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到来。
沈溪督造的湖广夷陵州至武昌府马口段江堤,以及环洞庭湖湖堤,已进入收尾阶段,他没有在堤岸上多作停留,准备启程前往江西,督造长江中游九江段江堤,同时修缮鄱阳湖堤岸。
这种事沈溪头年里已经做过一次,不过上次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西南地区的叛乱打乱他的行程,这次他再次前往江西,除了督造江堤、湖堤,视察防汛事务外,同时还会将惠娘和李衿送到南昌府。
此前在沈溪帮助下,惠娘顺利拿下袁州府萍乡以及饶州府德兴大批山地,又在江西各府县建立起商业网络,如今生意已上了轨道。
但惠娘毕竟离开儿子已有一年半时间,心中无比挂念,在这种情况下,沈溪让惠娘和李衿先回广东一趟,把地方上的生意整顿一下,随后让惠娘到南京城定居,遥控指挥粤、赣等地商会事宜。
原本惠娘想留在沈溪身边,但沈溪知道惠娘身份尴尬,做什么都藏头露尾,每天日子都过得不开心。沈溪宁愿惠娘暂时移居南京城,等年底时再决定让惠娘到南昌府,还是继续留在南京城等候他差事变更。
沈溪返回武昌府城是六月二十三,回到总督府衙门,又好像久别重逢,全家老小都来迎接。
周氏之前一直跟沈溪说及陆曦儿和尹文进门的事情,这次过来,旧事重提。
陆曦儿和尹文因为避忌,没有出来迎接,沈溪明白,这是让两个小丫头做好入门的准备。
在民间,这是基本的规矩,就算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在确定婚事后也需要尽量避免见面,这既是为守礼也是创造夫妻间的新鲜感,但沈溪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作用。
沈溪道:“娘,这次我去江西是为公事,走的会急一些,最多在家里停留一日,明天一大清早我便会上路,很多事根本来不及办,等回来后再说吧……小文和曦儿一直都在家里,在我心中,早就当她们是沈家人!”
周氏有些不满:“又不是让你娶妻,不过是纳妾而已,走走过场,今晚一起送进你的房门就是!你去江西,可以把两个丫头带在身边,正好路上有人服侍,否则你连个贴己人都没有,让为娘怎么放心?”
沈溪有些不耐烦了:“娘,我出行不是一次两次,连带兵出征都有好几回了,身边什么时候能带女眷?你别操心了,什么事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沈溪肯定无法带陆曦儿和尹文上路,因为一同去江西的还有惠娘。就算惠娘不与沈溪同路,可到了南昌府城后,惠娘会小住几日,之后才动身南下,沈溪无法在陆曦儿和惠娘间两边跑。
谢韵儿帮忙说项:“娘,现在汛期已至,地方上都在抓紧时间修建堤坝,相公要亲临一线督促,身边带着内眷始终不方便,不如等相公回来后……”
“拖拖拖,就知道拖,也不看看两个丫头都多少岁了?同样大的君儿现在已经抱孩子了,难道真要把黄花大闺女拖成黄脸婆?你个憨娃儿,忘了你孙姨对你的好,现在她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不知道多疼惜一些?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啊!”
周氏虽然怪责沈溪,但语气却软了下去,显然她也知道一些事不能勉强,不再跟沈溪计较。
在周氏眼中,沈溪的差事大于天,她怕沈溪办不好差被朝廷责罚,那她之前所有的荣光都不复存在,说白了她就是对沈溪的官职非常在意。
……
……
沈溪难得回来,家里乱成一团,好在府里人手充足,倒没影响沈溪和几个妻妾相处。
谢韵儿先去梳洗,第一个陪沈溪。夫妻恩爱一番后,谢韵儿起来装扮自己,不想让人看出她进房前后有什么变化。
沈溪没多少疲累的感觉,虽然上了堤岸看起来很辛苦,但实则只是走走看看,不需做什么力气活,如今下了堤坝只是皮肤晒黑了些。
“……相公最好带个人同行。黛儿或者是君儿都可以,如果相公不想因私废公,那就带小山或者是绿儿她们过去……对了,相公不在这些日子,绿儿已经嫁人,还是娘给牵的线……”
谢韵儿有很多家长里短的事情要跟沈溪诉说,但因沈溪公务很忙,平时很少在家里待着,之前又在堤坝上停留近一个月,以至于她少有机会跟沈溪说话。
沈溪摇头:“韵儿,我知道最近对你的关怀不够,以后想办法多补偿吧……如果我要带人去江西,首先想到的也会是你,有你在身边打点,什么都能称心如意!”
“相公莫要开玩笑了,家里还需要妾身打理哩!”谢韵儿笑着说道。
沈溪躺在床上,想起身抱谢韵儿,却被妻子轻巧避开。
沈溪知道谢韵儿穿戴整齐后不想再有什么荒唐举动,当下道:“之后我还要去黛儿、君儿房里,你不觉得吃味么?”
“有什么好吃味的?黛儿这几天总提及相公,她肚子没见起色,相公应多留意她些才是!”谢韵儿提醒道。
沈溪问道:“总是顾虑别人,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入门这些年咱们聚少离多,到现在才为为夫生下一个儿子,人丁总是单薄了些,沈家可需要有人继承香火,不管是黛儿、君儿,还是你,都应该更努力……”
“相公,这大白天的,您也没个羞臊,让妾身怎么说才好?”说完,谢韵儿过来帮沈溪穿衣。
沈溪毛手毛脚,谢韵儿虽然有些嗔怪,但未推开丈夫,嘴里道:“相公早些过去陪陪黛儿和君儿,她们年纪小,心里早盼着跟相公独处,以慰相思之苦。相公去江西不必挂心家里,现在咱们一家人到了武昌府,一切步入正轨,不会再有糟心事烦忧……”
沈溪想了想,不由哑然失笑,他知道谢韵儿所说乃是沈家之事,当下感慨一句:“这会儿六哥大概快回宁化县城了,之前我已看过本届进士名单,他未考取进士,不过以他的年岁那是迟早的事情。就算只是举人,对我们沈家地位的提升也大有助益,现在沈家在宁化县的日子应该好过不少……”
在大明朝,家里出了举人,好处不止一丁半点,其中一个优惠就是不用交税,很多平民会带着土地人丁来投,轻轻松松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但朝廷也发现如此弊端,会对举人家里田亩数量进行审核,但现在沈家已是一门两举人,且有一名进士在朝为官,很多事情已可跳出法律框架。
就算沈溪自己以及沈明钧夫妇不在宁化县,有沈明新夫妇在,有沈元这个活招牌,沈家祠堂还是能保持香火鼎盛,沈家在宁化县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
……
沈溪陪完林黛和谢恒奴,当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吃过丰盛的晚餐,沈明钧夫妇归家,沈溪选择在林黛房中过夜,补偿这位青梅竹马经年没有丈夫陪伴身边的苦楚。
林黛虽然还是一副小姑娘性子,但到了现在她的性格也有所收敛,至少不会再没事就在人前甩脸色,到了房里也不会跟沈溪诉苦,在家里面她言行举止显得更得体,俨然一副官宦夫人的派头。
“……你去江西,是因为那边有你记挂的人吗?”沈溪跟林黛缠绵一番后,林黛突然问了一句。
沈溪原本已经准备安歇,闻言不由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个问题让他有些尴尬,就好像自己的秘密暴露一般。
林黛撅着嘴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我总觉得你在外面有人,不然不会总避着我们,之前我跟姐姐说,姐姐却不让我多想!”
沈溪听到这话一阵无奈,摇头道:“听你姐姐的话,不要胡思乱想,我此番去江西,最多一个月就回来,我会时常给家里写信。你放心,这次团聚,一两年内不太可能分开,我尽量让你早些怀孕,免得你天天思想开小差!”
“哼,就知道偏心!”
林黛嘴上抱怨,不过听到沈溪尽量让她怀孕,心情好了许多,陪着沈溪睡下。但她身上亵衣裹得严严实实,这也是沈溪之前就发现的情况,就算床第间,林黛也不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解下来,让沈溪稍微有些扫兴。
沈溪蹙眉道:“这天气炎热,别总裹着身子,把亵衣脱了吧!”
林黛撅着嘴道:“不行不行,娘说了,我身子寒弱,这是之前一直不能怀孕的主要原因,现在是夏天,更需要好好保养。喂,晚上记得给我盖被子,你小时候可喜欢踢被子了……”
半大丫头突然间进入到一种姐姐教训弟弟的口吻,这让沈溪有些不适应。他没好气地道:“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为,你自己怕热,就别穿这么多衣服,冬天不让自己受寒就好,至于夏天……裹着肚皮就行!”
可无论沈溪怎么劝说,林黛都不理会,我行我素,让他一阵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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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朱厚照此刻正面对萧敬……萧敬带杨子器去了一趟施家台泰陵,回来后向朱厚照奏禀,朱厚照为求公允,将内阁三名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各寺司卿、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全都给叫了过来,让他们旁听见证,自己惩罚杨子器没有任何错误。
“……陛下,老奴往泰陵看过,的确没有金井出水的情况,玄宫内干燥,或许与今年入夏后一直没有下雨有关!”
萧敬也曾想保杨子器,但他胆小怯弱,最后的结果就是实话实说,也不管这中间是否有猫腻,看见什么说什么。
但他这番话,无异于推杨子器去死。
朱厚照怒气冲冲:“今年入夏以来北地大旱,这就是老天爷对我大明的惩罚……连皇陵修建都因为琐事耽搁,有人居然贸然提出迁址,真是胆大妄为!至此诸位臣僚还有何话可说?”
在场大臣没一人能为杨子器辩解。
就算是指派杨子器去泰陵的刘健和李东阳也无话可说,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说多了只会遭致朱厚照更多忌恨,对杨子器不利。
刘健瞪了谢迁一眼,因为让朱厚照派人带杨子器去皇陵修建现场求证的正是谢迁,现在这主意快要将杨子器害死了。
朱厚照怒视满朝文武大臣,厉声喝问:“萧公公,现在姓杨的在何处?朕要好好审问他,到底是谁指使他,竟敢以皇陵之事欺君,哼,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谢迁上前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在朝堂公然审问犯官,为大明律法所不容,犯官无权进入乾清宫!”
朱厚照对谢迁的回话还算满意,点头道:“那朕不审他了,将之押入天牢,回头朕准备好好惩戒……哼哼,退朝吧!朕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朱厚照得意洋洋,直接往乾清宫后庑去了,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尽管都想帮杨子器说话,但最后却无一人敢出来为杨子器求情,眼睁睁看着杨子器去了一趟施家台回来又被押进锦衣卫诏狱,随时可能杀头。
朝会散去,刘健怒视谢迁,正要上前质问,谢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往宫门而去,刘健最后忍住火气,没有出言指责谢迁,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到谢迁头上,之前谢迁其实也是想帮杨子器,结果帮了倒忙。
李东阳问道:“希贤,今日之事当如何处置?难道看着名父受难不管?”
“能怎么样?”
刘健苦恼道,“回去后,召集翰苑群贤商议,写一份联名上奏,看看能否劝陛下回心转意!除此之外,就看名父的命了……”
李东阳还是不解:“照理说就算皇陵出水被人堵住,也断不至于到干燥的程度,难道其中有什么名堂?”
刘健摇头:“恐怕只有去问萧公公才知晓,但看情况,萧公公在这件事上也不敢偏帮名父……这件事按照我之前所说的办吧,让翰苑那边出面求情,到底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或许陛下会给点儿面子。”
……
……
朱厚照回到乾清宫寝殿,脸上带着解气的笑容,握紧拳头道:“哼哼,朕从未有今日这般扬眉吐气过……朕就喜欢看刘少傅和李大学士窘迫的模样,让他们老是给朕找麻烦,就算他们派杨子器去皇陵找茬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朕拿下?哈哈!”
刘瑾笑着回道:“陛下能在朝臣前树立威信,可喜可贺,想必以后不敢再有人在陛下面前有僭越的行为!”
“嗯!”朱厚照点头道,“说得好,就应该这样,朝廷乃是朕的朝廷,他们说的能算数吗?朕就是想让大臣们知道,朕让谁生谁就可以生,让谁死谁就得死。这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刘瑾体会到朱厚照的高兴劲儿,问道:“陛下,不知您准备如何处置杨名父?”
朱厚照想了想,道:“先关押着吧,朕之前说过,要将他杀头或流放,现在北方大旱,一定是因为这次事情惊动太大,连先皇都不庇佑我大明。这一切罪责,都归在姓杨的身上,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刘瑾点头:“陛下说得是,但就怕杀此人不易。老奴听闻,民间对此人评价极高,很多人都说他不畏强权,还说他这次去泰陵写了一首诗,说是他知晓几位督工已将出水的金井泉眼堵上,抱有必死之心……陛下如果杀了他,可能会失去民心!”
朱厚照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旁边张苑幸灾乐祸,心想:“本以为你刘瑾有多高明,没想你居然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分明是找死啊!”
但令张苑意外的是,朱厚照神色深沉地问道:“那朕该怎么办?”
张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皇帝这个时候不应该严词喝斥吗?为什么会问一个太监的意见?
对此张苑理解不了,其实朱厚照要惩戒杨子器,只是为了跟刘健和李东阳怄气,现在目的既然达到,朱厚照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名声来。
朱厚照也觉得就此杀掉杨子器似乎有些过分,但他碍于面子,一直喊打喊杀,实则也知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杨子器如果没有确切的把握,岂能轻易上书朝廷?但知道是一回事,要打压内阁的权威是一回事,此时事情分出胜负来,他对于杨子器也就没有那么大的气了。
刘瑾道:“老奴听闻,之前谢阁老去见过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说及此事,似乎两位老人家对杨名父有些同情。”
“如果陛下去请示一下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意见,赦免杨名父的话,那天下人都会说,陛下既是仁慈的皇帝,又是孝顺的皇帝……老奴愚钝,所提不过是自己的一点浅见,请陛下恕罪!”
朱厚照稍微一琢磨,牙关发出“嘶”地一声,点头不已:“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刘公公,这件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刘瑾试探地道:“老奴知道陛下为此事烦忧,便留意一下,正好得知那日谢阁老进宫向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请安,似乎说及此事,老奴便想陛下正为此烦忧,便试着想了想,提出愚钝之见……”
朱厚照非常满意,称赞道:“唉,朕本以为宫里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只管领俸禄却不干人事,没想到还有刘公公这样时刻为朕思虑之臣。”
“刘公公,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朕这就去见母后和太皇太后,试着跟她们说说,再听听她们的意见。刘公公,朕先赏你在朕身边伺候,顺带跟母后说,让你领了御马监的差事,你意下如何?”
刘瑾喜不自胜,却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道:“陛下,老奴何德何能……”
朱厚照笑着说:“谦虚的话你不必多言,朕认为你有能力,以后朕还想提拔你进司礼监……哦对了,张公公平时做得也不错,值得嘉奖,不过张公公要照顾好朕的起居,朕就先不把你委派出去了!”
朱厚照对于收买人心日益娴熟,看到张苑在旁边听着,知道自己提拔了刘瑾而不提拔他会显得厚此薄彼,若因此引发怨恨就不好了,于是顺便提了一嘴。张苑信以为真,行礼道:“陛下,奴婢不敢居功,一切都是刘公公的功劳!”
“哈哈,好,好,朕身边有你们这些忠耿之臣,以后再也不用听朝中那些老匹夫……咳咳,大臣们说什么,你们尽心为朕办事,朕一定会有嘉奖!”
朱厚照空口白话许下承诺,早已习以为常,他也知道自己手头没什么权力,就算要提拔一个太监,都要先去征询张太后的意见,此时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拉拢人心。
……
……
如刘瑾所言,谢迁之前的确见过太皇太后王氏和太后张氏,详细呈奏杨子器的事情。
谢迁脑子灵活,知道跟朱厚照说这些没用,不如去见两位养尊处优的太后。太皇太后这几年一心向佛,对于尘世间的事情,有极高的包容性。而张太后自己更不愿意在丈夫陵寝修建之事上杀人。
朱厚照这一去说,不管是张太后还是太皇太后都当场表态:杨子器不能杀!
皇陵修建中有没有出水无关紧要,人心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大臣不能因为他风闻奏事而被杀,这体现不出皇帝的仁慈,所以太皇太后王氏建议朱厚照将杨子器放了,最好官复原职。
以往朱厚照非常任性,这种话肯定不听,但这次却老老实实应承下来,并且将三位内阁大学士叫进宫中,特地传达自己的决定。
杨子器终于重获自由。
他此番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不是朝中谁去找朱厚照说项,完全是因为刘瑾进言,还有朱厚照“法外开恩”。
杨子器是朱厚照跟文官集团争夺朝堂控制权的棋子。
这颗棋子曾被刘健和李东阳舍弃,但朱厚照并未吃掉这颗棋子,也没将其招安,就这么放了回去,如此一来朝臣对朱厚照的赞誉颇多,似乎之前将杨子器下狱的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之前朝野都在可怜杨子器,但现在却说,杨子器无中生有自找麻烦,若不是新皇法外开恩,连小命都没了。
皇陵的事情是你一个小小的吏部主事可以管的吗?不自量力,现在陛下宽宥于你,已是天大恩泽,这还是陛下看在太后和太皇太后为你说话的面子上,才放过你,以后可要感恩图报!
朱厚照做了一件漂亮事,心里十分高兴。
朱厚照赏罚分明,既然刘瑾会做事又能安排好他吃喝玩乐,还能在他身边出主意解决问题,对刘瑾自然多了些宠信,将刘瑾提拔为御马监监督太监。
虽然这个职位只是御马监二把手,但刘瑾在宫中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宫中太监和宫女见到刘瑾都恭恭敬敬,连萧敬也不例外。
“刘公公,这次事暂告一段落,你立下大功,赏也赏了,希望以后把朕交待的差事做好。现在就有一桩交给你去办,据说皇陵玄宫已落成,先皇终于可以安葬……护送先皇棺椁的重任朕交给你,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好!”朱厚照吩咐道。
刘瑾眼前一亮,这分明又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
先皇下葬,皇帝必然出巡至皇陵,亲自参加葬礼,甚至连太后凤驾也会同往,毕竟泰陵同时也是未来张太后的陵寝,陪同儿子一同参加葬礼理所当然。而护送棺椁的差事,是这次皇帝出巡中最为重要的差事,可以说葬礼的安排,皇室跟大臣间的沟通,通通都会由职司太监负责。
刘瑾赶紧推辞:“陛下,此等差事……老奴不能胜任,陛下当请萧公公统领为宜!”
刘瑾之所以拒绝,是他知按照规矩,这差事理应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承担,就算他现在得宠,已荣升御马监监督太监,但还是没资格负责这职司,就算皇帝开恩交由御马监统辖,那也应该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负责,而不是他这个御马监二把手领衔。
朱厚照皱着眉头道:“萧公公年老体衰,做事不够爽利,朕体谅他,让他陪着銮驾和凤驾一起去就行了,至于护送棺椁这等重任,以他的身子骨根本顶不起来,还是由你这样年轻的太监担当为好!”
刘瑾这才下跪:“老奴感念陛下信任,一定将差事办好,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朱厚照满意点头,亲自搀扶刘瑾起来,好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这下把张苑气得够呛。心底满是怨怼,暗自琢磨:
“刘瑾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回宫不久就能做得到御马监监督太监之职,还得到陛下如此信任。尤其现在他担当的差事,本应由萧公公做,我何不去跟萧公公反应一下,打压一下刘瑾的嚣张气焰?”
张苑是小市民出身,虽然明白拉帮结派的重要性,但他既无能力又缺乏远见,以至于无法处理自己跟皇帝、同僚间的关系。
朱厚照现在身边缺的是能帮他做事的人,就算张苑照顾朱厚照再周到,只要不能满足这个基本的要求,随时都有失宠的可能。朱厚照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现在他更注重身边人的能力。
……
……
张苑不明白刘瑾如何得宠,但有一点很清楚,必须利用手里所有的关系来打压刘瑾。
他首先想到的是萧敬,而萧敬显然不会帮他,因为这个老好人从来都不想牵扯进朝堂争斗中,随后张苑便想到自己的靠山,一直跟刘瑾有罅隙的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兄弟。
张苑给张延龄写了一封信,说明宫里的情况,表明自己在皇帝身边的地位已经快要被刘瑾抢走。
张延龄趁着进宫给张太后请安的机会,路过文华殿时,在偏殿见到急于得到圣宠的张苑。
张延龄听到张苑近乎哭诉一般的话语,恼火地喝斥:“……你个没用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你乃东宫常侍,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怎比不上一个刚回宫不久的老太监?”
“之前教你的那些东西呢?你就没用心讨好陛下,带着陛下出宫玩乐?”
张苑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侯爷,奴婢是想帮陛下,可出了宫门,奴婢两眼一摸黑,完全不知东南西北,上哪里去找姑娘,找戏班子,找好吃好玩的东西供给陛下?侯爷可要帮帮奴婢啊!”
张延龄打量张苑,怒道:“你什么都要依靠本侯,是吗?你就没想过,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姓刘的那么清楚?”
张苑想了想,回道:“刘公公在宫里当差多年,就算之前失势,认识的人可不少,而且他先在内监多个部门任职,又到地方担任镇守太监,关系网编织得很深,而且……他手头有银子,可在方方面面进行打点……”
“侯爷,您不帮奴婢,奴婢如何能按照您说的,得到陛下眷顾,将来帮您做事?”
张延龄差点一巴掌打到张苑脸上,生气地说:“你怎么老是跟本侯找麻烦?本侯这么跟你说吧,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能自己想办法,如何得到圣宠,得凭你的真本事……陛下再怎么信任那姓刘的,他不过刚回宫,你在宫里这么多年,不会连栽赃陷害的本事都没学会吧?”
“刘瑾做事有如神助,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大可在背后给他使绊子!本侯能提醒你的就这么多了!”
张苑这才知道,名义上张延龄是他的靠山,但遇到什么事情根本就指望不上,只有靠自己灵活应对。
回乾清宫的路上,张苑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建昌侯分明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指望他,还不如靠自己呢!”
“可是,现在我在宫外没势力,宫里内监衙门中有权有势的太监,谁不在外面有三五个义子,乃至一堆干孙子?我毫无根基,唯独只有个侄子还在外地,根本帮不上忙……”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侄子写封信,看看他怎么说。”
想到沈溪,张苑突然觉得有了底气……自己在外面的帮手可是封疆大吏,而且深得皇帝陛下信任,如今在朝中可说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这可比刘瑾在宫外的助力大得多。
“……小侄子不是想早些回京入阁做大学士吗?如果我能进司礼监,对他的帮助一定不小。不行不行,我现在就给他写信,让他给我提供些人手。可是……这山长水远的,大要几个月才能沟通信息。”
“我不能全依赖侄子,自己也得在宫外培养些势力,认几个干儿子。就算我没什么门路,可以请人帮忙,最好是找一些有钱有势的人帮忙,以我东宫常侍的身份,要认几个干儿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到此时张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培植势力,但其实之前他做东宫常侍的时候,早就有人巴结,可惜那时候他没胆子接洽,怕惹上麻烦。
现在时局不同,刘瑾回来后,张苑在皇帝身边的地位急剧降低,再想有人主动投靠,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有一点张苑不明白,就算他在宫外培植势力也未必管用,不了解朱厚照的喜好,在头脑和见识上的弱点得不到解决,他怎么都不可能超越刘瑾。
要在宫中出头,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脑子,其实在朝中也一样,就算要拍马屁,也要拍对人拍对地方,错了可就万劫不复。
而经历沉浮的刘瑾,性格上更趋完善,甚至比历史上的刘瑾更加成熟,行事越发老练,再加上头脑远超一般人,想要对付他非常困难。
……
……
就在张苑想办法认干儿子的时候,孝宗葬礼日期正式确定下来。
六月二十六,午时。
銮驾、凤驾一行,准备于六月二十五日上午动身,前往泰陵参加葬礼……其实现在天气炎热,葬礼大可放在泰陵落成后,那时差不多已入秋,天气凉爽,出行会方便安适许多。
不过朱厚照如此安排也没错,按照以往的规矩,玄宫落成就要安葬棺椁,朱厚照想出宫游玩,趁着父皇下葬的机会去泰陵看风景,顺带享受下面人安排的助兴节目,于是日期便定得很早。
随着葬礼日期确定,内阁和礼部做出安排,朝中主要文臣留守,除礼部尚书张升随驾外,其余各部以及寺、司衙门派去随驾的人基本是二把手。
内阁同去的人仅有谢迁而已。
(本章完)
皇帝出巡,需要准备的事情多且繁杂。
好在这次出巡的地方距离京城不远,只是走一趟施家台,就算銮驾、凤驾走得不快,来回也用不了三天。
孝宗下葬当日,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便可。朱厚照将在外歇宿两日,第三天早晨动身回京,天黑前返回皇宫。
朝中具体经手此事的是内阁大学士谢迁、礼部尚书张升,内侍中主持葬礼的则是御马监监督太监刘瑾,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没有获得随驾的权力,留在宫中处置政务,说白了就是批阅奏本,维持朝廷正常运转。
如果三天中朝廷发生大事,会以快马将事情呈奏朱厚照知晓。
此番出巡,朱厚照要求一切从简,仅有张苑和戴义带着几十个太监服侍在旁,但刘瑾已提前做好安排,保证皇帝在外这三天可以充分享受出巡的快乐,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则可以在行在享乐。
六月二十五日,天刚亮不久朱厚照便登上銮驾,张苑随侍一侧。
张苑这次跟随皇帝出巡没多少准备,之前他虽然想在宫外认干儿子,但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人投奔到他名下,处于没有帮手的状态。
銮驾行进速度很慢,出了德胜门后,走了一天,终于在日落时抵达施家台,不过銮驾没着急进入泰陵施工现场,而是暂时停留在三里外的村子旁边,此时李兴和李鐩等人已过来拜见,向朱厚照详细呈奏泰陵修建情况。
朱厚照第一次以皇帝名义出巡,排场十足,他在自己帷帐中接见李兴和李鐩。
二人入账后躬身行礼,朱厚照的侧重点不同,他更多注意的是李兴,因为他把李兴当作可以跟刘瑾比肩的心腹,对其知情识趣非常满意。
李鐩作为工部左侍郎,将陵墓具体情况上奏,压根儿没提金井出水之事,朱厚照也没心思问。
朱厚照对于皇陵修建根本就漠不关心,此时他更在意晚上有什么娱乐活动,因为他一天没见刘瑾了,不知道刘瑾是如何安排的,至于李兴这边是否也为他准备好了助兴节目也不得而知。
“……陛下,如今泰陵修建仍缺土料十万方,且需要六百万钱作为中期修缮之用,后期更需以大批人力进行维护,但户部至今尚未调拨后续钱粮……”
李鐩主要负责具体工程,需要钱粮的数目他准备详细跟朱厚照说明,认为这件事比较重要,但朱厚照却不想听下去了,阻止道:
“行了,行了,需要什么东西你去跟户部说,跟朕说这些有用吗?朕能给你变出来?李公公,这次你们兴建皇陵工程延期,朕对此不太满意,后续建造上不许再出问题了!”
“是,陛下!”
李兴和李鐩同时应声,二人心中都有些惧怕,他们很清楚金井出水的事情有多大,幸好泉眼堵得及时,再及时用柴火烘烤干燥,才没酿出大祸。
事情发生后,皇陵周边便加强戒备,不管是谁一律不得进入皇陵修建现场,擅闯人等一律拿下问罪,防止再有消息泄露,被朝中所知对皇陵修建产生影响。
稍微吓唬一句,朱厚照没了下文,皇陵完工早一天晚一天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是用事情来敲打一下官员。说完事情,朱厚照已迫不及待询问晚上找乐子的事情,一摆手:“李侍郎,现在没你什么事了,你且退下,李公公留下来,朕有事情问你!”
李鐩恭敬告退,不过他有些担忧地看了李兴一眼,心道:“李公公作为陛下派来的内廷监工,不会把什么事都赖在我身上吧?之前金井出水的事情我可是主张如实上奏,是爵爷和李公公主张把事情压下来,跟我关系不大。但是……若他们非把事情栽在我头上,我该如何应对?”
李鐩虽然办事能力出色,但他少有跟皇帝打交道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事情,诚惶诚恐。但其实他根本担心过度,因为朱厚照留下李兴,问的事情跟他全无关系。
李鐩离开后,朱厚照将在旁服侍的太监一并赶走,只留下平时跟他出入宫门的张苑,朱厚照问道:“李公公,朕这次来施家台,你可有安排?”
李兴虽然会办事,但这会儿脑子一时间也拐不过弯来,毕竟他跟朱厚照接触的时间不长,对皇帝的性格不是很了解,当即好奇地问道:“陛下,不知您……需要何安排?”
张苑在旁不由眯了眯眼,连他都听明白的事情,李兴却茫然无知,心底顿时对李兴产生几分鄙夷。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你说有何安排?之前你为朕选了一些美人,说起来……姿色都挺寻常的,朕原本以为你在这里有什么珍藏,准备在适当时候送给朕,让朕乐呵一下……你别说没有!”
此时朱厚照语气已近乎威胁,李兴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兴非常为难,心想:“我哪里能料到陛下会亲自前来?来了居然一开口就跟我索要美女,我上哪儿去给陛下找美女?但若我现在说没有,陛下一定大发雷霆,必须要想想办法,就算是去偷去抢,也要把美人送入陛下帐中!”
念及此,李兴笑呵呵道:“陛下放心,美人已为陛下准备妥当,只是人并不在皇陵,需要去附近的县城把人接过来!”
朱厚照皱眉:“多久人能到?”
李兴信誓旦旦:“回陛下,两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就能把人送到!”
朱厚照这才满意点头:“那好,你现在马上去安排,朕之后便要进膳,进膳后你若是不能把人找来,别怪朕惩罚你!”
“是,陛下!”
李兴嘴上应承,心里十分为难。
出了皇帝的大帐,李兴暗自嘀咕:“奇怪了,咱家刚出来那段时间,陛下总派人催促,之后便没了音信,连咱家送回去的美人都不怎么在意,似乎已失去兴趣,怎的到了这里,陛下却又急着要美人?咱家去何处给陛下弄美人?”
恰在此时,他见到远处一名太监急匆匆而来,那人行色匆忙,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容,好像有什么喜事,嘴上念念有词,就算李兴听不清楚,大概也能猜想是此人正准备跟皇帝的说辞。
李兴主动迎上前,笑着打招呼:“哟,这不是刘公公么?哎呀,说起来有几年未曾见过了!”
李兴跟刘瑾算是旧识,不过那时李兴郁郁不得志,刘瑾是东宫常侍,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没有直接利害关系。
但现在情况却不同,都在皇帝跟前做事,而且相互争宠,一见面就开始相互较劲儿……李兴不打算给刘瑾什么好脸色看,他知道刘瑾刚回朱厚照身边不久,想将刘瑾打压下去。
刘瑾见到李兴一怔,仔细看了看,才认出眼前人是谁。刘瑾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知道你在陛下面前得宠,之前还为陛下敬献美女,得到陛下宠信……嗯,现在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你了!”
刘瑾笑道:“李公公?怎的,来向陛下呈奏皇陵修建之事?”
李兴道:“自然如此,刘公公如今荣升御马监监督太监,咱家还未来得及恭贺……之后有时间,一定要聚一聚,把酒言欢,宫中的老人没剩下几个了……”
宫里太监更新速度很快,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被人替代,毕竟皇宫是非常现实的地方,一旦不得志,就容易受到冷落,很多年老的太监只能黯然离开皇宫,甚至病殁宫中。就连萧敬也是这两三年才成为宫里权势最高的太监,之前也是夹着尾巴过日子。
刘瑾和李兴在宫里的时间都很长,曾一起在内书堂读过书,算是“老科班”,这会儿相见倒可叙叙前尘往事。
刘瑾笑呵呵回绝了:“叙旧自无不妥,不过要等李公公您督造皇陵结束返回京师后再找寻日子,如今咱家还要进去给陛下呈奏事情,便不多叨扰了,之后再见吧!”
说完,刘瑾根本就不给李兴面子,直接往皇帐而去。
李兴看着刘瑾的背影,心中十分恼恨,但他不知该怎么应付刘瑾,毕竟他现在不在新皇身边,等于是把最好的机会留给竞争对手。
“哼,量你也没什么真本事,等咱家回了宫,迟早将你比下去!姑且让你嚣张几日吧!”李兴愤恨地看着刘瑾的背影,握紧拳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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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在营地果真享尽温柔。
按照规矩来说,皇帝出巡,尤其涉及丧礼和祭天仪式时,都不能接触女人,但朱厚照可不管那么多,他出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参加孝宗的葬礼,而是为了玩乐。
白天游山玩水自然少不了,晚上胡天黑地也少不得。
刘瑾的安排要比李兴周到得多,老早就在京城为朱厚照挑选好女人,这些女人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全是从教坊司精心选拔出来,这些女人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换上太监的衣服,天刚黑就被刘瑾送入朱厚照寝帐中。
李兴千辛万苦,终于在下属帮助下找到两名姿色还算看得过眼的丫鬟带到营地,进去奏禀的时候,才知道朱厚照已就寝。
张苑守候在朱厚照的寝帐前,见到李兴过来,他摇头道:“李公公请回吧,陛下现在不希望人打扰,你应该明白事理,有事明天再说吧!”
张苑拿着个拂尘,一脸厌弃的模样。李兴却不以为意,覥着脸上前问道:“那陛下之前的安排……”
“不管有什么安排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你觉得咱家不知道吗?陛下让你去准备美人,结果你姗姗来迟,现在陛下已就寝,没怪责你便是好的!至于陛下身边是否有美人相伴,不用咱家提醒你吧?”
“李公公,你做事不让人省心哪,亏陛下那么信任你,知道陛下要来,你居然没有做任何准备,你是诚心让陛下对你失去信任?”
张苑用阴阳怪气的语气道。
李兴这才意识到有别人为朱厚照找来美女,他仔细思索一番,忽然想起之前刘瑾脸上那得意的笑容,感觉自己行事慢了竞争对手一步。
不过李兴没有气馁,因为面前还有个张苑,他赶紧将手伸进兜里,取出一件东西直接塞入张苑怀里,以恭维的口吻道:
“张公公提醒的是,怪咱家思虑不周,未准备妥当。幸亏陛下跟前有张公公侍奉,以后有事请多多提点一下……”
张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发现是几片束在一起的金叶子,当下揣进兜里,不动声色道:
“提点你?李公公说错了吧,咱家是什么人,您又是什么人?您乃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咱家做事不得当,没女人进献给陛下,如何当得起提点二字?”
李兴知道自己近来得意忘形,没好好贿赂朱厚照身边亲近之人,也就是张苑,当即赔笑道:
“张公公的话太过见外,咱家之所以得到陛下宠信,还不是张公公您提携的结果?这不,咱家一直在宫外做事,没时间好好报答张公公,之后会精心准备一份厚礼送上。”
“这还差不多!”
张苑毫不客气,直接笑纳。
李兴继续陪笑:“张公公,您乃东宫常侍,陛下身边最信任之人,有什么事还需您多多提点,如今刘公公……似乎深得陛下器重,您看……”
李兴不敢直接在张苑面前说刘瑾的坏话,但他料想刘瑾得势,张苑地位受到威胁,必然心生不满。
果然,张苑听到这话后带着几分愤怒道:“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流放出宫的老货,回来后竟敢跟咱家在陛下面前争宠……”
“也就是咱家在宫外没人照应,否则的话……”
张苑说这话,其实是提醒李兴应该团结一致枪口对准刘瑾,李兴赶紧笑道:“之前咱家见到刘公公,也觉得刘公公嚣张跋扈。张公公,若是您觉得在宫外没什么帮手,不妨由咱家代为出力……咱携起手来,通力合作,您看如何?”
“你肯帮咱家?”张苑笑看李兴。
李兴赶忙表态:“张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咱家能得到陛下赏识,原本就是靠张公公提携,以后咱家的前途,还要靠张公公您啊……”
张苑欣慰不已,点头后凑过去,低声道:“李公公,你是自己人,咱家提醒你一句,刘瑾可不好对付,他在京城从教坊司直接挑选女人敬献给陛下,那些女人是什么姿色,你或许不懂,但咱家……三十多岁才净身,长得如何看得比你明白。”
“今日刘瑾已送了女人进入陛下寝帐,你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更有姿色的女人,现在你只有一天时间,若是明天晚上你还找不到得体的女人献上,恐怕……你没什么机会再得到圣宠了!”
李兴这才知道刘瑾是从何处找来的女人,顿时感觉肩头那沉甸甸的压力,道:“张公公提醒的是,但教坊司的女子……都是经过专门培养的,才艺双全,可不是普通女子能比拟,咱家该从何处找来与之媲美的女子?”
张苑眯眼看着李兴,道:“这里人多嘴杂,借一步说话……”
李兴有些好奇,指了指皇帐,问道:“张公公不需要随时听候差遣?”
张苑摇摇头:“陛下临幸时不需奴才在旁伺候,这不,你看连刘瑾都不在……好了,到旁边说话就是!”
因李兴并非皇帝身边人,只是因缘巧合才得到朱厚照赏识,对于皇帝的习惯一无所知。此时李兴脸上露出受教的神色,暗自将张苑所说的话记下来,免得日后出错。
到了一边,张苑才道:“陛下之前出宫,对一夫家姓钟的妇人非常喜好,甚至收敛心性,几次前往茶庄品茶,那茶庄的名字……似乎是陆羽茶庄,你若是能将此女找来,陛下必然欣慰,到时候你便可重获陛下信任!”
李兴听了大吃一惊,问道:“张公公,您没说错吧?让咱家到京城去找个什么茶庄的女人?这一去一回怕是要一天时间,再加上找寻……”
张苑怒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去咯?”
李兴赶紧解释:“咱家绝无此意,只是找人……怕是太过麻烦,咱家的人都在皇陵,哪里有多余的人手去京城慢慢打探?张公公可还有其它线索提供?说出来,或许能帮忙快速找到人!”
张苑心想,我对京城人生地不熟,出了宫都是跟着陛下和刘瑾走,哪里知道陆羽茶庄具体在什么地方?
他有些不耐烦了:“该提醒的我已经说过了,你自己想办法,或者你去找更合陛下心意的女人,咱家能提点你的也就这么多……至于你要送咱家的东西,别忘了,以后咱家有什么好事记得你,否则……你自己掂量着办!”
李兴被张苑这一提点,反而更觉困难,他带着几分失落到了营地外,手底下的人赶紧迎过来,其中一人问道:“李公公,可是要将人送进去?”
李兴憋了一肚子的火,怒道:“送什么送?草包丫头也想得圣宠?滚!”
手底下的人不知李兴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但不敢询问,只能匆忙赶着马车离开皇帝行在所在营地。
人走之后,李兴一个人在那儿发愁,他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去京城抢人。
恰在此时,远处有巡逻兵马过来,见到李兴,马上下来一人,从此人身上的麒麟服来看,乃是锦衣卫百户。黑夜中李兴看不清楚此人容貌,他不想惹麻烦,便想早些回去安排人到京城找寻钟夫人。
但那锦衣卫百户却主动迎上前来,老远便恭敬行礼:“卑职见过李公公!”
李兴到底是皇帝钦命的皇陵督造监工,地位很高,面对锦衣卫百户的问候表现出一定的傲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询问:“你是何人?”
那人笑盈盈回道:“卑职钱宁,乃钱公公义子,以前李公公您曾去义父府上拜会,那时曾交谈过,李公公不记得了?”
李兴皱眉,险些问出“哪个钱公公”。
之前宫中得势的钱姓太监不少,其中以钱氏四兄弟为代表。
四兄弟都是女真人,同在宫中当差,以老大御马监太监钱喜和老三御用监太监钱能最为著名,不过钱喜得势已是成化年间的事情,距离现在有二三十年了,李兴在四兄弟中仅拜访过排行第三的钱能,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钱能得成化帝宠信,曾在云南担任镇守太监十二年,贪赃枉法无恶不做,名臣王恕上疏朝廷,成化帝将钱能调回南京任守备太监。
后来钱能客居京师,于弘治十七年病逝。
跟一般太监晚景凄凉不同,钱能到晚年也得圣宠,因他对幼年时的孝宗有一定恩惠,以至于孝宗对钱能很照顾,甚至钱能死后孝宗将钱能几名义子分别调入锦衣卫和边军中任职,世袭罔替。
李兴迟疑地问道:“你是钱能钱公公的义子?”
钱宁笑道:“李公公记起来了?正是卑职,卑职一向对李公公您敬慕有加……今日李公公前来向陛下奏禀皇陵修建之事?”
李兴打量钱宁,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倒是机灵,我正愁派人去京师找那个什么钟夫人没有门路,你小子主动送上门来,还是锦衣卫百户,手底下有人,那就当你运气好!”
想到这里,李兴笑道:“来此地做什么不便细说,不过今日与贤侄见面,倒是有缘……咱家这里有件差事,正好派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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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宁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走了****运,晚上出来巡逻都能遇到贵人。
虽然钱宁是锦衣卫百户,地位不低,但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个锦衣卫百户实在微不足道,身边只有一群看起来耀武扬威的手下,在市井间可以吃霸王餐,收点保护费,甚至遇到案子从中捞取好处。
但他跟大明权力核心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钱能当初再有能力,最终不过只是个守备太监,在宫中时也只是御用监太监,而李兴现在是内官监掌印太监,专司负责皇宫器物采购,如今又奉旨督造皇陵,可以说是风头无二的人物。
钱宁是个善于钻营的小人物,当初他巴结上钱能,成为钱能义子,才混到今天的地位,他见到李兴后恨不能直接拜李兴为干爷爷,现在李兴说有差事交给他办,他抱着肝脑涂地的心思听从调遣。
到了距离皇帐较远的一个帐篷内,李兴打量钱宁,问道:“贤侄,不会打扰你的公事吧?”
钱宁笑道:“叔叔多虑了,侄儿出来巡夜,不过是心血来潮,怕有宵小冲撞圣驾……并非公事!”
这边李兴以尊长自居,钱宁自然乐意以侄儿的身份跟李兴说话,如此才显得更亲近些。一个故去的阉人,就算生前再有本事,那也是过眼云烟,如今李兴在锦衣卫中没什么靠山,亟需上头有人为他撑腰。
李兴皱眉:“你小子做事尽心尽力,没人委派你差事,你居然主动出来巡夜……这么做陛下看不到,又有何意义?”
钱宁显得忠肝义胆,拍着胸脯道:“叔叔此言差矣,侄儿做这些不是为了给谁看,只是想尽自己忠君报国之心!”
“说的好!”
李兴称赞道,“有贤侄这样忠心之人守护陛下,奸邪之徒焉敢犯上……不过今日咱家可能就要先坏一下你的忠君之心,有件比较棘手的事情差遣你去做!”
钱宁一听,生怕机会被别人抢走,赶紧道:“叔叔请言,侄儿就算赴汤蹈火,也必帮叔叔完成!”
李兴满意点头,笑道:“是这样的,京城市井间有一妇人,颇有姿色,此妇人开了一间茶庄,名字是……具体名字咱家不记得了,只知道此妇人夫家姓钟,你且将其找来,便当是完成差事!”
钱宁本以为李兴有什么重要事情交给他去做,听到后才知道是让他去找人,是什么开茶庄的妇人,他压根儿没听说过,让他就这么回京城去找,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李兴见钱宁脸色凝滞,顿时板起脸来:“怎么,这差事不愿做?”
钱宁道:“差事就算再难侄儿也必当完成,只是……不知叔叔为何要找寻此妇人?莫不是她……跟叔叔有何过节?”
李兴不想说得太过明白,因为对他而言,钱宁始终是个外人,不愿对其轻易吐露关于皇帝喜欢民间女子的机密事,但一个太监去找女人,说出去话很难听,于是他拍了拍钱宁的肩膀,委婉地道:
“有些话你不该问,问了咱家也不能告诉你……现在只提醒你一点,是某位贵人要咱家找的,你可明白?”
“贵人?”钱宁琢磨了一下,见李兴已往帐门而去,不由几步追上,问道,“侄儿知道规矩,叔叔不肯说,其中必有隐情。那侄儿这就去了,但若侥幸找到此女子,不知如何交给叔叔?”
李兴看了钱宁一眼,有些诧异:“你真要帮咱家找此妇人?”
钱宁有些尴尬了:“叔叔作何有此一问?侄儿早就仰慕叔叔,今日能为叔叔做事,乃是毕生修来的福气,只要叔叔说个地点,便是绑也要将人绑来!”
李兴郑重地道:“或许届时你还真需要把人绑来,且此事绝对不能跟外人道,说出去……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听到这话,钱宁脸上露出懔色,李兴临出帐门前再次提醒:“把人找到后,直接送去皇陵,必须要在明天入夜前把人带来,那时咱家会派人跟你接洽!”
说完,李兴匆忙而去。
李兴压根儿就没指望钱宁能找到人,所以他要赶紧回去想办法安排替代的解决办法,他总觉得张苑的建议很不靠谱。
李兴走远后,钱宁一脸为难,等出了营帐跟自己手底下的锦衣卫见面,那些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上司去做了什么。
钱宁道:“现在,你们跟我去找个人……京城一个开茶庄的女人,夫家姓钟,你们有谁听说过?”
跟钱宁出来巡夜的锦衣卫有二三十人,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时就算喝茶也是在路边摊,什么茶庄茶楼的那是给高雅之士准备,跟这些人不搭边。一名小旗道:“钱百户,瞧您这话说的,我们这些人是喝茶的命么?问什么酒肆,或许还知道一二……”
钱宁顿时一脸懊恼,心想:“突然要找个来历不明的钟夫人,也不说明谁要找,只说是跟某位贵人有关……”
“李公公平时接触的贵人有谁?这位钟夫人,难道是皇亲国戚?既然身份尊贵,那让我去找做什么?直接下道旨意便可把人找来!”
手下有人问道:“钱百户,您到底怎么了?突然要找什么钟夫人,她欠着您银子还是碍您什么事?或者是个俏丽的小寡妇,钱百户想要勾搭不成?哈哈!”
钱宁突然打量说话之人,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以为钱宁生气了,缩了缩脑袋,嗫嚅道:“百户大人,小的不过是开个玩笑,这大夏天的出来巡夜,好生没趣味,是时候回营了吧?”
钱宁琢磨一下,道:“你刚才说,勾搭俏丽的小寡妇……这就对了,这位钟夫人必然有几分姿色,李公公找寻她的目的或许是因为其姿色出众……李公公嘴里的贵人,难道是当今陛……”
钱宁正要说下去,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当即喝斥:“看什么看?快去准备快马,你们安排几个人跟我回京城一趟办差……这是内官监李公公交待下来的差事,若做好了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做不好出人头地机会就没了!”
可是钱宁手底下的人没一个愿意听他的,都觉得自己的长官没事找事。
钱宁匆忙赶回驻扎的营地准备回京时,那些个锦衣卫还在那儿议论:“跟着这位钱百户,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跟了他一年多时间,没事就折腾我们,他立功心切,攀龙附凤,别拿我们跑腿啊……”
……
……
钱宁带着期望回京城。
他要找到钟夫人跟李兴复命,认定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机遇。
如果能把握好,那就可以飞黄腾达,就算跟预想中的不一样,不能得到皇帝宠信,也能得到李兴的信任,将来可以有一个背景强大的靠山。
但要在偌大的京城找个人,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钱宁连夜赶路,清晨城门开放后便进城,在城里打听一上午,也没有找到这位钟夫人任何线索。
此时距离李兴要求的复命时间,只剩下半天时间,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还要把人送到施家台泰陵,钱宁感觉自己肩头的压力越来越沉。
从昨夜到现在他不吃不喝,也没有休息,已经累得眼冒金星,而他手底下跟他回来的几名属下也是叫苦连天。
钱宁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道:“这么找寻下去不是个办法,你们先到路边找家茶楼去问问,顺带进去吃点点心,我回府一趟!”
几名锦衣卫一听这话,心中更加不满,钱宁打着办公事的名义私自回家,还让他们继续瞎折腾,没人想听他的。
此时钱宁却不管不顾,马不停蹄往自家宅院赶去。
却说这钱宁虽然是锦衣卫百户,有一点权势,但因他是太监义子,在京城士子中根本没有地位,他的家不过是个小四合院,就这还是他从钱能的遗产中分得,他娶进门的娇妻到如今不过一年时间。
钱宁的妻子是京城军户之女,平时在家中没有地位,由于家境贫寒家务基本都是由她一手包办。
有一点钱宁非常自豪,那就是他的妻子姿色绝佳。这次在找不到钟夫人的情况下,他心中有个魔鬼在呼唤,未必需要把那钟夫人找来,只要把自己的娇妻献上,或许事情就成了,而且送上自己的娇妻,似乎比送那位钟夫人更管用。
他带着这心思回到家,一把抓起正在屋子里做刺绣的妻子。
“相公,您这是作何?”
妻子姓韩,原本家中准备把她嫁入书香门第,但因兄长犯事,需要锦衣卫打通关节,韩家不得已将钱韩氏嫁给钱宁。
钱宁道:“我如今有个大麻烦,带你走一趟。你跟我过去,若是能行,你便帮我这忙,若是不行,你也能安然无恙回来……”
钱韩氏听说自己的丈夫遇到难事,抱着出嫁从夫的心理,根本就没多想。她正要跟随丈夫出门,钱宁却道:“如此太过匆忙,你且先沐浴过,换上过门时的新衣,再随我前往!”
(本章完)
钱韩氏在卧房梳洗换装,根本不知丈夫找她出去有何用意。
此时钱宁正在打小算盘:“……若找不到钟夫人,回去李公公不会帮我,我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就算他会用我,也不会多重视。”
“但若是我将妻子送过去,若受他口中贵人赏识,我或许可以显达,就算贵人看不上眼,我将妻子带回来便是,没什么损失!”
如此一想,钱宁心神大定,只等把人送出去邀功。他开始着手准备马车,通知手底下的弟兄,跟自己一道回施家台。
一切按部就班进行,等钱宁扶着自己妻子上了马车,对妻子做出一番交代:“等到了地方,你不得随便说话,若你显贵了别忘记我!”
钱韩氏不解地问道:“相公,到底是何事!?”
钱宁不回话,直接将马车帘子放下,亲自赶着马车去跟属下会合,然后向泰陵赶路。
一直到日落时分,钱宁紧赶慢赶终于将人送到,他想通知李兴,却发现根本没对方的联络方式。
此时孝宗已经下葬,朱厚照的銮驾停伫于陵区山脚下,他将在施家台停留一晚,第二天上午启程回京。
“这下怎么办?难道我在这里干等?”
钱宁不知所措,其实以他的身份,要进营地不难,但想靠近皇帝的大帐却难比登天,他不知道李兴现在到底在何处。
一直到入夜,还是不得其法,钱宁万般无奈,只能寄希望于李兴主动来找他。
焦急等候半天,钱宁发现有太监路过,赶紧上前询问:“几位公公,不知李公公现在何处?”
那些太监端着瓜果点心,往朱厚照的皇帐而去,旁边马上有宫廷侍卫前来阻拦,其中一名侍卫喝斥:“不得靠近,走开……”
钱宁只能避让一旁,看着前方皇帐透出的光亮,别无办法。恰在此时,他听到侧后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是何人?为何鬼头鬼脑?”
钱宁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去,但见一名拿着拂尘的太监缓步走了过来。这太监四方脸,衣着得体,身上带着一股谦和的气质,不似李兴那么嚣张跋扈,因钱宁并未见过这太监,不知此人是谁。
但能够跟随皇帝出巡的太监可不简单,以钱宁的认知,眼前这位级别可不低,立即上前恭敬行礼:
“这位公公有礼了,卑职锦衣卫百户钱宁是也!”
那太监微微皱眉:“锦衣卫百户?你不在营区外巡视,过来作何?”
钱宁回道:“卑职得李公公授意,去京城办了一件差事,特地来见他!”
“哦!”
那人点头,再道,“你说的李公公,是否负责督造皇陵的李兴李公公?”
钱宁赶紧应道:“正是!”
那太监笑了起来:“那就是了,你先在这里等候,咱家进去给你传报!”
钱宁欣喜异常,自己在营区门口等候良久,终于遇到能为自己传报之人,他之前的计划也就有机会实施。
见那太监往皇帐走去,钱宁心里充满期望。
但这太监并未去找李兴,因为李兴当日不在皇帝行在内,他去见的是跟他关系比较亲密的刘瑾。
这太监叫魏彬,是御马监三千营职司太监,负责三千营内养马驯马事宜。之前刘瑾在御马监时,二人经常一起喝酒,称兄道弟,如今刘瑾发迹,他便想巴结刘瑾。
魏彬直接向刘瑾汇报,此时刘瑾正因当日为朱厚照准备助兴节目而发愁,闻听魏彬奏报后,他皱起了眉头:“李兴让一个锦衣卫百户去京城做什么?莫不是去找什么美女过来?”
魏彬笑道:“刘公公不妨把人叫进来问问,不就一清二楚?”
“嗯!”
刘瑾点头,一摆手,“你且将人叫来,咱家便在此问询一番,严防事情为李兴获悉。若是李兴问及,你便推说不知!”
魏彬点头:“刘公公请尽管放心便是,咱俩是怎么关系?怎不知该如何应付姓李的老匹夫?”
说完,魏彬匆忙而去,将钱宁叫来跟刘瑾见面。
……
……
钱宁在外等候多时,却不见人出来,不由急得团团转,左等右盼后终于将魏彬等出来。
魏彬一扬拂尘,道:“咱家为你传报了,可惜未见到李公公,却有有一位贵人想见你,你见是不见?”
钱宁一时间不知该作何选择,问道:“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魏彬冷笑道:“咱家乃御马监魏彬,你应该听说过咱家的名号吧?”
钱宁一听赶紧恭维:“原来是魏公公,久仰大名,卑职义父乃是钱公公……”
魏彬一听不由笑了:“原来是钱公公义子,那就难怪了,之前咱家前去拜会过钱公公。这样吧,既然是自己人,咱家便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跟李公公没什么好处,现在一位宫里的贵人要见你,若是你能得到他的信任,将来定前途似锦!”
钱宁发愁了,虽然他嘴上对魏彬很是恭维,但他也知道,魏彬在宫里属于“二线太监”,跟那些真正的执领太监在地位上有一段差距,现在魏彬给他指的“明路”真不太敢走。
魏彬见钱宁迟疑,面色不善:“怎的,你不听咱家的吩咐?”
钱宁笑道:“卑职焉敢懈怠?只是这是李公公派遣的差事,卑职完成了,若不跟他汇报的话……”
魏彬嗤笑道:“你小子真不识相,给你指条明路都不理会,看来你就是下贱一辈子的命……刘瑾,刘公公的大名你听说过没有?”
钱宁一直关注宫里的情况,宫中谁得势谁不得势,他一清二楚,虽然现在李兴得势,但仅限于在外帮皇帝做事,刘瑾则不同,那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刚坐上御马监监督太监的位子,风头无二。
钱宁有些惊讶,连忙道:“小人哪能没听说过刘公公的大名?”
魏彬冷笑道:“那还等什么,跟咱家去见过刘公公,有你的好处。若你不识相,可别怪咱家对你不客气!”
钱宁赶紧拱手行礼,点头哈腰无比恭顺,他这样给太监做义子的,本身就是市井无赖,一门心思想巴结宫里的权贵,以便自己得到升迁,哪里会坚持原则?自然有奶便是娘,心甘情愿从命了。
……
……
魏彬带着钱宁到了营区一处偏帐,进到里面便见刘瑾有些不耐烦等候在那儿。
原本刘瑾要去为朱厚照安排助兴节目,知道魏彬这边带了个帮李兴做事的锦衣卫百户来见,便耐着性子等候。可是等了半天才见到人,他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卑职锦衣卫百户钱宁,见过刘公公!”钱宁上去便向刘瑾行礼,并非是简单的拱手或者躬身,而是直接下跪磕头。
刘瑾再大的脾气,也被钱宁磕头的举动给扫没了,当下摆手道:“这位钱百户,站起来说话便是,咱家不过是宫人,当不起你这一礼!”
钱宁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道:“刘公公说得哪里话?您乃陛下跟前红人,卑职今日能见到您,磕头是无比荣幸的事情,就当是为陛下磕头……”
刘瑾笑呵呵道:“倒是挺会说话……听魏公公说,你是钱能钱公公义子?”
“是,是,家父曾多次在晚辈面前提及您大名,还说将来能得到圣宠的几位公公中,一定有刘公公您……”
钱宁随口编瞎话,现在钱能已死去多年,自然没人出来反驳他。
刘瑾点头:“别的话先不说,李公公让你去办的是什么事?”
钱宁神色为难,现在他需要在李兴和刘瑾之间做一个抉择,是继续跟李兴,还是转投刘瑾。最后,他一咬牙:“李公公让卑职去京城找寻一女子,乃是开茶庄的钟夫人……”
“什么!?”
刘瑾不由看了魏彬一眼。
知道钟夫人一事的人不多,他只告诉过魏彬,另外就是戴义和张苑知晓,李兴照理说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刘瑾马上猜想可能是戴义或者张苑泄露秘密,笑着问钱宁:“那妇人,你可找到了?”
钱宁一想,人既然是李兴要找的,刘瑾肯定不认识,当即笑着回道:“自然是找到了!卑职还将人带来了……”
刘瑾心头火起,帮朱厚照跟钟夫人谈情说爱,一向是由他主导,现在李兴居然捷足先登把人绑来了,若把人送给朱厚照,李兴要么得罪朱厚照被斥责,要么是立下大功,具体怎样真不好说。
刘瑾怒气冲冲道:“瞧你做得好事,连钟夫人你都敢绑!且先将人带来,让咱家看过……”
钱宁满心以为自己能立功,却未料刘瑾会勃然大怒,便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带来的不是真正的钟夫人。
此时他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刘瑾身上。
钱宁道:“刘公公切勿动怒,卑职将人带进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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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宁原本要巴结的对象是李兴,但误打误撞,因遇到魏彬而得以进见刘瑾,且把人带到刘瑾面前。
刘瑾最担心的是钱宁绑来的是钟夫人,可当他见到钱宁带来的女人,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这就是钟夫人?”
钱韩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到现在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突然出现两个阴阳怪气的老男人,当即带着几分惧怕望向自己的丈夫,但可惜钱宁全部心思都在巴结刘瑾上,根本不顾妻子的死活。
钱宁看出刘瑾认识钟夫人,赶紧跪下来:“刘公公见谅,卑职曾试着找寻钟夫人,但奈何时间太过仓促,并未寻到,只能……临时找来此女……”
钱宁不敢说这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只说这是他临时找来替代钟夫人的女人。刘瑾的目光没离开钱韩氏的面庞,最后满意点头:“倒是个相貌不俗的妇人。”
钱韩氏被夹在中间,不敢说什么,只是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丈夫,却见丈夫在两个老男人面前卑躬屈膝,便知道不可能有人帮她。
“刘公公,这妇人确实不错,不如……”
旁边魏彬用试探的语气道。
刘瑾微笑着点头,之前他就在为给朱厚照准备助兴节目而烦恼,现在钱宁相当于帮他解决一个大麻烦,当即道:“钱百户,既然你把人带来了,先不忙送走……咱家将她留下,你不会反对吧?”
钱宁连忙道:“刘公公只管将人带走便是!”
刘瑾再次点头,对魏彬打了个眼色,魏彬立即上前对那女子道:“走吧,这位夫人……”
钱韩氏目光中满含羞怯,不断回头打量钱宁,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在关键时候拯救自己,可惜钱宁将她当成升官发财的筹码,看都不看她一眼。
刘瑾道:“钱百户,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若今日之事……一切顺利,回京后咱家少不得提点你!你且先回去,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这话让钱宁深感意外,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赶走,甚至连妻子被送去何处都不知晓,看情况刘瑾没有把人送还的打算。
就在钱宁左右为难时,刘瑾已出了帐门,他赶紧跟出来,刘瑾脚步不停,让两名太监送钱韩氏往朱厚照寝帐而去。
看到这一幕,钱宁反而定下神来,心想:“我猜的没错,这营中真正有资格享用女人的,除了陛下没谁了。若她可以得到陛下垂青,刘公公必然会提拔我,那我距离出头之日为期不远了……”
以钱宁的人品,根本就不在乎妻子的感受,甚至觉得只要能让自己升迁,把娇妻送出去理所当然。
人渣一个!
……
……
刘瑾带着钱韩氏到了朱厚照寝帐外。
此时朱厚照正在发脾气,因为当天刘瑾给他准备的只是两名教坊司的歌女,没能满足他对女人的幻想。
“陛下,刘公公来了!”张苑进来奏禀。
朱厚照直接将茶杯摔到地上,厉声喝道:“狗奴才,这个时候才露面,说为朕准备好了,就这么应付朕的吗?让他进来!”
张苑出了寝帐,阴测测地对刘瑾道:“刘公公,陛下让你进去,咱家提醒你一句,陛下现在可在气头上!”
说着,张苑看了刘瑾身后的妇人一眼。
虽然此时黑灯瞎火,但以张苑的审美眼光,不觉得这女人有何特别之处,当即等着看刘瑾的笑话。在张苑看来,刘瑾带这妇人来纯属找骂,恨不能看到刘瑾被朱厚照下令拉出去打板子。
刘瑾没多废话,直接让两名太监带着钱韩氏进到朱厚照的寝帐。刘瑾刚进去,朱厚照便把桌上的茶壶往他身上丢。
刘瑾赶紧伸出手接过,不顾里面洒出来的滚烫的热水,小心意地把茶壶放好,关切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怒道:“狗东西,你还知道过来啊!说好了为朕准备节目,这就是你准备的?两个黄毛丫头,一点儿味道都没有,朕稀罕这种女人?”
刘瑾笑道:“陛下,老奴这不给您带了美人来么?”
说着,刘瑾一转身,让身后的妇人过来。
因为刘瑾怕人知道朱厚照在孝宗下葬时临幸民间女子,所以特意找了黑色的斗篷给钱韩氏套上。
钱韩氏进入皇帝行在,根本不知这是何处,以她一个民间妇人的见识,压根儿就不知眼前穿着黄色蟒袍的年轻男子便是大明皇帝。
朱厚照将目光落在钱韩氏身上,钱韩氏吓得赶紧将头挪开,娇躯瑟瑟发抖。
朱厚照走过去,将钱韩氏头上的斗篷摘下,见到妇人俊俏的模样后,朱厚照眼睛亮了,直勾勾地怎么都挪不开。
“有趣,有趣!”
朱厚照看了半晌,伸手就要去抚摸钱韩氏的面颊。
钱韩氏伸手便要去推,但朱厚照是男子,一把将钱韩氏的纤手抓住,往自己怀里一扯,钱韩氏一头栽倒在他怀中。
“啊!?”
钱韩氏大惊失色,“你……你要作何?”
朱厚照将钱韩氏死死地抱住,笑着问道:“刘公公,你没告诉她朕的身份?”
刘瑾陪笑道:“陛下,老奴怎会将您的身份轻易泄露?陛下先享用美人,老奴暂且告退!”
钱韩氏欲哭无泪,从刘瑾与朱厚照的对话中,她隐约揣测出眼前年轻男子的身份,可她不能确定,依然想办法逃脱,但回头一想是自己的丈夫亲自将她送到这儿来的,便觉得逃无可逃,一时间心如死灰。
朱厚照哈哈大笑:“行,你先退下,这里暂不需要你,朕自行来赏玩美人!美人儿,朕来了!”
说着,朱厚照已经直接吻到钱韩氏俏脸上。
钱韩氏用力挣扎,玉手在朱厚照的脖子上抓了一下。
刘瑾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帮忙,朱厚照却来了兴致,直接将眼前的女人按倒在地,同时手一挥,大喝道:
“出去出去,朕不需要你帮忙,哦对了,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这两个小丫头一并带走,没意思……”
刘瑾唯唯诺诺,对两名教坊司的歌姬招招手,两名歌姬如蒙大赦,赶紧跟着刘瑾一起出了皇帐。
刘瑾不是很放心,怕钱韩氏挣扎猛烈冲撞皇帝,守在大帐门口,盯着里面的动静。
张苑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好戏,见刘瑾带着两名歌姬出来,而之前带进帐的女人不见影踪,便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又见刘瑾神色诡异,当即问道:“刘公公,你这是作何?”
刘瑾瞥了张苑一眼,道:“里面有敬献给陛下的民间女子,若是冲撞龙体,这责任你能担当?”
张苑冷笑不已:“刘公公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敢从民间带女子进皇帝行在,若是被太后知晓……”
“少说废话!”
刘瑾怒道,“事情泄露出去,你的罪责也不小。过来盯着,若是陛下有什么损伤,唯你是问!”
这会儿刘瑾完全以上位者的姿态命令张苑。
张苑怒从心头起,正要跟刘瑾争吵,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底气……现在刘瑾已经做了御马监监督太监,在宫里地位急速攀升,就算是皇帝的宠信程度上,刘瑾也在他之上,这让张苑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有可能吵骂乃至大打出手时,突然听皇帐里面传来“啊”的男子惊呼声,将僵局打破。
刘瑾和张苑大惊失色,同时掀开帘子往里冲,进到里面,才发现朱厚照自个儿把桌子掀翻了,并非是那女子反抗。
“进来作甚?出去!说了这里不需要你们,谁再进来别怪被朕惩罚!”朱厚照说完,马上又看向钱韩氏,笑嘻嘻地道,“美人儿,你现在逃不了了,朕这就过来……”
刘瑾和张苑这才退出帐门。
到此时,张苑仍旧不解,不明白为什么朱厚照会对一个民间妇人感兴趣。以他的想法,男人都应该对那种十三四岁的丫头感兴趣,至少他是正常男人时,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得到这样的黄花大闺女,而不是那些已经熟透了的妇人。
刘瑾道:“陛下临幸过后,尽快把人送走,不能让这女人跟陛下过夜。你先在这里看着,咱家还有些事,要不了多久便回来!”
张苑本想出言拒绝,但留在皇帐外待命本身就是他的差事,就算满肚子火气,也无从推辞。
见刘瑾离开,张苑还在生闷气,感觉自己被人当枪使,心里极不痛快。
等刘瑾走远,他忍不住掀开帘子偷看,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陛下年纪轻轻,对那些少女不感兴趣,反倒是对有风韵的妇人有兴致。”
“前已有钟夫人,现在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个妇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应该是有夫之妇,谁想竟是这种女人最得陛下喜爱。”
“我可要记牢了,回头陛下再出宫,我也试着找这种女人,如此才能得到陛下的赏识和器重!”
(本章完)
钱宁一直在营地外焦急等待,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他看来,自己怎么都要等到一个说法,最好是有人出来给他加官进爵,或者承诺将来对他提拔。
现在刘瑾只是许了句口头承诺,便将妻子带走,人也不知送到何处,钱宁心里对这件事有些捉摸不定。
钱宁在彷徨不安中等了一夜,到天明时,刘瑾终于出了营地,他连忙迎上前行礼问候。
刘瑾瞥了钱宁一眼,问道:“钱百户,你还在这儿作甚?陛下很快就要起驾回宫,速去安排护送事宜!”
钱宁见刘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以为昨夜送进营地的妻子不合“贵人”心意,连忙道:“刘公公,卑职昨日带来的妇人……”
刘瑾冷冰冰地问道:“怎的,你想将人带走不成?”
钱宁一咬牙,将实情和盘托出,想以此来获得刘瑾信任:“刘公公,实不相瞒,昨日卑职送来的女子……乃是内子……”
“你说什么?”
刘瑾怎么都未料到那妇人竟然是钱宁的妻子,他先是用“刮目相看”的神色瞅了钱宁一眼,这才凑过来轻声问道,“且问你,那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妾侍?”
钱宁一脸愁苦地叹息:“刘公公莫要取笑,卑职官职低微,这才刚娶妻,何来妾侍?”
刘瑾先是咧嘴一笑,突然有种心酸的感觉,迟疑一下,再道:“行,算你有忠君之心,既然你已坦诚,咱家也不瞒你,昨日汝妻送去之所,正是陛下行在。咱家原本想半夜将人送走,但陛下不允,足见陛下对汝妻的喜爱。”
“事既如此,从今往后汝妻跟你钱家再无任何纠葛,你可明白?”
“是,是!”
钱宁忙不迭应声。
刘瑾的话印证了钱宁内心猜想。
其实此时钱宁心底很高兴,毕竟自己送进去的女人如愿以偿得到皇帝宠幸,如果让皇帝知道他的一片心意,必然要提拔和重用。
刘瑾再道:“此乃皇陵,这种事不宜张扬,等回去后,咱家会派人找你。”
“此事咱家不想告知陛下,免得陛下心怀芥蒂。等陛下厌倦汝妻,要将人送走,咱家自会把人送还给你……若不然,咱家会设法为你找一门续弦。”
“至于你将来前程,咱家记在心上,但你想短时间内飞黄腾达,实非易事,只需尽心帮咱家做事便可!”
钱宁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能为刘公公做事,卑职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行了,这种场面话少说,咱家要看你的实际表现!”
刘瑾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去安排护送事宜,你要是敢把今日的事情说出去,看咱家怎么收拾你!”
钱宁站起身,陪笑道:“刘公公请放心,卑职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这件事泄露,若是陛下再需要什么女子……卑职可从中帮忙!”
刘瑾脸上终于显现笑容,指了指钱宁,那讳莫如深的神色好似在说,算你小子识相,咱家看好你!
……
……
朱厚照临幸钱韩氏,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在去给张太后请安时,他的精神非常不错,跟张皇后怆然凄楚的神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死了老爹,母子二人反应截然不同,张太后没太关注儿子的气色,也没精神跟儿子交谈,早早便打发朱厚照回去。
此时皇帝仪仗已准备好,朱厚照上銮驾前,特地将刘瑾叫过来赞扬一番。
“……刘公公,你上来,朕有话对你说!”朱厚照直接将刘瑾留在銮驾上,准备让刘瑾陪同一起回京。
刘瑾诚惶诚恐,就算跪在銮驾上,那也是莫大的荣耀,别人可没有上銮驾的资格,他高高兴兴跪在那儿,等候朱厚照赏赐。
但此时朱厚照更关心的是昨日女子的来历,还有刘瑾是否再给他找来相似的女人。
銮驾起行,轻微颠簸和晃动中,朱厚照笑眯眯地问道:“刘公公,昨日那妇人你是从何找来?”
刘瑾恭敬地回答:“是老奴从宫外找来,乃是一名……良家妇人,并非出身风尘。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哈哈,朕非常满意!”
朱厚照笑眯眯地说道,“这妇人风姿卓越,独具韵味,只是比起那钟夫人,还是稍显逊色了些……不过这样的妇人,多多益善!”
刘瑾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为难之色:“陛下,关于此妇人来历……有件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厚照皱眉道:“有什么,直说无妨!”
刘瑾这才凑过去,低声道;“陛下,这妇人……其实是京中一锦衣卫百户之妻,昨日老奴想为陛下安排节目,却未曾想这荒郊野岭的,根本寻不到人,却是这名锦衣百户回了一趟京城,主动将自己的妻子送与陛下,他怕陛下不肯接受,甚至不让老奴详细说明,但老奴始终觉得……这件事应如实上奏为妥!”
“哦!”
朱厚照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刘瑾心想:“我现在就把事情说出来,即便回头陛下怪责,那也是钱宁自作主张,跟我没什么关系。如果陛下真要赏赐钱宁,那我在陛下面前为他邀功,他将来还不得对我感恩戴德?这可是里外不吃亏的事情!”
朱厚照沉吟半天之后才问了一句:“这锦衣百户,姓甚名谁?回头让他来见朕,如此忠心的臣子,朕一定要好好提拔重用才是!“
刘瑾这才知道朱厚照品味独特,下面将领主动将妻子送上来,他还将其当作忠臣看待,一点正常人的礼仪廉耻之心都没有。
刘瑾道:“回陛下,此人姓钱名宁,乃已故钱能钱公公之义子,系受钱公公庇荫才得锦衣百户爵禄。陛下要召见,等回京城再见为妥,此事不宜张扬!”
“嗯!”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这样吧,回京城后,来日朕出宫一趟,正好见一见钱宁,以后朕出宫的安全可交由他来负责。”
“朕相信他既然能将妻子送给朕,必然对朕忠心耿耿,遇到贼人来袭,定拼死保护朕的安全!”
刘瑾笑着应下,心里却在琢磨怎么敲诈钱宁一笔。
……
……
朱厚照回到京城是六月二十七下午。
原本六月二十八这天他要开午朝接见朝臣,但熊孩子却以生病为由罢朝,早早离开皇宫。
主要是朱厚照对钱韩氏甚为喜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早点儿享受温柔。
刘瑾出宫后,将钱宁叫来。
之前刘瑾虽说明皇帝会在宫外赐见,钱宁一直保持怀疑,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不在禁宫中召见,却要到宫外,等他跟着刘瑾到了地方,才知道皇帝经常出宫寻欢作乐。
刘瑾提醒道:“进去后可别乱了分寸,若见到汝妻,也莫要相认,现在那已经不是你钱家人!”
钱宁点头:“刘公公放心,卑职知道如何做!”
二人尚未进入内院,便听到悦耳的丝竹声,钱宁不敢靠前,刘瑾先入内到朱厚照耳边通禀,这才传召钱宁觐见。
钱宁低着头进到后院大厅,不敢抬头观察周边的环境,直接跪在地上向朱厚照磕头。
朱厚照一摆手,示意刘瑾将舞姬、乐师屏退。等人走后,朱厚照问道:“你便是锦衣卫百户钱宁?”
钱宁激动得声音有些沙哑:“正是微臣!”
“嗯!”
朱厚照微微点头,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钱宁有些胆怯,但还是依言抬起头来,让朱厚照可以一睹真容。朱厚照见到钱宁略显青涩的容貌,惊讶地问道:“你如今年岁如何?”
这问题让钱宁一愣,随即正色回道:“回陛下,微臣如今尚未满二十,虚岁十九!”
朱厚照不由咧嘴一笑:“朕还以为你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没想到你年岁不大,想来你跟着钱公公没几年吧?”
钱宁如实回道:“陛下,微臣乃云南镇安人,幼年寄鬻养父家中,养父便是钱公公……”
随着钱宁将自己家世大致说了一遍,朱厚照听到后非常满意:“钱公公生前为朝廷做了不少事情,是有名的忠臣。你既是忠良之后,朕对你很放心。以后朕出入宫门,便由你随同保护!”
皇帝的贴身侍卫,虽然只是微服出巡时的贴身侍卫,那也有极高的待遇……能经常跟着皇帝,闭关官品和职位高低,没有谁敢轻视。
钱宁磕头不迭:“微臣必当拼死保护陛下周全……”
朱厚照微笑点头:“你忠心耿耿勤勉行事,朕便没看错人,以后你归刘公公调遣,若朕有什么事让你去做,也由刘公公转告。”
“是,谢陛下!”
钱宁连连磕头。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朕要在这里吃酒,你在外看好了,不让任何人接近!”
(本章完)
钱宁获得朱厚照的信任,之后朱厚照几次出宫,都带着钱宁,逐渐地钱宁成为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人物,地位跟以前大不相同。
厂卫里消息灵通人士很多,得知钱宁得到皇帝宠信后,都过来巴结,送上厚礼,钱宁将其中大部分礼物转呈刘瑾。
钱宁做了刘瑾身边一条听话的狗,这时候刘瑾也终于迈出他在皇宫中的第二步……朱厚照下旨,刘瑾以御马监监督太监身份执领三千营。
三千营以骑兵为主,分作五司,是京军三大营之一。三大营中,五军营习营阵,三千营习巡哨,神机营习火器,当皇帝御驾亲征时,三大营护卫左右,为作战主力,如此一来,意味着刘瑾拥有了军权。
不过,尽管刘瑾执领三千营,但在宫中地位仍逊于萧敬等人,他没有进入司礼监,奏本票拟以及厂卫事务都无权参与,不过随着朱厚照宠信日益增加,刘瑾开始掌握实权,三千营到手算是为他争夺权柄奠定坚实的基础。
正当刘瑾在京城小有成就,开始向权力核心发起冲刺时,沈溪已由陆路到江西,督导地方防汛事务,忙碌异常。
沈溪到江西省治所在的南昌府城,只短暂停留四天,期间除了与三司衙门接洽,安排防洪事宜,便是与惠娘和李衿一起协调商会事务,等一切处置妥当便安排人送两女回广东,随后他直接前往南康府,亲临一线督导鄱阳湖防汛。
江西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王禾,带着兵马跟随沈溪身边。
沈溪从西南领兵归来后,地方各级衙门对沈溪的工作无条件配合,要钱粮给钱粮,要人给人,现在谁都知道沈溪属于惹不起的大人物,湖广和江西两省无人敢给沈溪制造麻烦。
七月初六,沈溪在星子西南湖岸视察鄱阳湖水文情况。
“……大人,今年长江以及彭蠡沿岸没有大的灾情,您可以放心回南昌,江堤和湖岸自有人接手,星子、都昌等地官府已表态,人在堤在!从目前观察到的情况看,各地堤坝都修筑得极为牢靠,大人任期内不会出事!”
王禾一脸自信,向沈溪建议。
沈溪横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已在考虑本官任期满后的事情了?”
王禾笑着道:“大人,江西和湖广地界的老百姓,谁不希望您多停留几年?有您在,风调雨顺,今年眼看又是一个丰收年,地方上山匪水盗绝迹,可谓国泰民安。但大人始终要回朝,如今新皇登基,听闻大人曾是陛下东宫时的讲官,想来大人回朝之期已为时不远!”
沈溪看着烟波浩渺的鄱阳湖,无奈摇头:“你真以为朝堂是什么好地方?且不说伴君如伴虎,仅仅是朝中各种纷争就让人穷于应付,我可不像陷入无穷无尽的党争中去。”
“湖广和江西虽远离朝廷中枢,但也少了诸多掣肘,可以方便我施政。只要把防汛工作做好,未来几年本官便不用担心税赋,然后安心发展经济。但若是盲目乐观,但凡哪个地方的江堤、湖堤溃口,本官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就算坏掉了!”
王禾赔笑:“大人言笑,这几年大江和彭蠡还算温驯,上一次溃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
沈溪道:“本官一任总督至少三年,谁敢保证不会出事?宣南康知府前来一见,本官有事跟他交待……”
……
……
沈溪“恶名”远播,他说要见谁,那这个人很可能要倒霉,不过南康知府董思宗虽然畏惧沈溪“灾星”之名,却不敢推辞,赶紧带着府衙的人见沈溪,在湖岸营区中军大帐内见到沈溪。
董思宗四十许间,在大明正四品官员中已经算是非常年轻,他对沈溪不敢有丝毫怠慢,到了帅案前恭敬行礼,道:“大人自章江而下,到南康府已有数日,却不知彭蠡南康一段可有弊端?下官也好督促手下紧急修补……”
沈溪打量董思宗,颔首道:“以往几处容易溃堤的地方,本官已亲自查看过,堤坝修筑得非常结实,董知府治理有方,值得嘉奖!”
董思宗在来见沈溪前,已经做好挨训的思想准备,却未料沈溪不但没加训斥,还提出表扬,当下赶紧道:“全靠大人提点,下官不敢居功!”
“嗯!”
沈溪再次点了点头,道,“今年入夏以来浔阳江三次大汛过去,大江、大湖沿岸均未发生决堤现象,说明各级官府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不过现在依然是汛期,防洪工作不得懈怠,本官离开南康府后,沿湖堤岸的修补和加固工作,本官想请董知府亲自负责,不知你……”
董思宗一听有些发愁,心想,就知道沈大人来没好事,这不,刚表扬我两句,就安排我看守维护江堤,这是多遭罪的事情!
尽管心里非常不情愿亲自负责江堤,但他却不得不装出欣然的模样,恭敬行礼:“大人安排,下官一定尽心竭力!”
“嗯!”
沈溪拿出一份文本,交给董思宗,“这里是本官总结的问题,你看过后,让下面的人按照要求修堤,若缺少钱粮,一是由总督府衙门拨付,再就是江西布政使司衙门出一部分,最后若还有不足,则需要你自己想办法,发动地方士绅的力量……”
“今年完成一次大的修缮,未来十年到二十年应该都不成问题,让地方士绅对他们自己的生命财产负责……决口后,损失最大的还是他们!”
董思宗连忙应承下来,随后他想请沈溪回南康府城星子县城好好招待,沈溪却直接回绝,道:
“本官明早便会启程北上,有长岭、青山前往九江府治所在的德化县城,这里的事情就交给董知府你了!”
董思宗道:“是,沈大人您放心去便是,防汛之事地方上年年都在做,下官虽不精于此道,但有经验的老河工有不少,必不会让大人失望。以后大人有何提点,只管来信,下官必当照办!”
……
……
随后,沈溪又亲自向环鄱阳湖的饶州府去信,安排好防汛工作,这才准备动身,沿着庐山东麓北上九江。
王禾得知消息,再次求见沈溪。
“……大人,您何必急着走呢?就算南康府这段湖岸您查看无误,不还有别的地段?大人您这一走,末将想再聆听您的教诲就不易了!”
王禾依依不舍,毕竟沈溪刚带着他立下大功,朝廷虽有所赏赐,但毕竟不是北方九边对蒙元余孽作战,除了受封龙虎将军外,也就获得世袭的卫指挥使加衔,也就是说,他的儿孙可以世袭卫指挥使职务,但距离封爵尚有不小差距。
沈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侧头问道:“王将军想聆听何教诲?”
王禾急切地道:“当然是大人到西北履职时,能带上末将,让末将可以时刻听从大人调令,跟鞑靼人作战!”
王禾知道沈溪要走留不住,便把自己的希望说出来。
沈溪有些诧异:“你从哪里听到本官会到西北任职?如今三边和宣大一线皆无战事,就算有也轮不到本官领兵……相较而言,本官还是喜欢留在南方当太平官,王将军这愿望看来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了!”
王禾叹道:“大人实在太过谦逊,谁都知道大人在军事方面的才华,您领兵打了大小战役十数次,无一败绩,就算以一敌十也都取得胜利,若是西北遇险,朝廷能不派大人前去坐镇?”
“下官听说,陛下登基后已多次问询大人的事情,想必距离大人征调回京的日子已为期不远……”
沈溪笑了笑,道:“看来朝廷动向地方上议论不少嘛!”
王禾笑呵呵道:“真的假的不清楚,但有些事下官却明白,那就是朝廷肯定要征调大人回京,有本事的人,当然应该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而大人的本事,足以在朝中做个部堂,让大明所有地方官都能得享您的福荫,而非留在地方……”
沈溪没好气地看了王禾一眼:“行了行了,好听的话你不必多说,本官有多大能耐,自己最清楚。”
“这次北上九江,你跟本官一道去,九江张知府刚调任南京,新知府尚未到任,地方上防汛工作一片混乱,你跟本官前往,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本官在九江府大概会停留半个月,你不是想聆听教诲吗?到时候别厌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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