夫,便彻底弄通的西文。
最后一天,又做了几套试卷后,他已成竹在胸。
…………
三月二十三,上午,育英中学,第二十三考点。
阳光铺满书桌,许舒牵笔引文,笔尖轻吻试卷,映出一排排墨蓝色的文字。
第一场考国文,许舒进行得很顺利,一口气做到第十三题,才被一篇不熟悉的七言律诗拦住。
此题第一小问,问的是作者名,许舒毫无映像,只能略过不写。
诗句分析,他做得头头是道。
一个半小时,他已做完全全部正题,只剩了最后一道附加题。
才看清题目,许舒怔住了,笔尖悬停良久,心中满是疑惑。
上午十一点半,国文考试结束,许舒收拾好文具,拎起背包,才走出教室,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却是苏柠。
苏柠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服,配着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踩着一双小白鞋,娇俏无比。
“苏老师,您也参加预考?”
“什么叫我也参加预考?我不配?倒是你怎么混进来了?”
在苏柠的印象中,许舒的功课很差。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许舒抬手看表,“时间不早了,您忙。”
“咦,最新款的牡丹表。”
苏柠的柔荑很自然地攀上许舒的手腕。
“嘿,你们干嘛呢。”
许舒抬头,秦冰正拾级而上,走到近前,轻轻在苏柠腰上拧一记,凑到她耳边道,“大庭广众,知不知羞。”
苏柠眨了眨眼,趁势收手。
秦冰盯着许舒道,“你还真来凑热闹。”
她是看见那辆边三轮,找过来的。
“冰,啊哈,真是你啊。”
一个白面青年快步从西面走来,他穿一身考究的正装,胸前挂着一块铅牌,中有一竖。
许舒认出来人,正是那天在校园里追赶秦冰的张少杰。
“他也来参加预考?”
秦冰皱眉。
“一纸文凭大如天。”
苏柠眨了眨眼。
“苏小姐也在,真巧,这位是?”
张少杰近前,在许舒身上来回打量,忽然瞥见他风衣左袖口处的一条银线,眼睛一亮,“近卫军退役军官常服,银标。原来是功勋之后。”
说着,冲许舒伸出手来,“鄙人张少杰,现任春申铁路署调度二室副室长。”
许舒伸手和他一握,“许舒,待业青年。”
他本想实话实说,奈何秦冰眸光迫人。
他今天穿的这件风衣,是许父压箱底的衣服。
他自己不识得这件衣服的来历,没想到被张少杰喝破。
“大家都来参加预考,这是缘分,已到饭点,几位可否赏脸,我做个东道如何?”
张少杰热情相邀。
秦冰正要找借口,许舒抢先答应。
他兜里就剩几角钱了,早上吃碗炸酱面,想花一分钱加块干子,都没舍得。
这会儿遇上免费的午餐,他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我嘴刁,怕给张兄添麻烦。”
苏柠搂着秦冰悄声道,“这回总不是我卖你,谁叫你那倒霉学生不争气。”
张少杰喜道,“东荟楼,厉家菜,不知合不合苏小姐口味?”
苏柠眼睛一亮,“厉家菜不是想吃就有吧?”
张少杰道,“那是自然,厉家历代宫廷御厨,想要吃上一餐,非提前月余预约不可。不过,我们署常年在那处宴请,张某在东荟楼还有几分薄面。我先去安排一番,静候几位。”
说完,张少杰快步离开。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秦冰拔腿要走,苏柠示意许舒拦住。
许舒视若不见。
苏柠没好气道,“你不会以为张少杰想请你吃饭吧。”
许舒阔步朝台阶下走去,“管他请谁呢,反正是答应请我了,我去了,还能撵我出来不成。”
说着,他已跨上了边三轮,一脚踹响发动机。
秦冰和苏柠相顾无言,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厚脸皮。
苏柠道:“你若不去,张少杰灌他两杯酒,只怕他什么都说。”
说着,苏柠硬拖着秦冰上了车,把秦冰丢进挎斗里,自己在许舒身后坐了。
边三轮亢亢数声,冒着黑烟,向东荟楼驶去。
二十分钟后,边三轮在一幢五层高的东荟楼前停下。
东荟楼的整体造型,和黄鹤楼很像。
入得楼来,大厅富丽堂皇,穹顶极高。
最让许舒惊讶的是,大楼里居然有电梯,报了张少杰的大名后,便有身着考究正装的侍者引着他们进了电梯。
上到五楼,又有侍者接引他们到甲五号桌,张少杰已在此安坐。
“如何,这东荟楼可还入得几位的法眼。”
张少杰乐呵呵地道,眼神几要黏在秦冰那张嫩如凝脂的俏脸上。
“好地方。”
许舒由衷赞叹,紧走几步,到西边露台,扶栏眺望,淞闵江雄浑江景尽在眼前。
湖风吹来,心旷神怡。
这样的美景当前,漫说吃宫廷大餐,就是清粥小菜也必定别有滋味。
他吹了会儿湖风,菜上来了。
看得出来,张少杰的确下本,七菜一汤,道道精美。
张少杰做完开场白,劝酒未遂,就介绍起了菜式。
许舒故作认真倾听,筷子下得密如雨点,张少杰一通介绍没完,桌上已经有两个空盘。
秦冰和苏柠对视一眼,各自尴尬。
张少杰暗暗好奇,觉得秦冰身边不至于有上不得台面的朋友。
“少杰兄,这道葱烧海参简直极品,能不能再给上一份?”
许舒饮完一盏燕窝,抹抹嘴巴。
他真吃开心了,穿过来这些天,就数今天吃得痛快。
张少杰有些发懵。
他设宴,完全是为秦冰,邀请许舒,苏柠,不过是顺带。
没想到许舒这么没眼色,真来吃大户了。
可美人当前,他决不能失了面子,只能答应。
先前为了方便说话,侍者被他赶走,这会儿却不得不自己去柜台加菜。
张少杰才离开,苏柠扑哧笑出声来,秦冰瞪着许舒,“吃吃吃,就知道吃,还葱烧海参极品,我看你像极品。”
许舒面上讪讪,心境平和。
张少杰意欲何为,许舒心里明镜一般。
他本就是来混饭的,吃饱是天下第一大事。
岂料,一盘葱烧海参还没上来,张少杰和一个灰衣秃顶中年起了冲突。
却是秃顶中年喝多了,踉踉跄跄撞了张少杰一下,张少杰扶他一下,反被他骂骂咧咧,推搡了好几把。
张少杰不和他一般见识,返回落座,未料那秃顶中年竟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名满身酒气的食客。
才见到秦冰和苏柠,几个酒男眼泛精光,喷起下流的话来。
张少杰忍无可忍,拍案而起,秃顶中年朝他脸上抽来,被张少杰晃身躲开。
“你踏马还敢躲,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么?”
秃顶中年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偏偏大腹,和茸茸胸毛,伸手就要掀了桌子。
“老子的海参!”
许舒暗呼一声,一筷子顶到秃顶中年脐下三寸,疼得他嚎起来。
其余几人才要围来,不远处的屏风挪开,三个正装青年阔步走了出来。
领头的青年一米八出头的身量,气度昂扬,目光锐利地盯着秃顶中年,寒声道,“东荟楼现在是怎么了,阿猫阿狗也能放进来,还不给我滚。”
秃顶中年胖手挥舞,“活得不耐烦了,有种都踏马别走,我曲老八还能在自己的地头翻了船,也不打听打听城东治安社到底姓什么。”
“天下治安社都姓周,大周的周。”
一个老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中等身量,穿一件灰色长袍,作老派文人打扮。
“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你……”
曲老八才看清老者胸前佩戴的铜牌两竖胸章,咒骂声戛然而止。
“费老!”
“费老,几个泼皮无赖,何必劳动您……”
三名青年请费老入席,不必理会此间纷扰。
费老摆摆手,缓步近前,瞥一眼曲老八,“都是来吃饭的,火气不要那么大,散了。”
他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不可违逆的感觉。
曲老八心中打鼓,忽见西侧过道里一行人正快速走来,领头的中年人白皙瘦削,透着斯文。
“五哥,五哥,你可来了,这帮人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太不晓事……”
曲老八仿佛遇到救星,一溜烟跑到斯文中年身边,申诉起来。
斯文中年招来侍者,问了两句,轻轻挑眉,他身后转出一个高挑寸头青年,一脚踹在曲老八腿弯处,噗通一声,曲老八跪倒在地。
寸头青年出手如电,快速卸掉曲老八下巴,如拖死狗一般,拖到费老跟前。
他按着曲老八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一连给费老磕了九个响头,才拖着曲老八离开。
和曲老八同来的一干人酒意立时就醒了,仓皇遁走。
斯文中年阔步上前,对着众人团团一鞠,“列位,鄙人厉俊海,忝为此店东家。今日让这浑人搅扰诸位雅兴,是我的过失。
诸位今天中午的消费,一律九折。”
说完,一抱拳,阔步去了。
“早就听说厉家菜的东家,为人四海,想不到真是个人物。”
苏柠低声道。
张少杰冷哼一声,“不过是瞧着费老的面子,他厉俊海再是四海,在费老面前,又算什么。
可惜,没对上机会,若是能和费老说上几句话,真就不虚此行了。”
岂料,他话音方落,费老朝他走来。
张少杰赶忙捋了捋头发,站直身形,满眼崇敬地看着费老,激动得不行,绞尽脑汁想着奉承话,费老先说话了,“小秦,你怎么在春申?”
“费叔,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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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老和秦冰好一阵寒暄后,又替秦冰引荐诸人。
原来,那一拨青年都是此次参加预考的,多是教育署子弟。
而费老初来春申城,就住在教育署大院,恰巧他在考试院挂了个总顾问的名头。
上午的考试才散,就被这帮教育署的子弟们围上了,将他请到这东荟楼来。
见费老高看秦冰,领头的叫张铭的青年便提议两桌并作一桌,重开筵席。
张少杰乐得和这帮教育署的子弟套近乎,更想结识费老,自无不可。
苏柠是个喜欢热闹的,媚眼闪烁,已有好几个青年心旌摇动。
秦冰本不想凑热闹,但前面答应过给许舒弄编制,遇上费老,也许是个机会。
“咦,许舒呢……”
秦冰环视一圈,没发现许舒,视线越过人群,发现这家伙又坐回桌前,正大吃二喝,桌上又空了五六个盘子。
“妈呀,赶上饿死鬼投胎。”
秦冰真想拂袖而去。
“这小子,还真是异数。”
苏柠道,“穷人家的孩子,罕有不自卑的,瞧这位,你见他有半点自卑么?都说社交恐惧症,他身上只瞧见牛掰。”
趁着布置新席面的档口,秦冰找个空当,找到许舒,低声道,“这种交际场合,是扩充人脉的好机会,马上要踏入社会,别不晓事,净顾着吃。”
许舒放下筷子,用雪白的方帕抹了抹嘴,“交际的本质是价值交换,我一个穷学生,有什么价值?没有价值,硬要交际,只能是吹捧人家,混个脸熟。恰巧,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吹捧人。”
说着,他又扯下一块香酥鸡腿。
秦冰早就领教过许舒舌辩的本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一直嚷嚷着要编制么?须着落在这位费老身上。”
“啊,费老,我叫许舒……”
许舒一抹油手,脸上堆满春风,朝人群挤去。
秦冰目瞪口呆。
许舒很想和费老套近乎,奈何去得晚了,根本抢不上槽。
座次早分配好了,他是无足轻重的存在,自然被发配角落。
倒是秦冰,被费老看重,连带着苏柠也被礼敬,双美坐在费老左侧,张铭坐在费老右侧。
下午还有考试,以茶代酒,气氛始终热烈。
尤其秦冰和苏柠,两花并艳,落落大方,谈吐不俗,受到普遍欢迎。
而许舒完全隐身,两世为人,他都不善交际。
而社会生存,交际是必须掌握的武器。
他亲眼目睹,张少杰是怎么在两杯茶水下肚后,和张铭等人成了勾肩搭背的朋友。
“看来还真不能庸俗化看待交际,该掌握还得掌握啊。”
他默默开启学习模式,静听各人发言。
“……说到上午的考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那道附加题,真不知是哪位老师出的,雅不可言。”
“是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题目,说: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春风又()江南岸,明月明年何处看。要求补一字,以全诗意,此题出得极妙。”
“费老,您可知这道附加题是出自哪位大家手笔?”
费老微微一笑,“大家不敢当,正是出自老夫。这首诗是老夫从一古籍中翻阅而来,在古籍中也缺一字,我尝试着填补多次,都不得满意。
这次预考,张院长便将这附加题的重担交给老夫。老夫就选了此题,想看看能不能得一妙字,补全残篇,了却遗憾。不知诸生都补了何字,不妨纵谈。”
众人都来了兴致,那道附加题有八分之多,堪比一道大题。
现在出题者就在眼前,谁都想知道自己所补的字,能得几分。
众人纷纷发言,有说“过”,有说“入”,有说“驻”,各有道理,争论渐起。
费老不置可否,又问苏柠,秦冰,一个说“满”,一个说“染”,费老频频点头。
“小友,大家都说了,你怎么不谈?”
费老看向许舒。
他是看到许舒风衣袖口处的银线,才来了兴趣。
秦冰暗叫糟糕,她知道许舒有些辩才。
但文采方面,从他那稀烂的国文课成绩,就可见一斑。
许舒道,“缺的那字,诸位补得都很好,我就不献丑了。相比缺的那字,我倒觉得整首诗显得无比别扭。”
“哦,怎么说?”
费老来了兴趣。
“补不了妙字,开始另辟蹊径了。”
“世间多的是哗众取宠之辈。”
“此等俗人,真不愿与彼同列。”
从来文人相轻,座中低语四起。
秦冰暗暗焦急,生怕许舒出丑。
许舒道,“且看全诗头两句: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写的是夜景。
而第三句春风又()江南岸,一下转到日景。
而第四句:明月明年何处看,突兀抒情,总觉不对。”
“总觉不对”,是许舒的心里话。
考试做到这题,他就觉得无比的怪异,只因要填字的那个句子,在前世也是名句。
他苦思许久,也只能将这句出现的原因,推给这个缝合怪的世界。
许舒说完,满场无声。
只要读得懂诗句的,在听完许舒的分析后,都会觉得他所言有理。
费老轻轻击掌,“小友把书读活了,古语有言,尽信书不如无书,说得何其好。”
“费老,我以为第三句没什么问题。”
张铭起身,他很清楚这场宴会是个难得的舞台,决不能坐视许舒成为焦点。
“我认为第三句的景色从夜景转换到日景,未尝不是诗人刻意为之,让人陡生流年易逝,物换星移之感。
虽然写法、意境和其他诗作不同。不也正因为它的不同,才吸引了费老的注意么?”
张铭话音方落,便有几人叫好。
“这倒也是一种解法。”
费老品评一句后,看向许舒,“小友以为如何?”
许舒微微皱眉,起身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此诗一出,众人尽皆变色,全场死寂。
许舒咳嗽一声,“瞎补的,见笑见笑……”
费老满眼都是震惊,高声道,“纵使诗圣复生,也须更不得小友补全的那句,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
只要耳朵不瞎,对国文稍有修习,都能听出许舒补全后的诗句,和试卷上的那首,哪个更浑然天成。
“冰冰,这小子我是越看越迷,像是一块挖不尽的宝藏,你要不要?不要我要。”
苏柠贴在秦冰耳边,悄声语道。
秦冰在她臀上掐一记,“再说疯话,看我还理你。”
张铭满面涨红,坐了回去。
“费老在哪儿……”
“那边。”
一名侍者引着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圆脸中年,快步走来。
“这不是蒋老师么?”
“听说他是这次国文组的阅卷老师,他怎么来了?”
圆脸中年快速靠近费老,低声道,“费老,那道附加题出满分了,有一考生填了一字,阅卷组集体判出满分。”
圆脸中年知道费老很看重这道附加题。
一有满分,就急急来告,要赚这个人情。
蒋老师声音虽小,但满座都留心他说话,霎时,众人都惊动了。
费老激动地道,“说,补了什么字?”
虽然,许舒改后的第三句浑然天成,但费老心心念念的还是那缺掉的一字。
毕竟吟哦许久,花费太多心血。
蒋老师道,“是为:春风又绿江南岸。”
“好!”
不止费老叫好,满座都是叫好声。
在座的诸位考生,都为这缺掉的一字劳心劳神过,此刻一个“绿”字补全,所有人都仿佛心头大石落地。
“可知考生名姓?”
费老追问。
蒋老师道,“‘绿’字一出来,阅卷组一致决定先判他的卷子,判完后拆去糊名,已知考生名姓,是菁才高中三年六班的一个叫许舒的考生。”
秦冰失声惊呼,苏柠手里汤匙跌落。
“是你!”
张少杰瞪圆了眼睛,指着许舒。
他和许舒通过姓名,但不知许舒身份。
此刻看秦冰和苏柠反应,立时猜到蒋老师通报的那人就是眼前的许舒。
“原来是小友,那就不奇怪了。”
费老乐呵呵坐下。
张铭双目圆睁,却也只能坐视许舒抢走全部的风头。
半个小时后,宴会散去,秦冰陪着费老先离开。
苏柠受人邀请,下到四楼喝咖啡去了。
看出秦冰来历不凡的张少杰,自知高攀不上,也熄了逐美之心。
反倒和张铭认了本家,两人打得火热,有说有笑地去了。
满座散尽,许舒没急着离开,来到露台依栏眺望江景,离了此处,很难再看到如此壮美的景色。
毕竟,以他的身家,这东荟楼怕是没多少机会再来。
许舒正极目江天,有人拍栏作歌,“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筵中客,杯杯先敬有权人。
文人相轻,世人多愚,不识英雄。”
许舒看向那人,却是先前出场的厉俊海,“厉老板言重了。”
厉俊海笑道,“我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小兄弟若是瞧得上厉某,不妨通个姓名,咱们结个朋友。”
许舒看不清厉俊海来意,但也不会拒人千里,他对厉俊海身旁收拾曲老八的寸头青年印象深刻,严重怀疑那家伙是超凡者。
许舒通过姓名后,厉俊海取出一张金色卡片,“许老弟如果瞧得上我这东荟楼,可以常来坐坐,凭这张卡,单人消费免单。”
许舒接过卡片,暗暗好奇,厉俊海别无多言,转身离开。
……
周四下午,育才中学306教室,最后一场西文考试的考场。
距离开考还有半个小时,许舒拎着两根油条,找到自己的座位。
时间还早,他一边吃着油条,一边翻阅一本大部头《刑侦概论》。
正看得入神,一阵香风袭来,抬头一看,却是秦冰立在身前。
她今天换了一套连衣裙,戴着鹅黄色的发夹,亭亭玉立,既美且仙。
“编制办下来了,体制改革了,职级办不下来,挂个办事员,每月十三元七角五的工资,段队在给你跑流程。”
许舒蹭地起身,激动得满脸胀红,才伸手想要抱住秦冰,来个绕场旋转,终究怂了,压低声道,“秦老师,大恩不言谢,晚上我请你吃李记汤包,咬一口飚油。”
许舒开心无极。
生而为人,安身立命是根本。
秦冰帮他弄到编制,他再无忧愁。
一月十三元七角五,养活一家不够,却已足够他一人体面地生活了。
“就拿汤包谢我?抠死算了。”
秦冰横他一眼,转身离开,在不远处坐下。
许舒才意识到,这一科,他和秦冰被分到同一考场。
叮铃铃,考试铃响。
两名点验官入场,点名查人后退出,随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考官捧着试卷进来,穿一身花格子衫,引得所有人侧目。
拿到试卷,许舒迅速进入答题状态。
虽说他准备西文的时间最短,但对这种偏重记忆类的科目,他有天然的优势。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他结束了答题,料定此科必得高分。
闲来无事,他在脑海中重复记忆那本已看一多半的《刑侦概论》。
半个小时后,铃声响起。
许舒准备交卷,发现秦冰还在奋笔疾书。
他只好坐下,假装答题。
不多时,全场考生皆已交卷完毕,就剩他和秦冰。
台上的花格子考官也不催促他们,又等两分钟,秦冰才站起身来,急急交卷,许舒跟上。
“您好,交卷。”
秦冰递过试卷。
花格子不接,笑眯眯道,“同学,晚上一起吃个饭?”
秦冰皱眉。
花格子道,“按理说,考试铃响就必须交卷,你已经超时,我现在收你试卷,要为你担不少风险。”
才入教室,花格子就盯上了秦冰。
若不是考试院有规定,没有弊情,监考老师不得离开讲台,花格子早就溜到秦冰身边监考去了。
秦冰暗暗焦急,若交不了卷,这次预考可就全废了。
可要她答应花格子,也是万万办不到。
“老师,我交卷,一会儿哪儿吃,厉家菜不错。”
许舒越过秦冰,递来试卷。
“什么厉家菜不错。”
“不是晚交卷的,您都请吃饭么?不会厚此薄彼吧。”
花格子怒视许舒,“你多大张脸,超时了,你的试卷作废,赶紧滚。”
“你怕不知道我是谁吧?”
许舒压低声音。
花格子昂扬道,“我管你是谁,你就是市令、区令的儿子,我秉公监考,你又能如何?”
“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你算老几,滚!”
“那你可知她是谁?”
许舒一指秦冰。
花格子傲然道,“不管你们是谁,我田某人一生只屈服于真理,还不曾怕过什么强权。”
许舒冲花格子比出大拇指,下一瞬,他摘过秦冰手里的试卷,伸手抓过桌上才收上来的试卷,混着自己和秦冰的试卷,往天上一扬,霎时,漫天雪花纷飞。
随后,他拽着秦冰,风一般跑了出去,只剩花格子的咆哮声在教室里回荡。
“哈哈哈……”
梧桐树下,秦冰弯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舒递过一瓶橘子汽水,“走吧,还欠您一顿汤包。”
秦冰接过汽水,横他一眼,“小气劲儿。”
红唇轻抿,咕噜咕噜干了一大口。
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四马路的李记小笼。
许舒一口气吃了十笼汤包,又在秦冰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打包了五笼。
反正兜里快见底了,干脆吃爽快了。
“老板结账!”
许舒冲热气腾腾的蒸笼后忙活的李老板招手。
李老板笑道,“你旁边的小姐结过了。”
许舒瞪着秦冰道,“说好了我请你,你这样可不好。”
“谁请都一样。”
秦冰抽一张纸巾,擦了擦润泽的红唇。
“改日,改日我请你。”
“你还没完了。”
“那当然,这个仇必须报。”
秦冰莞尔。
许舒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满了他的衣服,屋内屋外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卧室的八仙桌上放了十几斤水果,和三斤多的糕点。
他一拍额头,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嫁到城西的姐姐。
收拾好衣服,他倒在床上,沾枕头就着。
次日一早,被哐哐捣门声砸醒,外面传来邻居吴老二的声音,说有他的电话。
吴老二家经营一家报亭,也做公用电话的生意。
他赶到报亭,一接电话,段阔海那仿佛含了沙子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叫上小秦,速来接我。”
许舒撂下电话要走,被吴老二一把抓住,“八分。”
许舒心中一痛,扔下钱,火速回家,踹响边三轮,亢亢朝长兴东路赶去。
他接上秦冰的时候,秦冰刚洗完头,还没吹干,听他催得急,套了件夹克,就急急奔下楼来。
一路上,许舒都能闻到淡淡茉莉花香味。
七点一刻,许舒接上在修理厂外跺脚的段阔海。
段阔海跳上车,报了个地址,便要许舒全速前进。
“什么事啊?段队。”
许舒油门拉到最大,呼啸街道。
段阔海道,“建筑三院的总师曹广校死了,他挂铜一胸牌的。按照最新条令,这个级别的死了,咱们必须过问。
如果涉及到超凡力量,就是咱们的活儿了。”
说着,段阔海取出铁二胸牌,在胸前挂了。
秦冰也取出同样铁质但只有一竖的胸牌,在夹克上别住。
许舒急了,“听秦老师说编制下来了,我不挂个牌牌?”
段阔海坐在挎斗里,吐一口烟,“你真得好好感谢小秦。上面正在改制,编制卡得最紧。
放在以前,能入超凡小队,至少铅一的牌牌。
现在能弄个编制,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他朝秦冰递过一块巴掌大的铁盒子。
秦冰接了,把那铁盒子塞在许舒的风衣口袋里。
“什么东西。”
“一张工作证,和一个大周银行的账户,发工资用。”
许舒心里一阵火热,这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他一手控着车把,一手伸进口袋,剥开铁盒,拽出一张红色皮质的证件。
打开,证件上不仅有他的名姓、籍贯,还贴了照片,一个钢印印迹正压在照片上。
“体士,怎么是体士?”
途径那一栏,居然填的是体士。
段阔海道,“弄个体士,你我都少麻烦。”
秦冰才要张嘴,段阔海瞥了她一眼,秦冰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八点十三分,边三轮在一间白色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他们到时,小楼前已经停了七八辆自行车,和一辆崭新的公羊牌汽车。
才看见车牌,段阔海沉下脸来。
秦冰脸色也很不好看。
一行人走进小楼,便见两名治安官在院子里值守,待段阔海出示工作证后,便有一名治安官引他们上二楼。
当先入眼的是一间开阔的大厅,装饰很考究,大厅向左有一条过道,两个房间被过道分开。
此刻,大厅里站了十来号人,大致可以分作三拨。
一拨是以一个中年妇人为中心的,她头上插着白花,正被两个女佣围着,低声哭泣着,干打雷不下雨。
另一拨是以一个胸前挂了铁一胸牌的治安官为首,身后站着两个配枪的治安官。
他面带愁容地注视着西面的主卧,那里正有两个大白褂,围在一张红色的大床,在忙活着什么。
最后一拨,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子,他胸前挂着铁二胸牌,一双近圆形的眼睛咕噜乱转,头上抹着厚厚的发胶,苍蝇站上去,不小心能摔断腿。
许舒才跟着段阔海,秦冰入得厅来,有官身的互行平胸礼。
“老段,多大点事,我既然来了,就没必要劳驾你了嘛。”
发胶男远远冲段阔海伸出手来。
何以笙箫默
段阔海伸手和他搭了搭,“老谷,你这话说的,这是我九队的辖区,我若不来,那叫失职。
我没弄明白你们七队掺和进来做什么?”
发胶男道,“谁让我们是中队,你们是小队呢,我们队长说了,要体恤你们九小队,力量薄弱,遇到案子,要我们七中队主动担当。
再说,就凭你我的交情,关键时刻,我能不来助你一臂之力么?
哟,秦副队,没化妆都这么光彩照人,啧啧,羡慕啊。
老段,实在不行我这个副中队长和你这个小队长换一下吧。
能和秦副队长这样的人间国色朝夕相处,那是何等的艳福。”
说着,他又冲秦冰伸出手来。
秦冰纹丝不动,“谷春副队长,这里是案发现场,死者家属如此悲戚,你在一旁谈笑风生,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谷春碰了个软钉子,丝毫不觉尴尬。
挂着铁一胸牌的治安官趁机做了自我介绍,他叫贾政明,是城南治安社副社长。
贾政明道,“……秦队说案发现场,我以为不妥,据初步探查,现场没有打斗迹象,有极大可能是自然死亡。”
贾政明才汇报完情况,两名大白褂走了出来汇报情况。
和贾政明预判的差不多,死因是心肌梗死,没有外力作用,也没查出致命毒药,死亡时间在昨晚十一点半。
谷春拍了拍手,“既然是这样,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老段,一起走,我送你一程,我们七队新分了一辆公羊,那动力嗷嗷的,你也感受感受?”
段阔海摆摆手,“没长那个屁股。”
“怎么,你不走?”
“职责所系,不敢轻忽。”
段阔海阔步朝主卧走去,秦冰、许舒随后跟上。
走到楼梯口的谷春,停了下来。
段阔海一行来到床前,便见床上躺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许舒轻声道,“嘴唇发紫,指甲发白,双侧瞳孔散大,表面不见伤痕,的确是心肌梗死的征兆。”
段阔海返回大厅,“曹夫人,曹总师临死前,可曾说了些什么?”
曹夫人止住低泣,“我这几日都不在家住,也是一早得到消息才赶回来的。”
“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是冬梅,她早上给老曹送药时,发现老曹已经去了。”
“送药?”
“老曹一直有心疼的毛病,医生说他心脏不好,老曹惜命,一直按医嘱定时服药。”
“二楼除了曹总师,还有人住么?”
“主卧对面的佣人房,是冬梅住,但昨夜冬梅没住那里。”
“为什么?”
“昨天老曹有访客,谈到很晚,老曹送走访客的时候,冬梅已经在一楼睡下了。”
“访客?几人?”
“两人。”
“确信是两位访客走后,曹总师才发病么?”
“访客走时,是十点半,老曹晚上服药的时间,通常是十点,这次因为有客,冬梅是十一点左右送药给他的。”
段阔海看向贾政明,“药品可检查过?”
贾政明点头,“都是常规用药,不可能导致发病。”
段阔海皱眉,看向秦冰和许舒。
秦冰摇头。
“老段,我以为你能整出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不是个空。行了,既然你护食,我不跟你抢。”
谷春哈哈一笑,带队下楼去了。
许舒道,“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可有谁听见异响。”
曹夫人身边的两名女佣同时摇头。
许舒走到床前,轻轻敲了敲床板和床头横木。
霎时,贾政明变了脸色,双目放光,死死盯着冬梅和另一名叫夏竹的女佣,“分明胡说!
曹总师心肌梗塞而亡,临死前,承受何等的剧痛,必定会扭曲翻滚。
这红木大床,轻轻敲击,就梆梆有声,你们居然说没听到任何动静儿。
当众扯谎,是何居心!”
冬梅和夏竹体如筛糠,曹夫人道,“半夜三更的,她们俩累一天了,睡得昏沉,听不到也是正常。”
她和曹广校感情淡漠,现在曹广校身死,她并没有多少悲伤,只希望官府的人快些离开,不要节外生枝。
贾政明冷笑,“曹夫人,没问你前,不要乱搭话。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曹夫人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挥手。
“冬梅,夏竹,你们作帮佣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睡觉怕也要竖起一只耳朵。
曹总师在楼上的动静,你们怎么可能听不到,难道说,曹总师是被你二人合谋害死的?”
贾政明干治安官十多年了,经验丰富,只一搭眼,就知道冬梅、夏竹有东西可挖。
扑通一下,夏竹跪倒在地,“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曹兴,曹兴昨夜回过来,他,他威胁我们说,敢说出去,就划花我们的脸。
当时我们不在楼下,被曹兴赶到柴房去了,所以,听不到楼上动静。”
贾政明大喜过望,“曹兴是何人?”
“家里的男工,平时负责挑水担柴,打理花园。”
冬梅赶紧禀告,“昨天十一点,我伺候老爷服药后不久,曹兴就来了,他脸上带着伤,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把我和夏竹逼到外面的柴房。
我和夏竹是等到天大亮,才敢出门,发现家里失盗,丢了几对银烛台,还有一些金银器。
然后,我们上楼去找老爷,这才发现老爷死了。”
“大胆!”
贾政明怒喝一声,“这么重要的情报,你们敢不报,分明是合伙作案。”
冬梅,夏竹连连叩头告饶。
贾政明一边着人分审冬梅,夏竹,一边派人火速去缉拿曹兴。
半个小时后,窗外传来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紧接着,楼梯处传来密集的声响。
却是,谷春一行去而复返。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案子不简单呐。”
谷春才踏入大厅,一抹油头,“老段,你顶的时间也够久了,回去歇歇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
段阔海道,“老谷,都是明白人,废话就别说了。我提醒你一句,别坏了规矩。”
谷春呵呵笑道,“哪有人坏规矩,都是为站里办事嘛。”
两人正说着话,许舒走上楼来,,“口供一致,冬梅和夏竹的嫌疑可以排除。”
贾政明着人分审冬梅、夏竹的时候,他来回在两处巡视,时刻掌握动向。
贾政明略有忧愁地道,“曹兴的嫌疑怕也不大。他不过是个家贼,求的是财。
而且,主卧用的同心锁,除非主人开启,只能暴力打开。
然而,锁芯并没有破坏的迹象。”
谷春皱眉,“那会不会是昨夜的两个访客作案?”
贾政明道,“两个访客七八点左右来的,十点半之前,两名客人先后离开。
十一点的时候,冬梅亲自伺候曹广校服药。
而曹广校的死亡时间,是在十一点半。
那两名访客的嫌疑,当然可以排除。”
谷春一拍窗台,“他娘的,闹来闹去,还是个空。”
许舒低声问秦冰道,“姓谷的怎么这么盼着出凶案?”
秦冰悄声道,“因为功绩对超凡小队实在太重要,有功绩就有功点。
不说别的,倘若这回真出了凶案,被咱们九队告破,你的职级基本马上就可兑现。”
“什么!”
许舒眼睛亮了,“贾副社长,那两名访客虽然可以排除嫌疑,但作为案发前最后见到曹总师的几人,不管怎样,也得带来堪问一二。”
贾政明瞥了许舒一眼,看向段阔海,“段队长,这位是?”
谷春嘿笑,“好像叫什么许舒,在九队挂个名,我听说还是白身。老段,你这可是开先河了,头一遭咱们这样的队伍出现了白身,哈哈……”
“你很关注我们九队嘛,我说这几日我们的办公驻地老是闹贼耗子。”
段阔海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贾副社长,许舒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务必配合。”
“是!”
贾政明立正回道,“人早去找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
许舒悄声问秦冰,“贾政明铁一,老段铁二,老段就高一级,怎的老贾这般反应?”
秦冰白了许舒一眼,“咱们是什么部门?”
许舒来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说,以后我凭着那张工作证,也能耀武扬威了?”
“如无必要,你最好别嘚瑟。”
秦冰浇下一瓢凉水。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自行车哐哐声,不多时,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挂着铅二胸牌的治安官用尽全力将自己浑圆的身躯搬上楼来,剧烈喘着粗气,贾政明急了,劈头盖脸训斥,“再不说话,老子让你以后永远喘不了。”
胖治安官呼哧带喘地道,“查实了……曹兴昨夜伙同两名窃贼,进入曹家盗窃,共盗得银烛台三件,青铜摆件……”
贾政明听不下去了,“废话什么,把人带上来。”
很快,三名窃贼被押了上来,三人脸上都带着伤,显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胖治安官接着介绍情况,踢一脚干瘦的曹兴,“这小子是在窑子里拎出来的,才销完赃,就去快活了。”
接着,又介绍另外两名窃贼,三十来岁的高个中年叫刘遂,身材敦实的长发青年叫焦勇,“这两货胆子更大,才伙同曹兴偷了曹家,一早又去偷了另外两家。
在我们拎着曹兴到废品站指认时,给堵了个正着。奶奶的,若不是我带的人多,非得让这两小子跑了不可。”
说着,撸起袖子,摸了摸自己手腕处被蹭破的油皮。
贾政明不耐烦看他表功,继续用老套路,恫吓曹兴三人。
曹兴三人一听说死了人,罪名还被按在了自己三人头上,立时都急了,纷纷跪地指天立誓。
“还敢装,看来不动大刑,你们是不会招了。”
贾政明怒声喝道,“来啊,给我拖下去,上手段。”
“等等!”
刘遂哀告,“我有情报,我有情报,昨天晚上,我在曹家看到一个戴着礼帽的男子离开,时间大约是十一点二十左右。”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说仔细点,敢漏一点,老子把你大卸大块。”
谷春厉声道。
刘遂道,“我们和曹兴是十一点过一点到的,他先去堵住两个丫鬟,我和焦勇去踩点,焦勇走左边,我走右边。
我正在西厢房翻东西,忽听啪的一声,我吓一跳,赶紧趴在西厢房的窗边,往外看,只见一人缓缓从地上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压了压帽檐,快速离开。
事发突然,焦勇和曹兴都没发现,曹兴胆子又小,我怕说了,他不敢行动,坏了大事,所以一直瞒着他们。
可我们就是顺点东西,换点嚼裹钱,杀人的买卖,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干啊。”
“刘遂,你得清楚若是敢说半点假话,让你牢底坐穿。”
贾政明厉声威胁。
刘遂连道“不敢”。
“这案子是越来越迷糊了。”
秦冰低声道。
许舒没有说话,他眉间结着个疙瘩,取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并不点燃。
咚,咚,楼梯道又传来声音,这声音极有韵律,不用细听,就知是个女人。
果然,一名治安官引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进来了。
她穿一件长款的浅色大衣,一顶白色的宽檐遮阳帽覆在头上,身段玲珑,五官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二十岁的高圆圆穿了过来。
“晏小姐,怎么是您。”
贾政明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这女的叫晏紫,经营一家书寓,是有名的交际花,影响力极大。”
段阔海低声介绍。
“我正在梳洗,便蒙贾社长您的人召唤,只能这般蓬头垢面地过来。”
晏紫的声音很柔很媚,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明明说的是场面话,却让人觉得真诚。
“打扰了,打扰了。”
贾政明转头训斥那边治安官,“不知轻重的东西,既然要请的是晏小姐,怎地不来先知会我。”
那名治安官唯唯。
晏紫道,“贾社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曹总师呢,怎么没见到他。”
贾政明道,“很不幸,曹总师身故了。”
“什么……这,这不可能……”
晏紫花容失色,明亮的眼睛棱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晚上,我们还相谈甚欢,我离开的时候,曹总师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反应很真实。”
秦冰低声道。
“老贾,换我的人来问吧。”
段阔海看不下去了,贾政明对上晏紫就差跪舔了,这种状态怎么问案。
贾政明尴尬一笑,退到一旁。
许舒上前一步,“晏小姐是吧,借一步说话。”
“借步就免了,有什么是我们听不得的,曹家的人都下去了,这里只有官家的人,没什么好瞒的。”
谷春大手一挥,便有治安官搬来了桌椅。
“要问什么,你们就问吧。”
晏紫优雅地坐下,湖水聚成的眼眸里充满了哀伤。
许舒在他对面坐下,“晏小姐是昨天什么时候到的曹家,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晏紫想了想,“到达曹家应该是七八点的样子,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我离开的时候是十点零五分。”
“为什么离开的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为了保护皮肤,每天十点半之前,我必须要喝一杯牛奶后上床睡觉。所以临走时,我特意看了时间。”
“曹总师有送你吗?”
“没有,他和左先生在聊天。”
贾政明凑到谷春耳边,低声道,“从冬梅、夏竹的口供,可以确定昨天傍晚,晏紫是和一位男士同时造访曹家的,那男的必定就是左先生。”
“左先生叫什么,做什么工作,家住何处?”
“我不知道,我们是头一次见,左先生是曹总师约来的,通过昨夜的交谈,能看出左先生对禅道很有研究。”
“他长什么样?”
“中等身材,国字脸,戴一顶黑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
刷的一下,众人全变了脸色。
贾政明吩咐胖治安官,要他再度提审冬梅、夏竹,找来绘画专家,尽可能地临摹出左先生的形象。
许舒叫住了胖治安官,让他把冬梅带了上来。
晏紫坐到一旁的沙发,冬梅坐了她先前坐的位子。
“先说说昨晚拜访你家老爷的两位客人,你都有什么印象。”
“一位是……对,就是这位小姐,她很美丽,我印象很深。”
冬梅指了指晏紫,晏紫冲她微微点头。
冬梅接着说,“还有一位先生,我只看见他戴着帽子,并不知道他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你既然看清了晏小姐的模样,怎会看不清另一位访客的脸。”
“是真的,两位访客来的时候,我们按老爷的吩咐,正在储物间里找老爷存的普洱茶,老爷说要招待客人用。
两位客人来的时候,我只从储物间的窗户远远看了一眼,储物间在拐角,视线不好,两位访客走得很快,只大约看到来的是一男一女。”
“主卧的茶盘不是你送进去的么?”
“是的。”
“但老爷在门口就接走了茶壶,我并没看到里面。”
“那你怎么说晏小姐很美,对她印象深刻。”
“晏小姐十点过一点走的时候,我还没躺下,正在洗漱,正巧在一楼碰上了,她对我笑了笑。”
“男访客几点走的?”
“没印象了,我送完茶盘,老爷让我去歇息,特意嘱咐到时由他来送客关门。”
“所以你十一点来给你家老爷送药的时候,那位男访客已经不在了?”
“是这样的。”
结束问话,许舒让人把冬梅带了下去。
谷春冷笑,“扯了半天,扯了个淡。”
许舒不理会他,转身朝主卧走去,他站在主卧门口,打量着主卧,用心探查每一处细节。
探查至今,他没察觉到丝毫异常。
但总觉得昨天一晚上发生的事未免太多了,而且有一些事情发生得太巧。
比如那位左先生,怎么他来去都刚好避开了女佣的视线。
而且曹总师分明也不愿让冬梅瞧见左先生,不然,断不会不让冬梅奉茶入内。
一个小时后,一张经晏紫口述,绘画出的素描像摆在众人眼前。
“经过刘遂和冬梅指认,身形和帽子造型就是这样。”
贾政明满面红光,“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左先生就有重大嫌疑,只要抓出此人,一切谜团就能解开了。我已经着人去调查户档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两个小时后,调查户档的治安官来报,说查遍所有户档,没找到左先生,要想找到蛛丝马迹,只能靠走访,但这要很长的时间。
“恐怕走访也没用,若真是他作案,他不可能还待在春申。”
谷春道,“现在的关键不是那个左先生的身份,而是曹总师的死因。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表明,他是死于谋杀。”
谷春和贾政明的利益诉求并不一致,贾政明要的是破案,谷春要的是涉及超凡力量的案件。
如果只是一桩寻常的仇杀,他这一趟就算白跑了。
“查,给我查他的遗物,那么多书,翻开来一本本查。”
谷春高声喝令。
许舒急道,“注意保护现场,除了书桌,其他地方不要挪动。”
又两个小时后,还真查到些东西。
一本黄色封皮的厚厚笔记本被送到谷春手中,谷春一边看着,一边啧啧有声,时不时笑骂句。
谷春正看得入神,一只大手攸地伸来,摘走笔记本。
“你干什么!”
谷春怒视段阔海。
段阔海道,“老谷,照你这个看法,天都黑了。”
说着,他翻阅起来,看着看着,竟也入神。
许舒等不及,从段阔海手里抢来笔记,粗粗扫了几眼,暗暗咋舌。
这是一本“心生爱”日记,记录的都是曹广校借助手中权势,玩弄女性的过程,描写之细腻,细节之丰富,不逊大神笔力。
许舒草草翻了一遍,将书合上。
秦冰伸手来拿,他晃手躲开,秦冰拉下脸来,“你看得,我看不得?”
她玉手轻挥,抢过笔记,才看了十几秒,啪的一下,劈手把笔记本砸进许舒怀里,玉面烧霞,狠狠瞪许舒一眼,快步跑到窗边,看风景去了。
“这个曹广校,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谷春感叹之余,一脸艳羡。
“屁的人才,癞蛤蟆睡青蛙,长的丑玩的花,死了少个祸害。”
段阔海愤愤不平。
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惨叫传来。
贾政明身后的胖治安官忽然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众人被唬了一跳,贾政明上前踢他一脚,“鬼叫什么。”
胖治安官翻过身来,指着西面的墙壁,“血……血……墙在流血……”
众人抬头看去,无不骇然。
那扇纯白的墙壁,忽然现出十数个血点,血迹快速扩大着。
窗外朗朗白日,室内忽然平添阴森,让所有人心中发寒。
有那胆小的治安官已经吓晕过去,更多的人已持拿武器在手。
段阔海冲秦冰点点头,秦冰口中念念有词,一张杏黄符从她袖口飞出,直扑墙面。
倏地一圈,杏黄符忽又飞回,秦冰收了,缓缓摇头,“不是恶灵作祟。”
“砰”的一声枪响,一发子弹射入墙体。
“作死啊!”
贾政明暴喝。
“走,走火……”
一名治安官颤声说道。
“快看,是字符。”
有人惊声呼道。
果然,墙面上的血点聚成一个个字符,有的是文字,有的是数字,还有数学符号。
“这,这……”
众人目瞪口呆。
“快,快,找设计院的专家来,也许这些字符就是破案线索,或许是曹总师临死前留下的……”
谷春厉声吼道。
他身后两人快速奔下楼去,不多时,便听见发动机的轰鸣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墙上的血迹渐渐干涸,许舒走到墙边,伸手去摸血迹,被秦冰叫住,“别作死。”
许舒取出一把钥匙,从墙上刮下一丝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结起个疙瘩。
“发现什么没有?”
秦冰问。
许舒摇摇头,“想不通。”
他阔步走到窗台前,闭上眼睛,点燃香烟,深吸一口,随着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关于曹总师案的无数线索,在他脑海中飞旋,一点点地被他捋出脉络。
他来到曹总师的主卧,在茶几旁坐了下来,又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昨夜在这间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
忽然,一道灵光炸开。
“队长,专家请来了,这位是设计院的曾副总师,他是曹总师的助手。”
紧接着,便听一道沙哑的声音惊呼,“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市图书总库资料馆的存储密……”
“住口!”
许舒冲出房门,一声断喝。
身材枯瘦的曾副总师被许舒这凶神恶煞地一声暴喝,吓得连退三步,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呜嗷什么,事涉大案,稍有差池,老子扒了你的皮。”
谷春怒骂。
墙上的血迹才现,便坐实了此案涉及超凡力量,谷春急不可待地想要抢功。
“你踏马要扒谁的皮。”
段阔海阔步上前,一双大手捏得咯吱作响。
许舒道,“报告队长,案子破了。”
“什么!”
无数眼球转向许舒。
许舒道,“段队,既然是咱九队的案子,外人是不是没必要听。”
“那是自然。”
段阔海斜睨着谷春,“老谷,咱们的账以后算,现在你还赖在这儿,我都替你脸红。”
谷春抹了抹油头,“老段,是你的功劳,谷某人不跟你抢。但我既然来了,不能顶着一头雾水回去,我这个表态,你还满意?”
段阔海点点头,“行了,小许,你说案情。”
许舒一指谷春,“谷队长,别装了,凶手就是你!”
“啊哟!”
和谷春挨得最近的贾政明惊呼一声,一步跳出两米远,拔出配枪指向谷春。
跟着谷春的两名七队队员也吓了一跳,赶紧错开数步。
众目睽睽,谷春满脸胀红,“你,你放屁!凶手怎么就成了老子,段阔海,你敢指使这小王八蛋构陷老子……”
许舒笑道,“谷队长,你别激动。”
“我激动你奶奶个腿儿。”
谷春重重一抹头发,本来高抛的发型,被他重力压成了鸡窝,“好,你说老子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
许舒道,“第一,你明明是七队队长,这里案发,根本不关你七队的事,你为何到此?而且比我们都先到,这难道不反常么?”
“什么反常,老子那是抢功……”
话至此处,谷春忽然住口,面色尴尬。
许舒笑道,“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此案和谷队长无关,谷队长偏要去而复返,十分反常。现在解开了,原来是为抢功,现在谷队长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秦冰玉手掩嘴,俏脸胀红。
段阔海又气又好笑。
谷春暴跳如雷,怒吼连连。
他本来就是来抢功的,但这事儿说得干不得,现在被许舒逼得自己说出来了,就成了段阔海手里的把柄。
这案子的主动权,彻底被段阔海抢走了。
“好好好,段阔海,你这回是招到人物了。你不是喜欢抢功么,我让你抢。这件案子,我一定会上报到站里,到时候如果破不了案,我看你怎么和站里交待。”
谷春死死瞪着许舒,“小子,还有你,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嘴皮子利索,还有没有旁的本事。你才套上的官皮,我倒要看看你能穿几天。”
许舒冲谷春拱手,“多谢谷队长记挂,区区不才,在段队和秦副队的指导下,破这案子,就一个字:玩。”
谷春气得直喘粗气。
许舒一指晏紫,“晏小姐,藏了这许久,该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吧。”
“啊,你,你在说我是……凶手?”
晏紫一双清澈的眼睛写满了惊疑
“许……老弟,慎言,慎言啊……”
贾政明先急了。
他太知道晏紫经营的白马书寓有何等的影响力,真正的往来无白丁,据说治安署的白副署长都是那里的常客。
谷春冷笑,“胡乱构陷,看人家纤纤弱质,想搞屈打成招?”
许舒道,“晏小姐,拜托收敛一下你的舞台天赋,没用的。
好吧,既然你喊冤,贾副社长和谷队长也替你喊冤,咱们一起来复刻一个事实。”
说着,许舒阔步朝主卧走去,众人跟行在后。
晏紫美眸含泪,一脸哀戚。
段阔海和秦冰,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将晏紫夹在中间。
众人来到主卧,许舒指着靠近窗台的茶几,“破绽就在这里。”
众人朝那处看去,红木茶几上摆着一个滤壶。
壶底沉淀着已经泡成淡色的茶叶,滤壶边上摆着三只茶杯。
茶杯底部有少许干的茶渣,杯口位置有一层淡色的水渍痕迹。
“一个茶盘,三个茶杯,半壶茶,有什么问题?”
谷春冷声道,“谁都知道昨天来了两个人,加上曹广校正是三人,这点很多人都可以佐证,茶盘是冬梅送上来的。”
许舒道,“谷队说得都对,但关键在茶水。”
谷春哼道,“茶水早化验了,根本无毒,你装什么神探。”
许舒指着还剩半壶多一点的茶水道,“我说的是茶水的量,谷队不觉得壶里的水太多了么?”
许舒让冬梅拿来一套同款的茶壶和茶杯。
茶壶盛满水后,注入茶杯,一壶水用尽,正好倒出六杯。
接着,他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分别注入三个茶杯,三个茶杯注满,壶中剩了大约有小半杯水的量。
“现在还剩三杯半的量。”
许舒含笑看向晏紫,“也就是说用去了两杯半的水量。”
谷春轻蔑一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倒茶时不一定要倒满。
倒出去的两杯半的水量分到三个茶杯里,也很合适。
你还太嫩,不懂‘酒满敬人,茶满欺人’的道理。
原以为有什么惊天发现,就弄出了个这。”
许舒道,“如果滤壶里的存水,不止三杯半呢?”
“不止三杯半?”
贾政明猛地一拍大腿,“是了,刚才化验抽了两管子,每一管子的水量,能倒大半杯。
这样算的话,滤壶里的存水,应该剩下五杯左右的量。
也就是说,昨晚,只用去一杯水。
“三个人,一杯水,没道理啊。”
众人交头接耳。
谷春道,“说不定人家一壶喝完,重新续水。”
许舒道,“我询问过冬梅,她只送过一次茶水,楼上并没有暖壶,楼下暖壶里的水,并没少。
总不能是曹广校下楼来取水后,又自己烧水,把暖壶重新注满吧。”
“那这三个茶杯杯口的茶渍怎么解释。”
谷春冷声道。
秦冰眼睛一亮,“我知道了,那人从茶壶倒出一杯水后,又用那杯水,注满第二个空杯,再用第二杯水注满第三杯,然后喝掉杯中水。
如此,便能只用一杯水,就造成三个使用过的茶杯的假象。”
许舒笑道,“为何那人不用茶壶分别注满三杯,而要如此做呢?”
秦冰道,“习惯使然,因为她倒水时,潜意识已告诉他只需一杯水就能做出这样的假象。
然而,这潜意识,却让她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象?”
贾政明摸着下巴问。
许舒道,“因为当时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但有人需要外人以为房间里有三个人。”
满场鸦雀无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谷春连连摆手,“不对,不对。曹广校,晏小姐,左先生,这是切切实实的三个人啊。
曹广校和晏小姐,冬梅都见过,不可能是假的。至于左先生,冬梅也看见他和晏小姐一起来的。
不过,冬梅没看清他的脸,难道说……你怀疑左先生当时不在房间?”
许舒道,“正是。”
此话一出,满场俱惊。
谷春冷笑,“大言惊世,耸人听闻。
晏小姐,冬梅都见过,还有那个嫌犯刘遂,也见过。”
许舒道,“冬梅和刘遂只见到了礼帽男。”
谷春道,“那晏小姐呢?他可是给出了左先生的外貌描述。”
许舒道,“如果晏小姐是凶手,她可以把左先生描述成任何人?”
谷春冷笑,“你这是强词夺理。晏小姐为何要制造三人会面的假象?”
许舒抽了口烟,“因为……晏小姐需要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左先生,充当完美罪犯,洗清她的嫌疑。”
贾政明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晏紫的眼神终于变了,“你说左先生不存在,冬梅看到的礼帽男是谁?”
许舒指着大床上的曹广校,“是他。”
众人头上同时炸响惊雷。
许舒道,“诸位试想,左先生来曹府的时间,不是太巧了么?
恰巧冬梅在储物间找普洱茶时,左先生来了。
恰巧储物间在拐角,又巧的是那处视角独特,让冬梅恰好可以看到左先生来,又看不清左先生的样子。
谁能让冬梅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处在特定的地点——储物间?”
“曹广校,只能是曹广校。”
秦冰续上思绪,“还有,冬梅送茶时,也是曹广校取茶,他没让冬梅进主卧。
因为一旦冬梅进来,就会发现屋内根本没有什么左先生。”
“等等,许舒你说左先生是曹广校,那曹广校为何要假扮左先生,配合晏小姐杀掉自己?”
谷春后脊梁发冷。
许舒道,“曹广校并不知道晏小姐对他动了杀心,至于他同意扮成左先生,是因为他也需要这个三人聚会的假象。
别忘了曹太太,她可不像是好相与的。若让她知道曹广校和晏小姐,深夜独处一室,可是天大的麻烦。”
贾政明缓缓点头,“既然曹广校畏惧曹夫人,为何选在曹府和晏小姐……咳咳……”
许舒道,“选择曹府,必是晏小姐的主意。”
谷春问,“那曹广校为何答应?”
许舒道,“晏小姐自有办法说服,再说,曹广校的日记也记录了,他有特殊癖好,越是危险的地方,办那事越觉刺激。”
秦冰轻啐一口。
“那晏小姐为何要选择在曹府作案?”
谷春心里发冷,虽觉许舒说得太玄,但越想越觉合理。
“选择在哪里作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作案地点,要方便营造左先生存在的假象。此外,还有这个。”
许舒一指血墙。
贾政明道,“你怀疑血迹也是晏小姐弄的?怎么弄的?”
许舒道,“这得问晏小姐,关键不在于怎么弄,而在于晏小姐弄这个的目的?”
段阔海道,“我明白了。墙上的字符是晏小姐从曹广校处弄来的,但她不知道这些字符的意义。找外人根本问不出来,也许还有露马脚的嫌疑。
不如故布疑阵,将字符伪装成破案线索,让我们帮她来解开谜团,好一招投石问路,无怪你小子要喝止曾副总师。”
一时,所有的线索都解开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许舒,仿佛他身上写着八个大字:目光如炬,洞若观火。
“等等!”
谷春厉声道,“别忘了,刘遂也说他亲眼看到了礼帽男。
按时间点推算,曹广校已死,他如果是礼帽男,刘遂看到的是谁?”
许舒道,“很简单,刘遂说谎。”
谷春哂道,“解释不了,就说人说谎,真有你的。”
许舒弹了弹烟灰,“谷队不觉得,刘遂和焦勇被抓的时机太巧了么?”
段阔海点头道,“确实是巧,带曹兴去废品站认脏,恰好就撞上刘遂、焦勇在那处销赃,像是等在那里被抓。”
贾政明眼睛一亮,“莫非刘遂、焦勇和晏小姐是一伙的?”
晏紫泫然欲泣,“晏紫一介弱质女流,你们破不了案,就往人家身上栽赃,说来说去,都是些假设推论,可有半点证据。
贾副社长,人家要找白副署长,找黎议长做主。”
贾政明慌了,求救地看向许舒。
许舒冷笑,“晏小姐别急,推论、假设奈何不得你。
我猜晏小姐的身份,肯定也做得极为干净,挖下去,也得不到什么。”
晏姿哀哀戚戚,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滴。
许舒接道,“晏小姐先别得意,你的身份天衣无缝。
但干黑活的刘遂、焦勇的身份,只怕就没那么干净了。
晏小姐,你说呢。”
晏紫如资深戏骨一般,瞬间变了面目,冷冷盯着许舒道,“谁能想到区区一杯隔夜茶水,让你做出这么大篇文章。
常言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你这么聪明,不怕短命么?”
此话一出,谷春、段阔海眼中同时放出亮光。
“着火啦,着火啦……”
窗外忽然传来惊呼,不多时,便有滚滚浓烟在院子西南方向腾起。
霎时,厅中乱作一团,段阔海第一时间扑向晏紫,晏紫动也不动,仿佛束手待擒。
就在这时,嗖,嗖,数道寒光闪过,激射段阔海。
却是刘遂,焦勇扑入厅来,双手连续扬起,洒出锋利的飞镖。
“我就说安排人做假家口供,安排一个刘遂就够了,为何来俩,原来还有保镖的作用。”
许舒一把拉过秦冰就要遁走。
秦冰推开许舒,两道杏黄符从袖口飞出,激射刘遂、焦勇。
刘遂急速躲闪,挥手砸出数个白包。
白包炸开,玫红色的粉尘四散弥漫,充斥大厅,刺鼻气味弥漫全场,视线也被彻底隔断。
与此同时,屋外救火的呼喊声,响彻四方。
许舒暗道此地凶险,不可久留,埋头朝主卧冲去。
他记忆绝佳,闭着眼睛火速冲进主卧,迅速钻进床底。
他靠墙躺了,调匀呼吸,暗暗后怕,原来装叉的风险这么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透过床缝,可以看到空气中的粉尘已经全落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玫红。
外面的救火声也渐渐消失,透过床缝可以看到窄窄的一条窗边,天色已暗了下来。
许舒挪了挪身子,准备溜出,忽地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双白色的球鞋映入眼帘,三十八的脚码。
许舒屏住呼吸。
那人似乎在找什么,四处翻检。
终于,翻到了床边,竟丝毫不惧曹广校的尸体。
忽地,她蹲下了身子。
白色的运动裤勾勒出饱满臀线,长腿绷得紧实而笔直。
许舒憋得胸腔阵阵火辣,死死捂住口鼻。
那人探寻偏刻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许舒缓缓舒一口气,轻轻抚摸胸口,就在这时,一张人脸出现在窗边,美面如画,宜嗔宜笑,不是晏紫又是何人。
“晏…晏…小姐,你好……”
许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换了一身运动装的晏紫,长发束在脑后,清纯得像一个在校大学生。
她眼睛依旧明亮清澈,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我好什么?”
“你好……美,我觉得这身衣服,更……更衬您的气质,青春无限,活力逼人。”
许舒一脸的真诚。
“油嘴滑舌,你是继续躺在里面,还是出来?”
晏紫站起身来,拍了拍满身的粉尘。
“我躺里面就好,您忙,别管我。”
话音未落,许舒一咕噜从床底溜出,一个剪刀脚,朝晏紫双腿勾去。
晏紫一动不动,取出一把黑沉沉的手枪,直指许舒。
许舒双脚顿住,面色发白,“如果我说,我们之间完全是误会,您信吗?”
“信。”
下一瞬,晏紫扣动扳机。
滋,滋,两道水线击中了许舒。
“水枪!”
许舒大怒,“好个死丫头,敢……”
得势猫儿雄过虎,许舒正要昂扬,洒落在地上的水渍毫无征兆地燃烧起来。
“哎哟!”
许舒跳开一步,扯下窗帘,将火焰扑灭,心里哇凉哇凉的,才看明白那哪里是水渍,分明是油渍。
他终于想明白,为何当时会突然起火,感情这晏姿是盗火者途径的超凡者。
“还要再试试么?”
晏紫玩味地盯着许舒。
许舒连连摆手,“不试了,不试了,您神通无敌,我是有眼不识高人。
话说回来,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算朋友了。”
晏紫怒极反笑,“我生平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厚颜无耻之徒,按我的吩咐行事,再敢啰嗦一句,让你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许舒连忙高举双手,“您千万别冲动,要啥给啥。其实我也是多事,老曹一个人渣,死了普天同庆……”
他尽可能转移晏紫注意力。
晏紫咬牙切齿,“你还敢弄嘴!”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精巧的设局,会毁在一壶茶上。
她恨不能活吞了这坏她大事的家伙,但许舒展现的智慧,让她看到了收为己用的巨大效益。
不然,她也不会以身涉险,去而复返。
“哎哟,肚子疼。”
许舒忽然捂着肚子,朝左侧的卫生间狂奔。
那处有水龙头,一旦靠近水源,晏紫的威慑就没那么大了。
才奔出三米,他裤子立时起火。
许舒快速冲进卫生间,一把拧开水龙头,流水急下,火焰立时被扑灭。
他裤腿上只沾了些油渍,水冲即灭,并不足以形成流动的火焰。
他敢搏这把,就是看晏姿引火,还需火油相助,料定她控火的本领有限。
见晏紫没有追上,许舒赶忙起身,直奔窗台。
砰的一声,卫生间门被踢开,水枪飚射,许舒头上、身上,又沾上火油。
许舒朝晏紫扑来,晏姿赶忙退出卫生间,许舒再拧龙头,只剩涓滴水流。
“死丫头关了水阀。”
许舒暗骂,当机立断,迅速脱衣。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降是不降。”
晏紫冷声叫阵。
许舒二话不说,脱光衣服,狂扑窗台。
晏紫大怒,冲进卫生间,玉手轻搓,就要引火,“啊哟!”
许舒脱得只剩条裤衩,精壮的身体,挤满了晏紫眼睛。
晏紫主持白马书寓,迎来送往,却是个清倌人,哪见过这个,羞愤欲绝,仓皇退出,再咬牙冲进来时,哪里还有许舒踪影。
晏姿直扑窗口,许舒竟已攀着通风管下到草坪,他扬起脸来,冲晏紫挥手,摆个健美的姿势,“晏小姐,不送。”
啪的一下,晏紫一巴掌拍在窗格上,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亢,亢,亢……
许舒玩命加着油门,他浑身就剩一条底裤,冷得牙齿咯咯打颤。
半个小时后,他顶着街市上无数诧异的目光,冲上同乐路,蹿进修理厂大门。
下得车来,他火速钻进杂物房,想找衣服蔽体,只得几条破麻袋。
天气湿寒,他冷得不行,快速点燃地锅。
汹汹火焰燃起,身子才有暖意,他连打好几个喷嚏,肚子又饿得咕咕乱叫,这一天折腾,他水米未打牙。
他翻检一遍,搜出半袋米,和一包辣椒面,外加一瓶猪油,半袋食盐,两把小葱。
“老段抠得也是没谁了。”
许舒一边抱怨,一边洗米焖饭。
他饿得厉害,半袋米全被他倒进地锅焖了。
新出锅的米饭,配着新炸的油辣子,拌上一勺猪油,半勺盐,半把葱花,瞬间成了无上美味。
许舒吃得满头冒汗,外面传来段阔海的声音,“看,有烟气,我说你瞎担心吧,就这小子,黏上毛比猴都精,就属他躲得快。好香,不好,我的米……”
惊呼声未落,段阔海已扑进门来。
看着飘落在一旁的空米袋,段阔海就差捶胸顿足了。
一见只穿着内裤的许舒,秦冰玉面飞红,扔过一包衣服,“赶紧晾干了穿上,成什么样子。”
许易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在曹家卫生间里剥下来的衣服。
裤子,毛衣烧了好几个黑洞,好在风衣完好无损。
许舒架起篝火,晾上湿衣。
“可抓到那妖女?”
“抓个鬼,人家组织严密,早有后手。”
段阔海没好气道,“咱这边还有乌龟王八蛋扯后腿。”
许舒这才发现段阔海胸口有两道掌印,衣服也扯破了,“你和谷春交手了?还吃了大亏?”
“放屁!”
段阔海昂然道,“老子打得他吐血。”
说着,抄起碗盛了堆尖一碗米饭,学许舒拌上猪油盐辣子,搅拌几下,大口吃了起来。
许舒也捡起一碗,拌好料,朝秦冰递来。
“小秦不吃荤油。”
“正好,我还不够。”
许舒把碗收回,却被秦冰劈手夺走,她也饿得厉害。
秦冰习惯性地挑了一小筷米饭入口,猪油辣椒小葱迸发出的奇异香味,瞬间让她满口生津。
她从没觉得米饭会这样的鲜香可口,她一口接着一口,认真干饭。
一时间,三人闷头埋头干饭。
许舒瞅瞅锅里,混个半饱,放下碗来。
他起身烧水,才把茶泡好,秦冰放下碗来,一想到自己竟然还添了饭,她悄悄摸了摸日渐丰腴的腰臀,后悔不已。
“舒坦!”
干完锅里的最后一勺饭,段阔海大呼一声。
“段队,你若肯多备点料,滋味应该能更好些。”
许舒甩了甩八九分干的裤子,套上身来。
段阔海摆手,“你可积点德吧,这一餐把我一星期的口粮都吃了。”
许舒一阵无语,段阔海拿过罐头瓶泡好茶,“还没说你是怎么脱身的呢。”
许舒照实说了。
“盗火者途径!”
段阔海道,“看来已经到了阶序二的拜火者,不然,不能远程引火。”
“盗火者途径有什么能耐。”
许舒问。
段阔海道,“阶序一的盗火者,对温度感应惊人,有对物品持续加热的能力,只要时间足够,甚至能点燃一根香烟。”
许舒道,“难怪我躲床下,还被晏紫发现,原来她可以根据人体的热源来搜寻,定是当时乱战方起,就知道我藏那儿了。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本事?”
段阔海道,“阶序二的拜火者,有远程引火,激发火苗的能力。除此外,一定距离内,还能对人体加温,制造发热假象。
持续发功,可让人体的血流加速,心血管扩张。”
许舒眼睛一亮,“我说曹广校明明那么惜命,按时服药,且现在的时节,气温正好,也不是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期,怎么就突发心肌梗死。
显然,是晏紫用超凡力量,远程导致他体温紊乱,引他发病。”
秦冰道,“墙壁上的血色应该是某种特殊颜料,平时不显血色,晏紫不动声色地加温,导致颜料改变性质,就有了墙壁流血。”
许舒穿上风衣,“墙上的密码到底是干嘛的?”
秦冰饮了口茶,“问过曾副总师了,那是一串市图书馆资料室秘密资料的存取密码。”
“曹广校存的什么资料?”
“献山大桥的设计全图。”
“献山大桥!”
许舒大惊。
献山大桥是大周最大的一座跨海大桥。
可以说春申能成为大周顶级经济城市,这座献山大桥的意义怎么拔高也不为过。
当初为建造这座大桥,春申人咬牙交了三年的人头税。
“他们要炸桥!”
许舒沉声道。
“炸桥!”
段阔海惊得站起身来。
秦冰的樱桃小口撑成“o”型,“你有什么凭据?大桥就在那里,要炸桥,直接填埋炸药不就好了,找设计图作甚?”
许舒道,“像献山大桥那样的桥梁,没有设计图纸,找不到关键结构点,随意填埋炸药,只能炸坏,不能炸塌。”
段阔海咋舌不已,继而大笑,“哈哈,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要立即报告站里。
原想着一无所获,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段阔海跳着出门,很快,就听见边三轮的亢亢声。
许舒追出门去,哪里还有段阔海身影。
他嘀咕两句,转回修理厂,秦冰已经跨上自行车。
许舒赶紧上去,扶着车把。
“还有事儿?”
秦冰抬手看了看表。
“当然有事儿,今天和晏紫闹了一通,他们若是隐在暗处伺机弄我,我很危险啊。”
许舒觉得两位上级对自己的人身安全简直视若草芥。
“干这一行,哪天不危险?”
秦冰白他一眼,两条丰美的长腿一蹬,自行车远去,“明天记得去学校,填志愿,准备参加毕业考。”
虽然许舒参加了预考,秦冰并不认为他能有什么作为,最终的归宿还得是毕业考。
…………
次日下午,菁才高中篮球场。
曹达明一个飞扑、垫脚,放翻一个正持球进攻的瘦高个学生。
瘦高个才抱怨一句,曹达明一个巴掌抡上去,瘦高个捂着脸,才要理论,七八个青年围了上来。
瘦高个含恨离开,一个身材火辣的短发女生热情地递给曹达明一个水壶,曹达明接过,搂着她,啵的一口亲了上去。
短发女生咯咯娇笑,口哨声四起。
“曹哥,不想秦老师了?”
一个矮胖青年才开口,曹达明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将他蹬了个跟头。
曹达明追上,还要再打,被众人死死抱住。
“曹哥,息怒息怒,今天下午,许舒一准会来,除非他不想拿毕业证。”
说话的谢龙,跟曹达明最紧,最知他心思。
如果说以前,曹达明跟许舒只是互相看不顺眼。
那现在,曹达明视许舒为死敌。
谢龙太知道曹达明对秦冰存了何等狂热的心思,那天,亲眼所见许舒载着秦冰离开,曹达明差点没气吐血。
尽管后来,校园里有消息传出,秦冰和许舒是表姐弟的关系,但曹达明根本不信,反而越发认定秦冰和许舒有事,自己被绿了。
曹达明咬牙切齿,“来得好,老子非让狗䒤的后悔生出来不可。”
“曹哥不可。”
“有踏马什么不可,反正要毕业了,老子还怕踏马谁。”
“曹哥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出气,打他一顿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曹达明狞笑,“老子这回要让他从精神到肉体,都爽到极点。”
“曹哥有办法了?”
曹达明神秘兮兮一笑,“你们静等着看好戏就是,不过,也少不得你们配合……”
曹达明嘀咕一番后,众人皆变了脸色。
“怎么,怕了?怕了的可以退出,我绝不勉强。”
“怕个卵!”
“干了!”
“跟着曹哥走,吃香喝辣啥都有。”
众人纷纷表态,一人急速奔来,带来许舒到校的消息。
“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