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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胖子和江栎唯逃脱了官府的追捕。

    二人经历一夜逃命,清晨时在荒野中歇脚,斯时连马车都被舍弃,周胖子身边所带不过六七人,江栎唯更是孤身一人。

    周胖子抓着江栎唯的衣领嘶吼:“姓江的,要不是你,老子何至于一无所有?”

    江栎唯冷漠地道:“放开你的脏手!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你!你得罪了沈之厚,他要抓你杀你,是我通风报信才让你有机会离开,若非如此,你现在可能已经在沈之厚跟前磕头求饶了。”

    “老子杀了你!”周胖子像个疯子一样,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经历过人生起伏的他,自然知道一无所有后的痛苦,更不想失去,甚至觉得死了都比现在强。

    江栎唯道:“杀了我有何用?你的东西就找回来了?你现在要恨的人是沈之厚,不是我!现在只有我才能让你东山再起,你若不信,可以现在就回京去找沈之厚,看他是否会宽宥你的罪行!”

    “你他娘的……”

    周胖子完全把火气撒到江栎唯身上。

    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江栎唯看起来多么斯文和善,到底是武进士出身,且江栎唯曾做过锦衣卫镇抚,这几年东奔西走拳脚功夫没落下,而周胖子失势随从都不肯帮他,因而他很轻易就被江栎唯制服。

    “带我去见东洋人和鞑靼人,否则你现在就将一无所有!带我去的话,至少能让你有条活路,甚至有重新成为权贵的机会,这可比给沈之厚当狗强太多了!”江栎唯道。

    周胖子最初还想拿下江栎唯将其敲诈一番,但见旁边随从似乎都有反意,立即拿江栎唯的话当圣旨,不敢再嚣张。

    被按在地上的周胖子道:“那你放开老子!”

    江栎唯松开手,周胖子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周围随从,那些他一向认为忠心耿耿的随从目光自然避让开来……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周胖子一无所有,又得罪了朝中实权派,不敢相信他还有机会崛起。

    周胖子心中哀叹一声,然后转向江栎唯,道:“如何能保证你江大人不会卸磨杀驴?你江大人做事,好像不怎么讲规矩。”

    “我对沈之厚是没有规矩可言,但我对旁人,却从未有过失信的事情发生。”

    江栎唯冷声道,“你现在最后的价值,就是充当中间人,如果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想搏一把,毕竟跟东洋人和鞑靼人做买卖的人又不止你一个,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你有人脉就有机会东山再起,别忘了倭人和鞑子需要进货渠道,他们得依靠你这样有背景的人从中斡旋。”

    周胖子想了下,苦笑着摇头:“似乎我别无选择?”

    “对,你只有帮我,我会成全你。”江栎唯用热切的目光望着周胖子。

    周胖子一咬牙:“那好,我带你去见倭人和鞑子,但你要保证我的安全,我要看到你真正的实力!”

    ……

    ……

    周胖子和江栎唯狼狈为奸尚是秘密,毕竟两人会面是在极度机密的情况下完成,沈溪提前并无防备。

    当晚沈溪让云柳进行一次扫荡,最后的结果虽然截获周胖子名下大多数产业,却让周胖子成功逃出生天,这让沈溪很是恼火。

    云柳在天明时分站在沈溪跟前奏禀时,知道沈溪会发火,不敢吱声。

    “……周胖子跟狄夷勾连罪证确凿,若不将他抓回来,依法惩处,京城商贾会认为我是无法得到周胖子的支持而恼羞成怒,那些商贾会对我的诚意产生质疑,那时他们会想尽方法躲避,我还怎么跟他们商议筹措军粮物资……”

    沈溪一夜未眠身心俱疲,情绪几近失控。

    云柳俯身倾听,没有为自己辩解。

    倒是一边的熙儿说了一句:“我们最短时间杀到周胖子的居所依然让他逃走,他手下人说,是提前有人前去通风报信所致。”

    “是谁?”

    沈溪皱眉问道。

    云柳回道:“卑职尚未查清楚,以现在的情况看,可能是官府中人,我们组织内部也有可能出现了叛徒。”

    沈溪突然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道:“清查一下内部的人有必要,不过这件事必须要秘密进行,要是下面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怀疑他们……就算真的是我们内部走漏了消息,也要把风声压下去!”

    “是。”云柳行礼。

    沈溪站起来,手扶着头道:“一夜未眠,我现在很疲倦,得回去歇息了。赶紧派人搜查周胖子的下落,定要将他抓捕归案,旁的事情可以先放放。已届年底,过了今日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过来,有情况直接到我府宅汇报。”

    “是,大人。”

    云柳低头应诺。

    沈溪走过去,到云柳和熙儿跟前,只有熙儿抬头去看沈溪,云柳自觉颜面无光,不敢与沈溪目光对视。

    沈溪想了下,道:“周胖子失去产业已无价值可言,既然有人跟他通风报信,大概率是他收买的线人报信,如果不是……意味着有人想利用他的人脉对朝廷做出不利的事情,以我估量,很有可能是要利用周胖子跟狄夷做买卖的渠道……而你之前所得到的情报,有可能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云柳显得有些惊愕:“大人是说,卑职被人利用了?”

    沈溪摇头:“利用谈不上,最多是顺水推舟,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各取所需,接下来就要看谁会出招了,我相信不会是谢阁老或者是张苑的人,大抵……应该是那些潜伏在暗中的势力,你顺藤摸瓜,好好查查!”

    “是!”

    云柳被沈溪这一说,更加自责。

    她感觉到自己从开始就被人利用。

    沈溪没有多留,从小院出来,本要上马车,突然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放不下,继而一摆手让马车先走,自己则步行往小巷深处去了。

    ……

    ……

    小巷尽头有一栋不起眼的小院,住着一位深居简出的佳人,正是马昂的妹妹马怜。

    小院戒备森严,马怜根本不知自己住在何处,从她被送给沈溪开始,已经换了三处住所。

    在沈溪安排下,马怜身边有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帮忙照顾,至于岗哨则很多,之前云柳训练出的一批女兵,暂时充当着侍卫和哨探的角色。

    沈溪抵达时,马怜正站在门前,身上穿着厚重的冬装,身边丫鬟和老妈子都在帮忙打扫院子里的积雪。

    “大人来了?”

    马怜见到沈溪很高兴,简单整理服饰后迎上前来。

    沈溪看马怜鬓发微微湿润,料想应该刚洗过,手一挥道:“外面天气冷,进去说话吧。”

    沈溪和马怜进了屋子后,丫鬟和老妈子也各自进了厨房和柴房作准备,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马怜道:“早晨起来烧了点热水洗头,现在暂时没有开水为大人冲泡茶叶,等稍微整饬一下才行。”

    沈溪坐下来,一摆手道:“我本来就是突然想起来看看,不必自责。”随即他喝了一口凉茶,瞬间感清醒许多。

    马怜道:“多谢大人通融,小女子在这里住得还算习惯……这几天下雪,听说大人您身上有伤,却不知伤情如何?”

    沈溪看着马怜,这女人很健谈,前两次见面时没有多少交流,现在好像熟悉了些,有些话不需要他来问,马怜就能主动跟他说。

    这让沈溪有些不太适应。

    这时代的女性,基本都内敛含蓄,像马怜这样外放的女子很少。

    沈溪轻描淡写道:“伤情并无大碍。”

    “这就好,奴婢担心了好些日子,求神拜佛希望大人平安无事。”

    马怜说话时语气非常真诚,“承蒙大人照拂,奴婢终于找到自己想过的简单生活,前两日嫂嫂来见过,问大人几时会过来,奴婢不敢随便回答,毕竟对此并不知情……”

    言语间,马怜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望着沈溪,似乎是怪责沈溪不解风情将她冷落。

    沈溪想起来,之前马怜恳求过跟家人见面,当时他也表示了同意,云柳应该是有所安排。

    沈溪道:“你嫂子前来,只是问你关于我的事情?”

    马怜想了下,摇头道:“奴婢也不太明白嫂嫂的用意,说起来应该尽早跟他们断了联系才是……奴婢以后会注意,不让嫂嫂知道奴婢的住所,免得给大人您惹来麻烦。”

    沈溪问道:“那你兄长呢?”

    马怜摇摇头:“许久没有兄长的消息了,奴婢问过嫂嫂,似乎嫂嫂也多日未曾见到兄长了,兄长为了军中的差事可以说废寝忘食,女人家哪里能随便干涉?”

    在沈溪授意之下,马昂已跟随胡琏所部南下,去山东等地平息地方叛乱。

    沈溪心想:“她连这样重大的事情都不知,看来的确不想干涉她兄长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个被兄长当作礼物送人的女人,也不会真正把兄长当成至亲之人吧?”

    沈溪咳嗽两声:“等过了年,为你换一处大些的宅院,从此后就安定下来,不用再轻易挪动。”

    马怜微微摇头:“在这里挺好的,清静雅致,没有凡俗骚扰。大人不必费心,奴婢能照顾好自己,有吃有喝,还有这么一处宅院平静生活,已经非常好了,只是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奴婢不知如何该报答大人。”

    说话间,马怜又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偷看沈溪,寓意不言自明。

    马怜明白事理,如果沈溪对她毫无兴趣的话,完全可以将她丢弃一边,不需要给她安排住处,请专人来照顾她生活,甚至两次来探望。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有些事是迟早要发生,心底更希望早些成为沈溪的女人,如此既能让自己的生活彻底安定下来,又能实现心中对英雄豪杰的仰慕和向往,对她而言百无一害。

    沈溪道:“不用你报答什么,我今天过来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正说着,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开水已备好,是否可沏茶了?”

    “送进来吧。”

    马怜吩咐一声,随即门从外面打开,一股冷风袭了进来。

    丫鬟提着热水壶进来,小脸和手冻得通红,身体哆嗦个不停,马怜道,“下去吧,回屋歇着,不要冻着了……记得让吴妈多烧些热水。”

    丫鬟依言退下。

    等丫鬟走后,马怜起身将门关好,回过头看着沈溪:“年底了,大人应该很忙碌,今日能抽空到这里实属不易,请允许奴婢侍奉大人,以报大恩大德。”

    沈溪笑了笑,看着羞涩得低下头的马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说的侍奉,暂时我不需要,你为我沏茶,再表演些才艺便可,我想以这种方式来解乏……你是否愿意成全呢?”

    马怜一怔,随即意识到,她希望得到沈溪的垂青几近痴心妄想。

    以她的才艺和美貌,照理说男人都应该趋之若鹜才是,但她更清楚,在大明年轻男子中,没有谁比沈溪更具有吸引力,简直是天下所有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谁是癞蛤蟆,谁是天鹅,也就显而易见。

    马怜有些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沈溪,她想:“沈大人家里有娇妻美妾,还有那么多人想巴结他,自然会送上各种美人,能进沈大人法眼的女人,应该是天下间最优秀的吧?”

    有了这种想法,马怜不再尝试做一些急于求成的事情,一切都淡然处之。沈溪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拿出茶具有条不紊沏茶,虽然茶艺一般,不过她举止轻柔,看上去赏心悦目。

    沈溪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很好,你的一举一动暗合韵律,连这清晨的阳光似乎也更有情趣。”

    马怜羞涩一笑,将茶杯送到沈溪面前,道:“容奴婢敬大人一杯。”

    沈溪接茶水时,手指跟马怜肌肤相亲,马怜没有退缩,不过粉颊还是飞起一抹红霞……毕竟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在这样一个男女大防的时代,这样的接触其实已很旖旎。

    “茶水很好。”

    沈溪饮了一口,称赞道,“不知可否为我表演一些才艺?”

    马怜问道:“大人想看什么?”

    沈溪道:“你擅长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就想看看你最真实的表现……你想以怎样的方式取悦我都行,哪怕只是坐着,有一股朦胧的美,也是极好的。”

    马怜惊讶于沈溪的追求,好像他对那些直接的身体感官刺激不是那么在意,更在意一种精神层次上的享受。

    这让马怜有所遐思,她在想这到底是怎样的境界?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女孩,对于很多事有独特的见解。

    “让大人见笑了。”

    马怜想了下,还是要以自己身体的柔美来获得沈溪垂青,“这段时间我将舞姿和剑艺落下,不知是否能得到大人的欣赏?这恐怕是我最好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不能吸引大人注意力的话,那我很可能会永远失去成为大人女人的机会。”

    马怜走到床前,解下悬着的一把木剑,道:“这是嫂嫂来看望奴婢的时候带来的,嫂嫂说大人曾在行伍,应该喜欢舞刀弄剑的东西,或许会对小女子舞剑有所欣赏……”

    说话间,她将木剑拔出鞘,虽然只是一把木剑,但在沈溪眼中,在马怜手上仿佛有了生命力。

    马怜没有马上舞剑,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优雅,几下比划,已让沈溪身心投入进去。

    随即马怜正式舞剑,因为没有乐曲伴奏,马怜表演舞剑没有刻意迎合乐点,只是由她心中所想,将一把剑在手中展现出跟平时锋芒毕露不同的另一面。

    沈溪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为何朱厚照那么喜欢躲在豹房享乐了。

    沈溪心道:“相比于朝堂上勾心斗角,喝着茶水看着美女舞剑,简直是有一种莫大的享受……这天下间的君王,一旦体会到这种销魂蚀骨的乐趣,想从中走出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马怜身上穿着的衣服很多,等一段剑舞完成,额头上已见汗珠,脸上多了一层晕红之色。

    马怜带着几分惴惴不安望着沈溪:“奴婢献丑了。”

    沈溪赞道:“这么美妙的舞姿,怎么能是献丑呢?让人心情舒畅……过来,一起喝杯茶吧。”

    “嗯。”马怜缓缓走到桌前,正要在沈溪旁边椅子上坐下,沈溪笑道,“这次坐在我怀中可好?”

    马怜突然间身体一颤,这对她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情,当初自己主动投怀送抱,却被沈溪拒绝,但现在只是因为冲茶再表演一段剑舞,沈溪就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让她坐进怀中……

    她内心非常紧张,心道:“难道大人已经认可我,准备接纳我了?”

    带着复杂的情绪,马怜靠近沈溪,等沈溪伸手将她柔软的腰肢揽在怀中后,她才缓缓坐在沈溪腿上,尽管马怜心中已经有了一定思想准备,但当这一切发生时,还是手足无措。

    沈溪拿起茶壶,给马怜倒了一杯茶:“刚才的表演很好,先喝杯茶,之后我还想看到你更多的才艺。”

    眼中神圣不可攀的大人物亲自给自己斟茶,马怜受宠若惊,小心翼翼把茶杯接过来,停在手上半天不舍得喝下去。

    不过在沈溪鼓励的眼神注视下,她还是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即她想放下来,但见沈溪在含笑看着自己,她羞涩地拿着茶杯遮住自己半边脸,好让心中的紧张情绪能舒缓些。

    沈溪道:“说起来,昨夜我也忙碌一宿,有些疲累了,如果有点心的话,可以拿一些过来。”

    马怜道:“大人腹中饥饿?小女子立即差遣下人准备早餐,过冬时,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从外面买。”

    沈溪摇头道:“太麻烦了,我不想给人添麻烦,就吃一些点心便好。”

    马怜点头,依依不舍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茶几上把昨夜吃剩下的点心端到沈溪面前……她有些惭愧,自打家道中落,家里已经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到了这里吃得好穿得暖,晚上还可以“加餐”,未免有些太奢靡了。

    沈溪不管不顾,拿起点心来直接塞进嘴里,然后喝口热茶水,丝毫不顾什么优雅和斯文。

    马怜在旁呆呆地看着,半晌后沈溪抬起头问道:“怎么,觉得我吃相难看?”

    马怜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自然不拘一格,怎样吃都可以。”

    沈溪笑道:“这样吧,我一边吃你一边表演,文雅的东西未必配不上俗事,吃饭时观赏一下才艺,应该能增进食欲吧?”

    沈溪说话转圜太快,让马怜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获得了沈溪的认可,有机会表现自己,更应该好好把握机会。

    于是她又拿起木剑,重新舞上一段。

    这次她很快便上气不接下气,沈溪看得目眩深层,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她依然懵然未知,突然木剑险些刺到沈溪身上,虽然只是木剑,还是把她吓了一大跳。

    “大人……”

    马怜惊呼一声,正要赔罪,突然身体感到一紧,却是被沈溪拦腰抱住。

    沈溪笑道:“看过你的才艺,又茶足饭饱,自然要思一些别的东西……有美人在怀,若是不懂得珍惜,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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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衙门,很早便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朱厚照跟前得宠的太监小拧子。

    他到了兵部衙门便四处问询沈溪下落,可是一直没得到回应。

    兵部郎中谢迪被问急了,反诘道:“拧公公,您要找沈尚书的话,应该去沈府才对,怎么跑到兵部衙门来了?这些日子沈尚书都在府中养伤,并未前来衙门办公。”

    小拧子急道:“就是去沈府没找到人,才到这里来寻……实在不知沈大人去了何处,怎么都找不到啊。”

    谢迪好奇地问道:“沈府下人就没说去了何处?这天寒地冻的,沈尚书年前并未来兵部衙门应卯,能去何处?若是拧公公着急回宫的话,可以把事情告之在下,在下试着把消息传递给沈尚书知晓。”

    小拧子打量谢迪一眼,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旁人不熟,谢迪他还是了解一二的,明白这位是谢迁的亲弟弟,小拧子心想:“现在谢阁老和沈大人有嫌隙,把陛下嘱咐的事情告知谢阁老的弟弟,不就等于先把事情告知谢阁老本人么?不行不行,我可不能犯错……”

    有念于此,小拧子道:“陛下吩咐,一定要亲口告之沈大人,咱家不敢随便胡乱说话,只能等见到沈大人后再言……咱家先去军事学堂那边寻找一下。”

    小拧子说完便跟谢迪告辞,出了门口,却没有如之前所言那般去军事学堂,也未直接回豹房或者皇宫,而是匆匆往沈府方向去了。

    “莫不是沈大人不想见客,才推搪说不在家?我去看看他是否回来了!”

    小拧子走得很急,谢迪看这架势,觉得肯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心想:“兄长这些日子似乎也在盯着之厚的伤情,是否有必要告知兄长情况?已经到了年末,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谢迪在兵部衙门没什么事情可做,年底该处理的公务均已处理完毕,为了过个无牵无挂的好年每个人都铆足精神做事。

    这个年代,过年是一等一的重要节日,就算当官的也巴望着过年休沐,好好放松下疲惫不堪的身心。

    谢迪简单跟兵部衙门的吏员交待一番,便出门往谢迁的小院去了,反正两者距离不远,没过多久就到了地方,等进去一问,才知谢迁去了内阁还没回来,谢迪闲着无事,便在火炉前一边加炭火取暖一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看,过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兄长回来。

    “你来此作何?”

    谢迁见到谢迪有些意外,兄弟二人虽同朝为官,但谢迁一直回避跟谢迪的亲密关系,不希望自己的身份影响亲弟弟的晋升,同样他对谢丕的态度也是如此,平时谢迪只有逢年过节或者祝寿时才会去见兄长,而且地点基本都在谢府。

    谢迪站起身来:“兄长,这不是兵部那边有事情么?我觉得应该过来跟您一声!”

    谢迁听到是兵部的事情,显得很不耐烦:“兵部的事情汝尽可去问之厚,不要问老夫……对了,之厚这几天没去兵部衙门吧?”

    谢迪道:“沈尚书并未到衙门点卯,不过……今日一大清早,拧公公着急过来说是有急事找沈尚书,还说是出自陛下吩咐,去沈府没见到人,便来兵部查看。”

    “这小子,又去了何处?”

    谢迁提到沈溪,完全是一种长辈对晚辈表现不佳而灰心失望的态度。

    虽然谢迪的年岁比沈溪大很多,但他却不能以如此态度对待沈溪……他跟沈溪是同年进士,资历不比沈溪老,沈溪现在更是他的顶头上司,就算私下里以表字相称,但在这种场合还是宁愿称呼沈溪的官职。

    谢迪道:“我是觉得事情可能很着紧,才过来跟兄长说一声……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即便有什么事的话,也要等来年上元节后才能筹备了。”

    谢迁脸色有些难看,谢迪明白事情跟沈溪有关,但没有出言询问,也没有心思去琢磨。

    “行了,老夫知晓了。”

    谢迁挥挥手道,“既然陛下要找的人是沈之厚,那就跟你我没什么关系,兵部的事情现在陛下完全倚重那小子,老夫插不上话,之前老夫让他停止来年在西北用兵的计划,他根本就不听,我行我素,现在受伤更避着老夫……”

    谢迪好奇地问道:“沈尚书受伤这些日子,兄长就未去探望过?”

    谢迁没好气道:“老夫去探望他?没那闲工夫,也不看看现在朝中多少事都压在老夫肩上?你没事的话先回去,擅离职守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谢迁意识到拿自己事忙来作为不去探望沈溪病情的解释有些不太合适,但在弟弟面前,他还保持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这跟他面对谢丕和沈溪时的态度基本一致。

    谢迪本以为自己送来重要消息会得到兄长的好脸色,却没想到依然被冷眼相对。

    “那……兄长,我这就去了。”谢迪没多留,不想跟谢迁说关于自己官职的事情,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干脆早早告退出来。

    谢迪走后,谢迁坐下,把怀里几本奏疏拿出来,这些都是比较棘手的奏疏,杨廷和跟梁储没有处置,他便带回家来仔细斟酌后再行票拟。

    如果换作以往,这非常不合规矩,但现在内阁甚至是司礼监都是他来做主,谢迁也就没那么多拘谨。

    规矩是一回事,现实则是另一回事。

    “这小子,又开始神出鬼没,看来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谢迁有些心神不宁,想到沈溪不在府上也不在兵部衙门,更觉得有必要先把沈溪的事情理顺。

    “他能作何?”

    谢迁心里琢磨开了,“除了来年用兵之事,其余事情应该不用他来操心,毕竟兵部两个侍郎都是老人,能帮他解决繁琐的公务,况且陛下对他的寄望也是让他来年平定草原,他这会儿难道是去征募军粮了?”

    ……

    ……

    因为没有更多的情报作参考,谢迁根本就想不明白沈溪能做什么。

    他当然不会知道,现在的沈溪,正在一处偏僻的小院中享受美人在怀的温柔。

    虽然沈溪为了逮捕周胖子的事情等候一晚上很疲倦,甚至跟马怜有闺榻之事时也显得力不从心,不过他还是没有辜负美人的期望,两个人一直临近中午才完全平息下来。

    随即沈溪沉沉睡去,完全不去管外面的事情,好像除了闺房之事,其余一切都跟他无关。

    因为沈溪来见马怜非常隐秘,就连云柳都不知道,所以没人找到小院来。

    如此沈溪过了一个清静的白天,精神恢复得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左右他便已醒来,只是头还些疼痛。

    “大人醒了?”

    马怜一直都在床上,哪儿都没去,就连午饭都没吃,她很珍惜跟沈溪单独相处的机会。

    沈溪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宜嗔宜喜的如花娇颜。

    面对沈溪炽热的目光,马怜羞怯得连耳根都红了,毕竟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未来有很多美好的憧憬,这对她来说就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虽然她对这一切都懵懵懂懂。

    英雄和美人,总会发生许多故事。

    沈溪看了看窗户方向,外面天色阴沉,感觉不出具体的时辰,只能大概判断天还没黑。

    马怜识趣地道:“大人睡了两个时辰左右,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宁静的小院里,马怜也不知具体时辰,只能是将大致感知告诉沈溪。

    沈溪坐了起来,扶扶自己的额头,摇头道:“没想到一出来便是一天一晚。”

    “大人为了朝事,辛苦了。”马怜非常体贴人,若是换作男人这么说,那就是阿谀奉承,不过由一个美娇娘说给沈溪听,就让人心中偎贴,感觉就像吃了蜜一般惬意,虽然沈溪也知道马怜只是在说客套话。

    沈溪看着马怜,这下马怜连头都不敢抬了,只顾用手抚弄垂在胸前的秀发,娇躯微微颤抖。

    沈溪顺手将她揽入怀中,问道:“这许久都没生炉子,不冷么?”

    马怜躺在沈溪怀中,痴痴地看着情郎,星目里满是温柔,半晌后才摇头:“有大人在,怎会冷?之前身上都出汗了呢。”

    不自觉的马怜带着一些女儿家的娇俏和调皮,这恰恰是沈溪最喜欢的态度,他一向认为女孩子应该用阳光开朗的一面来面对生活,而不是一直阴沉着脸。

    沈溪道:“今晚无法留下来陪你,出来一天一夜,晚上怎么都要回去,不然有可能耽误正事。”

    马怜轻轻点头:“大人出来许久了,朝事要紧,奴婢……妾身怎能挽留呢?大人……妾身永远记得您的恩情,下辈子就算当牛做马也会报答……”

    沈溪没想到马怜会把话说得如此委婉动听。

    在这件事上,明明自己占了大便宜,一个女儿家甚至连婚约都没有,就被如此草率收进房来,而且沈溪还无法给予一些应有的承诺,即便如此马怜还做出感恩戴德的姿态。

    沈溪打量着马怜,察觉不出这女子身上带有任何不情愿。

    沈溪心里慨叹:“这大概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的局限吧。就算带有一些开明思想,还是难以免俗。”

    沈溪微笑着打量马怜,道:“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我再陪陪你,让厨房准备些酒食,稍后我跟你一起用餐,等上更时再走。”

    “嗯。”

    马怜低头羞赧地道。

    随后她下榻去传话,走路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坚持到了门口,叫来丫鬟仔细吩咐。回来后,马怜又殷勤地帮沈溪穿衣,就像个温柔娴静的小娇妻一样。

    沈溪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喟叹:“没想到我沈溪有一天也会沉迷于美色……唉,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永远也当不成圣人。”

    ……

    ……

    小拧子没有见到沈溪,只能回去跟朱厚照汇报,从中午一直要等到日落黄昏朱厚照醒来时才能把事情告知。

    这让小拧子小半天心里都惴惴不安。

    朱厚照睡醒后,还在由宫女侍奉梳洗,小拧子在旁将没找到沈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朱厚照显得无所谓:“真是大惊小怪,这都已经年底了,沈先生的身体日见好转,今儿难得出太阳,还不让他出门去散散心,走亲访友?”

    小拧子道:“可是……陛下,就算今天出太阳,可京城连续下了几天大雪,许多街道积雪严重,这时候出门访友……似乎不那么现实啊。”

    朱厚照打量小拧子几眼,问道:“那今日你是怎么去的沈府,又是怎么去的兵部衙门,最后又是怎么回来的?”

    小拧子顿时感觉自己失言,朱厚照瘪瘪嘴,再次问道:“没见到就没见到吧,朕问你,朕跟你说的话,你有转告给沈家人知悉吗?”

    小拧子为之语塞,朱厚照见状怒气冲冲地道:“那意思是你出去一趟,什么都没做成便回来了?还在朕跟前说沈先生的不是?你难道不该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

    “奴婢该死。”

    小拧子赶紧跪下来磕头求饶。

    朱厚照恼火地道:“你确实该死,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不过念在你以往照料朕还算殷勤的份儿上,今儿就饶了你!回头有时间的话,朕准备亲自去一趟沈府……哦对了,再跟朝中人说,朕优待大臣,今年开年后休沐期延长至整个正月,各衙门的官吏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陛下,这衙门都没人了,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该如何是好?”

    朱厚照想了下,点头道:“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你小子总算有点儿脑子……这样吧,让各衙门留下人值守,今年春节就不再安排什么宫廷赐宴,太麻烦了,不过朕准备在新春时邀请几人到豹房来共贺佳节,到时候就在豹房唱大戏,让沈先生来……”

    小拧子听了瘆得慌,心想:“这豹房又不是皇宫,陛下竟然准备把这里当成宴客之所?这闹腾完了,怕是所有人都要知道这里面藏污纳垢了。”

    小拧子试探地问道:“陛下,这么做……是否会让外人知道这豹房内的隐秘?”

    “知道就知道吧。”

    朱厚照一脸的无所谓,挥挥手道,“反正朕在豹房里住不是什么秘闻,朝中那么多人都知道,索性让他们来看看,其实这里还是很清静的,每天都有南戏和斗兽节目,不过斗兽太过血腥,就不让他们看了,欣赏一下戏剧表演总是可以的……回头安排人到民间去搜罗一些戏班子回来,或者找编戏的老书生,朕想看几出新戏。”

    小拧子没想到自己没见到沈溪,回来汇报如此轻松就应付过去了。

    他赶紧应了下来,而朱厚照没太多时间跟他废话,稍微整理了下心情,又道:“朕要去见丽妃,小拧子,回头把朕的话转告沈先生,如果这次见不到沈先生的话,你……哼哼,就不用回来了!”

    小拧子这才知道朱厚照并未放过他,当即哭丧着脸道:“陛下说的是,这次奴婢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把事情做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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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回到家中,朱起将小拧子来访的事情说了。

    “……老爷,那位公公上午来了两次,说是陛下有要紧事,由于是机密不肯让小人转述,中间还去了趟兵部衙门,至于到底是何事,小人不知。”

    朱起生怕耽误沈溪的正事,恭谨禀报。

    沈溪道:“如果是急事的话,他会留在这里,不会回去复命,别往心里去,这件事记得别对外人说。”

    沈溪没详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看来,只要不是朱厚照亲自来,怎么都好说,不过小拧子的到来,多少让他有些被动。

    等进了府院,这边又有大批拜帖送到沈溪手上。

    沈溪逐一看过后,未置可否……他不准备在年底前会见宾客,这些人中很多他都不认识,其他有少部分同年,还有地方上当官时的下属,因为年前京城官员考核耽搁,加上大雪封路,滞留京城没有离开。

    等吃过晚饭,朱起进来传报,说宫里那位执事又来了。

    沈溪亲自出院子迎接,见面后小拧子喜不自胜,感激地道:“沈大人这是作何?您身体还没好,让小人进去跟您说话便可,焉能劳驾您亲迎?快请回屋吧!”

    小拧子拎得清朝中局势,他知道在西北那场仗彻底开打前,沈溪放个屁在朱厚照那里都是香的,当然要是仗打完了又另当别论,无论胜负都会出现信任危机,输了自不必说,赢了很可能功高盖主。

    当然,此时他还必须巴结这位朝中的大贵人。

    沈溪道:“拧公公客气了,听说你上午来过,可惜本官有要事外出处置,未在府中候驾。”

    小拧子笑道:“没事没事,小人这不又来了?陛下有事要跟您说,小人不过是来传个话罢了。”

    沈溪带着小拧子到了书房,小拧子很高兴,一直往周围打量,当看到沈溪的桌上公文摆了厚厚一叠,最上面是一份刚写了一般的奏疏时,立即感慨地道:

    “沈大人伤情刚有好转,就又要为朝事繁忙,不知沈大人要跟陛下上奏何事?不妨就由小人给您带回去?”

    一本奏疏,要走通政使司、内阁、司礼监和皇帝最终定夺的流程,但因沈溪在朱厚照心目中的地位太过崇高,以至于沈溪的奏疏可以不走寻常路,小拧子所言并非造次,朱厚照以前说过,但凡沈溪有奏疏,可以不经过复杂的过程,直接让小拧子带去面圣便可。

    沈溪道:“本官伤情的确好转许多,便想着把之前未结的案子给彻底了结,诸如阉党案,还有外戚案。”

    小拧子一听便紧张起来,问道:“阉党案基本已告终,可外戚案……”

    言语间,小拧子打量着沈溪,生怕沈溪继续对案子纠缠不休,却听沈溪道:“本官已查明,虽然寿宁侯和建昌侯确有不法之处,但有些事情是否他们所为,尚且难以确认,若要定二人死罪,是有些不妥。”

    “对啊,对啊,到底是陛下血脉至亲,太后娘娘那边也说不过去。”小拧子赶紧帮张延龄说话。

    沈溪这边针对的是两个外戚,小拧子要说情的却只有张延龄,因为以张鹤龄的罪行最多被降爵罚俸。

    沈溪道:“拧公公不是说陛下有事跟本官说?还是圣上的事情着紧,拧公公只管说来听听。”

    小拧子想了下,道:“陛下交待的事情跟外戚案有关……陛下说了,之前他迟迟没有定建昌侯罪行,就是想看大人您的伤情如何,如果大人伤重不治……当然您老福大命大,不可能发生,但当时陛下确实准备让建昌侯给您……陪葬……现在大人已脱险,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请您高抬贵手,不再追究建昌侯责任,陛下打算让其回府闭门思过,将来不再接触朝事……就是带俸闲住。”

    听到这话沈溪虽然心里不爽,可有些事他还是有心理准备的。

    沈溪心道:“历史上张氏兄弟就算作恶多端,也只是革职下狱,一直到张太后死后,嘉靖帝才把二人给诛除,现在张太后健在,想让朱厚照把他两个亲舅舅给杀了,未免有些痴心妄想。”

    沈溪点头:“这件案子,陛下已交给何尚书处置,本官本不该过问,不过……本官也认为两位国舅罪不至死。”

    说这话的时候,沈溪有些气恼,自己遇刺虽然只是预设的一个局,但案子已坐实为外戚所为,朱厚照虽对自己表现得爱护有加,但事情一过去就想为他两个舅舅开脱,换作任何人都会不忿。

    小拧子称赞道:“沈大人高风亮节,实非平常人所能企及,小人回去会跟陛下说明您的心意,相信这两天陛下就会把案子定性……说起来,建昌侯下狱已有一两个月……也该得到教训了。”

    沈溪看着小拧子,不想再提外戚案,暗忖道:“虽然没有除掉建昌侯,但让张氏外戚暂时远离权力核心,就已算是达到目的。”想到这里,他问道:“陛下还有什么话叫你转达?”

    小拧子道:“陛下要问直隶、河南和山东等地叛乱情况……这不来年朝廷就要对草原用兵吗?先得把地方乱事给平息才好,攘外必先安内嘛……”

    沈溪点头:“这几天因大雪封城,消息闭塞,不过以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地方民乱已被平定得七七八八,已经没有乱事能威胁京畿地方安全,请陛下不必担心。”

    “这就好,这就好……”

    小拧子道,“那军需物资筹措情况……”

    沈溪发现,朱厚照对朝廷的事情根本就不上心,但涉及到军务就非常在意,就算在豹房荒唐度日,依然不忘派人来过问情况。

    沈溪道:“尚在筹措中,请陛下不必担心。”

    小拧子点了点头,最后道:“陛下的意思,是说春节前后将邀请大臣到豹房参加饮宴,并且准备好了节目请诸位大人欣赏,不过这件事陛下还没落实,小人只是跟您知会一声,过一两天应该就会有人把陛下御旨传来。”

    ……

    ……

    沈溪听完朱厚照让小拧子传达的话,便知没什么迫切的事情。

    这也解释了为何朱厚照不急不忙,反正都是小事,未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一切都可按部就班完成。

    不过这对小拧子来说,却是头等大事,一件都马虎不得。

    对于入豹房参加赐宴,沈溪听到后无动于衷,对于朱厚照的荒唐举动,他早就见怪不怪,所以也就不会在意赐宴的地方是在皇宫还是豹房,反正有朱厚照这个任性的君主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小拧子离开后,沈溪心中所念,全都是关于建昌侯张延龄的处罚结果,一直郁郁不乐。

    翌日,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沈溪一大清早便到兵部衙门,这宣告他正式回朝办公,有两位有经验的兵部侍郎陆完和王敞在,其实沈溪对于兵部日常事务并无担心,他的到来仅仅是一种形式。

    毕竟年后很长一段时间衙门都会处于休沐期,今天他要是不到兵部衙门来,就意味着年后他无法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处置事务。

    因为沈溪到来,本来当天便要休沐的王敞闻讯赶回衙门。

    原本大年三十只上半天班,兵部事务已基本处理完毕,年后一段时间值班安排表也都做好,没沈溪这个尚书什么事,也就是说,年后沈溪可以在家休息满一个月。

    陆完道:“沈尚书病体初愈便急着回朝坐班,忠君体国之心日月可鉴,着实可敬可佩!不过,沈尚书没必要对自己那么严苛,年底这段时间无论是九边还是地方各行省都还算安稳,就算京畿周边有些小的战乱,也都基本平息,年后这段时间大可安心在家休养。”

    儒家讲究中庸,就算朝中真有大事发生,官员们也会尽量把事情往小了说,大事化小乃是他们的天性。

    无论此人是否有能力,或者在朝是否有建树,都会有意无意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朝事。

    沈溪没去详细询问陆完,在他养伤这段日子,兵部一应事务就算不是他亲批,也为他所知,并未闭目塞听,沈溪道:“本官伤势虽未痊愈,但基本好得七七八八,回来看看也是想年前朝事不留下任何纰漏。”

    王敞跟着进来,跟沈溪寒暄后道:“沈尚书这些日子便安心留在府中养伤,近来三边和宣大地方都一片平静,兵部其实没多少公务可办。”

    沈溪问道:“难道王琼没来过兵部?”

    王敞和陆完不由对视一眼,二人嘴上说没事,但其实西北地方还是有事的,其中最主要便涉及到王琼来京师索要钱粮。

    陆完道:“西北地方缺粮不是一天两天,这次德华只是回京述职,沈尚书实在没必要担心,之前他已上疏,估摸年后朝廷便会有批示。”

    沈溪摇头:“以我所知,王琼可能不会等到来年开衙后才出发回三边,现在不处置,年后谁会在意这件事?”

    陆完和王敞都很为难。

    本来都年关了,大事小事能解决的解决,能拖延的拖延,没人愿意在大年三十这天没事找麻烦,而沈溪第一天回衙门,就风风火火要解决王琼要粮的问题,让二人感到很棘手。

    沈溪道:“如果二位觉得事情难办的话,就由我来处置,今日我可能带德华去面圣。”

    “呃!?”

    陆完诧异地问道,“这突然间就说要面圣,是否太过仓促了些?这圣上可不太容易见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敞在背后拉了一把,陆完忽然意识到打退堂鼓不太好,怎么说沈溪也是上司,现在没命令二人必须遵从就已算是给面子了,如果继续推搪的话,很容易被沈溪误会为二人跟谢迁沆瀣一气。

    但实际上现在兵部上下跟谢迁都有一定嫌隙,主要是因为谢迁对兵部不待见,再加上王敞和陆完都曾列入阉党名录中,为谢迁所恶。

    谢迁不待见,二人自然不会覥着脸去逢迎。

    沈溪道:“之前我已跟王琼打过招呼,所以两位不用担心,你们可能要帮忙走一趟户部衙门,至于杨尚书那边是否会听从我的意见,无需勉强,你们只是例行通知一声罢了。”

    陆完看了王敞一眼,问道:“谢中堂那边……”

    沈溪笑了笑道:“只要消息传到户部,谢中堂不可能不知晓,所以二位不必担心,只管把事情做好,中午前就可以回府过年了。”

    ……

    ……

    沈溪回衙,做事风风火火。

    陆完和王敞完全无法招架,就算二人为官经验再丰富,在沈溪这个上司面前,他们只能无条件遵从,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谁叫朝中威望和做事能力,都跟沈溪有巨大差距?

    沈溪写东西的时候,王敞和陆完出了院子,王敞急道:“怎不跟沈尚书说说,让他把事情拖到年后?”

    “你为何不说?其实这样挺好的,年前这事儿一直无故拖延,德华到处求人都无济于事,就连应宁也不帮西北说话,今天这么个特殊的日子,沈尚书能把事情做完的话,年后我等不就省心了?”

    陆完在这点上,倒很支持沈溪。

    王敞道:“西北缺粮,分明是朝中诸公欲阻止来年战事,谢中堂这般行事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就是苦了边军将士……唉!这件事最好还是找人知会谢中堂一声,免得回头你我又要被责难。”

    陆完瞅了王敞一眼,似乎不满对方的态度。

    但陆完没直接出言批评,等二人回到公事房时,沈溪已把要写的东西写好。

    沈溪将一份文稿交给陆完:“麻烦陆侍郎前往户部衙门,户部尚书杨应宁曾在三边任职,该明白边军将士苦楚,年后西北若出现断粮情况,将士尚可挨一挨,但百姓却不能耽误,这件事务必拜托他跟朝廷申请。”

    陆完没说什么,跟王敞一起出来。

    王敞道:“如果户部跟朝廷申请有用的话,估摸杨应宁早就申请了,现在分明是内阁和司礼监卡着不放,没有陛下御批,这件事根本无法完成。”

    陆完白了王敞一眼:“没听沈尚书说吗?只是例行通知户部一声,用你的话来说,如果跟户部说有用,沈尚书早就给户部去信了,何至于要在年前最后一天带王德华去面圣?只要跟陛下一说,什么事情都会解决。”

    陆完和王敞刚离开,沈溪便让人通知王琼,让其准备面圣事宜。

    王琼得到通知比较突然,赶紧穿戴好朝服,到了兵部衙门见到沈溪,还有些意外:“沈尚书这就回朝了?”

    沈溪郑重地道:“我再不回衙,如何帮德华兄跟陛下申请军粮外调?今日我等就去面圣……不过话说在前头,面圣后只需说具体事情,你在京城遭遇不必多言,至于最后朝廷调拨钱粮数量,你也不必太看重,就算朝廷调拨不足,我也会借助民间纳捐为你送一批粮食过去。”

    王琼此时一片迷糊,根本理解不了沈溪所言。

    不过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马上能见到皇帝的面,于是问道:“这就入宫?”

    沈溪道:“陛下在豹房,今日乃是除夕,陛下这会儿是否休息了实在难说,如果事情不顺利,可能要等到黄昏时才能面圣。”

    对于王琼来说,只要能面圣,那就是他回京最大的收获,至于是直接见,还是要等上大半天,他都不会觉得是个问题。

    王琼等沈溪把奏疏写好,二人便往豹房去了。

    ……

    ……

    沈溪和王琼赶赴豹房后,马上有人把二人行踪告知谢迁。

    这天谢迁并未在长安街的小院应付那些前来拜见的官员,而是回到家中,因为当天是除夕,上午到谢府来送礼的人不少。

    平时见不到谢迁的人,这一天有很大的机会跟当朝首辅会面,寒暄一下,说说过往,谢迁对于那些不常来往的官员和门生故旧没那么多礼数,旁人前来送礼,他仅仅只是茶水相待,过不了多久就会送客。

    就在谢迁会见从南直隶来的余姚乡党时,有下人进来,在谢迁耳边说了几句。

    谢迁瞬间脸色不那么好看了。

    “老夫还有朝事要做,暂不奉陪了,将来有机会再见。”谢迁甚至不想跟客人多有言语,便直接告辞出来。

    等见到户部来客,谢迁详细问过情况后,脸色更差了。

    “这沈之厚,突然回兵部坐衙也就罢了,怎突然搞出这么多事情来?这是不想让人过个安生年?”谢迁语气很是恼火。

    谢府知客请示道:“老爷,接下来还见客吗?”

    谢迁恼火道:“没见我忙着吗?还见什么客啊!送礼来的,把名字记下来,礼单详细查验,如果跟礼单不符,把多余的退回去,记得收礼一定是要地方土特产和字画古玩,若是有超出规格的,尤其是送金银珠宝者一律拒之门外!”

    谢迁虽然在过年收礼的问题上并不回避,毕竟人亲客往是常情,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有贸然开口子收受钱财,只是收一些简单的过节礼品。

    随即谢迁离开谢府,直接往吏部衙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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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迁要去见的是何鉴。

    何鉴作为部堂之首,谢迁遇到什么事情通常都会去找何鉴商议,因为何鉴拥有话语权。

    不过等他到了吏部才知道,原来当天何鉴没到衙门来点卯。

    同为朝官,何鉴的应酬很多,吏部的事情到年底前已基本处理完,这会儿何鉴也在府上接待那些前来送礼的人。

    等谢迁乘坐轿子马不停蹄赶到何府门前,发现这里门庭若市,不由暗自皱眉……因为来何鉴这里送礼的官员,有很多都没去过他府上,甚至有些比拜访他的官员的官阶更高。

    谢迁心道:“年前吏部考核未完成,给了吏部纳贿的机会,如果是换做刘瑾当权时,指不定要收受多少礼物。”

    等谢迁靠前后,很多人都不认识,以为也是前来送礼的,直到门客过来迎接,一些官员才知道这是位大人物。

    谢迁往内走的时候,留意那些来送礼之人带着的礼物,等他看过后才发现情况不对劲,这些人送的礼物多且贵重,那些绫罗绸缎一筐又一筐完全不避讳,更有甚者直接抬着钱箱前来。

    “这算怎么个说法?难道何世光想趁机敛财?”

    谢迁心里很恼火,想知道何鉴为何要收受贵重礼物。

    吏部考核一向都是朝中众所瞩目的事情,但因为朱厚照在当政之后基本不管朝事,使得吏部尚书的位置被突显出来,以至于在收受贿赂的途径上,何鉴比谢迁机会还要大。

    到了何鉴书房,何鉴不在,此时主人正在大厅那边见客。

    谢迁心里带着恼火,等了大约一炷香工夫,何鉴姗姗来迟,客气行礼:“于乔,未料你会前来……你我多年老友,何至于如此客气?”

    谢迁皱眉:“你当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这问题把何鉴问得很尴尬,怔了一会儿才道:“于乔,你不会有什么朝事而来吧?”

    “先不跟你说这个,外面怎么回事?”

    谢迁指了指房外如若集市的场面,“我进来的时候,看那些个访客送来的礼物都不轻,你应该知道规矩是什么吧?你不会想借着吏部考核,还有你位高权重,做出贪赃枉法的事情来?”

    何鉴摇头苦笑:“在于乔你心目中,我便是如此不堪之人?”

    谢迁道:“你何世光昔日自然不至如此,但谁知道如今一朝掌权后会是如何模样。”

    何鉴为之气结:“真该让你去我的库房看看,老朽已是一把老骨头没多少时日之人,在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以为我要趁着临告老还乡前贪赃枉法一把?”

    “哼哼……这不年中还是刘贼当权,来京师考核的官员基本都带着重礼而至,到京师后才知原来刘贼已下台,就连以前吏部官员也都悉数更迭,他们为了自己的考核能顺利通过,自然要送礼物来……”

    “我让下人详细查验送来的礼物,但凡重礼,一律退回!”

    听何鉴这么一说,谢迁自然就理解了。

    因为今年刘瑾下台太过突然,朝廷规矩发生变化很难为外官知晓,很多地方官员听说吏部考核非送重礼不能通过,只好变卖家产赶赴京城,结果抵京后遇到大雪封城以及吏部考核拖延,想当然地认为是因为他们没有送礼,所以吏部才给他们出难题。

    趁着过年这么好的光景,来给吏部天官家里送礼的人当然就多了,而且分外贵重。

    谢迁黑着脸道:“你敢相信下面的人没有贪赃枉法?还有,就算你自恃清廉,莫要忘了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若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御史言官会不弹劾你?”

    何鉴苦笑:“不然若何?把人拒之门外?于乔你自己府上也有人送礼,好像你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

    这下谢迁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本来他就知道何鉴没有贪赃枉法的劣迹,二人认识很久,不认为老友会如此人品败坏,这时代的儒者很在意面子,虽然大明赃官不少,但收受贿赂私相授受毕竟是让读书人颜面蒙羞之事,而大明又是对贪官污吏刑罚最重的朝代,自然不会相信何鉴会以身试法。

    何鉴道:“于乔你除夕之日也不得消停,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让你头疼的事情?是否跟之厚有关?”

    被何鉴一语点破心中所想,谢迁面子有些挂不住,不过还是点头:“刚得到消息,之厚这小子一大清早回兵部衙门,没过多久便找到王德华一起去豹房面圣。”

    “呵呵!”

    何鉴苦笑一下,道,“之厚可真有本事,想何时面圣都行……朝中谁有他这般待遇?”

    何鉴的话刺激到了谢迁,他黑着脸道:“怎么,你羡慕他?说到底他只是兵部尚书,级别远在你这个吏部天官之下,连你我如此身份都没法做到随时面圣,可见当今陛下登基后做了多少荒唐事。”

    何鉴脸色一变,拱手道:“于乔,小心隔墙有耳,有些话你还是应有所避讳才好,在下府上可是鱼龙混杂。”

    谢迁板着脸:“那你说该如何是好!之前不是让你去劝阻他?为何会出现今日这般状况?若陛下御批下来,让户部调拨粮食,那这个年怎么过?”

    何鉴想了下,没有任何解决之法,于是摇摇头:“于乔,有事坐下来慢慢商议,何必如此急切,让人摸不着头脑?”

    谢迁气鼓鼓坐下来,何鉴劝道:“之厚办事,不是完全没道理,德华去他府上拜会过,求到他名下了,西北也的确出现粮荒,以他的责任心,能放任不管?”

    “你又不是不知德华入京师为的是什么,你不赞同调拨粮食,不就是怕这批粮食挪用做军粮支撑来年作战么?但你能眼睁睁看着边军将士和地方百姓饿死吗?”

    谢迁黑着脸缄口不言,何鉴看得出来,他这是在赌气,于是又道:“之厚之前已对你再三忍让,虽然这孩子年岁不大,但朝中没人怀疑他的能力,你就不可以让着他一点?若论这些年朝中涌现出的人才,沈之厚怎么说也名列前茅,你说除了沈之厚外,谁有资格谈平定草原?”

    谢迁恼火道:“你跟我说这些作何?我是来跟你商议对策的,你想让我就这么接受?”

    何鉴笑了笑,道:“看看你,这才说上几句,又急了……你既然觉得之厚面圣不妥,那你就去豹房阻拦,到老朽这里来作何?老朽可没资格面圣,到了地方也会被拒之门外,这点你于乔又不是不知,老朽最大的作用也就是规劝你了。”

    谢迁闻言更是上火,站起身连句话都没落下便要走,何鉴赶紧阻拦:“于乔你这是作何?”

    “你不想帮忙就算了,还老数落我的不是,凭何要留在这里听你瞎唠叨?”谢迁怒道。

    何鉴道:“那你也不能说走就走啊……这会儿之厚怕是已进了豹房,德华对于粮食物资看得很重,二人对于来年战事应该达成了某种共识,否则之厚也不会如此尽心竭力帮德华的忙。”

    “哼!”

    谢迁闻言轻哼一声。

    何鉴摇头:“这也意味着,之厚和德华对于来年战事,应该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了,你想陛下赐见,他二人都主张要来年打一仗,一个是兵部尚书,另外一个是三边总制,二人在朝中的地位可都不低!”

    谢迁一愣,随即打了个冷颤,问道:“那意思是说,无论我如何努力,都阻止不了?”

    何鉴叹道:“你莫要总质疑老朽站在哪边,老朽是帮理不帮亲,在来年西北用兵的问题上,你跟之厚间有多少沟通?”

    一句话就让谢迁无言以对。

    自从刘瑾倒台后,朝中少了敌手,作为文官魁首的谢迁就不再把旁人的意见当回事,至于刘瑾当权时作为权宜之计定下的两年平草原国策在他这里失效,所以之后但凡跟沈溪提到这件事,都会以一种蛮横的态度喝令沈溪必须停止。

    沈溪跟他讲道理完全行不通,其余沟通方式也被谢迁堵上,造成的结果就是谢迁和沈溪无论是对待来年战事还是在朝中事务,近乎陌路人,双方没有任何沟通。

    何鉴自然清楚谢迁的倔强,再次劝告:“于乔,可不是我说你,之厚这孩子用兵是个鬼才,之前我听说,他虽然人不在西北,但他留在宣府的诸多工坊还在日以继夜开工铸造兵器,就连京师工部所属许多熔炉到现在也没停工,你可有去看过?”

    谢迁恼火地道:“我去看这些作何?”

    “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何鉴直接批评,“之厚打仗,不是靠一股蛮劲,当年京师之战,他调兵遣将的能力有目共睹,区区数千之兵便解京师之困,何其快哉?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性格应该又有沉淀,更有机会打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来。”

    “若是你跟他保持足够的沟通,让他把来年这场仗以适可而止的方式结束,既能对陛下交差,又能对大明军民交待,还不会劳民伤财,误国误民,岂非皆大欢喜?”

    谢迁听了何鉴的话,心里依然带有极大的抵触。

    他不想坐下来跟沈溪坐下来商量,在他看来出兵塞北非常不靠谱,根本不能接受,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所以他宁可让三边和宣大之地军民饿肚子,也不让沈溪拿大明安危冒险,在谢迁看来,就是舍小保大。

    谢迁见与何鉴谈不到一起,拂袖而去,但在出了何府门后,心里多少有些纠结。

    “这何世光,分明站在沈之厚那小子一边,还有脸跟我说不站边?看来以后有什么事不能跟他商议了……可不跟他商议的话,去跟谁说?”

    谢迁马上想到在这件事上,跟自己保持相同立场的杨一清。

    “应宁从西北回来,体会到边事艰辛,这次我提出免战的指示后,他全都按照我吩咐行事,看来以后我可以多提拔他,以他的年岁也能担当大任了……我迟早会退下来,以后朝中必须有人制衡沈之厚,指望何世光这样昏聩的老家伙不行,就应多栽培栽培应宁。”

    谢迁带着期许,往户部衙门而去。

    到了户部,杨一清果然在,毕竟沈溪才刚让陆完过来跟户部打招呼,杨一清感觉这件事可能会引发朝廷纷争,赶紧回衙处置。

    得知谢迁到来后,杨一清赶紧请谢迁到户部西院的花厅,宾主分别坐下,谢迁往周围看了下,连个属官都没有。

    谢迁道:“应宁,为何老夫进来这一路上,基本没见到人?难道说今日过年,户部这边已提前开始休沐?”

    杨一清道:“回谢中堂,在下回京后执领户部,以昔日治军时一些举措要求下属,各司其责,因而看不到闲人在院中走动。”

    “哦。”

    谢迁听到杨一清的话,心里有些排斥。

    杨一清用军事化管理来打理他治下的衙门,本身没问题,但谢迁听了却很不爽,主要是这个时代文贵武贱,谢迁对于武夫本素来就不怎么看得起,至于什么军事化管理,在他看来就是瞎胡闹。

    当朝中出了个沈溪后,谢迁对于领军的大臣就有排斥,觉得这些人失去了文臣的本分,近墨者黑,沾染了武夫执拗和傲慢的脾性,目中无人。

    谢迁皱眉:“有些事未必需要那么苛刻,到底户部衙门不是军旅,京师内官员基本都是科举出身,哪里能适应军中那一套?哦对了,你之前派人跟老夫说,兵部那边派人来跟你打招呼,是陆侍郎亲自来知会的吗?”

    “正是。”

    杨一清道,“陆侍郎在户部衙门并未久留,将沈尚书亲笔所书公函奉上后便离去……谢中堂请过目。”

    杨一清知道谢迁为何而来,没有丝毫避讳,直接把沈溪所写书函从抽屉里拿出,恭敬地交给谢迁。

    谢迁拿在手上,展开来仔细阅读,越看眉头越紧皱,最后放下书函道:“按照沈之厚的意思,户部不肯调拨钱粮到西北,他就要硬来?”

    杨一清被谢迁的话吓了一大跳,一来是谢迁声音很大,带着气愤难平,这跟平时他给人沉着冷静老谋深算的印象大相径庭,再者谢迁所问的话明显带有极大的偏见,好像不愿意跟人讲道理。

    因此,这个问题让杨一清一时不好回答。

    杨一清道:“沈尚书……似乎并无此意,只是说明西北地方困窘,近日见过自三边归来的王军门,详细聊过后深感问题严重。沈尚书说年后军中的确缺粮,如果朝廷不作为,很可能发生饥荒或者饿死人的状况,影响社稷稳定。”

    谢迁因为对一些事天生带着偏见,所以不会站在一种公正公正的立场看待问题,觉得杨一清也在帮沈溪说话,当即没好气地道:

    “应宁,你入朝为官有些年生了,遇到事情不该如此武断才对……西北的境况你又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知具体情况如何,难道旁人怎么说,你就怎么认为?被人欺瞒当如何?”

    杨一清没想到谢迁会如此说,心中苦笑不已,“我跟王德华怎么说也是多年老友,再者西北军粮调运京师这是刘瑾下的命令,天下人皆知,西北粮库已空,冬荒时吃什么?不管是从道义,还是从情理,哪里有值得怀疑之处?”

    杨一清打量谢迁,以他的政治头脑,自然明白,谢迁现在不是就事论事,而是有意针对沈溪及其推行的政策。

    他无法直接抨击当朝首辅,更不能拿出一种不屑的态度,只得好声好气劝道:“若是谢阁老觉得不合适,就算陛下做出决定,您还是可以提出申诉,在下愿意帮谢阁老上疏……从兵部得到的反馈看,沈尚书已经去面圣,连王军门也一起去了,谢阁老您看……”

    谢迁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如今事事皆不顺心,没有人完全顺着他的意思行事。

    谢迁板着脸道:“也罢,老夫这年也不打算好好过了,不能放任沈之厚折腾……本来可以平安无事的,现在却非要搞出这么多事情,简直不可理喻……应宁,你可要跟老夫一起去豹房面圣?”

    “谢阁老,这……怕是不那么合适吧?”

    杨一清可不想趟这趟浑水,道,“陛下未传召,我等贸然前去面圣的话,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谢迁摇头道:“总归要有决心和勇气才行……就算陛下不赐见,让陛下知道我等心意也是好的,莫要任由沈之厚进谗言,说老夫故意阻挠阻挠朝廷调拨粮食,刻薄西北将士……我们要让陛下明白,实在是如今朝廷也有困难,难道地方上就不能相忍为国,自行解决?”

    杨一清听到谢迁的“歪理邪说”后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首辅大人为何对西北边事有如此大的偏见?

    谢迁好像处处都在为朝廷考虑,其实却是刚愎自用,好像旁人做的事情都是错的,容不得商议,哪怕年后西北饿死人,也不能动用京师因储存不当已经生蠹虫的陈粮。

    但没辙,杨一清知道谢迁在自己政治生涯中的重要性,现在他需要得到这位首辅的庇护,所以也只能任由谢迁差遣,一起去豹房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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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房花厅,朱厚照坐在案桌后,显得很正式,听了王琼关于对西北地方缺粮情况的详细奏禀。

    王琼说完后,朱厚照叹道:“没想到刘瑾贪赃枉法,居然把九边粮仓里的粮食全都调运至京师,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就不怕地方出现饥荒?那时再把粮食运回去,如此繁琐,简直是把大明人力资源当儿戏。”

    王琼听到朱厚照的话后,有些惊叹。

    王琼心道:“旁人都道当今圣上年少无知,登基后不学无术,对于世情伦理皆不在意,未料才一句话,就如此有深意,外间对圣上的误读很深啊。”

    朱厚照看着沈溪:“沈卿家,你如何看待此事?”

    沈溪道:“以王中丞呈奏,西北地方如今出现粮荒,大可从京师调运一批过去。”

    “那就是了。”

    朱厚照道,“这件事王中丞没上呈吗?为何相关衙门到现在没付诸实施?”

    王琼看了沈溪一眼,他知道有些事不是朱厚照所能决定,不希望沈溪把朝中一些矛盾在朱厚照面前公开。

    沈溪虽然明知道是谢迁和张苑从中作梗,但还是选择了回避,道:“只是因阉党擅权时朝中贪腐严重,再加上中原之地出现灾荒,以至于京城府库粮食储备不足所致。”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认真思索沈溪这番话,同时想对策。

    王琼见朱厚照和沈溪之间的对话,心有所悟。

    虽然王琼在大明历史上是一等一的名臣,能力非同小可,但他现在尚未跻身朝廷核心层,见到朱厚照都是第一次,更不要说理解君臣相处之道了。

    沈溪给了他一次很好的经历。

    朱厚照道:“本来是可以自行筹措,但想来西北这几年战事不断,屯田收成又被调运京师,哪有那么多存粮?沈尚书,总归要有解决之法,你应该跟户部杨尚书多商议一下,看看是否能从旁处抽调一些粮食。”

    沈溪摇头:“既然京师缺粮,那就算户部肯调拨,必然也会自旁处取用,导致出现亏空。”

    王琼没想到沈溪居然会为户部开脱,他很想说,太仓内分明有的是粮食,你既然已带我来面圣陈情,为何不把实情说出?难道你沈尚书也眼睁睁看着西北军民饿毙?

    朱厚照皱眉:“那当如何?难道看着西北军民吃不饱饭?这可还没到战时,若明年开春后出现缺粮的状况,又该如何?毕竟既定开战之日,尚未到下一次粮食收成时,届时缺粮的情况肯定更加严重。”

    沈溪道:“回陛下的话,以微臣看来,暂时可从京城调拨粮食解燃眉之急,剩下的,只能从民间筹措。如今微臣身体已康复,年后这段时间,微臣将会在最短时间内筹措粮食,让西北军民可以吃饱饭。”

    沈溪居然主动承揽为西北将士筹措军粮的重任。

    这已经不是战时的事情,而是维持西北地方日常运转,等于说,西北这么多将士将不再由户部养活,而是沈溪负责筹措钱粮来养。

    朱厚照对于这结果自然心满意足。

    但朱厚照带着一丝担忧:“沈先生,边军将士吃不饱饭,这可是头等大事,如果筹措不到位,引发兵变的话,可能会重蹈安化王谋逆覆辙。”

    王琼忍不住好奇地打量沈溪,他没想过面圣的结果,却是沈溪主动把责任承揽下来,生怕对方会把一部分责任推给他。

    要知道上级推下级的事情很多,王琼深知官场的水很深,不是说沈溪主动承揽,就一定是沈溪独自来解决问题的。

    沈溪道:“请陛下放心,上元节前,京师内会有大批粮食运往西北,微臣可以在这里立下军令状。”

    “好!”

    朱厚照显得很振奋,“有沈先生在,感觉朝中有再大的难题也可以解决,有沈先生承诺,朕就放心了,今日难得王卿家到京师,朕准备中午在宫中……豹房赐宴,王卿家和沈先生跟朕一起饮宴吧。”

    王琼听朱厚照赐宴,吓了一大跳,皇帝如此恩待他有些承受不起,当即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沈溪,沈溪笑着道:“陛下盛意拳拳,微臣感激不尽,王中丞不妨一起留下,饮宴后再回家如何?”

    王琼听沈溪语气,好像也是主人家一样,这对君臣居然一起挽留他饮宴,王琼还没回答,朱厚照便一摆手:

    “来人,准备酒食,眼看已过了正午,沈先生和王卿家想必已饿坏了,叫厨房上菜上快点儿。今日是除夕……对了,明日春节朕会在豹房赐宴,届时沈尚书和王卿家一起过来。”

    王琼目瞪口呆中,沈溪笑着行礼:“恭敬不如领命。”

    ……

    ……

    王琼入席后,头脑还有些发懵,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面圣对他而言已算是极大的恩赐,现在又要跟皇帝一起吃饭,这可是臣子梦寐以求的待遇。毕竟这种宴席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宫廷赐食,而是跟皇帝坐下来,在不大的饭桌上同餐,朱厚照甚至会以友人的方式说话。

    王琼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观都快要被眼前的景象颠覆。

    沈溪倒很淡然,好像这并没有多了不起,王琼不明白为何朱厚照要留自己在豹房进食,沈溪对此倒是门清,心想:

    “这小子是铁了心来年把草原平了,但凡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一定会被他礼重,以后怎么样不敢说,现在皇帝对王琼这个三边总制自然要报以好脸色,这小子虽然平时吃喝玩乐不靠谱,但在收买人心上还是有一套的。”

    朱厚照笑看王琼,道:“王卿家,饭菜准备仓促,不是很丰盛,属于家常便饭,毕竟前线将士还在饿肚子,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也不合适,就当是便餐,朕顺带跟你闲话家常。”

    王琼赶紧站起身行礼:“微臣当不起陛下如此礼遇。”

    朱厚照也站起来,笑着道:“王卿家这是说得哪里话?虽然咱们是君臣,但不用如此拘束,你看沈尚书多随和?其实朕这个人很好说话,你大可不必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就好了。”

    王琼心里苦笑不已,如果能选择的话,他宁可不吃这顿饭,但他又知道这是一种荣幸,这种事甚至可以写进家谱,让子孙后代感受到他此时的风光。

    不多时,酒菜上来,跟朱厚照所说一样,属于普通便餐,没有大鱼大肉,全是清蒸小炒,王琼看了眼不觉得有多奢侈,心里纳闷儿:“陛下如此平易近人,用膳也如此简单,为何跟外间传闻完全不同呢?”

    王琼对于朱厚照的认知,完全来自民间风闻,并未感受过真实的朱厚照,因而无法下判断。

    上齐六个菜后,朱厚照起身亲自为沈溪和王琼斟酒,沈溪道:“陛下乃一国之君,应该由臣等为您敬酒才是。”

    朱厚照道:“沈先生见外了,您是朕的恩师,当年在东宫时朕承蒙您教导颇多,今日学生为先生敬酒,乃理所当然之事。”

    本来沈溪不该应下,但见朱厚照很有诚意,就没有再坚持。

    朱厚照为沈溪斟酒时,王琼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心想:“自古以来有皇帝给臣子倒酒的先例吗?”

    等朱厚照为沈溪斟满酒后,再看着王琼道:“容朕为王卿家斟酒。”

    王琼赶紧拒绝:“陛下,微臣并未教导过陛下,不敢当如此重礼。”

    “当得起。”

    朱厚照道,“朕自登基以来,西北变乱频繁,王卿家一直留在三边为朕打理军政事务,保一地民生安稳,如今西北出现粮荒,王卿家更是不远千里来京师奔走,你乃大明股肱之臣,朕为保江山社稷之功臣斟酒,有何不可?”

    说完,朱厚照不等王琼有所表示,直接上前斟酒,王琼听到这话已流出眼泪,仿佛自己当官以来所受苦楚和委屈,在这一刻都不值一提,只要有君王赏识,便有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的热血和冲动。

    等朱厚照为沈溪和王琼都斟满酒后,才为自己斟酒,道:“朕到底不是你们这样科举出身的大儒,才学尚浅,不知该如何说起,所有话便在这一杯酒中,沈先生,王卿家,我们一起用过?”

    沈溪和王琼同时举起酒杯,道:“敬陛下。”

    朱厚照一饮而尽,随即沈溪和王琼也把杯中酒喝下,之后再过来倒酒的就不再是朱厚照,而是旁边侍奉的太监。

    朱厚照敬完酒后有些得瑟,好像觉得自己收买人心这套完成得很好,毕竟王琼那边已是老泪纵横,朱厚照看了看沈溪,再问:“沈先生,来年出塞对草原一战,准备得如何了?”

    朱厚照当着王琼的面把这问题问出,等于是借沈溪的口,把情况告知王琼,让王琼有所心理准备。

    沈溪暗忖:“你才收买完人心,就开始索取回报,难道你要让王琼跟你承诺赞同你的出兵之举?”

    沈溪回道:“以陛下所见,如今西北用兵最大的问题,不是缺乏将士,而是军需物资短缺,如此一来,来年用兵必定要精兵简政,不能有所拖沓,需要在短时间内打完这场战事。”

    沈溪的回答,让朱厚照所料未及。

    这跟之前小拧子回禀答案有所不同,沈溪说用精兵打一场速战速决的战事,跟他预想中百万雄兵踏平草原的构想有极大不同,朱厚照喜欢那种浩大雄浑的战争场面,以体现大明的强大实力,而不是那种只求目的不求过程的小规模战事。

    朱厚照思索半晌后,道:“那这场仗怕是不好安排,王卿家有何看法?”

    这问题把王琼给难住了,倒不是说王琼对来年草原一战没有设想过,而是他不明白大明军队的虚实,也不清楚朱厚照的态度,他在朝廷核心层属于“新人”,掌握不好尺度的情况下,最好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王琼回道:“如沈尚书所言,西北地方缺少粮草物资,来年要平定草原,必定要以精兵应战,牵涉地域不可太广,以防鞑靼人趁虚而入。”

    王琼的回答,完全是在顺着沈溪的意思在说,这样有个好处,就算朱厚照不满意,也不会怪责他一人,反正沈溪地位在他之上,受器重程度也是以沈溪为先,朱厚照要怪责,先由沈溪顶着。

    朱厚照蹙眉:“朕要的是平定草原,不是随便打一仗威慑那些鞑子,如果精兵简政的话,跟朕的预期有所不符。”

    沈溪道:“不知陛下对于最后的结果,有何期待?”

    “嗯?”

    朱厚照有些不解,“沈先生的意思,朕不是很明白。”

    沈溪好整以暇:“若是经过几场胜仗后,鞑靼主动归降,甚至连达延汗部也归顺,不知陛下对这结果是否能接受?”

    朱厚照皱了皱鼻子:“那些鞑子心高气傲,怕是不会如此轻易服软吧?以朕所知,这些人见异思迁,或许看到大明强大,才违心来投,等他们稍有恢复和发展,必定又会背信弃义,所以这次朕要彻底灭了鞑子,让他们一个不剩!朕要在塞北设立都护府,仿照强汉盛唐时的举措,让草原从此臣服于大明统治!”

    朱厚照充满雄心壮志,但他的愿望怎么看都好像痴心妄想,至少王琼这边一百个不赞同。

    因为有沈溪的存在,好像朱厚照的计划有成功的可能,但几率却是微乎其微。

    王琼心道:“自唐朝之后,中原历代王朝对草原战争就一直处于守势,即便有小胜也难以长久维持,最好的结果是止兵戈而不是征服……陛下野心勃勃,是要让多少将士葬身草原?”

    朱厚照赐宴时意气风发,构想了一下平定草原的宏伟蓝图。至于沈溪所说建议,他完全不予采纳,在其看来,平定草原必须要彻底将草原制服,跟汉朝时打匈奴,或者跟唐朝时打突厥一样,让自己青史留名。

    王琼虽然一肚子话想说,但他忍住了,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说出这些话后,会给自己带来如何的麻烦。

    饭桌上,王琼是最拘谨的那个,他时常把目光转向沈溪,想看看沈溪的反应,最后以他的观察看,似乎沈溪对于来年的战事没有劝阻的意思,如此一来,来年一场旷世大战可能在所难免。

    眼看赐宴结束,朱厚照道:“……来年朕会亲自领兵出征,仿太宗皇帝领兵出塞,一举将鞑靼余孽扫除,两位卿家到时候必定是朕的左膀右臂,朕相信二位能相助朕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

    王琼听了心里发怵,本来他是主战派一员,但听到朱厚照不靠谱的构想后,心里对这场战事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等赐宴结束朱厚照要去休息,为晚上的娱兴节目恢复精力,沈溪和王琼一起离开豹房。

    二人出门口后,沈溪道:“德华兄为何在见过陛下后,没了言语,甚至连对未来战事也不予评价了?”

    王琼实话实说:“来年这场仗,打得越大,怕是越会劳民伤财,沈尚书之前所提精兵简政怕是难以施行。”

    沈溪道:“陛下登基伊始,对于战争有些许期冀可以理解,但在付诸实施上,始终是我们这些臣子,出了关塞后战情可能一日多变,又怎会完全按照陛下预想进行?”

    王琼皱眉:“可陛下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也不可能冲锋在前。”

    沈溪看了王琼一眼,目光中满是深意,“很多事可以人为进行转圜,未必需要每件事都刻板遵循……或许德华兄对来年战事产生疑虑,可惜这场战事却是不容取消或者延后的……”

    王琼心里纳闷儿,明明彻底平定草原不切实际,为何沈溪却坚持要进行,连一点商议的余地都不给,不过他隐约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沈溪要靠这种方式赢得朝野威望。

    王琼心道:“若没有这场战事的话,那沈之厚永远要屈居人后,被谢中堂等人制约,但若是这场战事能得胜的话,他就可以在朝中掌握话语权,且在战事进行中,朝廷上下都要接受他的调配,这才是他坚持要打这场仗的目的吧?”

    心念转动间,王琼以为自己被利用了。

    沈溪看王琼脸上带了些许回避之色,就知道王琼误会了自己的用意。

    沈溪道:“很多事要到真正开战后才能定夺,现在下论断为时尚早,德华兄先回去歇息,这几日我就会把调拨军粮至西北地方的事情彻底定下来,不会让三边将士缺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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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琼回到驿馆。

    他来的时候满是期许,面圣时满心感动,见过朱厚照后则满心疑虑。

    对于王琼来说,很多事情难以思索,毕竟不在朝廷核心层,不知道这场政治斗争背后的角力方都有谁,明面上看,现在是谢迁和沈溪的嫌隙,但他隐约又感觉好像没那么简单。

    王琼回来后,一个客人在下午来见他,这个人便是前三边总制杨一清。

    王琼对杨一清非常恭敬,到底杨一清年岁比王琼大,而且现在做了户部尚书,地位很高,且现在王琼还需要杨一清来帮自己调配粮食。

    杨一清来了后,开门见山:“……陛下午后已安排人到户部打招呼,年后开太仓调拨一批粮食往西北,具体数量虽没定下来,但料想不会太多,因为兵部沈尚书已经答应自行筹措部分军粮物资……”

    王琼面对杨一清时,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思维已不局限西北缺粮这件事上,而杨一清把事情说明之后也隐约感觉到王琼似乎有心事。

    杨一清问道:“德华为何愁容不展?今日应该是跟之厚一起去面过圣,难道面圣时有所不顺?”

    王琼摇头道:“恰恰相反,陛下留我和沈尚书在豹房用膳,之后才出来。”

    杨一清一听觉得不可思议,道:“这可是好事,怎到你这里反而满怀心事?”

    王琼轻叹一声,似乎很纠结,问道:“杨尚书,以您看来,来年西北这场仗到底该不该打?实不相瞒,入朝前在下也认为可行,鞑靼内部纷争,四分五裂,实乃平草原最好机会,若等其一统,整合起来,再谈平草原就属妄想……”

    杨一清淡淡一笑:“怎么,到京城后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王琼道:“在下感到陛下和沈尚书执意要开战,我大明如今内忧外困,中原之地民乱尚未彻底平息,西北又缺少粮食,物资方面多有紧缺,开春就打这场仗,太过仓促,但似乎陛下没有延缓战事的打算。”

    杨一清叹道:“若一场战争,只是表面所见,那就不是战争。”

    “此话何解?”

    王琼满脸期冀,想从杨一清这个已跻身朝堂核心层的同僚口中得到些经验。

    杨一清道:“朝廷不是没有粮食,这点你该清楚,但内阁和司礼监都不同意出粮用于西北,这是与兵部间的怨怼,倒不涉及私怨,而是朝中多数人并未把来年战事看作必须,仗打胜了也改不了如今朝廷格局,若败了……很可能带来极大的麻烦,尤其是在御驾亲征的基础上。”

    王琼想了下,问道:“应宁兄的意思是说,这场仗是有人为争夺权势而执意而为?”

    杨一清摇头:“也不尽然,至于谢阁老和之厚孰是孰非,没人能定夺,旁人对之厚执着于来年战事产生怀疑无可厚非,毕竟有英宗时土木堡前车之鉴,但世人也都知晓,若谁真能平定草原,怕是数百年内也难找出比之厚更合适的人选,如今又是最好时机,为何不试一试呢?”

    王琼点头:“如今情况正是如此,西北军中对于来年战事充满期许,就在于沈尚书常胜不败的名声实在太过响亮,将士们都想建功立业。”

    杨一清道:“军中从上到下都想打这场仗,陛下也想打,而能打赢这场仗的人又如何能回避?所以之厚即便想站在谢中堂一边,也难以抵挡来自陛下的压力,还有全体将士的渴求。”

    王琼听到后,终于明白过来,瞪大眼,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听杨尚书这一说,莫不是沈尚书也是被逼无奈,必须要打这场仗?”

    杨一清微笑道:“你入朝年数不短,但始终对京师官场格局参悟不透,之前我也一直认为是之厚太过执着,但以之厚对待阉党的态度,以及后来对谢中堂的态度,我发现他并无争名逐利的企图,反而是谢中堂对之厚太过苛刻。”

    王琼叹息道:“没想到杨尚书居然站在沈尚书这边,这是否意味着,来年这场战事,杨尚书也是支持的?”

    杨一清又摇头:“情感上支持,但现实中我却必须站在谢中堂一边,这是原则,朝中大臣多不希望这场战事发生,你我也都能看出这场战事失败的后果,即便胜利也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既如此,我为何又要站出来支持开战呢?”

    王琼皱眉:“听杨尚书这一说,在下有些糊涂了,这场仗到底该打还是不该打?”

    杨一清道:“或许是我之前所言让你迷惑,但其实很好理解,之厚被逼无奈非打这场仗不可,但其实之厚自己也不想打,因为他跟朝中人一样,都能看出出塞作战代价太大,失败后的恶果难以承担,谁愿意牺牲自己的名誉来打这场仗?难道之厚打赢了,他就能权倾朝野?谢中堂会让位给他?”

    “嗯?”

    王琼还是很糊涂,没明白其中道理。

    杨一清续道:“这场仗不该打,但陛下和军中将士执意要打,理由充足,所以无论是战与不战,都有道理,我等只需做好本分,维持西北地方安稳,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不必强求,若开战则上下一心,不战则守疆御土,战与不战由谁来当,非你我的责任!”

    王琼终于恍然。

    杨一清说了半天,就是让他不要轻易表态,做好本职工作即可。

    管他打不打,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静观其变即可。

    王琼先是点头表示赞同,但仔细一思虑却有不同见解,暗忖:“照杨应宁的做法,岂不是把决定权拱手交给他人?为人臣子,就不能向朝廷发表有益的见解?杨应宁本乃忠直之人,为何回朝当了尚书后如此畏首畏尾?难道说这朝堂是消磨人心气之所,回朝后必须规行矩步,连自己的主见都不能有?”

    ……

    ……

    除夕这天,来沈家送礼的人不是很多。

    倒不是因为沈溪在朝中地位不高,而是因为沈溪平时就拒人千里之外,再加上朝中那些资历深厚的前辈官员看不起沈溪这样快速崛起的新贵,加之谢迁平时又对沈溪多有打压,所以沈府成为朝中许多人的禁区。

    不过即便如此,沈溪府上收受的礼物也非常贵重。

    但凡涉及到地方军职之人,就算人不在京师,也会想办法把礼物送到京城,趁着过年前的最后一天,礼物送到沈府,都很低调,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箱子,打开后却都是值钱的东西,有的干脆就直接送金银珠宝。

    “……礼物能退的退,不能退的直接充当军资。”

    沈溪对朱起的吩咐很简单,“谁都知道西北缺粮,如今京师内粮价也在无声无息上涨,但凡涉及到民生的物资,能买的尽量买回来,年后直接送到西北。”

    朱起显得很惊讶:“老爷,这些礼物可都是下面的官将送给您的啊。”

    在朱起看来,自家老爷不收礼可以理解,但把收来的礼物直接送给朝廷,这就有些难以理解了,收礼要么退回去,要么悄无声息留下作为己用,拿来充作军费根本是闻所未闻。

    沈溪道:“朱老爹,我怎么安排你怎么做就是,不用担心言官说什么,反正我当官这些年,没少被弹劾。”

    送礼这件事上,沈溪想得很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即可。朱起不敢跟沈溪顶撞,反正送来的礼物都有定数,谁送来的直接给谁退回去,若是人不在京或者送礼来的人有所隐晦,那干脆就把礼物存起来送到兵部衙门。

    沈溪进入后院时,已近黄昏,谢韵儿迎了出来,问道:“老爷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莫不是朝中有大事?”

    沈溪道:“本来只是说去衙门那边转一转,结果却带三边总制王琼一起去豹房面圣,又被陛下留下来吃了一顿便饭,之后又处置为三边将士筹措粮草之事,这才回来晚了。”

    谢韵儿点头,道:“妾身已把后院基本收拾好,今晚府上非常热闹,老爷是否有旁的安排?”

    “我等下还要出去,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沈溪苦笑着摇摇头,“西北地方军粮筹措有些棘手,今日内我必须做出妥善安排,明早我就不去爹娘那里拜年了,得去见地方商会代表,家里过年的事情就完全交给你了。”

    谢韵儿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主持家里的过节事宜,当即道:“老爷要做大事,尽管去便可,妾身会把家里的事情处置好。”

    沈溪看着如此贤惠的妻子,心里有些宽慰。

    他只是回府上来看看,简单交待后,便要出府而去。

    走到门口时,朱起过来道:“老爷,说来稀奇,竟然有番邦使节给您送礼。”

    沈溪皱眉:“鞑靼人?还是西域小国使节?”

    朱起仔细回想一下,道:“好像是朝鲜人……老爷,这番邦使节送来的礼物不能随便收吧?”

    沈溪想了下,道:“礼物退回,如果再有不明身份和来历的人送礼,一律拒之门外,退礼的事情也可以省了。”

    “是是,老爷放心,小的这就让人把礼物送去会同馆。”朱起知道规矩,不用沈溪吩咐,就知道该把礼物送到哪儿。

    ……

    ……

    沈溪见到云柳时,天色已暗淡下来。

    云柳把大致情况一说,沈溪才知道依然没发现周胖子下落。

    “……卑职没用,京师周边已派出大批细作探寻,包括客栈、酒肆等都问过,并未察觉周老三的人……”

    云柳做事谨慎,即便大雪封城,还是派出人手,在交通要道和客栈码头搜索,但因道路阻塞严重,要在留滞京畿地区的庞大人群中找到周胖子近乎大海捞针。

    沈溪道:“以周胖子的警觉性,应该知道客栈和酒肆等人多的地方不安全,所以他不会到这些地方,他可能专门找那种偏僻的乡村投宿,而且既然有人帮他的话,这一路上应该都有落脚点,不会太辛苦。”

    云柳请示道:“不知大人认为此人可能往何处去?”

    沈溪叹道:“或者北上往边塞,联络鞑靼人,也有可能南下,往江浙一带走,去联络倭寇,这个人做买卖也就南下和北上两途,分别派出人手去追索,如果实在追踪不到话,不必勉强。”

    云柳有一种做错事的歉疚,低下头,不敢跟沈溪正面相对。

    沈溪道:“适逢春节,明日城内各商会应该有节庆活动,我准备发起一次见面会,把各省各地商会代表叫过来聚一聚,开诚布公谈一谈……之前可有跟他们打招呼?”

    云柳回道:“已派人去通知,至于他们人是否会来,卑职不知,很可能会有人阳奉阴违。”

    沈溪点头道:“周胖子的事情,会对我的声望有所影响,把他的案子转交顺天府,让顺天府好好查他里通外番的罪行,至于是杀鸡儆猴,还是打草惊蛇,无需在意,对于那些商会代表的反应……由着他们吧。”

    “都是卑职做事疏忽。”云柳认错。

    沈溪笑了笑道:“周胖子想跑,由着他,再怎么躲藏最终还是要死,这么做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一些罢了,很快他就会无处容身,那时我不会给他留活路!”

    云柳知道因为自己调查不当,才没查出周胖子的罪行,让其有机会逃走,她一直为此自责。

    沈溪并不想归罪于云柳,当下有意转变话题,道:“刚出府门的时候,得知朝鲜使节到府上送礼,你去查一下,这些朝鲜使节有何目的。”

    云柳皱眉道:“这个……卑职恐很难查清楚,毕竟我们的谍报人员没办法进入朝鲜境内。”

    沈溪看着云柳道:“你大致记住,这跟朝鲜内部纷争有关,中宗……也就是如今名义上的国主,杀了之前的国主,其上位后一直未得大明册封,且如今鞑靼人强势,威胁到了朝鲜的利益,所以他们迫切希望朝廷能认可册封他们……你只管去调查,这次他们来的使节是谁,还有他们国内政变的具体状况,可以派人跟他们接洽,就说是朝廷派去的人,他们必会相信!”

    云柳很惊讶,她对于沈溪足不出户便知道大明域外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好像什么事都瞒不住沈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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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当日,建昌侯张延龄终于从刑部天牢里出来,一身晦气回到家中。

    进入府门,整个建昌侯府都热闹起来,仆人为张延龄准备了很多驱邪活动,连和尚、道士都请来做法事。

    临近天黑时,张延龄沐浴更衣出来,他正准备进房去看望那些许久没见过的女人,张鹤龄闻讯过来。

    张延龄自然有些不爽,到底牢房这段日子清心寡欲,就算饭菜和居住上没亏待他,但到底没法接触女人,对于他这样的好色之徒来说非常不适应。

    “……大哥不是被禁足了吗?贸然过来的话,不会对大哥有影响吧?”张延龄在牢房里也得到一些消息,毕竟他坐牢这段时间,兄长都没来看过他,他也知道张氏一门被这件事牵连进去,影响巨大。

    张鹤龄冷声道:“你也知道有影响啊?咱张氏一门算是彻底栽在你手里了,不仅沦为朝野笑柄,连领兵权也丢了,看你做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张延龄颜面有些挂不住,“大哥就知道骂我,但据我所知,大哥自己也侵占不少民田,这才是被陛下禁足的真正原因。”

    “你还敢跟我犟嘴?若不是你引发朝野公愤,我做的那些事能叫事?”张鹤龄很生气,举起手就想打弟弟,但最终也没落下那一巴掌。

    兄弟二人坐下,张鹤龄道:“今日乃除夕夜,你能出来,该体会到陛下隆恩浩荡,今后无比安分守己,否则的话连你的爵位都会不保。”

    “现在空留个爵位有什么用?”

    张延龄显得很气恼,“军职都没了,咱在朝中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倒不如跟陛下请一块封地,咱自己去当土大王!”

    “混账话!”

    张鹤龄喝斥道,“你出了牢门还没醒悟过来?你不过区区侯爵,谁会给你封地?之前土地被没收,咱张氏连祖产都受波及被朝廷收缴,你还不死心?”

    张延龄道:“不是有姐姐么?”

    张鹤龄叹道:“看来你是没得到教训……太后一再为我张家求情,陛下却一直拒见太后,若因为这件事让太后和陛下间产生嫌隙,你我便是罪人……难得现在陛下不再追究,所有责任都归在下面那些替死鬼身上,你就知足吧!非要把你脑袋砍了,你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张延龄不说话,但内心依然不服,暗忖:“我这口恶气,可不能白受了。”

    张鹤龄道:“你之前从民间掳劫回来的女子,为兄做主,全都放回去了,朝廷不会再予追究,你好好过日子吧。”

    张延龄当即跳了起来,怒视张鹤龄,“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些女人……都跟了我多年,你就这么……送走了?”

    张鹤龄板着脸回道:“你强抢民女的事情,闹得天下人皆知,你还不知收敛?陛下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以你的罪行,本就该判死罪……幸好沈之厚没出什么事,否则怕是砍你脑袋都是轻的。”

    “那你也不能动我的女人!”张延龄气恼地坐下,嘴巴翘得老高。

    张鹤龄道:“为兄做这些事,全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该心里有数,咱张家不能再经受任何波折,只要你安分守己,陛下还是会重新对我张氏一门委以重任。”

    张延龄眼睛发红,阴沉着脸坐在那儿,牙齿咬得嘎嘣响。

    张鹤龄看出弟弟心里有极大意见,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为兄要回去了。”

    “大哥且慢走。”

    张延龄突然道,“听大哥的意思,咱以后连自己的日子都不能好好过了,就为了迎合陛下和沈之厚等人的喜好,就像哈巴狗一样,让他们觉得咱张家对他们没威胁了,等哪天陛下心情好恩赐,才有机会重新执掌军权?”

    “二弟,你这话太过偏激!”张鹤龄道。

    张延龄冷笑道:“偏激?每一句都是大实话,任何话都没这实在!以前逢年过节,你府上和我府上,哪次不是宾客盈门?送礼的人都能排出几里地去!今年呢,你府上有人来送礼吗?”

    张鹤龄道:“世情冷暖你早就该知道,既然陛下对你我兄弟降罪,谁人还会来送礼?”

    “那不就是了?”

    张延龄继续道,“世人都知道谁得势,想那沈之厚和谢于乔等人府上,必定跟咱府上往常年一样,他们上位大哥就心甘情愿?”

    “想那刘瑾不过一介阉人,掌权后尚且不敢对你我兄弟如何,可那沈之厚一上来就针对你我兄弟,步步设计陷害,现在他已得逞,下一步怕是要赶尽杀绝……如此大哥还这么相信他和朝廷,指望他们手下留情?”

    这次张鹤龄不说话了,虽然他也赞同张延龄的一些说法,却不会跟弟弟那么偏激。

    张延龄以为兄长被自己说动,咬牙切齿地道:“也到咱兄弟做一些事的时候了,咱失去的东西,就该自己去拿回来,否则旁人还以为我们张氏一门好欺负!”

    张鹤龄怒视弟弟:“你坐牢坐傻了吗!你想怎么做?不会又想去刺杀沈之厚?还是说你准备去做一些更为大逆不道之事?既然现在事情已了,你就该安分守己,没人会再继续追究下去,但若你继续执迷不悟,咱张氏一门怕是要在你手里毁掉!”

    “为兄这里给你下死命令,回来后好好给我反省,不得出府门一步,为兄会派人看着你,若你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举,为兄……决不答应!”

    虽然张鹤龄想说一些威胁的话语,但临出口又不自觉放软了态度。毕竟眼前是自己的亲弟弟,虽然做错了事,但也受到一定惩罚,只要弟弟不再胡闹他便可以接受。

    到这会儿,张鹤龄已不想再听弟弟那些歪理邪说,直接起身离开,即便张延龄再挽留也无济于事。

    “大哥,你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小弟以你为耻!”张延龄朝着张鹤龄的背影大喊大叫。

    ……

    ……

    张鹤龄走后,张延龄越想越气,坐在那儿,把府上一名护院领班给叫了过来。

    “二侯爷,您有事吗?”

    护院领班名叫张若,乃是张家的家生子,年岁也就二十出头,见到张延龄后有些惊惧。

    张延龄问道:“本侯不在家这些日子,府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张若闪烁其词:“小人……也不太清楚。”

    “你一直留在侯府,居然敢跟本侯说不清楚?快说!否则本侯马上命令人把你乱棍打死!”

    张若赶紧跪下来道:“二侯爷,在您离家这些日子,大侯爷过来把府中女眷悉数遣散,还把您之前藏匿的金银珠宝给搜了出来,交给朝廷……”

    听到这话,张延龄简直想吐血,怒目而视:“为何本侯回来的时候,你不说这些事?”

    “小人……小人不敢说……”

    张若战战兢兢地禀报,“大侯爷吩咐,有些事不要告诉二侯爷,连提都不能提,二侯爷……真不是小人想欺瞒您,实在是大侯爷吩咐,小人只能照办。”

    这会儿张若只能把责任推给张鹤龄。

    张延龄怒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个个平时做事丢三落四,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却在行……张举呢?”

    张若回道:“张爷被锦衣卫抓了去,到现在还没放出来,一点音信都没有,有人传言已经因为刺杀沈大人,还有放火烧刑部的事情给砍了脑袋,二侯爷不在府上,没人敢去镇抚司衙门打探。”

    张延龄眉头紧皱,半晌后才愤愤然道:“老子离家不过两个月,府上为何发生这么多事情?”

    张若不敢应声,耷拉着头跪在那儿,生怕被张延龄降罪。

    张延龄继续问道:“咱府上田宅,现在还剩下多少?”

    张若回道:“府上在城内的几十处宅子,有的被朝廷查封,有的被大老爷拿走地契献给朝廷,说是赎罪……城外田地基本被朝廷查封,不但后来买的和侵占的,还有以前一些祖产,也都没了……二侯爷您别动怒,大老爷这样做也是为了尽快把您给救出来,您这不是平安出来了?”

    “大哥莫非是失心疯了?简直不可理喻!”

    张延龄破口大骂,“拿弟弟家里的东西去讨好朝廷,还自以为是帮忙?甚至连弟弟的老婆、孩子都一并送走,这分明是要人命啊!”

    张若咽了口唾沫,不敢多说。

    张延龄坐在那儿,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副与兄长势不两立的样子,半晌后再道:“本侯之前藏在城内各私宅那些钱财呢?”

    “二侯爷,您莫要再问了,但凡咱府上的好东西,基本都被大侯爷给搜走,能上缴朝廷的基本都上缴了。”

    张若苦着脸道,“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十两万两银子,这还不算田产和房产,加上那些,估计一百万两银子是有的……”

    张延龄这次没直接开骂,心里有一种极大的危机,瞪着张若问道:“那现在家里还剩什么?”

    张若心眼儿实在,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目光好似在说,这不是还剩下这座宅子和宅子里的人?

    张延龄脸色大变,整个人瘫在那儿,半晌没回过神来,等他恢复神智时,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戾气。

    “老子辛辛苦苦养活府上这么多人,总算让张氏一门有了一点积蓄,没想到到头来……日防夜防,还是兄长最难防啊!”

    张延龄眼睛里满是血丝,神色狰狞地嘶吼着,“早知道如此的话,有些事就不该告知兄长,他倒好,为了自己的利益把老子的产业拱手让人。”

    张若苦着脸道:“大侯爷做这些都是为了二侯爷您哪……只要人没事,其他都可以慢慢拿回来!”

    “闭嘴!”

    张延龄骂道,“是不是他之前吩咐过你,如果本侯回来,让你盯着,不让本侯做一些他不愿看到的事情?”

    张若想了想,然后“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张延龄道:“他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咱张氏一门乃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如今太后还没出意外,皇家和大臣就要针对我张氏一门……以后若是太后没了,岂不是我们兄弟二人都要被开刀问斩?”

    张若道:“大侯爷的意思,是让咱府上的人收敛些,就算以后二侯爷您吩咐要做一些欺压良善的事情,也要竭力劝阻,以前二侯爷豢养的那批打手,基本都被大侯爷给遣散了,府上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当初太公家里的旧人。”

    “什么?”

    张延龄勃然变色,站起身喝问,“岂不是老子想报仇,都没人当杀手了?”

    张若哭丧着脸道:“二侯爷,咱别老想着报仇的事情,府上真没剩下什么了……以后每年俸禄下来,还能买几亩田地,太后那边也会有赏赐,总归不会亏待咱张家人……”

    张延龄心里纠结成一团,颓丧地坐在那儿,眼神中仍旧带着一股杀气。

    他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张若都在苦劝,心道:“这小子本来就没多少骨气,肯定已经被大哥收买,以后我想做点什么都会被他告知大哥……不行不行,就算我要做什么也不能让他知晓,必须从外间找一些能帮得上忙的人来。”

    “你可以下去了。”

    张延龄道,“去把宋老大叫来!”

    “哎哎。”

    张若巴不得早点离开,他被张延龄表露的杀气给吓着了,急忙忙站起身退下,不多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仆走了进来。

    张延龄看着来人问道:“宋老大,你就说本侯这几年对你如何吧?”

    宋老大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望着张延龄:“小人不知侯爷您的意思。”

    张延龄道:“本侯亏待过你吗?”

    “没有。”

    宋老大道,“侯爷对小人恩重如山,不但把小人家眷接到京城来,还找名医为小人的母亲治病,小人对侯爷您感恩戴德,若侯爷有什么吩咐的话,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仅仅是全力以赴么?”

    张延龄对宋老大的说辞有些不满。

    宋老大道:“万死不辞。”

    “好!就要你这句话。”

    张延龄目露凶光,道,“本侯现在想让你找一批生脸孔回来,一概不能跟京师这边有牵连,距离越远越好,本侯想让他们做点儿事,必须要出手狠辣,且能上得了台面!”

    宋老大试探地问道:“侯爷是要杀人?”

    张延龄怒道:“你管那么多作何?我只问你,人是否能找来?”

    “能!”

    宋老大当即拍着胸脯表态,“只要侯爷您吩咐,小人必定能把人找到,甚至不用侯爷您出一文钱。”



    张延龄要报复。

    他没胆量弑君,只能惩戒那个令自己失势的人,此人便是沈溪。

    因为之前所找的人并没有完成刺杀沈溪的任务,张延龄准备让宋老大出去找人,虽然宋老大是建昌侯府下人,但以前他曾做过山贼,后来做过牢,后来一直有一些市井江湖的关系,常为张延龄所用。

    这次他让宋老大找的都是市井之徒,说起来跟建昌侯府以前豢养的打手相似。

    让宋老大去找人后,张延龄很不甘心,不过当天已是除夕夜,张延龄刚从刑部大牢出来,疲惫不已,只能收拾心情回房休息,哪怕只是抱着童子结发的黄脸婆睡觉,也好过继续当孤家寡人。

    转眼便是大年初一。

    这天早晨京城非常热闹,大街上的积雪基本被清理出来,方便了朝中官员走亲访友互相问候拜年。

    当天谢府门庭若市,来了一批又一批拜年的人。

    刘瑾死后,朝中文官以谢迁为首,从刘瑾时代养成的一种氛围,那就是媚上,留在朝中的官员多少都有些势利眼,谁得势就往谁府上扎堆。

    谢迁当天早晨接见几人,心里有些别扭,因为他想见的人却是伤愈回朝的沈溪。

    但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半空,也没见沈溪的身影,谢迁心想:“臭小子不会是想让我去他府上拜年吧?”

    另一边,何鉴上午在府上见过几位拜年的朝官后,便到谢府来拜年,谢迁把何鉴请到书房,二人坐下来闲话。

    何鉴道:“……从早晨开始,到现在都没闲着,现在又到于乔府上叨扰,于乔不会嫌弃吧?”

    谢迁打量何鉴,不解地问道:“你一大早走访了多少府宅?”

    何鉴笑道:“府上见的人不少,但若说出府门,你这里是第一家,而且是最后一家,眼看快要中午了,等喝口茶歇歇脚,便回去跟家里人团聚。”

    谢迁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不过心理上平衡了些。

    何鉴道:“之厚没来吧?”

    “他?”

    谢迁冷笑不已,“你还说他是个守规矩的后生,看看如何?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当初要不是我提携,他还在翰苑中当个不起眼的芝麻官,过个几十年怕也只能当个侍讲,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说起来还有些后悔。”

    何鉴叹道:“一早听说了些事情,过来跟于乔你说说……昨日之厚入宫的具体事项你可有了解?”

    谢迁打量何鉴,问道:“具体情况从何处去问?莫不是那小子去了你府宅?”

    何鉴笑道:“之厚没去,不过德华倒是登门拜访过了。老朽跟他谈了很久,涉及昨日面圣情况详细跟我说了,昨日之厚主动承揽募粮责任,今日怕是闲不了……”

    谢迁皱眉道:“为何我听说,户部已奉调出粮?”

    “只是少部分吧。”

    何鉴道,“只要数量不是很多,便不会伤及国本,于乔你对户部各粮仓看得那么严,陛下征调些粮食出来实属不易。”

    谢迁瞪了何鉴一眼,没说什么。

    何鉴又道:“以德华之意,之厚应允陛下,会在上元节前把西北军粮缺口给补上,至少需要几十万担粮食,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几十万担?”

    谢迁不屑一顾,“这么大的数字,他能凑出来?莫不是他打算动地方粮仓的主意?”

    何鉴摇了摇头,不想跟谢迁争什么,只是脸上笑容依旧。

    谢迁道:“意思是说,今日他已开始筹备?京师内有不少商贾,今日或许会聚首欢度新春佳节,之厚或许会趁机去跟这些人商议纳粮之事……”

    何鉴摇头:“之厚要做什么,老朽一概不知……于乔,你就没派人过去看看?”

    “我派人去看他作何?”

    谢迁脸色不善,“从他开始筹备西北这场仗,老夫就不打算跟他见面,免得他跟老夫游说……你莫要再在我面前为他说好话。”

    何鉴笑了笑道:“之厚都没对你说,老朽跟你谈作何?于乔,时候不早,老朽该回去用午饭,就不打扰你会客了。这不,下午还要入宫参加赐宴,空暇可不多了。”

    说完何鉴起身便要走,谢迁跟着站起来:“不妨留下来一起用餐?”

    何鉴摇头:“今日乃新春佳节,于乔你多跟家里人聚聚,年后朝中事情不少,到时候有你忙的……公是公,私是私,赐宴时遇到之厚莫要太过冷漠,再者若是之厚前来拜访,你也莫要将他拒之门外!”

    谢迁没好气地道:“要他来啊……以我看来,这小子早就不知什么是礼数,老夫现在很后悔将孙女嫁给他,瞧瞧他现在那德性!”

    何鉴看出谢迁口是心非,不再跟他争辩,由谢迁相送下出了谢府,回家去了。

    ……

    ……

    就在何鉴跟谢迁会面时,沈溪正在京师福建会馆接见各地方商会代表。

    这时候的商会,跟后来大行其道的地方商会有所不同,地位不是很高,只是一种自发形成的同盟组织,并未形成有效的商业联络机制,显得很松散,不过因地方保护主义盛行,商会有其存在的必要,互相间谈判也能增加不少筹码。

    福建会馆内很是热闹。

    无论这些人是否支持沈溪关于工商税改革的新举措,到底是兵部尚书会见商贾,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礼遇,来的商贾比沈溪预期的要多许多,显然这些人都以能跟沈溪攀上关系为荣。

    福建商会的代表,不是旁人正是宋小城。

    宋小城曾是车马帮大当家,虽然后来车马帮解散,但在沈溪得势后,宋小城以福州和汀州为根基,把福建商会搞得有声有色,而且在所有商会中,闽商算是大明最具有代表性的商贾组织,很多条例和内部运行法则,都被其他商会模仿和照搬,而其中大部分条款都是沈溪制定。

    各地商会用的基本都是沈溪制定的规章制度,享受到种种便利,只是他们并不知晓始作俑者是谁,也不会领情。

    福建会馆二楼,宋小城一一为沈溪引荐各地商会代表,一地商会通常会来三到六人。

    其中以江浙、南直隶等地的商会代表人数最多,主要是跟这些地方商会有着详细划分有关,很多地域是以省份组成商会,而江南富庶之地则更加细分,通常一个州府就可能会有一个商会,而且这些商会间竞争激烈,彼此间并无太多来往,反而会因为利益之争大打出手。

    宋小城道:“……大人,今日前来赴宴的商会中人,基本在各商会都能说得上话,他们基本都是得到消息后,星夜兼程,于年底时抵达京城。”

    沈溪点了点头,没有就坐,跟在场的商会代表一样站着。

    那些商贾见沈溪原本都应该下跪,但沈溪却免了他们的大礼,当然他也不会不顾身份贸然还礼,不管怎么说民是民,官是官,尊卑贵贱还是存在的,这些商贾就算见到个知县也要磕头。

    等差不多把各地商贾代表都见过后,沈溪算了下,江南来的商会中人最多,而江北商会则相对较少,其中又以京师周边商会居多,河南、山东等地商会也都派了代表,但数量就少多了。

    至于后来大行其道的徽商、晋商等组织,如今尚处于萌芽状态,未形成体系,在京城内也无分支。

    沈溪先让各地商贾坐下来,他作为在场地位最高之人,做了开场白。

    “……诸位都是我大明最优秀的商贾,往来于各地,以低买高卖为营生手段,想必诸位家底都很殷实。”

    沈溪说话的方式,让在场的人很不适应,一来他不摆官架子,说话不拘泥于文言文,一口大白话让所有人能听得懂,一来就单刀直入,直指问题核心。

    宋小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作为代表发言:“大人,我等也是赚个辛苦钱,谈不上家底殷实。”

    沈溪道:“诸位不要以为本官高不可攀,说起来,本官也是商贾出身,对诸位经营的手段多有了解。”

    在场商贾都面面相觑,文官都以经商为耻,而眼前这位朝中显贵居然公开承认自己商人家庭出身,无异于自贬身价……虽然沈溪出身汀州商会之事本身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当今皇帝都知道。

    沈溪笑了笑,道:“以商会为基础,各地商贸都有一定发展,对于各地货物互通有无,百姓生活富足,以及地方安定都大有帮助,所以朝廷不反对经商,甚至大加鼓励,只是地方官府为求私欲,对营商者多有为难,查扣钱财、货物等事时有发生,当初本官尚未中举前,也曾经历过……”

    沈溪的话,简直说到与会商贾的心坎儿里去了。

    商人被敲诈勒索属于家常便饭,莫说官府了,就算地方宗族私设的民团,也都会设卡对他们进行盘剥,官路上对商人征税的项目可不单纯只有朝廷所设税务衙门。

    而且从来没人为商贾申冤,很多商贾为求少交税,只能走一些荒僻的山路,连官道都不敢走。

    遇不到设卡的还好,一旦遇上,可能就血本无归。

    虽然沈溪所言切中要害,但这些商贾还是不太把工商税改革以及主动纳捐的事情当回事。

    地方官府盯着我们的荷包,难道你沈尚书看重的就不是我们的荷包了?

    甚至你这个官更大,更贪婪,现在你要筹措军费打仗,那可是个无底洞,如果由我们这些商贾来养兵的话,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往里填的。

    沈溪看在场的人神色不太对,便知道事情没想象那么容易……要这些人出血,要么用强迫威逼的手段,要么以利益交换。

    沈溪道:“本官不想跟诸位兜圈子,朝廷今年要对草原开战,缺少粮食物资,朝廷不能拿出那么多钱粮支撑战事,只能请诸位帮忙。”

    一位山东籍的商贾起身行礼:“沈大人,不是我们不肯相帮,实在力不能及,这年景买卖不好做,您不是也知道我们面临的实际困难?”

    在这种场合出来说话需要勇气,尤其是说一些掉链子的话,这名商贾被很多人注视,一些人甚至暗中叹气,觉得这位要倒大霉了。

    沈溪打量一眼,这位山东籍的商贾年约四十来岁,八字胡,看上去一脸精明。

    沈溪道:“朝廷不会白用人,诸位有什么诉求,可以当着本官的面诉说,若本官能做主,在这里就可答应下来,若本官不能做主,回头便去请示陛下,由陛下定夺。”

    “啊?”

    在场商贾不由一阵惊愕。

    能见到沈溪,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荣幸,这位到底是朝廷兵部尚书,可不是普通人能见到。

    现在他们不但能跟沈溪提要求,甚至可以由沈溪转达皇帝所知,他们心里自然多了几分荣光,好像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之前那名山东籍的商贾继续道:“沈大人,您不是诓骗我等吧?陛下高高在上,会听到我们这些草民的诉求?”

    沈溪道:“诸位若是能相助朝廷打这场仗,就是功臣,陛下对诸位自然不会亏待,现在只是问你们的诉求,本官到来前,陛下曾对此事有过问询,甚至嘱咐过,可以将你们的真实想法,直接转告圣听。”

    在场之人议论纷纷,讨论沈溪所言是否属实。

    在他们的认知里,当官的根本不值得信任,但到了沈溪这种层次的官员,似乎没必要拿他们开涮。

    沈溪再问:“诸位有何意见,只管说出来,本官想听听你们的看法,而不是由本官唱独角戏。”

    刚才那山东籍的商贾想说什么,最终却坐了下来,似乎要跟旁边的人商议。

    突然有名南直隶的商贾站起身来:“沈大人,不是我们不信任您,只是我等草民不敢对朝廷有所期许,如果朝廷希望我等纳捐的话,我等义不容辞,但实在能力有限。”

    又有人出来唱反调,让在场的人惴惴不安,毕竟以沈溪的身份和地位,不太可能有好脾气,如果恼羞成怒的话,不单纯是说错话的人要被惩罚,其余人等也会受牵累。

    沈溪道:“能力不在高低,或者说……朝廷要从你们身上索取什么,便会给予同等回馈,如果你们不想提出诉求的话,那朝廷会认为你们没有诉求,将来你们在地方上受了欺辱,或者说朝廷对行商政策放宽,那些不参与的人,将享受不到其中的便利。”

    那南直隶商贾坐了下来,显然是对沈溪所言持保留意见,未加评判。

    宋小城笑道:“沈大人要我等出银子,我等自然义不容辞的,草民在这里承诺,福建商会纳捐白银五万两……”

    “啊?!”

    在场一阵惊叹。

    一来是惊叹福建商会给出的价码高,其余地方商会根本无法匹配,二来则是因为很多人知道宋小城跟沈溪关系密切,想知道宋小城这个“托”如此作为有什么好处。

    沈溪道:“福建商会出多少,最好不要仓促决定,因为你们出五万两,朝廷就会给予你们超过五万两的优待……至于是以何条件交换,尚需商议。”

    宋小城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就好像马屁拍在马脚上一样。

    旁边有人幸灾乐祸,心想:“你们福建商会仗着朝廷有人,一向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你主子都怪责你乱说话,有靠山心里却连一点数都没有,若我们有这样的资源,做买卖不比你好?”

    沈溪看着在场之人道:“朝廷之前曾有意工商税的改革,最后廷议时决定将此事延后,不过今日纳捐换取朝廷政策上优待,可以看作是未来工商税改革试点,如果得当的话,朝廷会把优待持续下去,所以诸位提出的诉求很重要,你们需要什么,朝廷能拿出什么跟你们交换,都是可以商量的,以后这种当面沟通的机会可不常有。”

    刚才的山东商贾道:“小人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今天是我等提出诉求的最好机会,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沈大人,草民没什么学问,是这个回事吧?”

    这次山东商贾都没站起来,直接坐在那儿说话,言语间还相当无礼。在场很多人都在皱眉,觉得这山东商贾有点太不把沈溪当回事,或者说太把自己当回事……朝廷说给你优待,不过是骗你出银子,这话你也能信?

    虽然很多人都如此想,却不敢说,出面者寥寥无几,问题凸显。

    沈溪没有动怒的意思,道:“大概意思便是如此,以后即便有沟通,可能你们也要到特定衙门,而这个衙门暂时会设到兵部下面……陛下有吩咐,未来几年内,朝廷工商税改革有关的事情一律由本官处置,会逐步形成常态,你们不用担心朝令夕改。”

    “哦。”

    听到沈溪的话,很多对沈溪有信心的人,不由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完全对朝廷不信任,一种是对沈溪信任但对朝廷政策不信。

    现在等于说沈溪已把后者给说服。

    沈溪现在说得好听,可一旦事情交给旁人管,就可能会出现偏差,现在沈溪说皇帝下达改革指令,交由沈溪长期负责,就不会出现政策一年一改甚至一个月一改的状况。

    那山东商贾又道:“草民不懂规矩,就把草民到京城来做买卖的过程给沈大人您说说……”

    “请讲。”沈溪态度本就谦和,而且说话时特意加了个“请”字,瞬间让人觉得沈溪平易近人。

    那山东籍的商贾有些振奋,道:“俺从青州府出发,往京城来,走到东昌府,一路上有几个县都在官道和码头设立关卡,每一车货物要交十文到五十文不等的捐钱,说是要平响马,但这一路上连个马贼都没瞅见,咋就需要缴纳那么多捐资?”

    “本以为出了山东地界就好了,谁知道沿途收的更多,尤其到了北直隶后,地方设卡的听说是外省来京城做买卖,一律把过道费翻倍,俺做个小本买卖,一路上经不起折腾,但要说去衙门申冤,一来是没那时间,二来就算有时间也不会有官老爷搭理。不知沈大人能否给俺们解决?”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沈溪,想知道他怎么回答。

    很多人不想说话惹祸上身,但既然有人把他们关心的问题提出来,当然想知道沈溪给出个什么解决方案。

    沈溪道:“诸位在地方上屡屡遭受盘剥,对于经商者来说司空见惯吧?”

    在场的人都点头。

    沈溪又道:“如果本官在这里说,能以朝廷的名义保护你们的利益,让你们在路上不被盘剥,你们定然不信,因为朝廷政策再好,始终是一纸空文,下面官府仍旧会在暗地里收取苛捐杂税,这是强龙难压地头蛇的缘故……”

    虽然沈溪的话得到在场商贾赞同,却少有人点头,因为这涉及朝廷中枢和地方官府的纷争。

    沈溪道:“若是朝廷专门设立一个衙门,诸位到京城后可以把一路上收取你们苛捐杂税的衙门逐一进行举报,地方一旦有收取苛捐杂税行为的,一次地方官员考核不过,两次知县免职,三次连知府也免职,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啊?”

    这下可着实把在场之人惊着了。

    地方上收个杂税,就要把知县、知府这些大老爷给免官,简直耸人听闻。

    沈溪再道:“这特殊的衙门不在旁处,就在兵部衙门,诸位每次到京城后,都必须到兵部来把地方上的见闻如实上奏,到时候你们要检举谁,可以放心大胆说出来,甚至可以当着本官的面检举。”

    “因为诸位到京城后都会进衙门,没有谁例外,如此就不会有人对你们打击报复,若有人敢这么做的话,本官会代表朝廷惩治这帮贪官污吏!”

    因为沈溪所言太过耸人听闻,在场没人敢说话。

    但这些人都承认,地方上收取的苛捐杂税,是他们做生意最大的阻碍,至于旁的事情在这件事面前都不值一提。

    如果朝廷真能把这举措推行下去,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大好事,但就怕沈溪为了套取他们的信任而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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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沈溪说什么,都难以取得眼前这些人的信任。

    因为在这些商贾心目中,沈溪是朝廷的代表,之所以把架子放得如此低,为的是算计他们口袋中的银子。

    沈溪随即把之前跟朱厚照提出的构想,完完全全告知眼前这些人,包括如何调用朝廷力量保护他们的利益,允许他们开矿设厂,对大明的盐引和茶引进行改革,甚至还介绍了许多可以赚钱的先进技术。

    在场的人没想到沈溪会说这么,听到后有些人蠢蠢欲动。

    这些人本身就是经营茶叶和官盐买卖,当然知道这背后有多大利益。

    沈溪总结道:“……朝廷为了获得诸位支持,愿意做出一些改变,不过现如今最迫切的事情,是要诸位牺牲手头一些利益,拿出物资来援助西北……”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种变相的苛捐杂税,但你们应该明白,如果这次朝廷言而无信诓骗你们,那以后还指望用什么来从你们手上得到税赋呢?”

    那山东商贾道:“沈大人,不要怪我们疑心大,您乃商贾出身,应该明白这世间商贾的为难处,本来日子就不好过,现在要突然拿出大批银钱来,而朝廷承诺的东西却隔得远远的,没人看得见眼前实实在在的东西啊!”

    “对,对!”

    人群中有人附和。

    他们对于沈溪规划的远景很憧憬,不过却更在意眼前利益,所有商贾都知道做生意有赚有赔,或许到了来年政策好的时候,自己手头反而没银子了,现在纳捐等于说是给旁人做嫁衣裳。

    总之这群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沈溪道:“本官不会强人所难,今日不求诸位直接给出答复,回去后你们大可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商议,此番朝廷亟需粮食往西北,诸位不必急着出银两,一切暂由福建、湖广和江西商会负责……”

    宋小城笑道:“大人有吩咐,我们福建商会自然义不容辞,除此之外,广东和广西两地商会也会出十万两银子作军需之用。之前大人在地方做盐引和茶引改革,很多商贾尝到甜头,如今供销两旺,大发利市,湖广和闽赣等地的茶叶,行销海内……”

    宋小城美滋滋把这番话说出来后,吸引了所有商贾的注意力。

    如果说之前沈溪的话近乎于空谈,但他在地方上做出的那些改革成效却显而易见,这些人走南闯北,自然知道但凡沈溪当过督抚的地方,商贸领域都有了巨大改变,地方工商业发达,商贾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奈何更多的地方未进行过相应改革,商贾利益很难得到保障。

    说得再好,不如实践。

    实践证明,沈溪之前试行过的改革策略很管用,有大把商人尝到甜头。

    那山东商贾道:“既然大人暂时用不到咱们,那就让吾等回去后再跟人商议,争取短时间内给大人回复……大人您看如何?”

    沈溪点头:“那其余商会代表呢?”

    河南商会代表道:“一切听从大人安排,我等回去后便召集人商议。”

    沈溪微笑道:“既如此,期限就定在上元节,时间可能稍显仓促,诸位无法联络到所有商会成员,但实在是没法再拖延下去。”

    “本官这里保证,诸位若同意本官举措,你们的商会将得到朝廷正式承认,你们所做决定,将直接影响今后数年你们地方商贾的收入,是否同意全在你们一念之间……若同意,将来同一地方的商贾有跟你们意见相悖者,一律不会被朝廷接纳,甚至可以直接让其关门歇业……若你们不同意,朝廷可能会在你们地方重新组织商会代表广大商贾利益,那时诸位将无权加入商会!”

    沈溪直接下了一个通缉令。

    朝廷同意支持商会开展活动,谁跟朝廷站在一道,谁就会得到朝廷承认。

    若有不想跟朝廷站一起的,那就任其自生自灭,意味着从今以后商贾必须加入商会以得到朝廷庇护。

    一些人心想:“这位沈大人之前说话还和颜悦色,一转眼就拿出如此威严胁迫我等必须要加入朝廷许可的商会中,可谓恩威并济啊!”

    很多人本来还筹算怎么躲开商会控制,但在听到沈溪的话后,身体不由打颤,迅速意识到一个问题,以沈溪的地位不可能开玩笑。

    现在沈溪客客气气对他们说话,可一旦翻脸,那周胖子的下场就会成为他们的下场。

    ……

    ……

    商会会议未持续太久,到了正午,福建商会做东,请大家吃了顿别开生面的“自助餐”,这是沈溪提议的一种吃法,所有饭菜做好后放在一个个炭炉上,让自家自行取用,白酒和糖水无限供应,这些商贾大开眼界之余,对于沈溪层出不穷的点子充满敬畏。

    等人酒足饭饱离去,沈溪有些疲累,叫过宋小城吩咐道:“六哥回去跟福建商会的人说一说,毕竟之前没交待好,就按照我之前所说传达……在这个问题上,福建商会没有任何特权。”

    宋小城拍着胸脯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很快就能把下面那群崽子给收拾服贴,现在不跟咱做买卖的人,怕是在地方上寸步难行。”

    宋小城表现出的积极态度,足以说明闽赣和湖广等地商贸正在按照沈溪规划的路线在走,但他这个始作俑者却有些担忧,心想:

    “现在施行的一些举措,在我这个当权者操纵下,已成为地方贸易的保护伞,不加入商会就难以求存,一定程度上让那些因循守旧的商贾无法生存,但这种做法是否太过激烈了些?”

    想半天不得要领,沈溪摇摇头,离开福建会馆,来到云柳所住的院子。

    这边云柳已经知道沈溪之前会见地方商贾之事,会见时有些不理解:“大人如此做,简直是纡尊降贵……你跟那些卑贱的商贾商谈,他们居然敢讨价还价,实在不可理喻!”

    沈溪一摆手:“这件事利国利民,没人强迫我,我也不觉得受了多大委屈……你继续盯着这些来自各行省的商会代表,只要能让这些人归顺,未来大明财政这一块便不会出现问题,而且工商业发展将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云柳请示:“那大人可是要整治一下那些不肯归附的商贾?”

    沈溪看着云柳,好半晌才摇头:“他们有选择的权力,本官不会强迫他们……行了,你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这会儿沈溪显得很疲累,突然间他想去见见惠娘,因为这些商会组织背后,还有一个隐藏得很深的商贸组织,那就是惠娘亲手组建的商业体系,这个体系下的商人数量也不在少数。

    当沈溪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在惠娘身边时,惠娘诧异之余,又非常心痛。

    “……老爷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为何看老爷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惠娘请沈溪到正堂,坐下来后关切地问道。

    沈溪摇头苦笑:“还不是为了纳粮之事?忙活太久,都快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不过总算把与商会代表的第一次会面给落实了,下一步就是收集粮食物资,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惠娘道:“老爷如此尊贵的人,何必老是自寻烦恼,亲自过问这等俗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不好吗?”

    沈溪笑着把惠娘揽入怀中,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道:“时候不早了,暂时不想跟你和衿儿聊商业上的事情,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感觉这次真的累坏了。”

    惠娘赶紧安排:“衿儿?听到老爷说的话了吗?赶紧安排下去,让老爷睡个踏实觉。”

    李衿起身:“老爷,您是否需要沐浴更衣?”

    “不必了。”

    沈溪摇头道,“太累了,直接睡吧……记得把床收拾一下,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后再说……”

    随后沈溪在惠娘陪伴下到了房间,沾着床榻很快便入眠。

    等他醒来时,已快到上灯时分。

    惠娘立在床边,问道:“老爷,今日乃新春佳节,您没旁的事情?”

    沈溪笑了笑道:“陛下在豹房有赐宴,大概就在此时进行,我不打算去了。”

    “啊?”惠娘吃了一惊,赶忙道,“老爷还是去一趟为好,或许赶得及……是妾身疏忽了,未曾详细问过老爷行程,以至于耽误正事。”

    沈溪摇头:“本来我就没打算去,我的伤还没好利索,总有理由推搪,而且昨日我曾在豹房跟陛下同饮,已算出席过赐宴,今日何必再去凑热闹呢?”

    惠娘蹙眉想了一下,然后道:“老爷不想面对朝中那班文武大臣吧?”

    沈溪没有回答,脸上神色却变得阴沉。

    惠娘站起身来:“老爷不想去皇宫,却不知是否要回府呢?”

    沈溪微笑摇了摇头。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说起来老爷也该在这里留宿一晚,今日怎么说也是新年第一天,就让妾身和衿儿,还有府上的人,跟老爷一起过一个新年。”

    沈溪哈哈一笑,顺势将惠娘揽过来,随即惠娘仰躺在榻上。

    沈溪凑到惠娘鬓发边,轻嗅淡雅的芬芳,惬意地道:“既然今日要留下来,那就让我跟惠娘好好珍惜一下眼前的时光。”

    ……

    ……

    沈溪跟家人聚少离多,跟惠娘相处的时间更少。

    惠娘珍惜跟沈溪一起过节的机会,当她从绣榻上起来后,赶紧收拾,至于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好,甚至连随安和东喜也一起到了正屋这边。

    开席前惠娘似乎有话说。

    沈溪坐在主位上,惠娘立在他旁边,随安和东喜带着一些惴惴不安立在那儿,惠娘道:“还不给老爷跪下来磕头?”

    东喜很机灵,直接便跪下,至于随安则很怕生,不过在惠娘这里的安逸生活让她多少走出童年阴影,愣了一下便跟东喜一样跪下来向沈溪磕头问安。

    沈溪笑道:“两个丫头有心就可,不必如此拘礼,起来说话吧。”

    惠娘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封,走过去道:“老爷让你们起来就起来吧,家里始终是老爷当家,以后要好好听老爷的话。”

    两个女孩站起身后,惠娘一人塞了一个红封,东喜那边还知道感谢惠娘,随安则沉默着不说话。

    惠娘转过身走到沈溪身边,道:“老爷,妾身觉得这两个丫头身世可怜,便收下她们做义女,老爷不会反对吧?”

    沈溪点头道:“你喜欢就好,我把人送来,一切都由着你的意思。”

    惠娘欣慰地道:“虽然她们是妾身的义女,但跟老爷您没有任何关系,她们看起来是小丫头,但其实年纪不小了,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她们这年岁都该许配人家了。”

    沈溪笑了笑,听明白了惠娘的言外之意。

    人毕竟是被沈溪带回来的,严格来说,就是沈溪买回来养在外宅的女人,也就意味着沈溪随时都可以把她们收纳在身边,不想沈溪竟摇头:“惠娘你疼惜她们,将来给她们许配个好人家便可,旁的事情我不多问。”

    惠娘看出沈溪对随安有一些芥蒂心理,到底是沈溪和她害死了随安的母亲。

    “嗯。”

    惠娘微微点头,未去多言,不多时李衿从外面进来。

    李衿道:“老爷,姐姐,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虽然今儿不是大年夜,不过饭菜还是很丰盛。”

    惠娘没好气地白了李衿一眼:“什么不是大年夜?只要老爷在,哪天都可以是大年夜,现在可以入席了……随安,东喜,你们两个丫头退下吧。”

    显然惠娘没把随安和东喜完全当成自家人,或者说,在惠娘心目中等级观念明确,就算把两个丫头看作义女,也不会看作是这院子的主人。

    沈溪道:“不必了,留下来一起用膳吧,难得团聚。”

    惠娘本是有些不情愿,但最后微微蹙眉,对随安和东喜道:“还是老爷疼你们,你们留下来一起用膳,要懂规矩,知道吗?”

    “是,夫人。”

    东喜嘴巴很甜,也很懂事,比随安好上许多,她是那种精明的女孩,拉着随安一起乖乖地坐到沈溪对面末位的位置上。

    ……

    ……

    一顿饭,吃得无精打采。

    倒不是说饭菜不丰盛,而是沈溪实在没多少胃口,他因多日疲劳,加上心底有事牵挂,根本没心情吃东西。

    惠娘看出一些苗头,没有往沈溪碗里夹菜,李衿在饭桌上最活泼,她性格外向,不时说一些买卖上的事,天南地北都有。

    到最后惠娘似乎听烦了,打断李衿的话:“食不言寝不语,衿儿你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能说?那些事又不是你自己亲眼看到,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难道老爷知道的不比你多?”

    李衿吐吐舌头,也就不多言。

    旁边随安和东喜就更加拘谨了,两个小丫头是第一次上正桌吃饭,虽然她们不知道沈溪是什么身份,但也知道自己是被沈溪买回来的,明白在这个院子中沈溪地位多么超然,看到沈溪后会自然带着一种惧怕,头都不敢抬。

    等吃过晚饭,惠娘没赶随安和东喜回去,而是留在正堂这边。

    惠娘道:“老爷要把各地商会组织逐步完善起来,妾身也把手头上一些商贾的情况列了下来,老爷可以一览。”

    沈溪看了下随安和东喜,有些奇怪为何惠娘说正事的时候会把二女留下。

    惠娘顺着沈溪的目光看了一眼,解释道:“既然收了这两个丫头当义女,将来她们就会在这院子里生活,妾身和衿儿若是无法帮老爷打理买卖,就让这两个丫头来做,现在可以一点点教她们。”

    沈溪这才知道惠娘所说收义女不单纯只是说说而已,甚至还要教随安和东喜一些生存技能,只是这种技能不是一般女孩子所需,做买卖的事连男人都未必能做好,女人在这时代更没有门路和机会。

    不过既然惠娘已经决定,沈溪也就没评论什么。

    惠娘把详细资料给沈溪过目。

    惠娘手头资源,主要是广东和广西两地,还有江西部分商贾,惠娘因为拥有很大的资源,这些人基本靠惠娘吃饭。

    惠娘道:“大部分的人,都在地方上,生意没做到京城这么远,所以妾身派人跟他们打招呼,告知他们朝廷的决定,以后商会不再是下九流的商贾凑在一块儿,有朝廷为他们做主……”

    虽然惠娘自己就是个商贾,但她却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个身份,尤其是当她因为行商之事被权贵落罪,甚至死里逃生后。她非常清楚,如果不是沈溪做她的靠山,她的生意可说寸步难行,更不要说垄断那么多资源。

    沈溪点头:“有惠娘你帮我打理,这些商贾我就不必担心了……商会的事情不会太过激进,不过筹集粮草和物资的事情,倒需要惠娘你多费心了。”

    李衿道:“老爷放心就好,那些买卖人都是靠咱吃饭,现在跟他们索取些回报,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

    差不多到二更天,沈溪才和惠娘、李衿把商会的事情说妥当。

    惠娘提前让随安和东喜回去休息。

    在两个女孩成为惠娘的义女后,生活品质直线提升,不但有了设施更好的屋子睡觉,平时衣食住行也明显得到加强。

    自从两个女孩到身边,惠娘就没亏待她们,主要是因为惠娘心中的负罪感。

    现在惠娘更好像把这两个女孩当成接班人培养,虽然两个女孩暂时看上来并没有做生意的天赋。

    随后休息,沈溪享尽齐人之福。

    之前沈溪和惠娘在闺房中缠绵,李衿被冷落,这会儿惠娘便给予好姐妹机会,让李衿多接受沈溪宠爱。

    等一切平息后,惠娘突发感慨,语气中满是埋怨:“衿儿这丫头也是没福气,到现在还没能为老爷您怀上一儿半女。”

    沈溪道:“这种事,不必勉强。”

    惠娘道:“怎么能不勉强呢?自己的孩子,跟旁人孩子本就不同,连妾身都替衿儿可惜呢。”

    李衿面色大窘:“姐姐,其实妹妹更希望把泓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将来他有成就,妹妹也会为他感到高兴。”

    惠娘没好气地道:“光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有自己的孩子好,老了后你才知道什么是亲疏远近,老爷以后要多疼疼衿儿了……”

    突然被惠娘说到孩子的问题,李衿有些承受不住,干脆躲在沈溪怀里不出来,过了半晌没听到沈溪和惠娘对话,她偷偷探出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见惠娘还在打量她:“瞧这丫头,说她两句跟个孩子一样……怎么,想知道妾身跟老爷说什么吗?”

    “姐姐!”李衿越发无地自容。

    沈溪不由莞尔,道:“衿儿年岁不大,将来有的是机会,倒是惠娘你该为自己想想,有泓儿这个孩子,将来是否能让你享受到子女带来的荣光?”

    惠娘正色道:“我也不指望他有多大成就,不过读书是应该的,这世道不读书一点出人头地的机会都没……你看读书能当官老爷,见识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这些日子妾身还在教随安和东喜读书,东喜很聪慧,不过随安那边……唉!”

    惠娘闲话家常,没有固定的主题,当说到教随安和东喜认字时,不由又想起随安的母亲。

    李衿道:“姐姐,我倒觉得随安这丫头很聪明,让她算数的话,可比东喜快多了……倒是觉得东喜平时鬼主意多,怕不是什么好事。”

    惠娘看着沈溪:“家里以前的丫鬟宁儿,老爷还记得吗?”

    沈溪点头:“一起长大的,怎会不记得?”

    惠娘道:“东喜,就跟那宁儿很相似,平时就知道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大的年岁就知道为未来打算,煞费心机招蜂引蝶,好在最后跟了谢大人……我就怕东喜将来随宁儿,搅得家里不得安宁。”

    沈溪不以为意地道:“既然你做了她干娘,教导可不单纯是教读书和算术,更需要教她们做人……哎呀,既然有惠娘你在,我去想这些作何?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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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沈溪享受齐人之福时,豹房内赐宴还没结束。

    本来应该热闹非凡的赐宴,因为一人未至而失色不少,这个关键人物就是沈溪,除他外六部五寺、顺天府以及翰林院、国子监的官员都到齐了,即便如此,宴席的氛围依然未调动起来。

    “……于乔,你说之厚病体已伤愈,为何没到豹房来?莫不是他有意躲着什么?”跟谢迁同席的人是何鉴,两人今天已碰过面,说话随意许多。何鉴留意到朱厚照有些郁郁不乐,凑到谢迁跟前小声说话。

    谢迁心里不悦,黑着脸道:“他一介文臣,不来就不来嘛,又没谁求着他一定要来豹房,既然陛下没过问,你去追究作何?”

    被谢迁冷目相向,何鉴摇头苦笑一下,不打算跟谢迁争辩。在他看来,谢迁太过于在意面子,以至于很多重要事情都被忽略。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大戏,朱厚照突然站起来离开,大臣们还没来得及跪下,背影已消失在月门后。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小拧子现身,站在高台上道,“陛下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了,诸位大人请继续享用酒菜……陛下说了,今儿好酒好菜管够,不醉不归!”

    说完小拧子来到谢迁身边,压低声音道:“谢阁老,陛下请您出面招待诸位大人……散席后诸位大人自行离去便可,外面有御林军会护送诸位大人出豹房。”

    谢迁脸色不太好看,问道:“张苑张公公呢?”

    小拧子先是一怔,随即摇头:“回谢阁老的话,小的未曾见过张公公,应该是在宫内处理一些事没来赴宴吧……小的告退了。”

    说完,小拧子告辞而去,谢迁站在那儿有些茫然。

    何鉴问道:“于乔,你找张公公作何?难道有事商议?”

    谢迁叹了口气,道:“总觉得沈之厚没来赴宴,背后藏着什么事,若是张公公在,或许能问几句,现在既然没来豹房,陛下又早早退席,就算想问询也没人能解答。”

    就在谢迁和何鉴说话时,不远处过来几人,手里端着酒杯,像是要前来敬酒。

    除了谢迁和何鉴会在意沈溪来不来这种问题,旁人根本不会纠结,趁着皇帝退席,很多人趁机过来跟谢迁拜年,熟络一番,毕竟当天各自都在府上忙着会客,少有时间出门应酬。

    虽然谢迁心里充满疑虑,但他还是起身接受人们的敬酒。

    杨一清、李鐩、张子麟等人都围拢过来,连之前一直养病的礼部尚书白钺也过来向谢迁敬酒,不过因为白钺身体不佳,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酒。

    谢迁道:“诸位难得有时间与家人团聚,今日乃是新春佳节,咱们饮过酒就散了吧……”

    众人都知道豹房非正式宴客之所,本来就只是为了面圣而来,现在皇帝都走了,平素就注重礼数的文官自然不宜久留,于是在谢迁号召下,众人敬酒后赶紧回去招呼各衙门的人,准备离开。

    谢迁也回身对何鉴道:“时候不早,咱也该走了,暂时不忙回府,先去问问今日城中到底发生什么事。”

    ……

    ……

    豹房赐宴,不但有文官,还有武将。

    这些武将多数都是勋贵,他们属于世袭爵禄,在五军都督府养尊处优惯了。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都在,不过二人在席间可说是饱受冷落,以前他们是宴会的中心,旁人都会敬酒问候,但这次没人愿意搭理他们。

    英国公张懋的地位由此突显。

    张氏兄弟看着张懋和国丈夏儒被人簇拥敬酒,心里不太好受。

    张延龄道:“大哥,以前谁都会过来敬酒,现在倒好,咱兄弟二人就好似瘟神一般,余者唯恐避之不及……看来今日咱们就不该赴宴,分明是来丢人的!”

    张鹤龄喝了口酒,在戏台下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没好气地道:“顾好自己便可,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作何?你若真有本事,岂会在意旁人一时间对你的态度?”

    “大哥,你倒是想得开,咱兄弟在朝中年数不短,凭什么张老头就可以长盛不衰,而咱兄弟就如此受冷落?难道张老头就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以前刘瑾当政时,曾揭发他侵占民田,跟我们有何不同?”张延龄心有不甘道。

    张鹤龄冷冷一笑:“你也说了是刘瑾还在时的事情,可现在刘瑾早就灰飞烟灭,谁还会提这一茬?再者事情是真是假有待商榷,或许是刘瑾找来打压五军都督府诸位勋贵的一种借口罢了。”

    张延龄望着其他席桌的热闹,有些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国丈夏儒突然起身走了过来,让张延龄有些不解。夏儒径直走到二人面前来,手上捧着一杯酒,显得很客气:“老朽此前还从未曾给两位侯爷敬过酒,此番特地过来敬一杯。”

    除了夏儒外,张懋等人没有一起过来,这会儿一班掌军的勋贵正有说有笑,根本就没留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张鹤龄显得很有风度,站起身回敬:“国丈有礼了,请。”

    随即夏儒看向张延龄,他本怀着好意过来,想跟张氏外戚达成和解,但这一举动在张延龄看来却是专门过来挑衅,黑着脸道:“本侯不胜酒力,已准备打道回府,阁下不必自作多情了!”

    敬酒不吃,还恶言相向,夏儒未料到自己一番好意居然遭致如此白眼。

    张鹤龄道:“国丈见谅,他真的喝多了,咱们一起满饮此杯。”说完张鹤龄陪夏儒共饮。

    夏儒意识到自己不受欢迎,告歉后离开。

    夏儒走后,张鹤龄坐下来埋怨:“就算你心有不满,也该把礼数尽到,他怎么说也是当朝国丈,是专门来给你我兄弟敬酒的。”

    “什么国丈?他女儿现在有受到皇帝宠幸吗?”

    张延龄语气不善,“皇帝对他不屑一顾,想他堂堂国丈,到现在还只是看人脸色做事的小人物,还为此沾沾自喜,连宫里那些阉狗都不如……这次他过来,分明是来奚落我等,亏大哥你还给他面子跟他一起喝酒。”

    张鹤龄道:“这种话少再提,尤其是这种场合。”

    说完,张鹤龄四下打量一番,还是发现一些太监正在用不善的目光看过来。

    ……

    ……

    朱厚照安排赐宴的同时,的确安排不少眼线刺探在场文武官员反应。

    他故意退席,想给这些人“自由发挥”的空间,他人是走了,但留下来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数量不少,这些人都是眼线,把听到的、看到的回来告知他,让他知道朝中人对他是如何反应。

    谢迁意识到朱厚照走了自己就该马上离开,但旁人未必有这样的认知。

    尤其是武将,这些人可不会有这种头脑,以为朱厚照走了后便无所忌惮,于是开始肆意妄为。

    朱厚照并没有喝多,几杯水酒下肚,连微醺都算不上。

    等他进入后院,马上召见丽妃,如今丽妃在他面前最得宠。

    “……爱妃久等了,朕去见过那些大臣,这不马上就过来跟你团聚了?”朱厚照脸上带着笑容,来到丽妃面前。

    丽妃有些幽怨:“陛下乃一国之主,自然应以国事为重,妾身可没资格管陛下去哪儿……就算今日陛下不来,妾身也不会怨责。”

    朱厚照道:“爱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朕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走,我们到里面说话,爱妃可有为朕准备节目……”

    朱厚照之所以对丽妃宠爱有加,是因为丽妃有钱宁帮助,在豹房总能拿出一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丽妃来自民间,学识和过往经历都颇为丰富,加上其谈吐不凡,总是能带给朱厚照一种与其余后宫佳丽截然不同的新奇。

    这次丽妃准备的,又是朱厚照期冀已久的东西。

    “……陛下,这些小玩意儿让妾身好找,民间这些东西本就不多,也不能说多有意思,主要是想请陛下您把玩鉴赏一番……”

    本来朱厚照最期待的是民间女人,不过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女子后,朱厚照自然有些倦怠,希望得到一些新奇的东西。

    此番丽妃找来的是民间手工艺人雕刻的小玩意儿,眼前每一件都很精致,朱厚照仔细打量一番,甚至每个都凑到眼前仔细研究。

    丽妃不知道朱厚照是否喜欢,便站在旁边看着。

    半天之后,朱厚照道:“这些东西确实挺有意思的,让朕情不自禁想起一些东西。”

    “陛下想起什么了?”丽妃眨眨眼问道。

    朱厚照道:“当初朕的先生,也就是兵部沈尚书,做了许多沙盘,在上面演示军队进攻防守,连山峦丘陵都能清晰无误地表现出来,当时朕还在想,如果能多加入进去一些小人就好了,会更加栩栩如生,今日没想到能见到这么精致的物件儿……是谁雕刻出来的?回头把他找来,让他给朕雕刻一些小人儿……这可不是为了玩耍,而是为了演示战场战局变化,若是行军打仗,这东西非常管用。”

    丽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只是找来满足朱厚照好奇欲的木雕,却被朱厚照联想到军事上的用途。

    丽妃心道:“看来不能简单把他当作罔顾朝政、只会吃喝玩乐的无道昏君,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也有雄心壮志,宏伟抱负,说不好会成为青史留名的圣君明主。”

    朱厚照在赐宴上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杯酒,到了丽妃这里,开始下半场酒宴。

    这次丽妃安排的酒宴要比赐宴更加热闹,这里端茶递水,倒酒起舞弄琴吹箫的都是女子,莺莺燕燕无数,这些女子所穿都不是宫装,甚至连华丽的衣服都算不上,显得很古朴,让朱厚照觉得很新奇。

    喝过酒,看过几段表演后,朱厚照拉过几名舞女轻薄一番。

    就在朱厚照准备大快朵颐时,有太监进来通禀说张苑来了。

    “张苑可真不识相,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朱厚照很生气,但又对张苑深夜来访感到好奇。

    他心想:“张苑知道若是来得不合时宜要遭受朕的责骂,之前他给朕找女人让朕很不满意,难道是他这次找了合适的女人来?”

    朱厚照道:“爱妃,你先在这里等等,朕过去见过张公公,看他有什么事。这深夜来访多半是有要紧事。”

    丽妃不疑有他,起身相送。

    朱厚照出了门口,穿过回廊,走过两栋屋子到了一处偏院,进到里面,张苑已恭候多时。

    “老奴参见陛下。”

    张苑见到朱厚照,赶紧下跪行礼。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张苑,朕跟你说好,如果你的事不是那么重要,让朕觉得不满意,看朕怎么收拾你!说吧,什么事!”

    张苑没有站起来,跪在那儿恭敬地道:“回陛下的话,老奴差遣人见过朝鲜来的使节,他们为了得到陛下的承认,专门送了份厚礼。”

    “朝鲜使节?什么鬼?”

    朱厚照皱眉,他对于什么朝鲜使节根本不熟悉,只知道朝鲜是大明东北方一个藩属国,成祖曾赐予国王封号。

    张苑道:“陛下,听说朝鲜国发生政变,先前的暴君被杀,如今有人继位当了皇帝……”

    “大胆,小小番邦居然也敢称帝?”朱厚照火冒三丈道。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应该说是当了国主,他们想得到大明册封,毕竟他们皇位来路不正,所以差遣人到京城来请封。”张苑道。

    朱厚照微微皱眉:“朕记得去年朝鲜使节就曾到大明来朝贡,当时刘瑾好像嫌他们不够恭敬,把他们连同鞑靼使节一起给轰走了……怎么今年他们又来了么?朕没工夫见这些蛮夷,小小番邦能送什么厚礼?还是学刘瑾,直接把人打发走吧!”

    张苑见朱厚照完全没兴趣,赶紧道:“陛下,这些礼物中包括十名来自朝鲜的美女……却不知陛下对番邦女子是否有兴致?”

    朱厚照本来已准备回去继续跟丽妃喝酒,听到这话,突然回过头来,道:“张苑,朕问你,既然是番邦女子,必然跟鞑子一样,五大三粗,成天吃肉,朕以前见过鞑靼俘虏,那些女子……啧啧,实在没法入眼,你觉得朕会稀罕这种茹毛饮血的女人?”

    张苑道:“陛下,朝鲜跟鞑子不同,老奴听说他们有礼仪教化,学咱大明已经很久,老奴特地问过史官,他们的意思是朝鲜人跟咱大明几乎没什么两样,或许他们的美女别有一番风情呢?”

    “嘿!你个阉人跟朕说什么风情?你知道什么叫做女人的风情吗?”朱厚照毫不客气地骂道。

    张苑心中苦恼,朱厚照虽对他委以重任,却没有最基本的尊重,但他不敢动怒,毕竟他要仰仗朱厚照赐给他地位。

    张苑不敢回话,继续跪在那儿等候朱厚照吩咐。

    朱厚照想了下,道:“也行,朕想见识一下,朝鲜女子到底长啥样,你去……算了,既然是番邦使节,应该找一个懂番邦历史且能治得住他们的人去接洽……给朕传话,让兵部沈尚书去见见这些蛮夷,至于所送美女,就由你去接收,你可要辅佐好沈尚书把差事办好!”

    “是,是!”

    张苑虽然很不情愿跟沈溪一起做事,但还是应承下来。

    朱厚照打了个哈欠,问道:“没旁的事了吧?”

    张苑道:“老奴正在民间为陛下找寻女子,不过暂时未把人凑齐,回头为陛下送来。”

    朱厚照冷笑一声,虽然望着张苑的目光仍旧带着恼火,不过比之前要温和许多。

    “总算你识相。”

    朱厚照道,“如果你不能把这件事做好,可莫怪朕把你司礼监掌印的位子给拿下,到时候不管是让张永去当,还是让马永成和戴义他们当这个司礼监掌印,怕都比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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