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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一甘。  1比一

    沈默默然那天赵贞吉不过是为王世贞说了几句公道话如果这样都要遭到严党打击的话万一自己说情的事儿要是被严世蕃知道那还不被整的死去活来?

    想到这他额头微微见汗轻声道:“部堂怕是多虑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明年考满之后您就要廷推入阁了身负着百官的仰望又怎会因为几句气话下野呢?”

    “呵呵拙言有所不知啊赵贞吉的坦率无与伦比他道:“一切都是表象本质上还是乌漆吗黑的官场倾轧。”说着也不卖关子直接分解道:“自从张志、李本相继去后现在的内阁中。只有严徐二位阁老双方能量都差不多严阁老强一点也有限。所以前很看重这第三个入阁的人选”双方僵持了很多年终于眼看着我要上位了严党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之而后快。”

    “既然明知如此。部堂又何必要跟严党提前冲突呢?”沈默不由轻声道。

    “呵呵徐阁老说我是什么都明白可毁就毁在这个“好网使性上了赵贞吉自嘲笑道:“其实老夫也是吃过大亏的也想要改一改这脾气无奈乎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五六十岁了还是这副德

    沈默早就听说。赵贞吉性情网硬、嫉恶如仇在权贵面前毫无忌惮从不为那五斗米折腰。据说当年他刚刚被提升为左谕德兼监察御史适逢俺答犯京城。递交言辞轻侮的国书要求与朝廷互市满朝文武惊慌失措严阁老更是极力求和。

    年轻气盛的赵贞吉大怒对自己的老师奋袖大言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既许贡则必入城倘要索无已奈何?”徐阶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呢?”赵贞吉便条理清晰的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了一系列合理的应急举措。然后徐阶说:“你的看法很好可我做不了

    赵贞吉便“盛气。见严嵩要当面指出他的错误严嵩怕被难堪婉言辞而不见。

    吃了闭门羹的赵贞吉登时大怒竟然在严府门口大骂守门的侍卫这时赵文华先生来见严嵩见赵贞吉还在门口大骂完全不给干爹丝毫的面子便喝斥赵贞吉命令他闭嘴。谁知赵贞吉竟连九卿之一的赵文华一起骂了个狗血喷头抱头鼠窜。登时轰动京城。

    当然他也因此得罪严嵩致使仕途坎柯一度被皇帝认为“漫无区画。而下诏入狱吃了廷杖后又谪贬为荔波典史教刮不可谓不惨痛。对于他的遭遇徐阶心怀愧疚得势后便将赵贞吉起复先在南京恢复品级然后调回京城来。在徐阁老看来类似的经历会塑造类似的人格”当年徐阁老少时也是盛气凌人因为得罪了张魂先是下了诏狱、又险些被判处死刑最后侥幸被配到福建的穷乡僻壤当一个小小的推官。多少年挣扎起复重新回到朝堂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宁折不弯的翰林了而是内敛世故小宁弯不折。

    他相信经历过类似的磨难沉浮后赵贞吉应该会变得与自己一般成为志同道合、相互理解的好战友。但来自巴蜀的赵大州根本就是个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回来后依然跟严党斗得不亦乐乎后来徐阶跟他几次深谈。要他以大局为重才稍有收敛。

    谁知王世贞父子的事情一出赵贞吉又忍不住了蹭蹭蹭地了一通火结果让严世蕃找到了落他的由头”他这才猛然想起徐阁老“大局为重的叮嘱。所以才默然无语没有跟他顶牛到底。想想吧一个敢到严府门前骂街的家伙岂能怵了严世蕃?

    “当日我天真的以为”赵贞吉苦笑道:“忍一忍便能度过这一关不让严世蕃的诡计得逞。结果一时失算完全被他压了下风如此一来大家都会以为我怕了严世蕃将来整治我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出来为我说话的。  ”

    “徐阁老呢?”沈默轻声问道。

    “我们俩的关系。让他没法表态赵贞吉摇头道:“否则严阁老会很乐意用朋党的罪名参劾他。”

    “难道没有的法了吗?”沈默问道。

    “也许有但我不想找了。

    小。赵贞吉捻须笑道:“其实我去了未尝不是好事。”

    “何如?”沈默轻声问道。

    “我也说不准。只能说  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赵贞吉笑笑道:“对徐阁老来说也许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见他不愿直说。沈默知道显然涉及到徐阶接下来的安排便知趣不再追问。

    赵贞吉见他安静下来有些歉意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阁老让我安心休息几年一切都有他呢。”

    沈默摇摇八几“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担心阁老这样的人去刊恻中就越没有不同的声音了。”

    赵贞吉摇头笑笑起身坐回大案后问道:“沈大人你既然来觐见老夫便要履行职责查问一下你的学问。”

    沈默不明就里。只好恭声道:“大人请问。”

    “你是状元。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赵贞吉道:“可是身为翰林当博览群书。不知你是否对《韩非子》有所涉猎?”

    “谈不上到背如流。”沈默微笑道:“却也勉强算是烂熟于胸

    “好大的口气”赵贞吉不由失笑道:“那我问你。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沈默笑着接话道:“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赵贞吉颌笑道:“你还有件么疑问?”

    “没有了。”沈默缓缓点头道。

    “很好。”赵贞吉点点头拿起笔架上的羊毫。蘸下墨汁一边写一边道:“按例。在詹事府任职者都会在别处兼任一职。”

    这是惯例每个开坊的翰林官都是如此比如面前这为赵部堂当年就是右中允兼任监察御史所以沈默丝毫不意外便听他道:“按例国子监应该有两名司业现在只有一个”另一个人选我推举你去吧。”翰林院、詹事府和国子监都归礼部管官员任免也需要得到礼部尚书的肯。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对沈默来说。现在在哪干都一样便点头答应道:“让部堂大人费心了。”

    赵贞吉把荐书写好递给沈默深深看他一眼道:“去了那里。要跟祭酒大人搞好关系你会受益无穷的。”

    沈默微一错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沈默坐进轿子里。

    “大人。咱去吃什么?”三尺笑眯了眼道:“烤鸭还是涮羊肉?”

    “吃吃吃你个头。”沈默白他一眼道:“你们北京人的吃食太腰太油大人我吃了会闹肚子的。”

    “那咱去吃粤菜”三尺笑道:“北京这儿我熟要不福建菜也行大人不是最爱那种清淡口味吗?”见沈默都不甚中意他干脆道:“您说吧八大菜系哪一种?这种行了吧。”

    “淮扬幕。”沈默点点头。

    “这么成了吗?”三尺道:“我知道前门外有一家酒楼专做淮扬风味。那味道堪称一绝!”

    “我要吃金陵风味的。”沈默有些郁闷道:“白跟了我这么多

    。

    “金陵风味”哦  ”三尺恍然道:“哎呦大人您要去那儿直说不就完了还用得着这么绕?”

    “你想的太多了”沈默放下帘子道:“我只不过想吃金陵菜罢

    见大人不再理会自己三尺苦闷的都囔道:“每次都让我背黑锅若是夫人知道了真要打死我了。”见边上担任轿夫的卫士吃吃直笑他低声威胁道:“笑个球啊?要是谁走漏了风声我保证在被夫人处置之前先打断他的腿!”说着猛的一挥手道:“去明时坊的丁香胡同。”

    明时坊在城东。丁香胡同只是其所辖几十条大胡同中的一条在这胡同深处有一户不大不小的宅院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的四合院而已但进得院中。却是别有洞天  满园望去奇峰鳞绚。洞壑盘旋嵌空奇绝围一弯浅池池中锦鳞戏水莲花朵朵;四周下除了北方的瑰柳海棠外还种了百杆瘦竹修影婆娑在这北的中。营造出一番特别的江南风味。

    依着竹林的是三间正房。以及侧边两间厢房。东厢房中摆满书籍书架前是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铺陈着笔墨纸砚还有厚厚一摞写满字的宣纸显然是有萃苹学子在此用功。

    而西厢房中。就要雅致许多墙上悬着仕女图地上是软榻榻上搁着姑苏云林式样的小几几上摆着一张绿绮古琴几前隔着个博山香炉炉中檀香淡淡袅袅却是一间琴室。但此时中午无论书房还是琴室。全都没有人影。

    因为在此居住的姐弟三人正在饭厅中用餐。桌上的膳食虽不算丰盛却也称的上精心。几盘应时蔬菜之外一大碗鸭血粉丝汤几个南瓜团子一碟点了胭脂红的鹅油酥饼这便是姐妹俩的午餐了。至于弟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有半只烤鸭可以享用足够他吃得鲍饱的。

    那姐姐望之不过二十岁生得窈窕婀娜虽着一身素衣却有着恍若西子的容貌即使数遍江南也很难找到比她拨的女子乃她的弟弟、妹妹都才十来岁正是天真烂漫酬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好长时间都没注意到姐姐眉宇间的忧愁。

    两个孩子为了某个问题起了争论时才一起看向姐姐想让她给评个对错这才现了她的不对劲妹妹问道:“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姐姐笑笑道:“快吃饭吧吃完了该练琴的练琴该读书的读书。  ”

    “你一定是想沈大叔了。”妹妹年纪虽小却十分八卦道:“你说对不对呀?”舟一句确实问自己的弟弟。

    那小弟弟闷声道:“不知道。”便低头扒饭开了。

    “每次一提到沈大叔。你就这样子”妹妹为家人鸣不平道:“下次不让大叔给你买《西游记》看了。”

    “不看就不看。”那弟弟显然对那沈大叔意见很大。

    “你这人真无聊。”妹妹指责弟弟道。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口一个清越的声音道:“好厉害的姐姐要搏烂谁的嘴巴啊?”

    听到这个声音。那姐姐的身子明显一颤弟弟继续闷头扒饭妹妹却欢喜雀跃起来丢下饭碗跑出去欢呼道:“大叔你终于来啦。”便将提着一盒艾窝窝的沈默拉了进来。

    沈默把点心盒子递给小妹看看桌上的饭菜不由笑道:“这么多好吃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还没吃饭呢。  。便对小妹道:“巧儿给大叔端一副碗筷。”

    “好。小妹干脆利索的答应道便去给沈默拿碗筷。

    “洗手去。”那姐姐终于话了。

    沈默无奈投降道:“知道了知道了。”眼睛四下瞅瞅没看到有水盆只好问小小男孩道:“志坚你在哪洗手吗?。

    那志坚白他一眼。吐出两个字道:“天井。小

    沈默心说这都吃炸药了?只好出去天井自己打水洗了手回来时桌上多了碗筷。却少了那姐姐:“巧儿你姐呢?”

    “去给大叔包辊钝去了”巧儿一边捏着个艾窝窝扛口小口的吃一边答道。

    沈默呵呵笑道:“太见外了我又不是外人”小

    话音未落便听那志坚道:“你就是外人。小

    “我说志坚怎么几个月不见跟我较上劲了?”沈默好笑道。

    “因为你是坏人你整天欺负我姐姐。”志坚怒目而视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沈默连忙摆手道:“会让人有歧义的。”说着正色道:“我跟你姐姐是纯洁的好朋友绝对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知道了吗?。

    “哼那我姐为什么整天不高兴?”小家伙年纪不大已经有了维护家人的信念质问沈默道。

    “哦是吗?”沈默微微动容道:“我去问问先。

    便不管两个小鬼起身往厨房走去。

    只听身后的巧儿质问志坚道:“你凭什么说大叔欺负姐姐?。

    “因为他是坏人”看来志坚的逻辑似乎出了些问题。

    沈默走到厨房。看那女子正在忙活。只见一个个样式精巧的辊钝在她那双纤细白哲的小手中飞快成型然后整齐的摆在面板上光看看都是一种享受。

    沈默便站在门口欣赏。她却立刻挥时常一连捏破了几个惧忧不由气道:“想吃别看了想看就没得吃了。”

    “那我不看了。”沈默肚子真的饿了便拿个小板凳与她背靠背坐着道:“你包你的我不看专陪你说话何如?”

    “这还差不多。”她便继续忙碌起来只听沈默道:“在京里住的还习惯?”

    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那女子点点头继续忙活起来。

    沈默回过头来轻声道:“苏雪听志坚说你很不开心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吗?”这女子便是跟沈默绯闻多年的苏雪大家这位才貌绝世的女子其实跟沈默真的没有乱过却依然甘心卸下错华为他素手调羹这让沈默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苏雪不言语将捏好的棍钝煮好了又麻利的兜了一勺滚烫的鸡汤浇在辊钝上那皱纱似的皮透著肉色的辊忧顿时便一只只张开羽翼在碗中漂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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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雪将那碗鸡丝接悦端到沈就面前又递给他一把调羹。波就送一颗馄饨入口果然是皮薄馅嫩夹滑鲜香不由赞道“这些年也吃了不少好东西可都赶不上你这儿的老三样。”

    深吸口气苏雪已经平复了心情微微一笑回答他起初的问题道别听小孩子瞎说跟你能有什么关系我是在为他的学业愁。”

    “有什么问题吗?”沈就问道。

    “我读的经书有限已经快要教不了他了。”苏雪道“前些日子让老王去临近的堑学看看却都要官府的身份文书还得邻居出具结保才能收纳。”说着有些郁闷道“在苏州时也没听说这个“。”

    “北京嘛皇城根儿下自然有些不同。”沈就一边吃一边轻声安慰她道“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改天我找找人给他办了吧。”

    “又要麻烦大人了。”苏雪轻声道。

    “怎么又见外了?”沈就笑道“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苏雪低头道“你也是为我着想…

    两人便都不说话沈就无声的吃着位悦苏雪则在低头想着心事一他俩相识也有五六年了也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在外人看乘苏雪早就是沈就的外室了。

    可事实上沈就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她一根…这可不是他矫情而是非不愿实不能尔。

    在苏州时淡就握着权把子不知多少富商士伸奉承他逢场作戏也不知多少次所以他起初也想着顺水推舟便把苏雪办了可苏雪从来不给他任何暗示如果他不来苏雪从不会去邀如果他乘了苏雪会为他做顿饭给他弹曲子或者和他对弈一局然后天不黑便撵他回家去了。

    沈就起初以为这是欲擒故纵的小把戏便耐心等着可等啊等啊一等就是好几年他终于相信苏雪真的是与众不同了这女子就像水中的莲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又像空谷中的幽兰美丽却无比飘渺他甚至相信若不是有弟弟秣妹的牵绊她一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庞就这人说他心黑也好皮厚也罢却从来不无耻也压根没想过吃着碗里占着盘里的为了自己的私欲使别人陷入痛苦所以他不知多少次问过苏雪对将来什么打算需不需要他安排一下让她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一段生活。

    但每当此时苏雪都会温柔的婉拒轻声道“我知道自己在作甚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沈就很想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每每问起她都会像这次一样拒绝回答让他一阵阵的气闷。

    如是稀里糊涂的相处几年苏雪竟然成了沈就的红尘知己每当他感到疲倦难过想要倾诉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溜到她这儿乘总是可以得到莫大的舒缓若菡太忙了孩子和事业让她没有当年的细腻或者想细腻也没那个精力。而柔娘在沈就面前总是拘谨的不能像苏雪一样完全不管他的身份、地位以一种平等的心态对他。

    渐渐的沈就已经习惯了苏雪的存在也不再追问她将来的打算直到他确定要离开苏州时才猛然现这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了。

    于是在正月里的一天沉就对苏雪说“我要进京了。”

    苏雪正在切茶听到后手微微一颤旋即那亮黄的茶汤又稳稳的注入杯中若无其事一般。

    珑就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道“我已经把志坚的户籍落在陕西兰州卫了虽然要千里跋涉去参加科举但那里的卫所子弟读书的少根本用不完生员名额这样志坚去了一乘没人在乎他侵占名额。来也容易取中这都是在江淅没法比的。”

    苏雪将茶杯奉到沈就面前轻声道“我被父母卖到清楼却牵连了弟弟让他没了前程现在大人帮我弥补了这个终生的遗院我真不是该如何报答大人了。”

    沈就轻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需要你报答什么。”顿一顿道“如果你能听告诉我将来的打算那就更好了。”

    苏雪娥眉轻蹙低声道

    大人为何要苦苦追问呢?”

    “因为我就要走了你不管何去何从都该跟我说说。、沈就道“我也好有个安排。”

    “可能会离开东南吧。”苏雪轻声道“既然弟弟要去兰州应试我们姐弟理当去北方。”

    “不必那么急吧?”沈就道“那里的教学稍差些会耽误志坚学业的。”

    苏雪看看他轻声道“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留在苏州吗?”

    “不是我的意思”沈就一阵莫名的烦躁道“我问你的意思看着挺灵秀的一人怎么整天稀里糊涂的对将来没个打算呢?苏雪闻言愣了一会儿方才幽幽一叹道“犬人见过柳絮、飘辣可问过它们要去哪里?”

    “那不一样沈就闷声道“你还有弟弟妹妹你们是一个家啊!”

    “其实是一样的”苏雪低下头低声道“对巧儿和志坚来说有姐姐的地方就是家可我自己呢?我自己其实是没有家的。”

    “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去北京。”沉就以为她是在暗示自己狠狠咬牙道“豁出去被若菡怪一辈子我也不能把你扔在这儿。”

    “你那里也不是我的容”苏雪心里有些欣慰却坚定的摇摇头道“你那里是你夫人的家跟我没有关系。”

    “那就听我的把你安排去州地然后放个好人家嫁了吧。”沈就无奈道。

    “不劳犬人费心。”苏雪的脸色也冷下来道“我苏雪就不信了没有男人就不能过一辈子吗?”刹那的强硬之后她却缓缓低下骄傲的螓”小声道“我承认没有犬人的庇护我早就被那胡公子陆公子之流给毁掉了小弟也别想读书了…小秣可能也步我的后尘沦落风尘了”

    她紧紧的攥着双手白暂的肌肤上显露出清色的血管激动的身子都微微颤抖道“夫人定然笑我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我也觉着自己可笑却不想像那些女子一样完全忘记自己是谁变成某个男人的附庸。”说到这儿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沈就只好就此打住。

    可苏雪就之再要强也敌不过形势比人强她当然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让弟弟有个好出路把妹妹嫁个好人家在将这两桩心事了却之前她仍然没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活出自己的样子。

    最终她接受了沈就的安排带着弟妹来到京城慢慢等巧儿长大默默督促志坚念书比起这两件人生大事来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北京城的丁香胡司沈就已经吃完了饭移座西厢房中喝着若菡从苏州带来的碧螺春。望着杯中的白云翻滚雪花飞舞闻着那袭人的香气感受着午后暖暖的阳光沈就感觉心中一片满足一直缠绕在心头的忧愁惊惧也仿佛被冲淡许多。

    苏雪坐在他身后的琴前轻声道“许久没给大人弹琴了今日要听吗?”

    “求之不得。”沈就斜倚在榻下微笑着回道“许久不听你的琴声感觉吃肉都没有味道。”

    苏雪抿嘴一笑纤细的十指便悬在琴上轻拢慢捻起来悠扬的琴声便飘进珑就的耳中沁入他的心脾。沈就朝窗外望望但见过午日头已经不那么毒了灿烂光辉亮而不烈泼洒在绿树翠竹之上清风轻拂荡起粼粼波光让他心旷神怡。近日来一直纠结在心头的那些酸的涩的苦的、辣的各种滋味和让他心烦让他焦躁让他懊恼让他愤怒的各种心思渐渐舒展开来。

    波就的大脑终于开始清明起来将近日生的事情一件件理顺当今这个北京城各方各面犬牙交错已经没了一寸可以逃避的净土四面八方都是交锋自己想要左右逢源?那前后两面怎么办?

    当今这形势不加入严党那就加入徐党不加入徐党就跟景王或者跟裕王混不然就只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被人家整死了都没人给哭丧。

    原先他的主意很正先抱定嘉靖这跟最粗的大腿然后相机而动但皇帝不怀好意的赐给他那根如意不啻于一脚把他踹到火境里断绝了他置身事外的念头。古人云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只有享受!为今之计我也不能再逃避了非得给自己杀出一条通天道来!

    想到这久违的斗志涌上心头他不由紧紧攥住双拳张口清啸起来那啸声清越高昂与铿锵激扬的琴声竟十分合拍相互激励相互鼓舞着一起穿出屋顶冲破了云管……

    终于啸止琴歇。苏雪擦擦额头的汗水望向沈就但见他来时的彷徨纠结已经一扫而光不由欣慰的笑起来。

    沈就也朝她笑拱拱手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苏雪嫣然一笑宛如春回大地柔声道“壮士去兮得凯旋。”

    回去后他便写了请柬邀请那些名帖前来参加他举办的荣恩宴时间定在后日的申时。

    第。天上午他才终于出现在礼部对面的詹事府门前好歹也是个洗马怎么也得关心一下司经局的属下吧。

    门前的兵丁懒懒散散见沈就穿着蓝袍又年纪轻轻以为他是个寻常的翰林便爱答不理道“干什么的?”

    沈就想一下道找人司经局校书叫王启明的。”王启明?”一提这个名字兵丁不由乐道找那个卖油郎干什么?”

    沈就微微皱眉道“你这兵丁好生多事本官找他自有本官的道理还要跟你汇报不成?”

    兵丁弄了个没趣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改天再来吧今天他不在衙门里要找他的话去铁蓖子胡同王家香油店找吧。”

    “今天又不是休沐日”沈就皱眉道“他跑到香油铺干什么?”

    那兵丁正要答话见~个身穿七品服色的官员从门里出来便对那人道“老马有人找王老油。”又对沉就道“你问他吧他也是司经局的。”

    那老马看看波就再看看他胸前的白妈不由”愣…小声道“尊驾是沈大人?”

    好眼力。”沈接顿笑道。

    哎呀呀您老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那老马赶紧给沈就施礼道“卑职参见大人。”

    “不必多干”沈就温和笑道“我没通知就是不想让大家麻烦。”便用下巴指指院里道“咱们还走进去说话吧。”

    大人快请进。”老马赶紧把沈就引进去领着他往西跨院去了。路上还给他介绍到正院是詹事府本部东院是左右春坊西院最大是司经局。”因为我们藏书比较多地方小了可不行。”老马为波就解释道。

    沈泉点点头跟着那老马进了个荒芜破落的院子满眼是危墙危房让他不禁担心一场大雨就会全冲垮了。

    看到他表情怪异老马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办法呀谁让有官不修衙f的规矩呢?”

    沈就心说那是地方官的规攻巨好不好?谁也没这样要求过京官。不过他也不想太刻薄便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正厅。

    那光秃秃的厅里除了司经洗马的横匾匾下的大案、案前的一溜椅子就什么也没有了寒酸的令人指。

    沌就只好视若无睹随便往一把椅子上坐下去却被那老马喝止道“不许坐!”沈就被吓得一愣心说这都到了老子的一亩三分地怎么还有人敢咋呼我?但不愿一来就火便忍了下来。

    却见老马一脸不好意思的指着另一把道“您坐这把。”

    “怎么这是给谁预留的吗?”沈就若无其事的问道。

    “不是”老马使劲摇头道“在咱们司经局谁能大过大人呢。”

    那为何本官不能坐?”沈就皱眉道。

    不止您不能做谁也不能坐这把椅子。”老马一脸苦笑道“因为它是把坏椅子。”说着用手一堆那把椅子没见他怎么使劲那椅子便应声而倒。

    沈就定睛一看原来只有三条好腿剩下一条是支在上面的不由拉下脸道“这里是朝廷的衙门怎能荒唐到玩这种恶作剧呢?”

    “不是恶作剧”老马叹一声道

    这两行。十把椅子只有一半是能坐人的其余的都年久失修不能坐人了。

    为什么不换换呢?”沈就问道。

    没钱啊。”老马郁闷道“不瞒您说卑职在司经局当差八年了就没见户部拨过来一分钱经费。”波就这才现这位马校书的官服上两肘内侧都打着不太显眼的补丁。

    原来如此。”沈就没法再责备他了心说看来我到了个清澈见底的好衙门啊便温声道“去把大家都叫进来吧。”

    “是。”老马赶紧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三个官员两个皂吏进乘六人一起朝波就行礼道“卑职参见大人。”

    沈就没搭理他们对领头的老马道“把花名册拿乘。”

    老马赶紧跑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拿来一本泛黄的名册沈就翻到的一页轻声道“嘉靖三十九年腊月局内共有六品经承一名七品校书五名八品正字八名不入流之书吏一十九名合计三十三人。”念完抬起头道“那。十来位哪里去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最后还是由老马回答道“反正局里也没什么事儿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每天留几个值守的就可以了。”

    这是谁家定的规矩?”沈就忍不住作道“集体玩忽职守该当何罪?不怕有御史参你们吗?”

    “这个夫人多虑了”老马小心翼翼道“因为都察院的司僚们也忙自己的事儿去了。”[(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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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

    袁弗虽然恃才傲物为人有些骄狂却一点也不愚昧只见他双眉抖动几下缓缓道:“所谓礼贤下士必有所图沈大人就不必拐弯抹角有甚说甚便是。”

    沈默毫不尴尬的笑笑道:“大人慧眼如炬让人无所遁形啊。

    说着抬起头来望向袁姊道:“也罢那我就直说了听闻景王殿下垂青在下。有意让我担任王府讲官请问大人。可有此事?”

    “是又怎样?。袁沸眯眼道:“不是又怎样?”

    “如果是的话”。沈默定定道:“在下想请大人代为圈转一二让我免了这份差事。”

    “哦”袁沸皱眉道:“莫非你瞧不上我们景王?。

    “那哪能呢?”淀默摇头苦笑道:“现下谁不知景王爷如旭日东升问鼎东宫不过是指日可待我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又怎会”

    袁姊不由皱眉道:“那你还”后半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没说出口。

    “必”沈默叹口气道:“还不是那柄如意闹的。陛下将其赐给我那就是给我戴上了个紧箍啊”这如意意义如此重大我若投效了景王爷不啻于将那如意献给了殿下虽然这是众望所归的好事儿”说着加重语气道:“可即使我敢献王爷敢要吗?”

    “这个”袁姊无言以对了沈默说的没错将其招致麾下的意义虽然重大可同时也会引来君王的猜忌。想想聪慧多疑的嘉靖皇帝他感到脑后一阵冷风嗖嗖仿佛屠刀已架在脖子上一般。不禁暗自心惊道:“殿下这段时间着实不太检点这样下去可不是好兆

    见他陷入沉思。沈默也不打断一面听着屋外阵阵的哄笑声一面静静的喝茶等待他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袁弗才缓缓道:“沈大人冒昧问一句你将何去何从呢?小

    沈默搁下茶杯。苦笑一声道:“不瞒大人说。下官现在感觉自己就像陛下的提线木偶一般他老人家怎么扯我就得怎么动哪有我自己做主的份儿。小此话一出便好似天子近臣一般。其实这纯属往自己脸上贴金抓肉。不过有“黄玉如意这张虎皮干嘛不扯起嘉靖这面大旗。既能防身又能长脸何乐而不为呢?

    换一个角度想问题从当年读书做截搭题便向来是沈默的特长。  袁弗虽然聪明可比起严嵩、徐阶那种老怪物水平还是差点儿他看不透嘉靖皇帝的心思果然就被沈默唬住了。心说:“这小小子果然是深在帝心。说不定哪天便被提拔起来了。于是打定了注意尽力跟着小子和平共处不要得罪他。

    想到这他便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将沈默给的红包揣在袖子里起身道:“沈大人的意思老夫已经了解了殿下那里我会尽量帮你说和但至于成不成可不敢保证。”

    沈默笑吟吟的跟着起身拱手道:“多谢大人了。”

    “好说好说。”袁姊点点头拱拱手道:“那老夫先行告辞

    。

    “我送大人。小沈默笑着伸手延请道。

    两人出去前厅。只见那些官员激战正酣一个个面红耳赤解开领子撸起袖子。形骸之放浪让人难以跟他们一贯道貌岸然的形象联系起来。

    他们游戏之投入竟没人见到他俩出来袁沸摇摇头示意沈默不要惊动大伙两人便悄悄出了正厅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依旧灯火透明沈默走到半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呵呵昨日下官去司经局了。”

    “哦”袁弗闻言笑道:“说起来真是缘分啊咱俩是前后两任司经洗马啊。”

    “下官荣幸之至。小沈默笑着减小声音道:“有件事情要跟大人汇报。请您来定夺一下。”

    袁姊心中奇怪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司要我定夺什么?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拙言请讲。  ”

    “是这样的。”沈默淡淡道:“不知司经局书库的情况。大人了解多少。”

    听“书库。两个字袁弗登时浑身冰凉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怎么把这茬忘了”便摆摆手让趋到近前的轿子退下拉着沈默推到门房低声道:“你想怎样?”就像沈默料想的袁弗正向梦想中的礼部尚书冲刺在这个关口上是万万不能出岔子的。

    “大人别误会”沈默不着痕迹的抽出手轻声道:“下官绝不是有意为难要挟。只是想请教大人。下官该如何处理此事?。

    袁弗的表情这才稍稍放松淡淡道:“拙言你当知道詹事府不过是咱们翰林官的迁围之阶换句话说就是一块让。漂着往!的踏多不讨两年你肯定就会离开詹事府“高就了。”

    沈默点点头。没有说话。便听袁弗接着道:“所以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把烦心事儿留给后面人便走了

    沈默缓缓点头。却道:“可要是上面查下来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袁弗摇头道:“我在司经局那么多年都没听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默道。

    “没有万一。相信我!”袁姊有些恼羞成怒道。

    “好吧”沈默垂下眼睑道“我已经在书库门上贴了封条”

    “你贴那个作甚?小袁姊急了道:“我不是说过没人会查吗

    “哪怕一直没人来查也便于下官跟继任者交接沈默微笑道:“大人您说是吧?。

    袁姊很清楚如果沈默这是把事情摒上去可是自己的全责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自己入阁拜相的美梦很可能便会化为泡影了”自己二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的写青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有一天被人尊称为“袁阁老吗?

    旦如是想。他的态度飞快软化下来近似哀求道:“沌大人你且通融则个等到过了这个夏天我定会想法将库里的书补齐了。”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等他当上礼部尚书便可以调动全国各处的书籍到时候东挪西凑一番兴许能将这个窟窿堵上。但可不能这样算了”空说无凭若是他事后反悔自己找谁哭去?便慢吞吞道:“不是有意难为大人实在是拖得久了责任便会全都转到下官身上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下官小鼻子小眼小模样1可是担待不起

    。

    袁姊面上一阵阴猜变换终于知道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只好放弃心中那点侥幸狠狠咬牙道:“我给你写个保证书这下总行了吧?”

    等的就是这个。沈默心中一笑面上却一脸愧疚道:“下官以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呵呵好说好说”袁姊笑得比哭还难看便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句大意是“司经局文库图书失佚在本人任上便已经严重与沈默沈大人无关”然后欠下自己的大名递给沈默没好气道:“这下老夫总可以了走了吧?。

    沈默点头亲热笑道:“瞧大人说的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不敢拦着您。”

    “哼哼您沈大人真是个人物啊”袁姊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道:“告辞了。”说完便甩手出了门房登上等在一边的轿子片刻不留的离开了。

    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想不到我老袁竟然让个臭小子给要挟了!气呼呼的走到半路上袁姊终于想起袖里还有沈默给的红包心里这才好过点。掏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见票即付的五万两汇联票”

    袁大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千两以上的银子此刻竟然有五万两银票在手!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口话燥心跳加得大口大口的喘气才不至于一口气抽过去被这笔巨款要了性命。

    直到家他都晕晕乎乎揣着那张银票不知道该藏到哪里最后躲进书房中拴上门闩又用椅子顶在门背上这才点上灯紧张兮兮的看了又  没错式样很标准有骑缝章有银号画押有朝奉背书有天头地尾章。是一张货真价实的汇联银行票。

    那一夜袁大人失眠了上半夜他将银票锁在匣子里。怕被人偷了半夜起床打开匣子拿出来收在怀里贴身武着1还觉着不保险最后压在枕头底下才算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然后下半夜他开始设想该如何花这五万两银子是该把京城的住处翻新一下还是留着等致仕以后回慈溪老家修个园子优哉游哉呢。

    想了一夜也没拿定主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沈默那点怨气早就随着这张可爱的银票烟消云散了

    不说贫穷乍富。快要乐疯了的袁大人回到沈默的府中。那些宾客兴致勃勃一直玩到三更天才累了困了醉了纷纷告辞而去了。却也有喝醉了走不动的有家人接的便被家人背回去了还有个没人管的沈默只好将其留宿一宿了。

    待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他疲惫的伸伸懒腰深吸口夜晚清冽的空气吩咐左右道:“关门。”转身回到正厅里厅中杯盘狼藉下人们正在收拾沈默向沈安要了坛酒装了几个小菜拎着往客房去了。

    推开客房的门。沈默便看见张居正一“炯的坐在那里。不由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装心六

    “你怎么知道的?。张居正闻闻自己身上酒味重的很好奇道:“难道我装的还不像吗?。

    “直觉沈默笑道:“你张太岳可不是饮酒误事之人

    张居正闻言狡黠笑笑道:“我也知道你这家伙把袁姊给拿下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沈默问了。

    “直觉。”张居正哈哈一笑道:“你沈默可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突然把那姓袁的邀来不可能单单为了给晚宴增色。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嘿嘿笑起来。笑完了沈默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搁道:“既然你还没醉咱们就继续喝

    “好边喝边聊聊个通宵。”张居正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喝酒聊天也得分对象要想喝得痛快聊得开心还得跟你沈拙言一起

    “谬赞了沈默搁了酒坛子将几盘下酒小菜拿出来两人便一边捏着花生米一边小口小口的对酌起来。

    面喝酒张居正一面问沈默他在苏州都具体干了些什么道:

    “听外面传的神乎其神都快把你吹成孔明二世了难道真有那么神

    “神什么神?。沈默微笑道:“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些顺应时势的事儿罢了。比如说市舶司朝廷海禁多年。海上又有偻寇横行不论我们大6的买方还是海上的买方需求都被压抑太久一旦开了市便如洪流般宣泄出来自然一不可收拾。”

    见张居正听迷了沈默又道:“再比如说那徐海跟朝廷征战多年眼见着自己越大越弱官军却越来越强、越善战自然萌生了归顺之意1只是没人有我这么大胆敢接受他罢了。小。

    张居正怎能满足于如此简略的回答?自然一路追问下去好在他关注的更多是宏观层面的经济问题至于市舶司如何运转各部门的配合联系1并不是他关心的地方。张居正关心的是苏州的税负如何征收各方面的利益如何分配老百姓过得怎么样诸如此类的问题。

    沉默起先还一一作了回答。但见他越问越深再问就要问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赶紧打住转个话头道:“你都问了我半天了也该我问问你了吧?。

    张居正自嘲的笑道:“我有什么好问的?人说三十而立我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了出仕也已经十多年了却只是等闲联跑了岁月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儿说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脸苦闷道:“别说跟你没法比就是比一比那些知县言官我也羞愧的无地自容啊。小。

    “哎太岳兄千万别这么想沈默赶紧劝慰道:“翰林官嘛向来就是这样积蓄多年一朝得志。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说着呵呵一笑道:“到时候等你大权在握忙得抽不出一点空的时候就会怀念当年游山玩水的逍遥了。”

    张居正闻言稍稍展颜摇头道:“你当我前几年请病假是去游山玩水了啊?”

    “难道不是吗?”沈默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各地走走看看风土人情那可就太浪费了

    张居正的面色竟一下子肃穆起来道:“不错我回家五年到有三年在各地游历确实到过许多名胜古迹然而在开阔眼界的同时我更看到了自己原先从不了解的一面  原来我大明朝虽有苏杭却不是天堂!在富庶的江南以外。我看到无数衣衫褴褛瘦骨鳞殉的百姓沿街乞讨卖儿愕女只求能多食一餐多活一日!他们的悲惨生活并不是哪一县哪一府而是全国各地皆是如此!繁华的江淅湖广只不过是块遮羞布遮不住整个大明朝的一地鸡毛遍地哀嚎”

    张居正说到这双目中竟然泪水涌现显然对那些悲惨场景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虽然方才还在感叹报复得不到伸张才华没机会施展。但无论如何。出生在一个富农家庭自幼便才华横溢从秀才到举人、从进士到翰林都算是一帆风顺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却也从没为衣食愁过也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引以为豪的大明朝竟已到了如此可危的地步自己亲爱的同胞手足原来一直生活在苦苦煎熬、没有希望的炼狱之中小那是一定的了再睡不过别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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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海。

    “这就是大明朝的真实面目”烛光中张居正的双眸闪闪亮放射着愤怒的光只听他沉声道:“当无数的贫民衣食不继卖儿缀女四处流浪入地无门的时候我们这些高贵的大人们却正在欢宴不夜天投壶戏美婢说着泪流满面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肚子美所言不虚啊

    沈默只能跟着默然他去过的地方不多基本上都是在江淅、山东、直隶这些还算富庶的地方打转且也是前呼后拥、走马观花没机会像张居正一般。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近距离观察内6的区的民生百态。所以对于百姓的苦难他知道的很多  ”但大都是从书上看来别人口中听来的。虽然说起来一套一套但绝没有张居正这般刻骨铭心痛彻骨髓。

    所以他没有言权。只能听张居正讲述老百姓是如何吃草根、啃树皮观音土无法消化。会将人活活胀死且死的时候虽瘦骨鳞响肚子却会胀得老高

    原来“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这些在书本上看到都会让人不寒而栗的词汇正实实在在的生于这个大明王朝中原来很多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顿都能吃上一碗糙米饭哪怕只是少少的一碗小

    原来自己所谓的忧国忧民不是只是在为少数人考虑却从没想过大部分的同胞百姓他们能不能活下去

    刹那间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他甚至觉着自己绮阁金门、锦衣玉、食简直是莫大的罪过。就连原本香醇厚重的美酒入口之后都只感到无比的苦涩。费劲的咽下口中的“苦酒”沈默的笑也变成苦笑道:“太岳兄我算是着了你的道了。

    张居正笑笑道:“你心中有佛才能变成佛。”

    沈默叹口气道:“佛在极乐净土拈花微笑叹众生辛苦却不开极乐之门

    “那我宁肯做的藏菩萨”张居正慨然道:“地狱不空。誓不成

    这一刻沈默从张居正的眼中看到了燃烧一切的热情看到了天下为己任的豪情也看到了让自己羞愧的漏*点小跟他比起来自己还是缺乏主动遇事总是先为自个儿考虑这确实不是做大事的性情也跟心中的大志相悖。

    其实他真没必要羞愧。因为圣人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意思是人啊是一种天生且永远自私的动物。回想自己的两世一直全力以赴的去拼搏、去奋斗付出自己的一切努力和心血出点从来都是利己哪怕使别人的到恩惠也不过是因利己而利人顺带着的而已。

    唯一的例外是在杭州那次替胡宗宪顶包但当时有民族大义支配着自己不过是做了件男人该做的事罢了。碍何止关山万重?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当不了圣人因为自己无法完全消除私自无法以悲天悯人的态度去对待每个需要帮助的人。

    其实他完全不必妄自菲薄能在了解了世界的黑暗与绝望后还始终保持希望愿意为改变这一切而奋斗沈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从这一点上说。他与张居正是站在同一高度上的  两人同样身负天才之名且已经拥有远大的前程可以很肯定的说只要不犯天大的错误只需安分守己。便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名利双收了。

    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1然而这两个傻瓜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这条路注定崎岖、注定黑暗、注定荆棘密布。甚至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功在千秋1还是罪在万代?

    旦选择了这条路。来自敌人的明枪暗箭虽然致命却还可以忍受最让人痛苦的。却是不被理解的孤独那种煎熬足以让人疯掉。

    所以沈默何其幸哉?遇上了张居正;张太岳何其幸哉?遇上了沈拙言有歌是怎么唱的来着?“一个人走路总不自在心里少了别人的关怀;大家走到一起来寂寞和孤独不会在”

    孤掌难鸣双掌才能拍得响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种叫做“同志的意气在两人心中回荡。终于沈默抖擞起精神沉声道:“太岳兄以君之材必成大器我愿与君共勉将来齐心戮力匡扶社稷建立千秋不朽之功业!”

    张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默他现他变了想当年在京城的时候自己想逼他拿出点态度来那是八棍子敲不出个屁十成十的闷骚男。看来五年的外任经历终于将这块圆润的灵石砥砺出了锋芒然后他伸出了手坚定地点头道:“风雨同舟生死不弃!”

    沈默也伸出手池紧紧握在一起道兰”唇齿相依患难与共!  ”

    这真是世间豪杰出我辈不日天书下九重!下时说话的语气和措辞自然不同

    沈默直截了当道:“太岳兄你看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张居正也不再藏拙拿出真本事道:“现在的朝堂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死局了”仅拿内阁来说。严阁老、徐阁老便各占了半边天还有袁姊、郭朴等七八个排队的;至于六部九卿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小坑还有不少萝卜没有坑若是按部就班的论资排辈咱们非得熬到五老六十才有机会出头。”说着苦笑一声道:“怕到了那今年格冲劲儿也没有了血性也冲淡了咱们也会变得抱残守缺、得过且过起来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太岳兄的意思是咱们要抄近道?”

    “正是此意。小。张居正道:“拙言。我明白你意思小是想在裕王和景王间两不得罪等形式分明了再决定投靠谁”但你想过没有人家都已经胜券在握了还会稀罕你的锦上添花的?”说着挪愉笑笑道:“到时候人家的自己人纷纷入阁你也只能看着他们后来居上徒呼奈何了。小。

    沈默不动声色道:“那我该怎么办?”

    “那我要问你是看好裕王还是景王?”张居正把皮球踢回来道。

    沈默嘴角扯起一丝微笑道:“不瞒你说今天我找袁弗来就是为了把景王那边给辞了

    “这么说你是看好裕王了?。张居正目光中的欣喜一闪而过装作淡然的问道。

    沈默假装没看到他表情的变化点点头道:“不错如果非要选一个我选择裕王殿下。”

    “为什么?”在这个裕王殿下风雨飘摇的时刻。张居正也需要有人印证自己的选择。

    “因为你太岳兄选择了裕王爷啊”沈默促狭的一笑道:“有的时候人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跟着有智慧的人走下一样能达到目的。”他这说的是实话经过几天的冥思苦想他终于在这种犬牙交错的局势中找到了一条取巧的法子  那就是紧跟着张居正他去哪自己就去哪他干啥自己就干啥。

    原因很简单他前世那点可怜的高中历史知识让他知道了张居正这个名字知道这位老兄干过很有名的“张居正改革”还有“一条鞭。子用来“拷惩罚”沈默可知道在大明朝能折腾这么大动静除了辅不做第二人想。

    而一个人想要当上前辅。最起码之前不会犯路线错误而且纵观嘉靖以来四十年从张媳到夏言。从夏言到严嵩哪位辅不是因为投机精确才得以入阁拜相的?

    所以沈默给自己定下的“紧紧跟随伺机越政策就显得无比务实而明智了。

    想起绍兴一句老话依以为依是二世人?是的我就是。  听了沈默的回答张居正先是一阵错愕旋即失笑道:“拙言奉承我干什么?”便正色道:“跟你实话实说在我看来当今局势混沌不明虽然裕王爷占着大义但景王爷的呼声日渐高涨而且两位王爷的胜负还受党争的很大影响。

    说着加重语气道:“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我是因为裕王讲官的身份天然就成了裕王一党。根本无从选择”拙言你不要草率的下决定啊

    “都说了风雨同舟福祸与共难道只是唱高调吗?。沈默淡淡一笑道:“太岳兄不必多言了。我是跟定裕王了。小。

    “能说说原因吗?”张居正巴望着他道这就好比你买了件不了解的东西可盼着人家夸它好了。

    沈默确实有自己的判断。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因为一旦影响了张居正本身的判断那他执行“紧紧跟随的策略可就被小张同学给领到狼窝里去了。于是他语重心长道:“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也只是直觉胡乱说出来除了干扰你的思路没有别的好处。”

    张居正见他不说只好不再追问。

    沈默又道:“前日去礼部拜会赵部堂他给我一封荐书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交到吏部去。”

    “什存荐书?”张居正问道。

    “不在手边。”沈默道:“是推荐我去国子监当司业的。”

    “好事情啊”。张居正欢喜道:“来吧来了咱们俩就是同事

    “高新郑也在国子监吧?”沈默轻声问道。

    “是的高拱高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张居正道。

    “那你担任具子监司业的任命咒公曰谁的授意?”淀默问  “徐阁老。”张居正答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觉着把咱俩弄去同一个地方”沈默道:“不大可能是巧

    “你是说。阁老有意安排这样的吗?”张居正道。

    “有可能。”沈默呵呵一笑道:“看来那个高拱很有料啊竟让徐冉老如此重视。”

    张居正听懂了沈默的意思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徐阁老想让我们看住他?”

    “也许吧。”沈默点点头缓缓道:“别忘了如果你的赌注下对了那高拱就是最大的赢家”

    张居正默然。他这才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小瞧了那位河南上司。

    两人聊了一夜对朝局和未来彼此交换了看法。双方均觉大有进益当然更重要的。是建立了一种较亲密的攻守同盟关系为将来在激烈的朝争中存活下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见天亮了。沈默伸伸懒腰道:“咱们去吃早饭吧吃完了好好睡个。

    。

    许久不熬夜还真有些挺不住呢。

    张居正看看天色不由苦笑道:“我可没你那么好命得赶紧去国子监给学生们开课若是晚的一分一秒都会被高校长骂愕狗血喷头

    。

    “他很厉害吗?”沈默冉道。

    “日后体会一下你就知道了包你一辈子忘不了他。”张居正起身拿起帽子道:“我走了你也尽快去国子监报道吧。”

    “让你这么一说”沈默将他送出门去笑道:“我还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去遭那份儿罪。”

    “不是我没提醒你若是迟迟不去报道”张居正坐进轿子里丢下一句道:“他一定会给你好看。”便匆匆离去了。

    站在门口。将轿子一直目送到巷口沈默才摇摇头笑着转回院子里便见徐渭睡眼惺忸的从隔壁客房钻出来。沈默顿时没好气道:“昨天晚上让你跟我一快去你却装死现在人一走又立马爬起来了?”

    徐渭挠挠草窝似的脑袋道:“要是有我掺和你俩能聊那么投机吗?”说着嘿嘿笑道:“没斩鸡头烧黄纸搞些歃血为盟的勾当?”

    “去你的。当我们是十匪吗?”沈默把水桶挂在辘驴上下到院子里的水井一边缓缓放着井绳一边道:“从今天起兄弟我就彻底放弃原则加入党争了。”

    “听人劝。吃饱饭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徐渭从客房中拿两套脸盆洁具过来。摆在井台上笑道:“芶富贵勿相忘啊。”

    沈默微微用力的摇动辘驴将水桶摇上来轻声道:“其实我是迫不得已的”前天苏州那边捎信过来邸恐卿搞得乌烟葬气很不像话恐怕早晚我要和严党正面冲突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

    “哦”徐渭把打上来的水桶从井钩上提下来。分别倒在两个脸盆里便把脑袋扎到水盆里让彻骨的冰凉驱走困意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摸一把脸道:“确有此事?”

    沈默用毛巾瞧了水一边擦拭着上身一边道:“苏松的官员向我告了他贪冒不法的五条罪状:其一、勒索下属官员贿赔十数万两。其二、随意受理词讪搜括富民钱财故意制造冤狱敲诈勒索商户。其三、宴会日费千金、用钱如土。其四、虐杀无辜平民。第五、对工商业加额重敛。几至激变。”说着恨恨的拧着毛巾道:“我才离开了不到半年苏州城已经一地鸡毛了。”

    “这里面。有没有隐情呢?”毕竟事不关己徐渭还能保持冷静道。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沈默点点头道:“他们在我麾下都轻松惬意惯了猛然换上个贪酷之人自然不愿接受反过来也把他挤兑的够呛双方矛盾越来越重才搞出一桩桩事端来。”说着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永远且只能鉴定的维护他们的利益”哪怕跟严阁老为敌。”

    徐渭默然。他这才知道沈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刷完牙吐出口中香膏。他轻声对沈默道:“我会全力帮你的。”

    沈默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感动的点点头。他知道徐渭一点官瘾都没有甚至已经深深厌倦了官场的黑暗与绝望之所以一直盘桓不去笑脸相迎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兄弟在朝需要帮助罢了”

    一一……一一分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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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口

    虽然各有所思,但两人的态度是一样的,任凭6光祖如何询问,都不愿将心中的秘密分享出来。

    被问得急了,便岔开话题道:“五台兄,今天那老吏是个什么来头,宏甫兄把他打了,不会有事儿吧?”

    6光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借着喝酒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寻思一会儿,方才轻声道:“他原本是北京城的二流子,似乎跟吴部堂沾亲带故,便混进衙门来,一直胡作非为,不过有吴部堂的关系在,大家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小。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他仍然说的很坦诚。

    李势听了,马上激动道:“一人做事一人当,6大人把我扭送去见吴鹏吧!”

    “别激动,别激动。”6光祖摆手笑道:“若是原先,你打了他确实有些麻烦,但现在嘛”打了也是白打,吴部堂不会找你麻烦

    “为何?。沈默听出些端倪,问道:“是他恶了吴鹏,还是吴鹏出了什么问翅  ”

    6光祖神秘兮兮的笑道:“你猜呢?。

    “这么说,就是吴鹏出事儿了?。沈默沉声道。这是明摆着的,若是前者的话,6光祖还会让他猜个什么劲?

    “是的,小。6光祖点头道:“那边已经放出话来了,如果这边敢动赵大洲,那边就拿吴万里开刀”。万里是吴鹏的号。

    “针尖、麦芒对上了?”沈默一下兴奋道:“那真该浮一大白了!小。说着非跟两人碰一杯,一饮而尽才道:“开到什么程度了?”吴鹏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部堂之、掌握全天下官员升降任免的大明太宰!

    毫不夸张的说,吏部尚书位高权重,甚至可与内阁相抗衡,岂是轻易可以撼动?又怎会被随随便便的威胁吓到?

    但有道是,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徐党人要是没有点把握,又岂会说这种大话?

    烤肉上的油脂滴落在通红的木炭上,溅起朵朵火花。

    “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6光祖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吴部堂的地位,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稳如泰山,不过这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小。嘉靖三十五年,丙辰京察之后,吏部尚书李默倒台,时任工部尚书的吴鹏接任。然严氏父子用吴鹏,皆因其听话尔凡百官进退,吴鹏悉听命于严世蕃,无敢自专。名为天官,实则傀;儡而已。

    他的权柄完全被严世蕃掌握。还要替严士蕃承担“卖官舅爵”“任人唯亲”“以权谋私,这样的污名,中外人心,不直吴鹏已久矣。所以当徐党想要拿严党头面人物开刀时,他这个又大又面的软柿子,一下就被选中了。

    “据说那边已经列了吴部堂十六条罪状,传达到麾下的科道言官手里。小。6光祖道:“如果大后天的廷议上,赵部堂有什么不测,马上就朝吴部堂开知”

    “看来这回”。沈默轻声道:“那边要来真的了。小,

    6光祖摇头笑道:“谁知道呢?喊了多少回狼来了,狼却一直没来,谁知这回是真的假的。”

    他俩说这些上层的勾心斗角,李势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在那老实的听着,不忍见他冷落久了,沈默对他道:“不过这些事儿,对咱忧这些人来说,也就是个谈资,不论谁上谁下,咱们教好咱们的书就行

    李势笑着点点头。

    因为下午6光祖还要去当差,三人没有久坐,吃饱喝足了便离开酒楼,6光祖对李势道:,“宏甫兄住哪儿,我捎你一程。”

    沈默笑道:“不用了,还是我跟宏甫兄一道吧。”

    “那好吧”。6光祖朝两人抱拳道:“再会。小,

    “再会。小。两人还礼道。

    目送着6光祖离去,李势也要告辞,却被沈默拉住道:“宏甫兄,咱们又不当差,何不找个的方泡壶茶聊聊?那么早回去干什么?。

    李婪支吾一阵,实在不好意思骗沈默,便道:“我下午还有补习课,得赶过去了。小。

    “什么补习欺  。沈默问道。

    “实不想瞒,小。;李势面露尴尬道:“这次来到京里,便已经囊中羞涩了,又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不找点活儿干,非得全饿死不成  只好重操旧业,给人进行考前辅导。

    。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沈默笑道:“想必收入不错吧?”

    “差,太差了。”李势却大摇其头道:“京城这里竞争太激烈了,说出来大人可能觉着荒谬  现在京城的辅导业,全被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这些地方的官员包圆了,他们清一水的进士出身,还有不少翰林、庶吉士,我这个小小的举人,哪能入得了北京人的法眼?”

    沈默闻言道:“你说的情况也知道一不知如何安慰李势,只好道!“放心视,风全子总要光的,等这次秋闱过后,宏甫兄就该名噪京城了。”

    “承大人吉言了。”李势挤出一丝笑容。便拱手道:“在下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沈默却笑眯眯道:“唉。久闻宏甫兄授课别具一格,反正下午无事,我就跟你去听听吧。”

    李赞苦笑一声道:“不过是些陈词滥调,有什么好听的?”

    “国子监不就是教这些“陈词滥调,吗?”沈默坚持道:“你就当是领导审查吧。”国子监司业。管得就是教学这一块儿,李博士自然无话可说了。

    李赞带着沈默出了正阳门。到了北京外城”无论过程如何曲折小在严阁老的主持下,北京外城墙已经彻底建好,京城的中轴线也由正阳门延伸至永定门,北距钟楼长达十六里,使原先就人烟稠密的正阳门外,更加兴旺起来了。

    事实上,因为内城房价物价越来越贵,许多贫民都将原先的房子租出去或卖出去,自己搬到外城来居住,,加上外地进京讨生活的,甚至低级的京官,单就人口数量而言,外城已经过了内城”

    沈默跟着李势一路走来。只见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大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起当年他第一次进京的时候,外城已经显得正规了许多,显然那道城墙安定人心的作用,要远过其实际的防守意义。

    跟着李势从大街上拐过几条胡同,便到了设在一户人家院里的私熟中。到了地头一看,李势显然是太谦虚了,满满一屋子学生都在那翘以盼,显然生意还是蛮好的。

    李势也有些意外,道:“怎么这么多人?”

    便有学生道:“他们是我们学里的同窗,听说先生能押中试题,又特能侃,所以前想来跟着听听。”北方人就是实在。也不知道说的委

    。

    李势呵呵一笑道:“那就听吧。”再看沈默时,见他已经悄无声的坐在最后一排,看来真是耍像模像样的听课了,只好不再管他,清清嗓子开始上课了。考点。以及今年的命题趋势之类,虽然专业,却很枯燥,让沈默有种回到当年,参加考研辅导班的感觉,昏沉沉快要睡着了。

    但讲了小半个时辰,李势渐渐进入了状态,早忘了沉默是哪根葱,言语间开始怨意激扬起来。下面有个新来的生员问他:“我们先生说,学问一道,考得全是苦功夫、死功夫,来不得半点侥幸。李先生这样取巧真的有用吗?”

    “真是个听老师话的好孩子。”李势其实跟沈默差不多大,比在座的一半秀都要小,此刻却老气横秋的教那明显比他大不少的生员道:“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傻”对了,你考中秀才时年庚多少?”

    “三十有二,”那生员有些脸红道,这今年纪对生员来说,确实有些龄了。

    “那太巧了。”李势促狭的笑道:“我正好是你的一半。”那生员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听李势继续道:“不是我自夸,当年本人小时候,也是有神童之名的,又还算用功,文章写得人见人夸,所以才十六岁就中了秀才。”说着叹口气道:“但之后不知道怎么了,我的文章就是入不了考官的法眼,连续两次秋闱都落了榜。”

    这屋子里在座的,得有一半有过秋闱落榜的京里,闻言心有戚戚,均觉感同身受,便听李老师感情真挚道:“为此我也曾苦闷过,彷徨过  ,而且连考几次失败后,我感觉越没了心得,天天头悬梁、锥刺股。琢磨来琢磨去,也学不出个所以然,甚至一度准备放弃了。”

    众生员已经完全建立起了同理心。几乎是齐声问道:“后来呢?后来是怎么考中的?”

    “后来呀,后来我就顿悟了。  ”李势把垂到前胸的皂条撩到脑后,一脸得意的笑道:“当时我就想,反正好好写文章也没人赏识。再说那些有眼无珠的考官,也不可能看尽天下文章,如果我要是把命题的规律摸清楚。猜到考官都会出什么题,再找些前人范文背一背,不就万事大吉了?”

    “后来呢?”大家一起问道。

    “后来我就在海边背了整整一年的范文,将五百篇文章背了下来。”李势道:“然后去参加乡试,拿到考题一看。押中了!这道题是我背过的,于是乎,细细研墨,慢慢提笔,优哉游哉的写下来,大热天一滴汗都没出。然后等放榜那天,果然高中。”

    众考生一起出羡慕的“啧啧。声,均觉李老师有够狗屎运。

    李赞却笑道:“如果仅我一人用这种法子考中,那你们可以算我侥幸,但我已经教了两届学生。但凡认真听话照着做的,没有不中的;而且不仅我老家福建,沁诗临近的淅江、江西。沂两届乡试的考题,也全被我押申,”

    此言一出。立秀镇住场面,考生们心中的侥幸之火登时熊熊燃起,但转念一想。却又有些丧气道:“现在离大比,不到两个同时间,就是杀了我们,也背不出五百篇程文的。”

    “笨”李势道:“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我那是第一次没经验,所以要背五百篇。但经过我的潜心研究,三年后。便减少到了三百篇,又三年,再减为二百篇。”他越说越激动,声调也高亢起来道:“到今年,又有最新成果出现!你们这些学生有福了。只需背诵一百二十篇!既可包过此次的顺天府乡试!”

    那一剪。有些秋困的沈默,洗然以为自己在看购物频道”只听李老师声嘶力竭的呼喊道:“这是本人总结自己的经历。用多年积攒的经验,得出来的最新成果!只要认证听话跟着我学,不管你智力如何,只要记性好使。就一定能考中!”模式!使考举人变成了单纯的体力劳动,只要你肯下力小再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就一定能成功!你们还犹豫什么呢?要不要听!?”

    “要!”考生们被忽悠的血脉贲张,一起大声呼喊道。恨不得立刻解囊,买下李老师的所有课程。

    沈默也激动了,看来这李赞果然跟自己来自一个时代,是个。“陈安之。那样的大忽悠。

    却也有抱残守缺不服气的,站出来抗声道:“照你这么说,《朱子语类》这些书就不要读了吗?”

    “当然。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背几篇文章实惠呢。小李赞笑道。

    “如果不通朱子,如何阐述圣人的微言大义?”那几个卫道士般的生员高声质问道。

    “什么圣人?谁是圣人?”李势是嗤之以鼻。

    那些生员愤怒道:“朱子说:“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孔夫子就是圣人!你这都不懂吗?”

    “哦?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李势嗤笑一声道:“难道三皇五帝的时候,白天还要点着灯笼走路吗?”生员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卫道士们仿佛遭到莫大的侮辱,愤怒的争辩道:“孔夫子是圣人当中的圣人,是至圣至贤。不管干什么都得照着孔子的话去作,凡事“不可不依仿。不能不依仿,不容不依仿”你敢有异议吗?”如果李势敢说1有。他们便会立刻报官,抓住这个异端!

    “大家觉着这话对不对啊?”李势的智慧,显然不是几今生员可以对付,他轻飘飘一招太极,问其他学生道。

    “对!”有个卫道士大声的回答道。

    “那我来问你,孔子以前的人又去依仿谁?比如说孔夫子的父亲叔梁讫吧,他是根据什么来做人呢?”李势冷连连笑道:“难道他一直不会做人,非的生下老二之后,才跟着娃娃学做人吗?”下面又是一片笑声,那些卫道士也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便见李势面色一肃,沉声道:“天生一人。便有一人的人格。全靠依仿别人而生活,你个人的人格何在?前人之是非是前日之是非,然而今日不是前日,前日之是非又怎能全作今日衡量是非的标准

    大部分人都对他的话懵懵懂懂,但不少生员若有所思,感觉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不过无论如何,大家都有个共识  这个老师不一般!课,仿佛怕被污了耳朵一般。但绝大多数人留了下来,他们可不管李势如何看孔子。只要能帮着他们考中,哪怕李老师天天往圣人像上撒尿,大家也只会说:“好湿!好湿!”

    坐在沈默边上的,一个中年考生问沈默道:“你不报名?”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默已经换下了官服,此刻便被误认为了李老师的仰慕者,他笑笑道:“也不知道灵不灵,还没拿定主意呢。”说着问他道:“兄台决定以后跟着上课了?”

    “是啊。”那考生一脸沧桑道:“考了这么多年都没中,再考不中我就只能上吊了。就算死马当活马医,我也得跟着李先生走下这一趟来。”[(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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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用赏

    从第二家墨学出来,已经是申牌时分了,夏日天长,天空中红霞灿烂。却还亮着呢。

    沈默笑道:“恭喜宏甫兄,一炮走红了。”

    大呼小叫了一个下午,李赞有些疲惫了,闻言笑笑道:“大人真是在下的福星。原先处处碰壁,事事不顺,结果一遇到大人,马上就都顺了。”说着呵呵一笑道:“你说我怎么不早撞见你?”

    沈默意味深长的笑道:“现在遇到也不晚啊。”

    李势听不出他的弦外音,笑道:“改天他们把钱交来,我请大人和6大人喝酒,可要赏光啊。”

    “一定一定。”沈默笑道:“不过今儿还是我请。咱们找个酒楼喝点去吧。”

    李势看看天色,有些为难道:“出来一天了,也不知道家里吃了没,实在放心不下啊。”

    “我这边不要紧!咱们幕日方长。”沈默怕他为难,赶紧安慰道:“宏甫兄还是先回家吧。”

    “多谢大人体谅。”李势拱手道,虽然他平素多是白眼看人,却还不至于好赖不分。

    沈默关切问道:“宏甫兄,你府上还有什么人?”

    “老娘。老婆。还有三个讨债鬼。”李势叹一声道:“我一个人得养着六张嘴。”

    “那我的去拜见一下老伯母沈默赶紧道。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李势急忙拦阳道:“目前暂且不必了,我住的那条胡同。又窄又泞,轿子都抬不进去的”舍下也没个坐处,大人现在来不是替我增光,到走出我的丑。还是将来再说吧。”他这人说话比北方人还直率,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

    沈默让他堵的无话可说,便不再提此事!对身边吩咐三尺几句,让他去回。然后对李势道:“咱们就在河边坐一下,统共不会一刻钟,不会耽误你功夫的。”

    他都这样说了。李赞还能怎样?只好跟着他走到道边,捡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坐下,心中还犯嘀咕道:“我长得也不俊啊小又瘦又小的,怎会被他看上呢?。福建那边“认契弟,成风,所以李势很容易便联想到那方面去了。

    不是李势心思龌龊,他是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了,早就不相信世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了  沈默这种贵人,就算一时闲得无聊,也不可能整天跟在自己后面,难道就为了考察下属生存状态吗?迹的往外挪,哪怕半边屁股悬空,也要跟他拉开距离。

    沈默正在绞尽脑汁琢磨,怎么跟李势挑明了说,也没察觉他的异样。想了半天,才轻声道:“宏甫兄,问你个问题,请务必如实回答

    。

    “大人请问。”李势道。

    沈默便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道:“你的身体里,是不是藏着另外一副灵魂。我是说,你其实有几百年后的记忆,对不对?”

    “呃”李势张着嘴巴,心说天还没黑呢,怎么就开讲鬼故事了?转念一想。便轻声道:“大人的意思是,我的言论太匪夷所思,不像这个时代的人么?”

    “可以这么说。

    沈默点点头道。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离经叛道”李赞挠头笑笑道:“但我更不能背叛自己的内心。我是那样想的,就得那样说出来。”说着也浸入回忆的河流道“老人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我也许就是第一百零一样的。从小想问题就跟人家不一样,记得十几岁时,跟着先生学论语。“樊迟请学稼。一章

    天下的读书人都知道“樊迟问稼。的典故,出自《论语一子路篇》。简单说来就是,孔子的学生樊迟,兴趣迥异常人,向老夫子求教如何种庄稼。子便曰:“吾不如老农”过两天婪迟又求教如何打理菜园子,子又曰:,吾不如老圃。

    接连两次下不来台,孔子有些恼了,等典迟出去。便对学生道: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焉用稼?”滔活不绝骂了半晌,但大都是车轱辘话,提炼,下中心思想是:“樊大胡子真是个。小人!我那么多本事你都不学不问,偏去问什么种地种菜,那是泥腿子们干的活,我们读书人管它去球”

    这一段典故沈默自然烂熟于胸,但从来没想过有什么不妥,顶多就是鄙视一下孔夫子,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毛病。

    他虽然思想另类,但言行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更不会把观点变成白纸黑字。可李势不,他非但写了,还深挖了婪迟为什么会关注三农问题。结果真让他从《论语一微子篇》中找到了,原来孔夫子带弟子们周游列国时。结果不知怎地,学生们把老师给弄丢了。大家很着急,子路就问路边一个扛着锄的左侧  向他打听自己老师的下落。

    谁知那时候人都很有个性,老农民竟嘲讽孔子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也能算老师?。说着继续在地里干活。子路很晕,便施礼要离开,却被老头叫回来,带回家去杀鸡置酒,招待一番,第二天才上路。

    找到孔子后,子路把事情经过告诉孔子,孔子感觉很不爽,却也只能自我安慰道:“那老头是个隐士啊!,又“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为什么又让他回去呢?据李势分析,孔夫子因为跟学生们失散了一天一夜,加之自理能力极差,这会儿已经是前胸贴肚皮了。你们是吃饱喝足了,就不管为师了?还不回去给我化些斋饭回来?

    结果人家已经搬家了。

    因为一路上比这到霉的事儿多了去了,所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事后大家也就搁在脑后。但樊迟除了胡须浓密外,还有个显著特点就是憨实,他就记住那老丈的话了,后来整天琢磨,觉着说的蛮有道理,便去跟夫子请教,结果孔子以为这小子是故意旧事重提,自然十分的不爽,便骂之而后快。

    于是,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李势,得出一个。结论  孔夫子心胸狭隘!

    他说,为什么人家外人批评你,你还夸人家是世外高人;可学生提几个问题,你却气得骂娘?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就这种思想还称得上圣人,那圣人也太不值钱了!”””””一

    听完这个故事,沈默明白了,此人不是什么二世为人,而是天生异类,基本上跟徐渭、何心隐一个类型。愤世嫉俗,痛恨权威、衣佩等一切束缚人的东西,只是程度和表现的方面不尽相同罢了。

    虽然心中的遗憾居多,但沈默还是感到丝丝欣慰的,他不怕遇到异类,就怕整个世界死气沉沉,千人一面。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还是省点力气,早点洗洗睡吧,因为注定会徒劳无功的。

    若是多些撼动人心的异类。自己甚至都不用太操心内部,只需把外部环境打理好,时代就会前进。自己的使命也能轻松完成。

    所以虽然李赞不是他的同类。沈默还是乐于结交并保护这样一位“异类”以便让他培养出更多的异类来,,

    这时候,三尺回来了,手里拎着四样精致的礼品,后面还跟了两个。手下。一个拎着两只大筐,装满蔬菜鱼肉,另一个背个五十斤的面口袋。

    抢在李势前面,沈默强调道:“这是国子监对老尖人的慰问品,我回头就跟高祭酒报销去。”

    李势当然知道他是怕自己难看,才这样说的,眼圈有些红道:“大人不必多说,我收下就是,”被施舍的滋味实在难受!但有些时候,你必须接受,好在天色渐渐黑平来,已经看不清脸了。

    沈默拍拍他的胳膊,温和笑道:“你先回去吧,待过一会儿,他们几个再把东西送过去,咱们明日见。”

    李赞这下更感动了,想不到沈默如此体贴,竟然会如此顾及自己的颜面  如果让三尺他们拿着东西跟他一起回去,那在他家人看来,无疑就是施含了,三尺他们会被感谢,沈默也会成为被感恩的对象,但李势就成了事外人,哪能得到全家人崇拜的目光?

    只要三尺稍稍晚到一会儿。他们仍煞会被感谢,但主要的功臣就成了李势”看吧,这是因为他们要巴结我才送来的”性质截然不同。

    有人说,想要结交一个男人。先给他面子。沈默深以为然,他写了“世愚侄,的名帖,让三尺他们拿着,根据李势留下的地址,找到他家去替自己向老太太请安。

    等斑到家,若菡她们已经快吃完饭了,见他竟然这时候回来了,柔娘赶紧起来伺候沈默洗手,若菡笑道:“等你到天黑还不回来小以为又在外面吃了呢。”他最近心中烦闷,时常在外面游荡,时常不回家吃饭,若菡她们都习惯了。

    为什么烦闷?你要从全国最富的一省之长,一下变成了图书馆长,你也烦;又从整日忙碌,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你也闷。

    他不想把这种情绪带给妻儿。宁肯在外面转悠,也不愿破坏自己一贯强大的形象。不知该如何界定这种行为,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咽呢,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饭,结果人家挂着自家老婆孩,不肯吃我的饭,只好一拍两散,各回各家了。”这时,听若菡吩咐下人,让厨房给老爷做饭。他摇头道:“不用浪费了,我给你们扫扫尾就行了。”

    说着擦擦手,坐到桌边,自己动手盛一碗米饭,把几盘菜折合一下,跟米饭一拌,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阿吉和十分十分川一一辽:“阿爹怎么吃剩饭了哩?”  沈默翻翻白眼道:“昨天网教了你们《悯农》,是怎么背的来

    ?”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两个小孩争先恐后背诵道。

    “现在明白了吧?”若菡在边上笑眯眯道:“阿爹是在给你们做示范呢。”

    “哦,原来如此。

    阿吉和十分似懂非懂道:“那以后剩饭都给阿爹吃”

    沈默差点没噎死,心说我怎么养出这么两个小王八蛋?

    若菡赶紧让柔娘把两个小鬼领出去,和平常玩去,以免再语出惊人,把沈默给活活噎死,又给他舀一碗汤,柔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默喝口汤,冲一冲,才长数一口气道:“没怎么呀?谁还没噎着过呀?”

    “我就没。”若菡笑道。

    “你小小时候肯定也有过,就是不记罢了。”沈默撇撇嘴,继续低头扒饭道。

    若菡脸上笑。心中却觉着奇怪,因为沈默最近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  原先他可是个食不厌精、穿不厌细的讲究人,可最近几天奇了怪了,这位爷不仅不再穿绸缎衣服,而且也开始吃剩菜剩饭了,这让若菡怎能不多想呢?

    沈默低头吃饭,若菡心里便琢磨开了  原先他可不是这样的,现在从苏州来到北京。从巡抚变成洗马,这其中的落差。就算她这个身边人。都感受得到。任苏松巡抚时,沈默其实就是土皇帝,在苏松境内生杀予夺,大展宏图,挥洒自如;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无论干什么。都有一群人捧着,无论说什么,都有一群人听着。

    现在可好?红袍变蓝袍不说,且还是在官员多如狗的京城里,且还是个,闲职,整日里无所事事,还得小心迎逢,谁也不敢得罪,也不能流露出丝毫不满,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种日子。对曾经沧海的人来说,过一天都是煎熬。若菡相信,丈夫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才变成这样子的。面子比天大,若是直接安慰他,反而会让沈默更加郁闷,便想方设法逗他开心。还给他讲了个笑话道:“有个和尚偷偷地买来虾子煮了吃。他看见虾在锅里乱跳,于是连忙双手合十,低声对虾子道:“阿弥陀佛,忍耐些忍耐些。一会儿熟了,就不痛了。”

    这笑话太老。根本达不到沈默的笑点,敷衍笑几声,感觉吃饱了,拿起餐巾擦擦嘴。突然心中一动,看一眼一脸期盼的若菡,这才明白那个笑话的意思。不由笑道;“臭丫头,竟然编排你老公,我是虾子

    “我也不和尚亦若菡双眼笑成一对新月道。

    “哈哈”沈默笑几声,面色渐渐柔和下来,抓住夫人柔腻的小小手,轻声道:“对不起,又让你操心了。”

    若菡摇头笑笑道:“两口子说这话干嘛?”说着关切道:“要快点好起来啊,你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天啊,你要是老心情不好,咱们家就得整天阴着。”

    “知道了。”沈默点头笑笑道:“我从苏州到北京,确实有些不适应。不过已经调整好了,明天就准备去正式上班,开始新的生活

    。

    “是吗?那太好  ”若菡高兴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六

    “你说。”沈默点头道。

    “别再虐待自己好吗?”若菡眼圈一红道:“看着你吃剩饭,我心里可难受了,咱家不缺这一口啊,”

    “嗨,夫人误会了。”沈默笑道:“我这可不是自虐,也不是想省钱啥的,纯粹是从心底觉着,实在不该浪费。”

    “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呢?”若菡奇怪道。

    “这几天日的所见所闻,让我深有感触啊。”沈默叹口气道:“范文正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目前还做不到,也没资格去做。不过我也不能。在那么多同僚吃不饱饭,那么多百姓还没饭吃的时候,浪费粮食吧。”

    若菡点点头。一脸歉疚道:“却是我把你想俗了,咱们家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浪费粮食了。”

    沈默点头笑笑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亮仔说的,不会错

    还有六天。八万字  ,真是失误,以为这个月引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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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辱二州

    下午沈默去了趟司经局。

    这次王启明在,一看见沈默,那张老脸便笑成了虾爬子,点头哈腰的凑过来。道:“大人,您有事儿派人捎个话,小得就给您办了,何苦再跑一趟呢。”

    沈默笑道:“下次就知道了”说着压低声音问道:“你对局里的人,熟不熟?”

    “瞧您这话问的。全局就这么几十号人,我连他们祖宗八代是干什么的都知道。”王启明谄媚笑道。

    “我不问祖宗八代,就问他们中,有几个在外面当垫师的?”沈默问道。

    “呃”王启明眨着小眼道:“大人不会是想,收拾他们吧?”

    “我就是问问。”沉默白他一眼道:“要收拾也先收拾你这个卖油的。”说着迈步往里走去。

    王启明忙陪着笑跟上来小声道:“有那么**个吧,咱们詹事府的人。别的不说,学问都是极好的。”

    沈默笑着看他一眼道:“那你怎么去卖油,不去教书啊。”

    “这一行竞争太激烈了。”王启明有些脸红的小声道:小的肚里那水,实在完全不够拜 ”转而道:“帮我去问问,有没有愿意到国子监兼职的。甭管他现在挣多少,我都给双份的酬劳

    当然这是个双向选择,得我相中了才行。”

    “中。”王启明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事实证明,他虽然学问不怎么样,但办事儿还是很利索的,第二天上午便到国子监,给沈默回复道:“大家都愿意来,这种好事儿,谁也不想落在后头。”到国子监任教,相当于去中央国立大学当老师。当然比在私基当民办教师风光多了,就算不给双倍工钱,也一样挤破头。

    沈默让他通知那些愿意来的,次日去国子监面试,便打他回去,谁知王启明磨磨蹭蹭不肯走,一副长虫吃鸡蛋 吞吞吐吐的样子。

    “有什么事儿,说?”沈默问道。

    “大人。俺能不能也跟着去国子监。”王启明终于说出心里话道。

    “当然可以了。”沈默笑道:“你也是司经局的人,自然有资格来了。”

    “俺不是相当先生”王启明小声道:“俺也当不了那个,俺就是想找份活。不卖油了。”

    “你明天也来吧。”沈默点点头道:“我给你看看有什么缺。”

    王启明这才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那边王启明前脚网走,这边李赞来了,他怀揣着吏部的任命的。但这家伙不去先找高拱报道。却先跑到沈默这儿来了。

    沈默好心提醒他道:“你应该先去祭酒大人那里的。”

    李势却翻翻白眼道:“去见了他也还要来找你,还不如索性来找你。”

    沈默无奈于他强大的理论,只好苦笑一声道:“好吧,祭酒大人那里我帮你去说,说说吧。对岗位上、待遇上,都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要求。”李势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嘟咕嘟便饮下去”其实那是沈默斟给王启明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喊停 李势就牛饮起来。沉默只好把提醒的话憋回肚里,心中默念道:“不干不净,喝了没

    喝完水。李势擦擦嘴道:“你让我啥时候来,我就啥时候来,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那你外边的课呢?”沈默问道。

    “时间总能挤出来的。”李势道:“总不能晚上还让我上班吧。”感情他准备白天上班,晚上开夜校来着。又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沈默摇头道:“你的工行,得先跟祭酒大人商量过,才能最终确定。”

    “那行。我先回去了。”李势拍拍屁股起身道:“明天再来应卯。”

    沈默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又一次好心提醒道:“宏甫兄,跟上司、同僚搞好关系还是应该的,你还是去一下祭酒大人那里,然后去看看同僚再回去吧。”

    “哦。”李势口不对心的应平,然后便出了沈默的公房。沈默的目光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就见他径直出了大门,压根没有看高拱的房间一眼。也没有去看看同僚的意思。

    “这家伙”沈默暗骂一声道:“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不过骂归骂。还是要帮他补救一二的,于是他拿着李势的任命书,敲响了高拱的房门。

    “哦。江南啊,请进。”高拱从文:“坐吧。喝茶自己倒,茶点随便吃。”

    “谢大人。”沈默笑笑。把那封信双手递到高拱桌前道:“李赞来了,他说不敢打扰大人,就把这个交到

    高拱瞥一眼那信封。看到上面“吏部,的字样,便知道那是什么,不由哼一声道:“李宏甫长本事了,还以为他一直讨不到缺呢。”说着看看沈默道:“是你帮的忙吧?”

    他的目光虽不凌厉。却极富压迫力,让沈默感到有些不爽,面上却仍然微笑道:“那天去吏部交文他是国子监的,遇上就帮了一把。”

    “我说嘛。”高拱似乎对李势有些不爽道:“不知者不罪,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沈默点头应下。

    可能是觉着语调太生硬,高拱又解释道:“这个李势,简直是不可理喻。性格怪癖、目无尊长、特立独行、不可理喻”罗列出一长串指控后,又道:“这些。我都能忍了。”说着重重叹口气道:“可我实在不能容忍,他在国子监内,肆意诋毁圣贤,散播异端邪说!他说自己“不信道,不信仙释。故见人则恶,见僧则恶,见道学先生则尤恶”还认为孔夫子并非圣人,“亦庸众人类也”若一定要将其奉为偶像,言行举动都学孔子,那就是“丑妇之贱态。1可见他非圣无法到何种地步?这种人来国子监教学生,那是要坏了我大明根基的。”

    “坏了就好了。沈默心中腹诽道,但面上吃惊道:“想不到他竟然是这么个人”实在是太,太太了”太了半天,也没把那个“好,字说出来。

    当然在高拱听来,他是想说说“太可恨。或“太可怕,之类,便点头道:“所以这个人,是绝对不能留在国子监的”谁惹出来的麻烦谁解决,你想办法把他撵走蝴 ”

    沈默没想到,人家李老师刚刚恢复原职,这边高校长就要再撵他走,心说怪不得国子监明明人手不足,李赞的缺还偏偏被人顶了,原来是这老家伙捣的鬼。

    沈默却不能让李势就这么走了,不然谁替他给下一代的思想里种毒草啊?顿了顿,便道:“祭酒大人,有道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李势虽然毒舌,但据说教学水平还是很高的。”

    “不过是些旁门左道,侥幸得中也不算什么本事。”高拱撇撇嘴道。

    “大人说的是正理”沈默点头附和道:“若是平时教书,用他那一套肯定会学不扎实,误人子弟的。

    高拱网要点头,却听他话锋一转道:“可眼下离大比满打满算还有俩月了,现在让学生们再埋头苦读,效果已经不甚明显了。”

    “那怎么办?”高拱着他一眼,淡淡问道。

    “大人这是笑话我”沈默笑道:“您定然知道,我是要保李势的。因为现在这时候。学生们正需要他的那些应试技巧,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说着小声道:“再说了,考前猜题,又不是偷又不是抢,能猜中了,让学生考出好成绩,就是本事。其实这事儿,每个先生都会干的,只是谁也没有他猜得那么准,叫得那么响罢了。”

    高拱闻言寻思片刻。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他必须管住那张

    。

    “这个我会跟他说的。”沈默高兴笑道,但听了他下一句话,便笑不起来了。只听高拱道:“但秋闱之后必须离开,你有两个月的时间,给他找新的差事,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没法交代了,就这么办吧。”

    “这不是,,小”沈默叹口气道:“卸磨杀驴吗?”

    “那就不用他这头驴”高拱把那信封往沈默面前一堆道:“你这就去给他找下家吧。”

    见高拱如此决然,沈默真有些生气了,被报道的衙门拒之门外,对一个官员的名声,绝对是毁灭性打击,李势不过是言辞过激些”这在大明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重罪,能说敢说的人多了去了,李势不过是最突出的一个。罢了,小,却远远罪不至此,高拱这样毫不留情,根本不顾及别人的命运,实在是太过分了。 无奈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他只好将那信推回去道:“会试结束之后吧。”

    “他自己还没考过进士呢,凭什么辅导会试?就算让他讲,那些新老举子们也不会听他的。”高拱摇头道:“最晚年底吧,但你得保证,他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好吧。”沈默觉着有这段时间作缓冲,李势就不会太难堪了,便答应下来。

    搁下李卑的事儿,高拱也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走到沈默边上,坐在他上前,挤出一丝自认亲热的笑容道:“怪不得跟你共事过的,都说你是“及时雨,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怪人,尚能如此热心相助。对那些真正志同道合的。肯定会两肋插刀了。”

    “我恨不得插你两刀沈默心中愤愤,面上淡淡笑道:“大人过誉了,我还很不成熟,若有做得欠妥的地方,还望您多多包涵。”

    “哪里哪王,挂不知道你沈江南少年老成。 高拱捋着胡子笑道:“倒是老夫,脾气太臭,说话太冲,还要江南你多多包涵呦。”

    “大人折杀下官了。”沈默一脸惶恐道。

    谈笑风生间,较量开始了”

    只听高拱道:“江南,还有几日,陛下就要出关了,然后马上就会举行廷议,最近甚嚣尘上的几件大事,便会一一了结。想必到时候,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本官这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也被牵扯在里头,你说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呢?”

    按照本朝规矩,最高级官员应该经大臣们推荐,然后皇帝批准任用的,称为“廷推”其中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以及总督、巡抚,要由“大小九卿”以及六部侍郎共通推举;其余的高级官员,则由吏部尚书会同三品以上官员部推。

    当然,皇帝除了一票否决权之外,还可以用中旨任命高级官员,,所谓中旨,就是不经过六部九卿的讨论推举,直接下令任免官员或是颁布法令,实在是省时省拜

    但皇帝一般不会动用这项权力,到不是大明朝的皇帝觉悟有多高,怕破坏政治结构之类的。而是因为他们不想自讨没趣,但凡没有过得了廷推那一关,却又被皇帝任命的官员,全都会坚辞不受。那可不是完虚的,而是“你让我干我就去死,那种,除了厚颜无耻的徐有贞外,似乎再也没有官员敢于接受这份浩荡的皇恩了。

    为什么不要?难道觉着得来太易,所以非挑战高难度吗?当然不是。而是因为本朝的风气使然 本朝的官员,是有一把士大夫风骨的,对于来自皇帝的直接任命,向来视为嗟来之食,打死不肯接受。

    而且他们不吃,也不让别人吃,对与那些敢吃、想吃小愿意吃的,他们是极其鄙视的,而那些被任命的官员,往往也因为承受不起被百官唾弃的压力,而主动请辞。

    当然也有天顺年间的徐有贞,那种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家伙,胆敢冒这个大不韪。对于这种破坏规矩的危险分子,官员们甚至不惜动用传说中的“封驳权”也要阻止其得逞。

    所谓封驳权,乃是一项可以克制皇帝的权力。如果认为皇帝诏书因不合时宜而不便下达时,内阁可将诏书封还加以驳正,这也是内阁的两大权柄之一;除内阁外,六科也有封驳权,当内廷拟旨交六科时,六科认为不合理者,六科给事中可加以驳正缴回,称为科参。

    很显然,一旦动用这“封驳权”那就相当于扇皇帝的耳光,摸老虎屁股,没有一定胆量。是不敢干这事儿的。往回追溯嘉靖这四十年,一共有两位牛人干过。且都是辅,前一个叫杨廷和小后一个叫夏言,然后他俩便一个黯然罢官,一个身异处了。

    所以这二十年的官员都有共识了,封驳权虽然厉害,但这柄双刃剑1在伤害皇帝的同时,也会加倍的刺伤自己,所以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可一旦有人胆敢接受中旨任命,官员们便会毫不犹豫动用这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其捍卫廷推的决心尽显无疑。奈何,只能酸溜溜说一句:“廷推非道,臣必君择”之类的气话,然而重臣出自廷推如故。他也改变不了。

    不过嘉靖不会是嘉靖。几十年的淫威之下,还是让百官做出了些让步 廷推时必须有他老人家在场,否则就是程序非法,拒绝任命。

    所以虽然大家争了许多天,关于礼部吏部二尚书命运的猜测,也是沸沸扬扬,却一直没有个定论,就是等他老人家修炼完了,好“合法。的举行一次廷推,把最近的几件大事儿给决了。

    而作为小九卿之一的国子监祭酒,高拱有资格参加这次的廷议,虽然他人微言轻,跟太常寺、太仆寺、鸿驴寺的那几位卿一样,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却不妨碍他有庄重而神圣的一票,也许到时候,就是这一票,就决定一位尚书的命运了呢。

    “不过,”漆默心说:“这关我什么事儿?,不禁暗暗嘀咕道:“他为何问我这个呢?。不知道这貌似粗豪,实则精明的高祭酒,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月底的事情有点多,这两天光忙去了,让大家久等了。好消息是,已经忙完了 又可以两更了。[(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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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身一

    参照昨日张居正所言,心念电转间,沈默已经猜到了高拱的意思”这老匹夫是在借机试探,看看自己跟上面人”比如嘉靖、严嵩、徐阶 的关系如何。着看自己对他的间接拉拢,会给予何种程度的回

    。

    想明白了这点小沈默便笑道:“相信您早已经智珠在握了,问我不过是考较我罢了,对么?。

    “老夫是真心求教的。”高拱摇头道。

    “那我就难门弄斧了”沈默轻声道:“大人最安全的选择,便是随大流。 ”

    “随大流?”高拱皱眉道:“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话糙理不糙。”沈默淡淡一笑道:“您是裕王爷的老师,保守一点没有错,以免被人胡乱联系,给裕王爷添麻烦。”

    这道理高拱何尝不知。这些年又何尝不是这样做的。但他仍然感到不爽,因为沈默说的汤水不漏,没有从中听出一点端倪来。只好再问道:“那你预料,哪一方会胜出呢?”

    沈默高深莫测的笑笑道:“先赢的后输,先输的后赢。”

    “着么个意思?。高拱瞪起眼来道:“把话说清楚点,不要打锋

    “这话说不明白了。 ”沈默两手一摊道:“非得等到时候,才能见分晓。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高拱也没法再追问下去,只好道:“你先回去吧,等朝会过了再说。”

    沈默起身小拱手施礼,便离开了高拱的值房。 第二天朝会,沈默和张居正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两人便在国子监坐班,因为祭酒大人不在。自然可以随便一点。  张居正便跑到沈默的公房里,在那里坐卧不宁,还长吁短叹,晃得沈默直眼晕,想好好办公都没法子。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只好搁下:“我说太岳兄,你像个陀螺似的转了半个时辰,难道不晕吗?”

    “才半个时辰?”张居正吃惊道:“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你是关心则乱。”沈默笑笑道:“坐下喝点水。放松点,别这么紧张。”

    “不该你事儿。你当然不紧张。”张居正一屁股坐在沈默面前道:“你根本不知道,赵部堂在老师那边的地位,说顶梁柱都不夸

    “顶梁柱是徐阁老自己,赵部堂还担不起。”沈默淡淡道。

    张居正没法否认。只好讪讪道:“反正是顶重要的。要是他真的被拿下了,以后谁来抗衡严党?又要回复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你有脑子,别人也有脑子。”沈默意味深长道:“所以对我们来说。考虑这些问题。好比是杞人忧天,还不如讨论讨论,如何把国子监的教学质量抓上去呢。”

    张居正闻言一愣,顿顿道:“江南,你的意思是 ”

    “叫我拙言,要不干脆直呼其名沈默皱皱眉道。

    “呵呵,看来你对这个号不太满意啊。”张居正笑道:“其实我觉着挺好的,文雅大气。”

    “号是好号,但我不喜欢被人强加。”沈默淡淡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并不代表我乐于接受

    “你话里有话。”张居正闻言正色道。

    “你误会我了。”沈默笑笑道:“太岳兄,你我志同道合,共谋大计,贵在齐心协力。推心置腹,而不是皮里阳秋,含沙射影,所以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听完沈默的话。张居正的脸登时尖辣辣一片,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他焉能听不出沈默的“含沙射影”分明是在委婉的指责自己,前天对他耍了手腕。

    没想到沈默能明察秋毫之末,张居正心说,以后可不能再跟他要心眼了,也更加不愿失去这个战友,便讪讪道:“拙言,我跟你坦白,那天的有些话,确实是高肃卿让我问你的。”

    “哦,是吗?。沈默装傻道。

    张居正知道他装傻。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尴尬,便越过意不去,道:“因为我是他的双重下级。所以不得不遵命行事,但我只是转述了他的问题,说服你的话却一句也没说,因为我不想被你当成说客。小。说着定定望着他道:“我最看重的,还是咱俩的关系 ,你忘了我几次三番的提醒你了吗?”

    沈默也不能把他逼的太紧,不然会适得其反的,便点头道:“我是相信太岳兄的小现在相信,以后也相信。”就是没说“过去相信”

    张居正也重重点头,动情道:“拙言,我定不负你。”

    两人的感情,看上去更胜往昔了”只是谁也不相信,对方说的全是真心话,也不可能把真心交给对方。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只能边猜边凑活着过下去。

    把心里的刺挑开。沈默便“语重心长,的对张居正丝“与其操心那此有的没的,不如咱们今计合计,怎么把诲叩而的事情搞好。让监生们有所收获。”

    “还有两个月就乡试了,现在才弄,岂不是晚了点。”张居正摇头道:“而且高肃卿也不会让你动他的心肝宝贝的。”

    “国子监里又不是只有那些个选贡生。”沈默笑笑道:“还有那些恩贡、例贡,这些人可不是高大人的宝贝吧。”

    何止不是宝贝,简直是高拱眼里的垃圾。张居正道:“朽木不可雕也啊。拙言。”在主流观点看来,只有那些有远大前程的进士才值得投资,这些监生虽然也有做官的资格,却不过只能当个撮尔小官儿,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

    沈默笑笑道:“就当练练手吧,一上来拿好苗子开刀,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

    张居正想想也是,便不再反对。了,只见他一脸的喜色,便知道生了好事情。

    也许是感觉这样不太庄重,高拱尽力将表情严肃起来,面对着二位迎出来的下属道:“江南,你来一下。 ”

    “是。”沈默不理会张居正促狭的目光,跟着高拱进了他的公房。

    高拱将官帽搁在桌上,一面动手解开官袍,一面道:“衣冠楚楚了一上午,可把我热坏了,失礼了,失礼了。”说着便将官服除下。往椅子上一扔。仅穿着白纱中单,拿起毛巾,在脸盆里浸了浸,大把大把的擦起了脸。

    舒服够了。他才把毛巾搁下,看看沈默道:“快坐啊,我们北方人不像你们南方人那么多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默笑笑道:“热起来可不分南方北方,公子王孙也难免光着膀

    。

    “哈哈”就是这个道理,那些个南方人还总笑话我粗鲁,我看他们是不食人间烟火才是。”高拱坐在沈默身边,拿起大蒲扇。一边呼嗒嗒的扇着风,一边打量着沈默道:“江南,你不凡啊。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沈默失笑道:“下官小鼻子小眼小模样,哪里看着不凡了。”

    “今天的朝会上,真让你给说着了。”高拱道:“果然是先赢的后输,先输的后赢!”

    “哦?”沈默问道:“那是谁先赢的呢?”

    “听我给你慢慢道来”高拱的思绪,回到了今日早晨的朝堂

    玉熙宫的大殿上,严嵩徐阶分列左右,引领着六部九卿,几十位四品以上官员。向着北边的龙椅跪了下来,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叩九拜之后,一身大红蟒衣、满头苍苍白的司礼大挡李芳,高声道:“平身。”

    官员们便起身归位,只有严嵩与方钝两人。有绣墩可坐,其余人只能各自站好。就连徐阁老也不例外。

    待众人站定之后,李芳将目光投向了大殿右侧靠的黄色纱幔,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偷偷望向那纱幔。

    过了一会儿,纱幔后传来一声悠扬的玉磐声,李芳便高声道;“陛下有旨,有事早奏,无事散朝!”

    大家好容易才逮着嘉靖一会,哪能这就让他跑了,吏部尚:“启奏陛下,臣有事。”

    “锁…”一声磐响,李芳便道:“讲。”

    “遵旨。”吴鹏道:“微臣查阅百官花名册,察刑部尚书何鳌,已连续病休一年有余,致使一部尚书等于空悬。按灿巨。应当以“病老不堪用,罢其官,另选贤能任用。”

    李芳问道道:”严阁老以为如何?”这其实是代替嘉靖问的,每次都是重复一样的话,嘉靖都懒得说了。

    “回陛下。”严嵩扶着绣墩缓缓起身道:“何鳌确实是能吏,可惜这些年来缠绵病榻,一年中倒有十个月在养病,就像吴吏部说的,一部尚书近似空悬,长久以往确实不是个办法,臣也建议,让行部堂荣休致仕。至于刑部尚书一职,还是另外选贤吧。”

    听完严嵩的话,李芳又问徐阶道:“徐阁老,你怎么看?”

    徐阶赶紧拱手道:“回陛下,臣以为,吴部堂说的对,严阁老说的更对,这刑部尚书一职,确实应该重新考虑人选了。”何鳌退休,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就连他本人,也递了好几次退休折子,只不过皇帝一直挽留罢了。

    见三位重臣异口同声,李芳又扫视其余的官员,问道:“诸位大人以为如何?”众人都不表态,李芳便不再看他们。把目光投向了纱幔。

    过了一会儿,便听“锁。地一声磐响,李芳立刻拖长音道:“准奏!”

    至于继任的人选,惯例由辅推荐,严嵩果然“举贤不避亲。的,,刚部二把手。左侍郎再宾继 “徐阁老,你可有人选?”李芳轻声问道。

    徐阶有样学样道:“回禀陛下,臣推荐太常寺卿严讷。此人公正严明。谙熟立法,足以胜任。”

    “还有别的人选吗?”李芳问众人道,百官全都哑巴了,他们知道,自己推荐了也是白搭,待会廷推时,还是严党徐党说了算。

    然后便是红豆绿豆大比拼。张四维和徐渭取来了红豆和绿豆,给每位大人各一粒”当然徐阁老和产阁老各有两粒。吏部尚:“红豆代表何宾,绿豆代表严讷,开始小。徐渭便端着个陶罐。在大人们面前走过 每位大人都伸手进罐子里放下一粒豆,谁也不看红还是绿。

    转了一圈回来。徐渭将陶罐交给吴鹏,吴鹏拿到严阁老,徐阁老,还有李芳面前,四人一同点数。

    共三十六粒豆,数来数去,最后是何宾以二十比十六胜出。

    结果一出,严党众人一下得意洋洋,徐阶这一派的脸色顿时难了看。严阁老虽然不芶言笑,却也看似不经意的瞥一眼徐阶,像是在说,小样儿,跟我斗,还嫩了点。

    徐阶低下头,退回朝班站好,仿佛波澜不惊的样子”中却打起了鼓”刑部尚书之争,对双方实力来讲,其实无关痛痒,但却是双方较量的预演 三十六粒豆,除了他跟严嵩的双份之外,共三十二颗,代表着大殿之上的三十二位高级官员,其中他这一派的有十一人,严嵩那一派的有十五人败,就得争取到至少五不可能,因为徐阶相信,那六自己的。

    事实上,这几日他降尊行贵,亲自走访过这六位官员,并得到了他们的亲口保证,所以才有信心站在这里,跟严竟拼一拼的。

    但结果出来了。自己只得到十四人的支持。来的实力对比,这样自己本来在劣势,结果还是在劣势。没有任何改是

    “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徐阶心头涌起一阵挫败感,对后面的局势也悲观起来。

    不管他愿不愿意。朝会还要继续下去,把这骨碌过去后,李芳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启奏陛下。臣有本兵部尚,他已经六十有五,身体又不好,只是没得绣墩坐,早累得两眼昏花了,站在那里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要到下一般。

    帷幔后的嘉靖皇帝终于开口道:“给许兵部搬个凳子。”

    李芳边上立着的陈洪,赶紧将个绣墩搬到许纶身后,道:“许兵部请坐。”

    许纶诚惶诚恐的长篇道谢,而后搁了小半边屁股在凳子上,仿佛生怕将其坐瘫了。见众大人都望向自己,他有些迷糊道:“你们看我干啥?”顿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许纶更迷糊了,问身边的方钝道:“方部堂,这到底怎么了?小。

    方钝忍住笑。道:“许部堂,你不是有本吗?”心说我都七十好几了,还没健忘呢。你倒是先失忆了。

    “哦,对对对。”许纶赶紧扶着绣墩起身道:“陛下,如今南方战局稍安,朝廷应该将目光稍稍转回北方了。”说着面色沉痛道:“因为这些年南攻北守的战略,蒙古人愈嚣张起来,几乎每年都能越过长城,逼近京城,如果再不给予教,俺答怕是真要不把我大明放在眼里

    众位大臣闻言纷纷点头,但帷幔后的嘉靖却没有一丝动静,过了许久,李芳终于道:“严阁老以为如何?”他体会皇帝的心意,知道这个道君最怕麻烦。哪怕明知是这么回事儿,也不愿意折腾,所以得让严阁老给皇帝背个黑锅。

    严嵩眯着眼。缓缓道:“仰赖皇上的圣明领导和大家实心用事,最艰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他不紧不慢的给事情定了个调子小然后继续道:“这几年日子确实是苦啊,亘古未见的大地震。北方连年的旱灾,还有铺天盖的的偻寇,教子,说实话,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小。

    众人不知道。他提这茬干什么,只能静静地听下去。

    第一章,继续写去,,[(m)無彈窗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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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一

    如何把一个精明的老头骗得团团转,三分真实必不可少,剩下的七分,也要按照他愿意看到的方向去演绎,再加上诚恳的语气,很少有人不上当。

    沈默便是个中高手,他用一套漂亮云手,将高校长忽悠的五迷三道,竟然真的相信了他的说法,有些憨憨的问道:“我将来能官居一品吗?。果然将他视为算命先生了。

    “呵呵。当然当然沈默点头笑道:“不是说了么,富贵威武,位极人臣。小。

    “那”的多久啊。

    小。高拱有些急切的问道。

    沈默装模作样的掐指一算道:“三五七年吧

    “三五七年?”高放心中不禁狂喜,颇为激动道:“这么快?。

    “到时便知。现在说不得。”沈默还是用老一套等着他。其实“三五七年。这说法,是典型的模棱数可,三年、五年、七年,八年,十年,十二年,十五年都是可以牵强的,甚至二十一年,二十六年,乃至更多年,都可以讲得通,只是高拱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显然没有那么多年可等。

    高拱又问道:“那你观接下来几年的朝局如何?。他其实想问,你看是裕王上位还是景王上位,只是没法那么直白,所以才改了个委婉的说法。

    “这不是我能力范围了。”沈默摇头道:“一个人的命运,尚有面相可循,所以我等凡人可以窥得一二;但一个国家的国运,是由山河天象映衬的,只有圣人才能了解了也不能没边没沿的海吹,不然再傻的人也有醒悟的时候。

    “哦”是这样啊。”高拱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沈默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的下文,只好说自己还有事儿,便告辞出了祭酒的房间,心中暗暗嘀咕道:“***,不会是白费口舌子没有等御史弹劾。而是先一步递交了辞呈,嘉靖帝念他多年勤勉有劳,没有再追究他的“推谭”恩赐他以尚书衔致仕,一应待遇照旧放,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听到这个消息,沈默便让三尺去他家打听,看看他什么时候启程,好他送一送。

    结果三尺回来道,赵部堂请他过去一趟,说是有些书想送给他。

    人家都这么说了,沈默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请了假过去 ,在大明朝整体散漫的气氛中,严厉苛玄的高拱简直是个异类,在他手下做事,不得迟到不能早退,中途也不准溜号。还有什么上班时间不准聊天、不准打马吊、不准干私活之类,让手下人叫苦连天。

    沈默也很不适应,尤其是每次有点什么事要请假的时候,都要面对高拱那张黑脸,就算最后被批准了,心情也会变得很糟。

    不过今儿跟高拱一说,他竟然没有摆臭脸,而是一脸感慨道:“当年我初入翰林院,因为是北方人,又是一口河南话,时常被其他人取笑,多亏赵前辈处处维护我,这才让我在翰林院里立足,后来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直到如今,他也是我一直效仿的对象。”

    沈默默然。没想到他俩之间还有些渊源呢。

    便又听高拱道:“这次他被严党的人设计下台,我却爱莫能助,现在他要走了,我连送送都不能,心里实在是愧疚”

    沈默知道。他是代表裕王的,自然不能出面相送,以免给裕王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轻声道:“赵部堂会理解的

    “去吧,去送送赵大人,再帮我转送一份礼物。”高拱说着起身转到内室,一会儿出来后,手里捧着个酒坛子道:“把这个给他,他便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沈默看看那酒坛,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也不知是什么酒,只好接过来,点点头道:“您放心吧,我会送到的。”

    便拎着那坛子酒出去,和三尺去置办了些礼品。就往铁扣胡同里的赵贞吉家去了。

    那条胡同远离城中心,几乎都靠近城墙根了”明代的京城,虽然不如汉唐那般壁垒森严,不同阶层分城居住,却也有其分布规律。大体是以紫禁城为核心,住的越靠里的就越是权贵,住的越靠外的就越贫贱,像赵尚书这样,都住在外城墙根下了,绝对是个例中的个例。

    轿子到了胡同外,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那胡同太窄了,根本进不去。沈默只好下了轿,三尺拎着礼物在头前开路,领着他进了胡同。前日一场大雨,让地上的土道泥泞不堪,胡同里的居民便隔些砖头落脚。好有个进出的路。

    三尺一边走一边道:“大人,您踩好了砖头,有些地方是要跳的,可千万小心点,”绷便小小跳着前然没有失足,袍子却也被溅起的泥凶要不是三尺来过一次,沈默绝对会以为他领错道了小这哪是堂堂部堂住的地方?虽然说国家财政紧张,京官不下薪来,部堂们都带头只领半俸。但身为礼部尚书,大明的预备阁员,地方上的冰敬炭敬还是不会少的,怎么也不该混到这一步啊。

    “也许是为了少惹麻烦、不愿露富?,怀着这份猜测,沈默走到了赵尚书门前。

    三尺上前敲门。里面便传来赵贞吉的声音道:“进来吧,门没关。” 三尺一堆门,闪身让沈默进去,便见院子里铺满了席子,席子上摆满了书,赵贞吉正在与一个老家人,一边清点一边装箱,看到沈默进来,他才搁下手中一套《卫藏通志》,笑着招呼他道:  “沈大人,你来了。”

    “部堂叫我拙言吧。”沈默躬身施礼道:“在您面前。我当不起大人两个字。”

    “呵呵,你也别叫我部堂了,老夫如今致仕,早把官位还给皇上了。”赵贞吉笑呵呵道:“叫我大洲吧。”

    “还是大洲公吧。”沈默笑道。

    “随你便啦。

    赵贞吉笑道:“外面没个插脚的地方,还是里面请吧。”

    “大州公请。 ”沈默笑道。

    两人便进击屋里。跟外面到处是书的拥挤相比,里面的摆设却再寒酸不过了,除了必要的桌椅家具,什么装饰都没有。

    看沈默打量屋里。赵贞吉自嘲的笑笑道:“我这也算是“家徒四壁书侵坐,了”为官三十年。唯一的积蓄便是外面那些书,拙言。当官可不要学我哦。”

    沈默摇头笑道:“大人这话我不敢芶同,不学您的清廉自守,难道去学那些人贪污受贿吗?”

    “呵呵,水至清则无鱼啊,太过清了就讨人嫌了。”脱下官袍的束缚,赵贞吉说话特别坦诚,道:“老夫用这一生,印证了个道理,个。人名节和建功立业,就像鱼与熊掌。是很难兼得的

    听到顽固不化的赵老夫子,都承认现实的无奈了,沈默缓缓点头,心中却百味杂陈。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赵贞吉只好自己打破僵局,笑道:“怎么。还带酒来了,莫非要给老夫践行?。

    沈默回过神来。将那坛子酒奉到赵贞吉面前道:“这是高祭酒托我送给大洲公的,他说一切都在酒里了。”

    “呵呵”这家伙,还神神秘秘的。小,赵贞吉拿过酒坛子小顺手便拍开泥封,一股馥郁的酒香传来,他一闻,笑道:“原来是他们老家的杜康酒。”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沈默笑道:

    “原来如此。”

    “原先经常跟他一块喝酒,他便总说哪的酒也不如他们河南的杜康,我跟他争,说我们四”才多名酒哩,这家伙便嚷嚷着要给我从家乡带一坛,好镇住我们四川人。”回忆起当日的种种,仿佛就在眼前,赵贞吉摇头笑笑道:“可后来他成了裕王的师傅,便前怕狼后怕虎,把自个封闭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联系,我道他忘了这茬了,想不到还记着呢。”

    说着便把两人面前的粗茶到在地上,用开水冲冲茶碗,就往里面倒酒,他动作很猛。自然洒出来不少。

    沈默面上浮现一丝苦笑道:“这可是高大人珍藏的

    赵贞吉豪爽笑道:“酒嘛,不就是用来喝的。”又去取了一碟花生米,几根脸黄瓜。便跟沈默对酌起来。 赵贞吉呲牙一笑道:“我那婆娘和儿子,一直都在四川老家呆着,无论我在北京还是南京,都没跟在身边。”有人曾问他。你现在都是尚书了,完全有能力把家人接来团聚,为什么要长期两地分居呢?赵贞吉笑笑道:“我这个性子当官,随时都耳能卷铺盖回家,老婆孩子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如在四川老家待着,图个安生呢。”

    当时人还笑他杞人忧天,结果那话说了不到半年,赵贞吉就真的罢官了,也不知是料事如神,还是生了张乌鸦嘴。

    圣旨一下来,他便与老家人赵安一起收拾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那些书,就啥也没有了,今天打打包,明天就可以开路了。

    “老夫一生爱书成痴”赵老夫子有些消沉道:“所的薪俸除了基本吃穿外。全都用来买书。”

    “那些书。是夫州公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吧?”沈默轻声问道。

    赵贞吉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怕你笑话,原先没钱没权,想要书再不得,几十年辛苦下来,也抵不上这几年攒下的多、精、。 说着有此不好意思的笑道!”其中泳有你们司经局的中兰,待会儿你拿回去吧。”

    漆默摇头苦笑道:“我是虱子多了不咬,不差您这几本了。”

    “怎么,司经局的库房缺。

    “您不是去借过。

    “没去过。”赵贞吉摇头道:“都是从别人手中买到的,只是看着有司经局的印戳,才知道是你们的。

    “那就更不用给我了沈默叹口气道:“现在大伙儿就那么个,心理”公家的便宜,谁不占谁是王八蛋。我也真没法较真。”

    “是啊”赵贞吉感同身受道:“整个风气不转过来,何谈大明中兴?”

    两人对着叹了会儿气,赵贞吉道:“你也看到了,我家里就我跟赵安两个,就算雇两辆大车,也装不下这么多:“这可都是些珍本、古本、甚至还有孤本,我可得给它们找个好人家,不然可真是暴珍天物了

    沈默笑笑道:“大可不必,您没听说过“大运河快递行,吗?”

    “是干什么的?”赵贞吉问道。

    “他们是漕帮成立的,专营商旅运输业务。分部已经遍布全国了沈默有些自豪的笑道。由不得他不自豪,当初跟马五爷合伙成立的车马行,随着市舶司的兴盛。也跟着兴旺达起来。七年下来,分号已经开到全国两京十一个省。从业人员十几万人,并顺势整合了全国的漕帮、沙帮、船帮,形成一股强大的隐形势力。

    当然,没人知道他家在其中占了一半的股份。

    听了沈默的提议,赵贞吉颇为意动,但寻思了一会儿,却又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就带一车回去,其余的拜托你送给国子监吧。”

    “为何?。沈默轻声问道。

    赵贞吉叹息道:“那些书,都是用下面人奉上的冰敬、炭敬买的,是受贿所得,我千里迢迢拿回去,又该如何处置?是摆着,还是藏着”里都不能安生了,哪里还是宝贝,不过一块心病而已。小

    沈默又劝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说什么了。

    赵贞吉看看他道:“那些书来路不正,我就不送你了,送你一本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吧。”说着起身。拿个用红绸包着的匣子,送到沈默面前,笑道:“其实这本来路也不正,是**。”

    沈默脑海中马上浮现出“金瓶梅,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心枰忤跳着,打开红绸布,一看是个木匣子,再打开匣子,便见里面静静躺着一般泛黄的《孟子》。

    沈默不禁大失所望,心说您老不会是中了谁的掉包计了吧?

    “翻开看看”。赵贞吉看懂了他的表情,笑笑道:“看看扉

    。

    沈默轻轻掀开扉页,便见上面印着一行字道:“钱塘书局绍兴三年印”这才低呼一声道:“宋本的?。

    “不错赵贞吉压低声音道:“你拿回去看看,跟现行的《孟子》比一比,就会现,现本的书中,足足少了八十五段!,小

    沈默已经是个地道的大明人了。自然知道在本朝,孟子先生是不受待见的,,其实比起总站在统治者立场上说话的孔子来,孟柯同志就是个以民为本的大愤青,当然不能讨得统治者的欢心。

    孔子的许多话,都是直接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说的,比如最著名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名言,历代统治者都是见之如见爹娘,那叫一个心领袖会啊,绝对的身体力行、照此执行、坚定不移。

    又比如,“其为人也孝悦。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简单说。就是人要是孝顺就不会犯上作乱,一句话便奠定了历代皇朝以孝治天下的基调。

    再比如“事君,敬其事,而后食其禄。之类,那就是教导臣子们要多奉献、少索取,更是让统治者们爽得不能自己,一直传到几百年后,甚至连外国人都奉为主桌。一个叫山姆的大叔,便用他们那的方言,翻译这句道:“别问国家给了你什么,先问问你为国家做了什么。

    所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不论他们文化程度高低,兴趣志向如何,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 大家都爱孔夫子!

    本来写了好多,结果回家后打开邮箱,却没找到稿子,不知怎么弄得,只好从头重写,唉”[(m)無彈窗閱讀]

    【上一章应该是五二二。改不了了……】

    与端庄稳重,符合统治者品味的孔夫子相比,孟轲兄就是个人见人恶的大愤青,据说朱元璋读《论语》非常敬仰孔子,但读《孟子》就很厌恶孟子……其实哪里是敬仰,不过是孔子说了他爱听的话,其实哪里是厌恶,不过是孟子说了他害怕的话罢了。

    打开原版的《孟子》看看他老人家的言论吧: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不用解释,对唯我独尊的皇帝来说,什么时候都是他自己最重要,如何接受这种说法?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好么,只要我对你不好,你就视我如仇寇?真是反了天了。

    ‘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人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我x,弑君?朕没看错吧,老孟,你还有什么不敢说?

    ‘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呜呀呀!来人呐,把这个姓孟的抓起来,朕要诛他九族,不,十族,一百八十族!!!

    万幸的是,老孟已经作古两千年了,连骨头都找不到了,所以历代皇帝才没法怎么着他,而且诸位大佬虽然心里不爽,却碍着孟子亚圣的地位,勉强忍耐这些无比刺耳的言论。胸襟开阔,深谋远虑如唐太宗者,还以《孟子》为诫,写了《贞观政要》,警示自身与后代。

    他对大臣们说:‘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魏征对他说:“臣闻古语云:‘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唐太宗也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所以说‘孟子之道,以民为本;恪守躬行,四海咸服;国泰民安,贞观之治。’

    但轮到朱元璋做皇帝的时候,孟子老兄终于遭报应了。朱皇帝在当皇帝前,曾经放过牛、当过和尚,然后造反起家。没有文化、没有敬畏,对对文明、文化、文人,有一种强烈的抵触情绪。因此他不像之前的皇帝,能买亚圣的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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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里公道说,朱元璋是历代帝君中,最为老百姓着想的一位皇帝,没有之一。但他受自己的知识层面所限,无法真正理解什么是哲学思想——他不知道,真正的哲学是对真理的阐述,哲学可以被消灭,真理却永恒存在。所以他天真的以为,只要借助世俗皇权。将孟子的印记磨灭,便可以消灭‘水可覆舟’的可怕现象。于是,他便做出了好比掩耳盗铃的可笑行为……

    洪武二年,朱元璋读《孟子》,读到‘君之视臣如草荠,则臣视君如寇仇’一句时,认为此话大逆不道,愤愤说:‘这话是教唆学习的人不要将君命放在眼里!’便仔细阅读孟子一书,发现了那些极其反动的言论,朱元璋怒不可遏,恨得牙根痒痒道:“如果这老小子活到今天,落到我的手里,不扒了他的皮才怪!”于是下诏去掉孟轲配享的待遇,把他从孔庙中赶出去!同时在诏书中严令,如有劝谏者,以大不敬论处,并且让金吾卫当场射杀。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登时慌了手脚,大家都是孔孟之徒,不执行命令不行,执行命令又感到极其荒唐,便一面缓住朱元璋,一面各尽所能,改变皇帝的想法。

    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在午门前跪谏,时刑部尚书钱唐袒露着前胸,用车拉着棺材入大内死谏,当场中了一箭,但钱唐依然大声道:“臣我能够为维护孟子的名誉而死,就是死了也光荣!”朱元璋终于感受到什么是信仰的力量。也被士子们无惧生死的气势,不敢同时与天下的读书人为敌,于是命太医为钱唐医治箭伤。

    见皇帝态度出现动摇,大臣们纷纷上本,请求改变旨意,钦天监也说:‘荧行于惑,是天要发怒的先兆,陛下是不是有些什么政策举措,让上天感到不安了呀?’这给了朱皇帝台阶下,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后几年相安无事,大伙也把此事忘的一干二净,只当皇帝发了次神经。可谁也没料到的是,朱皇帝记仇,真到了‘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地步……朱元璋压根没忘记对孟子的憎恨,只不过他在杀大臣,杀王公、杀武将、杀勋旧、杀官员,杀得不亦乐乎,没工夫理会已经作了古的孟轲老先生。

    但到了洪武二十二年,朱皇帝环顾左右,发现已经杀无可杀了,群臣匍匐在脚下,他的喘息声稍粗,山河都瑟瑟发抖。不禁志得意满,觉着这下没有自己斗不过的敌人了。于是干脆颁下圣旨,直接取缔《孟子》这本书——任何阅读、讲授、传播、印刷的行为,都是违法的,不仅会被依法取缔,还会被追究法律责任。

    但是大臣们说,不行啊,您最推崇的朱圣人,将《孟子》列为四书之一,您也早颁下圣旨,将四书定为天下读书人的唯一教材。这事儿可不能出尔反尔啊。不然就是陛下的英明,否定朱圣人的正确,对天下臣子和读书人来说,都是很严重的。

    朱元璋一听,觉着也有些道理,便一拍脑袋发话了,出个删节版吧,便把他不喜欢,不爱听,反感的,有抵触的句子,统统删掉了,整出一本阉割版的《孟子》,在全国范围发行,作为士子们的指定教科书。

    更是严禁各级考试,不准超出教科书范围,谁要敢用禁句出题,哼哼,后果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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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臣们不懈的斗争下,到正德年间,禁锢已经渐渐松动,连皇帝都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了,只是碍于祖制,还一直用《孟子节本》作教科书罢了。

    不过轮到嘉靖当皇帝的时候,他得位不正,处处高举太祖爷的大旗,对孟子的态度也无比严厉起来,将刚有抬头的卫道士打压下去,所以近二十年的读书人,鲜有知道《孟子》还有完整无删节版的,是以当赵贞吉才会献宝似的将那本宋版《孟子》拿出来。

    沈默虽然早就在唐顺之那里稔熟了孟子全文,但此刻的惊讶却全不是装出来的——他不知道向来道学的赵老夫子,为什么会把这本**拿给自己?

    赵贞吉却以为沈默是少见多怪,便低声道:“这个书在正德年间,其实是可以买到的,只是到了近几十年,锦衣卫查禁的严。寻常人见不到了。”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大洲公,您给我这本书,不只是为了让我收藏吧?”

    “当然不是。”赵贞吉摇头道:“书是用来看的,藏着喂蠹虫吗?”

    “这个……”沈默不知该怎么说了,想了好一会才,才吞吞吐吐道:“您不是最注重道统的吗?怎么让我看‘**’呢?”您最注重道统,就是‘卫道士’的委婉说法。

    “什么是道统?孔孟之道也!”赵贞吉正色道:“身为儒家子弟,精研《孟子全篇》,就是恪守道统!”

    “那祖制呢……”沈默轻声问道。

    “祖制?”赵贞吉的表情一下黯然起来,沉默良久才缓缓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吾取道统而舍祖制。”说着抬起头来,面色深沉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国家是怎么了?为何我泱泱天朝,内忧外患连绵不绝;天灾**层出不穷,看似强大,实则中干,连小小的倭寇也对付不了,连自己的百姓也无法养活。我相信,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沈默缓缓点头,听赵贞吉继续道:“如果出了岔子,那一定是我们这些当官儿的出了问题……地方上的官员,只知道横征暴敛、鱼肉百姓,京城里的官儿们,只知道党同伐异,争权夺利,整个官场乌烟瘴气,百姓自然民不聊生,国家焉能不出乱子?”

    “难道我们以儒家治理天下,真的错了吗?”赵贞吉缓缓摇头,坚定道:“不!孔孟之道已经传承两千年了,历史早已证明,但凡君臣恪守,便可迎来治世,乃至盛世……所以我相信孔孟之道不会错,错的是我们这些学生没学好。”

    沈默点点头,他不禁要对赵老夫子刮目相看了。这才是真正的卫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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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儒学又叫孔孟之道,因为是孔夫子和孟夫子共同的道统,孔不能离开孟,孟也不能离开孔,一旦分开,也就不是完整的孔孟之道,就是假儒学了!”赵贞吉的声音逐渐洪亮起来,有直抒胸臆的快感,道:“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孔子传授治人者治人之道,孟子教治人者以民为本,两者缺一不可……不懂‘治人之道’,就不会驾驭臣民,国家没有秩序,君主没有权威,是会出乱子的;不懂为何要‘以民为本’,就会视黎民为随意践踏的草芥,国家更会出乱子的!”

    “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国子监早晚是你的。”赵贞吉起身拱手道:“拙言,拜托你回去好好看看这本书,如果觉着真有道理的话,希望你能对太学生们讲一讲,哪怕不直接说,只是潜移默化,也是功德无量的。”说着又一抱拳道:“如果将来你掌权,还是该好好听听孟夫子的教诲,有点敬畏之心,这官儿当得就坏不到哪去;懂得爱惜人民,不管做什么,都能问心无愧。”

    沈默闻言深深鞠躬道:“学生受教了……”

    “拙言,相信我,吾道不孤!”赵贞吉扶他起身,有些动情道:“许许多多人都在思考,大明到底怎么了。我虽致仕,但并不打算回老家,而会在各地讲学,宣讲孟子的精言大义。”

    沈默点头道:“我会尽量帮您去除麻烦的。”

    “放心,我好歹是礼部尚书出身,他们不敢真动我的。”赵贞吉笑笑道:“要是真动我更好,我只怕闹不大呢,闹大了才能吸引大家的注意,事半功倍,省时省力。”

    将那本《孟子》用丝绢包好,小心收在怀里,沈默便要告辞了,赵贞吉起身送他,突然说一句道:“有些事情,你看到感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沈默愕然,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再要问时,赵贞吉却笑而不答,只是道:“时候不到,等到时候就知道了。”沈默听了不禁苦笑,这真是报应不爽,自己刚刚这样忽悠了高拱,想不到隔天就被别人忽悠回来了。

    赵贞吉毕竟是个实诚人,见他憋得难受,便又说一句没头没尾的道:“高拱这个人,不会两面三刀,虽然脾气暴躁,却是可以信任的。”

    再问,赵贞吉三缄其口,彻底拒绝回答了。

    让三尺留下来接收书籍,送去国子监,沈默自己则揣着那本‘**’,先走一步了;跟高拱请假,两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迟到一会儿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让人实在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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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赵贞吉便启程离京了,据说很多徐党的人,还有无党派官员,都去十里长亭相送。有人说,看你这个人怎么样,不能看在位上时,因为别人敬的是乌纱,是官位,而不是你这个人……换成另一人坐上你的位子,也一样会让人捧着、敬着的。

    现在赵贞吉下野了,还有这么多人记着他、念着他,不惜得罪权贵也要送他,那才是单纯对他本人的敬意……做官只是一时,做人却要一辈子,赵老夫子虽然官场失意,但人生绝对是成功的。

    不过沈默没有去凑那个热闹,昨日已经去送过赵老夫子,再去就是矫情了。所以他稳稳当当坐在办公房里,想要检查检查自己的教学大纲,但发现很难看得进去,因为只要一静下心来,马上就有一句句的孟子语录浮现出来。

    沈默知道这些言论不合时宜,教给学生们会有麻烦的,但‘以民为本’的政治诱惑实在太强了,让他有铤而走险的阵阵冲动。

    ‘这是怎么了?’沈默使劲拍拍脸,让自己清醒点,自问道:‘赵贞吉给我这本《孟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我非亲非故,且还刚刚冰释前嫌,为何对我如此看重?难道真因为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吗?’

    显然不是这样的。沈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根本不是赵贞吉欣赏的类型,就算要传道授业,他也该找张居正,而不是自己这个‘外欲浑然’的家伙。

    “有阴谋啊……”想着想着,沈默竟不小心轻声说出来。

    “什么阴谋?”便听高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默吓了一跳,赶紧强自镇定道:“呵呵,大人,我在想东南的局势,对倭寇的举动有些看不清。”难为他脑子转的这么快,高拱这才没察觉,还顺着沈默的话头道:“唉,说起来都是王本固那个蠢货干的好事儿!”说着哂笑一声道:“堂堂大明,竟要用践踏自己的信用,才能逮住倭酋。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不仅治不了倭寇,还让朝廷信义全失,实在是得不偿失。”

    沈默笑笑,没有接下去,而是起身拱手道:“大人快请进,您有事儿叫我一声就好,干嘛要亲自过来呢?”

    “哦,我是刚从翰林院回来,”高拱笑道:“就顺道拐你这儿来了。”

    “看大人高兴的样子,看来是有好事儿。”沈默也笑道。

    “呵呵,”高拱笑笑道:“是不是好事儿,要看你怎么看了。”

    “关于我的?”沈默轻声问道。

    “对,”高拱点头道:“按规制,王府应该有四名侍讲,但现在裕王爷都只有三名,翰林院得再推荐两名过去,今天他们询问我的意见,我便推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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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而上的东西到此结束,下一章开始继续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