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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口嘤。刀刀

    严世藩一回府,便被严年叫进了严嵩的书房中。严嵩让他看那些烂账。他只扫了一眼,便不耐烦道:“我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其实严嵩心里明白,只有铁证如山,皇帝才会如此生气,只是没听自己儿子给个肯定的回答,心里总存着几分侥幸。

    “是又怎样?。严世藩满不在乎道:“多少年都这样,又不是这一回这么干?”

    “你混账!”严嵩气道:“这是朝廷的救命钱,你也敢贪?”

    “爹,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必须得这样”严世藩一脸不耐道:“您老一直官居清贵,不知下面人有多贪多黑!比如说这次拨往辽东的一百万两赈灾银子,即使咱们不贪,可户部要截留一点、从山东往辽东运,要“漂没。一点,到了以后省里、府里、县里再层层扒皮,最后能到老百姓手里十万两就不错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明码标价大家一起分,也给公家留一点。”

    听他还在那振振有词,严嵩气得胡子直颤,伸手指着他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这是皇上内库的钱,不是户部国库的!”

    “还不是左口袋到右口袋,那不都一样吗?”严士蕃不屑一顾道:“不信您想想同属内常的两难两淅盐政,天下之利,无过于盐铁,每年可于此项获利几千万两,可一年才上缴一百二十万两的盐税,皇上怎么不跟那帮老西儿急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严党虽然权倾天下,却吃不到两淮两淅的盐利,因为天下最强的晋商,扶植建立了强大的山西官僚集团,这伙人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朝中盘根错节,有着强大的同盟军,让严党每次的尝试都无功而返,最后只好罢休。

    严士蕃很清楚这些人的秘诀所在,无非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凭着雄厚的财力,资助各地贫寒士子,不只是山西和两淮,甚至山东淅江、四川湖广等地,都能见到晋商兴建的义学;并在各地积极修桥铺路,赈济灾民,让读书人普遍对他们抱有好感,谁要动他们,自然会引起舆情的强烈反弹。

    阳光背后总是有阴暗,何况是惟利是图的商人,在积极行善的同时,晋商集团还以更大的投入,广泛贿赔朝廷官员,尤其是那些不引人注意的中下层官员o这尤其能体现他们的商人眼光,只要过得十年八年,那些小官便会升为朝廷要员,有其受贿的把柄在手中攥着,也不怕他们会翻脸不认人。

    凭着这种双管齐下,晋商集团终于确立了磐石般的地位,不管朝中如何风吹雨打,都不影响他们的百年老店”

    严士蕃虽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心中却有挥之不去的恐惧,那就是一旦老爹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冥思苦想之下,他决定效仿晋商,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建立起自己的银元帝国,这样不论将来在朝在野,都会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所以想让他承认错误,让出苏州,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更何况,皇帝不是已经妥协了吗?他相信只要过几天进宫,软语相求一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嘉靖是不会为难自己的。 他本打算等雨停了再进宫去见皇帝,谁知阴雨绵绵,竟不停歇。严嵩终于忍不住了,连番催促之下,父子俩终于冒着细密的秋雨,乘轿往西苑去了。

    严家几乎就在西苑隔壁,轿子才抬起来就落下了。

    宫门口的守卫一见是严阁老的轿子,马上通知值房里的太监,太监们暗叫一声晦气,赶紧抬着严阁老的双人抬舆。西苑门口接驾。

    皇宫是皇帝家,大臣在里面必须夹起尾巴守规矩,一般都是用两条腿走的,但对一些老病大臣来说,偌大的皇宫就像一场噩梦,也许还没见到皇帝,便已经累死在半岛上了。所以皇帝会特旨恩赐一些大臣,可以使用交通工具。

    当然赏赐也是分等级的,最初级的是“紫禁城骑马”一般阁臣和六部九卿,只要过了五十,就会得到此项赏赐。然后是“紫禁城乘双人抬腰舆”所谓腰舆,不过一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两侧用整块木板封实,只前方空着让人便于乘坐,雨雪天还允许在上面加一覆盖,前面加一挡帘,两根竿子从椅子两侧穿过,由两人用手抬扛而行。虽然十分寒碜,但从骑马到坐轿,无疑是个飞跃,一般只有亲王和老病大臣才能获此优待。

    然而严嵩的待遇更高,嘉靖三十八年正月,他八十寿诞的时候,皇帝降下圣旨曰:“阁老年高佐联,愈尽忠谨,赞事上玄,竭赤匪懈,特赐其西苑出入,乘坐。” !所谓肩舆,其实就是把用年抬着的,改为用肩膀才旧,“二本没有区别,只是坐得更高一些罢了。但就这一点高度上的增加,可就十分不得了,因为就连裕王景王这样的亲王,也只能坐腰舆,比他严阁老矮一头,这份尊荣可谓是禁中旷古未有的了。

    严嵩十几年来,就一直享坐着这把抬舆,当值的太监掀起挡帘,恭声道:“阁老请坐。”严嵩点点头,便颤巍巍的坐了进去。

    严世蕃可没那个资格乘舆,太监便拿了一把雨伞,讨好的给他打着。父子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在雨幕中进了西苑。

    雨越下越大,还起了风。那风也煞是奇怪,打着旋吹过来,一下就把腰舆的挡帘给刮了下来。

    严嵩花白的胡须霎时被吹得散乱,蟒袍也被雨淋湿,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仍在紧皱眉头想着心事”

    自从嘉靖二十东入职内阁,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几千遍,陪在皇帝身边的时间,要远远陪伴自己的家人。七千今日日夜夜、尽心竭力的侍奉下来。他相信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辛劳,他相信皇帝会给自己这点面子,让自己的儿子能过毒这一关。

    “但为什么我心里这么不踏实呢?,严嵩看一眼被舌走的挡帘,他不禁暗道:“这可不是好兆头,莫非暗示着,皇帝再也不会为我遮风挡雨了?,如此一想。他更是心中惶然,但已经入宫规见,岂敢随意打道回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但愿只是我胡思乱想吧”。严阁老抬头看看满天的阴霾,如是想道。

    但在下一剪,严嵩便看不见天了,他歪头一看,原来是严世蕃接过雨伞。给自己遮上雨了。

    严嵩长长的叹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烟雨中玉熙字若隐若现,不知自己爷俩会面对怎样的命运阁老小阁老这是怎么弄的,身上都湿了。”

    严世蕃搀着父亲从腰舆上下来小声骂道:“这鬼天气!”

    “赶紧进屋烤烤火吧。”陈洪轻声道:“陛下还忙着呢,阁老阁老先在耳房候一会儿吧。”

    “多谢陈公公。”严嵩缓缓点头。问道:“现在不是陛下的功课时间啊?”

    “哦,陛下心中有些郁结”陈洪小声道:“正在问神明呢。”说着用夹子往炭盆里加了几块银炭,又命人给严氏父子端来两碗红糖姜汤,让他们趁热喝了。

    严嵩又一次道谢,陈洪便躬身退出去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是能躲远点就躲远点。

    端着那碗姜汤,严嵩一边小口轻啜,一边将目光投向院子里,从熟悉的一砖一瓦上扫过,最终落在玉熙宫中央,那株据说有上千年历史的古橡树上。

    为了防刺客,宫里种的树很少,像这株“公卿士大夫树。这般又高又粗的,更是绝无仅有。它默默的立在那里,无声的传达着自己的高贵与威严,又像一全忠诚的卫士,或者忠心的仆人,日日夜夜的守护在玉熙宫外,非常讨嘉靖皇帝的欢心。

    而且嘉靖皇帝十分喜欢,将这棵古枫与严嵩联系在一起,时常开玩笑道:“你们俩真像啊,都那么老,都那么忠心耿耿!”甚至在圣眷隆时。还对他许诺道:“只要这棵古瑰不死,你严家就会永远的兴旺下去。”

    所以严嵩十分在意这棵树,每次来都要仔细端详一番,每次看到它历经千百年的岁月苍桑,还枝繁叶茂的十分旺盛,他心里便无比满足,仿佛它就是自己的象征一般。

    但今次看时,满树的绿叶早被秋风扫落,那偌大的古枫露出了丑陋的虬枝,看上去就跟枯萎了没有两样。

    “唉严阁老触景生情,倍感苍凉,他不由自主地抚摸一下自己纯白的胡须,一声苦笑,心道:“也不知明年会不会出新芽来

    “爹。您今儿个是怎么灿 一个劲儿的直叹气。”严世蕃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道。

    “唉”严嵩又叹一气,轻声道:“爹的预感不好啊,似乎这一回。咱们爷俩没那么好过关

    严世蕃不信,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几十年来,多少危难时刻,咱们父子俩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严嵩看了儿子一眼,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啦”略一停顿,仿佛自言自语道:“哪有不枯的古树,哪有不变的圣眷?”

    “没那么严重吧?”严世蕃咕嘟嘟把姜汤一饮而尽,擦擦嘴道:“我看皇上的态度,还是回护咱们的,可见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老爹您是不是多虑了?”

    “也许是我多虑了”严嵩搁下姜汤,幽幽地叹息一声:“唉,听天由

    玉熙宫内,嘉靖皇帝头戴香叶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肃然的望着乩台上的蓝神仙,他方才已经将问题交给蓝道行,并由其焚烧给紫姑神,现在就等着神仙来回到了。

    只见蓝道行赤着脚、披着,抽风似的在乩台上神鬼乱舞。袖筒中右手,

    却娴熟的将掉包的信封打开,借着夸张的动作瞄了一眼,便看到了嘉靖的问题 一“弟子精诚敬天,数十年如一日,不敢稍有懈怠,为何天不肯赐弟子之江山风调雨顺,赐弟子之臣民和泰安宁?,皇帝这话的大意,就是我这么信奉苍夭,这么虔诚的一今天子,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赐点好日子,给我过过呢?

    蓝道行一寻思,哦原来是在宣泄内心苦闷呢,心中不由一动,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出现了。一想到这儿,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筛糠似的摆个不停,好在本事就是在乱比划,倒也不怕露馅。

    只是在嘉靖看来,蓝神仙今日的沟通时间要比平常长,皇帝还自己为他解释道:“看来这个问题,神仙也不好回答啊”

    蓝道行寻思了很长时间,终于拿定主意,心中咬牙道:“妈的,就这么干了”便猛然施法扶乩!

    嘉靖见乩笔终于在沙盘抖动起来,便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直勾勾的盯着那显出来的字迹,心中跟着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道:“贤不,能,尽用,不,肖,不,退,尔”。

    等那乩笔停下。十个大字便赫然在眼前:“贤不能尽用,不肖不退尔!,翻泽成白话。就是说你治国不能用贤人,还不把坏人撵走了,所以国家才遭此报应。

    嘉靖看后一阵沉默,便又写下一道问题:“何等不肖之徒,竟能妨我大明江山?。

    蓝道行收到之后,便替神仙回答道:“有一肥硕之人,渺一目、政一足,今日将求见陛下,此人虽干练有才,但下巴翘起,有克君之相。用此人,恐怕对皇诈不利”

    满朝文武相貌千姿百态,但独眼瘸腿的胖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严阁老的儿子严世蕃,对这一点嘉靖帝自然心知肚明。他虽然迷信到了极点,却不是没头脑的笨蛋,他立刻反问道:“既然此等不肖克天子,上帝何不震而殛之?。这家伙如此可恶,老天爷怎么不降雷把他劈了呢?

    蓝道行的反应也很快,在沙盘上写出一行“神话,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要是轮到我出手,那就是你的罪过了,所以我才把机会留给你”几遍《清心诀》,还是烦躁不宁,他只好起身走来走去,还命人打开一夏天都舍不得开的门窗。

    李芳见皇帝心情不佳。哪敢怠慢,赶紧让小太监们把殿门一扇扇的枰开,那门一开,风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厉的呼啸声刮进殿来。把窗户吹得吱嘎乱响,殿里的纱幔也乱飘起来,一下扫倒了一个几子,将一个珍贵的瓷瓶摔在了地上,当场粉碎。

    李芳见那纱幔不时往皇帝身上扫去,这下也顾不上指挥了,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拽在手里。看着满屋子纱幔都在猎猎的飞舞,他赶紧尖声道:“关了。都把殿门关了。

    太监们赶紧顶着风,从里向外费劲去关殿门。

    “不要关。”嘉靖却淡淡道:“就这么开着,让联凉快凉快”

    李芳只好重新下令道:“把门和窗户支好了,不许出动静,再过来几个人,把纱幔扎紧了!”

    嘉靖冷眼看着大殿里忙碌的宫人们,突然问道:“今天有求见的吗?。

    李芳一直在里面陪着皇卓。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闻言赶紧道:“出去问一下,今天有求见的吗?”

    一个太监赶紧顶着风往外跑,却在门口与陈洪装了个满怀。

    “哎呦,轻着点陈洪脾气不好,对下面更是极为严苛,但这里不是作的时候,也只能呵斥一句作罢。便对里面的皇帝施礼道:“主子,严阁老父子求见”

    嘉靖和李芳闻言同时暗叹一声,道:“这扶乩可真准啊!,

    接着再写点哈,不过别等啦”[(m)無彈窗閱讀]

    .一一。甘口一

    陈洪禀报之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但他知道皇帝定然已经听清,所以不敢聒噪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见陈洪出来。已经等在大殿外严氏父子问道:“我们这就进去

    陈洪看他们一眼。低下头轻叹一声道:“还是再等会吧。”

    严氏父子闻言却如遭雷击”无论是科场舞弊案也好,部慰卿贪冒案也罢,可并没把这爷俩吓住;但是,陈洪的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们俩从心底打颤一 这分明是皇帝拒绝召见啊!

    “陈公公,莫非皇上有什么事儿?”严嵩紧紧攥住陈洪的手臂道:“我要听实话!”

    “没什么事儿”陈洪轻声道。

    “那,难道是龙体欠安?”严嵩犹不死心道。

    “也没有”陈洪抽回手,干笑道:“皇上龙马精神,康健着呢”说着拱拱手道:“阁老您还是先回去吧。等陛下想见您了,自然会召见的,奴婢还有事儿,先失陪了。”说完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严阁妾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要不是严世蕃眼疾手快,赶紧扶住。险些要摔到在地上。

    父子俩遥望着巍巍宫阙,顿生一种咫尺之间,如隔天河的感觉。就在一天前,他们父子俩,想什么时候进玉熙宫,就什么时候进,想什么时候见皇帝,就什么时候见。所谓“递牌子请见”不过是个形式而已,被皇帝拒之门外,这还是第一次。

    唉,天威难测啊!如今,皇上一句话,说不见就不见了”严阁老胸中涌起老大的苍凉,满是皱纹的老脸一阵抽*动,嘶声道:“放开我”这话是对严世蕃说的,严嵩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严世蕃心说:“你吃了闭门羹,找我什么火?,便赌气似的松开

    。

    下一刻,严嵩便艰难挪动双腿,走到了漫天的雨幕中,然后一掀袍角,先屈右腿,后屈左腿,缓慢却又坚定地,跪在玉熙宫前的广场上。

    严世蕃顿感无比惊讶,一边道:“爹,您这是干什么?”一边伸手去扶严嵩起来。

    “别动我!”严嵩低吼一声,道:“你也跪下!”

    “为什么?”严世蕃觉着他简直是老糊涂了,低声道:“您在这一跪,没罪也成了有罪,快起来吧,别让徐阶他们看笑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着那张脸?”严嵩豁然抬头,脸上胡子上眉毛上,全都沾满了雨水,但一双老眼却放射着愤怒的光,冷冷的望着自己的儿子道:“要是想让严家断在你手里,那你就站着!”话音未落,天空一阵亮如白昼,一声闷雷便在严世蕃耳边炸响,惊得他不禁一哆嗦。

    严世蕃一缩脖子。把话憋回去,乖乖跪在严嵩身边稍后一点,不一会儿便感到浑身湿透。十分的难受,心中怒火中烧道:“这是要干什么?凭行么要我淋雨下跪?,他养尊处优半辈子。可没遭过这种罪!

    陈洪在殿门口看不下去了,让两个小太监拿着硕大的油伞过去,给严嵩和严世蕃打上。 。

    嘉靖一直负着手在精舍内转圈,走到门口时,他望一眼门外的雨幕,隐隐看见院子里。似乎跪着两个人影,后面还有人给他们打着伞,寻思片刻,还是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主子爷,严阁老带着严部堂,跪在外头呢。”门外伺候的陈洪闻言回禀道。

    惟…”嘉靖一拂袖道:“下跪还有打伞的,挺会摆谱嘛。”

    陈洪小声道:“是奴婢给他们打上的,严阁老年事已高,奴婢唯恐他有个三长两短

    这话触道嘉靖帝心头的软肉了,他面色柔和一些,但看看严阁老身边的那个胖子,又是一阵火起,怒道:“那严世蕃呢?他也年事已高吗?”

    “不高”陈洪知道皇帝的意思了,赶紧对身边小太监吩咐一声,那太监便飞奔到雨里,让人撤掉严世蕃头顶的伞。

    严世蕃此生哪受过这种虐待?心中这个憋屈、愤怒啊,在玉熙宫中却又没法作。只能他紧紧攥着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严嵩的处境其实也好不到哪去,老头浑身都已经湿透,牙齿同样咯咯作响 ”当然不是气得,而是被冻得浑身抖,但他一直咬牙坚持着,摇摇晃晃也不到下去。

    “苦肉计”嘉靖看了一眸子,冷。享一声道:“关门!”两个小太监暗暗用力,将精舍的紫檀大门无声合上了。

    “宫衣锦段新,宣赐遍臣邻。绣纹盘虎豹。金彩织麒麟。诏向龙沙远,颁从玉陛均。拜登齐阙谢,愧省独墙循。士节论辞受,君恩爱笑颦。礼看等级,劳岂效消尘。荷德乾坤大,糜财府库贫。先朝题岁月,诸道贡奇珍。招座仪章滥,籽梁讽谕陈。借伸皆用武,辇格尚留巡。暗忆垂裳治,虚惭挟矿仁。日占青海使,寒望翠华春。

    未厌干戈役,私嗟章甫身”

    这是二十多年前,产嵩任礼部尚书时,嘉靖重阳赐众近臣锦衣华服,在按例上表谢恩时。他写下了这请求皇帝厉行节俭,禁止铺张,励精图治,再现祖宗盛世的规劝诗。

    嘉靖不仅没有生气,还将此诗文狭起来,挂在墙上以示警示”当然,因为他狗一阵、猫一阵的习惯,过后就忘了此事,只是这诗还静静挂在那里,除了微微泛黄。一切都如二十年前一样。

    望着那过去的诗。嘉靖久久不语。一吹一凉,那股邪火过去后,他终于赶到一阵虚弱,只好回到蒲团上坐

    。

    李芳看出皇帝不舒服,赶紧端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辜,服侍他吃下去,嘉靖这才赶到又有些力气,一边擦嘴,一边轻声问道:“还跪在那么?”其实道祖可以证明,他是真不想问,可话语偷偷溜出来。

    “是的,”李芳声道:“还跪在哪呢。”

    “多长时间了?”嘉靖问道。

    “一个多少时辰了。”李芳道:“主子,您还是见见他吧,严阁老毕竟八十好几的人了,就像陈洪说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好收场了。”

    嘉靖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他俩进来吧,”

    “皇上有旨,宣严嵩严世蕃觐见,六门口的值守太监,高声唱道。

    听到这一声,严鼻只觉心中一松,那股劲儿也消失不见,软软的摔倒在雨里。

    一看老爹到了,严世蕃想要过去搀扶,谁知跪得久了,下半身一点知觉都么有,也直挺挺的摔倒在那里。

    太监们赶紧将严阁老父子扶起来,当碰到严篙的手时,太监心说要坏了,冰凉冰凉的了。不敢怠慢,他们便抬着严阁老、扶着严世蕃进了玉熙宫中。

    嘉靖帝看着湿漉漉的严嵩被放在地毯上,太监们又是灌姜汤、又是掐人中,要帝的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再看看跪在那里蜷成一团,不停打着哆嗦的严世蕃。他突然想起蓝道行的乩语,便第一次仔细端详起一个男子的样貌来。

    果然看到了严世蕃那张胖脸上,生着个。微微上翘的下巴,看起来颇不协调”“如果瘦一点。肯定更加明显。嘉靖心中暗暗道,他突然想起另一今生着这种下巴的人 太祖朱元樟陛下,据说太祖爷的下巴,都可以接雨水了”他老人家那般奇伟的下巴,将一个朝代都克死了,现在这严世蕃的下巴虽无法与太祖媲美,但克死个皇帝。还是没问题的吧?想到这,嘉靖从心中升腾起一股厌恶,看都不想看他第二眼。

    将目光投注在殿顶,嘉靖沉声道:“严世蕃,看着你爹这个样子,心里怎么想啊?”

    严世蕃哪知道皇帝竟把自己的下巴,跟朱元璋联系起来了?他心里邪火乱窜,正没处泄呢。闻听嘉靖的问话,深吸几口气道:“微臣不知道老父为什么要这么干,所以也不知该怎么想!”

    “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吗?”嘉靖冷冷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微臣不敢,”完一句牢骚,严世蕃猛然想起对方的身份,赶紧放低姿态道。

    “那联来告诉你!”嘉靖指着严嵩,提高声调道:“他都是为了你!!”

    严世蕃缩缩脖子,听嘉靖帝沉声刮斥道:“你爹都八十多了。早就该喝喝茶溜溜鸟,闲着没事儿进宫来陪联说说话,过些颐养天年的日子了。”说着眯眼瞧着他道:“不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他至于连老脸”哦不,是老命都不要了吗?”

    严世蕃被耸的深深俯,心中却大喊大叫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冲我一个人来了?我他妈惹到谁了?”

    “你不要不服气!”嘉靖冷声道:“你父亲操持这个国家几十年,也没有乱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才帮了他几天忙啊?就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给联、给你父亲惹了多大的麻烦?”

    严世蕃一听“哦,这是要兴师问罪啊!联想到自己老爹的表现,和今天的悲惨际遇,他终于明白,皇帝对自己,是大大的不满了。用,“;人的话说。那就是 圣、眷、衰、了!!

    严家屹立不倒几十年,靠的其实就是“圣眷。两个字,所以当严嵩敏锐感觉到,圣眷在快淡薄时,表现出的惶恐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严世蕃毕竟是严世蕃,他终于压下心头的邪火,不再想自己今天的境遇,而是高声回答嘉靖的问话道:“皇上,我爹那时候,全国风调雨顺,绝少灾害,可您瞧瞧这些年,天灾**应接不暇,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中原。哪里不在闹灾荒?微臣蝉精竭虑,披肝沥胆,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使国家不至于乱起来,微臣敢说一句大话,换了别人来做,只能干的更差。不会做得更好!”

    嘉靖冷哼一声道:“是吗?”

    严世蕃昂着头。依然无惧的望着皇帝。

    “你说是天灾**,才让大明变成今天这样的?。嘉靖面无表情的望着产世蕃道。

    “是的。”严世蕃点点头道。

    “那你贪污联的银子,算是天灾?”嘉靖瞪着严世蕃,双目中满是怒火道:“还是**呢?”

    “臣没有贪污!”严世蕃死颍着道:“臣只是按照官场规矩办事,不该臣拿的钱。臣一两都没拿!”

    “还敢嘴硬!”嘉靖重重一拍桌子道:“那咱们今天就一条条的对对账,看看你到底拿了没有?!”

    “阁老醒了”边上一声低呼,打断了嘉靖的话头。那是太监们中的一个”在看到老严嵩这么快便悠悠转醒后,佩服到极点。才出情不自禁的一声。说完之后,马上意识到犯了大错。赶紧跪在地上,俯等待处罚。

    嘉靖却没工夫理他。因为严阁老这时候,做了一件挑战人类极限的事情 这位年过八旬、平时走道都费劲,却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的老先生,竟然在短暂的昏迷后一跃而起,狠狠地抽了严世蕃一个大嘴巴,怒不可遏道:“杀才!还敢顶撞皇上!我严家就是断子绝孙,也不能留你了!”说着竟伸出双手,去掐严世蕃的脖子。

    严世蕃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爹掐着,也不知老头哪来那么大劲儿,竟把他掐得直翻白眼。若不是太监们赶紧拉住,恐怕真要背过气去。

    太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叫嚷着要杀了严世蕃的老阁老拉开。严嵩跪在地上。呜呜痛哭道:“陛下,子不教父之过,严嵩生此狂悖孽子,竟敢顶撞陛下。实在是罪莫大焉,请陛下降罪”

    看着老头又是哭又是号的,嘉靖叹口气道:“罢了,惟中,他也没顶撞联,是你听岔了吧。”

    严嵩听皇帝称呼自己的表字,不由心中一松,知道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世蕃,联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不然天也不容你!”

    严世蕃已经彻底被他爹弄得没了脾气,低着头回话道:“皇上就是天,臣不敢说假话。”

    “顺天乡试的舞弊案,是不是你干的?”嘉靖一字一句的问道。

    “严世蕃。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见儿子久久不语,严嵩沉声催促道。

    在皇帝与父亲的双重压力下,严世蕃几近崩溃,这时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响,电光映得他的脸煞白煞白的,哆嗦着嘴唇道:“回陛下,不是臣干的。”反复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死不认罪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胡说!”严嵩气道:“你那天不还承认,把考题给过四个人

    “怎么回事儿?”见他父子起了内讧,嘉靖到不急着作了。

    严世蕃狠狠瞪他爹一眼,对嘉靖道:“陛下,那些考题在市面上就能买到,微臣也是从家奴那里得来的,并没当回事儿。正好有人来讨要考题,便将其给那些人搪塞,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顿一顿,咬牙道:“这显然是礼部出了问题,臣请调查礼部的官员,看看考题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跟这事儿没关系啦。”嘉靖冷冷道:“联怎么记着,礼部尚书吴山。是你们的同乡呢?”

    “不管他卑的人。都是陛下的人。”严世蕃道:“而且吴山虽然跟我们同乡,但素不往来,根本没有关系!”

    今晚第二章是没问题的[(m)無彈窗閱讀]

    .一行人三抬轿子,匆匆到了西苑门口,禁卫虽然还给留着门,那周公公拿了李芳的腰牌,竟然不用与叟查,便直入禁内了。

    这时候也不顾什么规矩了,三顶轿子直接抬到了玉熙宫,半路上沈就心说:在皇宫里坐四抬大轿,岂不是比严阁老还牛?”

    当然也只是稍稍意淫,然后便是一阵阵头疼……一时冲动,把人家李时珍绑来了,这待会要是还耍脾气,那可怎么办?

    等轿子落下,沈就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李时珍的轿子前, 掀开轿帘看一眼满面怒气的李太医,小声道:“李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待会回去后我保准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过这会儿您千万要保持克制,皇上的脾气可不好,弄不好咱俩就得脑袋搬家……”说着再看看李时珍,小意道:“您要是答应,就点点头,我好给您松绑……”

    李时珍果然点了点头。

    沈就大喜,命人结李时珍松绑,并亲自为他拔下塞嘴的毛巾。

    嘴 巴 恢 复 自 由 后)李 时 珍就说 了 一 句 话 道=“你 大 爷 的 十 一 一 十 一 一”便活动者手腕脚腕不再理他。

    沈就这个尴尬啊,好在李芳从里面出来,给他解号-围。

    李芳面色严肃的朝两人拱拱手,便侧身伸手道:“两位里面请。

    沈就摇摇头道:“在下的任务完成了,就没必要进去了,还是在耳房里眯一觉,等李先生出来吧。”他可是知道,有些事情掺和多了并没有好处。

    李芳也不强求他,点点头道:“也好。”便让人带沈就去偏殿歇息,自 己则领着李时珍往正殿的精舍去了。

    沈大人是李公公的好朋友,太监们自然要尽力奉承着,给他用几把椅子拼了张床,又抱了两床被子来,一床铺一床盖,让沈就不由暗自感叹:确实比家里的仆人专业啊……

    沈就也不脱衣服,钻进被窝里便合上眼,他也是好睡性,不一会儿就打起了 小呼噜;等到一觉醒来时,便见李时珍也在这屋里呢,正坐在椅子上闭 目养神呢。 偏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俩人儿。 稍一寻思,沈就便明白了,估计是给皇帝看完病了,但宫门不是自家大门,哪能老是随便开?所以就让他在这里等开门了。

    看看天色,离卯时还早呢,沈就便一闭眼,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朦朦胧胧中,听到门又开了,沈就没睁眼,却把耳朵竖起来。 只听到李芳小声道:“李先生,方才当真万岁爷的面,也没敢往细里问您,请您务必跟我说实话,皇上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那么多太医都查不出来?”

    “他们不是查不出来。”李时珍清冷的声音传到沈就耳畔,只听他淡淡道:“而是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李芳小声问道。

    “因为皇帝根本不是生病 !”李时珍淡淡道:“而是中毒。

    “什么?!”听了这话,李芳头都炸起来,紧张万分道:“先生啊,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弄不好就是尸山血海啊……”

    “不会的”,李时珍摇头道:“这个怨不着别人,因为皇帝是知情且自愿的。”

    “啊……”李芳彻底糊涂了,苦笑连连道:“哎呦,我的李先生,您就别跟我打哑语了,说明白点成不?”

    “我看皇帝的眼珠乌、眼白红,眼珠下面的眼袋呈青色,这都是水银中 毒的症状。”李时珍叹口气道:“呼吸困难、长期腹泻,皮肤出现红色疱疹,这是金中毒的症状。”顿一顿又道:“头痛、头晕、失眠、昏迷、少尿,牙齿与指甲黑,这是铅中毒……

    沈就在边上听了,心说我得那个乖乖啊,这得是怎样一个怪物啊,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于是更加不敢出一点声音了。

    “怎么会这样呢?”李芳失神道,他跟了皇帝几十年,那是真有感情的。

    “那要问问那些道士”,李时珍冷冷道:“他们用那些东西给皇帝炼丹,不中毒才怪呢。”说着低声说一句道:“我都佩服皇帝。”

    “什么意思?”李芳问道。

    “几十年如一日的吃这些东西”,李时珍道:“能一直撑到现在 十 一 一 一r一李芳顾不得理会他言语 中的不敬,而是关切问道:“那要不要紧,用先生的方子能不能治?”

    李时珍道:“我那方子是用来排毒的,如果皇帝从现在开始,能戒了丹药,按照我的方子,内调外补,修炼气功,也许还能挺过这一关去;如果还继续服丹,纵使治疗保养得再好,也就三年五载。”他这人说话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李芳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他这样子,李时珍长叹了一声: “ 当年在太医院时,我就上书劝谏过,请皇帝不要信那些方士之术,更不可服用那些方士的丹药……这个道理,其实那些太医人人皆知,可是人人不言!”说着愤慨道:“他们为什么都不说实话?”李芳紧皱着眉头问道。

    “自私!”李时珍加重语气道:“这几十年,人心败坏太快了 !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地位,忘了忠孝节义。 所以见皇帝对丹道痴迷,听不进反对的话,便揣着明白装糊涂,人人明白却人人不敢言,唯恐帝心震怒,祸及自身 !”

    “如此说来,那些太医也真该杀 !”李芳气愤道。

    李时 珍却冷笑道:“难道只是太医的责任吗?满朝的大臣,还有那么多以理学自居的名臣,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去劝皇上远离那些方士邬术。 从大学士开始,全都为了一己私利而邀宠媚上,逢君之恶! 我看大明朝的气数,也快差不多了。

    沈就真替李时珍捏把汗,心说这是说真话的地方吗?但李时珍就是那么个敢说话的脾气,这些话不说出 来,他就会您死!

    李芳这个尴尬啊,好在他知道李时珍只是个医生,便装做激听见后半截的。但他本打算让李时珍帮着劝劝皇帝的念头,也彻底打消了……

    等天亮开宫门,沈就便与李时珍出去。 回家的路上李时珍自然不会给他好脸看,沈就也自知理亏,在那小心翼翼的应承着,始终没让-他作起来。

    回到家里,沈就笑道:“咱上们先去饭厅吃早饭吧。”

    李时珍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往自己住的跨院去了,沈就只好摸摸鼻子道:“先睡觉也行……

    吃过早饭后,他准备回国子监看看,话说自从小病一场,还没回去过呢。但轿子还没出门,便被沈安拦住道:“老爷快去看看吧,李先生要是了。”

    沈就赶紧下轿,往李时珍住的跨院去了,果然见他在那将:“李先生啊李先生,您对我有意见,就打我一顿,可千万不能走啊。”现在李时珍成了皇帝和裕王的主治大夫,他要是一是了之,沈就可就要吃不了 兜着走了。

    李时珍挪开他的手道:“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事情不了,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说着看他一眼道:“我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沈就重新按住 道:“那又何必呢?”

    “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无权限制我的自由吧?”李时珍道:“我可不想半夜里再被人绑架一会了。”

    “绑架的事儿,我敢您道歉,要不然您真打我一顿得了。”沈就伸出脸道:“绝不还手。”

    李时珍把他的脸推开,苦笑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自由?”

    “不是限制您的自由”,沈就正色道:“而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 笑话”李时珍整一整衣袖道:“除了太医院的同行,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总不成那些太医拿刀来杀我吧?”

    “太医不会,但刺客会。”沈就叹口气道:“这个月,府上已经抓了三波刺客,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怎么没有报官?”李时珍一愣道。

    “移交锦衣卫了。”沈就道:“是锦衣卫的人叮嘱我,此事不要声张,因为背后的主使我惹不起。

    “什么人?”李时珍不由问道。

    “景王爷。”沈就也不跟他卖关子,沉声道:“你给裕王爷治病,就等于得$$ 了景王爷,他自然要想尽办法除掉你。”说着干脆坐在箱子上道:“既然我把你请来了,就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能走。”

    听了他的解释,李时珍的表情柔和了些,也放低声音道: “我有必须是的原因……昨夜我给皇帝看了病,今天就不能住在你这儿了,不然会牵 累你的。”

    “我不怕牵累”,沈就开心笑道:“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您就踏实住在这,放心吧,我在皇帝那里还是有些不同的,不会因为这点事被疑忌。”

    李时珍这才缓缓点头,没有再坚持要搬出去。

    玉熙宫,橹舍的门窗紧闭着,李芳指挥着几个粗手太监,将一桶桶热气腾腾的药汤,倒进一个硕大的浴桶里。 因为不通风,精舍里白气缭绕,弥漫着浓重的汤药味道。

    李芳和那些太监单穿一件袍子,还热得直冒汗,但再看看嘉靖帝,居然裹着厚厚的棉被还直打哆嗦……

    待一切准备停当,李芳压低声音狠狠地威胁道:“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你们 几个就全准备好棺材吧!”唬得太监们赶紧插头道:“奴婢们什么也不知道……”

    李芳这才挥下手道:“都出去吧。”

    太监们退下了,大殿里只剩下他和嘉靖两个人,李芳这才上前,躬身道:“主子,准备妥当了,请你宽衣吧嘉靖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芳便上前将皇帝扶起来,把那锦被解开,熟练地除下龙袍,不一会儿,就将嘉靖脱得只剩条黄裤衩了……只见经年不见天日的嘉靖帝,果然生得白皮嫩肉,只是在他的四肢和躯干,有一个个红肿的斑点,有的甚至在流脓。

    嘉靖抱着膀子直打哆嗦,李芳赶紧扶着他往桶里下,刚伸进一条腿去,嘉靖便痛的皱起眉头来,但是他……忍了,闭眼咬牙缓缓坐进去,也不只是烫的还是痛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李芳赶紧问道: “ 主子,没事儿吧?”

    嘉靖紧闭着眼摇摇头,却依然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在咬牙强撑一般。

    李芳担心的看 了一会儿,估计能撑住了,便拿条洁白的毛巾,沾了药汤,为皇帝小心的擦拭起来。

    他虽然小心,但每擦一下,嘉靖的眉头都要紧皱一下,显然十分的痛,看样子随时会忍不住。 李芳一边擦着,一边小声安慰道:“主子忍着点,李先生说了,这药灵验的很,尤其是失几次,可管用了。”

    嘉靖点点头,便眼含着泪花,继续忍耐下去……忍着忍着,也不知是不疼了还是麻木了,反正没那么难忍了。他也终于有心情,关注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看到那些红肿的疱疹,已经没没有刚才那么红,也没有那么肿了,身上也感觉舒服多 了,不由兴奋道:“搓,使劲搓,再使点劲……哎呦呦,你轻点……

    浴罢,吕芳为嘉靖轻轻擦干了身子,轻声问道:“主子,您感觉怎样了?”

    “唔,松缓多 了,头也不疼了。”。嘉靖活动下双臂道:“这个李时珍,确实很厉害啊,要重赏 !”说着又皱眉道:“这样的人才,太医院怎么就留不住呢?”

    李芳轻声道:“李先生医术高明,但性格强硬,不太合群。”

    “有本事的人嘛,有脾气是很正常的。”嘉靖却道:“太医院那群废物倒是性格好,可有什么用?”说着下令道:“传旨下去,李时珍即日重返太医院……所有的职务随便他挑,谁要是敢说一句怪话,赶出京城,永不叙用 !”

    “奴婢替李先生谢恩了。”李芳替李时珍磕头,见皇年高兴,心说,我得把李先生的话,适当的说说,给陛下提个醒。

    但还没张口,便听嘉靖又道:“他是住在沈就家。巴?”

    “主子真是好记性!”李芳点头道:“李先生现在确实住在沈大人家。

    “那也算他举荐有功了。”嘉靖点点头道:“升他为国子监祭酒吧,人家好好的封疆大吏,回了京却穿起蓝袍,实在是说不过去。”自从鄢愁卿出事儿后,嘉靖愈觉着沈就的好,甚至动了让他重新下江南的念头。

    “主子,国子监祭酒可是四品官”,李芳小声道:“最后还是部议吧,不然沈大人脸上无光啊。”

    “什么破规矩!”嘉靖哼一声道:“窃主上之威福!”但实在不想多 事,只好屈服在高级官员由大臣们推举的成例下,没好气对李芳道:“跟内阁和吏部打乒欹呼,就说是朕说的。”

    李芳恭声应下,又想再提那事儿,却听的外面陈洪的声音道:“主子,大喜!”

    “何喜之有?”嘉靖最近闹心,所以对喜讯迫不及待。

    “那几个试丹的太监出来了,全都安然无恙 !”陈洪回禀道。

    “是吗?!”嘉靖一拍脑袋道:“最近是病糊涂喽,把这茬都给忘了。”说着高声道:“快把人带来,给朕瞧瞧。”

    “就在外头呢。”陈洪喜气洋洋道:“你们快进去吧。”

    大殿们开了,高矮胖瘦四个太监鱼贯而入,山呼万岁后,跪在嘉靖面前。

    嘉靖帝让他们抬起头来,挨个查看一番,点点头道:“唔,不错,是三个月前那四个。”历史早已证明,仙丹有风险,服用要谨慎,不然就会重蹈秦皇汉武等一系列皇帝的命运。 嘉靖是无比怕死的,他断然不会尝鲜,所以时常赐给大臣们,让他们先尝尝再说……但大臣们都是国之股肱,命也是很值钱 的,万一药死了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所以得由死不足惜的人,们,先来试第一遍。

    这是个太监便光荣的被选出来,在皇帝面前服下了全真派的龙虎丹,然后谨遵丘机子的嘱咐,定时定量的继续服用了三个月,结果,都没挂。[(m)無彈窗閱讀]

    .看着那四个试药的太监,全都安然无恙,嘉靖帝龙颜大悦,拍拍这个,瞧瞧那个,欢喜道:“气色不错嘛-,看着都结实了不少。”

    众人心说,整天好吃好喝不用干活,谁这样过上仨月都结实。

    不过面上还是习惯性的浮现出赞叹的表情,对皇帝的看法表示无比的赞同。”

    朕心甚慰啊!”嘉靖高兴的坐回蒲团,道:“这次全真教的丹药如果有效,朕起码可以延寿二百年,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便让人将那些黄橙橙的药丸子端上来,只见虽然过了仨月,那些丹药却仍然色泽鲜亮,娇艳欲滴,看上去十分诱人,嘉靖帝不由赞道:“果然不是凡物啊……”便有种当场服用的冲动。”

    主子……”李芳对嘉靖可是太了解了)忙出言阻止道:“李先生交代过,您这段时间先不能服丹。”

    “他知道什么?”嘉靖皱皱眉头,颇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架势道:“就算是神医,也只懂人身,不懂朕的半仙之体!”李芳当即跪下道:“主子,早晚不急在这一时,宁可多加小心,咱过去这一段再服丹,求您-了主子……”“真多事……”嘉靖哼一声,将丹药搁回盒子里,道:“把这盒赐-给陆太保吧,这些丹能炼成,也有他的功劳,朕不好吃独食的。”

    “是。”

    陈洪接过那药匣,便躬身退下了。

    等所有人都迫下,嘉靖问李芳道:“这些天身子不好,人也倦怠了,李芳啊,严世菩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李芳轻声道:“回主子,据说已经有结果了,吴山为人浮躁,行为不端,勒其去官闲住;鄢懋卿愚鲁不堪大用,勒令其解职还朝,另有任用。

    “避重就轻……”嘉靖帝哼一声,却没有再追加什么处罚……那日重重的罚了严氏父子,他已经消气了。”

    主子,还有绘阁老请问,下次廷推定在什么时候?”李芳轻声问道。

    部级干部出缺了,自然是要廷推的。

    原先是没有皇帝参与的都是大臣们商议出个结果,报上去就走了。

    但嘉靖掌控欲强烈,每次都要出席,还频繁干预人选,所以每次廷推,内阁都得老老实实请皇帝定时间。

    谁知嘉靖这次竟转了性,摆摆手道:“朕不管了,让徐阶看着弄吧,最后报个结果上来就行。”

    李芳不知皇帝的用意,他也不想知道,便恭声应下,下去传旨去了。

    徐阶接到上谕,却犯了踌躇,他一向循规蹈矩,喜欢按照原先的路线走,现在皇帝突然说不出席了,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使命人将张居正栽来,将那道上谕拿给他看“这是大大的利好,学生恭喜老师啊!”张居正看后,大喜道:“陛下此举昭示着,他终于放弃了对严党一贯的袒护态度,让我们双方公平决战了!”徐阶苦笑一声道:“太岳怎会如此乐观?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可不能只看表面现象啊!”“不,学生敢断定,是天大的好事儿!”张居正幸福的起身,摩拳擦掌道:“这个信号绝对说明,陛下心里已经有了易相的打算,现在就是老师您大展拳脚,证明自己无论哪方面,都能比严嵩干得好的时候了!”“太岳有些太过乐观了吧”也许是装孙子太久,徐阶有些小心过头,道:“其实陛下一直是回护老夫的,若没有陛下的保护,我是不可能在严党的*威下,坚持这么久的。”

    “是老师您过于悲观了。”

    张居正笑道:“原先的情况只能说明过去,现在的情况是……严党刚吃了大亏,吴山鄢懋卿两员大将被斩于马下,正是严党狼狈的时候,若按照陛下意向的态度,此时应当压制双方,避免冲突,才能让双方势均力敌。”

    “但是陛下没有护着严党,而是放手了!”张居正高声道:“这里面的暗示就很清楚了……分明是就许我们痛打落水狗嘛!”说着挥舞着手臂道:“老师,严党的好日子到头了,新时代就要在您的手上诞生了!“徐阶心里有些信了,却又不踏实道:“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对狮子了解吗?”张居正沉声道:“这些威猛的动物群聚而居,每一群都有一头狮王,狮王享有种群里所有的雌狮和食物;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他会毫不犹豫的驱逐甚至消灭种群里和外来的雄狮,而对于其它的雄狮,要想取代狮王的地位,除了与其决一死战,没有别的办法!”说着双眼放射出狂热的光道:“勇敢地挑战年迈的狮王吧,老师!只有这样,才能终结它的统治,为大明拨乱反正!”徐阶被他高亢的情绪感染,堡;皤有些激动起来,狠狠点头道:“太岳说得有道理!吾百嗍i1千般委屈,为的不就是今天这一战吗?”一直以来,他都屈辱中忍耐着,无论夏言遇害,还是杨继盛牺牲,都像是钢刀狠狠扎在他心口一样,让他痛不欲生,至今滴血,但徐阶一直忍耐着,忍耐着,因-为他的目标是报仇,而他要消灭的敌人,实在是太强大了。

    在难以战胜的强敌面前,有人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拼着牺牲自己,也不愿跟敌人妥协,而徐阶则选择了另一条路,他顺从敌人、巴结敌人,甘愿对敌人臣服、甚至是为奴为仆,忍受来自敌人的嘲弄,来自旁人的冷眼。

    但他的目标不是升官财,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向敌人学习,使自己强大起来!最终的目地,还是为了战胜敌人!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结果只能是青山依旧,群魔乱舞!要想将敌人击败,最终还得亮出自己的宝剑!徐阶终于拍案而起,将多少年来继续的郁闷泄出来,低喝一声道:“那就开战!不信正不胜邪!”“愿为鞍前马后,冲锋陷阵!”张居正也激动道。

    谁知徐阶激动完了,却又问道:“太岳,我大明国土上已经没有狮群了吧,你又是从哪听说的,这个一狮王的故事。”

    是拙言告诉我的。”

    张居正也不隐瞒,呵呵一笑道。”

    是他呀十…十…”徐阶点点头道=“对了太岳)你当不成国子监祭酒了。

    “是么……”张居正有些错愕,他对高拱留下的祭酒之位,其实是势在必得的,因为这是从中级官员迈向高级官员,关键性的一步。

    不知多少官员,都被挡在这关外,到老只能五品致仕,抱憾终身。

    张居正今年说老不老,说小不小,已经三十六岁,却一直在五品上徘徊,近十年都升不上去,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当他知道高拱会晋升吏部侍郎,将祭酒的位置空出来时,他动心了……圣然国子监祭酒无权无势,但总算是小九卿之一,算是步入权力高层,进步的机会要比之前大许多,而且论资历,论地位,他都感觉这个国子监祭酒舍我其谁,所以张居正老早就活动,希望老师能帮自己谋取这个位置。

    徐阶也答应了,且早跟吏部打娟招呼,尽快举行部推,敲定这件事情。

    谁知就在部推前夕,嘉靖的上谕从天而降,授意他们推举沈就为国子监祭酒,徐阶哪敢不从?“那新任祭酒是哪位那?”张居正满嘴苦涩的问道。

    “是沈就沈拙言。”

    看着他失望的表情,徐阶轻声安慰道:“我总结了这次失手的教“就是你在皇上那里太陌生,不如人家简在帝心的,这时候自然会吃亏。”

    说着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别在国子监干了,我给你把位置挪了一挪,推荐你去参与重校《永乐大典》吧。”

    顿一顿又道:“同时担任修撰《兴都志》的副总裁,如何?”“老师让我去修:“我这今年纪可不合适做学问,您让我去干那个,还不如把我放到地方上,当今知府……哪怕是知县也好-,总能做点实事的。”

    “糊涂!”徐阶叹口气,沉声道:“太岳,为师对你的期许有多高,你自己应该清楚,如此心浮气躁,怎么对得起我对你的栽培?”张居正羞愧的低下头,轻声道:“人说三十而立,学生我都三十有六了,却还一事无成,心里有些焦急了。”

    “不要急,不要急。”

    徐阶拍拍他的肩膀,回到座位上道:“这一点上,你要跟沈就学习。”

    说着吐露一桩秘辛道:“你知道吗,当初沈就从江南还朝,陛下是准备让他做户部侍郎的。”

    二十五岁的部堂高官……,张居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道:“那后来为什么没有成行?难道是严党从中作祟?”“不,那时候他的态度暧昧不明,严党争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对他下手呢?”徐阶摇摇头道:“其实是他自己拒绝的。”

    “他自己拒绝了?”张居正瞪大眼睛道:“为什么呢?”“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

    徐阶沉声道:“他早就预见到,严党一家独大的局面,不会一直存在,不论是严党被打倒,还是自然交办,朝堂上必然会有一次大洗牌,如果你对《二十一史》熟悉的话,应当知道,在这种近似新旧交替的洗牌中被淘汰的,绝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无论你有多年轻。”

    说着喟叹一声道:“所以他宁肯在国子监这种冷衙门蜗居,也不涉足核心的权力园子,非不能,实不为尔!就是为了保存自己,好在下一个轮回中大展拳脚!”张居正凛然受教道:“学生知道错了,请老师指点迷津徐阶喝口茶,颔笑道:“《永乐大典》的重修工作,原先是我主持的,对其进度还走了解的。”

    说着伸出两拇指头道:“最快还有两年,这项浩大的工程,就将圆满结束了……这可是一桩铁功劳,好来为师要提拔你,也就没人会说闲话了。”

    “学生明白了”,张居正重燃斗志道:“定然全力以赴,不辜负老师的期望!”谁知徐阶却笑着摇头道:“此言差矣,让你去重修永乐大典》,不过是挂个名而已,人家都已经干了七八年的才是,你去瞎积极个什么劲儿?出力还惹人嫌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张居正这下真让他说迷糊了,道:“老师,那您让我干什么呢“全力以赴修《兴都志》!”徐阶沉声道:“你当副总裁,其实是主持全盘工作的。

    因为总裁正是我本人。”

    说着意味深长道:“千万不要小看这份差事,它是你缩小与沈就之间差距的关键一步。”

    张居正眼前-一亮道:“怎么-讲?”“答案就在这本志的特殊性上。”

    徐阶笑笑道:“但究竟如何呢,还要考考你。”

    张居正轻声道:“《兴都志》?”便开始仔细琢磨起来……那所谓的‘兴都”就是湖广的安陆,这地方在本朝可走了不得的,因为它是嘉靖皇帝亲生父亲兴献王的封地,也就是嘉靖的龙兴之处。

    嘉靖他爹兴献王,是宪宗皇帝的儿子,孝宗皇帝的弟弟,在弘治年间,就到安陆就藩,过上了快乐也痛苦的藩王生活…说藩王快乐,那是因为衣食无忧,美女环绕;但要说这些人痛苦,却也绝不是矫情,因为他们没有权力,没有自由,被豢养在领地上,混吃等死。

    所以按理说,嘉靖他们家,将永远告别北京城,在安陆快乐并痛苦的一代代生活下去。

    但运气来了档也挡不住,孝宗皇帝玩痴情、玩计划生育,堂堂皇帝整起了一夫一妻,还只生了一个儿,也就是武宗正德帝。

    正德帝更觉,玩到三十多,都把自己玩死了,也没儿子继承皇位。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大臣们和太后一商量,于是皇格便落到了宪宗的孙子,孝宗的侄子,武宗的堂弟,也就是嘉靖头上。

    嘉靖当上皇帝后,因为皇位是捡来的,所以非常在意自己的正统地位,旗帜鲜明的继统不继嗣”也就是说,我是来继承皇位的,但不是弘治帝的儿子的身份,因为我有爹,而且我爹也是成化帝的儿子,所以我没必要给别人当儿子。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与大臣们进行了艰苦的斗争,最终大获全胜,不仅把他爹追认成皇帝,把他妈奉为太后,还将自己出生的安陆,升格为承天府”与顺天府、应天府同级,直隶中央。

    就是这个‘承天府”同时还有一个尊称叫兴都,。

    所以《兴都志》又名《承天大志》,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史学价值、文学价值什么的,而是嘉靖为自己的正统,出身造舆论用的!正因如此,上面的每一篇文章,皇帝都要亲备-过目……张居正思索片刻,终于明白了老师的苦心……因为皇帝对《兴都志》异乎寻常的关心,并会审阏自己写的每一篇文章,那觐见的机会自然是少不了。

    这便相当于为自己和皇帝之间,建立起一道联系的桥梁,不仅能混个脸熟,表现好的话,还能让皇帝另眼相看,甚至赏识提拔……其妙处是自己这种一直在权力园子外的,所没法想象的。

    他终于理解了老师的苦心,深深一躬道:“学生……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徐阶点点头,欣慰笑道:“我坚信这一点。”

    说着挥挥手道:“去吧,做好本职工作,将来合适的时机,你自然会迎来自己的际遇。

    张居正也点点头,正要转身却又回头,轻声问道:“冒昧问老师一句,沈拙言各方面前比我优秀,您为什么看重我,而有些的疏远他呢?”听了他的话,徐阶陷入了长久的沉就,就在张居正以为得不到答案,想要告退时,却听徐阶幽幽道:“因为这个人,太危险了,我总感觉他温顺的外表下,有着一种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和冲动。”

    说着自嘲笑笑道:“也许是我太多心了,但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徐阶的后半句没说出来,但张居正听明白了,是:所以我不会重用他算是今天的第一章吧,嗯,去写下一章,不过别等啊……[(m)無彈窗閱讀]

    .夜幕深沉,天色渐晚,聚贤楼中的国子监 众人渐渐有了酒,加之高阎王,已走,压迫感顿去,言桊间 便开始放肆起来。

    话题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开当下的朝局,他们开始讨论起严徐两党的斗争了。 虽然这些官员中清流居多,支持徐阶也多,但让沈就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全部认为徐党将在这场斗争中取胜 !难道徐阶的群众基础这么牢固了?”沈就暗暗嘀咕道,便继续仔细听下去,终于现了这些人的信心之源,却让他啼笑皆非……因为他们认为徐阶定会取代严嵩的依据,竟然是一近来颇为流行的童谣:

    高山蔽日 月,合不利;人弋连工公,由水木 !,一共十六个字,一看就是那种为了某种目的而便凑的谶谣。 对于猜谜高手沈就来说,这玩意儿实在没搞头 一一 第一句▲高 山蔽日月、合不利”,看字面意思,是说高山会遮蔽日月,所以高山和日月不宜凑在一起。 再稍一深究一一高山为嵩,日 月为明,▲合不利,的意思是分宜”结合字面意思看,便可得到谜底曰:分宜的嵩会让日月不明,所以不能在一起。

    第二句, & 人弋连工公,由水木,就更没意思了一一人弋为代,木公为松,水工为江,加上那个▲由,字,便能拼出 四个字英:‘由松江代,o把一二句连起来,这谶谣的意思,便是分宜的嵩对大明不利,应当由松江代。 分宜的嵩是谁?严嵩严分宜也,松江者何人?徐阶徐华亭焉 !在这个年代,谶谣有着神秘的力量,可以左右舆论的方向,比如古代那‘阿房阿房亡始皇”国初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都是运用谶谣的经典案例。

    但沈就知道,这玩意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从石头佼里蹦出来,而是有心人为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编造出来哄骗世人的。他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看来徐阁老这次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连用谶谣造舆论的方法都使出来了,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但又不得不佩服徐阁老,果然是拿捏分寸的行家! 其实一句谶谣并不会让徐阶取代严嵩,如果在严党如日中天的时候抛出来,很可能不仅没有作用,还会找来灾祸。 但严嵩雨中跪金殿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还有严世蕃被逐出相府,这一系列的打击让严党人心惶惶。徐阶此刻才抛出这谶谣,既可以让严党更加混乱,也可以使己方士气高昂更重要的,还能争取到许多骑墙派的支持,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在徐党使出吃奶的力气造势之下-,严党分子终于人人自危,心道:天凉好个秋……

    这真是▲山雨欲 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第二 日的廷推,就在这样一种气氛下开始了。

    当沈就从家里出来,到了西苑门外时,朝 中大员们已经到了很多,放眼望去,一水儿全是大红袍,且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个人群。沈就仔细分辨,站在左边那一拨,有万采有何宾,显然是严党一伙,右边一团自然-是徐党了,人数竟不少于严党。

    还有一波人数较少,他看到高拱、方钝都在里面,心说这应该是中立派了。

    沈就正在踌躇该怎么站队时,高拱也看到他,便招呼他过去,倒省得他继续犹豫了。

    沈就便走过去,向几位大人团团施礼,高拱笑着介绍道:“诸位大人,这是新任国子监祭酒,不过人你们肯定早认识了。

    方钝等人颔笑道:“沈状元的大名妇孺皆 知,我等就是再孤陋寡闻,也是认识的。”沈就谦逊几句,便低调的站在一边,听几位大人对待会儿的廷推交换意见,让他意外的是,在这些 个中立的官员心中,徐阁老的口碑,并不比严阁老强到哪里去。 这些人普遍持一个观点,那就是这两位大人秃子别笑和尚,其实一般模样。

    他还听诸位大人感叹,今年政坛变动特别剧烈,往年总是死水无波的六部九卿,短短敏月之内,已经有原刑部尚书何鳌,原礼部尚书赵贞吉、吴山、原吏部尚书吴鹏、原苏松巡抚鄢愁卿,五名部堂高官相继离去……这一切充分证明,严党和徐党之间的搏斗,已经到了何等激烈的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才是风暴的前兆,真正的厮杀还在后头呢……

    沈就正在认真听着,突然感到人群一阵骚动,便被好奇心驱使着看去,只见严阁老和徐阁老的轿子,从东西大道上相向而来,几乎是同时到达了西苑门前,两家的轿夫能把分寸拿捏成这样,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在众人的注视下,有那么好几息梅时间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东边的轿帘先掀开了,露出徐阁老那张精明干练的老脸,他的目光望着对面纹丝不动的轿子,微不可察。的轻叹口气,对身边人道:“迎一迎吧。”便在家人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徒步向迎面的那乘轿子走去。

    见徐阶下轿走过来,对面那 轿子也动了……轿帘掀开,须眉皆白的严阁老苍声对严年道:“快,扶我下来。”

    站在轿边的严年,连忙伸手扶住了老辅。

    严嵩下得轿来,徐阶也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道:“阁老早啊!”

    严 嵩也毫不怠慢的还礼道:“好啊,阁 老好啊。”

    徐阶很自然替下严年,搀起了严嵩的右臂道:“严鹄他奶奶好些了吗?”▲严鹄他奶奶,指的是欧阳氏,徐阶将长子徐蟠的女儿,嫁给严嵩的孙子为妾,所以喜& 有这层称 呼。

    严嵩摇摇头,叹口气道:“还是老样子,唉,撑一天算一天吧。”说着看徐阶一 眼道:“我不也是一样?过了正月就是八十三了,也该向皇上告老还乡 了。”

    这话徐阶不知听了多少遍……当初严嵩七十的时候就说过,之后每年都会提起,至今已经说了十多年,却仍然占着茅棚不屙屎,所以鬼才会再信他呢。 但嘴上还要道:“可别 !”一边搀着严嵩往宫门口走去,一边笑道:“阁老长命百岁,您老最少得再伺候皇上二十年呢。

    严嵩摇头笑笑,还未说话,一个带着恨意的声音却插言道:“真还干二十年,有些人就要恨死我们了 !”能这么大胆子,敢在两位大佬交谈时插话的,除了严世蕃也没别人了。

    徐阶呵呵笑道:“小阁老多 &r 了,您问问满朝百官,谁不是盼着阁老长命百岁呢?”

    “什么小阁老 !”严世蕃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咱们大明朝还有这官职?”

    徐阶的面色不由有些尴尬……这称呼已经叫 了好多年,以至于在所有非正式场合,人们都以此称呼严世蕃,他也不例外。 谁知这严世蕃竞翻脸不认账,闹得徐阁老好大的下不来台。

    徐阶不知道,严世蕃已经被陈洪警告过了,哪里还敢用这个头衔?

    见两人僵了,严嵩缓缓道:“百官正看着我们呢,和衷共济,和衷共济。”这时众官员也迎上来,将两人隔开,这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过了不长时间,宫门楼上一声悠扬的钟响,大臣们便都住了声,分左右进入西苑,在玉熙宫正殿中列班,沈就作为官位最小年资也最小的小字辈,当仁不让的站在了最后一排,再往后一步就是殿外了。

    跟着众大人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时,他用笏板挡着脸,偷瞧御阶上面,只见空空荡荡,之帝果然不在。

    大人们跪了一会儿,才有个太监的声音道:“有上谕,今日廷推由大学士严嵩、徐阶主持,尔等需秉承公心,为国荐材,不得徇私,钦此。

    “臣等接旨……”又是一阵山呼道。

    “诸位大人请起吧。”那太监道:“咱家就不打扰你们议事 了,杂家告退了。”说着一施礼,一 甩拂尘便翩然而去。

    “李公公慢走……”原来是司礼监大:}李芳。

    待李芳走后,严嵩坐在锦墩上,垂眉闭目道:“请徐阁老主持p巴o徐阶没有像往常那样推辞,而是恭声道:“遵辅命。”说罢直起腰来,目光扫过众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时散出来,只听他用带着松江口音的官话,慢而吐字清晰道:“诸位,吏部已经提请内阁,罢免了礼部尚书吴山,苏松巡抚鄢愁卿的职务,按例咱们应该为国荐贤,为主分忧。 所 以请各位畅所欲言吧。”

    众人却不会随便言,因为在廷推之前几夭,各派就已经 选定各自的人选,到时候也就是这些能争一争,你要是随便提一个,绝对是毫无用处,而且还自取其辱。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严徐两党的斗争,别人根本掺合不上。是徐党趁势追击,就此确立胜局,还是严党不甘失败,奋力反击?沈就在边上拭目以待。

    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凉飕飕,沈就回头看看,原来殿门是大敞着的,自己又站在个门口,自然成了深秋冷风的第一问候对象,不由缩缩脖子,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突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短暂的沉就后,锐意进取的徐党份子打破了平静,急先锋刘焘出列大声道:“我推荐严讷严大人! 严大人资历、德行都没的说,乃是最合适的人选。”此言一出,那些个徐党的积极分子,蚂,喁声附和,极力想造成一种,非严讷莫屡的架势。2沈就一听,头立马大了 一一他虽 然现在立意袖手旁观,却在当初已经苦口婆心对徐阶分解过,如果要进行礼部尚书的廷推,一定要推茬欧阳必进,绝不能是别的人选,但现在徐党却推出了严讷,分明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天可怜见,他的提议可 完全没有私心,而是全意为徐阶着想!当初沈就在偷袭了严世蕃后,自知实力不足,无法与严党抗衡,便亲赴徐府折节下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得徐阶答应为此事 负责。为了让徐阶打消顾虑,他根据双方的强弱态势,还精心为其设计了一套步步为营、穑重取胜的反攻计划 一一其核心一步,便是在廷推礼部尚书时,全力推荐吏部尚书欧阳必进,如此虽然将礼部尚书,也就是未来一名阁员的名额让给了严党,但可以将至关重要的吏部拿下来,然后以吏部为依托,一步步的蚕食严党的力量,积小胜为大胜,直到彻底扭转双方的局面 !沈就当时,已经不厌其烦的将这样做的 理由和后果,全都讲给了徐阶……虽然在徐阁老那里,自己总像是后娘养的,但当前大敌是严党,所以他没有半点藏私!沈就清楚记得,自己当初这样对徐阶说:‘严党羽翼丰厚、爪牙锐利,贸然相拼的话,一定会两败俱伤,甚至是反受其噬,所以我们要避免决战,切不 可操之过急。& 其实他这是照顾徐阶的面子才这样说,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就是‘如果全面开战,我不大相信你能赢!,因为他相信,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平时显露的实力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大部分力量隐藏在水下,若是贸然冲过去,只能变成钛达尼号。

    所以他希望徐阶能在胜利面前继续保守,将优良传统扬封最后 一 一 一 一 一)本来沈就以为对 徐阶来说,做到这点应 该没问题,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一一竟然推荐徐党的严讷,而不是欧阳必进!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徐党不打算放过任何胜利果实,贪多求全了 ! 沈就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许是他多心了,但沈就原先对徐党必胜的信念,竟然产生了动摇……

    他的心理活动影响不了任何人,那边严党马上就不干了,何宾站出来道:“我推荐袁炜,不服就比比,看看严大人哪里比袁大人强。”这还真没法比,因为袁炜比严讷早一科,而且袁炜在迁围之前,就是太常寺卿,后来去了詹事府转迁时,接替他位置的,正是严讷,所以无论怎么说,袁炜都比严讷更硬起一些。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匀然谁也说不服谁,最后只能豆子上见真章了。 张四维和另一个内阁的司直先 了豆子,言明绿豆代表严讷,红豆代表袁炜之后,又端着罐子下来收集。

    沈就看一 眼站在正前方的高拱,只见他手中亮出一枚绿豆,旋即收了起来,他便知道,这次高拱选的是严讷……看来裕王的利益压倒一切啊,就凭袁炜是景王的老师,高拱就不能选他。

    正在寻思着,张四维端着罐-子到了他面前,看着一身红袍峪沈就,张四维朝他意义难明的一笑,小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干这个了。

    沈就点点头,将手中准备好的绿豆送进了嫦子里……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还是得大局为重啊 !收完了沈就的,张四维便转身回到了最前面,恭敬地递给徐阶道:“阁老,今日在场三十二人,共收集三十四枚定子,请阁老查验。

    原来在这个场合中,豆子不叫豆子,衅-‘定子,。

    “辛苦了。”徐阶点点头,便伸手接过罐子,对严阁老道:“阁老,咱们开始轻点吧?”

    严嵩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我看不清了,还是徐阁老自己数吧。”

    徐阶看一眼异常低调的严世蕃道:“那,不如让小……哦不,严部堂替阁老数吧?”

    严世蕃却拒绝道:“你自己数吧,我们信得过你。”说这话时,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让徐阶心头升起一丝不安……

    摇摇头,将讨厌的感觉甩到一边,徐阶便在众日睽睽之下,将所有的‘定子 & 倒在白色的棉布上,用一种小钩子似的东西,开始一粒粒数起来。

    他数的是绿豆,也就是袁炜的……一、二、三、四、五……十五、十六!然后便再也找不到一粒绿豆了 ![(m)無彈窗閱讀]

    .。

    按照徐阶原先的打算。是听沈默的话,推举欧阳必进的。

    但所谓的“朋党”是由各种利害关系组成的集团。一个。人是没法称为“党,的,所以徐党绝不是指徐阶一个人,而是他和他身后那一帮子的集合。

    要想跟严党抗衡。徐阶就得耸着身后那帮人,不然卑单力孤,好虎架不住群狼”所以他的注意。千万不能散了人心。

    对徐党来说,他们的人心便是“消灭严党,取而代之”这个目标其实是分两个阶段。先消灭严党,后取而代之,很明显是先苦后甜。

    在第一阶段,大家都能怀着一种崇高的精神,甚至以舍身取义的态度,团结在一起,基本没有私人的要求,一切的目标只为战胜“邪恶。的敌人。

    但当到了第二个阶段。取而代之,分享胜利果实时。原先的同志情怀、牺牲精神、服从组织。便全都抛之脑后,人人都絮叨着自己的功劳,把手伸的老长。唯恐少分一块馅饼,恨不得把别人改得的也吃掉。

    对于长期饱受压抑的徐党来说,等着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虽然一直以来,无比强大的严党。给了挑战者一次次惨痛的教,让他们变得无比小心,但当他们的知严阁老雨中跪金殿,并把严世蕃撵出家门时,即使最保守的份子。也会大胆说一声,,天亮了!

    再加上为了打压严党、鼓舞士气、拉拢中间派,徐党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攻心战,一时间仿佛有“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架势 打没打击到敌人尚未可知。反正徐党自身,似乎被鼓舞的有些,过于乐观了。

    不信在六部衙门看看,那些喜气洋洋、满脸放光的,必定是徐党无疑,这些人腰杆也直 了、嗓门也大了,开口必称“三十年未有之大变革”仿佛磨刀霍霍向猪羊一般!

    不仅是中下层官员普遍乐观,好像这种情绪也感染了核心层的人物。那些稳重的部堂高官。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纷纷打起了小九九”他们这些人,普遍都是侍郎、右都御史之类,全都是副职。

    副职啊,那是天下最辛酸的几种职业之一,吃正职的剩饭,受正职的气不说;正职动动嘴,副职就得跑断腿,完事儿得了功劳还是人家正职的,当然要是办砸了。那黑锅可是非你副职莫属的。

    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妾。这些侍郎们都是表面光鲜十分、内里辛酸百分,哪个不是做梦都盼着能扶正了,真正当家作主、扬眉吐气”也欺负欺负自己的副职一回?

    这种心情,徐阶是很理解的。因为他就是这些上最大的副职,对副职的辛酸,他比任何人的体会都深!

    所以当严讷几个找到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时,徐阶原本很坚定地主意动摇了” 当然,徐阶生性稳重,绝不会孟浪的。他还是很耐心的劝严讷他们,来日方长,这次就不要争了。

    但对于严讷这样的词臣来说,当上礼部尚书,然后入阁为相,就是毕生的最高追求了,这次的良机可能错过了,就再也遇不上了,所以他是势在必得的。听了徐阁老的劝说,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闷声问道:“那阁老准备选谁?”

    这种事儿也瞒不下去,徐阶便老老实实道:“欧阳必进

    此言一出,屋里的五六个人一下便炸了锅,难以置信道:“我们没听错吧?阁老竟然要我们推举严嵩的小舅子?”

    徐阶点点头,很肯定道:“是的。”便耐心向他们解释起来,当然用的是沈默那套理论。

    “不行!绝对不行!”但那些人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大声道:“阁老,您怎么集听一个黄口小儿的呢?他不过侥幸办成了几件事,却不代表他就是诸葛再世!”便分析道:“阁老您想,最后一次廷推的时候,咱们便仅是落后一票。现在严党折了吴山那一票,即使以上次的结果看,最差的情况下。也该是持平的

    徐阶点点头,听他们继续大声道:“除非阁老认为,这段时间我们的一切努力全都是无用功。没有为我们拉过一个中间派,不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是啊阁老!那沈小子的主意,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啊!”他们继续大声劝说道:“如果我们推举了欧阳必进,在严党看来,是我们怕了他们,妥协了!在我们这边,那就是大大的打击!而那些中间派。都是些墙头草,现在我们形势一片大好,正是疾风吹劲草的时候,可我们来这么一出。人家一看,原来他们还是怕严党啊,得了。我们

    徐阶开始有些动摇了,但他还是道:“我对吏部尚书志在必得,如果没有这招调虎离山,如何取之?”

    “阁老糊涂啊”那些人笑道:“严党已经是墙到众人推了,只要我们动攻势。弹劾欧阳必进,必然有无数人跟进,用奏章都能把他埋了,还愁除不掉个欧阳必进?”

    “这是我们跟严党正式开打的第一战,一定要干脆利落的完胜!如果您把礼部尚书给了严嵩,那最多就是个不胜不败,如何显示我们的实力?如何打击严党的气焰?贻害无穷啊,阁老”

    在众人的一片反对声中,徐阶终于改变了主意,倒不是他们的说法多有道理,而是他看到这些人眼里的**。他不能为了坚持计“而得罪了自己的骨干,那样是得不偿失的。

    一番权衡之后。徐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与他们约法三章,如果出现双方打平的话。他就会改为推荐欧阳必进”按照惯例,如果出现打平,要么是一并报上去,提请圣裁,要么其中一方重新推举人选出来,再次进行投票。

    众人坚信不会打平,便接受了徐阁老的要求。

    但当结果出来。却是把徐党所有人都惊呆了,而严党中人一下喜上眉梢,若不因为这里是皇宫金殿,恐怕都要载歌载舞了”

    徐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将桌上的豆子仔仔细细、一粒一粒的数过,但到最后还是十六粒绿豆,再也变不出一粒了。

    在那一霎那。徐阶仿佛一下老了几岁,不由望向严嵩。只见严阁老还是如老松一般坐在那里,根本看不出端倪来;再看看严世蕃,那刻意的低调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嚣张笑容,那只独眼中流露出戏德的光,仿佛在说”被耍了吧,笨蛋!

    其实他根本没法体会严世蕃此刻的心情,从顺天乡试开始,倒霉的事情一桩连一桩,整天被老爹刮、被皇帝骂、被下面人怀疑,被徐党的人嘲笑,甚至最后被赶出家门!

    在严世蕃的心里。已经积蓄了太多的怒火需要泄,所以当他看到徐阶这副样子时,那种从内而外升起的快意,比糟蹋良家妇女带来的快感,都要强烈的多。只是他知道在大殿角落,肯定有嘉靖的太监在窥视着这里的一切。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报告给皇帝。

    一想起那天嘉靖的雷霆之怒,严世蕃不由打个寒噤,登时将捧腹大笑憋了回去,险些憋出屁来,, 一阵冷风从殿外吹来,沈默的身体不由一哆嗦,但他丝毫没有察觉,因为他现在也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  徐党人其实不会算数,或者忘了上次廷推时。沈默并没有参加,所以如果按照上次的结果看,严党除一个”他们这边加一个,这次怎么绝对会赢的。

    事实上,沈默也是这样想的”但结果一出来,十六比十八,徐党还是输了!

    排除有人放错豆子这种低级错误外,就只有一个解释一 在上次支持徐党的人中。至少有两个改为支持严党了。

    不论是严党临时做通的工作,还是那两位老兄其实是奸细,都够徐党喝一壶的,甚至会让他们之间出现猜疑,内部四分五裂,不攻自破,这就是严世蕃的反击吗?这死胖子未免也太犀利了吧?

    沈默看一眼严世蕃,再看看徐阶,他突然想起一句名言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虽然从不低估徐阁老的能力,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徐阶是真猪了”

    一想到推举完礼部尚书,就轮到苏松巡抚时,沈默心中更是一阵阵的丧气,他一直以来甘冒奇险,几次三番与严世蕃作时,不是处于道义,也不是看那独眼死胖子不顺眼,所图只有一个,那就是撵走贪得无厌的严党官僚,让市舶司能在一种宽松的环境展壮大,那可是他远大目标中,在经济方面星星之火啊!

    赌钱的都知道。赢了一宿天亮输了啥感觉,那是头撞南墙也解不了的郁闷啊!现在沈默面对忙活来、忙活去,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心中的沮丧简直无边无际,让他的表情都扭曲了。

    这时,边上2、关切的小声问道:“怎么了?脸色怪吓人的。”

    多亏这一句。沈默才猛然回过神来,勉强的笑笑道:“好像吃坏肚子了

    边上人马上释然。同情道;“一定要忍住啊,不然可出丑了。”

    沈默感激的点点头小声道:“我夹得住。”便低头默不作声,边上人以为他在强忍着那啥,关切的看着他,却一声不吭,唯恐引动天崩。

    事情当然不像他想的那么龌龊,沈默身体无恙,大脑开始思索起对策来。不禁暗叹一声道:

    ”让万不得凡。只能下作徐海他们扮作海盗,华路利圳任巡抚截杀了”但他也知道,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大明就是不缺人,更不缺当官的人,说不定严世蕃还要感谢凶手,又给他一次捞钱的机会呢。

    什么?你说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难道朝廷是猪吗?一次遇害可以算是意外,第二次就肯定没人这么以为了,到时候严加查办下去,自己在苏州的布置难免会露馅,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沈默心里这个愁啊,甚至都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干净了事。 严世蕃终于忍不住得意洋洋道:“徐阁老,还等什么呢?您老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我替你主持得了。”

    徐阶毕竟是久经江湖。哪怕偶有失误、偶有慌乱,却不会一直乱到底。当听到产世蕃的挑衅时。他一下子恢复了镇定,淡淡一笑道:“廷推须有内阁主持,这是铁规矩吗,所以严部堂的好意,本官只能心领了。 ”

    严世蕃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却丝毫不以为意,嘿嘿笑道:“那好,我闪一边去,看您老主持。”他对接下来的结果十分自信,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严党窃主上威福以自专二十年,朝中的大臣基本上都走出自他们的提拔,虽然后来有一些叛变了,投向徐阶那边了,但有更多的人忠心耿耿,效忠阁老小阁老。

    原先这两帮人是泾渭分明的,但从嘉靖三十五年,严阁老现徐阶已经尾大不掉,没法彻底铲除时,他便停止了以往的策略,改为用掺沙子的方法,不断对一些比较隐蔽、或者平时表现比较暧昧的党羽下令,让他们潜伏进徐党之中。

    饶是徐阶生性谨慎,但对力量的渴望,还是让他有些放松了把关,让一些别有所图之人,加入了自己的队伍。所以之前的廷推,严党与徐党只差一票。其实只是个假象。一方面用来麻痹徐阶,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麻痹嘉靖皇帝,让他以为严党并没有权倾朝野,而是与徐党差不多,自然会放松一些警惧。

    结果,当徐党高奏凯歌。己方士气萎靡时,严嵩终于动用了埋伏多年的暗线,一举逆转了局势!

    仅从严阁老翻云覆雨的这几手看,那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的严世蕃,就远不如其父矣!

    徐阶无暇体会对手的高招。此刻如何过去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

    但有了方才的教,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原先的人选已不能用了,拿出来只能成为严党日后攻击的对象。

    现在想起沈默当初的话。他不由一阵阵后悔 悔不当初,没有听拙言的啊!徐阶内疚的看沈默一眼,见他低着头,心中更是愧疚道:,他定然如我一般沮长吧?。

    就在这时,沉默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了徐阶一眼,虽然仅是一眼,徐阶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的光。

    这时,严世蕃又一次催促,徐阶心说:“只能让他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便笑笑道:“苏松巡抚管着市舶司,这种职官,是绝大多数官员没经历过的,所以邸憨卿邸大人,才会碰的血流满面,以失败告终!”说着看一眼沈默道:“如果我们这些人再闭门造车一般,茫茫然推举出一个人选,到时候还是难逃失败的命运,那可就是我们这些朝臣的罪过了。”

    早说过严世蕃对市舶司的渴望,那对这个苏松巡抚自然是势在必得。他可听不进徐阶的长篇大论,要是平时,早就粗暴打断了。但徐阶是阁老,这里又是金殿,在面上还是要敬着的,便耐着性子道:“阁老到底什么意思?”

    “呵呵,本官的意思是”徐阶又看一眼沈默道:“这件事儿,还是应该问问术舶司的创始弃。曾任苏松巡抚的沈默沈大人,看看他有什么好人选。”

    “他”严世蕃看一眼沈默,心说反正他早定好了人选,而且也掌握了多数票,所以这些人说什么都是白搭。还不如做个高姿态耍耍呢,便点头道:“好吧。”[(m)無彈窗閱讀]

    在路边的小饭馆吃了个便饭。沈默下午还得接着拜。没办法,谁让京里的神仙多?得罪了哪路都不行。

    他的目的地是裕王府,上午廷议的结果传到裕王府中,想必已经引起一些波澜,若不及时安抚,恐怕会影响他跟裕王爷的关系。

    事实上,他所料不错,廷推结束不久,冯保便将消息带回了王府。裕王爷一接到这个消息,便呆坐在那里,本来调养的颇见起色的脸,也变得煞白煞白。

    当时殷士瞻和陈以勤也在,两人听了消息也很震惊,短暂的错愕之后,陈以勤大声道:“我早就知道,这个沈默有问题!看看吧,关键时刻就反水了吧?”

    殷士瞻有着山东人的忠厚,闻言摇头道:“说不定……沈大人有什么苦衷吧?”闹了半天,他也以为什么变节了。

    “什么苦衷?”陈以勤嚷嚷道:“不就是让人家收买了吗?浙江人就是靠不住!”

    “也不能一棍子全都打死……”殷士瞻摇头道。

    裕王坐在那里,根本听不进他俩的絮絮叨叨去,只见他紧闭着双眼。搁在大案上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显然内心十分痛苦。

    陈以勤说一阵子,见王爷老不做声,便无趣的住了嘴。殷士瞻关切问道:“王爷,您不舒服吗?要不要传太医?”

    裕王摇摇头,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道:“没事儿,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孤回去睡会儿就好了。”

    “王爷赶进去吧。”殷士瞻冯保道:“快扶王爷回寝宫休息。”

    冯保上前一步,却见裕王摆摆手,自个扶着桌案缓缓起身道:“那小王失礼了,就不留二位先生吃饭。”

    “王爷请安歇。”两位侍讲起身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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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裕王便缓缓走出了书房,往后院寝宫走去,只见道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丑陋不堪,地上落满枯叶,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满眼是深秋萧索的景象,没有一点生机,让他本就难过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本想速速离去,却听到园子深处的荷花池边,传来阵阵忽高忽低的琴声。

    裕王不好音律,便不留心,刚要往前走。却分明听到里面传来李氏的声音。他立住脚,屏息听得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裕王听了,不由有些奇怪。这李氏出身小户,家境贫寒,虽天生丽质,但对琴棋书画都很不在行,也一直羞于触及,怎么现在有心情练习了呢……确实是练习,因为那断断续续的琴声,荒腔走板的唱功,实在是生得不能再生,唯一可夸奖的,也就是声音还算清丽了。

    裕王本来就是去找李氏寻求安慰的,自然循着声音向荷花池走去,这时候又听她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裕王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不由鼓掌笑道:“好唱词!有潜力!”

    李氏正在自我陶醉呢,闻声便止了琴音,赶紧起来回身施礼。红着脸道:“让王爷见笑了……”心说好悬好悬,要是让王爷听了‘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或者‘你在幽闺自怜’等句,恐怕我就不好解释了。

    这时裕王只听他好奇问道:“这是谁的曲子,孤怎么从没听过?”

    “前些天王妃请人来唱曲,”李氏轻声道:“奴家听着好听,这几日竟老是萦绕在心里,就就……”便低下头说不出来了。

    裕王笑着替她说道:“就自己练上了?怎么不在屋里练呢?”

    李氏的脸红了,小声道:“奴家还不大会,所以偷偷藏在这儿,却还是让王爷听去了。”

    “哈哈哈……”见她小女人的样子,裕王心中的郁闷稍减,笑道:“这曲子是谁做的?我倒好奇想见见呢。”

    “别人想见不容易,”李氏双眼发亮道:“王爷却随时都能见。”

    “莫非是哪位师傅做的?”裕王问道。基本上好的词曲,都是文人墨客所作,然后由歌女乐姬传唱的。

    “王爷猜得没错,”李氏看一眼面前的荷花池,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不由俏脸发烫道:“正是……您的沈师傅。”

    “他?!”裕王登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道:“以后不许唱这首曲!”

    李氏以为心思被看破,不由花容失色,瑟缩着跪在地上,一句话不敢说。

    裕王看到她这样子,叹口气道:“倒把你吓着了,快起来吧,跟你没关系。”

    李氏这才松口气,又听裕王道:“都是那沈拙言,简直是气煞我也!”

    李氏的心又提了起来,关切问道:“沈先生怎么惹着您了?您不是整天把他挂在嘴边,一个劲儿的夸吗?”

    “唉。古人说得没错,人心似水啊,”裕王叹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说完再叹一声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全心全意想着我的,”说着竟眼圈泛红道:“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呢?”便低下头深深喘气,说不出话来。

    李氏悄悄站起来,轻声道:“王爷,奴家觉着,您不能遇事就往坏处想。”

    “事实证明一切,我怎么把他往好处想?”裕王摇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亏得孤王那么信任他,竟然还是留不住他的心……”

    李氏小声道:“王爷说的没错,日久路遥才能见人心,但您不妨想想,沈先生来了咱们王府后,都为王爷做了些什么事儿?为咱们王府带来了什么?”说着冷笑一声道:“不是奴家编排另外几位师傅,他们这些年所作的,加起来也没有沈先生一人,半年做得多,他们有什么资格编排人家?”不知怎么。一听说陈以勤和殷士瞻在说沈默的坏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的孤都知道。”裕王难过的摇摇头道:“他有本事、有路子,在生活上给了孤许多帮助,让我不再窘迫;他有学识、讲课深入浅出,教了我很多东西,让孤不再迷惑;人又风趣幽默,在平时能与孤王能玩到一块去,让我不再无聊,孤真的很感激他……其实在孤的心中,他是几位师傅中最特别的一位……就像我的一位朋友一样。”说着痛苦的闭上眼睛道:“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无法接受他的背叛!”

    “王爷。”李氏笑道:“恕臣妾直言。沈师傅是在您最低潮的时候,来到咱们王府的,当时景王爷如日中天,大有入主东宫之势。他尚且能一心一意辅佐于您,全心全意的护着您。现在情况比那时好得多,他又怎会弃您而去呢?”

    裕王闻言一愣,道:“确实有些奇怪。”

    “奴家在民间时,有句俗话叫,得不的风儿,就是雨儿。”李氏道:“王爷,遇到事儿得先想着信任对方,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因为些没影的事儿,就把自个的左膀右臂给废了。”

    裕王闻言寻思良久,终于展颜笑道:“是啊,怎么也得听沈师傅自己说说吧。”说着看李氏一眼,赞道:“你很贤淑啊。”

    “奴家惶恐……”李氏赶紧小意道。

    裕王心情好了很多,看一眼摆在面前的古琴道:“听你唱这曲子,孤都有些好奇了,哪天把原唱请来,也让孤一饱耳福吧?”

    “听那天唱曲的姑娘说,丁香胡同里住着位江南来的苏大家……据说这首句子,就是沈师傅为她所作,”李氏神往道:“想必她唱得最好……”

    “哦,还是沈师傅的红颜知己?”裕王这下来了兴趣道:“那更要见见了。”

    听说王爷要把那苏大家请来,李氏不由欢欣道:“太好了,臣妾正好可以跟她请教请教,怎么把这首曲子弹好唱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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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下午时分,沈默来到王府觐见时,裕王能以一个平和的心态面对他,微笑道:“沈师傅是来给孤一个说法的吧?”

    见王爷毫不动怒,对自己和颜悦色,刚刚饱受高拱蹂躏的沈默,心中竟然涌起十分的感动,道:“是的,王爷,微臣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王爷。”

    “愿闻其详。”裕王点头道,经过李氏的心理建设,他已经能把沈默往好处想了。

    “是。”沈默沉声道:“因为微臣有十足的把握,说服唐汝辑弃暗投明,成为咱们的人。”

    “哦?”裕王惊喜道:“真的吗?”

    “千真万确!”沈默点头道:“他虽然是严阁老的门生,但我们俩曾在翰林院共事,又一同下江南执政……他在杭州,我在苏州,他管茶马司,我管市舶司,当时的情形十分复杂,我俩只能齐心协力,和衷共济,也在这期间,建立了不可磨灭的战友之情。”顿一顿,又道:“回京之后,我俩又数次深谈,知道他虽然被任命为景王府的侍讲,但他对景王爷其实并不欣赏,反倒对王爷的仁厚宽恕十分景仰,常对我流露出转投之意。”

    他说的十分肯定,裕王又比较容易被忽悠,闻言大喜道:“果真如此,那可太好了!如果他能弃暗投明,对我们可是大大的好事!”

    “所以我才推荐他,并会在稍后时候,告诉他这是王爷您的意思。”沈默微微一笑道:“王爷您想,他能不感激涕零,心生报效吗?”

    “当然!当然!”裕王点头不迭道。

    沈默笑道:“这下你不会再误会我了吧?”

    “不会了不会了……”裕王摇头说道,说完又觉着失言了,便不好意思笑道:“我哪里误会过你嘛?”

    “那就是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默笑笑,正色道:“不过这事儿,王爷得保密,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唐大人会有危险的。”

    “那是一定。”裕王郑重点头道,说着却又有些犹豫道:“连高师傅也不能说吗?”

    沈默闻言心中一沉,暗道:‘看来高拱在他心里,还是无可替代的。’面上却若无其事道:“高公自然不必瞒,还得指着他给我们掌舵呢。”说着笑笑道:“其实来之前,我已经请示过高公了。”

    裕王闻言畅快笑道:“是吗?那太好了。既然有高师傅同意,我就心里踏实。”说着拍拍手起身道:“好几天没下棋了,这回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沈默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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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裕王府出来,已经是申牌时分了,现在天短夜长,硕大的夕阳红彤彤的挂在西天,放出万道霞光,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雀鸟入林,虫豸归巢,长安街上一片萧寂。

    夕阳将沈默也染成了金色,他没来由的轻叹一声,坐到轿子上。当轿帘落下,浓浓的疲倦便将他浑身笼罩,不想再动一动,实在太累了……

    三尺吩咐轿子轻起慢走,好让大人得到最好的休息,但没走出多久,却不得不停住,因为前方的交通堵塞了……

    正在进退维谷之时,轿帘掀开了,只听沈默疲惫而低沉道:“什么事?”

    “回王爷。”三尺小声道:“前面景王府前车马轿子很多,把道堵得死死地。”

    “哦……”沈默的目光投向远方,果然见景王府门前华灯初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子和马车,锦衣玉袍的宾客络绎不绝,显然府中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

    沈默揉着左边的太阳穴,微一寻思,便明白了原因,轻声吩咐道:“绕道吧。”

    轿子便掉头往回走去。

    但有人眼真尖,在王府门前就远远认出他的轿子来,道:“哎,那不是沈祭酒的轿子吗?还以为他是来赴宴的呢,怎么掉头走了?”

    边上人眺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轿子,阴阳怪气道:“他倒是想来,可咱们王爷没给他下帖子,来了也得被挡下。”

    “谁让他不识抬举,”又有人冷笑道:“当初王爷几次三番延请,他都推三阻四,你们又不是不知王爷的脾气……我看他再做什么也没用,只能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话音未落,便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休要胡说!”

    众人一听,赶紧凑过去施礼道:“部堂大人来了。”

    原来那景王党魁首,新任礼部尚书袁炜,在几名景王师傅的陪同下,抵达了王府门口。

    袁炜冷冷的看那些人一眼道:“人要懂得感恩,人家冲着王爷的面子,帮了咱们的大忙,这个恩还是要感念的……”说着加重语气道:“你们却在这说三道四,冷嘲热讽,寒了天下人的心!”

    “下官不敢……”众大人赶紧赔罪道:“我们也是高兴坏了,随意一说,您老千万别当真。”身后的唐汝辑也把话题撇开道:“宴会要开始了,部堂别让王爷等急了。”

    袁炜这才点点头,冷声说一句道:“再敢胡说八道,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众人连声称‘是’,簇拥着他进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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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府正殿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锣鼓锵锵,丝弦悠悠。

    只见大堂里一拉溜摆开了二十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桌边坐满了道贺的官员缙绅。这些人来自六九城的不同地方,为的却是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共庆胜利。

    府里的宫人穿梭在各桌之间,为来宾奉上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肴,大殿中央,还有个王府养的戏班子,在上演着什么戏目,四下太嘈杂,也听不清楚唱的什么,只能看到那些身材妖娆的旦角儿们,不断地向席上飞着媚眼,惹得那些爱拈花问柳的大人们眼花缭乱,心神不宁。

    景王爷在袁炜、唐汝辑等人的陪伴下,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品尝着美酒佳肴,看着下面坐满的党羽,便升起几分顾盼自雄,春风得意的感觉。

    这次廷推,鹬蚌相争,却让他们把好处占全了,不仅袁炜成了礼部尚书,入阁指日可待,唐汝辑也成为苏松巡抚,出镇一方,将为王府带来丰厚的财源,助推他们的实力迅速增长……未来,简直是太让人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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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下一章希望早点,然后我亲爱的读者们,千万不要等了,看着你们等到那么晚,我那个心很痛啊……(!)

    .。甘瓒

    景王府大殿宴会中,,

    景王爷眉飞色舞,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今年他的心情大起大落,老三的小崽子夭了,他的儿子却出生了,当时把他乐得啊,简直都要忘乎所以了!

    但莫名其妙的。父皇竟不给他儿子起名,弄得他儿子到现在还是黑户,一天上不了户口,一天就不算正式的皇族,景王这颗心啊,也就得悬一天,然后一悬就是小半年,弄得他着急上火,心浮气躁,连带着看那宝贝儿子都不宝贝、不顺眼了。

    但一切的一切。都在那次廷推之后,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了!

    他的师父将入阁为相,他的侍读将出镇天下最富庶的要津,从此后内外开花加芝麻开花。将强势的压倒老三。舍我其谁?让父皇没得选

    !

    现在的他,有一种憋了一个礼拜,终于上出了大号的感觉,那叫一个如释重负啊!

    通体舒爽之余。他甚至开始意淫自己身登大宝。三千后宫时的荒淫生活,竟然嘿嘿直笑起来,让边上的袁沸和唐汝捞十分错愕。

    袁弗可能是这满殿皆醉的环境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一个,看到景王这副猪哥模样,他不禁暗暗叹息。轻轻咳嗽一声,提醒自娱自乐的景王爷小声道:“殿下,下面前看着咱们呢。

    景王爷这才惊醒过来,擦擦嘴角,还好没流口水,便举起酒杯,摆出一副罕见的和蔼道:“袁师傅、唐师傅,孤妾敬你们一杯,祝你们旗开得胜,大展宏图!”

    见王爷敬酒,袁姊尚且还好,唐汝横却感到有些飘飘然了,他这一辈子,单从履历看,不可谓不成功,可名声却很一般,还被很多清流瞧不起”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父亲唐龙,与严嵩过从甚密,人都说他这个状元,也是因为严阁老的缘故,才能得到的。这简直是对他二十年寒窗苦读最大的侮辱,所以一直憋着股劲儿,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真的是状元之才。不是光靠的是裙带关系!

    只见他端着酒杯。拍着胸脯道:“王爷放心,下官这一去,定然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又不是让你去打仗”袁沸微笑道:“搞得这么悲壮。”

    “部堂有所不知”唐汝辑道:“这市舶司跟商人们之间,就是没有刀枪的战争啊!您看那您卿,原先在京城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到了苏州没半年,被人直接灭了吧?”说着冷冷一笑道:“什么御史弹劾?什么太监告密?他就是被那些苏州商人给整倒的!”

    众人听他讲起典故,都很感兴趣道:“有这么凶险哗 ”

    “当然有了!”唐汝辑深有感触道:“当年我可是亲历过苏州粮食危机的,你们是不在场啊。不知道那些商人们,为了打压官府开市。一调动就是上千万两银子!当时国库一年才入五百万两!他们就能调动一千万两,全砸到苏州来,然后调动临近州府,一粒粮食不准进入苏州城,要是让他们的逞了,苏州就永远是那些巨商的了,我们官府则要万劫不复,让人家彻底打到了。”

    众人不禁倒吸冷气道:“那后来呢?”虽然知道苏州城还在官府手里,但大伙仍对当时的秘辛无比好奇。

    唐汝横便将沈默当时的应对,知道多少说出多少,无需演绎,便足够精彩刺激,让听者目眩神迷。方才那些还嘲笑沈默的。全都脸红起来,心说我们太小看那沈拙言了,能完成这种反击的。的多大的魄力、多大的智慧,多大的面子才行啊?

    在赞叹之余。袁姊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既然此地如此凶险,他唐汝损能胜任吗?

    但景王爷想不了那么多,只听他大咧咧道:“既然那沈默这么厉害,那就再给他次机会,唐师傅,明儿你辛苦一趟,让他来拜会孤王,赔个不是吧。”众人便大赞“王爷仁慈”“宽宏大量。”一时间马屁横飞,乌烟瘁气。 深夜,宴会散了。在袁沸的注视下,唐汝辑好歹没喝醉,或者说是半醉半醒。离开王府。袁姊便把他拉到自己导车上,劈头就问道:“你有没有沈默的本事?”

    “部堂小瞧我唐汝梯撇撇嘴道:“那件事我都办得滴水不漏,您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还提那件事!”袁姊疾言厉色道:“你想死啊!”唬得唐汝损彻底醒了酒,:捂住嘴巴道:“不提了、不提了。”

    “上次你也没干出啥名堂来。这次别跟我玩虚的,没有金网钻,揽不了瓷器活!”袁沸冷冷道:“要知道,你今天说了大话,明天就得走那悠卿的老路!”

    这一句话,把唐汝损要吹的牛憋回了肚子,“这个嘛”他寻思一会儿道:“在这方面

    “只是稍微?”袁姊审视着他道:“说实话!我才好帮你想办法,没有金网钻,咱们借一个来也行啊。”

    唐汝辑这下终于说实话道:“我远远不如他,那家伙深不可测,手段让人不寒而栗,关系网密密麻麻,才能罩得住那场面”跟您说真的,此去苏州,我心里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我就知道”袁姊叹口气道,他其实跟唐汝损是一类人,眼高手低,能说不会做,号称“清流。是也。正因为还有些自知之明。所以他也不相信唐汝横有那个本事。

    “部堂快给我出出主意吧。”唐汝辑这下慌了,求告道:“我保准听您的。

    “王爷不都说了吗?”袁姊道:“明天正好休沐,你去沈默家找他,利用你俩的关系,好好跟他谈谈,只要他肯帮你,一切都不是难题。”说着“嗯。一声道:“想来他能在朝堂上推荐你,就是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还是有可能的”顿一顿,又嘱咐道:“不要趾高气扬的,要拿出刘玄德三顾草庐的心态,完全别把事情办砸了。”

    “您就放心吧。”唐汝技点,头道。

    “可以做些许诺”袁姊又缓缓道:“礼部侍郎位子,我会尽力帮他争取的。”

    唐汝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道:“这么好啊,”

    袁姊知道他心里想沈默。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只要你在苏州干得好,将来东南总督就是你的。”闹了半天,他跟景王、唐汝辑都是一个德行,区别只是智力高低罢了,果然物以类聚帆 ”

    唐汝损却不觉着这许诺过于狂妄,还很认真的点头道:“我知道笼,那是霜降后成熟的柿子,若是阿吉和十分在,定然早就整天吵着

    “阿爹阿爹打柿子。了。

    但现在,没了儿子们的期盼,沈默根本提不起兴趣来,直到柿子在树上熟透了,要是再不摘,就要熟烂一地时,他才叫三尺给他扶着梯子,上去摘下来,准备做成柿饼,捎给南方的儿子。

    “也不知臭小子们稀不稀罕?”沈默轻轻摘下一个柿子,目光顺着天上的飞雁,往南方看去,自从把儿子送回老家,他就养成了这个向南张望的习惯。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三尺一边给沈默扶着梯子,一边道:“大人,过完霜降,可就要立冬 ”

    “废话。”三尺的话,让沈默回过神来。他背靠着一根较粗的树枝,道:“我说你媳妇也该生了吧?”

    三尺挠头笑道:“哪能那么快。怎么也得到下雪吧。”说着祈祷老天道:“希望这回是个小子”他们这些老兄弟,从嘉靖三十三年跟着沈默,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也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从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丈夫、父亲,

    三尺娶了京城一个世袭指挥使的小女儿,这对于他这个普通军户出身的家伙,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沈默就给他操办成了”话说老兄弟们的婚事,有一半是沈默给张罗的,这倒不是他们没爹没娘,而是大家普遍出身微寒,现在虽说有了钱,但想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困难,找大人,这早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沈默也愿意为这些忠心不二、不离不弃的老兄弟操持,所以对他们的婚姻状况,乃至子女问题,都是一清二楚。

    说回三尺这个笨蛋,已经连生了三个闺女,就是没有一个带把的,急得他都想纳妾了”也不知是急儿子还是急色”但她媳妇可是高干家的女儿,那是绝不答应的。

    三尺拿她没办法,便跑去找沈默,可沈默也没招啊,进了门都是一家人,他总不能帮着三尺去欺负他媳妇吧?只好将自己连生三个儿子的心得传授给三尺。让他回去照着做,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下一胎一定是儿子。

    三尺被他忽悠住了,颠颠回去造人,终于又一次下注成功。眼看着就要开盅见大小了。所以这几天,三尺很是煎蒸啊,不停地问什么道:“要是还是闺女怎么办?”

    沈默听得耳朵都出茧了。没好气道:“你不要就送给我,闭女多好啊?闺女是爹娘的卜棉袄,我还盼着有个闺女呢。”

    小棉袄是好,可我已经有三件了。”三尺可怜巴巴道:“这次想换个大皮袄”外面要见大人?”

    “呵呵”沈默将手中的柿子丢给三尺,拍拍手笑道:“来的可真够快呀!”便扶着”凡的膀梯子卜下来,便往自只的书房老去六 …※

    “人在外院呢”三尺抱着柿子跟在后面道:“您走反方向了。”

    “没走反。”沈默笑笑道:“唐大人炙手可热,估计现在正烧着呢,先晾他一会儿吧。”怠慢?

    沈默看他一眼道:“老生不出儿子的人,就是笨。”说完,便施施然进了书房,果然好久没出来。

    这可急坏了兴冲冲而来的唐汝辑”沈默的预测也有失灵的时候,人家唐状元昨晚已经被人教了,所以今天的态度特谦卑,甚至还备了礼物,准备好好谢谢沈默。

    谁知。谁知道,谁能知道?人家竟然不见他,”看弄客厅里的西洋钟,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就是大姑娘上轿,也该抬出来了!

    唐汝横终于失去耐心,问边上伺候的侍者道:“你们家大人怎么还没出来?”

    侍者恭声道:“大人说了,让您在这稍等片刻。”

    “我等不及了!”唐汝辑猛然站起来道:“他不出来,我进去!”说着便往后院闯去。虽然侍卫们喊着“不能进去”却没人真出来拦他,让他很快走到了后院,大声道:“拙言兄,你在干嘛呢?”说着便直奔书房。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有些冷淡的笑容道:“原来是恩济兄,别来无恙啊。”

    唐汝辑错愕道:“那个,那个然后才想起来,应该是自己问加火才对,便板着脸道:“拙言兄,您这次的玩笑不太好玩啊。”

    “玩笑?。沈默依旧淡淡道:“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

    唐汝横彻底乱套了”来前他已经设想了各种可能,并琢磨了各种应对。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

    他也是有脾气的,心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封疆了,你丫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便哼一声道:“拙言兄,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是的。”沈默点头道。

    “谁惹你生气。你找他去呀!”唐汝横提高嗓门道:“给我摆什么脸色看?”

    “我不能找别人。”沈默微微摇头道:“因为就是你惹到我了!”

    “荒谬!”唐汝损终于忍不住作道:“你不要以为推荐我了,我就欠你的。错!是群臣投票,大家一起推荐的我,你不过是个引子而已,凭什么朝我使厉害?莫名其妙!”。他是越说越生气,竟然拂袖道:“你这个样子我没法跟你说话,还是等你正常了再说吧 ”说着草草拱手道:“告辞了!”便转身往外走,心中大骂道:“他***,简直是撞了鬼了”

    沈默也不拦他,直到他走到门口时,才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唐汝辑本不想听,可秋风把声音送过来,还是让他听清了几句,便立刻脸色大变。险些如落--%138看书网%--道:“却跟景王说,是一百两卖出去的。结果这一次,就挣了八千两”

    “哎呦。我的祖宗。

    唐汝辑满头大汗,转身跑回去,拉着沈默就进了书房,把门一关,满脸惊恐道:“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默抽出手,走到大案后坐下,淡淡一笑道:“我险些就被害死在那一场。从贡院里出来,我就誓,一定要找到陷害我的人 鄙夷的看唐汝辑一眼,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一直以来最信任的明友唐汝损,竟然就是那个要害死我的人。”说完重重一拍桌案,厉声道:“你还算是个人吗”。

    这一声如晴天辉雳,直接将唐汝辑撂到在地,他扑通一声给沈默跪下。长叹一声道:“拙言兄,我对不起你!”便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又道:“我对不起你!”又正手一个耳光,然后说一声对不起,就是一个耳光,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给打成了猪头。

    第二章。因为书评区本人的鞠躬感谢太多,虽然我不怕腰肌劳损,可让大家宝贵的言全都被覆盖了,和尚看着十分痛心啊。所以本和尚自我禁言了,但这不代表我不感谢诸位,而是代表我把你们的好记在心里。八辈子都不会忘记。[(m)無彈窗閱讀]

    .摆平了高拱这边,沈就却还不能松口气,因为他为了取得徐阶的妥协,还需务将欧阳必进拿下。

    如果说他能把唐汝楫降服,是因为姓唐的算计他在先,‘阴人者必被人阴”受其反制虽在情理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但那位德高望重、虎老不咬人、老虎不出洞的吏部尚书欧阳必进,却徐渭压根看不到一点希望。

    “看不出,看不出”,徐渭坐在大案后一边摇头,一边翻着欧阳必进的资料道:“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希望。”

    沈就坐在堂中,持柄小刀将昨日采摘的柿子转圈旋削,从那削得薄而均匀的果皮,便能看出他何等的专注。削好一个,便将其小心的搁在案板上,那里已经有百十个削好的柿子整齐摆着。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柿子,准备再次落刀。徐渭终于忍不住道:“别老削皮成不?我跟你说话呢,削、削、削、削了又不让人吃!”

    沈就闻言收起刀,将手中的柿子抛给徐渭道:“吃吧。”

    “我要吃削好的。”徐渭起身走过来道。

    “不行,想吃自己削皮去”,沈就摆手道:“这是做柿饼的。点一点数目,觉着差不多了,他便对三尺道:“端出去搁到暖笼中,让厨房微火保温,每隔一个时辰通风排湿一次,每次一刻钟,两天后叫我。

    三尺便将那案板用纱罩罩着,端了出去。

    “小气鬼……”看着一个都捞不到,徐渭小声嘟囔一句道。

    沈就松松酸麻的筋骨,看一眼徐渭道:“你方才说什么?”

    徐渭缩缩脖子道:“哝,我说那个什么,你怎么让欧阳必进下台?”

    “想知道?”沈就指务自己的肩膀道:“捏捏。”

    徐渭翻翻白眼道:“报复心真强啊……”无奈自己的好奇心更强,只好乖乖上前,给沈就捏起了膀子。

    徐渭是有内功的,手法也很上乘,让沈就十分受用,一脸借散的笑道:“你方才翻看他的!料,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什么问题?”徐渭记性妾好,直接复述刚才看到的!科道:“欧阳必进,字任夫,号约庵,江西吉安人,严嵩内弟。弘治四年生人,正德八年中乡试,十二年登进士第,授礼部主事,官至浙江布政使、郧阳巡抚、两京都御史、刑、工、吏部侍郎、吏部尚书……”

    弘治四年生人,今年多大年纪了?”沈就词枢i道。

    “我算算啊”,徐渭掐着算道:“十六年加十四年加四十年,正好七十了。”

    “大明律上有明文,‘官员当七十致仕”他明年正月生日一过,就该退休了。”沈就道:“这就是第一个突破口。”

    “但皇帝可以特旨慰留啊。”徐阶不以为然道:“严阁老过年八十三了,还赖在那里不是呢。”严嵩七十岁、七十五岁、八十岁时,曾经三次上书‘乞骸骨“此一时,彼一时了。”沈就摇摇头道:“如果没有最i“但是现在,因为严嵩的关系,陛下很可能不会挽留他。”沈就沉声道:“上次廷推时陛下破例没有出席,八成是存着,让徐阁老的势力自然取代严党的心思。”说着两手一摊道:“但是其结果,揭示了一个颠簸不灭的真理一一当内阁辅和吏部尚书是一家人时,他们就是无敌的。”

    “你是说,如果皇上想改变双方的实力对比”,徐渭有些明白道:“就必须先拿下欧阳必进?”

    “对头。”沈就点头笑道:“但欧阳必进有功无过,且上任时短,没有合适的理由,皇帝也没法撵他走。”

    徐渭明白了,缓缓点头道:“你的意思是,欧阳必进按例上的辞官奏章,就是皇上最合适的理由?”

    “不错!”沈就颔道:“唯一的问题在于,据说欧阳夫人撑不到年前了,如果她一去世,出于哀念,皇帝可能会改变态度,安抚严嵩,留下欧阳必进的。”说着长叹一声道:“所以必须要让欧阳必进提前上书,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徐渭知道沈就说的是实情,这个年代死话,甚至嘉靖帝都十分羡慕。如果她去了,严阁老泣血哀痛上表,说不定皇帝软,就把原先的念头给冲淡了。

    所以想要把欧阳必进拿下,这一个月是黄金时间,过了这个月,局势便不可预料了,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也说不定。

    “又如何能让他上:“人家明明还没到限,凭啥要提前俩月上书?”

    “放心,我有办法。

    ”沈就笑笑道:“其实这位部堂大人,还有不为人注意另一面,我准备从那方面入手。”

    “哪一方面?”徐渭问道。

    “他的身份是官员。”沈就淡淡道:“但他的爱好却不是当官而是搞明。”

    “哦……”对于沈就所说,徐渭其实是早有耳闻的,听说那欧阳必进自幼喜欢研制各种小玩意,动手能力十分的厉害。不过在当时,读书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只是闲暇时玩玩。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着手本事,还曾经派上过大用场……

    当年欧阳必进巡抚郧阳时,当地牛疫流行,耕牛几乎死尽,老百姓只好用人拉犁耕地,苦不堪言。他为解决这个问题,绞尽脑汁、茶饭不思,后来看到老百姓打水的辘轳,又从资料中查到古人所留的j耕机草图”立即亲自动手研制,并在实践中不断改进,装置机关用人力通过滑轮绞动绳索牵引耕犁,使用时▲一人一手之力,足抵两牛”成为一种高效省力,完全不依靠畜力的耕具,战胜了牛瘟的困难,深受当地百姓的欢迎。

    后来欧阳必进的爱好一不可收拾,又明了许多有用亍生产的东西,只是因为人已回到京城,无法推广开来,只能当作玩具,图人一乐尔。

    徐渭还知道,沈就在苏州当巡抚时,也十分关注类似的明,还专门成立了苏州研究院,以优渥的条件聘请老技工,让他们对现有的农具、织机等生产用具进行改进,用以提高工农业的生产效率。

    徐渭也曾问过沈就:‘你那研究院的效果如何?”

    沈就郁闷的告诉他:“花了很多银子,也没有研究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那还玩吗?”徐渭问道。

    “玩,当然玩!”沈就斩钉截铁道:“鸟无头不飞,是我没找到合适的带头人,当我找到这个人时,就是苏州研究院质变的时候了!”

    “你是把他搭去当你的研究院长?”徐渭恍然大悟道:“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就自信笑道。

    “凡事有利必有弊。”沈就坐回大案后,轻叹一声道:“想要达成目标,这回我非得亲自出马,如此一来严世蕃是彻底恨死我了。”说着苦恼的揉一揉太阳**道:“恐怕就算有我那陆师兄护着,他也要担我赶回绍兴了。”

    “代价这么惨重?”徐渭沉声问道:“有必要给徐阶卖命吗?”

    “我这不是给他卖命。”沈就淡淡笑道=“而是以退为进一r一一r一说着正色道:“我这里潜在的最大危机,不是严世蕃的敌对情绪,而是一旦严党倒s,我可能受到牵连。”

    “不会吧?”徐消遥:“你从没去过严嵩家,也没附和过严党,最多给他们送过礼,但满朝文武,谁没给严家送过礼?”

    “可我跟胡宗宪永远扯不清啊!”沈就低声打道:“这朝廷上,有许多思维奇怪的家伙,他们认为严党的手下是严党,严党手下的朋友也是严党,反正只要跟严家父子扯上关系,甭管直接还是间接,都统统是严党!”

    徐渭默然,他知道沈就说的,是那些正义感过剩、且极具疯狗精神的御史言官。

    “我必须在严党倒台之前,把自己洗白,让任何人都无法枸陷于我!”沈就沉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严世蕃把我打倒一次,那样我的身份立刻就与严党对立起来……”

    “可这样的话,严党在一日,你都没法再做官了。”徐渭叹口气道。

    “那又怎样?”沈就眉毛一挑,傲气凛然道:“只要严党一倒,我马上便东山再起,到那时,必然声望百倍,身价不菲,倒强似现在这样,闲得蛋疼!”

    “你预计严党什么时候倒?”徐渭轻声问道。

    “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沈就道:“我完全等得起。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干吧。”徐渭定定看他半晌,叹息一声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国子监祭酒的差事,希望你能接手。”沈就道:“把三公槐辩论开办下去……

    “好吧。”徐渭点点头道:“等到你回来。”

    “呵呵,还不一定呢,我跟你说的,只是最坏的情况。”沈就摇头笑笑道:“毕竟我有陆太保罩着,说不定严世蕃奈何不了我,我根本不用走呢?

    “那样最好。”徐渭点点头,轻声道。

    “好了,去看看那些工匠,把那东西组装起来了么?”沈就起身道:“这次全靠它了,唐师叔在天有灵,保佑他书上的记载是真的……”

    欧阳必进马上就七十了,最近一直称病在家。其实他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浑身上下没一点毛病,而且现在吏部正在对中层官员进行考察,牵扯到很多人的升迁去留,他这个吏部尚书竟能在家里待住了,实在让人费解。

    事实上,这是他时现实无奈的反抗,因为他那外甥太强势一一严世蕃直接以内阁的名义,插手吏部,几乎所有要害部门的人选任命,都得经过严世蕃批准才行。若是严世蕃不答应,他这个吏部尚书点头也没用;若是严世蕃答应了,他这个吏部尚书反对也没用。

    欧阳必进感觉到自己被架空,成了傀儡,十分的气愤。他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前任吴鹏,‘凡百官进退,悉听命于茸世菩,无敢自专,实充位而已”才把严世蕃惯成了这副德行,结果轮到自个当吏部尚书时,他还是杞自个当成伞摆铍,根本不放在眼里。

    吴鹏受得了,欧阳必进可受不了这份屈辱,但碍着生病的姐姐,他也没法去找严世萎,只能干脆不去上班,表示无言的抗议。

    这些上层的勾心斗角,一般官员可不知道,所以听说欧阳部堂抱病在家,便纷纷上门慰问,那叫一个车如流水马如龙啊,让欧阳必进不胜其烦,干脆闭门谢客,在家里捣鼓起他最钟爱的农用机械来。

    这几个月他在捣鼓的,是‘木牛流马,。其实当年郧阳牛瘟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将这种载于史书的神奇机械复原出来,想用诸葛武侯设计的木质牛马,来代替真牛真马耕地,无奈各种史料的记载都语焉不详,也没时间让他往深里研究,只能转而研究更容易实现的人力耕地机。

    但复原‘木牛流马,的想法,并没有随着饥荒的结束而消失,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强烈,他甚至觉着,如果不能完成这个心愿,自己都死不暝日。

    可这东西实在是太难了,且几乎没什各有价值的参考,他只能利用休沐时间,在自己院手里的小作坊里,一点一点的研究。只要看看他作坊角落里堆积的废件,就会尽知他为这玩意儿所费的心思。

    有人劝他说,不要迷恋它,那也许只是个传说。但欧阳必进不信,十分笃定道:“南北朝的祖冲之,便完美的复原出了这东西,所以它一定是真的。”

    又有人说:“也许就是一些叫‘木牛,、‘流马欧阳必进却坚决不信,他很肯定道:“木牛流马行进时,靠应当是腿,而不是轮子。因为只有腿才能在栈道上登台阶,轮子怎么能行呢?”他也很清楚,那木牛流马能行进,无非就是内部机关做得巧妙,可放大人的力气,跟自己设计的‘人力耕地机,一个道理,不过是更复杂精巧罢了。

    坚定信心,确立目标后,他便继续食的研究。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些成就的,在经过无数次的研后,他造出了一具四足步行机,并做成了马的形状,手扶后过辕就能使之曲迈步行走。美中不足的是,这具步行机并不具备负重功能,行李一压,就是不动了,负重行走的难题仍未能解决。

    史书上记载的明明白白,人家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可以负载一二百斤重的东西,自己研制的步行机却不能负重,所以根本不能称为‘木牛流马这天老头早早起来,又钻到作坊里,对着他的‘流马,呆,让人都担心,再不捣鼓出来,老头会不会魔怔了?

    他正出神呢,家人送来一封请柬道:“老爷,有位大人邀请您,去他家参观木牛流马。

    欧阳必进起初不耐烦道:“不去不去,不是说了闭门谢客吗?”但听到最后,却又跳起来道:“什么?木牛流马?”[(m)無彈窗閱讀]

    .一甘母,

    欧阳必进接过来一看。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函信封,打开来,也是普普通通的公函信纸。上面却有一行绝不普通的飘逸行书:

    “闻公素有木牛流马之志,不才偶得一书,备述其方,按图制哉,妙不可言。极尽精巧。恰似古书所载之武侯神机。若公兴致所及。可今日午时,白衣来观,必不致公徒劳往返也”

    下面是那个人家的地址。

    “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欧阳必进酸酸道。

    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欧阳必进最后还是决定去赴这个约。

    吃了中午饭,他便按照那信中“白衣来观,的要求。换上府里老仆的衣服,谁也不带。就那么从后门溜达出去,看清方向往正阳门走去,到了竟日喧哗、挥汗如雨的棋盘天街时,老头差点没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晕了。

    好容易从人丛中挤出来,他是猛一阵喘气,心说:“得亏我身子棒,要是稍稍弱点儿,弄不好就真挤倒了,”要是真被挤死在这里,那也会成为“第一个赶集被挤死的吏部尚书”而被载入史册,永垂不朽。

    他向旁人打听着。一路到了棋盘胡同,走到最深处的宅子。看着门虚掩着,推门便往里走。

    “干什么的?”没想到门洞里一下出现四个虎背熊腰的家丁,凶神恶煞的将他围在中间。

    欧阳必进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闻言不慌不忙道:“我”,我来看看。”

    那些护院打量着他道:“看什么看?”

    欧阳必进道:“木牛流马。”

    “往里走,穿过垂花门就看见了。”一个护院提醒一句。四人便隐回黑暗中,仿佛从没出现过似的。

    欧阳必进定定心神。便往宅子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暗道:“在外面看毫不起眼、但进来一瞧,这院子可真阔气。心中不由猜测,这是哪位高官的家里?竟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胡思乱想着,垂花门到了。门里是人家的内宅。女眷居住的地方,一般是来客止步的。他踌躇片刻,心说:“我就在门口看看吧,”便走过去,只往里瞧了一下。就立刻拔不下眼来了。

    只见花园空地中,静静站着两个大家伙 一匹长六尺、高五尺的木头马,还有一头稍矮却粗壮的木头牛。仔细端详,木牛和木马的头、躯干与四肢均有模有样,甚至还蒙着兽皮,看上去有模有样。

    “这想必就是那木牛流马了,单从外观上看,就比我那个更像回事儿,”欧阳必进一下就像着了魔,也不管是不是人家后院、有没有女眷了,便走进去仔细观察起那两个大家伙来。他现木牛的背整个都是空的,要是真能满载行走的话,盛七八百斤的粮食不在话下;而那“流马。的腹部也是中空,容积稍大概能盛五六百斤左右吧。

    他研究这玩意儿多年,自然知道古书记载“木牛牛仰双辕,流马形制如象”比照这母牛木马,果然见木牛长长的尾巴,其实是一对末端有横梁连接的双辕;而流马有长长的马脖子,就是形制如象吧,

    当然这种静态的展示。并不足以让欧阳必进着迷,何况有兽皮蒙着。他也看不见里面的机关若何,所以对这东西如何操作,他简直迫不及待了。

    刚想动手尝试一下。他突然停住道:“万一一碰就散架了,他们不会赖上我吧?”如是一想,老头越不敢动了,便放声问道:“有人吗?” “有!”谁知他话音一落,马上有人回答道。倒把老头吓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布袍子的年轻人,站在院子的另一头道。

    “你”我认识你!”欧阳必进拍着脑袋道:“你是那个谁来着 ”

    “下官沈默。拜见部堂大人。”沈默躬身施礼,微笑道。

    “对对对。你是沈默!”欲阳大人一脸不好意思道:“国子监祭酒嘛,那天还在廷推上言来着。”

    “正是下官。”集默面上挂着温暖的笑意。

    “这是你家吗?”欧阳必进问道:“怎么方才没看见你?”

    “正是寒舍。方才大人目不旁视,盯着那两具大家伙,当然看不见我了。”沈默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部堂大人请移步用茶。”

    “不急不急。”欧阳必进一脸心痒道:“你快给我演示演示,这个木牛流马到底中不中用?”他现在是科学家欧阳,又穿着布衣,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部堂高官的威仪。

    沈默笑着点点头,走到了木牛流马边上,问道:“部堂想先看哪

    “哪个都行,

    阳必讲急得直捋胡午刀!”那就木牛 “好的,您瞧好了沈默说着将下襟挽起,扎进腰带里,站在那木牛身后,伸手榈在牛尾巴,,也就是那双辕上,往下微一用力,那看似沉重的木牛,前脚便抬了起来,顺势一堆,牛前腿进一步;再抬起双辕,前腿站住同时后腿被拉起,由此反复拉抬,那木牛便一迈一迈的向前走去。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欧阳必进知道诸葛亮的木牛,可以“人行六尺,牛行四步。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便仔细看沈默操纵那牛往前走,果然那木牛向前迈了四步的时候,人也正好走了六尺,行走步幅竟然与史书记载完全一致。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欧阳必进知道那牛尾巴似的双辕,其实就是一对扛杆,起到了省力臂的作用。双辕越长,当然就越省力,所以这头看着笨重的木牛,沈默一个人就能轻松驱动得了。

    而且因为它受力的两只蹄子,永远和后面操纵它的人形成一个三角,他知道,在各种形状中,三角是最稳定的。加上重心低,所以这木牛操控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能载重吗?。欧阳必进虽然觉着问题不大,但还是要亲眼所见

    信。

    沈默点点头。问他道:“书上记载,木牛的载重是多少?”

    “书上说。木牛,可载十人所食一月之粮欧阳必进道:“单人单月最少三十斤,所以怎么也得三百斤吧?”

    沈默点头道:“那门头沟官窑烧的上好青砖有多重?”

    欧阳必进是老工部出身,曾经主持过重修紫禁城,自然不会被这种问题难道,不假思索道:“整五斤,上下不得过一两,否则不得出场。

    “那正好”沈默道:“六十块就是三百斤,再饶上您十块。”说着下令道:“搬七十块砖来就有几个卫士搬了七块砖过来,装进木牛的背上 ,欧阳必进一看,确实是门头沟砖窑的货色,知道现在是三百五十斤。

    沈默做个请的手势道:“部堂不妨亲自验证一下。”欧阳必进欣然应允,把双手搭载辕上,心说加上这木牛本身,怕得有七八百斤了,可得使点劲,于是用力一按,谁知那车辕依旧很省力,差点没把他的腰给闪了。

    欧阳必进操着那木牛,起初动作还有些生疏,但不一会儿,便熟悉了,可以在院子进退转弯,都很自如,且并不费力,甚至单手都能驱动,且行进度并不算慢,心说“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定然可以实现。

    而且那牛腿并没有膝关节,纯粹是粗壮的圆木。虽然并没有自己的作品灵活,但定然是更实用。因为恰恰是这四根柱子一样的直腿,起到了很好的支撑作用,难怪沈默的木牛流马不存在负重难题”

    一番操作后。欧阳必进完成了对木牛的实验,又转向流马。沈默给他演示一 与木牛的操纵杆在尾部不同,操作流马要牵住马头,用力一按,马后腿腾空。再一拉,马后腿前行,再抬马头。马后腿站住同时前腿被拉起,再推再进。

    效果与那木牛差不多,只走动作更灵活一下,相应的负重也要

    。

    而且在史书中,流马有详细的尺寸记述,欧阳必进通过观测,现这木马就是严格按书中尺寸制作的!更让他惊喜的是,如需木马停步时,只需把舌头一按,即可将行动机关卡死,这又完全符金芒中的记

    。

    把两样“大玩意儿,全都折腾一遍,欧阳必进望着沈默道:“只要你能解决最后一个问题,我就无话可说,承认这就是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了。”

    沈默笑笑道:“部堂请讲。”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东西在卑地上灵光,到了那种曲折蜿蜒的山路上”。欧阳必进道:“也能行吗?”

    “那就试试呗。”沈默笑道:“前眸子下雨,把我西跨院几间老房子冲垮了,前几天从门头沟拉了些砖回来,堆在那里还没开工呢。”说着挽起那木牛道:“不如咱们操着这木牛流马,过去实验一下,看看能不能行

    欧阳必进这种明家,最反感的就是所谓的“坐而清谈”在他看来,满朝官员都是宁肯夸夸其谈一天,也不愿动手去做一下的误国之徒。所以沈默不争不辨,用事实说话的态度,实在对欧阳必进的胃口,他呵呵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喽便牵着“流马”跟他望西跨院去了。

    府中下人早的了令,除了几个卫士之外,全都不准出屋,所以一路上也没有围观群众。两人便进了西跨院,只见早一步赶过来的卫士,已经在那里将砖摆出一段三丈长、三尺宽高低起伏的“山路”模仿出蜀中栈道。

    沈默找一个身体最棒的卫士,让他将三丰块砖搁在一辆独骡门推车里。让他推讨读段栈道卫十依命而行。却甩地卜稳健如飞的小推车,一到了这种高低起伏的地方,马上就露了怯下台阶时使劲拉着,倒还能勉强凑合,可上台阶时却直接抓瞎,仅仅两块砖的高度,便怎么也推不上去。

    看那卫士都憋红了脸,沈默让人上去帮忙,在前面拉车,却还是拉不上去。只好再加一人,三个人连推带拽,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那小推车弄上台阶,正要松口气。却一下子翻了车

    小推车以失败告终。下面便轮到木牛流马了,沈默操着装了六百五十多斤的木牛,很轻松便走过了这段“栈道”不论上下,基本上如履平地,没有太多的不便

    欧阳必进也操着他的流马。在“栈道,上走了几遍,终于服气道:“在平地上,这木牛流马,其实没有独轮推车便利,但到了这种高低起伏的山道上,优势就完全体现出来了”怪不得诸葛武侯会造出这种东西,用其在崎岖的栈道上运送军粮。”

    沈默闻言笑道:“看来。部堂承认,这就是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了。”

    欧阳必进重重点头道:“是的,它就是!”说着深施一礼道:“还请沈大人赐教,这东西里面是怎样的构造。”

    “部堂大人请,咱们里面谈。

    沈默带着欧阳必进向书房走去。谁能帮我揭开木牛流马之谜。我就答应他一个条件,但必须是我力所能及且合法的。”说着看沈默一眼道:“沈大人请讲吧,只要符合这两点,老夫一定答应。”

    沈默笑道:“那是当然。”便从桌上拿起个烫金红皮的骋:“希望您老能接受下官的聘任,担任苏州研究院的院正。”

    “什么研究院?”欧阳必进接过那聘。

    沈默便将那研究院的情况。介绍给欧阳必进,道:“自古都只重视经学文章,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身为这种情况的受益者。我却要说,这种看法是极端片面。甚至是错误的。”

    欧阳必进面色微微有些激动。但仍强自抑制道:“愿闻其向。”

    “上溯远古时代,没有涟人氏教我们取火,我们只能茹毛饮血。没有女娲氏教我们穿衣服。我们只能赤身**。赤身**、茹毛饮血便与禽兽无异!没哼哼巢氏教我们盖房子,我们就只能住山洞,也没法走出山林,到平原来展文明;没有神农氏教我们耕田种地、我们在平原上也无存活,又何谈展文明?没有伏羲氏造字,我们的文明又如何薪火相传,展壮大?”沈默陈词道:“坯人、伏羲、女娼、有巢、神农,这些上古先贤生在孔孟之前,定然不会说什么道德文章,但他们向我们传授技艺,让我们脱离蒙昧,走向文明,这份功德难道是任何哲人可比的吗?”

    欧阳必进摇摇头道:“比不了。”

    “我不是贬低孔孟老庄。而是要说明一个真理 推动我们华夏展的,除了光辉的哲学思想。还要有一个个被严重低估的伟大明一没有炼铜术、铸铁术、造纸术、印刷术、指南术、等等伟大的明,秦汉唐宋的辉煌如何出现?恐怕早就被异族消灭,再疟华夏了!”

    这番话,如果让那些榆木脑袋的读书人听了,竟然大加批判,甚至斥为邪说,但在欧阳必进听来,简直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不由捞掌道:“好!说的太好了!我们大明要复兴,是绝对离不开技术上的展的!”他能在牛瘟的时候潜心研究人力耕地机,而不是像别的官员那样,求神拜佛,希望老天爷保佑,正是因为他相信,圣人神仙只能解决思想问题。但现实中遇到的问题。只有用现实的办法去解决!

    但他可不是头脑简单的家伙。一卑欢喜后,很快沉静下来,再次看那个聘:“年前就要赶到苏州上任吗?”

    沈默有些尴尬的笑笑道:“是的,挺急的。”欧阳必进毕竟不是个普通的科学家,他更是大明朝的吏部尚书,沈默费尽心机、层层铺垫,不过是为了待会儿谈判时更容易些,但绝不会以为,凭着两件木牛流马,和一番慷慨陈词。就能直接达到目地。

    祝大朋友朋友节日快乐。阿吉、十分、平常一起鞠躬感谢叔叔阿姨,并要儿童节礼物:“求月票给三大大啦!!”[(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