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氏收了铺子回到家里,李氏已经对沈明钧灌输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思想,沈明钧进屋之前目光清明,神情间显得有些犹豫,似乎还在纠结该不该向李氏提出由他或者是周氏经营茶肆,但等他出来时便已经完全是耳提面命,唯唯诺诺了。
“娘今天就不多留了娘还是到你堂兄那边住,那边的老宅子宽敞。过两天你大哥就要岁考,娘要时常过去督促,你们夫妻不用太忙……等你大哥考完,再带娘去茶肆那边走走看看。”
沈明钧要护送李氏往沈溪堂伯那边,周氏出门目送李氏走远后折了回来。这次李氏来,倒也没她想象中那么霸道,追根究底还是她跟沈明钧在城里闯出一点名堂,在家里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换作以往,沈明钧在家里排行老幺,无论是李氏还是沈明钧的那些兄嫂都不会给他们夫妇太多说话的机会。
“娘,看来爹被祖母洗脑了,回头茶肆的掌柜肯定得换人。”
“没老没少的,什么叫洗脑?”
周氏没好气地喝斥:“茶肆没了就没了,娘还能在药铺这边做事,能饿着你不成?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这几天要好好读书,祖母来了肯定会到学堂请先生考校你的学问,若是被六郎比下去,你这憨货可就没书读了。”
周氏心里就算再委屈,也不想让小的看到她对婆婆有何不敬,毕竟这个时代孝道深入人心,不孝的人天地不容。树如網址关看嘴心章节
而且根据《大明律》,父母拥有教育惩戒子女的各项权利,子女有非礼行动,父母均可动用家法惩戒,严重者送交官府处以二年以上徒刑,财产一应由家长支配,子孙如果另立户口私存资财要被判处三年徒刑。
等沈明钧回来,夫妻二人又在房里商议,沈溪半夜醒来的时候正屋依然点着灯,小俩口应该是没找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沈溪大概明白沈明钧的艰难处境,他这便宜老爹平日里最孝顺不过,一边是老娘的谆谆教诲,一边却是媳妇的苦口婆心,这个时候他倒宁愿没有经营茶肆,也省了现在心烦意乱。
之后两天,李氏果然没有过来打搅。
在李氏心目中,茶肆即便再重要那也只是营生手段,而沈明文的功名才是家族中兴的希望。
在沈溪眼里,大伯已经是虚岁三十六的人,儿子都不老小,进城岁考身边还要带个娘,恐怕连跟同窗见面都会觉得掉面子。
三月二十四,福建学政派来提学官在宁化县学内考核宁化县一干生员,最后以成绩定优劣,这便是秀才必须要经历的岁考。
这天城里非常热闹,毕竟是城里读书人的一件大事,就连学塾的先生苏云钟也要参加考核。
不过对于年龄偏大的秀才来说,提学官通常都不会刻意为难,成绩给个二等,在头衔上不升不降基本也就过得去了。
可对于沈明文这样在老娘督促下必须要考一等保住廪生俸禄的人来说,这考试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需要在全县几百个新老秀才中出类拔萃才行。
岁考一共进行两天,三月二十五岁考结束,次日官府便会把考试成绩对外公布。
这天下午沈溪终于见到有近一年时间没见过的大伯。后世三十多岁的人正年轻,但此时大伯双鬓已经有了白发,眼角也爬上了鱼尾纹,脸上虽精心修理过,但仍显得苍老,跟在李氏身后缄默无语,眼里充斥着无奈和忧愁。
进到院子,沈明文甚至没对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打招呼,最后还是李氏交待一声:“这也算自己家里,坐就是。”
沈明文稍微清理了下嗓子,用浑厚沙哑的声音道:“娘,趁着回村前,孩儿想去拜访同窗。”
“去,去,就当给你放半天假,明早之前一定要按时回来。”李氏摆了摆手,对沈明文说话的口吻,就好像在教训没长大的孩子。
李氏给沈明文放假让他去拜访同窗,是要留下来跟沈明钧商议茶肆的事。
在老太太心里,长子是家里的脊梁,将来沈家中兴要靠沈明文金榜题名,至于做买卖赚钱这种下九流商贾做的事,她是不想让沈明文接触到的。
读书人志向高洁,就应该不食人间烟火,远离赚钱养家这些凡夫俗子的事。沈溪想想也觉得这理论太过荒诞不经了些,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到底读书人还不是要吃五谷杂粮?
“……为娘先回乡下一趟,安顿好家里,把你二哥和三哥都带来城里,看看谁适合当这茶肆的掌柜。至于老幺你,还是留在王家那边做工,也算是没亏待你。”李氏最后笑盈盈地把她一直要说的话,当着幺房一家四口的面说出来。
周氏咬了咬牙,争辩道:“娘,这茶肆到底是相公亲手创立,铺子上下伙计都是相公亲自请来的,如今生意刚有起,掌柜却说换就换,恐怕那些人不会好好做事。”
李氏有些不满,她跟儿子说话,照理说儿媳妇是没资格插嘴的,换作以往说不一定会直接掌嘴。但看在小俩口进城不到一年就创下个不错的营生面上,她还是耐着性子道:“不好好做事,留他何用,干脆辞了算了。要说当年沈家在这宁化城里,那可是豪门望族,向来说一不二……”
也许是李氏老了,总爱提及当年的事情,尤其是她初嫁到沈家时,那时的风光和现在的落魄形成了鲜明对比,说着说着总要抱怨一句长房那边的人不争气,这基本上已经算是老套路了。
沈溪看情形便知道沈明钧没法保住茶肆了,不过据实而言,这茶肆有没有沈明钧这个掌柜差别还真不大。
李氏既然把话说出来,就不想让儿子和儿媳妇反驳,她是铁了心要把茶铺收为家族所有,这样算是免除了沈明钧夫妇开小金库将来谈分家的隐患。
随后李氏便起身准备回沈溪大堂伯家去……虽然沈家落魄了,但老宅子尚保留着,李氏对那里有着非比寻常的情感。沈明钧想跟上搀扶但被拒绝,看来是想让小俩口好好谈谈。等李氏离开,沈明钧和周氏都沉默不言。
沈溪看这情况便知道夫妻二人心里不痛快,周氏对丈夫听之任之非常不满,沈明钧则觉得愧对妻子还有儿子的一片良苦用心,但又不敢忤逆母亲,所以气闷难当。
沈溪眼看茶肆是保不住了,那他只能筹划别的生意,之前他想过的刊印说本的事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但这次要重新经商没了本钱,可能还要沈明钧从茶肆那边克扣下一些作为经营用度,但以沈明钧对李氏言听计从来看,怕是没那胆量。
沈溪也陷入了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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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院门口传来激烈的敲门声。
周氏以为是药铺有急事惠娘来寻,匆忙披了件衣服到身上便出去开门,待打开后才知道是李氏上门。
待把李氏请进院子,沈明钧才穿好衣服裤子出屋,看到李氏雀黑的脸,夫妻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里面说话,赶紧赶紧。”李氏催促道。就算有急事,她也很顾及体统,在公开的场合从不商量正事。
“娘,何事惊慌失措?可是长房那边出事了?”
沈明钧简单整理了下衣服和仪容,以便接待李氏,但李氏就好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根本不用他招呼就已进了堂屋。
李氏到堂屋看了看,直接进了沈明钧两口子的房间,看到床榻上凌乱的被褥,才回过头问道:“你兄长昨天下午出去后,彻夜未归,到现在依然没见到他人,可有到此处来?”
“没……没来。”沈明钧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说这儿也是他的家,沈明文没事怎会上门来?
李氏来回踱步:“出事了出事了,你大哥肯定是在外面出了岔子,快跟娘出去找找,你大哥是全家人的希望,切不可有何意外。”
周氏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婆婆大清早直接跑小儿子家里来说大儿子的事情,分明是不把自己一家老小看在眼里。
“娘,大伯他昨日说要去拜访同窗,现在时间还早,迟些时候就该回来了……娘何须担心?”周氏把床褥整理好,有些不以为然。
李氏有些恼火地应道:“就算拜访同窗,这时候也该回来了,难道他不知课业重要,丝毫耽搁不得?原还想着成绩一公布就与他回村,现在躲起来不见人算是怎么回事?老幺,跟娘出去找。”
沈明钧看了看周氏,周氏还来不及表态李氏已经冷冷哼了一声,当下只得赶紧应了,跟在李氏身后出了门。
沈溪被外面敲门声吵醒,躲在门后往外看,待李氏带着沈明钧匆忙离开,他才揉着眼走出房门。
“憨娃儿,时间还早,回去睡觉。别人的事情咱少管。”周氏晃眼看到沈溪,面色不善,迁怒般喝斥。
沈明钧心想平日老娘都催着他早点儿起床,今天却一反常态,看来老娘因为茶肆被夺有气没处撒,只能找他发泄了。不过沈溪没有顶嘴,他知道在这个处处以孝道为先的时代,做儿媳妇的根本就不可能跟婆婆撒气抱怨,受了委屈就得忍着,早晚憋出病,宣泄出来对身体好。
沈溪没把大伯沈明文的失踪当回事,心想大约是大伯在阁楼里被关久了,好不容易进趟城,想多一点自由空间就索性晚些回来,反正回去就要在阁楼里吃喝拉撒,李氏再惩罚他也不过是打他一顿戒尺。
等沈溪下午放学回到家,才发觉气氛有些诡异,本该在药铺打理生意的周氏待在院子里,而沈明钧和李氏则在屋子里说着什么,像是出了什么事。
“娘,大伯还没回来?”沈溪走上前询问。
“嗯。”周氏微微点头,“你大伯可能是觉得考的不好,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
这时候屋子里李氏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为娘辛辛苦苦打理这个家,让他在阁楼发奋读书,这一年下来他学业不但没有丝毫进步,反倒考了个二等,难道是想说为娘做的这些全是白费功夫?”
李氏当着小儿子的面数落大儿子的不是,有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但也许是李氏真的气昏了头。
这年头秀才参加岁考,考二等算是中规中矩,对于声名没有多大影响,要说影响最大的还是停俸停米,虽然银子和米粮本就不多,加上各种克扣和折色,发到廪生手上的那点儿钱粮根本就不足以养妻活儿,但那也是一种无形的荣耀。
沈明钧的声音传来:“娘,您别着急,现在找到大哥才是正理。”
“去哪里找?我看他还不如找面墙一头撞死算了,这没良心的孽畜,就当没生过他……”
沈溪穿越沈家差不多一年半了,从没见过老太太有如此生气和失态之时,可见老太太确实是气不过。
她本来想让儿子关在阁楼两年,回头能考中举人从此光耀门楣,这才不到一年时间她就等于是被晴天霹雳劈中,儿子学业不但没进步反而大幅倒退,半辈子都把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的她岂能接受?
沈溪却觉得事情合情合理。
大伯沈明文毕竟是三十好几的人,成天被老娘逼着读书振兴家业,一天两天尚且可以忍耐,长久下去没被逼疯已经算是他性格坚韧了,现在还想让他在这种被压迫到极致的环境中学业有成,就跟赶鸭子上架差不多。
李氏也是辛苦一天实在找不到人,又累又饿,只好回来休息一下,简单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便又带着沈明钧出去找人。
药铺那边不能离开太久,周氏摇头叹了口气,也回去继续上工。
一直到日落时分,仍旧不见李氏和沈明钧的人,倒是关了新铺子的惠娘早早回来了,这天是陆曦儿的生日,她想抽点儿时间多陪陪女儿。
“姐姐,人还没找到?”惠娘上午的时候听说沈家的秀才公沈明文离家出走,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关切问道。
周氏苦笑道:“是没找到人,不过找不找得到与我们何干?相公他不辞辛劳才开的铺子,老人家一句话就要别的儿子来做掌柜,实在是让人心寒。”
惠娘点了点头:“其实做小辈的不都是这样?当初我刚嫁过门时,相公也是因为家里的絮叨才带着我出外经商,好不容易在宁化落脚,但回去报讯时才知道家中父母兄弟相继染病亡故,相公好生懊悔,此后便郁郁不乐。”
“老人家在的时候,总嫌做长辈的管着心里不自在,等真的失去了,却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悔不当初。”
周氏以为惠娘是在感怀身世,笑了笑打趣:“那妹妹是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再找个人嫁了?”
李氏白了周氏一眼,嗔怪道:“亏姐姐还有心情拿我取笑,这都入夜了,茶肆那边总该有人过去打理……姐姐还不快去?”
周氏无奈地摇头叹息:“等相公回来自己去管罢。想想我就觉得不甘心,连过去走走的力气都没有。看来我们一家以后还是要指望妹妹过活,不能有别的念想。”
“妹妹求之不得呢。”
惠娘说着,拉着陆曦儿进后院准备晚饭。
早些时候惠娘便让宁儿从药铺那边回来买好菜并蒸好沥米饭,原本是想趁着陆曦儿的生日两家人好好聚聚。
可沈明钧没回来,周氏有些魂不守舍,饭菜摆好大家伙儿都围坐在餐桌前了,周氏却依然站在门口探望,就像是望夫崖一样。沈溪才拈了两筷子到嘴里,惠娘便扯着他的衣服道:“小郎,快叫你娘过来吃饭。”
“娘她心情不好,肯定不想吃。”沈溪嘴中塞满了鸡肉块和牛肉片,说话含含糊糊。
“怪不得你娘总骂你,看你娘心情不好也不懂得去安慰她?”
沈溪犯难,周氏是因为茶铺子保不住,加上丈夫一切都听婆婆的而不争取,觉得委屈才心情不好,这该如何安慰?
但被惠娘催着,沈溪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走到门前扯了扯周氏的裙子。
“憨娃儿,过来做什么,快去吃饭。”
沈溪裂嘴一笑,道:“娘,茶肆没了就没了,我想到个主意,可以让爹再做别的营生,肯定比茶铺子赚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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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听了沈溪的话,眼前一亮,带着几分惊喜和渴望,但很快脸上的神采又黯淡下去,轻轻一叹:“就算让你爹去做别的营生又如何,回过头来,生意还是会被你祖母安排给别人经营。”
惠娘走了过来,笑着劝解:“姐姐先别悲观,听听小郎怎么说。小郎,快把你的主意告诉你娘。”
沈溪一脸天真的笑容:“之前咱茶肆最卖座的其实并不是茶水,而是听书,正因为城里人都想听书所以才会一窝蜂涌去茶肆,我想如果咱们把韩五爷的说本都编辑成册刊印出来,卖到城里和四周的乡镇,生意一定不错。”
“而且这行当咱不用出面,只需要找一些懂行的工匠,再租个地方就可以开工了。”
周氏蹙眉沉思,惠娘先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可刊印出来,不租个铺子又怎么卖掉呢?”
“我想过了,城里虽然没有印刷作坊,却有几家书店。平素他们都是从府城和省城那边拿货,咱们可以选择跟他们合作,把书寄放在他们那里卖,所得钱两跟他们对半分。这样咱的铺子就不需要公开亮相,只需要爹和娘偶尔过去看看……娘只要不对祖母说,祖母又怎会知道?”
惠娘对周氏道:“姐姐,我看这事儿能行。连妹妹这样识字不多的人,听了岳爷爷的故事,也想去买本书回来自己看,可惜却没地方买。而且去听书通常都是半道听起,未必能接得上前情后果,谁叫咱没太多时间呢?可书就不一样了!”败独壹下嘿!言!哥
周氏嘀咕道:“最好连你爹也别告诉……”
见儿子瞪大眼看着自己,她才微微清了清嗓子,“这主意倒是不错,可你懂得这些吗?要是那些人懂行的人欺负咱,坑咱怎么办?就算不坑咱,咱去哪里弄银子来开这作坊?”
惠娘在旁边笑道:“姐姐,你看这样可好?药铺近来生意不错,城里的同行又都给面子,估计以后都没什么忧心的事情,不妨让妹妹也加入进来,跟姐姐一起开这印刷作坊……到时候姐姐占大头,妹妹除了能从中分得一杯羹,还能将刊印出来的故事先睹为快,岂不两全其美?”
周氏有些迟疑:“妹妹出钱,却只是占小头,怕是不怎么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主意是小郎出的,故事也是小郎找来的,相比而言这点儿场租和人工伙计钱就算不得什么了,我也是平日里太过寂寥,想找些事打发时间,最好能天天有新故事看,想想都觉得那日子挺美的。”
惠娘脸上带着几分憧憬。
自丈夫死后,漫漫长夜她只能一个人渡过,要是没点儿精神寄托还真不行。现在钱赚得是越来越多,可内心却越来越空虚,而且做刊印说本的行当,她也算得上是老板娘,说本她能先别人一步看到。
周氏这才点头:“好,那咱就先试试,要是赔了钱妹妹可别怪我。”
沈溪笑嘻嘻道:“娘多心了……咱又不是开铺子,根本就用不着支付门面以及进货的钱,就算亏也只是亏场地租金以及一点儿雕版和油墨,最多再加些人工钱。”
听到这些,本来愁容满面的周氏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很快便被沈溪拖到饭桌上一起吃饭。
等吃晚饭,周氏特别交待:“小郎,这件事情在有进展之前千万别跟你爹说,免得他又告诉你祖母,她老人家肯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阻挠咱。”
惠娘道:“其实姐姐告诉姐夫也无妨,咱对外就说,这铺子是妹妹出资的,旁人如何也干涉不得。”
周氏略一沉吟便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就好像李氏进城就能把茶铺那边归家族生意,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干涉,就因为这是沈明均自己经营的产业。老太太有根深蒂固的家族思想,只要没有分家,家里的一切都应该由她来做主。
与之相对应的,就算周氏在药铺里地位超然,老太太却连药铺的大门都不怎么愿意进,因为药铺是别人的,就算分红有沈家一份她也没有任何权利干涉。
这年头可没有股东和股份一说,东主是东主,掌柜是掌柜,伙计是伙计,东主可以兼任掌柜管着铺子,而掌柜却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东主分润权利。就算有时候东主主动给下面的人分红,店铺也是东主所有。
吃过晚饭,惠娘非要拉着沈溪,让沈溪把岳飞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一遍。
周氏要等丈夫和婆婆回来,如果早早地她便带着两个孩子**睡觉,也会被人认为不孝。因此,两家人又难得地聚在一起听沈溪讲故事。
沈溪毕竟不是职业说书人,说的故事不像韩五爷那样抑扬顿挫,扣人心弦,但这故事终归是他写出来的,他知道哪里是**哪里是低谷,有意扬长避短,因此听起来更加地让人热血沸腾。
直到二更时分,后院传来敲门声,周氏知道是丈夫回来,匆忙带着两个小的回家,故事会才暂告一段落。
等周氏带着沈溪和林黛进到院子里,却只看到沈明钧一人,并不见李氏和沈明文的身影。
“相公,可有找到大伯的下落?”
周氏见丈夫正在院子中央的古井边就着刚打上来的井水漱洗,紧忙问道。
沈明钧脸有些难看:“问询了许多人,还是没找到,不过有人说看到大哥晨钟敲响后不久便在城门口转悠,城门一开就出城去了。娘很担心,托了堂兄那边的人出城打探,我回来说一声,等会儿要去大房那边陪着娘。”
周氏叹道:“大伯也是的,在村里的时候很少说话,看起来挺诚恳的一个人,谁知道进城人就给弄丢了,这算个什么事儿!”
“小郎,黛儿,你们赶紧擦洗过进去睡觉,娘今晚可能要跟你爹去你堂伯家里看看情况。别忘了今天跟娘说的事,明天让孙姨带你出去走走。”
沈明钧有些惊讶地问道:“娘子,小郎那边有事?”
“没事没事,小孩子家能有什么事,就是想让他孙姨多照看他点儿。”
周氏随便搪塞了一句,脸上带着些微笑容。沈溪估摸老娘现在这时候已经在憧憬赚大把银子了,不由哑然失笑。一下“寒门状元”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二天沈明钧仍旧没去王家上工,而是继续陪老太太找大哥,沈明文离家出走异常坚决,出了城就没半点儿音讯。
老太太虽然嘴上骂得凶,但心里比谁都担心,转念一想觉得儿子可能回乡下去了,特意派人回桃村询问。
沈溪根本就没管这些事,每天放學便直接去新药铺那边,惠娘直接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着他去寻懂得印刷这一行的人。
根据沈溪所知,明代中叶,由于商业、手工业的繁荣及社会文化的发展,民间对书籍的需求量大增,从而促进了印刷业的发展,南京、杭州、苏州以及闽北建阳等地充斥着大量印刷作坊。
此时的雕版印刷技术已经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木活字、铜活字也得到广泛应用,同时一种横平竖直、横轻竖重、字形方正的字体,广泛使用于印刷,这就是后世所称的宋体字。
宁化地处偏僻,精通印书的人极为稀罕,不过既然决定要涉足这一行,那就不能找旁人代印,印刷作坊要请行家里手来操办,工具也需要现买,主要是活字和油墨,再就是一些简单的架子,还有便是纸张。这个时代的成品书全部是线装的,印刷完之后还要安排人排列页码进行装订。
上次开茶肆,沈溪跟沈明钧出去,经常需要沈溪出面说和,可这次开印刷作坊,有能言会道的惠娘出面,沈溪就只需要跟在屁股后面当个小跟班就行了。
因为惠娘是宁化药铺商会的当家,在城里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听说是“女神医”出面,就算是不懂行的也都会推荐人过来试试。
惠娘一一见过,最后选了几个曾在“图书之府”、“理學名邦”的建阳从事过印刷这一行但因为各种原因返乡的熟手。
人选好,接下来便是选定作坊的位置和商量购买工具。
前后不过三天,事情就差不多全搞定了,这天把一切处置好惠娘和沈溪回到药铺跟周氏一说,周氏大为惊讶,没料到新生意筹备这么快。
“还是妹妹有本事,要是让我家那没良心的出去做这些,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行。”周氏由衷夸赞道。
“姐姐取笑了,毕竟不需要开有门面的铺子,租的地方只需要干净整洁光线好就行了,小作坊嘛,规模暂时不会太大,按照妹妹的意思,先印一些说本出来试着卖,若是好生意好的话,咱再加印。”
沈溪心说还是惠娘会做生意,就算觉得这生意有利可图,也不会盲目一次投资太多,先印一些看看市场的反应,这样才好确定需求到底有多大,即便亏损也不会赔太多钱。
之后几天,沈明钧都没回过家,毕竟兄长失踪,他担心的同时还要安慰老娘。
李氏因为大儿子丢了,对于接手茶肆的事只得暂时放下,周氏觉得生意已经归了家里,那她没道理去管,这一来茶肆那边便出现无人照料的状况。
最后韩五爷觉得事情不妥,亲自到药铺这边来询问周氏这个老板娘的意思。
“……我说夫人,您再怎么说也是茶肆的掌柜,您这么两手一撩,让我们这些人怎生是好?这些天铺子的进项没人管,客人又多又杂,乱成一团,这可真是难煞老朽了。”
韩五爷满脸的无奈,就算茶肆他有分成,但终究还是打工的。
以前沈明钧虽然放权,但每天早起开铺晚上关门,都是沈明钧亲自来做,每天收钱算账,加上发工钱分红,沈明钧也做得有模有样,现在沈明钧和周氏不去,什么事都要韩五爷来做,韩五爷把账算完,又担心掌柜这边怀疑他私下克扣,连自己那份分红都不敢拿。
下面的伙计虽然每天工钱不少,但以往沈明钧觉得伙计做得累,总会发一些安慰性质的“勤工奖”,这也是沈溪提出来让伙计做事有动力的方法。
现在没人做主,韩五爷可不敢随便发钱,宋小城和新来的几个伙计都颇有微辞。
“韩五爷,不是妾身不想过去,您老也看到了,这药铺也忙,我还要带孩子……要不这样吧,每天里的进项,您老算好了送过来,我亲自再算算,没问题的话,茶肆就暂时交给五爷您来打理。”
韩五爷一听这话有些急了,赶紧道:“沈夫人,您不但要难煞我,还要折煞我。我就是个说书的,这茶肆的掌柜,可是万万做不得的。小掌柜呢?怎不见他,小掌柜平日里最有主意。”
遇到为难的事情,韩五爷终于记起还有沈溪这个“智多星”,四下观望,最后听到后院传来一阵琅琅的读书声,原来沈溪在教林黛和陆曦儿读书。
韩五爷把沈溪请到前面来,想听听沈溪的意思。
在茶肆里,沈溪这个小掌柜还是很得人心的,连韩五爷这样人老成精的人也佩服沈溪的智计。
“五爷,既然娘说由您老来管,您管着就是了。生意本来就是您老人家帮忙一起操持的,您当得起。”
沈溪带着几分恭维道,“再者,茶肆的生意,赚多了您老也分得多,赚少了您荷包也空瘪着,想我爹我娘就算不相信旁人,还能信不过五爷您?”
沈溪对于经商颇有头脑,并不局限一隅,自家的生意,可以请别人来管理,就好像公司请职业经理人一样,不是每件事都需要幕后出资者来完成,在他的理念中,日常营运和决策完全可以分开。
有了沈溪的话,韩五爷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最初茶肆开张时候,就沈家父子加上他跟宋小城四个人,现在伙计数量增加,但他好歹也是元老,且赚多他分得也多。
韩五爷留下来跟周氏合计一番,根据沈溪的建议制定未来一段时间茶肆的发展策略,为了避免韩五爷说书跟管理铺子二者一肩挑太过疲劳,干脆决定他一天只说两个时辰的书,早上和下午各一场,主要负责新说本的内容,剩下的时间,则请其他说书人来说。
韩五爷来的时候愁容满面,走的时候脸上满是轻松和愉悦,在沈家老太太正式派人来接手茶肆之前,他就是茶肆的掌柜,甚至连发勤工奖也只需要回头在账册上列明,告诉沈明钧或者周氏就可以了。
转眼到了四月初一,沈明文失踪七天了。
在这七天时间里,不但沈明钧忙着找大哥,连县里沈家大房以及旁支的人也被李氏上门烦了个遍。
以往沈家有什么红白事,沈家人聚在一块,李氏嘴里总挂着他那争气考上秀才将来前途无量的长子,惹来别人不快,现在沈明文失踪,别人根本爱搭不理,毕竟从沈溪爷爷那辈已经分家,各家过着自己的日子,互不相干。
终于在四月初一这天下午,沈明钧打听到有个游學的秀才曾经遇到过大哥,说是在往北去邵武府的官道驿站里照的面。李氏二话不说,让沈明钧雇了马车,不辞辛劳往北边追去,一走又是两天杳无音信。
周氏非常生气,以前丈夫总是借口做工太忙没时间回来陪她,现在为了他人的事情连工都不做,更是把家丢在一边。
每天沈溪都小心翼翼免得点了老娘的火药桶,除了上學,他就是帮惠娘弄印刷作坊的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查缺补漏,刊印说本的工具材料终于准备齐全,这年头要印什么书,不用找什么部门审核,甚至连去官府报备都不需要。
作坊规模不大,两个印书的师傅加上两个帮工,一共四个人,先要印的说本是《说岳全传》和《童林传》,选用铜活字,两本书的第一册都印一百五十页。沈溪看过样稿,字体太大,句里行间没有标点符号,读起来颇为拗口。
沈溪虽然知道中国早从先秦时代就已经有标点符号了,但一直没有统一标准,同时也没有运用的习惯,绝大多数古籍都是没有标点符号,只能通过语感、语气助词、语法结构等断句。
之前他给韩五爷写说本的时候,除了排头两个字空格外,还有意在两句话之间留白。写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在印刷书籍的时候留白,就需要大量空白活字,书印出来会显得不伦不类。
这年头印书大多是经史子集及医书等“教科书”,小说毕竟是给市井之人看的,语段之间没有间隔会带来听读障碍,影响故事的可读性。
最后沈溪决定冒险,当作是印书业的一次变革,把一些常用的标点符号加入到其中,主要有逗号、句号、冒号和引号,这基本已能令一部说本读起来通顺流畅易于理解,在断句上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当沈溪把他重新校对好的《说岳全传》和《童林传》拿给印书的师傅看过后,他们也觉得不错,虽然感觉稍显“另类”,但沈溪毕竟是印刷作坊的负责人,连请他们来的惠娘都明言,但凡是沈溪让他们做的,一律照做就行了。
四月初三下午,《说岳全传》第一册印刷完毕,全书十回共计四万二千字,沈溪把样书拿回去给惠娘过目。
惠娘看过后喜不自胜,她赞成印书的主要原因是方便自己看书。
拿到样书后,惠娘吃晚饭时有些心不在焉,匆匆吃过便让宁儿和小玉收拾,自己则在柜台前照着桐油灯专心致志阅读。
因为沈明钧没回来,周氏带两个小的回去差不多要等到二更天,本来周氏留下来会跟惠娘聊些女人的私房话,彼此都可以舒缓郁结的心情,可惠娘眼下只顾看书,就连平日里无话不谈的好姐姐也给晾在了一边。
夜深人静周氏带两个小的回去,惠娘也没心思出去送送,周氏回到家连说惠娘魔障了,沈溪听了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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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沈溪很早就去了药铺。◎頂點小說,
以往清晨只要破晓,惠娘一定早早地便起床做事,要么在院子里筛药晒药,要么准备开铺子,可这天早晨却不见惠娘的人。
沈溪问过正在做早饭的宁儿才知道,原来惠娘昨夜熬到很晚,宁儿半夜起夜听到四更鼓响,惠娘都还没入睡。
贤惠勤快的惠娘居然破天荒睡懒觉到日上三竿,还是周氏过来开铺子的声音稍微大了些,惠娘才扶着头从房间里走出来。
“辛苦姐姐了,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惠娘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坐下来后整个人仍旧没精打采。
陆曦儿走过去拉住惠娘的手摇晃:“娘,娘,您是不是生病了?”
沈溪把她拽回来,道:“你娘身体不舒服,别去烦她,吃过饭跟黛儿姐姐玩,等我下午放学回来一起玩丢沙包好不好?”
陆曦儿刚萌生的孝心,迅即就被玩耍的童心给取代。
等陆曦儿跟林黛手牵手去了后院,惠娘才轻叹道:“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了,故事正到精彩的地方却没了,让人好生着急,心里想着一时难以成眠。”
周氏马上一巴掌拍在沈溪的后脑勺上:“都是你这小子没事印什么书,让你孙姨没休息好。”
“怎能怪小郎?是我心里想着故事,还有别的事情才睡不着。小郎,这第一册印完,下一册快些印好才是,不然姨心中总有个疙瘩。”
沈溪摇头苦笑:“姨,这第一册刚印出来,还没拿到书店去试卖,这就印第二册是不是快了些?”
惠娘这才反应过来:“说的也是,那今天咱就去书铺看看,每家都放上几本,希望能多卖些出去。”
惠娘心中牵挂已到夜不能寐的地步,等成书肯定来不及,沈溪笑道:“姨既然喜欢看,其实不用等第二册印好,我以后每次先把稿子给姨看过就是了。”
“对啊!”
惠娘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还是小郎聪明,不过就怕翻看的时候把稿子弄脏,影响后面排版。”
沈溪咧嘴笑着:“没事的,弄脏了再镌写一份就是。”
惠娘想到晚上回来就能接着看故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虽然昨夜看书看得很晚,白天不怎么有精神,但惠娘是个勤奋之人,说到做到,药铺生意忙却犹记挂卖书的事。因为沈溪要上学,去书店谈寄卖之事只能惠娘亲自出面,按照计划,每家书店放上几本看看行情。
但涉足一个新行当,刚开始的时候很容易碰钉子。
这时候的书店,大多是读书人光顾。他们到了店里,大多是为了买跟科举有关的经史子集以及时文,自然不会主动去问说本。沈溪下午放学后,先去各家书铺看过,送去的《说岳全传》第一册都原封不动摆在那儿,碰都没人碰。
这天黄昏的时候,沈明钧终于回来了,与他同时归来的还有李氏和失踪了十多天的沈明文。
沈家院子里,沈明文蓬头垢面一身邋遢站在那儿,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斯文,而李氏也顾不得体统了,坐在井沿边一句话不说,脸上的怒色已说明她此时的心境。
“大哥,要不您给娘陪个罪,娘或许会原谅你。”沈明钧本来就不太会说话,见母亲跟兄长不言不语,便想说和一番。
李氏怒斥:“这个孽障,我怎把他生下来?不顾礼仪体统,居然因盗窃而被人殴打,可是想把咱沈家的脸丢尽?”
沈溪刚进门就见到这一幕,突然感觉似乎来错了地方,周氏赶紧过来把沈溪拖了出去……祖母要教训父辈的人,必须得先把孩子带走,免得影响父辈在孩子心目中崇高的地位。
沈溪没走远,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原来沈明文离家出走早有预谋,他进城之前跟妻子要了一点碎银,说是进城后准备买些东西回去。结果岁考结束次日,他就拿着这笔钱离开宁化,想一走了之。
可能是沈明文没有太多见识世面的机会,为人又抠门小气,一路上都靠两条腿走路,餐风露宿,就连什么时候别人将他身上的钱给偷走都不知道。沈明文饥不择食,在建宁南部的乡镇偷别人卖的馒头,被人当街殴打,好在李氏和沈明钧赶到把他救了下来。
“你说,你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回去后给我好好反省!”李氏教训完就准备收口,毕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沈明文做得再不对,也要回到桃花村以后再罚,现在得先交待完这边的事赶紧上路。
沈明文却支吾几声,最后用坚决的口吻道:“我……我不……不想回家。”
沈明文成婚生子多年,大儿子都快长大成人了,但他依然活在母亲的阴影下,这是他第一次喊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沈溪透过门缝看了进去,此时李氏老脸气得通红,她苦心培养出来一直都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公然跟她顶嘴。
这种场面多看无益,沈溪决定还是赶紧回药铺那边。
到天完全黑以后,沈明钧到药铺跟周氏简单交待两句,他要陪李氏到长房那边,以他为难的脸色看,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大哥赌气去城里客栈暂住,房钱我先给他出了,娘气得说不出话来,看样子娘明天回乡不想再管大哥了。”
沈明钧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无奈,其实整件事都跟他没关系,李氏进城,茶肆的生意他没法打理,王家那边也没去上工,甚至连家都不能回。到头来,他却两边不讨好,老娘不领情,兄长又觉得他是母亲的帮凶。
周氏这时候没泼冷水,甚至连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叮嘱丈夫要保重身体,然后温顺地送他出门。看到沈明钧走远,周氏才突然来了气,把手上的簸箕重重扔在地上。
“姐姐,好端端跟簸箕置什么气?姐夫不过是为家事所累,他也不想冷待你,姐姐还是看开些。”惠娘劝解道。
不劝还好,一劝之下周氏抹起了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周氏情绪才稍微缓解,姐妹二人相携进到后院堂屋,坐在饭桌旁,周氏却没有提筷子之意。
惠娘往周氏碗里夹菜,劝慰道:“小郎现在逐渐长大了,夫妻间再有什么不快也不该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唉,咱们还是焦心一下新的营生吧,书都送到几个书铺一天时间了,可一本都没卖出去,实在愁煞人。”
周氏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卖不出去也罢,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瞧姐姐说的,感情不是姐姐出的钱?别忘了这营生姐姐可是占大头,要实在是咱做得不好,生意亏了,妹妹也认了,可若是因为姐姐心不在焉不搭理生意而蚀本,妹妹还不依呢。”
惠娘的话很管用,周氏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生气。沈明钧虽然听老娘的话,但平日里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她希望李氏明天就走,最好是别回城来。
老太太说不管儿子要回乡下,只是气话罢了,而且她还不敢把事情公开,要是被人知道沈明文这个秀才不孝,那很有可能会被革除功名。
沈明文的功名在李氏心目中,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沈明文铁了心住客栈,就算沈明钧还有沈家的亲戚去劝解也无济于事,到后来两边索性就僵持下来。
四月初六,在沈明文回来后的第三天,李氏一咬牙回村去了,她准备把二儿子和三儿子带到城里来,顺带把沈明文的妻子王氏和两个女儿也带过来,别人劝不动,老婆女儿来劝总该有效吧。
沈溪却知道,李氏主要还是想回去把他二伯沈明有和三伯沈明堂带过来接管茶肆生意,杜绝幺房一家独大后出现分家的苗头。
李氏进城的时候是长子作陪,回乡自然也要有人陪伴,沈明钧依然不能回家。
到初九,沈家一大家子乘坐牛车进了城。
李氏进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王氏和沈明文的两个女儿送去客栈,发动亲情攻势,让沈明文妥协。
随后李氏带着沈明有和沈明堂去了茶肆,从韩五爷手上接过茶肆的管理权。
“……跟你们说,但凡我活着一天,这家就不能散了。”
沈家小院里,李氏把除了沈明文和在乡下的老四沈明新之外的三个儿子召集起来训话。
另一边王氏带着两个女儿去客栈一整天,没个什么结果,天黑之前灰头土脸回来跟李氏复命。
李氏骂道:“没用的东西,连自己的相公都看管不住……居然要闹到离家出走,也不知道平日里你们是怎么过的日子!”
王氏本来就不高兴,婆婆为了振兴家族,居然把她丈夫锁在阁楼里整年不下来,令她守活寡。王氏在乡下的时候就对婆婆很有意见,只是迫于李氏的**威不敢反抗,现在有了沈明文起头,此时听到婆婆训斥,她壮起胆子回了一句:“娘,这件事我站在相公一边。”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明有赶紧拉住李氏,陪笑道:“娘,您看这是城里,还是老幺家,街坊四邻听到可不好,咱有什么事进去说,先消消气。”
沈明有在几个兄弟中最是懒惰,也最圆滑世故。他知道这次李氏让他跟老三沈明堂进城便是要从中选一个人出来管理茶肆,他自然要在母亲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一家人走进堂屋,李氏四下看了一眼,摆摆手:“芊儿、曼儿,你们两个跟小郎出去,这里没你们小辈什么事。”
沈芊和沈曼是沈明文和王氏的女儿,沈芊过了年已十四岁,沈曼才八岁,却都比沈溪大。看到祖母赶自己走,沈芊和沈曼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沈溪对她们点点头:“大姐,四姐,咱们先去吃饭吧。”
“好。”
沈芊这个年纪,基本已经晓事了,她拉着妹妹的手,跟着沈溪出了院子,快到药铺后门时正好周氏出来。
周氏本来要回家看看,见到沈溪她也省事了,直接把儿子拉进去问了一下,知道没结果就不想搀和进去。
当晚李氏等人都去沈溪他大堂伯家借宿,沈芊和沈曼一起跟着过去,由于身边照料的人多了,沈明钧终于获准留在家里陪周氏。
翌日晨鼓刚刚敲响,沈明钧就赶去照顾母亲,待沈溪吃过早饭准备上学,沈明钧折了回来,带来李氏的最终决定:茶肆掌柜交给沈溪的二伯沈明有。
周氏听了之后很不满:“二伯这人,平日里好逸恶劳,在家中连农活都很少做,他哪里是管钱的材料?”
沈明钧无奈道:“这是娘决定的……娘现在为大哥的事烦心不已,回头见了娘别跟她老人家说什么。”
周氏黑着脸,把茶肆的账本交了出来,让沈明钧带去给沈明有看。
沈明有出生的时候,沈家家境尚可,所以他上过学塾识得一些字,这大约便是李氏让他接管茶肆的主要原因。
沈明有上任掌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账目看了一遍,然后邀功请赏般对李氏说这账目他核算过没问题。
沈明有觉得韩五爷到底只是茶肆聘来说书的,茶肆赚多少利润都要分出去一成,实在是太亏,所以干脆决定把分成变成固定的月钱,数量上没有增减,基本是按照现如今韩五爷每天的分成定下的月钱。
韩五爷本来对于沈家的家务事就不想过多干涉,浮动的分成改成固定月钱,又没减少收入,他也乐得接受。
沈明有当上掌柜的头几天,在茶肆里做了不少动作,主要是针对如何克扣给下面伙计的月钱,至于勤工奖,他干脆取消了,认为这种钱属于打水漂,没半点儿意义。
李氏对于沈明有的决定倒很支持。
四月十三,李氏带沈明有到沈溪家的小院,当着周氏和沈溪的面数落沈明钧:“……看看你二哥,才刚接手茶肆,生意就做得有模有样,能省的地方不少,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沈溪心想,按照沈明有这种经营思路,的确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节流,但却没有任何开源,反倒令韩五爷和下面的伙计心有怨言不好好做事。
这些话就算沈溪心里清楚,也不能当面跟老太太提。老太太跟沈明文的冷战依然在持续,原本被她带到城里来劝说丈夫的王氏,现在干脆搬到客栈跟丈夫过起了小日子,这让李氏更为气恼。
“瞧娘说的,这营生到底是咱沈家的,我身为沈家人能不上心?”被李氏表扬的沈明有显得特别谦虚,“回头生意做好了,家里日子也能轻省些,我准备拿这笔钱在城边置几晌地,然后起一个大宅子。”
沈明钧提醒:“二哥,留着钱不该把铺子做大做强吗?”
李氏脸色很不高兴:“本末倒置的事咱沈家能做吗?生意再大,也有黄的一天,只有多买地咱沈家才能恢复以往模样。老幺,别总是跟人不学好。”
这话就好像是在说儿子跟儿媳妇学坏了一样……周氏在药铺帮忙,而药铺老板惠娘赚了钱就是把一家药铺变成两家。
在古代,生意就是末,而田产是本,古人崇尚以末逐利,以本守之,说白了就是做生意赚钱,然后用赚来的钱买地当地主,这也是为何古代大商贾很少的原因,资本不用来扩大生意而一味想当地主盘剥别人。
周氏听到后左耳进右耳出。
但等周氏回到药铺跟惠娘说起这事的时候,嘴上却有诸多抱怨。
惠娘先当倾听者,听完周氏的话才把盛满米饭的碗递过来:“姐姐说累了吧,吃了饭咱接着说……今天妹妹在城里几家书铺逛了一遍,咱的书卖得很好,现在想在城里再买一本都难,妹妹已经吩咐下去了,这几天加班加点多赶印些话本出来。”
周氏摸了摸胸口,道:“这一天下来,就妹妹你这句话让人听了心里觉得舒坦。”
沈溪默默地吃着饭,心里也在揣摩说本销售突然火爆这件事。
这时候的读书人闭门苦读,很难跟外界联系,所以通常也会看一些杂书打发时间。以往那些书店从来没有销售过说本,所以刚开始谁也不注意。待一个人偶然接触并买下后,立即沉溺到书里,迅速形成广告效应,很快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争相抢购,所以才会出现书刚摆到书店时无人问津,但突然销售火爆并迅速售罄的状况。
说本一出,对于茶肆的经营将会产生巨大影响。
之前茶肆生意红火那是因为新说本刚出来人人想先听为快,后面书摆上架公开销售,等识字的人买去看过,就会在坊间跟人讲,毕竟街坊邻居聚在一起更有氛围,比去茶肆花冤枉钱听书实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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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山花烂漫,虫鸟欢快鸣叫,柳树披上盛装,连续几场大雨下来,穿城而过的西江水也恢复了以往的高度。
随着地方安定南来北往的客商增多,加上城里百姓游玩踏春的人不少,城中几条商铺林立的街道跟着变得熙熙攘攘。
印刷作坊刊印出来的《说岳全传》和《童林传》卖得很好,之前韩五爷说书带来的轰动效应,很多人都知道故事的详细内容,拖家带口去听书终归不怎么方便,不若自己买一本回去看。
从最初只是读书人去买书,发展到后来变成了整个士绅阶层的事情,最后城中那些富户或者是识字的人也会省下钱去买上一本算是跟上潮流,城中书店着着实实大火了一把。
随着书籍的畅销,带来的却是茶肆生意的相对冷清。韩五爷仍旧跟以往一样每天说书,而且说的都是新故事新内容,但城里说书的不止一家,一些大的茶楼、酒肆同样说书,并以此为卖点。
别的茶楼酒肆,讲《说岳全传》的有之,讲《童林传》的有之,就算没有韩五爷讲的《封神演义》和《三侠五义》故事新颖,但人家也是照着沈溪印出来的书讲的,对于没听过的人来说同样精彩。
百姓可选择的地方多了,去茶肆听书并引以为时髦的风潮渐渐过去。
沈明有当掌柜后,雄心勃勃想大干一番,觉得贵宾桌赚钱多,干脆由四张桌子增加到十二张,又将店铺里里外外粉刷一新,兴高采烈等着贵客盈门。
但随后他才发现,这城里人也不是谁都挥金如土的,每天花两百文钱坐在贵宾桌听书还是件非常奢侈的事。
到后来,十二张桌子别说坐满了,慢慢竟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就算以前那些出手阔绰来听书的,也觉得贵宾桌设得太多,坐下来听书并不能彰显其尊贵的身份。
坐惯了贵宾桌的士绅自然不会自损身份去坐普通座位,最后那些老主顾竟然一个都不来了,干脆去别的茶楼听《说岳全传》和《童林传》。
大型茶楼干净雅致,虽然没贵宾座但人家有雅间和包厢,花钱少不说,得到的服务还更加优良。
事前谁也没料想到,那些原本一场不落的有钱人竟也学得精明,新掌柜沈明有上任后的几把火全部宣告失败。
随着《说岳全传》和《童林传》两本书在城中热销,说书这门当也从茶楼酒肆发展到坊间市井,本来作为听书消费主力的普通老百姓,也因为邻里之间讲这两个故事的人多了,慢慢失去了光顾沈家茶肆的兴致。
到四月底,沈明有接手茶肆不到一个月时间,生意就从高朋满座变成门可罗雀,每天仅能靠夜场勉强维持运营。
沈明有本来就不是勤快人,最开始也是一股脑热情,以为能赚大钱,干劲还算足,等发觉茶肆生意不好后,他就开始从账上支银子供自己挥霍,对于经营茶肆开始听之任之。
李氏进城后便借住在沈家大房那边。
李氏决定让沈明有留下后,便将老实巴交的三儿子沈明堂送回乡下务农,随后让沈明有在茶肆旁租个地方住,少了对沈明有和茶肆的监督。
老太太心里最记挂的还是肩负一家人希望的秀才公沈明文。
对于为人精明看起来似乎挺能干的二儿子沈明,李氏还是很信任的,茶肆生意完全放手,可到了月底交账的时候,数目跟她的预期大相径庭。
原本一个月能有二十两银子净收入的茶肆,在四月里一共才收入七八两银子,这还得益于前半月韩五爷打理。
四月二十八这天下午,李氏来到沈溪家,把沈明有和沈明钧夫妇叫了过来,也是想问问为何茶肆收益降低。
“娘,这不是因为大哥住客栈,咱要从账上支银子给大哥一家,再者我刚接手,之前添置桌椅板凳,还要租地方住……这茶肆生意讲究细水长流,不能着眼于一时。”
李氏一听,觉得沈明有这解释合情合理,小财不出大财不入,之前沈明有添置桌椅和粉刷店铺的事她也知道,其实这些用不了几个钱,但老太太住在乡下二三十年,对于城里的物价不太有概念,以为会花不少银子。
等李氏跟沈明有离开,周氏才对丈夫提了一嘴:“不知这月茶铺营收是多少?”
以前茶肆是周氏管账,她就算不识字,但为人精明,对于账目向来熟记于心。
沈明钧则太在意这些,以前都是韩五爷把账目做好交给他,他让沈溪看过后就给周氏保管。
“账上七八两吧,确切的数字娘没告诉我。”沈明钧也不太确定。
沈溪本来跟林黛在屋子里偷瞧,这时候他出来说道:“爹,咱把铺子交出去的时候账上可有二十多两银子,如果说现在只剩下七八两了,那就不是营收,而是亏大了。”
周氏蹙眉:“臭小子不懂别瞎说,毕竟是你二伯,生意赚了钱也是沈家公有的,说他坏话没你的好。”
沈溪只好道歉,说了两句软话,周氏才不再训人。其实周氏自己心里也怀疑,账目她没接触,这大半个月下来茶肆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她没过问,账册都是沈明有做的,其中难保没有猫腻。
等沈明钧再去沈溪大堂伯家看老太太的时候,周氏提醒让丈夫跟老太太把账目要过来看看,结果李氏管账管得严实,怎么也不肯把账本交给沈明钧。
老太太担心沈明钧夫妇不甘心把生意交出来,会趁着沈明有当掌柜收入少的时候就着账册诋毁沈明有的办事能力,进而怀疑她的决定。
李氏人老,想得也复杂,她没曾想其实沈明钧夫妇只是不想让沈明有做事没人监管,进而肆无忌惮地占为己用。
老太太不肯交账本,周氏自然不会多嘴,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现在沈家少了沈明文廪生的廪饩银和俸米,若是茶肆那边经营再出现问题,生活恐怕比起以前还要艰难,不过这一切都老太太决定的,既然她相信二儿子那就等着结果出来再说吧。
周氏更愿意打理手头上的生意,药铺这边顾客盈门,加上印刷作坊不断地推出行说本,如今《说岳全传》和《童林传》都已经出到了第四册,销售火爆,她两头跑竟有些忙不过来。
印刷铺子月底结账,才卖了半个月的书,刨去请人还有买工具和书纸油墨的钱,已经开始盈利。
第一个月就拿回投资并赚钱,这让周氏和惠娘非常开心,月底这天,沈明钧在王家那边不回来,两家就聚在一起吃饭,其实算是摆庆功宴。
这天下午惠娘老早就让宁儿去买回青菜、菇类和肉食,但药铺忙到入更才关门,天黑了现做的话显得太过仓促,估计还要等一个时辰才能吃上饭。
沈溪提了个主意,干脆不那么麻烦,就用小锅灶来“涮火锅”。
“小郎,咱正经吃饭,你说用汤水就这么把肉和菜涮一涮,能吃吗?”惠娘向来都觉得沈溪脑子灵光,只是这次涉及到吃的方面的问题,她可没盲目赞同。
沈溪笑道:“姨没吃过怎知道好不好吃?姨和娘都太忙了,咱可以先试试,如果好吃的话,以后做饭可以省不少时间。”
“憨娃儿,你哪里学来这些东西,咱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野菜经常煮着吃,这好肉好菜的煮熟了不能吃才怪,但光吃这些不吃饭哪儿成?妹妹,我看这样,咱以后早点儿收铺子,让宁儿和秀儿轮班回来做,别忙到太晚。”
宁儿的本职工作原本是留在后院打杂兼看顾陆曦儿,可在两边药铺生意都上了轨道无比繁忙,宁儿也被拉去新铺子帮忙。
惠娘点头:“这样也好,大不了咱回头看看再买两个丫鬟回来,这样她们几个也不用太过辛苦。”
秀儿为人憨实,听到这话赶紧申辩:“奶奶,俺不辛苦,是奶奶您辛苦才是。”
这话倒是两家人都同意,要说这药铺里谁最忙,肯定要数早出晚归甚至晚上经常熬夜核对账目的惠娘,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她没了丈夫,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了生意上,以便让自己不多想。
“是你们辛苦,我是掌柜的,赚了钱都是我的。”
惠娘笑盈盈道,“这样吧,今天先试试小郎说的吃法,不好吃的话,你们都赖小郎,可别怨我啊。”
两家人开始乐融融地准备晚饭。
其实早在南北朝时期,人们便使用火锅煮用来涮猪、牛、羊、鸡、鱼等各种肉食,到北宋时汴京的酒馆冬天已有火锅应市。但宁化地处偏远,饮食文化非常匮乏,所以惠娘和周氏都不知道有这种吃法。
涮火锅最重要的是小锅灶,这满屋子的人总不能围在灶台你一筷子我一碗地在大锅里涮肉。
沈溪把之前冬天用来取暖的火盆端了出来,从后院柴房找来木炭加了进去,再支起一个小锅,简单的火锅就成型了。
吃火锅肯定要摆在桌子上,惠娘怕在后堂生火引起火灾就麻烦了,索性把八角桌摆到院子里,两家人坐着凳子围坐在八角桌周围。沈溪到厨房把他配好的作料拿出来,也就是葱、蒜、豆腐**、芹菜末以及盐、香油等简单调味品。
这时候没有辣椒,火锅锅底也只是简单地在白水里加干虾仁、大枣、枸杞、姜、蒜、葱段等。
周氏见状不由骂道:“你个臭小子,感情早就想好这一出了?”
“娘,我看你跟姨都忙,所以想方设法给你们省事,如果觉得好吃的话,以后你们回来,咱生上火就可以吃不是?最多就是提前烧些米饭,就着菜吃就行。”
一桌子几乎都是女人,这次轮到沈溪这个男人当家,吃火锅是他提出来的,别人不会做,因此他指挥宁儿和秀儿去把菜和香菇洗干净,再把买来的羊肉和猪肉切成片,盛盘上桌。( )
不多时炭火生上,趁着锅底煮沸前沈溪把调料调好装进一个木盘里供大家自取,随着锅里嘟嘟冒起气泡,火锅宴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看着沈溪,想知道到底怎么弄。
“小郎,这么吃可有什么讲究?”惠娘打量沈溪,不解地问道。
“没讲究,想吃什么就往锅里夹,煮沸一会儿就可以吃……别争着吃肉,以后最好提前把肉分分,这样就不怕抢了。”
惠娘抿嘴一笑:“还是小郎想的周到。”
第一次涮火锅,满桌子女人都有些不太习惯,等把羊肉片、猪肉片和几种青菜加进锅里,周氏拿起锅盖便准备盖上。
沈溪赶紧拦住老娘,笑道:“娘,吃这个不用盖盖子,很快就会熟的。”
周氏埋怨道:“这不是想省点儿炭火吗?开着锅烧总归太浪费。”
“无妨的,姐姐,既然小郎说要这么吃,咱就按他说的来。”惠娘继续往锅里加东西,最后坐下来,跟别人一样等着菜熟。
没等多久,沈溪就动了筷子去夹锅里的青菜出来放到装了调料的瓷碗,略微蘸了一下就往嘴里送。
“憨娃儿,你慢点儿吃,跟饿死鬼投胎一样,这才下锅没十成熟呢。”
“娘,只有这么吃才有味道,不信您也试试。”
在沈溪的提议下,惠娘和周氏拿起筷子。
惠娘是一家之主,三个丫鬟都要看她开动才敢动筷,沈溪和周氏既是客人又是半个主子,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惠娘夹了菜出来,沈溪把装了调料的瓷碗送了过去:“姨,这是你的碗,蘸着里面的调料吃。”
惠娘依言做了,等放进嘴里嚼了嚼,却没觉得有多好吃。周氏在旁边看着惠娘的反应,最后她自己试了试,在她看来这第一口的感觉非常一般。
“臭小子,还说有多好吃,跟家里吃野菜一个味儿。”周氏骂道。
秀儿开动了就顾不了那么多,一筷子夹出不少青菜,塞进嘴里还没等嚼烂便咽了下去,又去夹第二筷子:“婶婶说的不对,这可比俺在家乡吃的野菜好吃多了。”
惠娘看秀儿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轻笑:“夹几块肉吃吧……咱家里就靠你做重活,多吃肉才有力气。”
“谢谢奶奶。”秀儿眉开眼笑,她憨厚老实,要是没惠娘的许可,她真不敢去碰锅里的肉片。
两家人围着火锅,各自涮自己想吃的东西,锅里热气腾腾,场面一片火热。
沈溪作为桌上唯一的男丁,也是药铺和印刷作坊的小掌柜兼智囊,惠娘不时把肉片夹到他碗里,催促他多吃些。
“姨,我一个人哪儿吃得了这么多?还是多夹些给曦儿妹妹吃,她吃了也好快快长大。”
沈溪从自己的碗里把肉分给陆曦儿和林黛,最后夹给周氏时,周氏用筷子拦住:“要吃老娘自己涮,用得着你?”
沈溪笑了笑,正好他右手边坐着的是小玉,沈溪把肉片送到小玉的碗里。
小玉平日沉默寡言,很少跟沈溪说话,沈溪夹肉到她碗里的时候,小玉本来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
另一边坐着的宁儿看了一眼,目光里嫉妒之色一闪而过。
最开始周氏说涮火锅不好吃,但满桌子的菜和肉到最后却被吃得一空,周氏自己也吃得不少。惠娘笑着问道:“姐姐可吃饱了?要不叫宁儿去厨房再洗些菜过来?”
“不用,吃得太饱睡不安实。”
周氏摸了摸肚子,笑道,“够饱了……你还别说,这涮出来的东西味道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试试。”
惠娘也点头笑道:“还是小郎机灵,总有好点子。难得姐姐今日不用陪姐夫,就留下来陪妹妹可好?妹妹还想跟你说说账目的事,再说点儿知心话。”
“那感情好,回去了,一个人还睡不着。”
吃过饭,周氏张罗着把饭桌收拾了,秀儿赶紧出门往新铺子那边去守夜。
眼看惠娘要拉老娘进房,沈溪拽着周氏的裙子,装可怜道:“娘,我怕黑,不敢跟黛儿回去。”
“臭小子,多大人了还怕黑。妹妹,你等着,我先送两个小的回去。”
惠娘拿着账本正准备进房,闻言不由莞尔:“不用了,一起留下来过夜吧……让黛儿跟曦儿一起睡,小玉去宁儿那边挤一挤,让小郎睡小玉的床就好。”
周氏点了点头:“真是麻烦你了,憨娃儿,还不去后院洗过?晚上睡觉一定要老实,别尿床知道吗?”
沈溪没想到老娘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尿床。林黛直接闹了个大红脸,毕竟尿床的事是她做出来的,被周氏硬生生赖到沈溪头上。
“娘,这我可没办法,有些事忍不住,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嘛。”沈溪没有揭破林黛的糗事,坦然接受。
周氏无奈地摇摇头,惠娘笑着对宁儿交待一会儿把夜壶送到沈溪房里,这才与周氏一起进房叙话。
沈溪先到后院漱口洗脸,就在沈溪准备把布塞进肚子擦拭的时候,宁儿走过来:“小少爷,我帮你吧。”
沈溪有些尴尬:“不用了,我自己就行。娘说,自己的事不能麻烦别人。”
自从惠娘把这三个丫鬟买回来,沈溪就发觉宁儿有意无意接近他,刚开始他以为是宁儿因为身世想找个人说话,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屁孩,就算宁儿要交朋友也该找小玉和秀儿,反观宁儿对两个小姐妹态度却很冷淡。
“小少爷说哪里话?我是奶奶买回来的奴婢,奴婢既要伺候奶奶和小姐,也得伺候好小少爷。”说着竟真的要动手帮沈溪解衣。
沈溪心里顿时觉得异样。
宁儿刚买回来不起眼,但养了几个月后,随着营养跟上人也长开了,有了七八分的颜色,放到后世稍微打扮一下绝对是个校花级别的存在。但在三个丫鬟中,他更欣赏的却是不苟言笑的小玉,但这不代表他对小玉有非分之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沈溪现在还不到八岁,就算有一颗成熟的心,奈何身体不给他为非作歹的机会。
“宁儿姐姐,你自己洗吧,我先回房睡觉了。”
沈溪几乎是逃着回到房间……跟宁儿这个比他年长一倍的小姐姐在一块,他感觉到不小的压力。
惠娘在选择三个丫鬟的时候,秀儿是因为力气大要买回来做力气活,玉儿则是识字能帮周氏算账管账,至于宁儿,则是惠娘看她聪明乖巧,好帮忙带女儿做家务。
宁儿并非是林黛那样的小萝莉,以她的岁数和人生际遇,可能要比成年人更有心机,沈溪没法用对付林黛那套去哄她。
小玉睡在西厢,房间不大但是很整洁,足见平素很喜欢干净。沈溪来到床边,把被褥摊开,然后脱掉衣服裤子**。就在他准备躺下睡觉时,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了,却见宁儿一手拿着夜壶,一手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宁儿先把灯吹灭了,这才施施然走到床边,看向沈溪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暧昧的笑容。
“宁儿姐姐,你把夜壶放下就行,我晚上起夜的时候自己会用。我……我要睡觉了。”沈溪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姐姐,他已经感觉到宁儿恐怕对他是有“想法”了。
“小少爷,你不是说怕黑吗,奴婢过来陪你睡。”宁儿说着便开始解衣带,竟然就这么当着沈溪的面宽衣。
沈溪心中别提有多尴尬了,或者是他在饭桌上给小玉夹菜刺激到了宁儿,让她意识到要改变命运,非从沈溪身上着手不可。
毕竟陆家没有男人,惠娘平日里对沈溪言听计从,只要套牢沈溪,将来或者可以从丫鬟变成主子。
“姐姐先别脱衣服,娘说,男人和女人是有区别,圣人也言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沈溪支支吾吾说着,已经准备套上衣服开溜回家,怎么说也不能“**”给这个大他八岁的小姐姐,他还要等长大跟林黛双宿**呢。
宁儿笑道:“有什么关系呢?要睡觉总要脱衣服的,难道小少爷平日穿着衣服睡觉?”
说着话,宁儿襦裙和中单都解开了,露出里面诱人的红色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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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宁儿受到惊吓,赶紧合拢她还没宽解落地的衣服。
等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之后,宁儿稍微松了口气,进来的并不是惠娘和周氏,林黛和陆曦儿这两个小萝莉手牵手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一切。
“两位小姐,你们……”
宁儿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快速把衣服归拢好。
林黛撅着嘴气鼓鼓地指了指门口:“你……出去!”
这时候的林黛,颇有一家主妇的威仪,沈溪瞧这架势,好像他和林黛老夫老妻了,被河东狮发觉自己这个老爷正在跟家里的丫鬟私通。
宁儿红着脸,讪讪地拿起灯笼走出屋子,连门都来不及带上。林黛走过去关上,回过头恨恨地瞪着沈溪。
“黛儿姐姐,宁儿姐姐过来做什么?”陆曦儿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林黛。
林黛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道:“她是来勾引你沈溪哥哥,以后你沈溪哥哥就不会跟你玩了。”
“不要啊。”
陆曦儿松开林黛的手,跑到床边捉着被角,“沈溪哥哥,我以后要跟你玩,你别不理曦儿。”
沈溪暗暗庆幸两个萝莉来得及时,听到这话捏了捏陆曦儿的小脸蛋:“我怎么舍得不理曦儿你这个小可爱呢?”
陆曦儿这才释然,跑过去把林黛拖了过来:“黛儿姐姐,我们一起到床上听沈溪哥哥讲故事好不好?”
沈溪这才知道原来林黛和陆曦儿过来是要听他说故事,当然也有可能是林黛晚上吃火锅后喝了不少水,聪明地跑过来跟沈溪一起睡,免得真尿床了让周氏知道之前是她干的好事。
“哼,我才不要跟坏人一起睡。”
林黛一副生气的模样,甚至背过身去,等沈溪道歉。
沈溪下床后拖着木屐走了过去,从后面抱着林黛的小蛮腰,笑道:“小媳妇,别生气了,我跟宁儿姐姐真没什么。你别误会,我心里只有你。”
林黛被沈溪抱着,并没有挣脱。平日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对于沈溪的“侵犯”她早就习以为常,何况她自己也知道长大后要嫁给沈溪。
“谁要你心里惦记了,不害臊。”
林黛嘴上这么说,但脸色却好看许多。
小女儿家已有些许情愫,但她还不懂得什么是爱,只是单纯想多跟沈溪相处,而不要被别的女人抢去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陆曦儿高兴地拍着手:“噢,听故事喽,沈溪哥哥,黛儿姐姐,我们到床上去吧,我有些冷。”
沈溪这才注意到两个小萝莉只是穿着单薄的中衣进来,显然在屋子里脱了衣服,又想听故事才相约跑过来,并非是专程过来“捉奸”。
沈溪跟两个小萝莉上了床,三个人同时钻进被窝,林黛自然贴到沈溪旁边,陆曦儿只能隔着她看向沈溪。
“沈溪哥哥,我也想靠着你,我到那边睡好不好?”陆曦儿很快发觉位置上的劣势,贝齿咬着小嘴唇道。
“好。”
有沈溪的许可,陆曦儿兴高采烈地迈过林黛想到里面去,跨过去却被沈溪给绊着了,身子直接摔在床板上。
“呜,好疼。”
陆曦儿摸着被床沿磕着的脑袋,差点儿哭出声来。
沈溪赶紧给她揉额头,这小萝莉每天都要摔几跤,也是她莽撞天天跑来跑去不知疲惫所致。
“我给你揉揉,以后别那么粗心大意,娘不在家,摔坏了没人知道。”沈溪让陆曦儿头靠在枕头上,手摸了摸她额头,陆曦儿马上开始哼哼着撒娇。
林黛在旁边看着有些吃味:“喂,说不说故事了?”
“小媳妇,你着急了?曦儿,快坐起来,咱们开始说故事了。”
沈溪想把陆曦儿扶起来,不过小萝莉很滑头,直接就钻到沈溪怀里,仰头看着沈溪和林黛:“我躺着听故事就行。”
沈溪突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他和林黛是夫妻,而陆曦儿则是讨人疼的女儿。或者,两个小萝莉都是他的小妻子,可这画面实在太美,他都不敢多想,免得心中涟漪晚上睡不着觉。
“你们想听什么故事?”沈溪笑着问道。
“我要听《红楼梦》。”
“还是猪八戒好。”
两个小萝莉几乎是同时出口。
林黛对于《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一直很向往,她听过后整个人都带入了进去,对沈溪的依恋也多了起来,好像是《红楼梦》教会她怎么珍惜身边人。
至于陆曦儿,也是沈溪之前讲了孙悟空大闹天宫以及随后陪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但奇怪的是小丫头对孙悟空和唐僧、沙和尚都不怎么感冒,唯独对那只“会走路的猪”很有兴趣。
沈溪叹道:“你们想听的故事不一样,我该说什么好呢?”
“沈溪哥哥不疼人家……”
陆曦儿开始撒娇,另一边的林黛也不甘落后,两个小萝莉同时拉着沈溪的手,一个表情委屈,另一个眼里满是幽怨,令沈溪难做取舍。
顺得哥情失嫂意,选择说哪个故事都会让另一个不开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两个小萝莉都喜欢的新故事。
“这样吧,我给你们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怎么样?”
沈溪笑着说道,心里开始盘算,这故事既有林黛想要听的爱情,也有陆曦儿喜欢的妖魔鬼怪,非常合适。
陆曦儿和林黛却不领情,依然坚持让他讲《红楼梦》和《西游记》。沈溪板起脸拿出男人的气势:“是我讲故事还是你们讲?我要说《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等说完,你们觉得不好听,我再说别的。”
两个小萝莉虽然平日里贪玩任性,但沈溪的话很好使,陆曦儿和林黛见沈溪不高兴了,都乖乖住口不说话。
沈溪一脸严肃地开始说他的故事:“从前,有一座城堡,里面住着一位美丽的公主……”
沈溪语调很慢,两个小萝莉听得很仔细,当沈溪说到公主被老巫婆乔装的小贩迷惑,系上色彩鲜艳的鞋带昏迷了过去,两个小萝莉眼睛瞪得圆圆的,待讲到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长睡不醒装进水晶棺材中,两个小萝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白雪公主的故事不像《西游记》和《红楼梦》那么长,沈溪为了哄住两个小萝莉,增加了许多临时编造的内容,包括英俊帅气的王子骑着白马而来,还有天上的神鸟会给凡人实现愿望,反正是各种离奇古怪内容的整合,令两个小萝莉听到后面都有些迷醉了。
“后来怎么样了?”
沈溪越讲越累,毕竟辛苦一天下来,他整个人已经很疲劳了。
沈溪原本想讲故事把两个小萝莉哄睡着,到后来发现两个小萝莉精神越来越好,仔细一想,她们白天没事情做,困了想睡就睡,而他则可不能随便在课堂上趴着睡觉,苏云钟的戒尺随时会落下来。
“后来王子骑着神鸟,把公主救了出来,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沈溪又拿出他以前讲故事常用来结尾的桥段。
林黛蹙眉:“不是骑白马的王子吗?怎么骑神鸟了?”
沈溪想了想,道:“白马被老巫婆施魔法给变没了,王子只能骑神鸟,这不是地上跑得没有天上飞得快吗?”
那边陆曦儿也有她的问题:“沈溪哥哥,那七个小矮人呢?王子和公主把他们给扔了吗?”
沈溪很想说公主跟王子还有七个小矮人同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这样会教坏小萝莉,给她们树立不正确的人生观和爱情观。
“七个小矮人最后合成了另一位美丽的公主,跟王子同时生活在了一起,三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沈溪脑子一转顺口说出,反正故事是他讲,爱什么编就怎么编。
林黛很不满意:“怎么能这样?王子和公主是相爱的,你却让另一个公主来跟王子一起,哼,分明是你瞎编的。”
那边陆曦儿却兴高采烈:“不是啊,这样王子一次就有两位公主了,好像沈溪哥哥,有黛儿姐姐,还有小曦儿,所以沈溪哥哥就是王子。”
林黛气呼呼转过头不看沈溪,似乎又在生气,但整张床只有一个枕头,她不得不跟沈溪共枕眠。
“曦儿听话,故事说完该睡觉了。今天就让王子,同时陪你们两位美丽的公主入睡,行不行?”
沈溪用手指拨弄着陆曦儿的小鼻头说道。
“嗯嗯。”
陆曦儿很高兴,平日里她一个人睡,今天却有林黛和沈溪两个人陪她,在她心目中,她的沈溪哥哥无所不能,她干脆就直接用手抱着沈溪,非要赖在沈溪的怀里睡。
沈溪这觉没睡安实,半夜的时候因为被陆曦儿缠得太紧,几次都要松开陆曦儿的手,谁知道侧过头刚睡一会儿儿,又在一种近乎窒息的状态下醒来,再次推开陆曦儿。
“活该,让你说两个公主。”
第二天醒来,林黛看着沈溪黑黑的眼圈,带着几分小女人的怨怼。
沈溪摇头苦笑一下,小萝莉的精力就是旺盛,待他醒来时床榻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沈溪刚穿好衣服想出门漱洗,这时候陆曦儿抱着惠娘平日里看的说本进屋来,欢喜地道:“沈溪哥哥,娘喜欢看这些书,可我看不懂,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沈溪心里叫苦不迭,这才刚起床,小萝莉又要嚷着他讲故事,好像他除了讲故事不做别的似的。
“不好,哥哥还得上学啊!这样吧,等我多教你几个字,你自己看。”沈溪想安慰一下陆曦儿,却惹来小家伙的不满,小嘴抿成一团,就差撒娇了。
沈溪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两个小萝莉都能认识更多的字,那他会省心许多,她们想看什么故事,只要刊印出来让她们一次看个够就行,但读书识字可非朝夕之功。要实现让两个小萝莉独自看书,怎么也要等几年。
“要是有漫画就好了,不管多大的孩子都能看懂大概意思。”沈溪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如同看到滚滚财路。
让他画漫画自然不行,以《说岳全传》和《童林传》这样的故事蓝本来作漫画,篇幅实在太长,他力不能及,但若是连环画,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连环画每页只需要一个场景一幅画,下面作出文字叙述,让故事内容顺着画里的内容发展下去,就算不识字的人,看到连环画后大致也能猜到在说什么。
而且连环画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寓教于乐,可以拿来作为教两个小萝莉读书认字的课本,有图画和故事的内容,要比单纯学《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甚至比他编写的《幼学琼林》更能激发小萝莉读书的兴趣。
“曦儿,你太聪明了。”沈溪心里高兴,不管不顾凑上去就在陆曦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陆曦儿瞪大眼睛,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人强吻,但她也没觉得不妥,只是摸了摸被亲的脸蛋。
沈溪急忙进去把他的构想告诉即将去新铺子开门的惠娘,惠娘听过之后也觉得有趣,但她脸色有些为难。
“小郎,虽然姨接触刊印这一行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印文字相对简单些,用活字就可以完成,可这印图画,该怎么印?”
沈溪很想说这是你少见多怪,这年头印春|宫图早就有成型的技术,只是要用固定的刻板来完成就行了。
“姨,您放心,有我在,技术方面的事肯定能解决,只要姨觉得这主意好,回头咱可以试试。”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其实我是想说,就算不拜孙姨当义母,我也会把她当作是最亲的人供养,我心里可喜欢孙姨呢!”
“这还像句人话。”
周氏这才放弃去揪沈溪的耳朵,但依然不满,“既然你对孙姨敬重,可随着年龄变大,总归男女有别,你怎么供养孙姨?只有拜了义母,小时候有孙姨疼你,长大后你才可以名正言顺孝敬她。就这么定了,磕头吧。”
沈溪心里别提多为难了,惠娘这人,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简直是他的梦中情人,奈何很多事由不得他,惠娘是寡妇,嫁过人生过孩子,而且二人的岁数相差太大,差不多到了“卿生我未生,我生卿已老”的地步。
最后想了想,沈溪道:“既然是拜义母,那我们是不是也得问问曦儿的意思?看看曦儿愿不愿意接受我这个哥哥……”
惠娘点头:“是该问问,曦儿平日里跟小郎要好,知道有这么个哥哥一定会很开心。”
周氏也同意了,二人出去把陆曦儿唤了进来,小萝莉蹦蹦跳跳进了屋子。
惠娘矮下身子,手揽着女儿的小肩膀,问道:“曦儿,娘想把你沈溪哥哥收为义子,以后你跟他兄妹相称,好不好?”
陆曦儿脸上的笑容马上淡了下去,小嘴撅起来,目光楚楚,眼泪“吧嗒吧嗒”掉落:“我……我不要沈溪哥哥当哥哥……呜……”
小妮子挣脱惠娘的手,哭着跑出屋子,头都不回走得异常坚决。
这让惠娘和周氏大感意外,她们怎么也没料到小妮子非但不同意,还这么伤心。
惠娘顾不上再说收沈溪为义子的事,赶紧追出去看女儿的情况。
等惠娘出门,周氏打量沈溪:“你对曦儿做了什么?”
“娘,您可真冤枉我了……刚才您也见到了,孩儿只是想让孙姨问下曦儿的意思,真没做什么。”沈溪一脸无辜。
惠娘到了女儿的房间,哄了半天陆曦儿仍旧哭闹不止,直到惠娘答应不提收沈溪为义子的事,陆曦儿的眼泪才止住。
惠娘抱着陆曦儿好半天,毕竟在她心中女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别的事她也不想多想了。
晚饭的时候,惠娘和周氏凑在一起嘀咕,觉得事有蹊跷。
周氏低声问:“难道是两个小的吵架了?”
恰好这时陆曦儿端着自己的小碗,走到沈溪面前,用筷子把碗里的羊肉片夹到沈溪面前:“沈溪哥哥,给你吃。”
“嗯。”
沈溪一脸苦笑,直接用嘴接了。陆曦儿眉飞色舞回到惠娘身边,坐在板凳上继续吃从火锅里捞出来的涮肉片。
看两人亲密无间,哪里像吵过架的样子?
这下惠娘和周氏更糊涂了,怎么看陆曦儿好像都很喜欢沈溪,但却不知她为什么不答应惠娘收沈溪为义子。
到晚上,周氏和惠娘依然一起睡,沈溪在小玉的床榻上刚躺下,门打开,两个小萝莉又牵着手过来。
“沈溪哥哥,我们听故事来了。”陆曦儿跳上床榻,一头钻到沈溪怀里,嬉笑着在被窝里撒娇。
“哼,不知羞,让你的沈溪哥哥给你当哥哥都不好,又哭又笑。”
林黛有些不满,但还是跟在后面上了床,这次她抱着枕头过来,免得跟沈溪再睡在同一个枕头上。
沈溪疑惑地问道:“曦儿,之前你娘想让我当她的儿子,你为什么不同意?”
“才不要呢。”
陆曦儿眸子里露出一丝慧黠,“沈溪哥哥说过女娲娘娘和伏羲的故事,他们是兄妹,所以别人都不同意他们当夫妻,不能做夫妻就不能永远在一起,曦儿想长大以后嫁给沈溪哥哥,这样就能陪着沈溪哥哥一辈子了。”
沈溪一时无语,他没想到陆曦儿小小年岁,看上去天真无邪,竟然会藏着小心思。又或者是他所说的故事太贴近现实,让陆曦儿从这些故事中悟出些道理,帮助小萝莉心理上快速成熟。
林黛听到这话,又生气了,这次她干脆跳下床榻,抱起枕头就走。
“小媳妇,你要干嘛?”沈溪赶紧问道。
“跟你的曦儿妹妹睡吧,别叫我小媳妇,哼,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林黛心里难过,抱着枕头就往外走,刚到门口便被沈溪追上拦了下来。说和一番,林黛才撅着嘴满脸不情愿回到床榻上,连听故事的时候都背对沈溪,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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