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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臣先后进入酒肆,直接上到二楼,这里宴席已经备好。

    整个二楼只设两张酒桌,灯火辉煌,把偌大的空间照得透亮,朱厚照非常喜欢这种明亮的环境,好像要把晚上当成大白天来过。

    “诸位爱卿,请入席!”朱厚照一摆手。

    在场不是宫中赐宴那种传统的地席,而是采用的圆形酒桌,这种酒桌本来没什么,但没说明谁坐哪一桌,朱厚照倒是自顾自地坐在靠东一张桌子正位上,至于其余位子该给谁,并没有提前安排。

    刘瑾凑上前,小心问道:“陛下,不知这宴席如何排位?”

    朱厚照这才记起来,打量张苑,不悦地问道:“你没有提前排好?”

    张苑赶紧跪下道:“回陛下的话,是奴婢未想周到,请降罪!”

    “没用的东西。”

    朱厚照骂了一句,随即手一招,“爱妃先坐。”

    之前花妃一直没说话,旁人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谁,现在朱厚照开口,等于说是正式向亲近的大臣进行推荐,不过他只是一句“爱妃”,没人知道这女人是谁。

    众所周知,朱厚照除了有个皇后外,就连当初选后的另外两名候选女子都被他摒弃在宫门外,朱厚照身边并没有带妃嫔称号的女人。

    花妃不敢落座,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沈溪一眼,却见沈溪也在眯眼打量她,二人对视的瞬间,花妃赶紧把目光避开,怕被沈溪察觉端倪。

    当初她跟在李衿身边,跟沈溪有一面之缘,也就是沈溪为李衿画像的那一次。

    所以她怕被沈溪认出,但其实沈溪从见到她第一面起,就已经感觉这人好生眼熟,之前沈溪没想过这位突然在豹房声名鹊起且对自己抱有恨意的花妃是何来头,到此时心中已然有数。

    尽管花妃没主动落坐,依然被朱厚照一把拽到座位上,随后抬起头道:“沈卿家,杨卿家,别杵着了,坐吧!”

    “多谢陛下赐座。”

    沈溪行礼后,跟杨一清一起坐在了席位上,但并不是朱厚照身侧,沈溪有意让开一个位置。

    朱厚照斜着打量刘瑾一眼:“你也坐。”

    刘瑾正要往朱厚照身边那个位置坐下,突然发现小皇帝脸色不善,他这才发现,其实沈溪这位子并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留给吏部尚书张彩的,毕竟名义上吏部天官乃是六部之首。沈溪主动让座,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坐到朱厚照身边。

    “去旁边,那一桌你来领衔。”朱厚照吩咐道。

    刘瑾心里有些憋屈,自己明明在朝已是“九千岁”,位高权重,这种公开的场合却连主桌都没资格上,这让他很不甘心。

    不过刘瑾还是依言到了次席坐下,剩下的人基本也都知道该怎么坐了。

    张彩、曹元作为文官,坐到了主桌,朱厚照身侧花妃旁空了两个位置,如此也算各有其位,至于魏彬、张永、王陵之和仇钺只能坐到次桌,但即便如此次桌依旧未坐满。

    朱厚照最初邀请的,远不止眼前几位,还得加上内阁的谢迁、焦芳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张懋、张鹤龄和张延龄,甚至是六部尚书,但可惜都被刘瑾想方设法给搅黄了。

    朱厚照环视一圈,点点头道:“既然能来的均已到齐,那就开席吧!”

    ……

    ……

    随着朱厚照一声令下,酒席终于开始。

    尚膳监先是上了酒水,接着上了熏制食物,比如熏鱼、熏肉、火腿等,切片装盘,然后是天香鲍鱼、琵琶大虾、一品豆腐、香烹狍脊、烤鹿脯等主菜,可就算是赐宴,每一桌也只上了十三道菜,看起来略显寒酸。

    朱厚照笑道:“朕平时务求节俭,不善膳食,饭能管饱便可,诸位卿家可不要嫌弃。”

    这话说得相当违心,在场的人谁都知道,朱厚照对于吃的或许没太多挑剔,但喝的和玩乐那是样样求极致,朱厚照一个月吃喝玩乐上的花费,大概就等于弘治皇帝在位期间每一年的花销。

    就这样还敢大言不惭说节俭,就算是刘瑾心里也腹诽不已,但嘴上阿谀奉承的话却源源不断。

    “……陛下仁心仁德,处处以百姓为先,实乃千古明君。”刘瑾睁眼说瞎话,一副要把自己也骗倒的架势。

    朱厚照眉开眼笑,亲自倒上酒水,站起来道:“此番宁夏叛乱能顺利平息,多亏诸位卿家鼎力相助,诸位实乃大明柱梁,朕之股肱,朕定不会负了诸位今日努力!敬诸位三杯!”

    “谢陛下天恩。”在场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总要做足,朱厚照既然已站起来敬酒,身为臣子可不能坐着,朱厚照举起酒杯,他们也得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添满,高高举起,接受皇帝的敬酒。

    连喝三杯,朱厚照施施然坐下,他年岁不大,但酒量已锻炼得不错,面色如常。

    在场之人跟着饮下三杯后都坐了下来,没人动筷,赐宴上菜肴味道如何没人留心,武将和宦官在意的是军功,沈溪和杨一清更关注如何斗倒刘瑾,刘瑾则把注意力继续放到沈溪和杨一清身上。

    朱厚照道:“诸位卿家,你们刚从宁夏镇回来,且说说那里如今局势如何?”

    “当然是一片安宁。”刘瑾抢白,笑着说道,“有陛下天恩庇护,百姓必定感念陛下恩德!”

    朱厚照皱眉道:“朕问你了吗?沈卿家,你来说吧。”

    刘瑾又被朱厚照教训,不由恶狠狠地瞪着沈溪,想要用眼神威慑沈溪,沈溪不动声色地侧头面向朱厚照,好像根本就没留意到刘瑾的目光。

    沈溪心平气和道:“回陛下的话,正如刘公公所言,宁夏镇如今已大致太平,微臣临时委命宁夏总兵人选,乃是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前延绥副将林恒。固原地方兵马,已经撤到黄河东岸。”

    “嗯。”

    朱厚照点头嘉许,“沈卿家曾在三边任总制,对西北军政体系应是了若指掌,安排的人选一定合适,至于固原人马确实应该早日撤回原驻地,不能久留宁夏……”

    沈溪道:“臣请陛下早些将军功落实。”

    “沈卿家已经两次在朕面前提及此事,看来对此很在意啊……不知沈卿家可有将军功犒赏奏疏一并带来?不若朕就在这里直接批复!”

    朱厚照好像忽然来了兴致,准备当场做出决定。

    刘瑾可不能让沈溪拿奏疏出来,赶紧劝阻:“陛下,今日不是赐宴吗?一切先等宴席结束再说为宜,再说沈大人不可能带着奏疏来宫中赴宴……沈大人,您说是吧?”

    说完,刘瑾又瞪着沈溪,好似在说,你敢把奏疏拿出来,我立即下令在你家放火,让你全家死翘翘。

    (本章完)



    不但刘瑾紧盯着沈溪,两桌酒席的客人也都提高了注意力,尤其是张永和杨一清,二人目光中满是期冀,很想让沈溪来充当斗刘瑾的出头鸟……如今他们也已被刘瑾胁迫,没有心情再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沈溪道:“具体奏疏,微臣未带来,不过之前已转呈陛下。”

    朱厚照“哦”了一声,好似明白什么,看着刘瑾道:“刘公公,你这就去司礼监把沈尚书的奏疏拿来……朕之前未及批复,现在当着功臣的面,把事情定下来。”

    刘瑾一听自己被打发去拿奏疏,顿时紧张起来。

    他非常不情愿在朱厚照跟沈溪见面时离席,这关乎他的切身利益,赶紧道:“陛下,不如让老奴派人去?”

    酒桌上突然一片安静,空气好像一下子凝滞了。

    朱厚照随便一句话,便有可能引发巨大反应,在刘瑾去或者不去的问题上,直接会造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也可。”

    朱厚照没有勉强,虽然对刘瑾拒绝他的差遣有些不爽,但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他不想给刘瑾太多难堪,不管怎么说刘瑾都是他指定的司礼监掌印。

    张永一听非常失望,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杨一清和沈溪的脸色倒还正常,目送刘瑾离席……没走多远,就在楼梯口的位置,等他叫来人把事情安排好,马上又回到酒桌边,然后用挑衅的目光望了沈溪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的阴谋不会得逞!

    沈溪依然面带微笑,似乎未受影响。

    朱厚照见气氛有些凝重,笑了笑道:“诸位卿家,朕今日不但为你们准备了酒席,还有娱兴节目……张公公,可以开始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酒肆旁一块好似帷幕的锦缎向两边打开,随即呈现出了一个装饰奢华的舞台,舞台上站立着十多名身穿五颜六色霓裳的少女,后面则是一排手拿各种乐器的奏乐人。

    音乐起,少女们翩翩起舞,朱厚照看得兴致勃勃,王陵之和仇钺这样平时在西北很难碰到女人的军汉,会觉得无比眼热,至于沈溪、杨一清这样的文官,还有对女子没什么感觉的太监来说,就觉得这舞蹈乏善可陈。

    一曲终了,朱厚照用力拍手,似乎对表演很满意。

    有朱厚照带动,在场的人不得不拍手,众人收回目光后,朱厚照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刘瑾笑着恭维:“陛下亲自安排的节目,自然无比精彩,老奴真是生平仅见。”

    “对,对!”

    曹元谄媚地道,“市井间哪里有如此华丽的舞蹈表演?毕竟是宫里的舞乐,让微臣大开眼界。”

    刘瑾的话让朱厚照十分得意,至于曹元说什么他就不那么在意了。沈溪回朝,朱厚照马上便调曹元去南京,足见他对这个兵部尚书不满意。

    朱厚照道:“别急,还有别的演出……乃是说书……”

    ……

    ……

    舞蹈之后,是评书。

    评书内容便是沈溪写的《天龙八部》,这可比这个时代流行的说本有趣多了,就连张彩和杨一清都听得全神贯注,他们不太清楚这完全用白话文写的说本是何来历,但毕竟这是皇宫里的演出,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心里暗自揣摩。

    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他知道人物发展脉络和前因后果,听到精彩处拍案叫绝,而那些骤然听到这故事的人,虽然也觉得有趣,但毕竟出场人物过于纷繁复杂,光靠说书人一张嘴说,让人难以理解,越听下去疑惑越多。

    沈溪默不做声,很多时候干脆闭上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而他这边关注度相当高,不但刘瑾等阉党成员习惯性地偷瞄,就连朱厚照和花妃也频频往这边瞅。

    等说书人退下,朱厚照似乎很关切:“沈卿家,为何朕看你很疲累?”

    沈溪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从宁夏镇风尘仆仆赶回京城,一路都未能好好休息,回京后,又因军功犒赏之事忙碌到今日入宫前,刚才饮了几杯,不胜酒力,所以……微臣感觉有些疲倦。”

    “哦。”

    朱厚照释然点头,接受了沈溪的说法。

    刘瑾赶紧站起来劝谏:“沈大人既然累了,为何不早些回去休息?陛下,老奴实在为沈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感觉心疼,陛下恩典,不如让沈大人早些回去为好。”

    “啊?”

    朱厚照可没想过这么早就让沈溪离开,他还有许多话想要跟沈溪说,虽然之前师生二人闹掰了,但事后朱厚照有些后悔,沈溪在他心目中,不单纯是个东宫讲官或者是大臣,以朱厚照这样的年龄,沈溪充当着一个亦师亦父的角色,朝中没人能跟沈溪一样,板起脸来说话,还能让他心悦诚服接受。

    张彩趁机出来帮腔:“陛下,刘公公说的是,之厚远道而归,必然疲倦不堪,不如让他早些回去歇息,至于军功犒赏之事,有陛下和刘公公在,一定能圆满解决。”

    “臣等附议!”

    曹元跳出来充当跳梁小丑。

    朱厚照看这架势,本不想同意,但连沈溪自己都提出很累,他若拒绝的话,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于是道:“既如此,那沈卿家……先回去歇息吧,有时间的话,朕再跟你好好聚聚。”

    “微臣告退!”

    沈溪站起身,恭敬行礼,面色极为严肃。

    刘瑾阴阳怪气地道:“沈大人喝上几杯便不胜酒力,如此出宫怕有些麻烦,不如派人护送沈大人归家?”

    “也好。”

    朱厚照可不知刘瑾本意想要找人盯着沈溪,以为这是一番好意,不疑有他,便让魏彬去送客。

    沈溪与魏彬一道离开酒肆,刚从楼上下来,便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他知道,当天刘瑾在皇宫内外布置有很多眼线,就算他说离开,刘瑾也没有放松警惕,依然会派大批人手盯着他。

    沈溪全当不知,径直往东华门而去,由东安门出宫。

    ……

    ……

    宫市赐宴,因沈溪的离开而索然无趣。

    朱厚照安排的节目,说是为有功之臣准备,但主要是让沈溪看看,希望能得到沈溪的认同。

    但沈溪从开始就表现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又提前退场,让朱厚照心里不是个滋味。

    朱厚照心情不佳,刘瑾和一众阉党成员却是欢欣鼓舞。

    沈溪离席,意味着心腹大患终于远离皇帝,此后再想面圣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至此安化王谋反之事终于告一段落,刘瑾不用再担心有人旧事重提。

    至于杨一清和张永则情绪低落,二人肩负参劾刘瑾的重任,现在沈溪率先离开,他们更不敢出来说话了……明摆着的事情,自己的府宅正面临被人纵火的危险,不如老实一点,跟沈溪学学。

    不多时,刘瑾派去的人把沈溪的奏疏拿来。

    朱厚照仔细看了一遍,颔首道:“原来首功应该归仇将军和林将军,一个是拨乱反正拿下贼首,一个带兵进城平叛……既然林将军已被安排为陕西都指挥同知,那朕就封仇将军为陕西都指挥佥事,进伯爵,刘公公以为如何?”

    刘瑾看了仇钺一眼,觉得仇钺是自己人,这会儿正好趁机收拢为己用,笑着道:“不如封仇将军为咸宁伯,让仇将军代林将军为宁夏总兵?”

    因为林恒是沈溪的人,刘瑾不想让宁夏镇被沈溪控制,便提出让仇钺替代林恒。

    朱厚照皱眉:“沈先生已做出安排,显然是认为林将军的功劳比较大,作何要擅自改变沈先生所做决定?”

    听到这话,仇钺心中很是不忿,在其看来,自己才是宁夏平叛首功之臣,现在却因为林恒是沈溪旧部,而让林恒钻了空子,心有不甘。

    但他没有话语权,能面圣都属不易,唯有靠刘瑾帮忙说话。

    刘瑾道:“陛下,到底擒获贼首之人是仇将军,而非林将军……仇将军又是宁夏本地人,让仇将军治理宁夏,不比林将军更有经验?老奴也是为地方安稳考虑……”

    “嗯……”

    朱厚照在国事上没有太大主见,基本是人云亦云,完全放权给刘瑾做事。思索半响,最后他点头道:“那一切便按照刘公公说的办,仇将军进宁夏总兵,陕西都指挥佥事,再进咸宁伯。”

    “微臣叩谢陛下天恩。”

    仇钺赶紧跪下来,向朱厚照磕头。

    刘瑾看过去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得意,显然,这次论功请赏他大获全胜,不但沈溪没拿到首功,就连其委命的林恒也被撤换。

    刘瑾心想:“下一步就是赶紧让陛下把沈之厚打发到西北,或者干脆将其调到西南或者东南偏远之地,让他一辈子回不来!”

    虽然所有目的均已达到,但刘瑾还不想罢休,而是继续扩大胜果,再次建言:“陛下,以老奴所得消息,沈大人和杨大人自西北回朝,鞑靼人便卷土重来,如今已侵犯三边各地,西北各关口都在告急……”

    当刘瑾说出这消息时,朱厚照瞪大了眼睛,感到非常扫兴。

    本来酒宴的气氛挺和谐的,沈溪提前退场也没受太大影响,但突然间刘瑾奏报西北有军情,大煞风景。

    张永和杨一清惊愕无比,在他们这样对西北的情况知根知底的人看来,刘瑾欺君已是明目张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居然也敢信口开河。

    朱厚照皱眉:“刘公公,这事儿你为何早不说,非要等沈先生离开再禀奏?你不知道沈先生的军事造诣在朝臣中无出其右者,刚才朕还没来得及问他西北现在情况如何,各关口防务怎样……毕竟沈先生刚从西北走一遭回来,应该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

    刘瑾看了一眼杨一清,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容:“陛下,这不还有杨大人在么?杨大人也是自西北归来,他对那里的情况应该也很清楚。”

    “对,还有杨卿家。”朱厚照目光落到不明就里的杨一清身上,“杨卿家,你先说回京师这一路见闻,长城内外关防务如何,再者鞑靼人之前一轮南下劫掠,具体情形如何……朕要听细节!”

    面对子虚乌有的事情,杨一清根本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无助地望了刘瑾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狠毒凶戾的神色,他知道这是刘瑾在试探他,如果他现在说最近西北根本没发生过鞑靼扰边的事情,那自家宅子就要遭殃了。

    杨一清吞吞吐吐地道:“回陛下,微臣自西北回京的路上,鞑靼人……已撤兵,并未看到鞑靼人踪迹。”

    以杨一清耿直的性格,被人要挟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懊恼可想而知,但他实在没辙,现在连皇帝宠信有加的沈溪都主动退缩了,他强出头的话没有任何效果不说,还会连累到家人。

    以往这班文臣心目中,沈溪根本没有发言权,无法左右朝堂言论,但随着时间推移,再没人把沈溪当作无知少年看待,甚至还将沈溪的举止当成自己不作为的借口……你看沈之厚都没站出来挑头,我凭何要当那出头鸟?

    朱厚照道:“也是,杨卿家跟沈先生一起回来,沈先生跟鞑子打了不计其数的仗,没有一场是输的,就算以寡敌众也能大获全胜,那些鞑子不怕才怪,怎么可能出来袭扰你们班师回朝之途?”

    王陵之听了觉得不太对劲。

    沈溪是退场了,但王陵之没走,他性格耿直,西北有没有鞑子犯境,他清楚得很。

    王陵之正要起身进言,却被旁边坐着的张永一把按住,张永连连向王陵之使眼色,低声警告:“这里可有你说话的份?”

    “那……”

    王陵之有些不甘心,但见张永态度坚决,而他面对皇帝又没多少底气,只能忍气吞声,暗忖:“回去后我一定要问问师兄西北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为何我没听说有鞑子犯境?”

    朱厚照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什么,良久后道:“沈先生刚从西北撤回,鞑子又开始闹事,但凡不把他们给消灭了,这些鞑子还是会持续侵犯我大明疆土,也是时候好好教训一下了!”

    刘瑾道:“谁说不是呢?陛下,如今西北经过叛乱,正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再者陛下平草原的国策,要明年才能执行,不如……就先让沈尚书继续到西北治理军务,让其兼领三边军务?”

    “嗯?”

    朱厚照听到这话,多少有些怀疑,之前沈溪没回朝时,刘瑾就一直在他这里吹耳边风,试图让沈溪留在西北。

    现在沈溪刚回来,刘瑾又进言,又是拿西北有紧急军情做文章,其中会不会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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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刘瑾见朱厚照犹豫不定,立即添加砝码,道:“西北军务,以沈尚书最为了解,三边以及宣大之地军将,沈尚书都认识,有他坐镇方可保我大明边塞无恙……”

    朱厚照皱眉:“可朕刚刚委命沈先生回朝任兵部尚书!”

    “陛下,大可让沈尚书领兵部尚书的同时,前往西北打理军务,先皇时也有过马负图的先例,正好明年陛下不是要平草原么?”刘瑾笑呵呵道。

    朱厚照眉头紧皱,心底并不赞同刘瑾所言,但一时间他又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案,愣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杨一清道:“杨卿家,你在西北多年,对那里的情况也很了解,让你领三边军务,可能胜任?”

    杨一清赶紧站起来表态:“微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对于杨一清来说,巴不得早点离开京师这是非之地,刘瑾当政的结果,就是朝中吏治腐败,没有人愿意为朝廷无私奉献,官员开始变得自私自利,本来杨一清就不想加入阉党行列,有机会去三边当总制,当然好过留在京城。

    “那好……”

    朱厚照正要正式下达命令,刘瑾气急败坏地站出来:“陛下,还是要慎重!三边乃大明屏障,换他人怕是难以支撑大局,这差事非沈大人不可,旁人没这能力!”

    朱厚照话已出口,却被刘瑾逼得硬生生收了回去,当下黑着脸喝问:“刘公公看来,非沈先生去不可,是吗?”

    “非沈尚书不可!”刘瑾态度坚决。

    张彩见状也出来进言:“陛下,以在边军中的声望以及对外夷的威慑力来开,的确非沈少傅不可,有他在西北,才可震慑鞑靼人,其他人可达不到这效果!”

    这下朱厚照无话可说了。

    他仔细思索一下,的确,鞑靼人怕的是战无不胜的沈溪,杨一清去或许能镇得住地方那些地头蛇,但在震慑鞑靼人方面就力有不逮了。相对而言,杨一清只是无可奈何下的选择,沈溪才是最佳人选。

    场面一时间非常尴尬,朱厚照想做的决定,被刘瑾和张彩联手进言劝阻,心里面非常厌恶这种状况,尤其是在这么一个需要展现皇帝威信的场合。

    “这件事容后再议……”朱厚照态度不善。

    刘瑾可不愿让这件事有所转圜,力争把事情落实,继续劝谏:“陛下,之前兵部曹尚书进言,过去几日,偏头关外以及张家口堡等地连续出现鞑靼主力,至少有数万人马,这可能是鞑靼人大举进犯中原的先兆,若此时西北无人坐镇,很可能会出现防务上的空虚,到那时……大明怕是有倾覆的危险。陛下要平定草原,可不能被鞑靼人先发制人,提前获得机会……”

    “住口!”

    朱厚照突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在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下意识地垂下头,唯有刘瑾好像不怕朱厚照生气,跪在地上继续进言:

    “老奴也是为大明江山社稷着想,若陛下不委命沈尚书往西北安定地方,便让老奴这昏聩之人替陛下扛着兵器上前线吧……”

    到此时,刘瑾图穷匕见,直接进行要挟。

    你不是不想让沈溪去西北吗?那我去!

    或者我干脆不干了,看以后谁能替你打理朝政,帮你敛财,让你继续过这种花天酒地的生活!

    朱厚照听出刘瑾话语间浓浓的胁迫意味,心中非常着恼,死死地瞪着刘瑾,却没机会发作,毕竟刘瑾把自己摆在了道德高地上,好像所做一切都是为朱氏江山着想,若朱厚照强留沈溪,就是为一己私利。

    “呼呼……”

    现场听不到别的声音,唯有朱厚照粗重的喘息声传来。

    过了许久,朱厚照气息稍微平顺了些,摆手道:“既如此,那就安排沈先生去西北,担任三边总制,总理西北军务……张永,你去给沈先生当监军,你跟随沈先生出征多次,应该能帮到他的忙……”

    张永跪下来道:“是,陛下。”

    这会儿张永完全没有胆色检举和揭发刘瑾,他看出来,刘瑾无法无天,就算在朱厚照跟前说一些事,也未必有效,而且现在朝中重臣中大部分都站到了刘瑾一边,也就是投身阉党。

    “陛下,让老奴去吧。”

    刘瑾哭诉道,“老奴愿意为陛下出一份力!”

    朱厚照道:“不用你去了,你留在京师,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朕自然会把你打发到苦寒之地去受罪!”

    刘瑾道:“陛下,那是否让沈尚书将京营人马带去?”此话一出,意味着刘瑾不但要让沈溪发配西北,就连沈溪当兵部尚书时换戍京师的地方兵马也要一并调走,他觉得这些人马留在京师周边会成为心腹之患。

    朱厚照黑着脸道:“让沈尚书自己选调人马吧!”说到这里,他扫兴地站了起来,道,“朕累了,先回去歇息,爱妃,陪朕一起回乾清宫!”

    ……

    ……

    赐宴以朱厚照带着花妃回乾清宫告终。

    朱厚照走的时候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刘瑾虽然看出来了,却不觉得如何,在他看来这个小皇帝很健忘,只要让其一直沉迷于吃喝玩乐,那就必须事事倚重于他,适当地给皇帝一点压力未尝不可。

    刘瑾等人恭送朱厚照离开,然后各自出宫。

    此时刘瑾非常得意,这次赐宴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最终的结果也是他取得完胜告终,今日不但逼迫沈溪成了闷嘴葫芦,还顺利促使其发配出京,到西北去担任三边总制。

    “便宜这小子了,让他担任三边总制,等于说他手上依然握有军政大权。”刘瑾嘚瑟不已,“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那小子到了三边之地,也会跟他在宣府时一样,空让其顶个名头,没有实际权力!”

    “刘公公……”

    张彩、曹元过来跟刘瑾打招呼,想知道接下来如何做。

    刘瑾目光并未落到二人身上,而是看着自宫门处急匆匆赶回来的魏彬和孙聪,刘瑾没有理会魏彬,而是直接问孙聪:“沈之厚人呢?”

    孙聪看了看在场的杨一清和张永等人,其实不太想在这种场合跟刘瑾对话,但明显今日刘瑾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笃定就算有外人在场也不敢说什么,目光中满是强迫,于是无奈回答:

    “按照公公吩咐,已将沈之厚送出宫门,这次全程有人盯着,他应该是直接回府去了……”

    “哼!”

    刘瑾冷哼一声,然后得意洋洋地道,“算那小子识相,若敢胡言乱语,看咱家不剥了他的皮!”

    说话间,刘瑾打量杨一清和张永,声色俱厉。

    杨一清和张永神色间颇为忌惮,接触刘瑾的目光后,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恰好此时仇钺走了过来,孙聪瞥了仇钺一眼,然后请示:“那公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刘瑾冷笑不已:“既然沈之厚识相,那就暂时放过他,不过要防备他在暗中搞鬼,在他离开京师前,沈府一定要给咱家看好了,有任何异动就将他的府宅一把火给烧了,鸡犬不留!”

    这话说得很是猖狂,简直是目中无人,就算杨一清和张永心中气愤难平,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现在不但沈宅被人盯着,他们自家的府宅也未能幸免。

    仇钺上来谄媚地道:“刘公公,卑职感激您在陛下面前提点……”

    “原来是仇将军,以后宁夏军务就全靠你了,尤其沈之厚到三边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刘瑾笑眯眯地对仇钺道。

    仇钺哪里能看不出沈溪跟刘瑾之间的矛盾,陪笑道:“公公说的是,卑职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一切都听从公公您吩咐。”

    作为新晋的咸宁伯,在一个阉人面前寡廉鲜耻,一点儿都不顾及脸面,张永看到后忍不住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这老东西,不想活了!”

    刘瑾对着张永的背影怒道,“克明,回头知道该怎么做吧?”

    孙聪见这架势,虽觉得刘瑾猖狂过头,但还是恭敬领命:“在下明白!”

    ……

    ……

    朱厚照带着花妃回到乾清宫。

    本来他打算在宫市内过夜,但因跟刘瑾产生争执,心里很不爽,如此他没了在宫市留宿的心情。

    好在他身边有花妃,这一夜不会无聊。

    在哪儿喝酒都一样,反正是有酒有仙丹有美人,他也想体验一下在乾清宫胡搞是什么滋味。

    “……这刘瑾,愈发不识相,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朱厚照这话是在乾清宫寝殿当着花妃的面说出来的,在场除了花妃外,还有跟在朱厚照屁股后的张苑,由始至终张苑都缄默不言。

    花妃不敢就朱厚照的怒气发表评论,恰在此时朱厚照好像记起什么来,问道:“小拧子人呢?”

    张苑回道:“陛下,拧公公被刘公公调去豹房,说是要在那边值守。”

    这回答很直接,让花妃不由侧目看了过去,以她的精明,似乎意识到什么,照理说就算小拧子去豹房是被刘瑾调动,张苑也不敢说得如此直白。

    “什么?”

    朱厚照有些惊愕,“刘瑾这是要干什么?为何要把小拧子调去豹房?朕今日可未打算离宫……”

    张苑哭丧着脸道:“回陛下的话,不但拧公公被刘公公调去豹房,今日宫内所有管事太监都被调遣离宫,若非陛下今日要留奴婢安排宫市之事,奴婢也要去御马监值守……今日刘公公不允许任何人到宫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瑾还管到皇宫里来了?”朱厚照惊讶地问道。

    张苑突然跪下,不断给朱厚照磕头:“陛下,如果您相信奴婢的话,奴婢……愿意以死进谏……”

    “嗯?”

    朱厚照根本没料到张苑居然会有如此举动,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说!”朱厚照道。

    张苑先是抬头看了花妃一眼,似乎想提醒花妃在场不那么适合,朱厚照却厉声道:“再不说的话,朕把你大卸八块!”

    张苑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块白色的绢布,随即他把绢布恭敬地举过头顶,声嘶力竭道:“陛下,此乃今日沈尚书入宫时交给奴婢,让奴婢进献给陛下的血书!”

    “啊!?”

    朱厚照原本端坐如初,闻言几乎跳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张苑,整个人都懵了。

    不但朱厚照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旁边的花妃也怔住了。

    “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朱厚照喝道。

    张苑一字一句地咬着牙道:“乃是兵部沈尚书托奴婢进呈给陛下的血书!当时奴婢正要由东华门出宫,去御马监值守,却被陛下派人召回,沈尚书适逢其会,便托付奴婢重任!”

    朱厚照缓步走到张苑身前,当他把手落在那绢布上时,才看清楚原来绢布的另一侧乃是瘆人的血色,血迹渗透绢布,触目惊心。

    他一把将绢布抢了过来,打开来仔细一看,立即确定这是沈溪所写。

    “嘶……”

    朱厚照看到上面的文字,不但字迹是沈溪的,就连文风也跟沈溪平时所写白话文相近,“……惊闻阉人刘瑾有谋逆之心,如今京师、皇宫内外俱为阉党所控,又将手伸向九边,掌控军队。臣恐赐宴进言于陛下之前而令其铤而走险,故具血书以谏,万请陛下出宫避祸商议除逆对策,关于西北军务另附书册,望陛下御览……”

    朱厚照看完上面的文字,怒气冲冲道:“还有书册,在哪儿?”

    张苑立即把另外一份奏疏呈上,朱厚照一把抓过来,打开仔细看过,上面文字不多,看完之后恍然大悟:

    “……好个刘瑾,原来之前西北根本就没有鞑子犯边之事,他在朕跟前虚报,乃是要隐瞒其不可告人之目的!”

    花妃虽然没看到沈溪进献血书的内容,但听朱厚照的意思,刘瑾是要谋逆,她到底跟刘瑾是合伙人的关系,急忙道:“陛下,这中间是否……有误会?”

    朱厚照急匆匆道:“朕不能在宫里久留,沈先生一定不会欺骗朕,刚才那场合朕就觉得有问题,为何沈先生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原来是宫里已被刘瑾那阉人控制,他知道说出来会对朕不利,所以想让朕离开皇宫再说。”

    花妃这下知道问题有多大了,不但沈溪血书进言说刘瑾谋逆,而且朱厚照还信了,花妃却将信将疑,暗忖:“刘公公已权倾朝野,他一个阉人难道还想当皇帝不成?”

    张苑急忙问道:“陛下,那现在……”

    朱厚照道:“沈先生已在血书中说了,朕必须要隐瞒身边人出宫,尽早跟他会合,商议诛除刘瑾之事……朕不能在宫里久留,张苑、花妃,你二人这就换上衣服,陪朕出宫。”

    “陛下,这……”

    花妃根本不理解朱厚照为何会听信沈溪的话,如此荒诞不羁的请求朱厚照居然也会照做不误。

    她可不知,朱厚照最怕的就是别人窃夺他的皇位,现在沈溪进言很详细,列举了刘瑾种种欺君之举,由不得他不信。而且朱厚照本身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就很严重,这是个不安份的皇帝,跟沈溪暗中联络除掉贼逆,对朱厚照来说并非什么荒唐事,甚至觉得很刺激,巴不得亲身参与其中。

    张苑却理解朱厚照的做法,道:“陛下,从何处出宫?”

    “就从东华门走,往豹房去,就算被刘瑾的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朕是去豹房,绝对不会想到朕已发现他们的诡计。”

    朱厚照说着,开始穿戴平时去豹房的便服。

    张苑想上前帮忙,朱厚照怒道:“还不帮花妃更衣?拿一身太监服来为爱妃换上,朕半夜出宫必定会引人瞩目……哦对了,朕也换身太监服,张苑,朕和花妃跟你出宫,你负责带路,应付那些侍卫!”

    “陛下……如此做未免有掩耳盗铃之嫌吧?”张苑不太想担责,尽管他知道自己已深入其中。

    朱厚照一脚踹到张苑的屁股上,怒道:“忘了当初朕是太子的时候,怎么出宫的?你个没用的奴才,姓刘的阉狗都要谋反了你都不知,还要沈先生回朝告知朕,再不赶紧干活,朕砍了你!”

    (本章完)



    沈溪自皇宫出来后,便坐上马车,往自己府宅而去。

    刘瑾派来的人盯着沈溪的马车停到沈府门前,看到沈溪下了马车进入大门,仍旧没放松警惕,沈府周边街巷周围依然鬼影憧憧。

    这些前来监视的人并非是市井流民,而是来自五城兵马司,全都是在职官兵。

    现在阉党控制京师内缉盗、治安等事宜,使得刘瑾可以肆无忌惮安排五城兵马司的人为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事实上刘瑾对朝中各派政治势力的打压,已到明目张胆的地步,并不觉得调用五城兵马司有何不妥。

    而此时沈溪本尊并未回府,进入沈府大门的是沈溪提前安排的替身,马车在回沈府的路上被掉包,刘瑾派去盯梢的人未能及时察觉。

    与此同时,谢迁从自己府宅侧门出来,在云柳带来的侍卫护送下,乘坐小轿,一路往城东而去。

    谢迁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相信云柳的为人,也相信这是出自沈溪的命令,不怕是刘瑾设下的陷阱,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朝中已无多少价值,对刘瑾无法造成威胁。

    “谢大人,到了……”

    就在谢迁昏昏欲睡时,轿窗外云柳说了一句。

    谢迁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

    云柳没回答,轿子停下后前方压低,谢迁不得不下轿,就在他站定准备质问云柳的时候,发现前方阴影中走过来几人,当前一人看不清容貌,但判断可能是沈溪。

    “之厚?”

    谢迁有些不解,等他借助前面昏黄的灯笼光看清楚相貌,越发惊讶,“你不是在宫里参加陛下的赐宴么?”

    沈溪拱手:“谢阁老久违了,请里面说话。”

    谢迁稍微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乃是个普通的四合院,这种房屋布局一时间难以断定在京城的确切位置,不过大概知道是在城东某处。

    老少二人进入房间,沈溪带来的随从退出门外,只有云柳守在门口。

    谢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溪道:“斗刘瑾进入最关键时刻,可以说,今晚刘瑾不死我就要有大麻烦,所以请谢阁老前来一起应对。”

    “你小子,到底演哪出?你不是进宫去了吗?跟陛下进言没有?你找老夫来议事算几个意思?”

    谢迁觉得不可理喻,沈溪出现的场合实在太出人意料。

    沈溪摇头:“学生府宅已被人控制,刘瑾打算今晚谋逆……”

    “嗯!?”

    谢迁打量沈溪,目光中惊讶更甚。

    旁人或许不明白其中利害关节,谢迁却清楚得很,以前沈溪跟他解释过,光靠刘瑾虚报战功,以及安化王谋逆所打旗号,又或者拿刘瑾贪赃枉法来说事,不可能让皇帝下定决心将其诛除。

    只有牵涉进谋逆大案,才能让刘瑾伏诛。

    谢迁道:“所以之前你并未在陛下面前检举刘瑾的罪行?”

    “嗯。”

    沈溪点头,“相信谢阁老很清楚,当时若说了,学生府宅很可能会被人付之一炬,府内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就算事后追究,刘瑾有的是理由为自己开脱……学生家人只会白白枉死……”

    谢迁想到孙女的安危,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你倒是说得轻巧,要给他安个谋逆大罪,但怎么可能……”

    谢迁很清楚,刘瑾只是个太监,所有权力均来自皇帝,诬陷其要造反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基本不会有人相信,更不要说对刘瑾信任有加的正德皇帝了。没有证据,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化,进而威胁到更多人的身家性命。

    沈溪道:“谢阁老请稍安勿躁,学生保证,只要我等配合无间,刘瑾谋逆之事便板上钉钉……谢阁老先不忙问太多,且让我把事情关键点跟你说明白……之后有一位重要客人来访。”

    “谁?”

    谢迁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客人不简单。

    沈溪摇头:“现在还不能说明,谢阁老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刘瑾谋逆罪证确凿,并非是在下诬陷……若此关键时刻谢阁老能挺身而出,那明日京师局势应该很快便可安定下来,朝廷将就此恢复正常。”

    “哼哼!”

    谢迁本来就在为沈溪不说明来客身份而着恼,生气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怕京师出乱子,你连老夫都不打算通知,是吗?”

    沈溪摇头:“谢阁老乃朝廷柱梁,岂能妄自菲薄?没有您老支持,学生怎能完成如此大事?谢阁老才是今日主导一切之人,稍后张永张公公便会过来会合……”

    ……

    ……

    沈溪和谢迁闭门商议对策。

    而此时朱厚照已出宫,前往沈溪相约之所,与之同行的除了张苑、花妃外,再无他人。

    本身朱厚照骨子里就有旺盛的冒险主义精神,再加上这次沈溪检举刘瑾谋反,他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跟刘瑾有联系,生怕泄露风声,干脆冒险出宫。

    与此同时,刘瑾滞留司礼监掌印房,总领全局,他要确保张永、杨一清、仇钺、王陵之等人回到各自府宅才能安心离开。

    朱厚照出宫后,马上发现不同寻常之处,东安门外随处可见带甲官兵,这些人都是刘瑾用来管控京城,提防意外发生。此外尚有一些人负责盯梢今晚入宫赴宴的官员,街头巷尾不时可见哨卡,戒备森严。

    朱厚照可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看到夜幕下到处都是人影,心头一凛,暗忖:“刘瑾分明是在调兵遣将,将皇城团团围住……他不会真的要谋反吧?”

    等朱厚照带着张苑和花妃进入一条弄巷,走到距离豹房只有一条街的地方,黑暗中见到人影晃动,朱厚照极为担心,叫过张苑,低声吩咐:“你去问问前面是否是沈先生派来的人……”

    “遵命!”

    张苑过去不多时,带着一人前来,这人朱厚照认识,正是当初正阳门之战时被他调在身边听用的马九。

    马九下跪:“小人见过皇上。”

    “原来是马将军,你是沈先生部属,是他让你来接朕的吧?”朱厚照精神振奋,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国乱出忠臣哪”。

    马九毕恭毕敬:“启禀陛下,正是我家老爷让小人前来迎驾。”

    “走走,赶紧带朕去见沈先生……朕快被他写的血书吓死了,京师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朱厚照一边问话,一边往小巷中间停放的马车而去,此时外面大街上正好有成队的五城兵马司官兵经过。

    马九往大街上探头看了一眼,回过身来小声道:“皇上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想到您在这里。”

    “都是些什么人哪?”朱厚照问道。

    马九回答不出来,张苑非常机灵,代为禀奏:“陛下,这是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现在五城兵马俱在刘公公控制下,照理说城内没大事发生的话,不可能出动,可现在到处都有官兵出没……说明京城将有大事发生啊。”

    朱厚照不由打了个哆嗦,惊慌地道:“那还等什么?快带朕去见沈先生,马上!”

    马九不敢迟疑,快步上前,搀扶朱厚照上了马车,随后花妃和马九也上了车,花妃和朱厚照留在车厢内,赶车的变成了马九和张苑,至于马九带来的人则跟在马车后一路小跑。

    马车行进大概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没等马九说话,朱厚照已急不可耐地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没等他站定,便见有人上前,朱厚照先是躲在马九身后,探头窥视,可惜夜幕笼罩下视野不佳,等来人行礼说话,朱厚照才算是定下心来。

    “沈先生、谢先生、张公公?”朱厚照站定后打量三人,神色间多有疑惑。

    除了沈溪和谢迁外,竟然有张永,除了谢迁之前未出现在赐宴上,沈溪和张永都曾进过宫市。

    沈溪道:“微臣冒死进血书请陛下至此,乃是因今晚有大事发生。”

    朱厚照眉宇间非常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沈先生请把话说明白。”

    张永突然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诉道:“陛下,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呜呜……”

    朱厚照眉头紧皱:“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永道:“老奴随沈大人班师,没等进京,就被刘瑾派去的曹尚书等人截住,曹尚书名义上护送我等进京城,实际上是监视,等老奴回朝后,才发现自家府宅被刘瑾派人包围,刘瑾当面威胁,若老奴敢在陛下面前乱说话,老奴府上将鸡犬不留!”

    “什么?”

    朱厚照气急败坏地喝问,“那你就什么都不说?任由刘瑾欺君罔上?”

    被朱厚照质疑自己贪生怕死,张永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溪道:“此事怪不得张公公,除张公公府宅外,京师内大部分官员府宅均被刘贼控制,且赐宴进行时,皇宫内外皆被阉党中人挟制,即便刘公公冒死进言,也只会引起刘贼防备,变生不测。”

    “以微臣所知,刘贼已掌握京畿兵马大权,他准备等微臣自宁夏回朝后,先将微臣控制住,再行谋朝篡位之举……主要是他怕贸然动手,微臣会领边军回朝拨乱反正!”

    朱厚照听到这里血脉喷张,心跳加速,已无法正常思考,沈溪所言合情合理,无可指责。

    他心想:“也是,如果刘瑾要谋逆,一定会先控制住沈先生,不然就算侥幸得手,最后沈先生也能带兵回来把他给杀了,但那时朕可就死翘翘咯,再也没办法吃喝玩乐……还好还好,刘瑾没提早动手。”

    ……

    ……

    刘瑾为防备朱厚照知道他在外面坏事做尽,几乎封锁了所有皇宫跟外界沟通的渠道,这也使得朱厚照所得消息几乎都来自于他人转述,具体情况如何,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之前刘瑾一再利用西北虚假军情打压沈溪,现在终于自食其果,朱厚照对于宫墙外的情况茫然无知,使得沈溪可以充分利用起来,让连续在朱厚照跟前撒谎失去信任的刘瑾丧失自辩的机会。

    朱厚照在沈溪等人簇拥下进入院中,沈溪问道:“陛下这一路前来,可有察觉京师有不同寻常之处?”

    朱厚照略微思索后说道:“朕发现京师内兵马调动频繁,具体做什么尚且不知。”

    “那就是了。”沈溪道,“这是刘贼准备包围城中文武百官和王公贵胄府宅,准备叛乱后,逼迫所有人效忠他。”

    朱厚照皱眉:“他一个没有子孙后代的太监,也想当皇帝?”

    沈溪道:“陛下有所不知,刘贼有一侄儿名刘二汉,有术士断言此子乃汉高祖刘邦转世,可成帝王基业,刘瑾信以为真,准备在谋朝篡位后立其为太子,刘贼百年终老后继承帝位。”

    “当真?”

    朱厚照对于刘瑾的家事完全不了解,立即转头看向张苑。

    张苑回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京城内传言甚广,刘瑾近来也每每以汉朝高祖族裔自居……不过也有人认为是刘公公政敌有意构陷,又恐其打击报复,故无人敢呈奏于陛下跟前。”

    朱厚照恼火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刘瑾果真有子侄后代?”

    这会儿朱厚照根本不管这刘二汉是否真被人批过命能当皇帝,只要刘瑾真的有本家侄儿,在朱厚照看来就不可饶恕,至于旁的事情他已不在意。

    沈溪请示:“请陛下下旨,马上捉拿贼逆刘瑾,以正视听。”

    朱厚照正准备遵照沈溪所言行事,之前一直没说话的花妃突然走了出来,看着沈溪,义正词严地问道:

    “沈大人说朝中谁谋反,谁便谋反吗?你将陛下请到这里来,却拿不出刘公公谋逆的证据,分明是居心叵测!”

    朱厚照没料到身边的女人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敢质疑沈溪的话,不过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打了个激灵,道:“沈先生,证据……”

    沈溪微微一笑,问道:“陛下是要证据为先,还是防止谋逆为先?”

    “嗯?”

    朱厚照一时间没弄明白其中内在关系。

    沈溪再道:“若刘瑾一心造反,今晚便会谋朝篡位,若陛下不当机立断,恐怕会有祸事发生。但若将刘瑾捉拿归案,将潜在的威胁清除,若最后证明刘瑾是清白的,臣愿以死谢罪!”

    “不用,沈先生言重了,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觉得这么做太过冒失,总归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

    朱厚照犹豫不决,他一方面想相信沈溪,一方面又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以至于他这个当事人竟然想抽身事外。

    谢迁上前道:“陛下,请您相信臣等,刘瑾如今已调动五城兵马司人马,甚至开始指派五军都督府出兵,宫内或许也有人要对陛下不利……如今朝中大多数人均附逆刘贼,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必须当机立断啊!”

    张苑也在旁帮腔:“陛下,不能犹豫了。”

    “那……那该怎么办?”朱厚照一脸茫然。

    沈溪道:“请陛下即刻调遣英国公张老公爷,由张老公爷坐镇五军都督府,将城内叛逆肃清。五城兵马司需要有人接管……陛下不可在此久留,京师内刘贼眼线众多,陛下不妨跟臣出去看看,以证明微臣并无虚言。”

    “好!就这么办,赶紧去找张老公爷,再就是派人接管五城兵马司,还有……哎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沈先生你来安排吧。”

    朱厚照慌乱不已,不过还是觉得沈溪言之在理。

    就算刘瑾只有一成谋逆的可能,也要把这件事当成十成来办,没时间找证据,大不了将人拿下后细查,如果证明刘瑾是被冤枉的,再还其清白就是。

    这也是朱厚照从来都不把太监当成人看待,在他眼里阉人本为家奴,用得顺手,或许会给好脸色,若生出二心,无需任何理由就能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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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跟随沈溪一起出了院子。

    谢迁没有停留,带上朱厚照的手信去找张懋,至于张苑、花妃和张永,则换了身便装跟在身后。

    一行人离开小院,摸黑向右边的小巷走去,张苑突然一指后方:“陛下,大事不妙。”

    朱厚照回首看了过去,但见左面临近大街的巷口涌进不少兵丁,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敲门,夜色中传来惨叫声和哭喊声。

    看到这画面,朱厚照身体抖个不停,心中为及时离开院子而庆幸不已。

    “沈先生,这……”

    朱厚照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沈溪。

    沈溪道:“陛下,这还不够明显吗?刘瑾察觉有异样,开始出动兵马在城内大肆搜捕了。”

    “那当如何?”朱厚照紧张地问道。

    沈溪看了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张苑和张永一眼,道:“此时应当命令张苑张公公领上直二十二卫人马,再以张永张公公往三千营营地,接管军权……如今三千营可在刘瑾掌控中,不及早拿下来恐变生不测。”

    “哦……沈先生刚才怎么不说?张苑、张永,你们赶紧带朕的兵符去……”

    朱厚照正要找兵符,忽然想起自己出宫时太过匆忙,根本没记着带这些东西,在身上摸索半天后苦着脸问道:“沈先生,朕忘了带兵符,如何是好?”

    沈溪发现朱厚照做事丢三落四,当即道:“陛下不妨让两位张公公自行前去,只要携带陛下手谕或信物便可……侍卫上直军和三千营将校知道二位公公在陛下跟前的地位,有他二人,保管没人敢造次。”

    “行,那你们现在就……不忙,先等朕把谕令写好。”

    朱厚照急忙找纸笔,可惜依然遍寻不得。

    好在沈溪早有准备,引导众人走进另一条胡同,来到一间紧闭的茶肆前,轻轻敲了敲门板。很快房门从里面打开,沈溪凑上前简单说了两句,便得到允许可以暂时借地方一用……这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沈溪手下的情报人员,根本就不缺桌椅和文房四宝。

    借助昏暗的烛光,朱厚照仓促地写了两份诏书,交到刘瑾和张苑手里。

    张永和张苑临行前,沈溪嘱咐道:“你们领军后,直接带人查抄刘瑾府宅,最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拿下,再便是将吏部尚书张彩、兵部尚书曹元等人逮捕归案,参与谋逆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由陛下亲审!”

    “是,是!”

    张永和张苑应声后匆忙而去。

    朱厚照急切地问道:“沈先生,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沈溪想了想,道:“先往沈府吧……相信刘贼发现臣失踪,定会派人四处找寻。他们不会想到这个时候臣会自投罗网,返回自家府宅……正所谓灯下黑,有时候最危险之所就是最安全之所。”

    “这可真是出其不意啊……行,就按沈先生说的办。”

    这个时候朱厚照对沈溪可谓完全信任,浑然忘记自己身边没有侍卫保护,甚至连个服侍的太监都没有,孤家寡人跟着沈溪到处跑,从未想过沈溪会害他。

    一行人出了茶肆,沈溪假装向老板谢过,然后带着人穿过胡同,小心翼翼往城北而去,这一路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到处砸门的五城兵马司官兵。

    至此朱厚照已完全相信沈溪的话。

    等来到沈府大门附近的巷口,沈溪突然停下脚步,朱厚照不明所以,探头向前看了一下,然后惊讶地问道:

    “先生为何不走了?以朕所知,前面就是先生的家……”

    “人还没撤!情况不太妙啊……”沈溪指着远处道。

    朱厚照仔细一打量,果然发现夜色掩映下,大批黑影在沈府门前晃动,顿时有些发怵。

    沈溪脸色一沉,向马九一摆手,马九马上带人悄悄靠了过去。

    不多时,马九赶回来复命,身后除了两具尸体外,还有一人五花大绑,嘴巴被塞上了烂布条。

    沈溪上前,扯下塞嘴布,厉声喝问:“可知我是谁?”

    “沈……沈……沈大人?”

    那人看清楚是沈溪,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沈溪没让此人见到朱厚照,事实上就算见了也不认识,沈溪继续喝问:“你是哪里来的贼人,胆敢围在我府宅周围,不想活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乃是北城兵马司副指挥焦上榆,刘公公调遣小的领兵在这里候着,随时听从调遣,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一把火将您府宅给烧了……小人只是奉命办事,求大人开恩哪!”

    朱厚照一听火冒三丈,冲上去喝斥:“直娘贼,你乃兵马司所属,居然敢奉乱命烧朝廷命官府宅,还有脸求饶?给朕拿兵器来,看朕不砍了他!”

    朱厚照是个暴脾气,之前他还有所怀疑,等亲自见到沈溪府宅被人围困,现在听到口供是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顿时再无怀疑,心中已把刘瑾当成实打实的逆贼看待。

    他正要找刀砍人,却被沈溪伸手阻拦,“陛下岂能为区区贼人脏了手?微臣自会找人处理……”

    本来沈溪没打算杀这个焦上榆,但现在朱厚照主动跳出来表明身份,为确保安全,不杀不行了。

    马九等人跟着沈溪从战场死尸堆里爬出来的,杀人自然是毫不含糊,沈溪一摆手,命令将人带到旁边解决掉。

    “沈先生,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京师已乱成这样,怕是皇宫那边也出事了……如果刘瑾找不到朕,恐怕会在城内大肆搜捕。”朱厚照担心地道。

    沈溪安慰:“陛下不必担心,谢阁老已去请张老公爷出山,再加上有张永和张苑两位公公带兵肃清叛逆,相信要不了多久,京城局势便会安定下来。”

    朱厚照颔首道:“希望如此吧!那现在……就干等着?”

    “嗯。”

    沈溪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怕是没有任何事情做……马九,你在附近随便找个院子,先从院墙摸进去,把人控制住,请陛下进去休息!”

    “是,大人。”

    刚刚杀过人返回来的马九再次领命而去。

    不多时,马九打开一户人家院门出来,朱厚照进到院子,见柴房那边亮着灯,原本这家人被强行带进柴房,在刀刃相逼下谁都不敢吭声,沈溪随即让马九带了银子进去安定人心,把这里当成临时落脚地。

    ……

    ……

    就在沈溪请朱厚照出宫,计划顺利展开时,刘瑾刚从皇宫出来,根本不知道一出大戏已开锣。

    尽管刘瑾对朱厚照有诸多不满,但尚未转化为仇恨,就算平日偶尔想到谋反自己当皇帝,事后也会吓得出一身冷汗……理智告诉他篡位绝无成功可能。

    刘瑾带着孙聪回到府宅,张文冕一直等候在那儿。

    张文冕上前,紧张兮兮地问道:“不知今日公公在宫中是否一切顺利?”

    刘瑾笑而不语,孙聪也笑了,安慰道:“炎光多虑了,不但沈尚书没有在陛下跟前说什么,就连张永和杨应宁也未敢多言,旁人更不用提了。”

    “沈之厚果真什么都没说?”张文冕有些不可思议,“这似乎跟他的性格不相符啊,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提?”

    说话间,张文冕蹙眉沉思,觉得事情太过出人意料,但具体哪里不对去无头绪。

    刘瑾道:“今日之事暂告一段落,陛下已同意让沈之厚去三边任总制,便宜这小子了……还是要趁早将其解决掉,最好让他在西北任上暴毙……之前几次刺杀都没成功,他不但不收敛反而行事越发肆无忌惮,老是给咱家添麻烦,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嚣张下去了。”

    孙聪非常为难:“可是……公公,此人身边护卫很多,且为人小心谨慎,之前他在宣府时,几个月连总督府大门都不出,实在难以找到机会下手。”

    “就不能买通他身边人?他带去的人收买不了,就收买地方上的人,在井水和他们买的米粮中下毒,咱家权倾天下,难道连个沈之厚都解决不了?若明年,陛下御驾亲征打鞑子,出了状况可如何是好?只要姓沈的小子死了,陛下绝不敢贸然开战……”

    刘瑾丝毫没感觉危机临近,依然在跟孙聪和张文冕商议除掉沈溪。

    张文冕道:“公公,先不说如何除掉沈之厚,在下担心,沈之厚有别的办法跟陛下进言……他今天举动太过反常,公公岂可掉以轻心?”

    “炎光,说你多心了你还不信!”

    孙聪见刘瑾脸色不好看,忍不住出言责怪,“沈尚书怕家人出事,岂敢轻易向陛下进言?你没见到当时的情况,沈尚书多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公公怼了回去,只能黯然提前退场,而且跟踪的人亲眼看着他回府,如今沈府周边戒备重重,只要他一天不出京师,一天就会被盯着!绝对不会出事。”

    “唉!希望如此吧。”

    张文冕忧心忡忡,“就怕沈之厚背后有阴谋。”

    刘瑾笑道:“炎光,有时候你就是太小心了,朝廷如今已尽在咱家掌控中,沈之厚锐气早挫,现在京师一切都是咱家说了算!沈之厚出京后再也没机会回来,这将是他在京师的最后时光!”

    ……

    ……

    刘瑾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

    朱厚照全面放权后,满朝上下的确再无人能对他构成威胁。

    除了朝堂外,他的手更是伸向了军队,京城没有人比他的权势大,甚至他觉得连朱厚照都要靠边站。

    只是刘瑾忘了,他的一切都来自于皇帝赐予,如果皇帝收回,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就在刘瑾高枕无忧准备好好睡一觉,以化解这几日为防备沈溪回京而造成的劳累时,京师内由沈溪策划,朱厚照参与执行的除刘瑾行动还在继续中。

    这次行动可说异常顺利。

    谢迁去见张懋,本来张懋不会在深夜见客,但这次谢迁带着圣旨前来,尽管张懋满脸不可思议,但却相信谢迁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于乔,你可别拿你身家性命开玩笑,说刘瑾谋逆,且陛下下旨稳定京师,若最后证明是虚报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懋对谢迁“好言相劝”,但谢迁手上拿着的由朱厚照亲手书写的谕令不假,除了字迹稍显奇怪外,上面留有朱厚照的随身印玺。

    谢迁板着脸:“张老公爷,你是觉得先后服侍三位皇帝的老夫,有胆子欺君罔上,是吗?现在京师安定,全系于你一身,刘瑾趁着之厚回朝,密谋造反,形势危急……你是相信老夫,还是相信刘瑾?”

    张懋并不认为谢迁会谋逆,但觉得这祖孙二人可能会假借朱厚照的名义杀刘瑾,来个“先斩后奏”,张懋最希望的当然是见到朱厚照,从皇帝口中得到证实,于是道:“于乔,陛下现如今人在何处?老朽此时可能进宫面圣?”

    “陛下不在皇宫内苑,如今已转移到安全之所……”谢迁道。

    张懋听到后有些难以置信,不认为生性轻佻的朱厚照会慎重到这地步,居然能在刘瑾谋反时提前转移。

    谢迁道:“你派人先去稳定五军都督府,我这就带你去面圣。”

    “你带我……咳咳,容老朽先想想……”

    张懋此时心情七上八下,跟朱厚照之前的反应类似,他认为很多事经不起推敲,刘瑾谋逆前居然没有任何征兆,太过匪夷所思。他不觉得一个太监有胆量造反,只是谢迁言之凿凿,让他无法生出怀疑。

    “京营那边才是关键……”

    张懋想提醒谢迁,让谢迁去找寿宁侯和建昌侯。

    毕竟张氏兄弟负责掌管京师安全,张懋不过是名义上的军队统帅罢了,不觉得关键时刻自己的名望能发挥多大作用。

    谢迁没好气地道:“现在尚不知外戚党是否被刘瑾收买,我只知道张老公爷你绝对不会归附阉党,今日事态严重非要你出马不可,或者张老公爷你点一部分人马,跟我一起去端了刘瑾的老巢!”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张懋是有名的老狐狸,没有立功的打算,因为他知道立再大功劳,也还是世袭的公爵,最多是赏赐一些田宅,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

    ……

    最终张懋还是答应站出来主持大局。

    不过不是因为谢迁说服,而是因为五军都督府来人,告知张懋一些情况。

    在张懋做出决定前,城内兵马调动频繁,除了五城兵马司异常外,御林军也出动了。

    张懋顾不得别的,先去五军都督府坐镇……在没有兵部调令的情况下,他只能保证都督府这边不乱,其余的事情则要静观其变。

    朱厚照和沈溪仍旧在距离沈宅不远的小院中等候。

    在朱厚照焦急不安的等候中,一直过了午夜,外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马蹄声,马九进来奏禀:“御林军往沈府方向来了。”

    沈溪点头:“看来是张苑张公公带侍卫上直军的兵马前来护驾。”

    “沈先生,你可一定要确定是张苑……如果认错人的话,可能会有大麻烦。”朱厚照担心地说道

    沈溪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带着朱厚照一起出了小院。从院门这边看过去,但见那些包围沈宅的黑衣人已悉数被拿下,再仔细一打量,人前人后指挥这一切的正是张苑。

    “张苑!沈尚书不是让你先去查抄刘府吗?为何你在这里?”

    张苑知道皇帝就在沈宅这边,立功心切,优先跑来护驾,谁知道刚见到朱厚照后,就被劈头盖脸一通教训。

    张苑委屈地道:“陛下,奴婢已派人去捉拿贼逆,但惦念陛下您的安危,这才亲自领人马来护驾。”

    朱厚照见到身前黑压压跪倒一片,手拥大军顿时有了底气,满意地点了点头:“朕这次要亲自带人去捉拿贼逆……”

    没了后顾之忧,朱厚照便想逞个人英雄主义。

    沈溪道:“陛下不宜亲自前往,困兽犹斗,若刘瑾知道计划败露,必定铤而走险,那时圣驾可能会受到惊扰。”

    “有这么多人马,怕什么?”朱厚照显得无所畏惧。

    沈溪可不会让朱厚照亲自去捉拿刘瑾,甚至不会让朱厚照见刘瑾,否则刘瑾打感情牌,朱厚照必然会心软,而且刘瑾谋反这件事一时间无法坐实,先得找出证据来,务必要让朱厚照先入为主,如此刘瑾才没有狡辩的机会。

    沈溪道:“陛下还是回宫坐镇较为安稳,现在城中局势已基本得到控制,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微臣来解决,陛下身为帝王不宜亲自出面。”

    朱厚照固执己见:“朕要亲自动手。”

    沈溪见朱厚照决心很大,不由摇头苦笑:“陛下先待整理好兵马再往……微臣前去打头阵。”

    “好,沈先生先去,朕随后就到。”

    朱厚照被沈溪说得有点儿担心,只是碍于面子才一直坚持要亲自出马,心想沈溪先把贼逆拿下,自己只管去捡现成便可。

    在朱厚照授意下,沈溪点齐人马,大概有两百多人,风风火火往刘府而去。

    (本章完)



    沈溪领军抵达刘瑾府宅前时,朝廷两路人马已到达,一路系由张苑派来围住刘瑾府宅的御林军,另一路则是由张懋、谢迁和张鹤龄所率京营兵马。

    看到御林军按兵不动,沈溪暗忖:“张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派兵过来围而不攻,不是给刘瑾提供翻盘的机会吗?他所派兵马,看起来不少,但若被刘瑾以司礼监掌印的身份进行威胁,不是要被缴械?”

    “刘瑾执掌朝政多年,权势熏天,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侍卫上直军将校稍有犹豫,就会被其所趁……这个时候,只有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刘瑾拿下,才不会让其有反扑的机会。”

    好在这里还有五朝元老张懋坐镇。

    沈溪骑在高头大马上,略一观察就发现张懋带来的官兵数量明显在他之上,仅刘府门前就有四五百京营兵,再加上封堵刘府其余门庭和院墙的兵马,总数当在千人以上。

    张懋、谢迁和张鹤龄此时已进了刘府,沈溪翻身下马,正要带兵入内,却被京营兵拦了下来,沈溪大喝一声:“怎么,连本官都不认识了?”

    “沈大人,您这是从何而来?”

    京营中下层将领基本都认识沈溪,这些人多数都是几年前京师保卫战中拔擢起来的,隔了这么久依然记得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事中沈溪如何挽狂澜于既倒,在他们心目中,沈溪俨然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沈溪举起朱厚照手谕,道:“本官奉皇命而来,捉拿逆贼刘瑾!”

    如果是旁人,京营将士或许还要求证真伪,但现在面对的人是沈溪,当沈溪把朱厚照手谕高高举起时,刘府门前已跪倒了一片。

    “进门!”

    沈溪不做停留,直接带兵冲进刘府,一路上但凡看到他手中所持手谕之人,基本都下跪行礼。

    一直到碰见英国公帐下亲兵,沈溪才再一次被阻拦下来,他扬了扬手中圣旨,大喝一声“圣旨在此,谁敢阻拦?”便强自往前闯。

    “……沈大人请留步,请容小人进去通传……”被拨到一旁的小校依然尝试拦住沈溪。

    “若是让叛逆逃走当如何?等见到英国公,本官自会跟他解释!”

    沈溪带人冲到刘府正院,此时府内亮如白昼,墙头道旁,随处可见高举火把的士兵,这会儿张懋正发愁怎么把刘瑾拿下,虽然他通过对局势的判断,提前一步带人马到了刘府,但到底没有皇令在身,腰杆硬不起来。

    张鹤龄领兵前来则完全是投机思想作祟。

    以张鹤龄对京营的控制,自然不可能错失良机,这会儿张氏兄弟都寄希望于谢迁,毕竟是谢迁奉皇命去调兵。

    但其实此时谢迁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自从奉皇命到张懋府上后,完全是被动跟随张懋做事,他对于京师内的情况茫然不知。此番配合张懋领兵到刘府,被刘瑾豢养的家丁针锋相对,顿感进退维谷。

    “沈大人来了!”

    “沈大人来了!”

    就在这张懋等人不知所措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很快沈溪那并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立即镇住了场面。

    刘瑾刚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这会儿他可没想过要逃走,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朱厚照会对他这个心腹下手,觉得以他对朝堂的控制,完全可以化解一切涉及皇帝信任的危机。

    “什么人敢到咱家府宅放肆!”

    刘瑾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随便把御赐蟒衣往身上一披,从正堂出来,正好遇到举着圣旨抵达的沈溪。

    等刘瑾看到院子中官兵林立,府中家丁被挤压到了堂前,张懋、张鹤龄、谢迁、沈溪等人一脸严肃表情时,心中不由一沉。不过他早就见惯大风大浪,没有因此失去气度,嗓门反倒提高八度:“咱家乃司礼监掌印,代天子行朱批大权……胆敢到咱家府宅造次者,杀无赦!”

    张懋和张鹤龄没有说话,虽然二人在朝中地位不低,但作为勋贵,无法干涉朝廷事务,这会儿二人都扭头看向谢迁,谢迁却把希冀的目光落到沈溪身上。

    沈溪摇头冷笑不已:“逆贼刘阉,好大的官威啊!这是谁给你的勇气,敢拿这种态度在朝廷重臣面前大放厥词?”

    自打权倾朝野后,刘瑾便忍受不了旁人称呼他为“阉人”,听到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怒喝道:“好你个沈之厚,居然敢污蔑咱家……来人,把他拿下!”

    刘府家丁平时嚣张跋扈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就算面前数倍于己的官军,居然在刘瑾呼喝下朝沈溪冲了过去,但他们还没走出两步,就不得不后退,因为沈溪身后带来的亲兵除刀枪相向外,更有一队弓箭手出现在沈溪身边,手头的弓弩拉得满满的,随时都有可能射出去。

    到这个时候,刘瑾终于意识到自己有麻烦了……他阅人无数,自然知道沈溪不可能随便造次,今天面对的阵仗太大,如果只是沈溪一人前来,还有可能是沈溪在做垂死挣扎,但现在侍卫上直军和京营俱都出动,还惊动谢迁和张懋这两位文武大臣之首,背后蕴含的风险实在太大。

    沈溪喝道:“奸贼刘阉,贪赃枉法,欺瞒圣听,更意图篡夺皇位,实乃十恶不赦,陛下钦命将奸贼拿下,附逆者格杀勿论!”

    沈溪的话可比刘瑾管用多了,随着他话音落下,马上大批官兵朝刘瑾冲了过去。由于涉及皇命,刘府那些爪牙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瑾怒不可遏,大声喝斥,但那些士兵有沈溪做主,不管眼前之人身份如何,上去便把刘瑾双手反剪到背后,人被按在地上脸庞着地,动弹不得。

    “沈之厚,你敢对咱家无礼?咱家要你不得好死……哎呀,放开咱家!咱家乃陛下跟前最信任之人,定要将尔等诛灭九族……”

    刘瑾明显失去方寸,就算咆哮如雷也无任何用处,手下爪牙被官兵一一擒获,他原本指望谢迁和张懋帮忙说和一下,但他挣扎着看过去,发现二人熟视无睹,而墙头草一般的张鹤龄更是冷笑连连。

    “……沈之厚,咱家要见陛下,御前说理……”

    最后,刘瑾所能想到救自己的人,只剩下朱厚照。

    沈溪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喝令道:“拿张抹布来堵住他的嘴,送到刑部衙门关押,另外派人去捉拿逆党头目,包括吏部尚书张彩、前兵部尚书曹元……”

    此时的沈溪,行事根本不管后果,完全是赶尽杀绝的做派,等刘瑾被五花大绑,甚至连嘴都被堵上后,才有空喘一口气。

    “沈同僚……”

    张懋招呼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跟沈溪搭话,因为眼前的沈溪太过陌生,跟以前谦和温驯的态度截然不同。当然他也明白,只有如此强势才能把场面镇住,否则受刘瑾淫威影响,事情肯定会出现变故,故此他也不能拿一种长辈的姿态跟沈溪说事。

    谢迁拦到张懋身前,向老友使了一个眼色,目光好似在劝告……你跟他说什么,让他安心办事去。

    张鹤龄倒没那么多顾忌,走到沈溪跟前,拱手道:“沈尚书下一步,是要将逆党中人全数捉拿归案?不知陛下除了定下几个首恶之徒外,还有哪些人需要下狱问罪,本侯可以施加援手。”

    之前一段时间,张鹤龄跟刘瑾过从甚密,不过双方毕竟有根本利益冲突,外戚党在跟刘瑾相斗中节节败退才被迫向阉党妥协,现在沈溪拨乱反正,他自然也就改弦易辙,站到胜利一方摘取果实。

    沈溪笑道:“寿宁侯有心了,若侯爷肯施加援手的话,最好严密掌控京师各大营,若有人趁乱出城窃夺军权,引兵作乱,就算将刘瑾捉拿,影响也会非常恶劣……此时寿宁侯不应把注意力放到捉拿阉党上,而是要稳定军心。”

    张鹤龄稍一思考,便认定这是立功和窃夺胜利果实的大好机会。

    现在京师内外乱成一团,控制军权就等于掌控一切,外戚党比任何人都怕奸党篡位,因为他们所有的利益都来自于皇帝,皇帝宝座易位对他们而言影响最大。

    “那本侯先告辞了!”

    张鹤龄行礼后便带着人马离开,他这一走,让刘瑾府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此解除。

    因为刘瑾拥有的军权只流于表面,需要将领配合,而张鹤龄才是直接领兵之人,他若强硬起来,就算沈溪手头有圣旨也不好使。

    沈溪再次下令:“刘府除贼首刘瑾外,其余之人尽皆捉拿下狱,陛下会亲自审问案情!”

    这话,沈溪看似对众人说的,告诉他们这案子将会以怎样的过程和结果,但其实是安定人心,尤其是刘瑾。

    果不其然,本来刘瑾还在极力挣扎,但听说这案子会由朱厚照亲审后,明显看到活下去甚至报仇雪恨的希望,也就放弃了做无用功。

    “进去捉人……”

    官兵在得到沈溪授权后,再也不需要有顾忌,开始冲进刘府各个院子和房间抓人、抄家。

    就在这个时候,王陵之、朱起等人闻讯带领沈溪亲卫前来助阵,有了这些人,沈溪手头终于有一股完全忠于自己的力量,做起事来越发得心应手。

    沈溪吩咐道:“先将刘瑾押送到刑部大牢,查抄到的刘府物品,一律不得运出府……通知陛下,请陛下前来,亲自审案!”

    刘瑾虽然被押送出府,但他感觉自己还是有希望翻盘的,尤其是在听到沈溪后面几句话后,更是自信满满地暗忖:

    “你沈之厚想诬陷咱家谋逆,以为陛下会受到蒙蔽?哼,只要见到陛下的面,以咱家跟陛下的良好关系,最后肯定会无罪释放,甚至官复原职……你小子太天真了,到时候咱家定要报今日之仇!”

    ……

    ……

    京师内一片兵荒马乱。

    刘瑾被捕的消息,迅速在城内传开,京师内文臣武将以及勋贵之家均得到消息。

    所有人都心惊胆寒。

    不但阉党中人人人自危,就连那些正直的文臣也担心不已,他们很怕沈溪这次主导的诛除刘瑾的行动以失败告终,那结果必然会以刘瑾反攻倒算导致很多无辜人士死于非命而收场。

    这基本上算是阉党跟文官集团的决战,大多数人因为没有参与这场政治大事件而丧失发言权,只能在家里惶恐不安等候消息。

    作为事件当事人,沈溪没有马上领兵去捉拿其他阉党要员,而是留在刘府,等候一个关键人物的到来,那就是朱厚照。

    跟历史上朱厚照第二天亲自带队去查抄刘府不同,沈溪这次因为以血书促成皇帝出宫,使得经历“危险”且对刘瑾谋逆充满疑问的朱厚照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前不可能回宫,沈溪也趁机让朱厚照来做个“见证”。

    “之厚,你为何不带人将那些附逆阉党的要犯府宅查抄?你不怕这些人暗中携手造反?”谢迁担心地问道。

    谢迁作为事件参与者,对于很多情况不甚了解。

    他不像张懋等人那样完全被蒙在鼓里,知道一些内情,因此对刘瑾谋反持一定的怀疑态度。

    沈溪道:“现在要做的,是等陛下亲临,其他事情可以暂时抛到一边,或者交给旁人来做……谢阁老若认为阉党不肃清于大局不利,可与英国公一起带兵去查抄,或者是保护皇宫安全,至于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谢迁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希望这件事能顺利结束,唉,到了现在老夫还觉得……跟做梦一般!”

    谢迁猜测了许多种把刘瑾扳倒的办法,但绝对没料到会以眼前这种方式收场。

    沈溪雷霆万钧一击必杀的行事手段虽然获得朱厚照支持,却没有完全得到谢迁这个盟友的认可,谢迁担心沈溪“胡作非为”,在他的心目中,沈溪是以一种非正常的方式结束刘瑾的政治生涯。

    谢迁没有选择留下,主要是他不想在这个场合见朱厚照。

    以前他很希望面圣,但现在宁可躲开,因为他怕因为自己的怀疑和犹豫不决而给刘瑾带来一线生机,反倒不如帮沈溪一把,让沈溪留在这里等候朱厚照驾临,而他自己则带人去稳定大局。

    “于乔,你……”

    张懋跟谢迁一起出了刘府,此时刘瑾府宅内乱作一团,城内兵荒马乱,处处可见的火把让张懋这样城府颇深的老将也心怀忐忑。

    “走!回各自岗位坐镇,张老公爷回五军都督府,我则去内阁……”

    谢迁这话,颇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张懋听了不由摇头苦笑。

    论朝中地位,身为首辅的谢迁是在张懋之上,但张懋作为武将之首,被人如此指派始终面子上过不去。

    “同行……?”

    张懋问道。

    谢迁点头,二人回各自衙门,谢迁只能走大明门那边的小门,恰好五军都督府也在那边,二人正好同行,顺带商议今日之事。

    (本章完)



    张鹤龄、张懋和谢迁相继离开后,沈溪便安心在刘府等候朱厚照到来。

    为了防止刘瑾留有后手,反攻倒算,沈溪调兵遣将,云柳手下以锦衣卫的名义展开行动,将京城主要衙门给盯住,谨防意外。

    至于关押刘瑾的刑部大牢,更是重中之重,前刑部尚书王鉴之因与刘瑾不对付刚被免职,现任刑部尚书算是阉党派系的刘璟。

    刘璟,字德辉,河南鄢陵人。成化十一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松江知府、山东布政使、宣府巡抚、刑部左右侍郎等职,刚升任刑部尚书不久,屁股尚未焐热。此人历史上并非阉党核心人物,但沈溪对他依旧不放心,派人去刑部衙门召刘璟到刘府,名义是皇帝可能会召见……这样等于直接接管了刑部权力。

    一直到四更天,刘府内外仍旧一片混乱。

    朱厚照一行在马九、张苑等人护送下前来,此时他一身便服,头顶软巾,身着襕衫,看上去跟普通的公子哥差不多,等到了刘府,刑部尚书刘璟和原兵部尚书曹元已等候在那儿。

    “参见陛下……”

    刘府门口,跪倒一片。

    武将必须要跪,文臣方面刘璟和曹元则因心虚而跪,沈溪神色淡然,只是上前拱手,略微施礼。

    朱厚照看到沈溪,连忙问道:“沈先生,现在情况如何了?”

    沈溪恭敬回答:“贼首刘瑾已拿下,现已押往刑部大牢,陛下可要亲自查抄刘府?”

    “正有此意,沈先生,一起进去看看吧!”

    朱厚照对于查抄府宅这种事非常感兴趣,除了可以窥探他人隐私外,顺带还可以中饱私囊,浑然不管查抄对象前一刻还是自己最宠信的太监。

    等一行人进入院中,刘府那些个帮闲还有仆从、侍女正被官兵往外押。

    “哪个是刘瑾的亲侄儿?”

    朱厚照似乎很在意谁是传说中能当皇帝的刘二汉,刚跨进门槛便大声问道。

    沈溪回道:“刘瑾本家没有住在刘府,而在他处,微臣已派人前去捉拿。”

    “那就好。”

    朱厚照生气地道,“朕这么相信刘瑾,委以重任,他居然欺瞒朕,朕太失望了……沈尚书,你一定要好好查查,除了谋逆大罪外,他还做了多少坏事!”

    沈溪大概听出朱厚照话里未尽之意……其实朱厚照更在意的是刘瑾谋反之事,至于别的罪行似乎无关紧要,朱厚照上门来查,也只是想亲眼见到刘瑾谋逆的证据。

    正说话间,一口口箱子被人从后宅抬了出来,很快便在院子里堆砌成了小山,带队查抄的人正是马九。

    朱厚照上前,踢了踢其中一口箱子,好奇地问道:“这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马九道:“多为刘公公收藏的金银珠宝……”

    “打开看看!”

    朱厚照很好奇,想知道刘瑾到底贪了多少,仅眼前所见就有几十口箱子,后续还在往外抬。马九领命,带着人打开箱盖,很快院子里就被珠光宝气充斥,朱厚照几乎看傻眼了,只见每口箱子里全都是金银珠宝,银子相对还少一些,多为金子和珍玩古董,许多东西价值连城。

    珍珠、玛瑙、白玉、宝石、红珊瑚……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摄人心魄。这些东西,基本是旁人孝敬给刘瑾的,许多连朱厚照都没见过,堪称奇珍异宝。但说到底,这些东西难以变现,也就是说有价无市。

    但这也足够让朱厚照生气的。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这是朱厚照重复最多的话,每一口箱子,都有刑部官员登记核算,因为现在是个人都看出来刘瑾倒台了,很多东西价值往高了估。

    比如说一箱金子,大概也就五百两左右,愣是被说成两千两。

    朱厚照不明究竟,听到这数字心里粗粗一算……此时大航海只是开了个头,白银尚未泛滥,两千两黄金大概价值一万五千两白银,如此说来这一箱子金子足够他消遣十天半月,而这种箱子仅所见便有上数百口,那不是说光这院子这些就价值百万两银子?朱厚照听到如此庞大的数字,岂能不生气?

    恰在此时,从后院冲出来一名刑部官员,大声奏禀道:“陛下,沈大人,后面发现刘瑾用来藏宝的密室,是否开启?”

    朱厚照一听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除了眼前这些还有用来藏宝的密室?”

    “狡兔三窟。”

    沈溪评价道,“刘府设有密室并没有出人意料,刘府这边所有珍藏或许只是刘瑾庞大财富的一小部分……当初陛下可是派人到刘府查过贪赃枉法之事,有了上次的教训,刘瑾应该不会把所有东西都藏在府内。”

    朱厚照顾不上别的,急匆匆地道:“那还等什么?带朕去密室看看。”

    “陛下不忙前往。”

    沈溪拦住朱厚照,耐心告诫,“刘瑾或许在密库内或许设下重重机关,若不幸触发可就不好了……”

    若是普通皇帝,子不语怪力乱神,听到这话必然不以为然,但朱厚照却看过许多沈溪撰写的武侠,比如陆小凤和楚留香,就曾面临过各种机关算计,所以对藏宝库布置有机关暗器深信不疑。

    朱厚照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不犯险为好:“那叫人把密室打开,将里面放置的东西抬出来……一定要小心,里面必然危机四伏,毒针、陷阱等杀机四伏,等确定没事后再行动……”

    对这种事,朱厚照务求小心谨慎。

    不多时,从位于后花园假山腹部的密室内又抬出一箱箱金银珠宝,这次阵仗比之前还要大,而且所有东西都成制式,比如说金子银子一锭有多重,每箱装有多少锭,规格都是统一的,可以说货真价实。

    “这……这……”

    朱厚照看着堆满前中后几个院子的金山、银山,惊讶得合不拢嘴,一时间脑子都有些短路了,刘瑾一个阉人怎么可能挣到这么多的财富?

    “陛下,发现刘贼准备的衮冕和金刀,请陛下御览。”沈溪进到密室,再出来时,身后跟着的人已带了许多违禁品出来,其中最显眼的要数最上面的龙袍和金刀,这些都是皇室才该有的东西。

    朱厚照诧异地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密室里找到的?”

    沈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身后的刑部官员。

    两名刑部官员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出列回道:“密室里设有地库,极为荫蔽,除了这些外,尚搜到谋逆伪书……”

    等这位刑部照磨将刘瑾逼迫朱厚照禅位并诏告天下的诏书拿出,由沈溪呈递给朱厚照,朱厚照仔细看过,随即一摆手:“刘瑾是疯了么?他有多大的胆子敢这么做?”

    到这里,朱厚照似乎又产生一定怀疑,因为他觉得找到的证据实在太多了。

    “陛下,在刘瑾卧室发现其平时所带扇子,内藏机关……”

    此时马九带人从大厅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这扇子朱厚照看了非常熟悉,正是平时刘瑾常用的那把。

    朱厚照看着扇子,问道:“这……内藏机关?”

    沈溪接过扇子,正要呈递给朱厚照。

    朱厚照却一摆手:“朕不想碰逆臣的东西,就由沈先生演示一番吧……朕对这些机关暗器不那么在行。”

    他倒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怕扇子里突然飞出一枚毒针暗器,将他伤了。

    沈溪仔细看过扇子,稍微摆弄,从扇骨位置找到一个机关,打开后从中抽出两把匕首,一把短小,一把稍长,但做工都很精致,即便在夜色中,也呈现出锋芒。

    “去找个东西试刀。”

    沈溪一摆手,很快有人送来一块烂木棍。

    沈溪拿起较长那把匕首,轻轻一挥,婴儿拳头大小的木棍直接被砍成两截,端的是锋锐无比,这情形让朱厚照看了心里直发怵。

    “请陛下御览!”

    把两把匕首彻底剥离,沈溪再将合拢的扇子呈递给朱厚照,朱厚照这才放心地接到手中。

    朱厚照将扇叶抖开,端详片刻,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刘瑾平时用的那把扇子吗?”

    刑部尚书刘璟和兵部尚书曹元站在旁边,二人看到这场景,背心冷气直冒,不但在刘瑾府上找到龙袍、玉带、金刀等物,甚至还在刘瑾平时用的扇子中找到两把匕首,足以说明刘瑾早有不轨之心。

    沈溪道:“以臣所知,这扇子刘阉平时总带在身旁,常拿这东西为陛下扇风纳凉。”

    “嘶……”

    朱厚照顿时感觉心头一紧。他想起过去一两年,即便是冬天刘瑾也会带把扇子,而且今年的藉田礼上,刘瑾还用这把扇子给他扇过风,当时他很好奇为何刘瑾大冷天也扇不离身,现在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刘瑾时刻以兵器榜身,却用扇子进行遮掩。

    朱厚照羞恼地将扇子往地上一扔,怒道:“这狗东西,枉费朕对他一片信任,他居然做出如此不轨之事,实在让朕失望,朕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刑部尚书刘璟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可是要交由……三司会审?”

    朱厚照本来就没把刘璟当回事,侧目看去,见刘璟身体抖个不停,脸色青白交加,显然吓得不轻,立即板起脸喝斥:

    “朝中藏污纳垢,三司会审,指不定有多少逆臣会跳出来回护这狗东西,徒增烦恼。沈先生,审问刘瑾的事情朕交给你了,你办事朕放心,一定要把那些归附阉党的贰臣查出来,诛灭九族……一个都不能放过!”

    盛怒之下,朱厚照本着斩草除根的理念,决心大开杀戒,也是因为他对刘瑾的背叛太过沮丧和失望。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要造反!

    沈溪进言:“陛下,以臣看来,朝臣贼逆谋反的确要追查到底,但有些阉党中人,并不知刘瑾有谋反之心,或许只是慑其权势,被迫归附!”

    沈溪这话算是说到曹元和刘璟心坎儿上了,现在他们迫切想跟刘瑾撇清关系,当下都把期冀的目光放到沈溪身上。

    朱厚照冷笑不已:“那些不知皇恩浩荡的东西,寡廉鲜耻,毫无气节,即便未跟随那狗东西谋逆,也罪莫大焉……若是刘阉成事,朕任用的大臣一转身便成了他人的开国元勋……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沈溪微微摇头,“因刘瑾欺上瞒下,权势熏天,朝中很多衙门都为其挟制,实在无法断定哪些人是其铁杆党羽,哪些人是虚与委蛇……这些事情都需要详细调查,不过为朝局安定考虑,暂时还是只惩罚贼逆头目,至于其余人等……等查清楚后再行议处,不宜多造杀戮!”

    朱厚照突然沉默不语。

    关于少杀和慎杀,朝臣已不止一次对他纳谏,身为皇帝,从小就被灌输宽仁的理念,出了问题不能完全以武力镇压,最好采取怀柔手段,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就算对某些人看不过眼,也只需将之革职为民,从此后便无法对皇位造成威胁。

    但如果以强势手段解决,很容易适得其反。

    过了许久,朱厚照点头道:“那就按照沈先生说的办,暂时只惩罚参与谋逆的逆臣,至于旁人,朕可既往不咎!”

    听到这话,曹元和刘璟终于放下心来,就算平时跟刘瑾过从甚密的曹元也觉得自己可以得到救赎……他自认不知刘瑾有谋反之意,所谓不知者不罪,就算有阿附刘瑾的行为,也只是因为刘瑾是司礼监掌印,代表了皇权,不觉得自己有多大错。

    等见到沈溪恭谨领命,以曹元和刘璟等人的政治头脑,马上意识到一件事,现在刘瑾倒台,那以沈溪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就要强势崛起,这件案子既然朱厚照安排沈溪全权负责,那阉党中谁参与谋逆,谁只是被迫依附,还不是沈溪一句话?

    等朱厚照兴致勃勃地检查从刘府密室中抬出的大箱小箱金银珠宝时,很多人都在偷偷看沈溪,想知道沈溪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就算跟随朱厚照一起来查抄刘府的人,也不敢说自己屁股完全干净。

    刘瑾大权在握时,朝中但凡与其作对之人都被革职,甚至有许多人被迫害致死,剩下的人要么是阉党中人,要么就是忍气吞声,弯下脊梁骨做人。

    谁是阉党,谁不是,沈溪可一言而决。

    朱厚照查看一番后,怒气冲冲道:“这里的金银珠宝数目,怕是比国库存银还要多吧?”

    沈溪道:“具体数目,尚待清算……”

    “这件事朕也交由沈先生负责!”

    朱厚照望着沈溪的目光中满是热切,在他心目中,朝中不贪腐甚至无欲无求之人也就他老师沈溪了,觉得沈溪跟圣人没什么差别,“朕也不知该找谁……沈先生,一切麻烦你了!”

    朱厚照越是对沈溪寄予厚望,曹元和刘璟越担心。

    刘瑾以往把文官集团迫害成什么样子,有目共睹,他俩靠依附阉党上位,无疑是帮凶。本着睚眦必报的原则,沈溪肯定会反击,不少人将因此下狱甚至被杀,曹元和刘璟都怕自己成为受害者。

    沈溪的语气显得很平和:“陛下,关于惩治阉党之事,微臣会尽心尽力帮陛下完成,如今陛下派出的人正在收拢军权,整理各衙门职权,臣也会尽力协同!”

    “好!”

    朱厚照点头道,“那一切就交给沈先生,朕先回宫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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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没有在刘府停留太久。

    因为他担心刘瑾利用手头权势招揽的军将会铤而走险,领兵攻打皇宫,稍有不慎皇位就要易主。

    朱厚照平时只顾着吃喝玩乐,所以“祸事”到来心里没多少底气,在确定刘瑾谋逆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后,就不想留下来继续查看那些谋逆的证物,只想回戒备森严的皇宫等候事情结果,毕竟精神高度紧绷几个时辰,一旦有所松懈,浓浓的倦意便袭来,他已经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呵欠。

    等朱厚照离开,宫外的事情自然便由沈溪全权做主。

    曹元和刘璟跟随沈溪一起出门送朱厚照,目睹銮驾离开后,刘璟试探地问道:“沈少傅,不知这案子……该如何查?”

    “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沈溪斩钉截铁地道,“刘尚书,刑部作为三法司之首,对谋逆案有管辖权,你……”

    “在下定全力配合沈少傅办案!”刘璟主动表态道。

    刘璟在朝中声望不低,今年五十七岁的他,履历极为丰富,不管是主政一方还是刑律军事皆有建树。刘璟心高气傲,不觉得自己是阉党成员,但还是在沈溪面前保持了足够的恭敬,毕竟以朝中资历来讲,年少的沈溪还在他之上。

    当初沈溪担任兵部尚书时,刘璟尚为刑部左侍郎。

    沈溪又看了曹元一眼,道:“阉党当权时,附逆者甚众,朝中有不少人归附阉党,但既然陛下有令在先,只有涉及谋逆之人才会被惩处,其余人等皆不予追究……两位尚书乃朝中栋梁,本官刚回朝不久,查案还要多仰仗二位!”

    “是,是!”

    刘璟和曹元一脸喜色,俯首从命。

    沈溪这才吩咐:“马上派人去都察院和大理寺,让两司派精兵强将至刑部衙门,会同三司,集中审案。此番所有涉及刘阉谋逆的案子,都将在刑部衙门审结!那些阉党成员,诸如刘阉幕僚……”

    曹元抢先道:“在下曾卧底刘阉门下,对其幕僚和附逆官员知之甚详,定不会让一人落网……”

    “嗯。”

    沈溪点头嘉许,“那就劳烦曹尚书帮忙将这些人的名字列出来,交由刑部发文捉拿归案,不得让其逃出城外。即刻起京师戒严,明日各城门不得开启,等案情查清后,京师才可恢复正常。”

    刘璟有些为难:“如此……是否太过大费周章?”

    沈溪没说话,曹元已开口:“如今阉党蓄意谋反,若非陛下和沈尚书及时发现,或许已酿成滔天大祸,这时候城内实施戒严并封闭城门乃题中应有之意,如此才便于肃清阉党余孽……”

    这正是沈溪没有第一时间把矛头针对曹元的根本原因。曹元全靠刘瑾上位,在朝中没有根基,必须要依附权贵。沈溪目前缺少帮手,给曹元一个希望,曹元必然处处以沈溪马首是瞻,可以极大地方便沈溪行事。

    沈溪道:“搜捕乱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行事,不得太过惊扰百姓,至于朝中依附阉党的官员嘛……”

    听沈溪说到关键问题,刘璟和曹元都竖起耳朵,生恐漏掉一个字。

    沈溪看了二人一眼,这才道:“具体事项,要等案情审结后交由陛下钦定,不过吏部尚书张彩……乃幸进之徒,短短数月便由正六品的吏部主事迁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霍乱朝纲,此獠为刘贼出谋划策,残害百官,贪财好色,实在是罪不可赦……”

    听沈溪说到具体人物,曹元心中一阵悲哀,在他看来,如果张彩被问罪,他也逃不掉,毕竟他是直接对刘瑾行贿,而张彩只是对行贿之事虚以委蛇罢了,本身张彩还反对刘瑾敛财并取得一定效果。

    不过沈溪话锋一转:“但是,吏部尚书毕竟是部堂之首,仓促下狱太过难看,暂将张彩革职,看管于其府宅内,待查实罪证再予严办,其余人等……先不忙计较!”

    历史上刘瑾案虽轰动一时,有不少人因此受到牵连,但因获罪而死去的官员却少之又少,这跟朱厚照下令只惩首恶有关。

    这次沈溪不过是遵循历史原本的轨迹罢了。

    朱厚照走后,沈溪没有在刘府久留,安排马九继续坐镇这里负责查抄之事,而他自己则带着朱起和王陵之等人往刑部衙门而去。

    从照明坊到城西阜财坊,这一路可不近。

    沈溪骑在马上,一路上随处可见举着火把的官兵,本来奉刘瑾命令行事的五城兵马司,获悉刘瑾谋逆下狱后,带队将校惊无不惊出一身冷汗,立即自觉地领兵回营。而侍卫上直军和京营官兵,则取代五城兵马司在主要街道设卡检查,确保京师安稳。

    明朝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在阜财坊,衙门隔着衙门,沈溪抵达时,大理寺卿张纶、左都御史洪钟皆带着各自属官而来,而三司衙门负责人,历史上除左都御史洪钟外,其余之人都被列在阉党之列。

    洪钟,字宣之,钱塘人,成化十一年进士,弘治初年任四川按察使,后历江西、福建左、右布政使,弘治十一年任顺天巡抚,弘治末年巡抚贵州,及后历漕运及江北总督,正德初任南京刑部尚书,今年年初才迁左都御史。

    张纶,字大经,南直隶宣城人,成化二十年进士,历任盐山县令、浙江道监察御史、通政司右通政等职,后投靠刘瑾,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在不到两年时间内走完工部右侍郎、刑部左侍郎到目前的大理寺卿的升迁历程。

    “沈尚书。”

    沈溪这一来,立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时已是五更天,天色漆黑一片,刑部大堂内外灯火通明,刘瑾被绑在院子中央的柱子上,浑身都是绳索,嘴巴则被破布给堵上,就算想破口大骂都没办法做到。见到沈溪到来,刘瑾怒目圆瞪,挣扎得更为激烈。

    大理寺卿张纶正要过来问话,却被沈溪伸手阻拦。

    沈溪朗声道:“陛下圣谕已下,案子将由本官审理,之后陛下会派员监督,甚至可能会亲临刑部审讯刘阉。”

    “那陛下……”

    洪钟等人都迫不及待想知道朱厚照如今人在何处。

    这会儿的情况是,京城内兵马调动频繁,伴随而来的便是流言四起,官员们口口相传,都说有叛乱发生,但雷声大雨点小,没谁真正看到叛乱,倒是传说叛乱贼首刘瑾被皇帝下旨捉拿,并押送到刑部衙门。

    三法司的官员如今但凡在职的,跟刘瑾多少都有关系,不是刘瑾派系的,就是给刘瑾送过礼,虚以委蛇,真正独善其身的人几乎没有。

    沈溪道:“陛下已回宫,临行前交待由本官全权负责查案,尔等听命行事便可。”

    “是!”

    三法司的官员屁股都不干净,这会儿只能俯首应承,全力配合沈溪断案。

    “升堂!”

    沈溪没在院中过多停留,一抬手喝令一声,顿时刑部大院内安静下来。

    沈溪带着王陵之进入大堂,刑部尚书刘璟、侍郎张子麟等人退到一边,看着沈溪这位由朱厚照亲自委命的主审官坐到大堂中央的案桌后。

    若是换作弘治朝,沈溪这么做早就被人质疑,但此时情况却完全不同。

    朝中那些老家伙,到正德二年年底,已没剩下几个了,就算还在也是那种通过贿赂刘瑾升迁起来,而弘治朝的尚书、阁老,除了谢迁外已没任何一人,就连工部尚书李鐩如今也换成了毕亨。

    沈溪在朝中地位,反而从新人变成“元老”,到底沈溪在弘治朝便已顶着兵部尚书衔在西南剿灭地方叛乱,如今六部尚书中,论履历沈溪不必任何一人差,论对朝廷的贡献更是无出其右者,故此在场的刘璟、洪钟等人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儿。

    等沈溪高坐公堂,三法司的官员围绕到了大堂前,他们没有座位,只能站在那儿听审。

    平时刑部大堂不会审案,这次却是例外,因为受审之人乃是朝中人称“九千岁”的大宦官刘瑾。

    而沈溪调用的衙差,也不是刑部衙门的差役,而是沈溪带来的亲兵,由朱起领班。

    “带人犯!”

    沈溪一拍惊堂木,声音洪亮,杀气腾腾,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

    如同县衙公堂审案,粗看起来显得有些潦草,但因为这里是刑部大堂,映衬着头顶“明镜高悬”四个字,显得异常庄重。

    “威武……”

    沈溪的亲兵可说多才多艺,看起来跟普通兵士无异,但有沈溪这个思想古怪的上官随时指点,涉猎之广旁人难以想象。沈溪选拔亲兵有个标准,不识字的不要,以至于能留在身边的都久经考验,任何时候都能撑得起场面。

    随着号子声响起,刘瑾被朱起和几名士兵押上公堂。

    公堂内灯火辉煌,刘瑾刚进来时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会儿他已经失去昨晚宫市赐宴时的风光,因为这一路上挣扎,挨了不少揍,脸上青紫有好几处,身上衣服也破损不少,头发更显蓬乱……

    “堂下之人,可是贼逆刘瑾?”沈溪喝道。

    随即朱起在沈溪授意下,将刘瑾的堵嘴布条给拿下,刘瑾终于能说话了,马上扯起嗓子嘶吼起来:“咱家要见陛下!”

    虽然是公鸭嗓,但声音分外高亢。

    “闭嘴!”

    朱起可不惯刘瑾坏毛病,他没在朝中当过官,不知道刘瑾的可怕,平时耳濡目染,是这个阉人多奸诈狡猾,对沈溪又是如何算计陷害,早就恨之入骨,所以当刘瑾咆哮公堂时,上来就被朱起一脚踹到后腿弯上。

    刘瑾当即就摇摇晃晃起来,若不是因为腿上绑得严实,早就屈膝跪地。

    朱起这一脚,可把听审的围观者惊了个不轻。

    换做三法司任何一个,都不敢这么对刘瑾,这些人纷纷在想,这位沈尚书到底是自何处找来的这么鲁莽的汉子?

    “你个狗东西……”

    刘瑾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虐待,当即朝朱起怒喝起来。

    结果没等他把话喊完,朱起和旁边的士兵愣是把五花大绑的刘瑾按倒在地上,强行跪下,刘瑾因腿上绳子勒得太紧,疼得嗷嗷直叫。

    “啪!”

    沈溪再一拍惊堂木,大喝道:“验明正身!看看是否是贼逆刘瑾!”

    马上王陵之和几名亲兵走过去,王陵之仔细辨认后,回过头道:“大人,正是刘瑾!”

    至于王陵之是谁,在场官员中有认识的,毕竟当初朱厚照几次去军事学堂视察,王陵之都在场,而如今就有跟着朱厚照去视察的官员,这位小王将军的本事他们都听说过。

    沈溪点头:“那就好,既然已验明正身,那现在就定罪!”

    “沈尚书,断案焉能……如此草率啊……”

    刑部尚书刘璟赶忙站出来说话,“审案需要人证、物证、书证和勘验等,还需要被告招认才可定罪,哪里有……”

    沈溪打断刘璟的话,冷着脸问道:“刘尚书在贼逆府上时,未曾听到陛下交代?”

    “这……”

    刘璟仔细回忆一下,之前在刘府时,朱厚照对刘瑾叛逆之事非常恼火,当时就扬言要把刘瑾大卸八块,之后又派沈溪审问案子,意思是让沈溪来执行,现在沈溪正是以朱厚照代言人的身份出现。

    大理寺卿张纶道:“沈尚书,不管怎么样,得把所有断案程序走完才能定罪吧?”

    “呵呵……”

    沈溪笑了笑,道,“张廷尉的意思是说,要让陛下来当人证?”

    “啊!?”

    张纶可没想过皇帝也知道这件事,他之前一直认为是沈溪胡作非为,关于刘府发生的一切,大理寺根本就没得到详细通报,张纶接到通知到刑部衙门来,正想要打探是个什么状况,沈溪便带着刘璟和曹元等人回来了。

    沈溪喝道:“既然要证据,那本官就让贼逆无可辩驳。逆贼刘瑾大逆不道,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现已从刘府搜查到罪证若干,来人,把物证带上来……”

    随着命令下达,沈溪的亲兵将之前搜获的龙袍、玉带、金刀等物带上公堂,摆放在了地上。

    刘瑾就算被人按在地上,依然努力昂起头,大吼大叫:“诬陷!你这是诬陷……这些东西不是咱家所有……”

    而旁边依附阉党之人则噤若寒蝉,若朱厚照真的是人证的话,那说明这些东西已经被皇帝亲眼看过了,那这个时候还要跳出来帮刘瑾辩解,那就算不是阉党也会被沈溪归入阉党行列。

    这些人能够在刘瑾掌权的正德官场混得如鱼得水,自然是见风使舵惯了,这会儿明显风在往沈溪这边吹,立即明白应该抛下一切幻想,果断地跟沈溪站到同一立场上,谁帮刘瑾,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是阉党一员。

    刘璟指着刘瑾道:“刘公公,这些东西乃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陛下亲眼所见,你如何还敢狡赖?”

    这话说出来,更加没人敢说话了。

    刘瑾怒道:“好你个刘德辉,枉咱家平日待你不薄,提拔你做刑部尚书,你居然敢如此诬陷咱家?”

    刘璟老脸挂不住了,转向沈溪表明态度:“沈尚书,您可不能听贼逆一面之词,平时在下跟刘阉并无交集……”

    刘璟出来说话没落到好,旁人更加不敢吭声,帮刘瑾是阉党,踩刘瑾则会被其唾骂,里外不是人,沉默反倒是最好的选择。

    沈溪道:“本官不会听信贼逆攀诬之辞,这些东西都是从贼逆府上搜出来的,无从抵赖,贼逆刘阉,你认还是不认?”

    “认你奶奶!”

    刘瑾对着沈溪破口大骂。

    (本章完)



    刘瑾刚骂出口,人就被按了回去。

    这位曾俾睨天下傲视众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只是个涉嫌谋逆的罪犯,风光不再,连在场他那些党羽也不敢吱声。

    沈溪怒道:“钦犯居然敢咆哮公堂,恐吓本官,看来是想吃皮肉之苦……”

    说着,沈溪从面前公案上的签筒里拿出一根红色令签,作势欲掷,一副要让人打刘瑾板子的架势,旁边亲兵见状跃跃欲试,只等令签着地便扑上前将刘瑾裤子褪下打板子……平时深受他们爱戴的上司被眼前阉人叱骂,一时间心中都有些气不过。

    但最后沈溪却将令签放回签筒里,话锋一转,“既然人证、物证俱已齐备,罪名就很好定了……刘尚书,不知谋逆之罪该如何定案?”

    刘璟恭敬地道:“谋逆乃十恶之首,按《大明律》,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

    沈溪点头:“看来逆贼刘阉最终的结局便是如此了……”

    “沈之厚,你罔顾朝廷法度,陷害忠良,你不得好死!”刘瑾气急败坏,极尽谩骂之能事。

    不过这会儿沈溪已不需要刘瑾发言,他只是稍微摆手,朱起便让人把刘瑾的嘴重新给封堵上,刘瑾全力挣扎,呜呜呀呀,显然不甘心如此被定罪,心中仍抱有希望,那就是见到朱厚照伸冤。

    沈溪没有再给刘瑾希望,到这个地步他也不需要刘瑾抱着希望上法场,或许在狱中自我了断对这个显赫一时的太监而言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但沈溪明白,刘瑾自以为是惯了,认为朱厚照不可能抛弃他,再加上他觉得自己蒙冤了受屈,不会轻易自我了断,就算有那么一丝一毫生存的希望,刘瑾也会坚持到底。

    只要朱厚照稍微心慈手软,来天牢见上一面,他就有求生的机会。

    “将逆贼刘瑾押入天牢,等候陛下定罪!”沈溪大喝一声,又是一拍惊堂木,朱起便带着人将刘瑾押解下去。

    等人走后,在场围观的人仍旧胆战心惊。

    沈溪断案虽然来了个“人证物证俱全”,但说到底只是拿了一些不明来历的违禁物充当证据,刘瑾是否蓄意谋反,依然有待商榷。

    这次审讯,沈溪是以一言堂的方式定案,在场官员都怕沈溪用同样的招数对待自己,心里惶恐不安。

    刘瑾被押送下去后,刘璟过来问道:“沈尚书这是要入宫面圣?”

    沈溪可不敢单独留下刘璟等人在刑部,这些官员跟刘瑾或多或少都有关系,万一他们把刘瑾从天牢放出来,进而想办法见皇帝,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沈溪仔细考虑过,这些官员墙头草当惯了,应该不敢这么做。

    沈溪道:“此案有很多需要斟酌之处,尚不能完全定性,具体……要等请示陛下后才能结案。”

    听到这里,很多人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沈溪下一步很可能要去见朱厚照,事情或许会出现转机。

    就在此时,门口刑部吏员进来传话:“沈少傅,各位大人,陛下派御马监太监张苑张公公前来探案!”

    “看来陛下已做出决定。”

    沈溪起身后笑着说了一句,状极轻松,旁人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逼来。

    “走,出去见见张公公。”

    众人跟随沈溪一起出了公堂,张苑相向而行,隔得远远地就问开了:“刘瑾那逆贼怎么样了……”

    沈溪回道:“初审结束,定刘瑾谋逆大罪,凌迟处死,诛灭九族……不过一切还要等陛下定夺。”

    张苑深吸了口凉气,道:“陛下派咱家传话,此事由沈尚书全权做主,具体事项不必再行呈奏,沈尚书可自行决断,要抓哪些人,提审谁,全都由沈尚书一言而决!这是陛下御旨,有它在,但凡涉及谋逆之人,可直接拿下,甚至可先斩后奏!”

    “啊?!”

    听到这话最惊讶的不是沈溪以及他的属下,而是周边那些跟阉党有牵扯的官员,尤其是曹元、刘璟和张纶等人,他们大多都是靠巴结刘瑾而拥有现在的地位。

    沈溪稍微思索:“但凡跟刘瑾有牵扯的官员,暂时先回府,按照陛下旨意,只要没有参与谋逆,可既往不咎,除非证明其曾图谋不轨……”

    刘璟赶紧为自己辩解:“沈尚书,您该知道的,之前刘瑾权势滔天,简直是顺者昌逆者亡,为求自保,吾等只能虚与委蛇,并非每个人都诚心归附于他。”

    刑部侍郎张子麟也过来帮腔:“是啊,沈尚书,昔日刘瑾擅权,六部几乎所有官员都与之有染,若因此便将所有人捉拿归案,怕是朝廷会出大乱子……”

    沈溪板起脸来:“怎么,张侍郎平日可是跟刘瑾过从甚密,现在心虚了,才出来如此说话?”

    “非也非也……”

    张子麟连连摇头,“阉党专权,平时我等都是敢怒而不敢言,今日贼酋被捉拿归案,沈尚书拨乱反正,功在社稷,可谓举天同庆,我等为之欢欣鼓舞还来不及,岂会……心虚?身为儒臣,本身就跟阉党势不两立……”

    这种话显然没人相信,在场许多人都清楚张子麟跟刘瑾或多或少有染。

    沈溪调查过,知道成化二十年考取进士的张子麟,执法公正,政绩卓著,官声一向不错,故此没有跟他一般计较,当下板着脸道:“来人,请诸位同僚回府歇息,三司暂由本官接管……都察院左都御史洪钟留下。”

    “沈尚书,你……”

    刘璟发现情况有些不妙。

    之前沈溪摆出一副既往不咎的模样,现在突然翻脸,好像有了皇帝圣旨撑腰后准备乘胜追击,一查到底,当下心惊胆战,脸上满是畏惧之色。

    “怎么,刘尚书认为有不妥之处?”

    沈溪打量刘璟,目光若出鞘的宝剑般锋利,“刘尚书乃官宦世家出身,世代忠良,不要因一时贪念而耽误名声……各位都有忠君体国之心,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几人中曹元最是坦然,因为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怎么升迁上来的。

    本来他就被朱厚照打发去南京六部“养老”,这会儿阉党被铲除,他觉得自己在劫难逃,现在沈溪只是把他送回府宅看管居住,没有即刻将他下狱,已算是不错的结果。

    旁人虽然内心挣扎厉害,但连刘璟和曹元两位部堂都屈服了,他们更不敢说什么。

    “诸位大人,请吧!”朱起已将刘瑾押送到天牢关押,此时回到众人面前,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

    本来只是个山贼,跟着沈溪多年,现在已可把朝中尚书级别的人物当做猪狗对待,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在场大臣不少,那些有一定谋略的官员迅速意识到,之前沈溪只是想安定人心,现在刘瑾已然定罪,而朱厚照又给予沈溪巨大权力,最重要的是沈溪把三法司牢牢把控住,没了后顾之忧,如此就可以腾出手来惩治阉党中人。

    “沈尚书,希望你能秉公办理!”

    刘璟有诸多无奈,这几年官员不阿附刘瑾根本无法在朝堂立足,虽然他为官多年政绩卓著,但也不得不向刘瑾行贿才能获得升迁。正如沈溪所言,他身家清白,世代忠良,怎么都不想因自己归附阉党而遗臭万年。

    在场大臣,除了洪钟外,其余人等皆被“请”出刑部衙门,由士兵押送回各自府宅,“闭门思过”。

    等众人离开,张苑急匆匆地问道:“沈尚书,您为何不将这些阉党要员直接下狱?竟然让他们回府,还派人看管,那得需要多少人手才够?”

    沈溪道:“这是陛下的意思,除贼首外未参与附逆之人皆不得追究,如此一来只能出此下策……不过正好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将功补过,多跑跑腿,明日开始调查哪些人是真心归附阉党,哪些人只是为势所迫。”

    张苑苦笑道:“这不都是沈尚书您一句话的事情?”

    “这叫什么话?陛下安排本官查案,自然要秉公处置,岂能全凭主观臆断?麻烦张公公给陛下传话,就说本官已将贼首捉拿下狱,且初步定凌迟、诛九族之罪,这是本案卷宗,还有本官上疏……”

    说到这儿,沈溪让侍立身后的王陵之将卷宗和奏疏拿过来,亲手交给张苑。

    张苑摇摇头:“咱家只负责传话,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只希望沈尚书能把宫外的事情办妥,事成后不要忘了先前的承诺!”

    这话张苑是压低声音说的,提醒沈溪等案子审结后把他该得的好处送上,毕竟张苑在这次倒刘瑾的事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正因为沈溪在东华门前给过他承诺,才会这么卖力办事。

    但其实若不是沈溪主动站出来倒刘瑾,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毕竟刘瑾已记恨上了他,指不定哪天就会倒大霉。

    ……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沈溪仍旧驻留刑部衙门,他把阉党名单逐一罗列出来,这是一个大概名单,他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而且历史上的阉党名单,跟他手上这份阉党名录仍旧有较大差别。

    历史上刘瑾专权四年左右,在这期间栽培网罗了大批党羽。

    沈溪让刘瑾上位提前了一年,倒台则早了三年,这中间有两年差别,使得很多阉党中人没有机会崭露头角,这些人是否还需要防备,或者说哪些人因为沈溪到来受到影响而未显劣迹,需要好好斟酌考虑。

    张彩、曹元等人被看管居住,焦芳、刘宇、刘玑等人也被相继剥夺官秩和职务,这些都是顺理成章之事。

    随即,张文冕、孙聪等刘瑾幕僚被捉拿押送至刑部大牢,对这些人沈溪暂时没有提审的兴趣。

    张文冕因为帮刘瑾做了不少坏事,甚至执行过刺杀沈溪的行动,沈溪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狡猾的奸佞小人,至于孙聪,沈溪则比较矛盾,不知是否该杀。

    还有就是江栎唯似乎提前得到风声,逃之夭夭,沈溪派人去搜捕没有任何结果。

    到天亮时,张永完成任务归来,京师周围局势至此完全平复,亦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掀起多大波澜。

    ……

    ……

    红彤彤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本来是寻常的一天,但因昨夜京城动荡不安而变得有了特殊意义。

    紫禁城大明门外,很早便有朝臣聚集,这些人并非阉党中人,又或者跟阉党牵扯不深,未被下狱或监视居住,他们昨夜得到一些消息,一直在惶恐不安中等到天明,然后便涌到宫门前打听情况。

    内阁大学士焦芳和刘宇没有出现在人群中,有人猜测二人要被问罪。

    谢迁也没现身,但没人觉得谢迁会受到牵连。

    阁臣中出现在大明门前的只有杨廷和,六部尚书一个都不在,如此一来杨廷和自然成为众人追问的焦点。

    可惜的是,杨廷和自己对昨晚城里发生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只能敷衍了事。

    一直等到辰时,大明门内突然走出一人,这人在场官员都认得,正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谢迁。

    见谢迁出来,众人皆迎上前想问个究竟,可惜没等他们汇聚到身前,谢迁已然伸手阻隔。

    “诸位,现在京师太平无事,无需担心。尔等先回各自衙门,迟些时候便有圣旨下达,任何人皆不得在京师各处集结,特殊时候你们该明白规矩。”

    谢迁的话意味深长,透露出的消息就皇宫内对于阉党之事尚未有定论,至于刘瑾、张彩等人会如何处置,更属于绝对机密,朝臣到处打探消息会犯皇帝的忌讳。

    能在京师为官哪个不是人精?在场官员明白自己跟皇帝对着干会有什么后果,现在首辅已经出来点醒,他们便各自识趣离开。

    杨廷和本来也要走,谢迁一招手:“介夫,跟我一起去面圣。”

    原本杨廷和在内阁中地位不高,他没有归附阉党,使得他的处境极为尴尬,平时在内阁相当于打杂的,现在阉党突然被连锅端,一时间还有些难以适应。

    “谢首辅,究竟……”

    杨廷和想把昨晚的事情问个清楚明白,可惜没等他问出来,便被谢迁抬手打断。

    谢迁叹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某些人恶贯满盈,终于迎来惨淡收场。你我都是正直之人,如此乱象中更要维持京师朝局平稳,老夫看好你。”

    杨廷和多少有些羞惭,虽然他没投身阉党,但之前一直随波逐流,并未在斗阉党的伟业中做贡献。

    与其同时入阁的梁储,因与阉党相斗而贬谪南京,反倒是他一直留在京师,要不是谢迁等人回护,他早就被革职,或者迫于压力倒向阉党,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有些惭愧。

    二人一起入宫,路上杨廷和问道:“谢首辅,这是要去何处?”

    “面圣!”

    谢迁道,“以老夫所知,沈之厚自西华门入宫,这会儿怕是已快到乾清宫,你我二人乃阁部大学士,总不能让一个部堂把所有事情揽光了……”

    杨廷和没听太明白,谢迁带他面圣是想帮沈溪说话,还是防备沈溪以免其大权独揽?

    不过杨廷和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切听从吩咐便可,既然自己在朝中没多少话语权,那就追随一个拥有话语权的人行事,总归没错。

    (本章完)



    就在谢迁带着杨廷和前往乾清宫见驾时,沈溪已先一步抵达,正在跟朱厚照奏禀昨日查抄逆贼府宅,以及审讯刘瑾等事情。

    朱厚照一边听沈溪奏事,一边拿着沈溪的奏疏看,等沈溪把大致情况介绍完,他气呼呼一拍桌子:“那狗东西,这才几年时间啊?居然就贪污近千万两白银,这还不算,居然觊觎起皇位来,简直是罪不容诛,非要将其凌迟处死才能解朕心头之恨!”

    沈溪道:“谋逆之罪,理当如此定罪。不过若陛下仁慈,念其服侍身边多年,可法外开恩,赐刘瑾个全尸。”

    朱厚照摇头:“若被其得逞,他会赐朕全尸吗?这狗东西,野心倒是不小,朕以前对他太过信任和放纵,之前沈先生在朕面前弹劾他,那时朕便有所怀疑,结果他假传圣旨,硬是将沈先生调到宣府……”

    对于过往一些错事,朱厚照极力撇清关系,他要保证自己跟沈溪亲密无间,这样才能让沈溪一心一意为他做事。

    沈溪摇头:“阉党专权,陛下蒙在鼓里,深受其害,又何必自责呢?”

    朱厚照叹息道:“还是朕用人不查,方被宵小所趁……沈先生,除了贼首刘瑾外,其余阉党中人该如何处置?你说暂时把他们看管于自家府宅,限制其人身自由即可,但如此一来,是否让人觉得朕太过软弱?这些不思报效皇恩之辈,朕以为留不得!”

    或许是对皇位太过恋栈,又或许是对于自己的治国能力有所怀疑,但凡有人觊觎皇位,朱厚照都必然赶尽杀绝。

    这也是没有自信的表现。

    沈溪道:“朝中很多文臣,都是被迫归附阉党。只要未曾牵扯进谋逆之事,以臣看来都可以法外开恩,着其离开朝堂,从此永不叙用便罢,如此方体现陛下的仁德……”

    朱厚照一拍桌子:“就怕朕给他们仁德,他们不思皇恩,反过头来咬朕一口……这些家伙食君之碌却为逆贼办事,实在罪该该死!”

    沈溪恭谨行礼,没有出言反驳朱厚照这番话。

    如果真的按照给刘瑾定下的罪名,阉党的确有谋反行为的话,阉党中人被定罪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如同之前朱厚照所言,如果刘瑾谋逆当了皇帝,张彩等人就成了“开国元勋”。权力和义务相辅相成,享受多大的荣耀,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牵涉进谋逆大案,不管你曾经为朝廷立下多少功勋,权势又多么显赫,只要失败就要承担可怕的后果,没有谁可以例外。

    朱厚照道:“那沈先生,朝中大员中位列阉党的都有谁?可有详细列出来?”

    沈溪道:“尚未能全数定下,不过有如下人等跟刘瑾过从甚密,除了昨日跟陛下提到的几人外,剩下的人均被列于此,请陛下御览!”

    说完,沈溪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来。

    朱厚照眼前一亮,手一挥,自豹房归来的小拧子便自觉上前,把沈溪手中的名单接了过去,呈递到朱厚照跟前。

    朱厚照看过后,惊讶地问道:“朝中竟然这么多人都归附于阉党?内阁、六部、寺司衙门几乎无所不包,此外还有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京营以及京畿卫所的人,怪不得……这狗东西敢造反了。”

    沈溪道:“如今只是定下初步名单,很多人或许并未知悉刘瑾谋逆,牵涉不深,所以不宜大做文章。不如等谢阁老等人到来后,再行商议如何定案?”

    “唉!”

    朱厚照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名单牵涉太广,朝中大部分人都卷进去了,甚至连九卿都不得幸免……六部尚书既然附逆,那接任者如何安排?”

    沈溪摇头:“微臣不敢擅专,一切都得陛下做主。”

    朱厚照点头:“兵部好说,有沈先生坐镇,朕一点儿都不担心,五军都督府也没大的变动……如此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三法司平稳运行,可刘璟和张纶都跟刘瑾有染,却不知让谁来接替他们?还有便是工部和户部……唉,朕没想到刘瑾能在朝中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沈溪看着愁眉紧皱的朱厚照,似乎此时小皇帝真的很后悔。

    如此一来,犯龙颜的话沈溪就不会再说了,其实很多事都沿着固有的轨迹演进,沈溪尽可能让自己放松心态,坦然面对,阉党的覆灭比起原有的历史早了三年,如此对大明经济民生的破坏也减轻不少,从这一点讲,沈溪对历史的贡献还是很大的。

    就在君臣说话间,乾清宫外面谢迁和杨廷和到来。

    随着执事太监进来传话,朱厚照一摆手:“宣二位卿家觐见。”

    不多时,谢迁和杨廷和出现在乾清宫大殿。

    谢迁看了几眼,确定沈溪已进言一段时间,隐隐有些担心,当即道:“陛下,昨日之事已顺利解决,如今京师内一片安稳……”

    朱厚照道:“这些情况沈卿家已对朕说明,谢阁老不必再赘言,正好谢阁老和杨大学士也过来了,朕想问你们一些事,比如六部尚书以及三法司主官人选……”

    谢迁听到后有些发怵,他明白沈溪这是把六部九卿全都列入了阉党行列。

    本来按照谢迁设想,最多把张彩、刘玑和曹元列在里面便足够,至于其余人等可以暂不予追究,等事后慢慢解决,这也是为了维持朝廷稳固,但现在突然把六部尚书全数撤换,再牵扯到各部中层官员,朝廷必然要经历一番大动荡。

    这时朱厚照又追问了一句:“不知两位卿家对于六部部堂人选,有何意见?”

    “这……”

    谢迁下意识地先看了沈溪一眼,想知道沈溪之前是怎么说的,他以为沈溪会大包大揽,面面俱到,但其实此时沈溪根本就没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朱厚照见谢迁有些心不在焉,皱眉问道:“怎么,谢阁老就没什么想法吗?”

    谢迁道:“老臣认为,还是保持朝廷平稳为妥,一次不宜撤换太多人。”

    朱厚照怒道:“那些逆臣都已归附阉党,甚至参与到谋逆大案中,朕就是不知道谁真正参与了,否则准把他们生吞活剐了……品性如此卑劣,节操更是丧尽,还能留在朝中为官?哼,朕绝对不会任用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下谢迁没话可说。

    朱厚照似乎觉得谢迁对撤换六部尚书有抵触,当即期待地看着沈溪,问道:“沈卿家怎么说?”

    沈溪道:“不如一切遵循旧制为好。”

    “旧制?”

    朱厚照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沈溪的话。

    沈溪道:“阉党专权前,朝中六部尚书有多人因与刘阉发生矛盾而被其撤换,这些人本就为六部尚书,既有能力也有声望,让他们官复原职便能维持朝廷安稳,换了旁人怕是难以服众。”

    “微臣愚见,请陛下三思而行。”

    ……

    ……

    当沈溪做出人选建议后,朱厚照低着头,默默思考。

    谢迁看了沈溪一眼,心想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圆满解决了维持朝廷正常运转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皇帝能否接受。

    沉默半晌后,朱厚照道:“沈卿家的意思是说,把以前那些老臣重新启用?”

    沈溪察言观色,知道朱厚照对以往那些老臣多有抵触……当初朱厚照就是为了找到一个能跟老臣对抗的代表,才把刘瑾提拔起来,显然不想恢复以往被文官挟制的状态。

    沈溪只好转圜一下:“微臣之意,是提拔有才能之人,最好年轻有干劲,诸如原工部尚书李鐩,以及曾短暂担任礼部尚书却因得罪刘瑾而罢官的刘机等人。”

    朱厚照脸色释然,道:“李鐩和刘机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好像现任礼部尚书白钺并非阉党中人吧?”

    说着,朱厚照看了看沈溪所献阉党名录,又打量谢迁一眼,似有征询之意。

    谢迁明白,现在朝中谁是阉党,谁不是,其实界定模糊,就连谢迁自己平时对刘瑾也是虚以委蛇,真要扣他顶帽子也说得过去。白钺是成化二十年殿试榜眼,谢迁正好是那一年会试同考官,算得上是白钺的座师。如今白钺担任礼部尚书,负责大明礼仪教化,为人师表,就算是阉党谢迁也会尽力帮忙开脱,给朝廷留个脸面。

    谢迁道:“白尚书确未归附阉党,曾数次上疏建言,裁撤阉党官员……”

    “那就让白尚书继续当礼部尚书好了。”朱厚照琢磨了一下,道,“兵部由沈卿家当家,工部毕亨跟阉党关系比较近,是吧?”

    “对!”

    沈溪回答非常直接。

    朱厚照摆摆手:“那就让李鐩回来当工部尚书……李鐩做事还算稳妥,朕对他印象不错。”

    沈溪心想,可不是么,但凡不跟你唱反调你都觉得不错,那些忠直之臣就不受待见了,反正都是以你的好恶来决定谁升官谁撤职。

    谢迁不想让沈溪继续举荐各部尚书人选,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内阁和吏部的事情,而不能由沈溪这个兵部尚书来决定谁是阉党进而裁撤谁。

    就在朱厚照准备进一步问话时,谢迁道:“陛下,如今逆贼尚未铲除,京城阉党成员尚未能最后界定,不妨等有司查清楚之后再行决定,各部先按旧制行策。”

    朱厚照皱眉:“怎么,谢阁老认为张彩和毕亨几人不是阉党?”

    谢迁吞吞吐吐道:“这个……还是查清楚为好。”

    朱厚照黑着脸喝问:“那需要多久才能查清楚?”

    谢迁看了沈溪一眼,心中有些忌惮,二人以前矛盾很多,只是因为对抗刘瑾才暂时联手,现在阉党势力正冰消瓦解,谢迁发现自己跟沈溪有诸多施政理念上的不合。

    谢迁道:“一两日内便可查清。”

    “那好,就给你们一天时间。”朱厚照站了起来,“朕正好也累了,准备回寝宫休息,等朕睡醒后,你们把阉党详细名单给朕拿来,礼部、兵部和工部三位尚书就按照朕之前所说的执行,剩下的赶紧查清楚!”

    ……

    ……

    朱厚照忙碌一晚,之前一直强撑着等候沈溪的消息,现在大局已定,再也撑不住了。

    这边朱厚照回乾清宫寝殿休息,沈溪和谢迁则按照要求,出宫去查实阉党具体人员名单,然后推荐替换人选。

    刚从乾清宫出来,谢迁劈头盖脸便道:“之厚,你只身前来见驾似乎有些武断了。”

    沈溪解释道:“陛下谕旨查谋逆案,在下查清楚了,自然要前来面圣陈述。”

    谢迁和沈溪说话时,杨廷和故意坠在后面,避免参与到话题中。

    现在谢迁代表了内阁,沈溪则代表六部,两人同为少傅,甚至沈溪还是皇帝钦命的办案钦差,谈不上谁尊谁卑,杨廷和觉得自己还是避开纷争为好。

    谢迁恼火地道:“那你不能随便跟陛下举荐人选……现在谁是阉党,谁不是,没个具体标准,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操之过急?旁人定会以为你是想借机打压异己!”

    沈溪摊摊手:“那以谢阁老之意,在下提供的那份阉党成员名录,其中有存在争议的对象?”

    “嗯!”

    谢迁居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有些老臣只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对阉党妥协,老夫能够理解他们的感受,你可不能借题发挥!”

    沈溪道:“在下同意谢阁老的说法,有些人是被迫加入阉党,但若刘瑾谋逆成功的话,这些人怕是也要鸡犬升天,无论什么原因,他们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不将他们下狱问罪已是陛下恩典,若连职位都不动一下的话……恐怕无法跟天下人交代吧?”

    “你……”

    谢迁本来对沈溪寄予厚望,但谁知道一旦说及朝事,两人就会顶牛,这让倚老卖老的谢迁很受伤。

    二人已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谈事。

    问题的关键在于,朱厚照现在信任的人,并非是身为首辅大臣谢迁,而谢迁总把自己当成朝廷话事人看待,这跟沈溪有着理念上的差异。

    谢迁想保全朝中老臣,而沈溪则想完成朝廷新老更替,让因循守旧冥顽不灵的文官集团变得开明进取,为自己所用。

    谢迁不想再听沈溪说下去,摆摆手道:“多余的话老夫不想跟你说,这里只是想通知你,这些事暂时轮不到你这个兵部尚书管,陛下安排你执领兵部,也算实至名归,老夫挑不出毛病,至于白钺和李鐩,二人位列尚书不会有人非议……但对于其他人,你还是别指手画脚了!”

    说完,谢迁快步离开,不想让沈溪纠缠不清,影响他的威信。

    目送谢迁远去,沈溪明白,谢老儿这是要去找御史言官弹劾朝中阉党,走正规途径解决朝事。

    这工作量之大,远超想象,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轻松完成,阉党成员遍布大明各处,从两京到地方,从北国到南国,到处都有阉党存在。

    沈溪没有找谢迁理论,不想这么快就与其翻脸。

    杨廷和看了沈溪一眼,本想说什么,最后却摇头叹息一声,快步去追谢迁。

    对于谢迁的固执,沈溪有些无可奈何,轻声道:“你谢老儿做事似乎比历史上的李东阳还没魄力,时代的进步总不能靠一群老人来推动,朝中的人该换还是要换,引入新鲜血液,不然如何推行我需要的改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