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苑从豹房出来,心里很不甘。
“这次是我联系朝鲜使节,跟他们提出以美女进贡,为何陛下却让我那大侄子来负责这件事?我那大侄子目中无人,我去见他的话,岂不是要被他数落?不行,我不能说是要给他打下手,我就说是陛下让他辅佐我办事,这样他就要听命于我。反正没人知道陛下是怎么说的,以前刘瑾就是这么欺上瞒下!”
想到这里,张苑终于舒服了些。
张苑本想即刻去见沈溪,但想到当晚沈溪未出现在赐宴上,再加上他还要去跟手下人说找女人的事,事情就此耽搁下来。
他不想大白天去见沈溪,毕竟沈家有人认识他,他要去沈府一定选择晚上去,这样偷偷摸摸还能趁机去看看沈溪在做什么,好像干扰到沈溪的休息,对他来说也是很解气的事情。
大年初二这天晚上,张苑到了沈府,跟朱起说是皇帝派他前来传达皇命,摆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朱起不敢阻拦,当天沈溪恰好留在府上,等在书房见到张苑,张苑一脸傲慢之色:“沈大人,陛下让咱家前来传旨……陛下让咱家接待朝鲜使节,商谈接收礼物和册封国主之事,由你配合咱家!”
沈溪看着昂着头的张苑,明显察觉到对方的心虚。
沈溪道:“既然陛下让你做主打理这件事,那你就好好处置吧,本官没工夫陪你去见什么朝鲜使节!”
“你!”
张苑恼火地道,“你连陛下的圣谕都敢违抗?你……好大的胆子!”
沈溪神色淡然:“陛下是如何交待的,本官不用详细提点,你以为在你到来前,陛下不会派人前来知会一声?”
张苑一怔,他可不知朱厚照是否派人前来跟沈溪打招呼,但现在沈溪态度坚定,让他信心动摇,完全不知沈溪是在威吓他。
最终张苑服软了,道:“陛下让你跟咱家配合,当然应该一起去见朝鲜使节……咱家的目的,是帮陛下从朝鲜国使节手中把进贡的美人送到宫里,这可是陛下最关心的事情,让你配合咱家,难道有错?”
沈溪没想到张苑到现在还没多少心机,自己不过只是一句欺诈之言,张苑就把什么事都和盘托出。
沈溪叹道:“本官若去见朝鲜使节,不需你张公公陪同,若他们真有美女进贡,本官会把女人转交到你手上,如此回答你可满意?”
张苑本想趁机敛财,但想到沈溪在旁虎视眈眈就头痛,暗忖:“好像谁稀罕跟你一起去办事似的……你喜欢自己去,那就由着你。”当即道:“既如此,咱家还省心了,美人儿几时送来?”
沈溪笑了笑道:“要看他们几时送来了,张公公请回吧!”
张苑显得很不满意:“大侄子,你也太不客气了吧?怎么说这里也是咱沈家地界,多待一会儿怎么了?”
沈溪道:“忘了提醒张公公一句,刚得到的消息说是沈家一大家子人来到了京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到府上来拜访,到时候被他们见到你这样子……”
张苑突然打个寒颤,道:“沈家人到京城来了?你……你不会是诓骗咱家吧?”
沈溪扁扁嘴:“本官诓骗你作何?若是你不信,可以在这里久留,这会儿本官高堂还在府上,或许会到书房来看看宫里的太监是何等模样……”
张苑本来想留下来跟沈溪说一些事,但听到这里,心里惶恐不安。
虽然他现在也算是有出息了,但还是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变成太监,这对他来说可谓奇耻大辱。
越是自己在意的事情,越不想让旁人知晓,其实在沈溪看来,张苑现在混得不错,完全没必要回避沈家人。
“咱家先回了,你赶紧把陛下的事情办好,走了走了!”
张苑匆忙出了书房,说来也巧,恰好有灯笼往这边过来,老远便听到周氏在说话,看来周氏真是生出好奇心,想过来看看太监是何模样。
张苑赶紧加快脚步往前,甚至连沈溪相送都不用,朱起本在外面等着送客,但这位客人似乎很急,走得非常匆忙。
“憨娃儿,你不是要见宫里人吗?在哪儿?”周氏到了书房门口,见沈溪站在那里,不由问了一句。
沈溪看着远处张苑的背影,周氏顺着看了过去,皱眉道:“这宫人走路都这架势?嘿,说起来背影还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
沈溪道:“娘,宫里的太监走路姿势都差不多,您不必东想西想。”
“也是也是,这里可是尚书府,平日来几个太监有啥稀奇?”
周氏显得很得意,“娘先回去了,你有时间的话,记得去看看你大伯他们……最好尽快给他们安排好住处……”
……
……
大年初一这天,沈家老小终于从宁化县赶到京城。
一大家子路上可是吃尽了苦头。
从长房沈明文这一脉,再到三房、四房,都迁徙到了京师,因为中原一带大雪,最后这段路分外难行,到京城时各房已经开始变卖所带的贴身物品,这才勉强凑够盘缠,继续行到京城。
来到后,一大家子马上住进沈明钧和周氏的宅子,把这个前后四进的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周氏没辙,只能来沈溪这边求助。
本来现在的周氏就不想当宁化沈氏的家,这也是她当初带着丈夫和儿女偷跑到京城来的根本原因,那一大家烂摊子最终因为没人打理,在作出诸多改变皆无成效之后,沈家人只能迁徙到京师来投奔五房一脉。
本来四房的人不愿意出来,四房出了举人,在宁化县就算没有沈溪这一脉相护,也能过好日子,但正德三年是会试年,沈元一直在北直隶求学,家里已经几年都没看到这孩子,只能赶紧到京城来,一来是试图找回儿子,二来想让沈元结婚生子,为四房开枝散叶。
周氏走后,谢韵儿过来把沈明钧和周氏遇到的难题说给沈溪听。
谢韵儿被周氏倒了一肚子苦水,现在只能原原本本说给沈溪这个家主听,本来沈家不缺银子,但是要安顿这些亲戚也是极为麻烦的事情,以谢韵儿看来,这些人还不得不管。
“……相公,如果您实在觉得麻烦,不妨找几处民院,把沈家人分散开来居住,每个月给他们一点银子让他们自己生活,如此可免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至于那边相公不必亲自过去,妾身代表你出面安抚便可……”
谢韵儿不想让沈溪被家事烦扰,主动承揽安顿人的差事。
沈溪笑道:“你觉得这些人会甘心听从你的调遣?以娘过来说话的态度看,沈家那一大家子可不怎么好应付,甚至每个人都可能会给你出难题,其中还有你我长辈……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
谢韵儿想了想,镇定地道:“听要听,不听也要听,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处境?到京城本就是来投奔我们,我们肯安置他们已经难得了……这么说对相公您有所不敬,妾身还没问过您的意思……”
或许是觉得沈家上下太过麻烦,谢韵儿到底跟沈家人一起在宁化县相处过,自然明白要让这群人服软有多难,所以当她说到这事时带着一些气恼。
沈溪道:“既然你愿意出面负责这件事,我愿意听你的意见……韵儿,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谢韵儿道:“既然相公听从妾身安排,那妾身意见很明确,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安顿他们,四房那边咱或许管不着,但至少院子给他们租下来,爱住不住,每个月也就给一两银子便可,足够他们在京城生活……只是二房那边有些麻烦……”
沈溪点头道:“除了五哥外,二房的人基本都没什么着落,到京城后怕是也没什么能力维持生计,不过还好,回头我给他们在衙门寻个差事,让他们能安稳过日。”
谢韵儿眼前一亮:“相公可以替他们安排营生?”
沈溪笑了笑道:“他们人在宁化县,距离我太远,想管也管不着,不过既然沈家已经落难不得不到京城来投奔我,那就给他们安排一下也无妨,不过暂时只能在京师各衙门打杂,如果谁愿意从军的话,可以混个军职……”
谢韵儿想了下,摇摇头道:“先把他们安顿下来,至于旁的事情,由相公处置便是,妾身不会去干涉,不过妾身会给他们提一句,看看他们是否愿意接受相公的安排,不过相信只要他们不傻,都会接受。”
谢韵儿好像放下心头一块大石,道,“既然相公愿意给他们安排营生,他们自己就能混口饭吃,那我们就负责最初的安顿便可……有相公这句话,他们就算不想听咱的安排,也要听了!”
说完,谢韵儿看着沈溪,似乎觉得有沈溪帮忙,她很容易就能当好宁化沈氏的家。
跟周氏一样,谢韵儿开始以一家主母的心态对待这些事,至于沈家将来成为如何模样她不是很在意,她最在意的是这些人不能干扰到沈溪的名声,到底沈溪这一脉名义上也属于这沈家大家族的一员。
……
……
正月初四,沈溪在会同馆接见朝鲜使节。
鸿胪寺少卿王宸、礼部主事张悦等熟人陪同沈溪会见。
朝鲜派来的正使汉名叫卢公弼,在整个朝鲜使节团中,会说汉语的不在少数,而这卢公弼也是朝鲜士林的代表,跟中宗反正后被信任的儒官赵光祖、金湜等人关系很好,中宗希望能以汉化思想比较深的士人来获得大明支持。
“……见过上朝尚书……”
沈溪带着人进入会同馆宴客厅后,卢公弼带着使节团全体人员过来向沈溪行礼。
这些人没有下跪,像是大明官场中人会见一样,只是行拱手礼,不过腰弯得很低,足见对沈溪的尊重。
沈溪面对一群说汉语的使节,没有拘泥,挥挥手道:“诸位不必多礼,本官奉君命见诸位,乃是商议册封之事。”
卢公弼等人脸上都布满喜色,显然他们已经等这天很久了。
中宗继位后,虽然朝鲜境内已完成清洗,朝野暂时安定,却因大明皇帝不管事,没人理会朝鲜国王册封的事情。一年前朱厚照曾有意让沈溪负责接见使臣,最后的结果却是沈溪被发配宣府,之后执掌朝政的刘瑾对朝鲜使节送的礼不满意,直接将使节团驱逐出京。
如今已经是朝鲜使节团二度到京城来请求册封。
众人坐下,卢公弼看着沈溪,面色中满是敬意。
卢公弼道:“不知沈尚书可有见过我国给上朝皇帝的国书?”
沈溪看向旁边的鸿胪寺少卿王宸,王宸回道:“国书去年年中便已进呈,不过当时刘阉在朝,之后国书便不寻。”
听到这话,多少让在场的官员感到尴尬,一国进献国书,最后竟然会失踪,足可证明当时大明上下对册封新的朝鲜国王之事有多不在意。
卢公弼低头道:“若时间来得及的话,在下愿意即刻启程回国,跟国主请国书而来。”
沈溪问道:“阁下可有那么多时间来回?你们回去后,如何跟你们国主交待?”
卢公弼显得很为难,他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困窘,虽说他在朝鲜也是“科举”出身,但论学问,他跟大明这些官员没法比,至于为官和谈判经验,自然也远有不及。
沈溪一摆手,道:“你们国主有什么话要上呈陛下,只管列下来,本官会为你们转达。”
卢公弼赶紧摇头:“为人臣子,无资格代表国主说话,沈尚书可否容我等退下商议?”
礼部主事张悦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可,为何要退下商议?莫非有不可告人之事?”
言语间,大明官员已非常不客气,卢公弼赶紧道:“沈尚书,还有这位同僚,在下之前见过司礼监掌印张苑张公公,已经跟他商议好,我国进献美女十名,换得上朝对我国册封……不都已经说妥当吗?”
卢公弼很不理解,为何跟张苑商量好的事情,到现在却要重新谈判,难道是大明这边出尔反尔?
“张公公?”张悦和王宸听到张苑的来头,多少有些忌惮,毕竟现在张苑在朝中地位不一般。
卢公弼看到二人反应,多少有些宽心,心想:“还好提前去调查一下张公公的背景,不然的话,有可能被大明这些奸诈的官员蒙骗,套取我们的好处。”
沈溪皱着眉头道:“张公公可代表不了陛下……陛下派来商谈此事的人,正是本官。”
卢公弼有些惊讶:“那沈尚书可是要提出新条件?”
沈溪道:“大明地大物博,岂会在意你们朝鲜区区弹丸之国所开条件?现在似乎是你们希望得到天朝册封,为何会拿如此口吻说话?”
卢公弼赶紧站起身来认错:“是我等疏忽,若有怠慢之处,请沈尚书宽恕。”
本来沈溪想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但见他们认错很快,就算有脾气也不好发作。
沈溪道:“陛下对你们朝鲜国内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请问你们之前的国主,是驾崩?还是说因为某些事,而被篡位了呢?”
“这……”
沈溪的问题实在太过尖锐,让卢公弼完全没有准备。
按照朝鲜的说法,燕山君并非是被篡位,而是奏大明燕山君“以世子夭亡,哀恸成疾,奏请以国事付其弟怿,其国人复奏请封怿”,故意将国内的谋朝之举说成是合法的逊位传位。
至于大明这边也有准备,就算刘瑾再昏聩,也没听信朝鲜的鬼话,当时礼部议之后直接拒绝,驱逐出京了事。朝鲜也是在获悉刘瑾倒台后,才又组织使节团,再次入京城请求大明皇帝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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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公弼又把朝鲜国书中提出的说法,再次对沈溪重复一遍,他不知道沈溪对于他们国内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在卢公弼看来,大明不可能派人去刺探朝鲜情报。
沈溪道:“阁下的说法,为何跟本官得知的情况有所不同?以本官所知,是因为你们国内发生政变,将原先国主放逐,找了个新国主主持国政……难道你们觉得天朝好蒙骗,所以才敢信口开河?”
卢公弼神色紧张,整个朝鲜使节团的人也都惊慌失措,他们没料到大明能调查清楚朝鲜国境内的政治纷争,原本他们以为随着刘瑾倒台,中宗获得大明册封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王宸和张悦满脸诧异,显然从未听过沈溪的说法,不过他们对朝鲜人也有怀疑,当沈溪提出朝鲜发生篡位政变后,第一反应便是静观其变,先由沈溪跟朝鲜人谈判,从中窥探真相。
沈溪打量卢公弼:“怎么,被本官说中,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卢公弼满脸苦笑:“在下对沈尚书所言全不知情,不知是什么人误传,对我国国主声望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虽然卢公弼竭力强辩,但明显底气不足。
沈溪道:“就算阁下辩解是有人在背后恶意中伤,但有一件事,却并非无中生有……你和你的随从,在大明各地大肆购买违禁品,你是将我大明官府视作无物?”
沈溪说话语气极为严厉,卢公弼听了非常恐惧,以至于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沈尚书所说事情,在下完全不知……完全不知……”
沈溪从怀里掏出一份书折,丢在面前的茶几上,“这里是你们跟大明地方做买卖的记录,其中大半为火铳、火药和军械,还派出斥候对工部工坊进行刺探,被我朝查获,这是供状……阁下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卢公弼拿起书折,看到上面提到的事情,面如死灰。
沈溪道:“朝鲜先是欺骗上朝国内政变之事,又在大明境内购买囤积军械,图谋不轨,还想得到我朝册封,简直是痴心妄想!”
“本官今日本想给你们机会,结果你们不思皇恩,居然谎言欺骗,那本官没什么可说的,从今日开始,所有使节必须留在会同馆,不得离开半步,除非你们回朝鲜,否则在这里一切,都要遵从我大明的规矩!”
说完,沈溪站起身便走。
卢公弼一看谈崩了,显然这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赶紧道:“沈大人请留步,有话……好好说。”
沈溪驻足打量卢公弼,这已经不是之前谈判时互相关系对等的时候,对方连称呼都变了。
现在沈溪完全占据上风,昂首道:“阁下有何话可说?”
卢公弼先看了看身后的随从,道:“你们先退下……沈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卢公弼看着沈溪身后的明朝官员,想跟沈溪单独说话。
沈溪知道,对方接下来必然要谈贿赂的事情,这也是之前卢公弼私下见张苑的原因,知道张苑有权有势,希望能通过张苑来获得大明皇帝的册封,顺利完成任务回国。
沈溪对王宸等人道:“诸位先到外面等候。”
在场沈溪地位卓然,又是会见朝鲜使节的钦差,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当即出门而去。
等人出去后,卢公弼紧忙道:“沈大人,听说您三元及第,翰林之才,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也很有见解,我朝准备为您著书立传。”
沈溪冷笑不已:“你跟本官说这些作何?本官人没死,著书立传,你这是提前要给本官盖棺定论是吗?”
“并无此意,并无此意。”
卢公弼道,“沈大人,您在大明有着崇高的地位,不必跟我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就算是我朝国主,跟您的地位也无从相比……”
沈溪打量卢公弼,道:“阁下私下里这么说,请问在人前敢这么说吗?你不怕回不去朝鲜?”
卢公弼被沈溪耍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应答,支吾半晌后,终于开门见山道:
“沈大人,我们这些小国中人不知该如何跟您这样的大人物相处,您看这样如何,我们除进贡给大明皇帝陛下十名美女,再向您进献二十名美女,逢年过节再送厚礼到贵府……如果您怕被人知晓,只管给个地方,我们会派人把礼物送到指定的地点,绝不会给您制造任何麻烦。”
沈溪摇头道:“区区几个女人,再加上一些礼物,便能换得大明册封……阁下的算盘打得可真响!阁下可有想过,你们欺骗天朝上国,在我大明境内购买违禁品,甚至刺探我朝情报,这些事情都足以让我朝对你们失去信任,看来以后你们不用派使节到我朝来,战场上相见吧!”
这下可把卢公弼给吓着了。
卢公弼自然知道大明要出兵讨伐草原,但心底却清楚,朝鲜根本就没能力对大明挥兵,以朝鲜的国力,后来连倭人和后金犯边都无法抵挡,更不用说是跟明朝抗衡了。
再者,建立在儒家伦理上的明朝与朝鲜的宗藩关系,既是“君臣关系”,也是“父子关系”,自从李成桂称王,明太祖赐予朝鲜国号至今,每一任国王都必须获得大明皇帝册封,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想坐稳江山极为困难。
卢公弼紧忙道:“沈大人,您有何条件尽管开,我一定无条件遵从,这件事……一定有商议的余地。”
沈溪道:“对于失信之人,何来商议空间?今日之事本官会如实告知陛下,到时候如何处置,由陛下决定,你若是愿意等,那就乖乖地等在会同馆内,如果你不赞同的话,随时可以回朝鲜,没人阻拦!”
……
……
沈溪跟朝鲜使节的谈判不欢而散。
沈溪没给朝鲜人任何机会,让张苑少了一次在朱厚照跟前建功立功的机会。
本来张苑想跟沈溪一起前来,但他觉得沈溪能把事情处理好,又不想以沈溪副使的身份出现在朝鲜人面前,因而没有跟着前来。
等张苑得知沈溪跟朝鲜人的谈判结果后,近乎气急败坏地出现在沈溪面前,而此时沈溪才从会同馆出来回到兵部衙门没多久。
“……沈大人,您这是要折腾人啊,陛下吩咐的事情你可有办妥?朝鲜进贡的美女在哪里?”
张苑不顾陆完和王敞等人在旁,直接出言质问沈溪。
沈溪道:“朝鲜使节有诸多犯禁之处,且其上奏的国书所言不尽不详,恶意欺骗,连刘瑾也知道其中有诈,予以驳回,如何让本官同意册封之事?既然册封之事无从谈起,又如何涉及朝鲜进献的美女……你想要的话,自己去找朝鲜使节索取!”
“你你你……”
张苑指着沈溪,肚子几乎快被气炸了。
但他没辙,毕竟在朱厚照安排下,沈溪才是正使,有权做任何决定,张苑最后一甩袖道:“看咱家如何参劾你!陛下信任你才交托你重任,不想你办得一塌糊涂,简直不可理喻……看,看什么看?!”
张苑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兵部衙门,乘坐马车前往豹房,准备面圣告状。
陆完担心地问道:“沈大人,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溪道:“涉及到番邦之事,由不得不慎重,虽然是陛下亲口交待,但必须以维护朝廷的利益为先……此时与兵部无关,诸位只管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便可。”
……
……
与此同时,谢迁得知沈溪在会同馆内羞辱朝鲜使节,这可把他给惊着了。昔日刘瑾当权时,他便看过朝鲜敬献的国书,对于其中内容有所怀疑,所以后来刘瑾把朝鲜使节团赶离京城,他没吱声。
但现在经沈溪把事情一闹,谢迁反而站到了朝鲜使节一边。
“……这小子究竟要闹哪样?北方边境才刚安定一些,他就来这套,不就是册封朝鲜一国君主的小事?管他是正常登位还是篡位!太祖时李成桂兵变,废高丽皇帝辛禑、辛昌、王瑶,自立为王,太祖不也承认了吗?还赐下‘朝鲜’的国号!再者,他如何知晓朝鲜境内的事情?他派人去朝鲜看过了?”
在谢迁看来,就算是朝鲜子民,也未必知道自己国主之位是否系篡位所得,更别说沈溪这个大明的人了。
所以他对沈溪的刁难一点儿都不赞同,认为既有太祖先例,就该遵照执行,不应刁难朝鲜使节团,让这个大明最好的藩属国离心离德,于当前大局无益。
前来传递消息的礼部主事张悦问道:“谢阁老可是要去面圣,陈述此事?”
谢迁脸色发黑,虽然他地位尊崇,却从来没有随时面圣的资格,他气冲冲地道:“既然张公公已得知此事,必会把事情缘由告知陛下,何须老夫前去面圣?不过老夫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那不知谢阁老……”
张悦看着谢迁,想知道谢迁下一步举措是什么。
谢迁道:“老夫要去拜访几个部堂,再到鸿胪寺把事情问清楚,有必要的话还有可能去兵部衙门走一趟……你先回礼部去,这件事跟礼部关系紧密,但凡造成两国邦交恶化的问题,那就不是小事!”
张悦见谢迁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心里有些鄙夷:“你谢于乔内残外忍,论气魄远不如年轻有为的沈之厚!”
显然谢迁没料到自己会被张悦鄙夷,自我感觉良好,带着一股傲气出了小院,往吏部衙门去了。
……
……
张苑一门心思去朱厚照那里告状。
在他看来,这次沈溪一定会被他扳倒,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居然敢把向皇帝进献美女这样的“大事”给阻碍,耽误他邀宠,简直是罪大恶极。结果到了豹房后,张苑才发现要告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他见朱厚照的门路比旁人广,但问题是朱厚照白天根本不会等他,这会儿正在呼呼大睡。
然后张苑一等等到日落时分,期间一直催人进去问,看看朱厚照是否醒来。
一直到华灯初上,朱厚照才醒来。
“……张公公请见谅,不是小人不进去跟您传报,实在是没那资格。陛下已起身往丽妃处,要不您再等等,或者您可以跟拧公公说……”
那些太监很为难,朱厚照三令五申不允许因外事耽误他行乐,现在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先去请示小拧子,而现在小拧子跟张苑间又有利益上的争夺,根本就不会帮张苑传报。
张苑恼火地问道:“小拧子人在哪儿?”
听到张苑直呼小拧子之名,那名太监被吓着了,之后无论张苑再怎么问话,他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一直等到钱宁前来,张苑总算看到些希望,钱宁打量张苑,笑呵呵地问道:“这不是张公公么?在下给您行礼了。”
跟以前见到钱宁,钱宁对张苑表现出的毕恭毕敬态度不同,如今钱宁说话底气十足。
谁都知道钱宁正得宠,靠着丽妃的崛起他在豹房内有了特殊的地位,现在虽然还未正式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不过有传言说年后几天就会变成现实,毕竟朱厚照已下达提拔钱宁的命令。
张苑气呼呼地道:“咱家来见陛下。”
钱宁嘿嘿一笑:“这件事在下可就无能为力了……在下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陛下,要不张公公跟着一块儿去喝杯酒?”
张苑气恼地道:“咱家有要紧事面圣,谁敢阻拦?”
因为气急败坏,张苑已不想再跟眼前这些人废话,直接往豹房内闯去,这下可把那些太监给急坏了。
“张公公,您不能如此啊……”
一群太监上前来阻拦拖拽,而那些侍卫也蠢蠢欲动,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张苑是谁,这位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手上拥有巨大的权势,谁若得罪狠了都没好处,所以这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钱宁没有出面阻拦,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调侃:“张公公这又是何必呢?要面圣,也未必需要强来,可以去跟拧公公递句话……拧公公还能不给张公公您面子?”
张苑见强闯这招不灵,只能罢休,怪只怪他体力不行,不大一会儿已经是气喘吁吁,无法继续往前硬闯。
张苑道:“咱家用得着你提醒?小拧子人在何处?咱家要见他,若他不出来,以后休想让咱家给他行任何方便……你们把这话带给小拧子,让他自己掂量一下到底是否出来见咱家!”
到最后,张苑只能用威胁的口吻跟周遭那些碍事的太监说话。
显然张苑不想求着小拧子,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就应该成为刘瑾一样骄横跋扈之人,现在宫里的太监没人敢跟他作对,自然也不会屈从于豹房这边的太监。
小拧子早早便知道张苑来豹房等候面圣,但他不加理会,在朱厚照醒来后非但不去传报,还故意让太监延误出去告知皇帝醒来的消息,以至于张苑得到回报时,朱厚照已经去见丽妃了。
就在小拧子洋洋得意时,一名太监匆忙进来,把张苑的话原封不动告知。
小拧子心里来气,暗忖:“这个张苑实在太过无耻,觉得自己是司礼监掌印就这么飞扬跋扈,可他连随时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凭何让我什么事都听他的?”
那太监道:“拧公公,您还是出去看看吧,张公公已经强闯一次,若事情闹大的话,怕是陛下会知晓。”
这些太监都不想惹事,尽量劝小拧子屈从,最好是两边和和气气,对他们来说也就皆大欢喜。
小拧子黑着脸道:“知道了,咱家之后便出去见他。”
在把太监打发离开后,小拧子思虑再三,最后决定先把张苑到来的消息先告知朱厚照,“陛下玩性大的时候,谁跟他说事都是自找麻烦,这次我就趁着陛下无心旁骛时禀报,陛下恐怕会直接拒见张苑!”
想到这里,小拧子越发得意,他觉得自己对朱厚照的了解无人能及,可以以此来左右朝事。
但当他见到朱厚照后,才发现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简单,朱厚照这会儿兴致不高,就算丽妃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找到让朱厚照沉迷其中的玩意,小拧子值得硬着头皮过去禀报:“陛下,张公公在外求见。”
“哦?”
朱厚照一听瞪起眼来,道,“爱妃,看来张公公有要紧事要找朕,涉及朝政,朕不能在这里多陪你,朕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如果很着急的话,可能朕今夜就不过来了。”
丽妃虽然知道朱厚照是在找借口,但她就算再得宠,也没有得到朝廷正式承认,无名无分,根本没资格反对什么,还要表现出自己宽宏大度的一面,当即站起身来,恭敬地道:“恭送陛下。”
朱厚照笑着把丽妃揽过,轻薄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小拧子出来,等出了院子后,朱厚照四处看了看,问道:“张苑人呢?”
小拧子道:“还在外面等候,却不知是为何事而来。”
朱厚照兴奋地搓着手:“当然是为朝鲜进献的美女的事情,你自小生活在宫里,不知其中妙处,朕早就想见识一下朝鲜的美女跟大明有何不同。”
说完,朱厚照一马当先,快步如飞而去,小拧子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心里暗自恼恨,嘴上嘟哝:“早知道拖着不报,如此一来岂非变相帮了张苑那厮的忙?”
一起到了豹房花厅,朱厚照一摆手:“你在这儿杵着作何?去传张公公进来,如果他带了美女,先帮朕安顿好,过一会儿朕就会前去相见。”
“是。”
小拧子心有不甘,但还是遵命从书房出来。
……
……
朱厚照所在的花厅,介于内外院之间。
豹房几次进行扩建后,如今内外院的界限已经很模糊,不过能通行到豹房中心地带的路很少,这花厅便在必经之路上。
小拧子带着两名太监前往候客的地方,脸上满是不悦。
张苑正在客厅门前来回踱步,看到匆匆而来的小拧子,怒火中烧,握着拳头冲了过去。
“张公公,您莫要动怒啊!”钱宁在后面挑唆。
小拧子抬头看了张苑一眼,牙关紧咬,目光中带着一抹凶戾之色,反倒把张苑给震住了,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但他不甘示弱,嘶吼着道:“小拧子,你这是何意?咱家到这里多久了?你居然不让咱家进去面圣?!”
小拧子道:“这是陛下亲口吩咐,如果你想知道为何,只管去问陛下!你以为咱家没给你传报吗?陛下一直坚持先去见过丽妃,把后宫安置妥当才有时间见你。”
“你……!”
张苑本想继续向小拧子发难,但听说朱厚照要见自己,而小拧子又表现得很委屈,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便以为自己怪错人了。
钱宁笑道:“在下不是说过了么,陛下日理万机,肯定是没空,只要陛下有了闲暇,自然会见张公公……谁叫张公公乃是朝廷栋梁之臣呢?”
这种马屁话,已不能让张苑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气呼呼地道:“陛下现在是要赐见咱家,是吗?”
“走吧!”
小拧子让开一条路,显得很傲慢,他态度越不善,张苑心里越来气,毕竟张苑一心想模仿的对象是刘瑾,想当初刘瑾对他和小拧子是什么态度,他就想对眼前这些人持什么态度,而且他希望旁人见到他都好像以前见到刘瑾那般战战兢兢。
可惜他毕竟不是刘瑾,小拧子如今已经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在朱厚照跟前的地位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小拧子有随时面圣的机会,而他没有,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在内院走的时候,张苑便在想这件事,“谢迁以为我能随时见到陛下,才会对我毕恭毕敬,如果让他知道我现在在皇上跟前的地位甚至不如小拧子,或许以后就不会配合我做事,我一定要防备着点。”
进到花厅,没等小拧子上前复命,张苑已三两步冲上前,跪下磕头,近乎是哭诉道:“陛下,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朱厚照本满心希望能见到朝鲜进献的美女,听到张苑这番求助的话,不由问道:“张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起来把话说清楚。”
张苑道:“陛下不给老奴做主,老奴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啪——”
朱厚照一把将面前桌子上的砚台抓起来,直接砸到了张苑的脑门儿上,张苑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才意识到自己犯混了……朱厚照这里从来不吃威胁这一套,撒泼耍赖纯属自寻烦恼,当下顾不上之前所说的话,直接从地上爬起来。
“说!”
朱厚照怒道。
张苑捂着额头,战战兢兢回道:“都是沈之厚,他违背陛下的旨意,愣是跟朝鲜使节交恶,甚至连朝鲜进贡的美人也被他退了回去!”
满心期待的美人,居然就这么泡汤,朱厚照自然不甘心,他瞪着眼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沈尚书的字号也是你随便叫的?”
显然朱厚照不满意张苑的态度……张苑把他心头的怒火,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甚至在朱厚照面前他以沈溪的字号相称,让朱厚照非常惊讶。
朕都不能直呼沈先生的字号,你个太监就这般堂而皇之出口,你是否觉得比朕更有架子?
张苑哭诉起来,“陛下,都怪沈尚书,他把朝鲜使节骂了,还把对方进献的美人给退了回去,他分明是要跟陛下您作对……老奴跟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小拧子在旁直皱眉头,心想:“张公公什么时候去见过朝鲜使节?我怎么不知情?”
朱厚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站起身来,在桌子前来回踱步,半晌后他用相对冷静的口吻道:“小拧子,你去把沈尚书请来,朕有事问他。”
张苑当然不能让朱厚照见沈溪,毕竟他的话多有不实,首先朱厚照让他跟沈溪去见朝鲜使节,他顾着面子不想当副使没去,再者他只知道沈溪没把十名朝鲜美女讨要回来,至于剩下的事情全都是他臆测所得,至于他劝说沈溪那更是瞎编乱造。
张苑急忙道:“陛下,难道您不相信老奴吗?他分明是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陛下还见他作何,直接拿下治罪便可。”
朱厚照皱眉道:“你说沈尚书把十名美女给退了回去,这话朕相信,或许是朕本就不该让沈尚书去办这件事,他作为文臣表率怎么可能容许朕沉迷酒色?还是朕糊涂了,应该让你去把十名美女直接领回来便是。”
张苑一愣,没想到朱厚照居然主动为沈溪开脱,他还指望朱厚照能像对他的态度一样,直接惩罚沈溪。
但他忽略一件事,那就是朱厚照开春后御驾亲征出塞作战还要依靠沈溪,怎么可能在这件事上翻脸?
而且朱厚照在沈溪面前一直保持学生的姿态,现在他做错事被先生发现,还没恬不知耻到去惩罚先生的地步,因为朱厚照知道那些文官难缠,因为这件事得罪沈溪的话,对他的名声没有好处,还不如忍气吞声……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张苑所言属实的基础上。
朱厚照道:“张苑,你今晚去一趟会同馆,把朝鲜进献的美女给朕接来,这件事不必跟沈尚书打招呼。”
张苑急忙道:“陛下,沈尚书之前拒绝朝鲜国主册封,对方怎会还把美女进贡?关于册封之事……”
朱厚照显得很不耐烦:“一个小国国主,朕册封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去跟他们说,先把美女送来,如果朕高兴了,就会对他们进行册封,这件事就这么了结。关于沈尚书的事情,你不必多言,就当没这回事吧!”
……
……
张苑虽然没有达到惩罚沈溪的目的,但现在朱厚照给了他特权,让他去会同馆要人,等于说给了他权限,在藩属国使节面前耀武扬威,甚至还能名正言顺收受贿赂,总算让张苑心理平衡了些,匆忙领了皇命离开。
张苑走后,朱厚照显得很恼火,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发现。
朱厚照看着旁边似有所思的小拧子,问道:“小拧子,你觉得这件事是否有问题?”
小拧子道:“奴婢对于军国大事不是很明白……”
朱厚照眯着眼道:“你小子,分明是有话想说……刚才朕就发现你想说什么,现在张公公走了,你可以说出来,就算话不中听,朕也不会惩罚你。”
小拧子这才鼓起勇气道:“陛下,以奴婢所见,沈尚书定不会为了进献美女之事跟朝鲜使节为难……以奴婢听闻,那些朝鲜使节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之前他们就曾给刘公公送过厚礼,希望刘公公能通融,帮他们完成册封,不想却被刘公公驱逐出京。”
“你怎么不早点儿说?”
朱厚照皱眉道,“居然给刘瑾送厚礼?那意思就是说,他们迫切想得到册封,但刘瑾却拒绝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小拧子回道:“奴婢了解的不多,好像当初刘公公是说朝鲜出现谋逆的事情,册封国主名不正言不顺。另外,以奴婢所知,张公公白天根本就没去过会同馆,他说的事情很可能是……很多事情奴婢尚未调查清楚,便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罪该该死。”
朱厚照皱了皱眉头,道:“这张苑,到底搞什么鬼?不过既然托付他重任,只要能把朝鲜进献的美人带回来,怎么行了……不就是个朝鲜国主吗?管他是怎么当上国主的,朕给他册封一下,本就是天朝上国君王应该做的事情……这件事你不必再提了。”
虽然朱厚照心中有所怀疑,但他对待朝事素来懈怠,可不会详细去思考背后藏着的事情。
……
……
另一边,张苑兴冲冲带着人去会同馆,结果他人没进会同馆,就被奉调前来看守朝鲜使节团的五城兵马司官兵给拦下。
“大胆,你们知道咱家是谁吗?咱家乃司礼监掌印,奉皇命前来办差,谁阻拦的话一律问斩!”
张苑难得有耀武扬威的机会,正想好好刷一把威望。
本来张苑以为,只要自己亮出名号,那些官兵立马就会退下,甚至跪下来向他磕头请罪,结果对方听到张苑的话,更加来劲,直接刀兵相向。
其中一名兵头说道:“张公公见谅,沈大人之前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会同馆内见朝鲜使节,尤其是张公公您,如果放您进去,我们就要自刎当场……我们可是给沈大人立过军令状的。”
张苑在沈溪和朱厚照那里受到欺辱,已经满肚子怒火,现在被这些小兵欺负,彻底抓狂了,怒吼着一挥手:“看来你们的脑袋不想要了……来人啊,把他们给绑了!”
张苑忽略了自己随从不多的现实,等他下令后,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把张苑和他的随从给围了起来,其中一杆长枪抵到了张苑面前,他神色苍白,紧张地喝问:“你们……你们要造反?”
恰在此时,一个让张苑又爱又恨的声音传来:“什么人让张公公如此动怒?”
张苑侧过头看去,但见几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当前一位不是旁人,正是沈溪。
张苑指着沈溪道:“沈之厚,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溪道:“该是本官问你是什么意思才对……本官本已准备去面圣,把朝鲜使节隐瞒大明,在大明境内作奸犯科之事详细告知陛下,结果你却蹿到这里来耍威风,难道你跟朝鲜使节有什么勾连不成?”
张苑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声嘶力竭地道:“是陛下让咱家来的,你们敢阻拦的话,通通问斩。”
五城兵马司的校尉请示:“沈大人,请您示下,该如何是好?”
沈溪道:“劳烦张公公跟本官一起去面圣,陛下到底要如何做,到时候自然会明了……”然后转头对五城兵马司将士道,“你们的任务就是看守好会同馆,今日不管什么人,都不得踏入会同馆一步!”
沈溪下了死命令,张苑虽然在那儿呜哇乱叫,却毫无用处,根本就没人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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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苑几乎是被王陵之押送着往豹房而去。
张苑一路上没少骂沈溪,差点儿就把沈溪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个遍,不过他还是有点分寸,知道骂沈溪的祖宗就是骂自己的祖宗,而且他有一样“命门”被沈溪给把着,那就是他儿子在沈溪手下办事,若是跟沈溪彻底交恶,儿子就只能靠他这个亲爹才有出路。
而他自己都以太监这个身份为耻,到现在都没跟几个儿女相认。
到了豹房,小拧子听说沈溪把张苑给“押”回来,一路小跑迎出来,见状大惊失色:“沈大人,您……您这是作何?”
沈溪道:“本官有事见陛下。”
张苑急切地道:“小拧子,你跟他说,是否陛下让咱家去办事的?他居然诬陷咱家跟朝鲜人勾连,分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拧子根本不理会张苑,道:“沈大人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给陛下通报。”
小拧子不想知道沈溪为什么把张苑押送过来,只顾着履行自己的职责,尽快把事情传达给朱厚照,别的事情他一概不想理会,而且他心底也希望沈溪能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张苑,最好能把张苑拉下马来。
等小拧子把话传到,朱厚照吓了一大跳,问道:“什么?沈先生带着张苑来的?那十名美女……”
小拧子眨眨眼,摇头道:“奴婢并未见到什么美女。”
“坏了坏了,沈先生不会是来教训朕不学无术吧?那……干脆不见了!”
朱厚照可不想被沈溪骂,关键是现在不能把沈溪怎么着,在他心目中,是将沈溪当作长辈看待,就算对他老爹也没对沈溪那么虔诚。
做错事后,自然不想挨训。
小拧子苦着脸道:“陛下,以奴婢看来沈尚书不是来跟您为难,他好像是说……张公公跟朝鲜人私通还是怎么,奴婢没听太明白。”
朱厚照皱起了眉头:“那你先去问问沈先生是为何而来,如果不是为美女的事情,就把沈先生请进来。”
小拧子立马出去把沈溪请了进来。
以小拧子的想法,现在朝中能跟张苑对抗的朝臣,除了沈溪外没旁人,他要依靠沈溪来把张苑扳倒,让自己上位。
朱厚照见到沈溪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觉得先生是为了朝鲜使节团进贡美女之事前来声讨。
“微臣参见陛下。”
沈溪直接行礼,态度恭谨。
张苑“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近乎是哀求:“陛下,您可是亲眼看到了,不是老奴不想替您做事,实在是沈尚书太过蛮横无理,阻挠老奴办皇差不说,还把老奴给押送回来,简直是目中无人!”
朱厚照正需要借势壮胆,张苑这下算是犯到他手上了,当即怒喝道:“闭嘴,你个狗奴才,朕让你说话了吗?”
张苑赶紧住口,随即朱厚照看着沈溪问道:“沈先生,这两天您的伤情是不是有所反复?怎么……突然深夜造访豹房?”
沈溪道:“微臣有关于朝鲜国内的情况告知,免得陛下被朝鲜使节欺骗。”
朱厚照稍微松了口气,在他看来,只要沈溪不是来跟他计较沉溺美色之事,一切都好商量,说话也有了一丝底气:
“沈先生,朝鲜使节不过是来求大明册封,他们国主刚登位,急需得到大明承认,此前已经被刘瑾那逆贼给拖延了……或许他们的国主得位不正,但大明作为天朝上国,不应该跟他们计较太多吧?总归要以和气为先。”
沈溪没料到,朱厚照居然能从朝鲜使节之前一系列举动,猜测可能是其新君得位不正,当即点头道:“以微臣所知,朝鲜国内发生政变,如今的国主是靠篡位得到皇位。”
朱厚照笑道:“那就是了,朕不想跟他们计较,反正朝鲜国主发生更替已是既定事实,朕还跟他们计较什么?早点把他们册封了,他们也好回去交差……朕最多不过是赐给他们一点儿东西罢了。”
张苑见朱厚照如此笃定,也多了一些自信,嚷嚷道:“沈尚书,瞧瞧,你自作主张无可狡辩了吧?外交无小事,陛下没决定的事情,你就大动干戈……回陛下的话,以老奴所知,沈尚书居然把朝鲜使节给囚禁在会同馆内,甚至派出士兵看守。”
“嗯!?”
朱厚照脸上露出一抹疑色,随即笑道,“沈先生,不知可有这件事?”
沈溪见朱厚照那敷衍的笑容,便知道皇帝口是心非,虽然心里存疑,却又不敢跟自己翻脸,所以才会有这表现。
沈溪道:“朝鲜使节公然刺探我大明情报,派人去工部军械工坊窃取我火器构造,并从黑市大量购买火器、火药,其心可诛……”
沈溪把朝鲜使节劣行说出来后,朱厚照看似在思索,但其实恨不能早点儿把沈溪给打发走,因为朝鲜使节所犯过错在朱厚照看来无关紧要,他此时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那十个朝鲜美女,只要美女到手,任何事都可以商量。
等沈溪说完后,朱厚照故作生气道:“这些朝鲜人实在太不像话了,居然在我大明境内作奸犯科,既如此就该早日册封了事,免得他们长时间逗留大明境内……放心吧,沈先生,朕遣使前去册封时,会以圣谕的形式喝斥,责令以后再遣使到京城来,必须遵循我大明法纪,否则会驱逐出境……沈先生认为朕的处置是否合适?”
沈溪见朱厚照是这个态度,便知道自己是时候罢手离开了……朱厚照对于军事上的事情似乎很关心,但对于政治及外交的敏感度完全不够,基本是应付了事的态度。
若再继续说下去,必然会引起朱厚照的反感,至于朱厚照找朝鲜使节索要美女,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列,朝鲜向大明进贡美女本来就是传统,太祖和成祖后宫都有朝鲜妃子,再说君王坐拥天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己身为臣子,其实很难干涉朱厚照的行为。
沈溪行礼:“一切都听从陛下安排。”
朱厚照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的话,那事情就此定下来了,朕会遣使去朝鲜国册封,顺带会跟他们提例行上贡的事情……朝鲜与大明毗邻,长久受天朝庇护,若长久不册封,难免朝鲜境内又出现什么变乱,那可不是朕希望看到的结果。”
张苑轻蔑地瞥了沈溪一眼,然后冲着朱厚照恭维道:“英明莫过于陛下!”
“闭嘴!”
朱厚照瞪着张苑,怒气冲冲地道,“朕还没问过沈先生,你这个狗奴才是否跟朝鲜使节有勾连,若有的话,朕准备好好惩罚你。”
张苑一听,眉眼顿时耷拉起来,垂头丧气地退到一旁。
本来沈溪准备把张苑直接给拉下水,但他看出来了,朱厚照虽然话说得严厉,但实际上敷衍和袒护的意思十分明显,也就不想再节外生枝,摇了摇头道:
“张公公私下里确实跟朝鲜人见过面,至于他们是否有勾连的情况,微臣不知,微臣只是防止有人跟外夷串通,伤害我大明利益!”
朱厚照释然点头:“原来如此,张苑,你个狗东西,你且在朕和沈先生面前说,你是否有收受朝鲜人的礼物?”
张苑赶紧叫屈:“没有啊,陛下,绝对没有这种事,老奴冤枉!请陛下明鉴,老奴一心想着陛下的交托,根本就没有私心,只是跟他们说……”
“行了行了,你说没有,朕暂时相信你,剩下的事情朕不想听你说,朕会派人去调查这件事,一切都会明了。”
随后朱厚照以敷衍的态度看着沈溪,“沈先生,您看张苑是否还有做错事,又或者对您不敬?如果有的话,朕会严厉惩罚他……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沈溪心里有些不爽,直接回道:“微臣并无异议。”
朱厚照笑呵呵地道:“那就好,至于跟朝鲜人谈判的事情,沈先生已经做得很好,朕不想再多劳烦,您看这样如何,让张苑这狗东西继续跟朝鲜人商议册封的事,朕会派人盯着,防止他跟朝鲜人勾连……沈先生可满意?”
朱厚照越是在意沈溪的意见,甚至每件事都摆出来请示,沈溪越觉得这小子滑头,而且明显是心中起了芥蒂,对他产生了防备心理。
沈溪知道现在朱厚照身边一堆佞臣,就算再尊敬和器重他,也不想看到他大权在握或者对豹房和宫里的事情指指点点。
为了保持君臣和睦,沈溪无奈地行礼:“一切都按照陛下所说的来办吧!”
……
……
沈溪怏怏不乐离开。
亲自送沈溪出了豹房,目睹马车远去,朱厚照返回豹房花厅,坐下后如释重负,就好像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一样,忍不住连续出了一口长气。
小拧子和张苑侍立在旁,一个站着,一个跪着,朱厚照的反应自然而然地落入二人眼中。
张苑见朱厚照不说话,以为这位主也在恼恨沈溪僭越,趁机挑唆:“陛下,这沈尚书愈发不将您放在眼里了,老奴奉旨去办差,都被他给押送回来,豹房甚至成了他自家的后院,想进就进,想出便出,成何体统嘛!”
朱厚照一听来了气,指着张苑喝骂:“还敢在朕面前胡说八道?朕且问你,朝鲜人是否给你送过礼物?”
“没有啊,绝无此事!老奴之前不是已经回答过陛下的话了吗?”张苑再次矢口否认。
朱厚照扁扁嘴道:“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既然见过朝鲜人,那些朝鲜人怎么可能只提出给朕送十名美女?我听说刘瑾之所以没答应朝鲜册封之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嫌弃朝鲜使节送的礼太薄!有了前车之鉴,你帮朝鲜人穿针引线,他们岂能不给你好处?这实在有悖常理!”
张苑赶紧磕头:“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可能等老奴把事情办成,他们会送礼过来,但到现在为止确实没有。”
小拧子没有帮张苑说话,站在旁边看热闹。
朱厚照黑着脸一语不发,也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半晌之后才道:“管你有没有,如果你敢欺骗朕的话,朕会让你好看……朕现在命令你去把十名美女给朕接来,现在沈先生已经不管这件事了,如果你再不能把人接到,你不用再来见朕了,自生自灭去吧!”
张苑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以前只要打着朱厚照的名头,随便走到哪儿都可以耀武扬威。
现在倒好,就算是在京城,还能被沈溪给押送过来,关键是朱厚照不帮他。
随即张苑领命而去,朱厚照仍旧没离开花厅,他回身看着身后堂上的匾额,好像在想事情。
小拧子道:“陛下,时候不早,是否给您安排些节目?”
“哪里还有心情?”
朱厚照显得很气恼,“小拧子,你觉得沈尚书是否有做错?他来跟朕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拧子听得出了,朱厚照对沈溪的称呼都变了,显然是真的有意见了,但他可不想说沈溪的坏话,至少在对付张苑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当即道:“回陛下的话,以奴婢看来,沈大人所做的事情,都是为大明利益考虑,并非有意为难陛下。”
“怎么说?”朱厚照皱眉道。
小拧子分析道:“沈大人调查出朝鲜人图谋不轨,自然要提出反制,至少不能让他们轻易达成目的……以沈大人对朝事负责任的态度,自然要向陛下您劝谏,而且陛下提出解决方案后,虽然不合沈大人的意思,他不也没反对吗?”
朱厚照稍微一琢磨,不由点头:“说得也是,虽然沈尚书来见朕说的话不怎么中听,但还是很尊重朕的意见……还有呢?”
小拧子道:“请陛下恕奴婢见识浅薄……以奴婢看来,刨除朝鲜使节主动向陛下进贡十名美女这件事,其余的事情他们完全是在欺瞒大明,损害我大明利益……这些人必然怕沈尚书,谁都知道沈尚书用兵如神,自然怕沈尚书带兵灭掉他们的国家,开春后大明不是就要出兵平草原?草原一旦安定下来,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跟着遭殃?”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情大佳,乐不可支道:“还是你这小东西会说话,算了,朕就不生沈先生的气了,赶紧去给朕安排玩乐的事情,若张苑把美女带回来,直接送到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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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去豹房面圣的过程,在沈溪看来非常不顺。
他跟朱厚照间产生一种嫌隙,且有扩大的倾向,而皇帝身边人不受他控制,也就意味着有人在朱厚照跟前说他的坏话,虽然一句两句可能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但架不住朱厚照长时间被这些言论浸染。
“……之前已经死了一个刘瑾,若是长久下来,很可能我这个皇帝学生也会把我列为假想敌,尤其是在军队被我全盘控制的情况下……这小子对于帝位可比旁人更加在意,一旦疯狂起来可不好应付……”
沈溪想着怎么维护自己跟朱厚照的亲密关系,张苑则想着怎么动摇这种关系。
得到朱厚照授意后,张苑觉得自己已大获全胜,毕竟在这件事上朱厚照甚至不惜得罪沈溪帮他,让他看到把沈溪打压下去的希望。
“让你小子在我面前得瑟,知道厉害的话,最好乖乖跟我认输,这样我还能认你这个大侄子,否则将来我会让你在朝中混不下去!”
张苑一边想把沈溪打压下去,一边又有些发愁,怎么说沈溪跟他一样都姓沈,他在心里还是希望沈溪能光耀门楣,这样他的子女也会得到好处。
“我想这个作何?如果我得势,难道沈家便不会得到好处吗?那时看不起我的人,也要对我五体投地,真想看到老五和老四家里的人卑躬屈膝的样子,他们自己有孩子考中举人甚至是状元,难道我儿子的前途就活该不如他们?”
张苑带着复杂的心情到了会同馆,为了防止再被沈溪的人阻挠他去见朝鲜使节,这次他调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随行。
等到了会同馆才发现,原来沈溪派驻在会同馆看守的五城兵马司官兵已经撤去。
“这小子办事效率也够可以的,没想到陛下才下令,他就把人撤了,这样也好,免得再生枝节……算他识相!”
等张苑进内,找到卢公弼把朱厚照的意思稍微传达,对方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折腾了一圈,到头来天朝似乎没有再为难他们的意思,以张苑所说,只要把十名美女交出来,朝鲜就能拿到梦寐以求的册封国书,他们便可以回去交差。
“张公公,这件事……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吧?”
卢公弼已经不敢完全相信张苑,毕竟经历之前的变故,他们发现大明中枢权力构成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当初刘瑾掌权时司礼监一言而决,但现在不是说得到现任司礼监掌印支持就一定能完成某些事,还要看沈溪这个兵部尚书的眼色。
张苑恼火地道:“我朝陛下钦定的事情,难道跟你们言笑?现在立即把人送进宫里,让我朝陛下看到你们的诚意!如果你们敢推三阻四的话,信不信……”
张苑本想说上两句强势的话,但想到朱厚照对那十名朝鲜美女望眼欲穿,若朝鲜使节团的人因畏惧真的离开京城,等于说他又无法完成差事。
卢公弼道:“张公公不要以为我等生性多疑,实在是……之前沈尚书的话让我们心里没底……十名美女过两天就会送到京城来……”
“你说什么?”
张苑愣了一下,随即怒气冲冲地道,“说要送美女,居然又说要过两天,意思是不想送了是吧?亏咱家在陛下面前为你们说话,甚至不惜被陛下怨责,结果你们就这么对待咱家?”
卢公弼看到张苑盛势凌人,赶紧陪笑:“张公公不必太过在意,这美女都要从通州的营地往这边送,可能需要花费些时日。”
张苑皱眉道:“那你们身边没带女人照顾?”
“嗯!?”
卢公弼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道,“送给上朝天子的女人,自然要选最好的,且必须是纯洁无瑕的少女。”
张苑一摆手:“答应我朝的事情,就必须做到,至于是否少女无关紧要,先把人凑齐了送进皇宫里再说……回头另一批女子到来,再由咱家送到宫里去。”
“这……”
卢公弼毕竟不是大明子民,不知道朱厚照对熟妇的特殊癖好,在他看来,皇帝都喜欢少女,哪里有喜欢成熟女子的?当即大惊失色地道:“张公公,下臣可不敢对上朝皇上有所不敬啊。”
“给不给人?”
张苑火气也上来了,瞪着卢公弼道,“把人送来,咱家跟你们保证,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册封的国书给你们,陛下已把沈尚书给打发了,这件事现在由咱家全权负责,连外面的士兵都撤了,以后你们在京城行动不会受任何限制!”
……
……
卢公弼不知道张苑索要女子的目的。
在他看来,找十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女人到皇宫去,并不是一件亏本的事情,比从朝鲜境内找十名才貌双全且纯洁无瑕的少女要容易得多,既然张苑坚持,如此利人利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卢公弼把使节团内的女子找出,勉强凑够十名,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送走张苑后,卢公弼担忧不已:“若是上朝皇帝因为这个而怪责当如何?早知道的话就不该听信这阉人的鬼话。”
卢公弼不知道的是,他找出来的女人,在张苑看来都是“至宝”。
张苑在回豹房的马车上沾沾自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以前让人去找成熟的女子,费了半天劲也没找到几个,现在倒好,一次就得到十个,而且还具有异域风情,陛下肯定会很满意。”
就在张苑觉得自己这趟差事办得完美无缺时,随从纵马跟了上来,凑到马车车窗前禀报:“公公,事情不太妙,这些女子中竟然有我大明的女人。”
张苑皱眉:“有就有吧,回去之后咱家会如实跟陛下说,这些朝鲜人本就没多少诚意,连美女都没准备妥当便到京城来请求册封,分明是抱着空手套白狼的心思,这次不从他们身上剐一层油下来,对不起咱家这一路辛劳。”
等张苑到了豹房,没等到正院,便见小拧子在那儿候着。
张苑脸色不善:“让开!”
在张苑看来,小拧子是来跟自己抢功劳的,自然不会报以好脸色。
小拧子笑着道:“陛下派咱家在此等候张公公……不知张公公可把朝鲜美女都带来了?”
张苑道:“咱家出马,自然能把陛下交待的差事给办好,可不像某些人那样自行其是!”
小拧子看出来张苑现在正春风得意,不想与其有任何口角之争,马上在前引路,同时派人把十名美女带到豹房内院。
等小拧子带张苑见驾时,朱厚照正在看戏,旁边一个人都没有,莫说钱宁和司马真人等近臣,连服侍的宫女和太监都不见一个,显得形单影只。
“陛下,张公公回来复命了。”小拧子上前道。
朱厚照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竟有些恍惚,“回来了?张苑,十名美女可是带回来了?”
张苑道:“带是带来了,但……”
“但什么?”
朱厚照脸色有些不善。
张苑一看这架势,只能硬着头皮道:“只是朝鲜人并无多大诚意,上贡陛下的美女尚在路上,老奴便自作主张,让他们先把随行的女子送上,其中大多并非少女,乃是二十岁上下的妇人……且还掺杂他们在大明买的女子……”
朱厚照松了口气:“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只要有姿色便可,至于是否少女无关紧要,带朕去看看。”
这会儿朱厚照突然有了精神,本来他只是对异域女子有一定好奇心,现在听说有异域成熟女人,更是来了兴致。
随后小拧子引路,带着朱厚照和张苑到了十名女子落脚的房间,朱厚照没有直接入内,而像个顽童一样,居然凑到窗户前,捅破纸往里面瞧。
“陛下,您这是……”
张苑不太明白朱厚照要做什么。
朱厚照笑道:“你们不懂,这样才有趣!”
朱厚照眯眼里面看,但听传来老宫女的呵斥声,显然老宫女没把外面送进来的女人当人看,再加上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从朝鲜来的,就算不是朝鲜女子也是在辽东一带成长,根本就不懂规矩,让那些老宫女很着恼。
“……赶紧沐浴更衣,陛下随时都会传召你们,只要把陛下服侍好,指不定就能飞黄腾达!”
老宫女手上拿着藤条,但不敢真正往这些女子身上招呼,如果打坏了被朱厚照发现,她们很可能性命不保。
朱厚照在外面偷看很过瘾,一直到这些女子进了浴池再也看不见,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你们回去吧!”朱厚照一甩手道。
小拧子和张苑都是一愣,张苑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这是作何?”
朱厚照挽起袖子:“朕今日要当个狂徒,来一回霸王硬上弓。”
张苑身体不由颤抖起来:“陛下,这些可都是番邦女子,力气大,不知进退,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奴可担待不起。”
朱厚照脸色不善:“怎么,在你看来,朕还对付不了几个弱女子?朕倒希望她们反抗,不然不够味。”
小拧子一看这架势,赶紧给张苑打眼色,但张苑还是不依不挠:“陛下,龙体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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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想玩一把野的,是在不泄露自己的身份的情况下,侵犯屋子里面的女人。
虽然小拧子和张苑都觉得不妥,但他们没敢阻止朱厚照,这里毕竟是豹房,是朱厚照的主场,以他们这样的常侍认知,朱厚照更狂更野的事情都做过,也就不在意眼前这点儿事情。
当朱厚照进去后,小拧子和张苑离开。
但张苑始终有些不放心,半道上抱着一定不能出事的心态偷偷折返回去,也幸好他回去了,才避免一场大祸发生。
朱厚照被人伤了。
倒不是说有人故意行刺,而是朱厚照进去挥退宫女后,继续往里间的浴池摸了进去。
问题就出在浴池没点灯,只是靠外间的烛光映照,黑灯瞎火的状态下,里面正在沐浴的女人不知谁冲了进来,朱厚照蛮不讲理,恶狗抢屎一般扑向正才池子边相互搓洗的朝鲜女子,结果遇到强烈抵抗,尤其是这些个女子中有自小习武的存在。
通常情况下,女子身娇体弱,对男子无法构成威胁,但问题是朱厚照因常年沉迷酒色,身体严重透支,再加上这次几个女人一起反抗他,一下子悲剧了。
这些个朝鲜女子多为使节团成员的妾侍和丫鬟,并非是官宦人家小姐,许多时候都要做力气活,身体得到锻炼。
如此一来,朱厚照便吃大亏了,被几名女子按住手脚一通狂殴,然后那些女子趁乱逃跑,不巧撞翻外间烛台,导致大火蔓延,而里间的浴池可没有门户逃命,被揍得头晕脑胀的朱厚照被大火堵住去路,不得已跳进浴池。
等朱厚照被张苑从火场里救出来时,已是奄奄一息。
张苑吓得不轻,赶紧让人把朱厚照抬到后院卧房,随即豹房进入戒严状态,闯祸后逃跑的朝鲜女子都在通缉范围内。
虽然豹房面积不小,但因戒备森严,这些女子没有机会逃走,虽然一时间不知去向,但迟早会被抓住。
等朱厚照遇刺的消息传出豹房,那些睡梦中被惊醒的大臣吓出一身冷汗来。
不是说他们没经历过皇帝驾崩的事情,而是朱厚照除了一个妹妹就没人可接班,莫说儿子了,连个血脉至亲的兄弟都没有。
谢迁当天跟何鉴商议朝鲜使节的事情,憋了一肚子窝囊气,三更半夜勉强入睡,结果这边有人前来传报,说豹房那边传来消息,朱厚照遇刺。
“怎么回事?”
谢迁惊愕莫名,对他这个首辅来说,维持大明国祚安稳始终摆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都要为此让步。
谢迁赶紧整理朝服,本要去豹房看看,临出门才发现京城已戒严,毕竟涉及刺杀皇帝,问题严重。
与此同时,京城内其余勋贵和官员府中也相继得到消息,除了豹房戒严外,御林军也加强了对紫禁城的守卫。
作为兵部尚书的沈溪第一时间便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到五城兵马司传令,派兵到各街口设卡检查,进行戒严,京师内突然喧嚣一片,
跟旁人几乎口口相传得到消息不同,沈溪连豹房内到底发生什么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知道朱厚照恣意妄为才被朝鲜女子刺伤,而带给他消息的正是小拧子。
……
……
沈溪穿戴整齐往兵部衙门而去。
这种时候,沈溪必须站出来稳定大局,不能让京师出现任何变故。
而这会儿寿宁侯张鹤龄则心急火燎从府宅出来往弟弟家中而去,到了建昌侯府,张鹤龄差点就要冲上去痛打张延龄一通。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怀疑刺杀皇上的事情是我做的吧?”张延龄显得很无辜。
他自己也刚得到消息说朱厚照出了事,至于是什么事他没搞清楚,随后张鹤龄便赶来府上找他算账。
张鹤龄咬牙切齿道:“除了你之外,谁人如此胆大妄为?你不会是要把我张氏一门害死才肯罢休吧?”
“小弟敢对天发誓!”
张延龄憋屈得不行,右手举起,对着天空大声道,“大哥,就算我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沈之厚,但也知道咱们家的地位是谁给的,怎么可能去对咱外甥下手?再者说了,皇上身边有那么多侍卫,我就算想派人行刺,能进得去豹房吗?一定是拥有领兵权的人做的,不出意外的话,是沈之厚干的,他早就想篡权了!”
张鹤龄用怀疑的目光望着弟弟:“果真不是你所为?”
张延龄急道:“大哥,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了,你看这些日子我修身养性,除了去豹房参加赐宴还做过什么?我只不过是嘴上说要报复,就算真找人算账也跟皇上没关系,难道我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
张鹤龄稍微冷静一下,道:“说来也是,你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如此荒唐之事……但你以前做过的荒唐事还少了么?当时我怎么就被你蒙骗,这次……”
张鹤龄虽然怀疑是弟弟所为,但还是保持了克制,就在他絮叨个不停的时候,建昌侯府下人进来通禀:“大老爷,二老爷,太后那边派人来了。”
“快请快请。”
张鹤龄心里带着一抹惴惴不安,生怕张太后是派人前来问罪,等照面后才知道不是,来人是张太后宠信的高凤。
张鹤龄道:“高公公,太后那边怎么说?还有豹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凤急匆匆地道:“老奴不是很清楚,两位国舅,你们人手多些,应该知道豹房发生什么事情才对……太后已派人去问询情况,得到的消息是说,陛下被女人所伤,但什么女人如此无法无天,还没弄清楚。”
张鹤龄看了张延龄一眼,揣度刺杀朱厚照的女人跟弟弟有什么关系。
张延龄蹙眉道:“不会是花妃干的吧?”
“花妃?”
高凤想了下,完全不知张延龄为何会提及花妃这个深受朱厚照宠信的女人。
张鹤龄却知道些典故,知道花妃曾受张延龄宠爱,生怕让高凤看出端倪来,赶紧揭过话题,故作担心地问道:“陛下现在身体如何了?”
高凤苦笑着摇头:“暂且不知,老奴只是奉太后之命跟两位国舅通个气,若是出了什么不测之祸,需要两位国舅出来稳定朝纲。”
张鹤龄叹了口气:“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现在我兄弟二人军职都没了,怕是没扭转乾坤的能力……不过,劳烦高公公回去传话给太后娘娘,我兄弟就算只有匹夫之力,也要力保大明江山无虞!”
……
……
豹房内已乱成一锅粥。
朱厚照被刺伤,太医院就算是不当值的太医,也要赶来为朱厚照诊伤,同时侍卫还在搜查刺客。
因为当时朝鲜女子是在沐浴时被朱厚照所袭,多为衣衫不整逃走,因为这些女子可能换上宫女的衣服,没法认出到底谁才是刺客,如此一来豹房内的宫女跟着倒霉。
但凡是不能自证身份的宫女,都被抓出来,五花大绑等候问罪。
豹房这边风声鹤唳,京城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溪刚到兵部,正跟兵部官员安排涉及京师兵马调度的事情,五军都督府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沈溪的老熟人,以前曾做过三边总制,如今为右军都督府都督、总理三千营军务的保国公朱晖。
“哎呀呀,之厚,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能如此安心留在兵部衙门?”
朱晖一来说话就阴阳怪气。
本来沈溪以为朱晖先见过张懋后才赶来兵部衙门,但听其口气,分明是自行前来,怀有某种目的。
此时兵部衙门,陆完和王敞尚未赶到,沈溪没有重要的人事安排,于是亲自出来见朱晖,问道:“保国公因何而来?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留在五军都督府坐镇掌控局面?”
朱晖一伸手,意思是到没人的地方说话。
等沈溪请朱晖进了空无一人的公事房,朱晖才紧忙道:“凡事不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么?听说陛下被刺伤,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大明不是要掀起一番大风浪?”
沈溪道:“那保国公应该去皇宫见太后,而不是来兵部衙门。”
朱晖稍微一怔,马上明白沈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朱厚照真的死了,那也该去问张太后让谁继位,再由张太后和主要大臣进行商议,现在来兵部,大有趁机定社稷夺权的意思。
谁拥戴新君,将来在新君登基后就会有极大的权势。
而大明藩王多圈禁于封地,若更迭君王,只能按照一定规矩甄选,然后再到地方恭迎,大明京师皇位将会有一段时间空缺。
朱晖苦笑:“老夫并无此意,不过是想稳定京师局面,不能让宵小之徒趁机夺权,诸如之前对之厚不利之人。”
沈溪直接道:“保国公所指,莫非是寿宁侯和建昌侯?”
“呵呵!”
朱晖脸上仍旧带着苦笑,“不管是谁,之厚你是兵部尚书,三千营操练以及五城兵马司防务都归你掌控,不来找你找谁?呃?五军都督府没旁人来?”
就在朱晖问话的时候,外面有人传报:“尚书大人,英国公已到兵部门口,是否出去迎接?”
朱晖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要不老夫先回避?”
沈溪摇头:“既然目的相同,都为保大明社稷安稳,有何可回避的?保国公也该出去相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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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跟国丈夏儒几乎是形影不离,这次也不例外。
张懋对于在兵部衙门见到朱晖,丝毫未觉得有多惊讶,当沈溪要把张懋和夏儒请进兵部衙门时,张懋却伸手回绝了。
“……之厚,这豹房发生大事,我等应该马上赶去面见陛下,了解情况才是,若出现变故,事情可不小啊。”
跟朱晖一样,张懋也表现出对君王遇刺的担忧,对于这些勋贵来说,谁当皇帝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要让皇位顺利传承下去,这样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侵害。
朱晖道:“如此去面圣……怕是不妥吧?”
沈溪未赞同朱晖的说法,道:“英国公所言极是,既然我等对豹房内的情况不甚了解,正该马上去豹房面圣才是。”
朱晖显然不想去豹房,但现在沈溪、张懋和夏儒达成一致,他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兵部衙门到豹房不近,几人都有车驾和轿子代步,但为了方便迅捷,一律乘坐马车,朱晖故意跟沈溪同乘一辆车,本来他到兵部时乘坐的是官轿。
等马车行进后,朱晖有意无意地提醒沈溪,“之厚,到豹房后若进不去,咱们莫强求,稳定局势最重要,神机营可听从你调遣,现在三大营统辖权基本归了兵部,你一句话就能安定京师局势,你进豹房被旁人趁机窃夺军权可并非善事。”
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失势后,京师中很多勋贵趁势而起,朱晖便是其中一员。
现在朱晖要保持手上权力,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巴结沈溪。
沈溪道:“到了豹房再说,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显然沈溪不想跟朱晖站在一道,这个猪队友不可能帮到他什么,还有可能会坏事,而且沈溪不觉得朱厚照会就此驾崩,所以皇位继承问题也就不用考虑,如果他小动作太多,事后反而会引起朱厚照怀疑和反感。
等几辆马车停到豹房门口,才知道原来涌到豹房一窥究竟的并不止他们,朝中许多大臣和勋贵早就到了。
虽然京师已开始戒严,但达官贵胄还是可以自由通行的,城门封闭、街口设卡检查只是寻常百姓麻烦点,官员很少受到影响。
“两位公爷、沈尚书……”
在场勋贵和朝官地位都不及刚到的四位尊贵,就算其中有人爵位很高,但在朝却没多少实权,反而是沈溪这个最年轻的文臣因拥有皇帝的信任让在场人仰望。
英国公在几人中地位最高,代表四人上去面对簇拥上来的人群。
寒暄过后,张懋直言不讳:“我等要进去面圣,诸位若是要探知里面的情况,大可先回府去,若有消息的话老夫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各位府上告之,京师不容出现任何变故。”
“那就有劳公爷了。”
这些人虽然也想跟着进豹房,但也知道自己没那资格,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懋、朱晖、夏儒和沈溪进入大门,大多数人当即便离开,也有几个留下来等候结果。
……
……
朱厚照送进卧房后,除张苑和不断赶来的太医外,旁人都不得入内。
命令是张苑所下,因为张苑及时赶到,把朱厚照救了下来,而之后朱厚照失去下达命令的能力,论宫中的地位又是张苑这个司礼监掌印最高,所以张苑瞬间便把豹房的主导权拿下。
小拧子就算有朱厚照宠信,但奈何地位远在张苑之下,变生肘腋朱厚照不省人事时,他只能屈从于张苑。
小拧子自然心有不甘,先把豹房发生的事情传递出去,他要保证沈溪和谢迁知道豹房发生了什么,防止张苑乱来,同时也是为安定朝野之心,在这点上,小拧子要比张苑想得更加周到。
恰在此时,戴义作为皇宫内苑的代表前来问询朱厚照的伤情。
戴义被张苑的人阻挡在朱厚照寝室外,戴义只能来见小拧子。
“……戴公公放心便可,陛下应无大碍,只是被一些番邦女子所伤,未涉及利器,不过陛下为躲避大火,跳进浴池中呛了水,其他没什么……”
小拧子在戴义面前知无不言,因为他知道戴义要回去把消息转告张太后,宫中那位可是朱厚照的母亲,如果现在大明出现皇位更迭,张太后的地位便会突显,甚至可以说谁来当继承人都要经过张太后。
没有张太后准允,新皇就不可能产生。
戴义急道:“咱家要进去面圣,只有见到陛下才能放心回去跟太后娘娘回禀……”
小拧子苦笑着摇头:“没有张公公准允,谁都进不去,连我都不例外……不过太医院的太医几乎是倾巢出动,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有异常,应该不会有大碍。”
戴义显然不能以小拧子的话回禀,他必须见到朱厚照,才能准确描述皇帝现在的情况,否则没法跟张太后交待。
恰在此时,有太监进来通禀:“拧公公,沈大人带着英国公和保国公在外求见。”
这些太监不知来的人中谁的地位更高,只知道沈溪可以在豹房自由进出,一定很有权势,以至于通报时自动把沈溪列在前面,国丈夏儒更是连名号都没留下。
小拧子道:“戴公公,两位公爷和沈大人来了,咱们是否出去迎接?”
“你去吧,咱家没心情……”说到这儿,戴义用急切的目光望着豹房一处院子,“咱家是来探望圣天子龙体是否安泰,其他都不重要。”
小拧子没勉强戴义,起身出去迎接沈溪、朱晖和张懋,等他出来后才发现不但有这三位,还有国丈夏儒,几人已在外等候好一会儿了。
“拧公公,陛下伤情如何?”
张懋没有过多废话,上前便直接问道。
小拧子道:“回公爷的话,陛下尚在诊伤中,料想无大碍。”
朱晖在一旁双手合十,一副庆幸的样子:“无大碍就好,我等还担心半晌,看来是虚惊一场,我们不如这就回去?不要打扰陛下休息!”
张懋没有理会朱晖的话,继续问道:“那我等现在可以进去面圣吗?”
小拧子直接摇头:“使不得,陛下受伤后,司礼监张公公把人都阻挡在外,除了医官,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怕是要等陛下醒来后才会召见大臣。”直到话出口,小拧子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之前他还说朱厚照无大碍,现在却又说尚未醒来,这就意味着皇帝尚处于昏迷状态。
朱晖和张懋都不说话了,沈溪问道:“陛下因何受伤?”
“对对……”
朱晖也问道,“陛下是怎么受的伤?伤在哪儿?你见过陛下,应该清楚吧?”
小拧子苦着脸道:“小人可不能说……几位大人,难道你们不清楚,小人如果在这里乱说话,回头就要被问罪,所以几位大人不要再为难小人了。”
在这几位面前,小拧子非常苦恼,心里更是纳闷不已,我明明已把陛下受伤细节告知沈大人,为何沈大人还要带头来询问?难道是想借我之口,让朝野上下知道陛下荒淫无耻,被外国进贡的美女所伤?
恰在此时,又有侍卫进来通禀:“拧公公,文渊阁谢大学士,以及吏部何尚书、户部杨尚书等人在外求见。”
“怎么都来了。”
小拧子苦着脸道,“现在不是小人能够决定诸位大人是否可以进去面圣,张公公已下死命令,几位大人就莫要让小人为难了……小人只是出来传个话,若诸位想留下来等消息,小人不会阻碍,但实在不能再僭越!小人还有事,暂时就不奉陪了。”
小拧子一看豹房来客愈发增多,这边已经接进正院几人,若是再把谢迁等人迎进来,许多事情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朱厚照活蹦乱跳时,可以给他一些权力,但现在朱厚照昏迷过去,所有太监中只能是张苑这个司礼监掌印说了算,小拧子明白现在不能随便做主,干脆选择逃避,告退之后马上进内院躲起来。
张懋本想追上去问询,但小拧子跑得实在太快,一溜烟就不见人了,他只得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伤情不明,我等又不能擅自进去面圣,难道只能在这里干等?”
沈溪道:“不如出去见谢阁老,跟他商议一番如何?”
朱晖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在大多数问题上朱晖都站在沈溪一边,铁了心要跟沈溪合作,至于张懋和夏儒此时也没了主张,没有过多思考便答应下来,几人出了豹房,来到门前见到正在等候传见的谢迁等人。
“你们……”
谢迁见到里面出来几人,心里有些恼火,明显沈溪等人先他前来见皇帝,如今既然是从里面走出来,很可能已经面圣结束。
何鉴却不像谢迁那样多疑,直接上前问道:“陛下龙体无恙?”
张懋道:“还不清楚,尚未见到陛下,只是听拧公公转述一些情况,具体如何……要等太医院的人出来才能知悉。”
何鉴叹息:“这都是什么事儿……大过年的,陛下在豹房怎会遇刺?有谁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这戒备森严的地方造次?看来让陛下早日回宫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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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伤情,成为京城文武百官关注的焦点。
但其实此时朱厚照没有生命之虞,只是因受惊过度,经过不多时昏厥后便幽幽醒来,此时周围除了太医就只有张苑,不见小拧子和其他人的身影。
“陛下,您醒过来了?”
张苑见到朱厚照睁开眼,显得很激动,竭力表现出自己是救驾功臣的姿态……他也知道,要是较真儿的话,朱厚照很可能会追究他找来的朝鲜美女行刺的事情。
朱厚照坐起来,先是摇了摇头,整个人显得很颓丧,有些茫然地问道:“这是在哪里?”
宋太医在一旁道:“陛下,您是在卧室中,此地乃豹房。”
朱厚照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懊恼地道:“刚才……刚才那些女人居然敢袭击朕,可真是够野的。”
宋太医听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朱厚照在说什么,张苑低眉顺目地道:“陛下,现在已经派人捉拿那些女刺客了。”
“什么女刺客,跟她们没关系。”
朱厚照先是摆摆手,然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上,发现衣服已换过,皱眉问道,“朕是怎么过来的?”
张苑近乎是哭诉道:“陛下被女刺客袭击,老奴拼死冲了进去,从那些女刺客手上把陛下给救了出来,老奴还因此负伤。陛下,您险些在火海中出事呢。”
“着火了?对对,朕记起来了,好像是有人打翻了烛台,当时朕被烟火熏得够呛,只能竭力翻身进浴池躲避,后来不知怎么就晕过去了……”
朱厚照尽量想让自己回忆起更多的事情,但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张苑道:“陛下,那些女刺客如何发落,是否问斩?”
“嗯!?”
虽然朱厚照之前坚持说那些朝鲜女子不是刺客,但想到自己死里逃生,马上意识到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出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杀鸡儆猴。
张苑竭力撇清自己的关系:“陛下,不可饶恕那些番邦女子,老奴看来这些蛮夷有意行刺陛下,老奴已派人将会同馆围起来,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那些朝鲜使节也会跟着一起被问罪。”
朱厚照试着下床榻,宋太医劝解道:“陛下,请多休息,您龙体受创,保养为宜,过早走动不利于康复。”
朱厚照双腿耷拉在床沿边,吧嗒几下嘴后说道:“朕不是暴君,之前那些女子是在惊慌失措中才对朕不敬……也怪朕当时没亮明身份,如此便定她们的死罪,实在太过残忍。”
“这样吧,将这些女子囚禁起来,回头让朕仔细辨认一下,看看是谁袭击朕。嘶……确实够劲儿!”
张苑和宋太医都理解不了朱厚照,想不通这位大明地位最尊贵的“受害者”此时想的不是如何打击报复,而是在想如何进行那未竟的“大事”,把那不靠谱的荒唐游戏继续进行下去。
朱厚照对待女人,有极大的包容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之前没得逞的事情,还想依样画葫芦来一回,越是受挫越是觉得新奇好玩。
朱厚照先在那意淫一会儿,随即抬头看着张苑:“别在这里杵着了,朕没什么大碍,小拧子人呢?朕要安排下去,今天的节目不能到此为止啊。”
“啊!?”
张苑没想到朱厚照完全就当没事发生一样,居然醒过来不久便又要安排节目。
张苑道:“陛下,您……龙体为重啊。”
朱厚照拍了拍胸脯:“朕身子骨强健,像是有事人吗?宋太医,朕现在身体可有大碍?”
宋太医本想说朱厚照身体很虚,劝他多休息,但听了这番话,哪里还敢唱反调?当即苦着脸道:“陛下龙精虎猛,自然没有大碍,但……”
“但是怎样?”
朱厚照脸色瞬间沉下来。
宋太医本想委婉劝说休养几日,但被朱厚照一吓唬,就不敢再把话顺着原来的意思说下去,期期艾艾道:“但陛下也该注意膳食和休息调理……”
朱厚照恼火地道:“你们这些庸医,真正要用你们的时候就不顶事了,朕根本就没什么病。来人,朕要洗漱更衣,稍后便去见丽妃。”
“陛下……”
张苑苦着脸道,“在您遇刺这段时间,消息已传出豹房,现在京师宣布戒严,诸位大人和公侯也都到了豹房,要过问陛下伤情。”
朱厚照皱眉不已:“朕又没什么大碍,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张苑本想直接说是小拧子,但想到这么做栽赃痕迹太过明显,他现在也学聪明了,委婉地道:“人多眼杂,陛下昏迷过去后,豹房内乱成一团,或许有人借机把消息泄露出去……老奴办事不利,未能把消息压住。”
朱厚照无比气恼,霍然站起,因头晕目眩差点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幸亏张苑及时上前搀扶才没事。
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照才找到平衡感,一把甩开张苑,赤着脚在地上来回行走,半晌后道:“赶紧出去跟那些人打招呼,就说朕只是因为一点小事晕倒,没过多久便醒来,并无大碍。记得遇刺的事情不必说,朕不想听到外面闲言闲语!”
张苑为难道:“可是陛下,外面的人可能……已经知晓了。”
朱厚照怒道:“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朕说没事就没事!朕的话你听不懂吗?”
张苑本想说沈溪等人擅自前来豹房面圣,甚至妄自揣度等等,反正怎么不利怎么说,以报复沈溪对他的不敬,但现在朱厚照发怒,他没法继续把话说下去。
宋太医道:“陛下,制怒、制怒啊!”
朱厚照一甩袖子,显得很生气,但他没有再骂张苑,板着脸道:“就算他们听说一些事,也是道听途说,只要出去跟他们说朕遇刺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相信那些大臣和勋贵也不会有所怀疑,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说到最后,朱厚照似乎又有些头晕,扶着头坐下。
张苑还想上前相扶,却被朱厚照冷目相向,连连甩手:“还不快去?”
“哎哎!”
张苑不敢忤逆,匆忙离开。
……
……
张苑出来传话时,众大臣和勋贵已不在豹房前院等候,而是聚在了豹房门口。
张苑现身门前,谢迁、张懋、沈溪、何鉴等人都在,之前还在商议进去后如何向张苑施压以谋求面圣,见到事主出现,马上一起迎过去。
谢迁急忙道:“张公公,陛下伤情如何?”
张苑看着在场的大臣和公侯,再斜瞅沈溪一眼,趾高气扬地道:“陛下已无大碍,目前没什么事了,诸位可以回去了。”
何鉴问道:“那陛下到底因何而伤?听说是朝鲜使团进贡的女人行刺?”
“对对,到底是怎么回事?”旁边有人附和。
张苑道:“皇宫内……豹房的事情岂是诸位能随便揣度的?关于今日之事,咱家只能说外间所传都是谣言,陛下现在身体康泰,至于旁的事情……咱家一个字都不会多说,总之你们先回去就对了。”
张苑越是什么都不肯说,在场的人越没有走的意思。
这些人前来就是要确定朱厚照伤情,可以说不见到皇帝他们不会罢休。
现在张苑出来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他们感觉更加糟糕,如果是好事的话不用这么刻意隐瞒,那必然就是有事发生。
谢迁仗着自己跟张苑关系比较亲近,凑上前问道:“总该让臣子知道陛下身体究竟如何吧?可否代为传报,让我等进去面圣?”
张苑气势汹汹地喝斥:“谢尚书,您是朝廷的一面旗帜,旁人都看着您,并以你为表率!小辈不懂规矩擅闯禁地,甚至喜欢告刁状,拿着鸡毛当令箭,难道您这样老成持重之人也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陛下说不见,那就是不见,为何要让咱家重复多次呢?”
张苑说这话,完全是因为当晚受气太多。
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这么说一下谢迁完全可以,但他没想过一个问题,就算当初傲慢如刘瑾,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斥谢迁。
至于张苑所言,其实就是抨击沈溪,只是旁人不明诀窍,不知道他火气为何如此大。
谢迁一怔,没料到张苑居然这么跟他说话,一时间羞愤交加,讷讷不知所言。
沈溪没有站到第一排,甚至没往前凑,因为他知道从张苑口中问不出一句实话,但他见到张苑后,已经知道朱厚照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否则张苑这会儿应该惊慌失措向谢迁求助,而不是这般趾高气扬开口呛人。
张懋道:“张公公说的是,那我们这就回去,等候陛下在合适的时候传见。”
虽然张懋是打圆场,想缓和一下现场紧张的气氛,但显然他的话没有多少公信力。
谢迁脸色涨得通红,但终归他还是没跟张苑翻脸,一摆手道:“诸位请回吧,老夫留下来跟张公公说些事情,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了……陛下有上天庇护,自然是逢凶化吉。”
有谢迁的话,在场文官和勋贵算是找到方向。
既然谢迁留下来要跟张苑单独说话,旁人揣测他会把细节问清楚,或许有很多事情张苑不想太过声张。
何鉴道:“今日情况有些特殊,那诸位先不忙回府,到各自衙门等候消息……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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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对于豹房发生的事情已没那么关心。
按照何鉴所言,文臣和勋贵回各自衙门等候消息,他微笑以对,带着一种相对坦然的心情回兵部去了。
朱晖本来要去五军都督府,但他似乎铁了心跟沈溪站在一道,覥着脸坐上沈溪的马车。
随着马车起动,在车厢这种相对封闭的地方,朱晖终于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厚,你信拧公公和张公公说的话?”
沈溪打量朱晖一眼:“难道保国公认为,陛下可能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保不准,看张公公闪烁其词的模样,显然有事情隐瞒……就算谢于乔留下来问话,以张公公老奸巨猾的性格,会把详细情况告知?”朱晖说话时,紧盯着沈溪的脸,想看清楚沈溪的反应。
沈溪微微摇头:“不知保国公有何高见?”
朱晖眼前一亮:“就说之厚跟普通人的想法不同,有的是远见卓识……老夫如此想的,若真有什么意外的话,咱们应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所以老夫留在兵部,一旦有什么状况,三千营归你调遣,你看如何?”
沈溪看着朱晖,大致弄明白了为何对方会有这样热切的目光。
“朱晖过去几年很不得志,现在他想为后代打下根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建立大的功勋,这次朱厚照遇刺便被他看作一种机遇,就算没有匡扶新君的功劳,跟兵部走近些,或许开春后出兵塞北的话,他能在功劳簿中名列前茅。”
沈溪道:“保国公要去兵部,自然可以,但有些事保国公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佳反应,彼此心照不宣便可。”
朱晖马上意识到自己若跟沈溪表现得太过亲密,会被人说闲话,甚至被御史言官参劾,笑着点头:
“之厚,你当老夫刚进官场?规矩和道理都明白,老夫留在兵部便可,若有有什么事的话,老夫一切都听从你吩咐,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老相识,当年在延绥便觉得你气宇不凡,将来必成大器,你看看,都被老夫言中了吧?咱们只要团结一心,必能保京师太平,这可是为大明江山稳固!”
无论朱晖把话说得多漂亮,都改变不了沈溪心中的成见。
此时沈溪心目中,把朱晖当作投机者看待。
很快马车停在兵部衙门外,等沈溪和朱晖下马车时,兵部两位侍郎陆完和王敞都到了,当他们见到朱晖和沈溪一块儿下马车时,都有些意外,不过没人质疑。
朱晖笑呵呵道:“把老夫当作透明的便可,老夫只是过来看看兵部有何举措,之后便会乘轿离开……哈哈,里面说话吧。”
在陆完和王敞陪同下,朱晖跟在沈溪后面进了兵部衙门。
……
……
豹房门口,等所有人离开,谢迁开始出言询问,可惜张苑的回答模棱两可,关于朱厚照的伤情谢迁并未得到有用的情报,
就在谢迁心生不满,觉得张苑这个盟友没尽到义务时,张苑抢先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道:“谢阁老,沈之厚做事愈发不守规矩,今夜他更是将咱家从会同馆押回来,谁给他的权力!?你作为首辅,可不能不管啊。”
谢迁听张苑提及沈溪一副轻蔑的模样,有些不快,暗忖:“沈之厚无论多放肆无礼,毕竟是翰林出身的文臣,怎么也轮不到你张公公来管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谢迁也知道现在朝廷之所以表现出君臣相宜一团和气的景象,完全是因为张苑的软弱和无能造就,若是现在跟张苑唱对台戏,让对方撇开内阁一意孤行,吃亏的反而是自己。
谢迁点头道:“老夫回去后定会好好教训他。”
“是该好好教训了!”
张苑气恼地道,“这次豹房之所以出现意外,多少跟他有关!总之所有的错误都是沈之厚造成的,谢尚书找到机会就该上疏参劾他,就算不能让其革职查办,也要受到足够的教训!咱大明这么多官员,没一个像他这般放肆的!”
谢迁听到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心想:“我现在要问陛下的伤情,你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作何?”
谢迁再次问询:“老夫是否可以入内探望陛下?”
张苑为难道:“这……有些不太好吧?咱家可没权限答应谢尚书,不过咱家在这里跟谢尚书打包票,陛下龙体无大碍,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现在所有危险都被排除了。”
谢迁稍微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张苑笑呵呵道:“很多事都可以慢慢商量着办,不要那么心急……谢阁老早点儿把沈之厚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到时候兵部再安排个让所有人满意的尚书,那时朝野上下不是皆大欢喜?”
谢迁皱眉道:“兵部尚书的位子,如今还有谁比沈之厚更合适?”
“有,有的是!”
张苑听谢迁的意思似乎有些维护沈溪,非常不满,“沈之厚不过是运气好,几次投机取巧都让他侥幸成功,才能有今天的位置……如果谢阁老实在舍不得让他离开京师,可以让他入阁给你打下手,到时候不就能管着他了?沈之厚到底是翰林出身,只要他主动提请入阁,就算是陛下也会同意。”
“嗯。”
谢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张苑看出谢迁似乎对自己的话不太上心,脸色带着些微不善,威胁道:“谢阁老回去后好好思虑一番,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就算沈之厚是你孙女婿,必要时也要大义灭亲不是?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咱们还如何合作?话已既此,咱家就不多留了,马上就要进去听从陛下吩咐……”
谢迁看了张苑一眼,心情复杂,一方面他想利用好跟张苑的良好关系来稳定朝局,另一方面又能感受到野心和能力严重不相符的张苑始终是朝中一个不稳定因素。
目送张苑离开后,谢迁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张苑只是因为暂时没能力,才会把权力拱手让给我,若他有了经验或者是找到谋士相助,他岂不是会执掌朝政,再演刘瑾为祸一幕?当初刘瑾也不懂批阅奏本,还是找到孙聪、焦芳、刘宇等人帮忙后才走上正轨……”
……
……
带着极大的不安,谢迁上了马车。
现在夜深人静,宫中已戒严,文渊阁是进不去了,只能前往他在西长安街购置的小院。
隐约间,谢迁似乎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之厚这孩子虽然有时候也刚愎自用,但他从未做出危害大明的事情,我处处针对他是否太过武断?再者他平定草原的计划,真有商议的余地?”
带着一肚子疑惑,谢迁回到小院,没等他下马车,便听到张懋的声音传来:“看看,老朽便说于乔会回这里来。”
何鉴的声音跟着传来:“于乔,我等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谢迁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但见除了张懋和何鉴外,国丈夏儒也在,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上前一一行礼。
张懋有些不太理解:“于乔,为何看你神色凝重?可是陛下那边有什么不测之事?”
谢迁尚未回话,何鉴道:“若豹房真出了什么大事,于乔怎会回这里?”
张懋这才释然:“是老朽言语不当……于乔,咱们进去好好说说?”
谢迁一摆手,叹了口气道:“今日的事情,让人疲累不堪,这都已经快五更天了,再过会儿都要天亮,诸位若是没什么要事的话,可以先回府,今日京师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祸事了。”
张懋笑道:“原来果真没事,怪不得于乔你会回这里来,是想早点儿休息吧?那老朽就不打扰了……”
说到这里,张懋便打算带着夏儒离开。
谢迁行礼:“恭送二位。”
何鉴跟谢迁一起送张懋、夏儒离开,看着二人马车走远后,何鉴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于乔,你怎么是这气色回来?莫不是我等离开后,你跟张公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谢迁突然问道:“世光兄,你认为张苑有无成为第二个刘瑾的可能?”
平时谢迁对何鉴就算有所礼重,也不会以“世光兄”称呼,何鉴话刚入耳便知道谢迁是以朋友的身份商议事情,而非以官员的身份,算是私下里的探讨。
“进去说话吧。”何鉴抬了抬手,二人进到院子,等四下无人后,何鉴才叹道,“张公公近来的确有些不可一世,对于朝廷各衙门也开始插手,跟他刚进司礼监时谨小慎微的情况大相径庭。”
谢迁脸色阴沉:“这也正是我担心之处,由始至终,他未对陛下的情况有正面描述,但显然是陛下令让他出来接见朝臣……那他为何要刻意隐瞒?”
何鉴有些紧张:“难道是陛下伤情严重?”
谢迁摇头道:“若如此的话张苑断不会出来见朝臣,那时就连陛下自己也会思虑皇位稳固的问题,岂能随便打发朝臣回去?你看之厚离开时的轻松和淡然,他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何鉴苦笑道:“于乔的话,让人听不懂,这跟之厚有何关系。”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迁打量着何鉴道,“莫要小瞧之厚,他在朝中有不少眼线,若陛下真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肯定比你我更早知晓,他淡定的反应无疑是告诉老夫,陛下现在安然无恙,而张苑则是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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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对沈溪了解很深。
何鉴虽然担任过很久沈溪的下属,但要说真有多了解却算不上,当谢迁说出这番话后,何鉴着实惊讶,没料到谢迁居然如此评价一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后生。
“于乔,你这话说得可有根据?就算之厚曾身从军旅,也不可能会对豹房内的情况了若指掌,被你这一说,倒好像他真有什么狼子野心一样……”何鉴没法评断谢迁所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听来有些不安。
谢迁摇摇头:“你以为我当初没有跟你一样的想法?他一介臣子,了解那么多情报作甚?刘瑾倒台前,他似乎对一切事情都能做到尽在掌握,可以说他回京前,就已经定了刘瑾的死罪!”
何鉴吸了口气,没多言。
谢迁继续道:“之后老夫发现他做事愈发过分,不但在朝野广布眼线,甚至在京城内外也到处插钉子……你知道为何我对他的印象改观吗?就因为他所做之事,实在非人臣所为,简直是瞎胡闹,说他两句他还不耐烦,你让老夫如何自处?”
何鉴皱眉:“那于乔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情况的?”
谢迁道:“斗刘瑾时,他派人跟我接洽,正是他手下的情报头目,其能力不亚于朝中任何大臣,做事果决,胆略出众,又对他忠心耿耿,如此培养家臣,除了有不轨之心还能作何解释?”
何鉴苦笑道:“于乔,你莫把之厚所作所为全都看成是狼子野心……他在斗倒刘瑾后做过什么僭越的事情吗?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维持朝廷稳固?他从未正面跟你反驳过,你所支持的事情,到他那里照样遵行无误,一切都顺着你的心意。”
“那是他翅膀还不够硬!”
谢迁毫不客气地评价,“你当我对他全无了解吗?他做事从来都是审时度势,就算知道能斗倒刘瑾,但在没达成他的目的前,就是选择不动手,非要等刘瑾把一些年老持重的官员赶出朝堂,才开始发难……”
“说沈之厚没有狼子野心,我对此是绝对不信的,现在他知道没办法跟我抗衡,便虚以委蛇,而他坚持的对草原一战,便是他收揽权力的最好方法,若这一战他得胜归来,朝野中谁能跟他抗衡?”
这下连何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以何鉴的分析,谢迁所说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只不过何鉴对沈溪的很多过往都不了解,只能站在谢迁所说理据上考虑问题,但他心底里还是不想看着沈溪和谢迁相斗。
何鉴叹道:“至少现在之厚还守规矩,至于将来如何,实在不好说。于乔,你应该对他有所提点,而不是任由你跟他之间的嫌隙扩大,这对朝局没有任何好处。这次的事情,就当作是个契机,有机会的话你跟他见上一面,要是你不想见的话,也可由老朽去说,让他前来求见。”
谢迁一摆手:“不必了,现在的沈之厚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辈,经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后,已无当年的纯真无邪,其种种作为不得不让人怀疑其用心阴险,居心叵测……我不想与这种人为伍!”
何鉴摇头苦笑:“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沈之厚已完全被你摒弃一样。”
“他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情,你何世光不要干涉。”
谢迁道,“他要坚持冒险打仗,我不阻拦他,只要他不伤及国本便可,若在对草原一战中遇挫,对他来说反倒是好事,就算大明因此丧失部分土地和百姓,但只要让陛下彻底了了平草原之心便可!”
何鉴叹道:“你啊你,因为一些误解,难道就愿意跟他彻底了断关系?”
谢迁看着何鉴,皱眉道:“不说这个了,此番陛下遇刺,很可能只是意外,但若将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嗯?”
何鉴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于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有不臣之心?你在暗示谁吗?”
谢迁想了下,最后摇头叹道:“就当是我因愤怒而胡言乱语吧……本来我还在想,张苑是否会成为第二个刘瑾?但现在看来已无关紧要,他就算再有能耐,也大不过刘瑾,但若是之厚有野心呢?唉!到那时,怕是大明要经历一番波澜了。”
何鉴虽然不敢苟同,但还是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若谢迁的假设成为现实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最后道:“若之厚真成了刘瑾一样的人物,朝野上下怕是无人能撼动。”
说完这话,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
……
京城会同馆内,正经历一场大风波。
当天以卢公弼为首的朝鲜使节团可说经历了一次*****的考验。
先是张苑放出风声,告知只要进献十名美女,便可以换得大明皇帝对朝鲜国主进行册封;之后便是见到大明钦差沈溪,结果一言不合,册封的事情被沈溪一言否决,甚至连他们也被软禁在会同馆而不得随意进出。
再后来张苑带人前来,本以为事情出现转机,结果连张苑自个儿也被沈溪带人给押走,就在卢公弼以为难以完成任务时,张苑居然趾高气扬回来了,跟他讨要了十名美女回去。
眼看册封的事情已经是十拿九稳,到最后张苑却又派锦衣卫前来把会同馆团团包围,以得到的风声看,似乎是送进宫的美女做出行刺之举。
卢公弼都快被折腾疯了,接连出去问询情况,却没得到任何正面回应。
“……正使,若再这么继续下去,大明不会把我们都给杀了吧?”
跟随卢公弼一起前来的朝鲜官员开始紧张起来,毕竟涉及谋刺大明君主的事情,现在已不单纯是外交纠纷,而涉及到以下犯上。
朝鲜从来都没有跟大明平等对话的资格,如果大明朝廷要追究罪责,不但会杀了他们这些使节,很可能还会出兵朝鲜,甚至把朝鲜灭国都有可能。
卢公弼尽量压制心中的紧张情绪,道:“不可胡思乱想,大明皇帝应该没有大碍,否则我等恐怕早就下了大狱……我现在想问一句,究竟是谁派人混进这些进贡给大明皇帝的美女中,做出谋刺之事?”
卢公弼想知道,行刺的事情到底是不是自己人指使的,如果没有的话,绝对是栽赃诬陷。
他不相信大明皇帝朱厚照身边能有高手保护,也不相信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能做出谋刺之壮,那些女子大多数他都见过,基本都柔弱不堪,并非是充当刺客的好人选。
在场朝鲜官员都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回答,卢公弼再次出言喝斥:“谁做的,主动站出来承认,只要他勇于自我牺牲,我就既往不咎,这件事也无处可查!”
现场依然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使节团的副使站了出来,道:“大人,您这么说纯属污蔑我等……那些个女子,咱们不是从国内带来,就是自大明地方掳掠所得,此前从未反抗过,如此温顺如何能伤得了大明皇帝?我看是上国权臣有意栽赃陷害!会不会是之前那位沈大人所为?”
卢公弼想到沈溪,便感到一阵头疼。
旁边有人附和:“很有可能就是兵部沈之厚干的,此人在大明可说极有谋略,就连蒙元部族都怕他,听说他的名字在草原上能止小儿啼哭,以一人之力就能灭掉目前势头正盛的鞑靼……”
“胡说八道!”
有人指责,“这纯粹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个人看起来很普通,就是个文弱的朝官,有这么大的能耐?”
卢公弼一抬手,阻止手下争吵,道:“这个沈之厚的确有神鬼莫测之能,他的成就不但体现在治军上,还在于其卓绝的见识和层出不穷的创意,大明许多先进的火器,都是他力主下研究成功,这次若是我们能偷到新式火器的制造图纸,那以后不管是打倭人,甚至面对北边山林里的女真人,都更得心应手!”
一个朝鲜官员愤愤地喊道:“最好把大明也灭了!”
“混账东西!”
卢公弼骂道,“有没有一点常识?既然我们的火器制造技术窃取自大明,人家研究肯定比咱们透彻,而且大明地大物博,我们能制造的先进火器恐怕连人家一成都不到,我们的军队更是羸弱,如何能胜大明?倒是倭人和北面的女真人,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说到这里,在场的人连连点头,显然也觉得以朝鲜国力撼动大明实在是痴人说梦。
又有人问道:“但是卢大人,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沈溪既有能力又有野心,指不定他自己想当皇帝,所以把刺客混在入宫的美女中,想趁机刺杀大明皇帝,咱们现在是有理说不清啊。”
这些朝鲜人拿一种仰望的态度看待沈溪和朱厚照间的关系,在他们眼中,一个人权倾朝野,声望和能力还足够高,就一定会想当皇帝,不甘被人统治,这次中宗反正就是例证。
“对对,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不成?”在场的人又都紧张起来,显然一个个都很怕死。
“慌什么?”
卢公弼喝斥道,“既然大明用非常规手段对付咱们,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马上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至少要让国主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不了尽节,以报君王!”
在场已有人哭喊:“我们是来当使节,不是来送死的……我们是冤枉的,一定要跟大明皇帝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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