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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岩把沈溪当作煞星一样对待。

    正在阴谋算计,马上沈溪就登门拜访,而且还是如此强硬的姿态,让崔岩感觉来者不善的同时,也在琢磨怎么应付这个不速之客。

    沈溪进到巡抚衙门正堂。

    因为巡抚衙门并不涉及审案之事,所以正堂布置相对简单,崔岩本想请沈溪到后堂去坐,但想到那里是私人所在,担心沈溪从案牍中探知到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干脆请沈溪在正堂落坐。

    “沈大人,您此番来访,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崔岩上前恭敬地问道,“之前您吩咐的事情,下官已派人着手解决,刘总兵那边没找沈大人吗?”

    为了避免沈溪上来便兴师问罪,崔岩先引出话头。

    沈溪道:“军中纠纷,倒不是什么大事,经过本官跟刘总兵沟通后,料想不会成为大问题……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崔中丞居心叵测,妄图阴谋陷害本官,本官不得不亲自来问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崔岩先是露出些微惊讶之色,随即一阵惊恐,因为他跟沈溪间本来就没交情可言,之前他也是先取得沈溪“谅解”后,才跟张苑联络,如果沈溪执意要打压他,他很可能会有大麻烦。

    崔岩一脸冤屈之色,“沈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下官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有不敬……是否有那奸邪小人,在沈大人面前恶意中伤?请沈大人明察秋毫!”

    沈溪打量崔岩,冷笑不已:“崔中丞倒是会装无辜,那请问之前你送到本官身边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崔岩身体一震,不过勉强还能保持镇定,因为在他看来林氏不可能背叛他,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随时都可以舍弃,他在使用林氏的时候就已经做好随时放弃的准备。

    崔岩道:“不过是派去伺候大人,聊以解乏的普通女人,下官对其所作所为全不知情……是否大人有何误会?”

    沈溪笑道:“崔中丞倒是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可惜那女人什么都招了……她是你派到本官身边的细作,调查本官日常起居言行,再汇报于你,而你则利用这些讯息构陷本官!”

    “绝无此事!这种没有边际的话沈大人怎能相信?一定是有人蓄意诬陷本官……本官对那个女人了解不深,仅为普通雇佣关系,怎么可能把她当作细作派到大人身边?”崔岩矢口否认。

    沈溪道:“你别急着否认,有些事想赖也赖不掉,林氏招供了一些事,涉及崔中丞跟司礼监掌印张公公暗中来往,试图阻碍本官出兵……莫非这件事你也要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那女人居心叵测,看下官怎么收拾她……大人尽可让她跟本官当面对质!”崔岩道。

    沈溪怒道:“你崔中丞调教手下有一套,那女人一直暗中刺探,本官昨夜故意让她探知一些消息,然后派人跟踪,发现今日一早她进了你的巡抚衙门,然后回到本官面前继续潜伏……本官不过问了几句,她便以发钗自尽,崔中丞你这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当本官对你无可奈何,是吗?”

    崔岩听到林氏自尽的消息,虽然有所怀疑,不过明显松了口气。

    崔岩狡辩道:“沈大人您可不能冤枉好人,那女人分明是胡言乱语,下官之前因其照顾大人不周多有苛责,她可能气不过,跟巡抚衙门内什么人勾连,恶意诬陷下官。沈大人切不可听信这女人一面之词,而伤了咱们的和气,下官还想好好替大人办事呢。”

    崔岩判断沈溪现在人证物证皆无,不可能拿这件事来大做文章,便多了几分底气,除了抵赖外,就是想把事情拖延下去,只要等沈溪领兵出塞,他的差事就算完成,不用担心沈溪报复……

    沈溪能不能活着回到大明还是两说,就算能回来,他有张苑这个靠山,沈溪不能把他怎么着,就算出事也会有人捞他。

    沈溪眯眼看着崔岩,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笑着道:“崔中丞果然是办大事的人,暗地里跟司礼监太监来往,又暗中动手脚挑拨本官部下跟大同地方官兵的关系,再把本官的情况传出去,以期得到张公公提拔,入朝为部堂似乎指日可待……”

    “没有,没有的事。”

    崔岩矢口否认,心里却洋洋得意,因为他看出来了,就算这次沈溪带人前来声讨,也奈何他不得,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沈溪终归只是朝廷派来的强龙,而他这个地头蛇的势力足以让对方忌惮。

    沈溪再道:“本官已查明那女人的来历,知道她是军户孀妇,在城南有批鳏寡之人为其供养,而她一直为崔中丞办事!”

    “沈大人,这些都是胡言乱语,是宵小在背后挑拨离间,她一个孀妇,本官跟她有何关系?本官这几年在地方励精图治,当初沈大人曾为宣大总制,应该知道下官官声一直很好,大同地界几乎到夜不闭户的程度,如今只是个死去的疯女人胡言乱语,就让沈大人对下官疑神疑鬼,是否太过分了?”崔岩慷慨陈词。

    沈溪霍然站起,走到崔岩面前,崔岩目光中带着惊恐,往后连退几步。

    沈溪面色阴冷:“崔中丞无论以前做过什么,全都有案可考,你以为成了张公公门人,便可高枕无忧?本官要查你,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回头你告诉张公公,本官此番出征,不会征调大同镇一兵一卒,至于张公公是否准备在背后阻挠战事,甚至存心陷害本官,一切随他,别最后玩火自焚!”

    就算崔岩早就打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意,但听到沈溪这番话后,依然不寒而栗,问题就在于沈溪知道的似乎太多了,他在沈溪面前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沈大人,您……”

    崔岩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沈溪道:“那女人的尸体,本官会找人掩埋,这件事暂且作罢,本官不想跟你一般计较,你崔中丞总算做了件好事,供养几百名战争孤寡,本官便当是你的政绩,若日后发现他们被人虐待,本官自会找你算账!”

    “沈大人,您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您贵为兵部尚书,也不能干涉地方事务!”崔岩硬着头皮抗议。

    沈溪冷冷瞪了崔岩一眼,崔岩被沈溪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又后退几步,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溪开始往门口走,脚步缓慢却有力,“如果你不想赡养战争孤寡,本官不拦你,就看张公公能否保住你了!本官之前还以为你终于开窍,知道为谁办事,还想提携你一下,谁曾想你竟然选择给张苑当狗,要是再作奸犯科,本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你这条看门狗开刀!”

    “啊?”

    崔岩没有想到,沈溪说话这么直接,丝毫也不留情面地斥骂他。

    但就算崔岩心里再不甘,手上同样握有王命旗牌,掌握大同十万大军,却对沈溪无可奈何,因为沈溪同样肩负皇命,官职比他还大,城内火拼指不定谁能获胜,且他手下不可能跟沈溪这位皇帝跟前最有发言权的大臣翻脸,大同将官也都在等着在这次对鞑靼的战事中分得一份战功。

    沈溪拂袖而去,崔岩没有出门送客。

    跟沈溪扯破脸皮,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得到这位当今帝师的认可和提拔,只能彻底倒向张苑这个阉党头目。

    很快沈溪便带人离开巡抚衙门。

    堂上崔岩身体抖个不停,一来是因为生气,二来则是因为惧怕,开罪一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还被威胁秋后算账,换了谁都不可能泰然处之。

    “大人?”

    师爷进来,正要汇报沈溪离开之事,忽然发现崔岩举止异常。

    崔岩回过神来,怒视师爷一眼,喝道:“林氏在何处?”

    师爷愣了一下,反问道:“上午不是回沈大人行辕了吗?”

    “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本官就不信姓沈的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这贱妇两面三刀,以为能逃出我的掌控?做梦去吧!”

    崔岩好似疯狗般狂吠,“还有她两个儿子,一并杀了,把脑袋割下来给那女人看,让她知道背叛本官的下场!”

    “是,大人。”

    师爷应了一声,随即为难地道,“可是……并不知道那女人在何处。”

    崔岩怒道:“查!!再啰嗦,本官连你一并宰了!你们这群废物,关键时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呢!”

    ……

    ……

    沈溪没有对崔岩痛下杀手,主要是考虑到大同时局不稳,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利益。

    回到北校场大营,进入中军大帐,沈溪在帅案后坐了下来,心情有些郁闷,显然是不甘心就此放过崔岩,可是又没办法在大战即将打响的情况下自乱阵脚。

    “大人。”

    云柳掀开帐帘进来,走到帅案前站定,神色中满是不解。

    沈溪问道:“我交待的事情处置好了吗?”

    云柳回答:“一切都已安置妥当,包括城内那些鳏寡遗民,均派人看护,防止巡抚衙门的人前去捣乱。”

    沈溪点了点头,随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事情办好便可,你先退下吧,我想独处一会儿,考虑些事情。”

    “可是大人……”

    云柳没有依言离开,态度坚持,“卑职不明白,您为何要帮那女人?她根本无心为大人做事,甚至可能背地里继续帮巡抚衙门办事,损害大人利益……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其交还巡抚衙门,一方面彻底清除安全隐患,另一方面则暂时息事宁人……”

    “别说了!”

    沈溪打断云柳的话,随即抬头看了一眼,眉头深皱,问道:“你觉得林氏真该死?她所做一切,丝毫不值得怜悯?”

    云柳看得出沈溪的愤怒,明白沈溪待人处事一向宽仁,也希望身边的人都有仁恕之心。云柳低着头,道:“无论她做了什么值得人怜悯的事情,都不该危及大人安全,大人如此做,既是对自己生命不负责,还会危及整个出征大业。”

    沈溪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权衡过利弊,无论那女人做了多少错事,有一点我看到了,那就是她身不由己,她做的事情不能说有多高尚,但至少有责任感。现在我断了她跟崔岩的联系,以后可以帮我做一些战争的善后事宜,正是人尽其才。”

    “大人相信她?”云柳问道。

    沈溪摇头:“值不值得信任是一回事,但我愿意给她希望,我不喜欢把别人的希望浇灭,她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至于她未来会怎样,不是我关心的重点,至少我确定现在所做决定,不会损害我的利益。”

    “你尽可放心,以后她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对崔岩来说有价值的情报,反而因为身份暴露,会被崔岩派人追杀,杀人灭口……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做如何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云柳未予评价,不过脸上神情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斗争异常激烈。

    沈溪吩咐道:“去把善后工作做好,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等战后再行处置……这件事我不想再过问,这几天本来就心烦意乱,如今又有此等糟心事骚扰,我的整个用兵思路都被打乱了!”

    “是,大人!”

    云柳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遵命而为。

    ……

    ……

    云柳按照沈溪的吩咐,亲自送林氏出城。

    因为是以出城调查情报为借口,再加上林氏已换上男装,大同城北的城门也被沈溪兵马控制,所以出城门时没人怀疑林氏的身份。

    况且,就算崔岩知道林氏被送出城,也不敢做什么,现在崔岩跟沈溪的矛盾已公开化,崔岩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此时他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要去给沈溪请罪,头脑暂时处于迷糊状态。

    云柳带人出城后,纵马折道向西南狂奔,跑出几十里后,进入一个壁垒森严的城堡,此地曾是安东中屯卫的一个百户所驻地,由于战火重燃,所有兵马都被抽调到大同城,沈溪觉得放弃这个地方有些可惜,便派了一队官兵进驻,一方面作为情报系统的中转地,另外就是安置部分行军和训练中受伤的官兵。

    “……你可以走了。”

    云柳叫来负责防务的把总,把沈溪的命令传达后,这才对林氏道,“你就留在这个城堡中,会有专人照料你的生活,等到战争结束,大人会派人来通知你,那时就是你施展身手的时候!”

    林氏脸色凄哀:“妾身何德何能,得大人如此优待?”

    云柳神色间满是不屑:“这是优待吗?囚笼吧!你反复无常,我不认为大人敢冒险把你留在身边,不过大人做事公允,你罪不至死,所以把你安置在这里,至于巡抚衙门……没人敢保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你要是离开这个城堡,被巡抚衙门的人发现,那你就死定了!”

    林氏道:“多谢你的好意,请问能把我的两个儿子还给我吗?”

    “不能!”

    云柳道,“这也是大人吩咐,战争结束前,不可能让你跟你的两个儿子见面……两个小家伙算是人质吧,其实你应该理解,如果你跟儿子在一起,只会增加危险,不如你一个人,这样就算你自己出事,两个儿子也能保住!”

    林氏咬着牙,脸上带着一股恨意,不过却没辙。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没有资格决定下一步棋怎么走,不同的是之前她是崔岩的棋子,现在却成为沈溪的棋子。

    云柳将走之际,林氏突然问道:“姑娘,请允许我直接这么称呼,敢问一句,你跟沈大人是什么关系?”

    云柳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林氏道:“你没资格问这些!”

    林氏道:“我只是想知道,未来我是否有机会为大人效命,就好像姑娘你一样。”

    “当然有机会,就看你是否对大人忠诚,如果没有对大人十足的忠诚,那你根本没这种命!”

    云柳非常不耐烦,在她看来,这女人根本不存在忠心与否的问题,谁给她利益其就为谁办事。

    “明白了,看来姑娘对我的成见很大,不过若是将来有机会再见到姑娘的话,我会让姑娘知道我并非是见异思迁之人,我愿意帮大人做事,不求别的,只求我两个儿子能有个光明的前途!”

    ……

    ……

    林氏的话给云柳的触动很大。

    在去的路上,云柳一直在思索,不知为何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落寞感,让她觉得人生失去了方向。

    她没有去见沈溪,直接回到城中靠近东门和阳门的一处哨所,这里便是她和熙儿平时落脚的地方。

    “……师姐,你出城去了?”

    熙儿见到云柳回来,关心地上前迎接,目光中满是疑问。

    云柳微微点头,“大人让我送那女人出城,到现在总算完成任务。”

    熙儿皱了皱鼻子:“那女人真好命,不过是个寡妇,又不是什么花容月貌,凭什么被大人赞赏?就因为她在城内养了一群战争遗孤?不过好像也不是她养活,因为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云柳神色平静:“大人要做什么,不需要我们这些下属去揣度。”

    熙儿道:“不过也好,大人把她送走,意味着她以后再也没机会勾引大人。师姐,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是否觉得大人不该留她在身边?”

    “我不敢质疑大人的决定!”云柳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算了吧,那女人算什么东西,就跟丧家之犬一样,根本不值得同情。”熙儿不屑地道。

    云柳突然没来由说了一句:“但她有两个儿子……”

    “嗯!?”

    熙儿一愣,用不解的目光望着云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云柳轻叹一声,紧绷的神色稍微松弛,摇头轻叹:“熙儿,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思索她所做的事情,跟你说的一样,她就是条丧家犬,做的事情简直违背人伦道德,但你是否想过,她的人生确实有希望,因为她有两个儿子……”

    熙儿撅了撅嘴,显然不认同云柳的话,但也没出言反驳。

    云柳道:“想来以前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无论丈夫如何,她都可以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可惜有一天丈夫死在战场上,家产也为人侵吞,她为了生存,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这也是大人为何不杀她或者是赶她走的原因……要收服这样的女人很简单,就是维持她的希望便可。”

    “师姐,你怎么帮那个女人说话?”熙儿不解地问道。

    云柳微微摇头:“大人把她两个儿子控制住,就是告诉那女人,其实大人并非只有妇人之仁,大人要以她两个儿子的前途作条件,换得她的投诚,如此一来大人就可以利用她做事。这个女人,可以说是大人得到的一颗非常好的棋子,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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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府,行宫。

    朱厚照的小日子过得无比逍遥,甚至可说前所未有的自在,比留在京城更有趣,这里有他从未见识过的风景,更有眼花缭乱的女人。

    出京后,钱宁、张苑等人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强抢民女,跟天子脚下有所不同,在这里作奸犯科没有人追究,更有人为虎作伥,纵容皇帝跟前这些红人。

    小拧子和丽妃也加入到争宠的行列中,朱厚照平时见到的女人更多了。

    朱厚照进了宣府,完全不过问军中事务,这跟他在京城的情况相似,更糟糕的是这里不会有谢迁或者沈溪进言,就算有王守仁和胡琏等人禀奏军情,也都无法见到朱厚照本人,说是张苑转呈,但张苑根本不会把糟心事如实相告,朱厚照问及军情,张苑一律推说地方准备周全,随时都可以出兵。

    如此一来,朱厚照觉得已有人帮他安排打理好一切,自个儿只需要在行宫恣意享乐即可,殊不知很多事情如果没有朱厚照的旨意,下面的人根本不会遵从,到了四月底,大明九边仍旧如同一盘散沙,没有动员起来。

    如今宣府兵马中,除了宣大边军外,还有京营人马,以及地方调拨至京城换戍再跟随皇帝出征的卫所军队,合起来总共有二十余万,这些人分属不同的都督府,很难形成协调统一,就算张苑再自大也没信心全部调动。

    至于更多的人,都在等候朱厚照御旨,但现在朱厚照什么都不管,城里城外陆陆续续出现一些骚乱的苗头,每天都会有纠纷产生,胡琏和王守仁等人一直忙于调停,可谓焦头烂额。

    四月二十,沈溪请命出征的奏疏已送到宣府,但张苑一直压着,他知道一旦战事开启,局势便不受控制,为了防止沈溪遥控皇帝,做了很多阳奉阴违的事情。

    四月二十九,距离沈溪请求出兵之日只剩十天,朱厚照仍旧对军务漠不关心,跟在京城作息时间一样,基本都是早晨才睡,下午起床,昼伏夜出。

    这天朱厚照下午起来得很早,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想问问战争筹备情况,于是几天都没见到朱厚照面的张苑被火速召集到行宫来见驾,基本没有给张苑留太多准备时间。

    朱厚照梳洗完毕,正坐在桌子前吃饭。

    到了宣府后,饮食方面朱厚照有所克制,菜品不要求多精良,只要合胃口就行,只是饮酒和玩乐方面没有收敛。

    朱厚照拿着碗,目光不时瞟向张苑。旁边有太监帮忙夹菜,朱厚照要吃什么,手指一点,太监就会夹到他碗中。

    “……陛下,宣府各处都已准备完毕,大军随时可以出征……陛下无需担心,距离出兵还有个把月呢……”

    张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效法刘瑾,到宣府后但凡遇到麻烦,尽可能不去烦扰朱厚照,生怕因处事不周受到迁怒,至于从京城转过来的朝事,他也概不请示。

    朱厚照有些疑惑,“是这样吗?沈尚书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张苑想了下,考虑是否应该把沈溪请求出兵的事情告知朱厚照,之前他跟臧贤商议过,臧贤提出很多建议,因此他还是有所心理准备。

    张苑道:“沈尚书之前上过几次奏疏,都不太着紧,大概意思是他已到大同,正在筹备出兵事宜,不过因为马上要到夏粮入库时间,这会儿三边和宣大之地要抽调官兵帮忙抢收,如果贸然开战的话,对屯田不利。”

    因为是臧贤教的说辞,合理性方面不存在问题,张苑说出来后极为自信,朱厚照听到连连点头,显然对此并非完全不理解。

    朱厚照道:“说的也是,正好是夏收时节,一切应以民生为重。今年鞑子应该不敢来犯边吧?”

    “那是,那是。”

    张苑笑着恭维,“陛下天威,亲自坐镇边陲,鞑子哪里有胆子来犯?到现在为止,边陲尚未收到一次鞑子南下犯境的消息,估摸这会儿那些蛮夷都在想着如何逃进北方的大沙漠,以防止被我大明兵马一举歼灭吧!”

    这些话让朱厚照大为受用,笑着点头:“我朝天兵陈列于边境,就算没出塞,鞑子也该知道我们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心,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敢来犯境的话,不是跟肉包子打狗一样?”

    张苑心里发愁,其实实情并非他所说的那样,进入四月底后,因为大明由南向北粮食作物逐步成熟,开始进入夏粮收获季节,但这时也是鞑靼人犯境最频繁的时候,除了大同镇外,九边各处都有警讯传来。

    至于为何大同镇一直没被侵犯,或许是凑巧,但基本上可以认为是连鞑靼人知道沈溪正在大同坐镇,对沈溪非常忌惮。

    朱厚照问道:“沈尚书可有说几时出兵?”

    张苑舔了下嘴唇,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因为朱厚照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他稍作迟疑,才道:“这个……沈尚书并未详细说明,因此战乃是陛下主持,岂能由沈尚书决定出兵时日?一切应以陛下圣旨为准。”

    朱厚照听到这话,心里十分舒服,本来还想追问,但因实在太过懒惰,不想费心,便道:“也对,那就把出兵日子,定在夏粮入库后吧……到什么时间夏粮能收获完毕?”

    张苑笑道:“大概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之间。”

    朱厚照皱眉:“听起来时间似乎很充裕……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这问题把张苑吓了一大跳,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眼前的皇帝比想象中还要不靠谱,到了宣府后连基本时间都没了概念,心里也就更加放心些,因为这意味着朱厚照非常容易糊弄。

    张苑道:“陛下,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九。”

    朱厚照稍微在心里算了一下,“那就把出兵之日定在六月十五,你看怎么样?”

    张苑笑道:“英明无过于陛下,这时间刚刚好。”

    突然屏风后传出个女子的声音,“六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让兵士顶着一身厚重的盔甲出征,这还好?”

    张苑脸色瞬间僵硬,他听出来了,这是丽妃的声音。

    张苑心中十分恼火,暗忖:“这女人,之前不是说了要跟咱家合作么?怎又出言阻挠?”悄悄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只见丽妃正在里屋整理着装。

    朱厚照这时也回味过来,面色迟疑:“说的也是,六月中旬出征,简直是要把官兵热死啊,要不就换在七月出征得了。”

    张苑一听更高兴,恭维道:“还是陛下仁心仁德,为将士辛苦考虑,七月里出征自然要比六月更为妥当。”

    丽妃又在里面道:“七月才出征,一场战争怎么也要持续三四个月,那是不是要到十月以后才会结束?那时天气早就凉了,怕是军需中没准备寒衣吧?到时候天寒地冻,大雪封山,将士出塞有去无回当如何?”

    张苑更加恼火,不过他还是不敢出言反驳丽妃,尤其是当着朱厚照的面。

    朱厚照倒没生气,抚着下巴问道:“丽妃,你的意思,是让朕换明年再出征?这六月里太热,五月出征的话,自然也会经历六月,而七月出征却要经历苦寒,七月以后跨年更加不行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苑不由傻眼,朱厚照几时那么在意丽妃的意见?

    他却不知,从开始丽妃就是以朱厚照智囊的身份留在军中,而且每次建议都有针对性,让朱厚照逐步收起轻视之心。

    丽妃道:“早出征总比晚出征好,迟则生变,还是应该遵从沈尚书的意见,沈尚书治军有方,深谙兵法,自然会有更好的安排。”

    朱厚照想了下,不由点头:“爱妃所言有理,那就赶紧去信大同,三天内问出沈尚书的意见,朕要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

    张苑很不甘心,道:“陛下,您乃九五之尊,又是御驾亲征,怎能处处都去问沈尚书?”

    朱厚照没好气地道:“让你去就去,说是朕御驾亲征,但不能让朕冲在第一线去吧?难道你想代替沈尚书充当诱饵?沈尚书乃是全军先锋,他的意见当然至关重要,而且他还是大明少傅,以前对鞑子战无不胜!”

    “以前是以前……”张苑还在狡辩。

    朱厚照怒道:“你以为自己是皇帝,可以为朕做主,是吗?”

    张苑一听这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朱厚照道:“把事情问清楚,到底沈尚书意见如何,朕要看到沈尚书的奏疏,不能光靠某些人嘴巴传话,朕会认为那是欺君罔上!”

    张苑明显感到正德皇帝对自己的不信任,心里惴惴不安。

    他其实早已知道沈溪对战局的安排,但还是选择欺瞒,此时只能想办法弥补。

    张苑离开后,朱厚照生气地道:“这个张苑,一看就知道有问题,遇到事情能推就推,想他为朕出谋划策,简直是白日做梦。”

    丽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朱厚照恭敬行礼,然后问道:“难道陛下就对妾身完全信任?”

    朱厚照笑着把丽妃揽在怀中,道:“朕不相信爱妃又能相信谁呢?爱妃平时忠心耿耿,屡进逆耳忠言,朕一直牢记于心……谁对朕好,谁又对朕敷衍,朕心里很清楚。”

    丽妃笑了笑,她清楚朱厚照此时说的是真心话,但能管多久就说不一定了,近来她跟小拧子送了不少女人和玩乐的东西给朱厚照,因此受到重视罢了。

    朱厚照性格如此,谁能讨得他欢心,谁就更能得到更多的信任,张苑和钱宁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朱厚照已经对他们失去耐心,毕竟两人找来的女人,要么是从民间抢来的村妇,要么就是杨武等人找来的大户人家的丫鬟,这些人无法吸引朱厚照的兴趣。

    丽妃问道:“那陛下心中属意几时出兵?”

    朱厚照想了下,道:“草原上肯定不同于大明境内,朕觉得……晚一些出兵也未尝不可……”

    虽然朱厚照有着超越先祖的野心,但涉及具体事项,他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他最希望得到的结果,就是沈溪把什么问题都给解决了,但人们歌功颂德时却把他摆在最现眼的位子上,美名传千古。

    不想出力,还想拿首功,也没谁了。

    丽妃摇头道:“草原上热一些勉强还能撑过去,因为越是北方,比起南方来气温越低,但如果持续到冬天,士兵们可能就不适应了,因为北方草原天气严寒,有时候撒尿都会结冰,这是绝大多数官兵从未经历过的情况,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崩溃。”

    “哦?”

    朱厚照皱眉,目光中满是疑窦。

    丽妃看出朱厚照对她没有有口中说的那么信任,道:“妾身不过是提一些建议给陛下,最终的决定权还在陛下手里,或许沈尚书那边会有不同的见解也说不定。”

    朱厚照笑道:“管他几时出兵呢,总归朕不会亏待了你……到时候你就留在宣府,不用陪朕出塞去受苦。”

    丽妃态度坚决:“不可!”

    “为何?”

    朱厚照再次皱眉,“难道你想跟朕到草原上去过那种辛苦的军旅生活?这可不是开玩笑,比起这里,条件要艰苦很多,朕自己都未必受得了,更何况是你?”

    丽妃道:“以妾身猜想,陛下出塞后,主要是配合沈尚书,到时候兵马西行,未必会深入草原腹地,而陛下身边自然需要有人出谋划策,就算陛下信任之人,也会有疏忽的地方,妾身希望能以自己绵薄之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朱厚照脸上流露出稍微轻视的笑容,“打仗的事情,你不是完全明白,朕也没法给你详细解释。”

    丽妃瞪圆眼睛望着朱厚照:“陛下难道忘了当初是如何答应妾身的吗?妾身说过要为陛下出谋划策……之前在居庸关驻步不前,妾身是怎么做的呢?向陛下劝谏,因为妾身感觉不安……而且就算陛下在军旅中,也可以带上妾身,还有些姐妹在身边,如此也能排解陛下旅途辛劳……”

    丽妃说要出谋划策,朱厚照没有为之心动,不过丽妃说的带女人出征,倒是让朱厚照眼前一亮。

    朱厚照虽然有雄心壮志,但始终改不掉贪玩好耍的本性,他对这场战事的结果看得很重,对于过程却不在意,甚至连这场仗如何打赢都不在乎,并不希望自己出塞后过那种苦行僧般的艰苦生活。

    朱厚照叹道:“朕忽然想起出征初期那段日子……的确很辛苦,如果有人能为朕捏腰捶腿,倒不失为一种排解旅途辛苦的方式!”

    丽妃笑道:“那就是了,陛下留妾身在身边,可以说说话,还可以排解旅途辛劳,如此又何必非要把妾身留在宣府呢?妾身是陛下的人,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妾身一刻都不想与陛下分离。”

    朱厚照笑道:“朕也不想跟你分开,如果条件许可的话,朕会带上你……哦对了,爱妃,之前你不是说要陪朕出行宫走走,见识一下宣府的风土人情吗?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丽妃道:“妾身已安排妥当,不过陛下出行的话安全方面很成问题,最好不要轻易靠近军营,怕有人唐突陛下。”

    “嗯。朕可不想巡视军营,要去也是好吃好玩的地方。”朱厚照就差说要去逛秦楼楚馆狎妓找乐子了。

    丽妃站起身来,娉婷施礼:“陛下今夜便可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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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苑出行宫后,心情非常糟糕。

    他很不甘心,却又无处发泄,想到沈溪的奏疏很可能会呈奏到朱厚照面前,揭破他欺上瞒下的行径,心里就跟针刺着般难受。

    “我这大侄子,走到哪儿都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张苑在恼火中返回自己的院子,这里与行宫之间只隔了一条街,到地方后,马上派人去把臧贤叫来,不曾想臧贤竟然带了几个刚投靠他的地方军将前来拜见。

    “你带他们来作何?”

    张苑火冒三丈,把几个莫名其妙的将领赶出了房间,然后冲着臧贤就是一通呵斥。臧贤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带人前来有何不妥,毕竟为了扩大势力,张苑之前一直对此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臧贤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驳,低头道:“小人知错了,这就叫他们回去。”

    张苑一摆手,道:“等会儿再去安排,你先帮咱家说道说道,看看如何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张苑把之前跟朱厚照会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君前应答,以及皇帝的要求。不过面圣时说的那些丧气话,他选择了避而不谈。

    臧贤听到后沉默下来,凝眉思考。

    张苑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次非让沈之厚把行军计划呈递到陛下面前不可?”

    臧贤问道:“其实小人不太明白,张公公这一系列举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比方说,是要打击沈大人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还是……直接让他吃败仗被陛下惩处,亦或者让他干脆兵败身死,再也没办法跟公公作对……”

    这问题把张苑给问住了,迟疑良久才摇头道:“咱家还没狠心到让一代名臣就此黯然谢幕,毕竟大明要长治久安,离不开沈之厚……咱家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没有咱家相助,什么事都办不成!”

    “这个……”

    张苑的话把臧贤给难住了。

    显然臧贤从未见过张苑和沈溪这样的生冤家死对头,一边拼命打压对方,不让对方有机会接触到皇帝,一边却要保留余地,不想置对方于死地。

    臧贤道:“张公公莫非是想留下沈大人对付谢阁老,借此影响朝中那些文官?”

    张苑骂道:“自作聪明!好吧,就算是如此,你且说来听听,如何能让沈之厚服软?”

    臧贤想了下,道:“要是沈大人在草原上遭遇鞑靼铁骑围困,发函求助于陛下,公公届时可以阻断其上奏之路,若他不对公公表示臣服,就无法得到陛下调兵增援,如此一来沈之厚岂不乖乖就范?”

    “嘶……”

    张苑想了下,吸了口凉气道:“主意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但落实的话似乎不那么容易吧?”

    臧贤再道:“这次陛下问沈尚书出兵事宜,张公公完全没必要阻拦,不管几时出兵,沈大人跟陛下都是前后脚出塞……最重要的是沈大人出兵后,断掉他跟陛下间的联系,如此便可稳操胜局。”

    张苑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若是咱家找人假冒沈之厚笔迹,进一份错误的行军计划给陛下,是否可行?只是出兵时间对不上,咱家可以让陛下缓几天出兵,到那时……沈之厚所部不就陷入重围了?”

    臧贤瞠目结舌,震惊地道:“公公,这么做有极大的风险!万一陛下知道了,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什么欺君,要欺君也是沈之厚欺君,咱家几时欺瞒过陛下?你就说吧,改奏疏之事,可能办妥?”张苑开始对臧贤施加压力。

    臧贤一脸为难,就算他做事再不择手段,也不敢私下篡改沈溪的奏疏,尤其是在出兵时间上弄虚作假,一步出错,满盘皆输,一旦大明兵败,砍他的脑袋都算是轻的,很可能是满门抄斩甚至要被挖祖坟的惨痛结局。

    “公公,您还是想别的计策吧……以陛下的秉性,中军的行军速度根本达不到沈大人的预期,如此跟您要追求的效果不也是一样的吗?”臧贤苦口婆心劝解道。

    张苑怒道:“你当沈之厚不会想到这一层?他肯定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指不定给陛下订个行军计划后,自己不按计划行事,故意拖慢进兵节奏,然后算准宣府中军行进速度,到时候他一点损失都没有。”

    “咱家就是要打乱沈之厚的计划,让他的如意算盘落空,这样才能令其自食恶果,等他陷身绝地依然不肯给咱家下跪求饶,咱家也绝对不会让陛下派一兵一卒援救他,到时候看他怎么死!”

    听到这里,臧贤傻眼了,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张公公做事也跟昔日权擅天下的刘瑾一般癫狂,完全不顾后果。

    ……

    ……

    就在张苑算计沈溪的时候,沈溪也在琢磨如何应对眼前错综复杂的局面。

    本来沈溪定下的出兵之日是五月初九,但到了四月底,朝廷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沈溪在心中盘桓了一下,确认消息至少耽误了六七天,便知道是有人在朱厚照面前阻挠他办正事。

    五月初二,沈溪终于接到宣府发来的御旨,正德皇帝询问他具体作战计划。

    略一沉吟,沈溪把军中主要将领、两名监军以及幕僚唐寅找来,升帐议事。

    北校场,中军大帐。

    帐内居中的地方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人们围在沙盘前,沈溪先把圣旨内容大概说明,张永一听急了:

    “……沈大人,情况不太妙啊,不是说好五月初九就出兵么?这边什么都准备好了,眼看就剩下几天时间,陛下却还在问作战计划,消息一来一回怕就要四五天,如果还是按照既定时间出兵,消息传到九边各军镇时,我等已在关外,若遭遇鞑子主力,可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张永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很多人听了脸上都露出忧色。

    不过沈溪手下一帮将领却对自己的主帅有一种盲目的信心,不觉得沈溪会带他们去送死,胡嵩跃不屑一顾地道:“这有何难,大不了就咱一路人马跟鞑子拼命就是,以咱们的战斗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马永成白了胡嵩跃一言,然后问道:“沈大人,有件事咱家一直不知是否该问您。既然您已做好出征计划,不知您准备带多少人马出征?咱们这路人马……应该算是各路大军中牵制鞑靼人最多的一路,如此一来出动的总兵力应该不会低于五万吧?而以咱家所知,您自京城以及地方抽调的兵马,一共只有一万出头,加上民夫也不过两万……您准备在大同镇抽调多少人马随行?”

    很多人看着沈溪,显然对这个问题也存在诸多疑虑。

    沈溪回答道:“本官不打算从大同地方调兵,就咱们一万人马出塞……”

    马永成一听倒吸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开喷,唐寅插嘴问了一句:“沈尚书这么做,是否太过冒险了些?鞑靼人连年征战,抽调十万骑根本不成问题。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要以一敌十?”

    就算张永和马永成等人看不起被孝宗皇帝勒令不许再参加科举考试的唐寅,可这位当年名动一时的风流才子问题出了口,他们依然忍不住用赞许的目光瞄了唐寅几眼,觉得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沈溪回道:“兵贵精而不贵多,如果光靠堆砌人马数量就能取胜,那战争还有意义吗?直接比谁的人多不就行了?”

    张永急了:“沈大人久经战阵,陛下对您也是信任有加,如今将士们士气高昂,只等着跟您建功立业,但您也不能让大家伙儿置身险地啊……现在九边各军镇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动员的迹象,一旦我等出塞后被鞑子合围而援军不至,岂非落得个全军覆没的惨痛结局?毕竟咱们在草原上无险可守!”

    “对对,无险可守!”马永成在旁跟着强调。

    王陵之着恼地问道:“没险可守怎么了?在平地上咱们就不能跟鞑子打仗了么?你们忘记了当初京师保卫战,咱们是怎么获胜的吗?”

    马永成道:“京师保卫战那是在咱大明地界上,就算地势开阔些,但也有城墙、护城河以及部分民居可做障碍,要是到了草原上,天苍苍野茫茫,四野空旷,管你多少兵马,鞑子四面八方袭来,铁骑突击,只要能扛住沈大人手下火器兵一两轮射击,等到了近处,咱们人数不占先,又没有那么多骑兵和护盾作支撑,这场仗必败无疑!”

    马永成行伍多年,对于用兵之道还算了解,虽然王陵之在军中声望很高,但因为没多少头脑,马永成对王陵之这样深得沈溪提拔和重用的将领并不是很看好,因为通常而言猛将都很难独当一面。

    王陵之有些不甘心,想出言辩驳却被沈溪伸手打断。

    沈溪一抬手:“现在争论怎么打,没多大意义,既然从开始就定下我路人马作为诱饵,那按时出兵就是应当且必须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两条腿跑快一些,进入草原后灵活机动,探查到鞑靼骑兵后适时撤退,等各路人马到齐再展开决战!”

    马永成再道:“沈大人,之前咱家一直在外办差,少有跟您争论,不过咱家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上一定要扬长避短,这主动出击跟鞑子在草原上交战,本就是暴露短处……据咱家所知,除了开国几位名将,此后我大明再无人出塞攻伐草原部族得胜!”

    “如今鞑靼久历战火,留下来的都是百战精兵,咱们跟他们开战,不选择拒城而守,反而主动出击,这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沈溪反问:“那以马公公的意思,我们就一直守在城塞内,坐等鞑靼人攻击?如此一来,陛下御驾亲征有何意义?不是维持之前数年甚至数十年对鞑靼人的策略?”

    马永成还想说什么,但想到有扰乱军心之嫌,便缄口不言。

    众所周知的事情,朝廷主和派不在少数,这次战争是朱厚照和沈溪坚持要打的,谁主张撤兵,就等于是跟皇帝作对。

    沈溪道:“本官主意已定,出兵延后两日,定在五月十一,传令三军,以此为准。”

    “得令!”

    在场将领全数抱拳领命。

    张永神色间满是无奈,叹息道:“沈大人可真倔强,谁都没法阻止您的出兵计划,不过您可不能让我等去草原上送死,虽说这富贵险中求,但我等都已年老体迈,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这一战定能获胜,怕什么?”荆越在旁轻飘飘地说道。

    “对,我们跟着大人南征北战,什么阵仗没遇到过?以前大人指挥的都是乌合之众,这次全都是精兵,大部分士兵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士气高昂,到了战场上绝对没一个孬种,这可都是沈大人的嫡系兵马!”胡嵩跃帮腔。

    沈溪听到这话不由皱眉。

    如果只是在他面前表明决心,自然不会有何不妥,但公然在两位代表皇帝来监军的太监面前叫嚣,就有点儿过分了。

    马永成没再纠结是否出兵的问题,问道:“沈大人确定陛下能及时做出回复?如果有人阻拦奏疏上达天听,陛下得悉时间严重滞后,宣府出兵不及时,届时沈大人可有补救措施?”

    沈溪道:“既然已出塞,就不要想退路,至于补救……只要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补救!”

    张永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环顾一周后沉默下来,谓然叹息。

    沈溪一摆手:“本官会即刻上奏,请求陛下配合出兵,宣府兵马大概会在五月十五出塞,如果有人蓄意阻挠,责任明确,到时候自然可以追究!至于出塞后的行军路线,本官会在地图上作详细标识,你们先记下来,有不懂的事情尽可来问我!”

    “得令!”

    在场军将又是整齐划一。

    张永、马永成和唐寅等人看到这一幕实在揪心,尤其是唐寅,他一直没打定主意是否跟沈溪出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比任何时候都能感觉危险逼近,打退堂鼓的意思更为明显。

    ……

    ……

    军事会议结束,人群散去,只有张永没走。

    见左右无人,张永到帐门口探头看了几眼,这才回到帅案前,小声向沈溪说道:“沈大人,咱家琢磨了您的用兵方略,虽说咱们承担着诱饵的作用,兵马数量也严重不足,但若论真实的战斗力,恐怕不比陛下率领的中军差吧?”

    沈溪皱眉:“张公公这话是何意?”

    张永迟疑半响,最后无奈地问道:“是否沈大人您从一开始就有……让陛下成为鞑靼人的目标,咱们反而变身为猎人呢?”

    沈溪眯了眯眼:“张公公这话有大不敬之嫌!”

    张永叹道:“沈大人请放宽心,咱家不会出去乱说……咱家只是分析了一下,您从大同出兵,出塞后直接北上,然后折道向西,向河套地区挺进。陛下所部自宣府出兵,行军速度跟不上咱,咱还早几天出发,行的路却少许多……这明显不合情理!”

    沈溪道:“这不过只是张公公猜测之言,战场上各种情况瞬息万变,岂能尽如张公公所言?本官没那叵测之居心,胆敢算计陛下……这种话,张公公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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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永说的事情,让沈溪产生一定顾虑。

    “……张永的看法或许不是孤立的,许多人或许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一旦传到陛下耳中,必心生疑虑。本来陛下对出兵之事就没多少决心,受此影响肯定会越发谨慎,出兵速度也就越慢,到那时我这路人马恐怕真会成为孤军……”

    就在沈溪想事情的时候,云柳回来了,带来了塞外鞑靼人的动向。

    “大人到大同后,鞑子主动避开了大同关隘,把注意力放到了三边、偏关和宣府一线,多处边塞均受到鞑靼骑兵袭扰。到目前位置,各边塞尚未有沦陷或伤亡的消息传来,也未有战功上奏,这意味着没有斩杀或者俘虏鞑靼人的情况,故此也就无法获悉有用的情报。”

    沈溪笑了笑:“指望鞑靼人给我们提供情报不太现实,我估计袭扰边塞的是鞑靼王庭派出的侦骑,数量不多,目的是刺探大明的虚实,许多消息甚至可能是我戍边将领虚报……在没有确定大明进攻路线之前,鞑靼人不太可能会大举用兵。”

    云柳道:“大人还是按照之前的出兵计划行动?”

    “当然。”

    沈溪毫不犹豫地道,“定下来的东西就不要轻易改动,这次上奏给陛下的奏疏中,行军路程和每天行进速度都已列好,一切按部就班执行即可……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那只能说大明不配享有胜利的果实。”

    “大人是否预期太高了点儿呢?以卑职查到的情况看,三边、偏关以及宣府都没有兵马调动的迹象,似乎都在等候陛下的圣旨……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传达,陛下的圣旨怕也要等十天半月才能传到偏关以及三边,那时各路人马再集结……可能会导致各部脱节严重,进退失据……”云柳担心地道。

    沈溪一抬手:“这个问题你不需要考虑,办好分内的差事,查清楚我军行进路线上鞑子动向即可。”

    “是。”云柳俯首领命。

    ……

    ……

    大同巡抚衙门,崔岩收到宣府巡抚杨武的信函,密切关注沈溪的动向。

    杨武跟崔岩关系莫逆,两人是商定共同进退的“盟友”,这次投奔张苑,也是杨武一力促成。

    “大人,听说沈大人已准备领兵出塞,这几天他麾下兵马调动频繁,还大肆从民间搜集驮马,一万多人的队伍居然装备了三万余匹牲口,从他们筹备干粮的情况看,初十前应该就会出兵……”

    巡抚衙门专管钱粮的师爷前来奏禀。

    崔岩气鼓鼓地道:“如果不是那臭女人突然失踪,何至于事到临头连个能探听消息的人都没有?今日圣旨到达大同,沈之厚在北校场召集将领开会,估摸着就是商讨如何回复陛下……之前沈之厚确实打算初九出兵,不过现在陛下突然来信询问计划,可能会临时调整,提前或者延后都有可能。”

    师爷听到后有些诧异,请示道:“大人可有针对性地做出安排?”

    “怎么个安排法?你能跟沈之厚这样蛮横无礼的人斗?他乃是当今帝师,又是此番用兵的三军副帅,谁能斗得过他?”崔岩黑着脸说道,“之前本官已尝试过,此人油盐不进,非常不好相处,所以才把宝压到司礼监张公公身上……所以还是看张公公如何决断吧!”

    师爷一脸担忧:“大人,就怕这位沈大人临走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在下查过沈大人的为官履历,在百姓中固然是有口皆碑,走到哪里都能造福一方,有万家生佛之美誉,但在贪官污吏眼中却跟活阎罗无异,有多名布政使、知府落马甚至被他当场斩杀的例子,就怕大人您……”

    崔岩怒目相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指责本官是贪官污吏?”

    “小人绝无此意。”

    师爷傻眼了,直接跪在地上,“小人只是想说,这位沈大人对政敌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现在他或许忌惮大人手上的权力,隐忍不发,但不代表他临走前不会来个雷霆万钧,拿大人的人头来祭旗。”

    “砰!”

    崔岩抬起一脚就踹在师爷身上,将其踢了个仰八叉,随即破口大骂:“本官是让你有话直说,但也没让你胡说八道,沈之厚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取本官人头祭旗?亏你想的出来,他就不怕引发大同内乱?再者,本官在巡抚衙门不出去,看他怎么杀!”

    师爷翻身跪在地上,不敢再出言乱揣测。

    崔岩仔细思索,慢慢冷静下来,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沈之厚行事素来没有章法可循,万一他蓄意吊着本官,让本官放松戒备,然后暴起发难……嘶!最好能多派些人手盯着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官也可预作防备……可惜啊,有了之前的事情,再想派人安插在他身边获取情报没那么容易了。”

    “小人定会妥善安排。”

    师爷恭敬地道,“小人会努力尝试拉拢沈大人身边的人……就算沈大人军令再严,还是有人偷跑出来,尤其那些中上层军官,兜里有钱,时常光顾城中花街柳巷,卑职可以贿赂这些人,从他们口中探知消息!”

    “罢了,本官尚不需要这种手段,你只管派人盯着他的临时行辕便可,再就是向外透露,本官染病在身,亟需静养,从今日起不再见客。等沈之厚走了,本官再出面,派人接管城防。”崔岩说完,径直往内堂而去。

    ……

    ……

    崔岩怕了。

    但凡了解沈溪品性的人,都知道这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主,这也是崔岩和杨武等人从开始就不敢真心投靠沈溪的根本原因所在。

    官做到督抚这个份儿上,上升空间已经很窄了,需要顾虑的地方很多,沈溪明显不想当权臣,如此也就不会结党营私,很容易把他们这些有污点的官员拿来当祭品。

    还有就是战争结束后沈溪这样的权臣是否还能得到皇帝的器重,存在巨大的疑问。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没人愿意把身家性命压在一个职务经常变动的文官身上,反倒是得宠的宦官有着近水楼台的优势,往往可以执掌权柄很久,因此投靠宦官更容易让自己进入权力核心。

    此时三边总督衙门,有一人也对沈溪投以高度的关注……正是内阁首辅谢迁!

    谢迁到延绥后,天天拉着王琼询问军政事务,交换意见。

    因为谢迁地位和资历太高,王琼不管怎样都要卖他个面子,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谢迁在说,王琼倾听。

    “……如果宣府那边迟迟不下圣旨,出兵之事可能会延缓,之前朝廷制定的作战方略中,延绥兵马只是配合行动,不宜过早出兵……”

    谢迁说来说去都在强调一点,就是没有皇命一定不能草率用兵,就算沈溪发来调令,三边兵马也不能动。

    本身沈溪作为兵部尚书,又是此次大战的副帅,理论上可以调动一切兵马,不过现在有三边总制存在,也就是说,兵部很难越过督抚衙门调动三边兵马。

    谢迁正是看到这一点,不断给王琼施压,确保王琼跟他站在一道。

    王琼毕竟不是鸽派,他跟沈溪一样主战,之前到京城拜会时,便为沈溪的见识折服,二人一致认为,达延部完成统一草原的大业前的这段时间是平息大明北部边患的最好时机,如果拖延下去,等草原部族拧成一股绳,从此以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九边之地都将不得安宁,会慢慢透支大明的生命力。

    王琼道:“若沈尚书那边遭遇麻烦,诸如军情传达不通畅,亦或者陛下跟前有奸人阻挠导致圣旨迟迟不达,更有甚者沈尚书领兵出塞后孤立无援被鞑靼兵马合围,又当如何?”

    谢迁想了下,摇头道:“不可能,旁人不了解沈之厚,难道老夫还勘不破他?沈之厚做事一向会为自己留下余地,怎么都能安全脱身……退一步说,如果宣府那边真有什么麻烦,陛下被奸人阻断信息,沈之厚也大可延迟出兵,从长计议嘛……”

    王琼苦笑一下,心想:“自打谢阁老来了榆林,我这个三边总制就被架空了,如此一来真遇到什么事情,岂不是我麾下兵马都要听从谢阁老指挥?不过等到要背负责任时,那就轮到我来扛了,谁叫我身在其位呢?”

    王琼心中满是悲哀,胡思乱想良久,再看向谢迁时,发现首辅大人正在皱眉思考什么事情,脸色阴晴不定,不由揣测谢迁还是割舍不下与沈溪的情感,不管怎么说,沈溪是他的嫡孙女婿,又曾是指定的衣钵传人,真要出了什么事,谢迁还是会伤心难过。

    ……

    ……

    张苑于五月初三收到沈溪上疏。

    令他意外的是,沈溪对出兵日期进行了调整,比之前延后了两日,但差别似乎不是很大。

    张苑马上叫来臧贤,准备按计划行事。

    臧贤依然很为难:“张公公,这奏疏上所列时日,距今也不是很长时间,您大可通过另外一些方式延滞陛下出兵,为何一定要篡改公文呢?此事若为陛下知晓,怕是您老不好收场吧!”

    张苑怒道:“咱家做事,不用你来教,你只管找人来把奏疏日期改过,今晚我便准备呈递到陛下跟前。”

    臧贤心中叫苦不迭,却只能依言处置,因为不是全篇幅修改,再加上张苑已找来沈溪以前的书函作参考,修改几个简单的字并不太难。

    请来金石大家精心修撰后,臧贤又把奏疏交给张苑过目。张苑过目后非常满意,连连点头:“果真如咱家期望的那般,很好很好。”

    臧贤提醒道:“张公公面圣后,一定不要在主要节点上说错……”为求稳妥,臧贤特意教了张苑一番说辞,张苑牢记后便匆忙去见皇帝,抵达行宫才知道朱厚照这会儿不在。

    “什么?陛下不在行宫,难道回京城去了?又或者陛下先一步领兵出征?”

    最初张苑以为是钱宁捣鬼,阻挠他见驾,但经过值守侍卫和闻讯赶来的行宫管事太监解释后,张苑才知道朱厚照此前已连续三日出宫,其中两日深夜后归来,另一日则彻夜不归,天亮后才回行宫来睡觉。

    张苑一阵惊愕,此事他未提前获悉,这些日子光顾着去算计沈溪,不想身边竟出了这等变故。

    问明白事情始末后,张苑终于知道原来是丽妃、小拧子陪同朱厚照出的行宫,连钱宁也没份随驾,张苑心道:

    “只要不是钱宁那狗东西在背后作梗就好,陛下可能只是贪玩好耍,想出行宫走走看看,也可能是想光顾城中烟花之所……可惜咱家现在已不能光顾那种地方,不然有权有势,谁不想去?”

    张苑心中带有极大的遗憾,到底他曾是个正常男人,成年后才净身,这对他身心的打击不小,情绪和性格的变动也很大。

    张苑问道:“陛下具体去了何处?谁知晓?”

    侍卫回道:“回张公公,陛下不允小人等跟着,能随驾的只有那么几个侍卫,都是钱指挥使安排,您想知道的话何不去问问钱指挥使本人……”

    张苑大急,心想:“本以为跟钱宁无关,现在看来,似乎跟他难脱干系啊。”

    顾不上别的,张苑连忙找人问询朱厚照下落,很快便打探到确凿的消息。

    果不其然,朱厚照去了城中秦楼楚馆。

    对于宣府这样的九边钱粮重地而言,有花街柳巷并不奇怪。而且与其他地方不同,九边的烟花之所全受教坊司节制……就算大明没有明确的劳军制度,但边疆重地为解决士兵生理需求,不可避免会产生很多跟士兵有关的产业。

    朱厚照此番去的不是普通士兵平时光临的私娼馆,而是富绅贵胄流连的教坊司和高档秦楼,之前钱宁和张苑等人为了给朱厚照送女人,从这些地方精挑细选过,但顾及皇帝的人身安全,那些出身不好又或者品行不端、性子刚烈的都不敢选取。

    朱厚照在行宫待久了,想自己出来找乐子,于是丽妃和小拧子便请熟悉本地情况的江彬来安排,江彬听说能为皇帝卖命,哪里还不倾尽全力?很快便从大同、太原等地挑选了一批女人回来。

    朱厚照以为全是秦楼里的姑娘,置身其中很快发现这里的玩法跟行宫或者豹房不同。朱厚照平时见过的女人多不胜数,但这些女人基本都知道朱厚照身份,伺候起来小心翼翼,就算拿出一点才学和本事,也仅限于场面上的客套和应付。

    但在行宫外情况就不同了,姑娘们完全不知朱厚照身份,以为是寻常富家子弟,把朱厚照当作“凯子”,而这些女人对付凯子很有一套,一些犯禁的玩法也能拿到台面上,再加上丽妃推波助澜,使得朱厚照迅速沦陷,乐不思蜀。

    当张苑带着人来到宣府最有名的秦楼一条街时,不由皱眉,就算是战时,这条街巷也非常热闹,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张苑皱眉:“这是什么鬼地方?陛下怎么可能会这等污秽之所?”

    臧贤在旁道:“公公,小人已经调查清楚了,陛下就在那栋红色的楼宇里……您看街上来回闲逛的那些身着便服的侍卫便知晓。”

    张苑仔细看了过去,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些形迹可疑之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来闲逛,他们目光炯炯有神,神情严肃,就算不时有龟公上前搭讪,也不为所动,而张苑的到来迅速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似乎是认出了张苑的身份,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张苑长嘘口气,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面圣吧!”

    (本章完)



    张苑急匆匆带人往教坊司所在的红楼而去,沿途那些乔装成寻常百姓的锦衣卫都主动让开了。

    到了教坊司门口,张苑正要入内,却被几名士兵拦了下来。

    张苑大喝一声:“滚开!不认识咱家吗?咱家有重要军情禀奏!”

    可惜的是,负责外围安全的侍卫都知道张苑不好惹,全都躲到一边儿去了,这次守在教坊司门口的是江彬派来的蔚州卫官兵,这些人没什么见识,不清楚这位来势汹汹的白面中年男子是谁,他们得到的军令是阻拦任何想进去的人。

    领头的校尉站出来道:“这里已经被人包场了,想找乐子去别家!”

    “大胆!”

    张苑身后冲出来一名太监,大声喝斥,“可知你在对谁说话?”

    九边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边军素来骄横跋扈,哪里肯退让,那校尉吆喝道:“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走开走开!”

    张苑带来的人岂是受气的主?立即挥起长剑,一帮边军也拔出腰刀相对,两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开干,恰在此时,小拧子从楼上急匆匆下来,上前来问询情况:“……张管家?您这来此作何?”

    张苑没有反应过来,怒斥道:“小拧子,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把这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拖下去暴打一顿!”

    现在的张苑目中无人,看到几个士兵胆敢对自己大呼小叫,立即就想发威。

    小拧子凑到张苑耳边道:“这都是陛下自边军中精挑细选的忠义之士,打不得,张公公有事的话,让小的进去给您传报?”

    张苑不由皱眉,斜着瞥了小拧子一眼。

    小拧子心里很清楚张苑这是来者不善,马上把目光避开。

    张苑道:“咱家要上去!”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经过通禀才行。”小拧子愁眉苦脸道,“张公公请在下面停留一会儿……”

    张苑怒道:“咱家就不信谁敢阻拦!”

    此时张苑效法的是刘瑾,印象中刘瑾得势时,除了朱厚照外不给任何人面子,他现在正在往这个方向发展,见了谢迁和沈溪都不给好脸色,就更别说是一个常侍太监和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头兵。

    就算锦衣卫指挥使钱宁阻拦,他也照闯不误。

    小拧子一看阻拦不住,急道:“张管家,您可要想清楚,这里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你个小东西活腻歪了!”张苑骂道。

    楼上传来个声音问道:“谁活腻歪了?”

    张苑一听,当即跪下来磕头:“老奴给陛下请安。”

    张苑这么一说,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只能跟随张苑、小拧子等人下跪。

    朱厚照气得不轻。

    这教坊司看起来在这条街上鹤立鸡群,但总的说来占地面积不大,而且主楼只是栋二层小楼,所以下面觉得上面房子里的人听不到,但其实却可以把楼下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动静很大的争吵。

    朱厚照正用纱布蒙着眼睛跟一群姑娘玩游戏,听到张苑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兴致一下子没了,一把摘下纱布冲出房间,冲着楼下叫道:“在那儿瞎嚷嚷什么,上来说话!”

    说完朱厚照进了房间,张苑站起身往楼上走,到二楼后发现楼梯口还有些随从,全是朱厚照近侍,基本上都是熟面孔。

    张苑上楼后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跟在后面的小拧子一眼,似在怪责小拧子安排不周。

    小拧子缩着头,跟张苑一起上楼后,快步上前推开门,张苑这才入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狼藉,屋子内地上遍布女子衣服,临窗的桌子上摆着竹签、签筒和骰子,至于那些陪朱厚照嬉戏的女人,这会儿已从里面的小门离开,只有丽妃衣衫齐整端坐榻上,而朱厚照则坐在在屋子中间的圆桌前,面前摆着一杯茶。

    “老奴前来护驾……”张苑年初两次救驾有功,笃实了他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现在非常喜欢用这种借口搪塞朱厚照。

    张苑跪下时,心中一片安定,觉得自己不会有什么麻烦,反而琢磨怎么报复带朱厚照出来的小拧子或钱宁,还有就是眼前让他看不透的丽妃,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朱厚照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脚踹在他脑门儿上。

    “嗡!”

    张苑瞬间便感觉眼前一黑,随即涕泪俱下,整个人好像失去知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个狗东西,现在还清楚自己的身份吗?几次三番坏朕的好事,总拿什么护驾来做理由,你当朕是傻子?朕看出来了,只要不是你安排的节目,朕觉得开心了,你就感到难受,是吧?”

    朱厚照说话时,丝毫也不给张苑留情面,因为这会儿门开着,外面的侍从能清楚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苑半晌后才算是平缓过来,赶紧趴在地上磕头:“陛下,老奴的确是救驾心切,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狗东西,不识好歹……”

    朱厚照一边骂,一边拳脚加在张苑身上。

    张苑终于吃到苦头,虽然朱厚照后面这些拳打脚踢未对他造成第一脚那么猛烈的伤害,但也让他很不好过,还不敢明目张胆躲避,只能在地方爬来爬去。

    最后还是丽妃走过来拉住朱厚照的袖子,娇声道:“公子,这奴才不会办事,您别气坏了身子,咱们还有一些节目没欣赏呢。”

    朱厚照气喘吁吁坐下,因为连续日夜颠倒享乐令身体发虚,等他在丽妃相扶下坐到椅子上后,气息仍旧没有缓过来。

    丽妃对跪在地上的张苑道:“你这狗奴才,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公子正玩得高兴,你却在下面吵闹,还公然把公子的身份说出来,不是诚心坏公子的雅兴吗?”

    张苑赶紧磕头:“娘娘教训的是,老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来坏公子的雅兴,本来老奴是得到沈尚书的上疏后,不敢懈怠公务,特地前来见驾……得知公子出行宫后,老奴心想这宣府兵荒马乱,尤其还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老奴更是担心……呜呜,其实老奴不知道公子在作何,还以为会有危险……”

    丽妃说和:“公子,你看这奴才也是因为太过关心您,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并非诚心坏您的好事。”

    朱厚照冷笑不已:“这种鬼话说一次两次还能打动朕,以为每次都能换得朕的宽宥?之前是谁说要打朕的人?简直是无法无天……来人啊,就把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不对,是五十大板,看他以后还敢这么自以为是!”

    张苑一听,马上磕头乞求:“公子饶命,您老知道奴婢身子虚弱,不堪杖责,奴婢还想留条命在公子身边办差……呜呜呜……公子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没办法,张苑只能学习刘瑾,在没法说动朱厚照的情况下不断哭诉,这也是摸准朱厚照的性格,认为最终会高抬贵手。

    朱厚照这个弱点之前刘瑾是屡试不爽,就算穷途末路时也想见朱厚照哭诉一番,只是被沈溪看穿而断绝其面圣的途径。

    丽妃道:“公子,张公公年老体弱,不如小惩大诫,这五十大板……实在是太多了。”

    朱厚照听到张苑哭诉,终归还是心软了,但他仍旧很生气,挥挥手道:“你先把奏疏拿来,看你是否是真的在为本公子做事,如果无误,那就降到二十大板,否则五十大板一下都不少!”

    ……

    ……

    张苑为自己的骄纵跋扈付出了代价。

    也幸好他身上携带有沈溪的奏疏,这才为他减去三十大板的刑罚,不过就算只有二十大板,也足够他喝一壶,因为打他的人不敢有丝毫留情,这也是皇帝威严的体现,谁都不敢怠慢圣旨。

    张苑这会儿虽然还未挨打,不过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屁股感到悲哀。

    朱厚照看过经由张苑篡改过的沈溪的奏疏,点头不已:“沈尚书说他会在五月十五出兵塞外?让朕五月底经张家口出兵?这……看来沈尚书并没有刻意避开夏天最炎热的时候,难道他觉得这一切不成问题吗?”

    丽妃道:“沈尚书在大同镇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有什么道理拖延十几天才出兵?”

    朱厚照指了指奏疏,道:“这是沈尚书自己上奏的,朕并未有言笑……张苑,你确定这份奏疏是自大同送来的是吗?”

    张苑一脸无辜的神色:“陛下,老奴不知道真伪,只知道上面的字……的确是沈尚书笔迹。”

    朱厚照啧啧称奇:“嘿,沈尚书的消息来得还真快,朕前脚才发函去问,这才几天工夫就回信了,沈尚书亲自组建的情报传递体系,跟以前相比的确有很大的改进。”

    张苑问道:“那陛下,关于出兵时间,当如何下旨?”

    朱厚照打个哈欠,一挥手道:“这还用得着说吗?直接按照沈尚书的意思办理便可,这样朕还有近一个月时间休整……不对,是宣府和三边、偏关各地人马都有很长时间休整,总的来说时间比较充裕,不过大同镇那边沈尚书应该会先一步出兵,不过他居然不从大同调一兵一卒,这让朕看不太懂,但既然是沈尚书安排的,朕也不会质疑,一切照做便可。”

    张苑怕朱厚照事后反悔,道:“那老奴就按照陛下您的吩咐传令九边。”

    朱厚照稍微琢磨了一下,这才点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这么定了吧,你这个狗东西,现在可以去领罚了!”

    张苑继续磕头求饶:“陛下,老奴实在是不经打,求您高抬贵手。”

    朱厚照破口大骂:“打你二十大板,小惩大诫,你还嫌重?朕看你是没长记性,再啰嗦,直接痛打一百大板……哼,你再求饶试试!?”

    这下张苑不敢再有只字片言,磕头之后,哭丧着脸站起来,告退出去。

    小拧子负责送张苑下楼,顺带把房门关上,房间内只剩下朱厚照和丽妃。

    朱厚照愤怒未消,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丽妃坐了下来,为朱厚照倒了杯茶,劝说道:“陛下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奴才怄气。”

    朱厚照叹道:“你当朕是真的生他的气?这奴才不提溜不知道怎么干活……这些人就是要经常教训一下才行,稍微给他们点儿好脸色便以为可以蹬鼻子上脸……就说今天这件事,怕是他有意来阻挠朕的好事,因为朕对他之前安排的节目通通都不满意!”

    丽妃微笑着说道:“陛下其实应该想想,他一直都在尽心竭力为陛下办事,就算有一些私心,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厚照打量丽妃,显得很不理解:“丽妃,你之前不是在朕面前说张苑为非作歹吗?他在居庸关的时候就开始大肆收受贿赂,这种僭越的奴才,早就把自己当作主人看待,现在到了宣府你还替他说话?”

    丽妃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行礼:“妾身只是在说道理罢了,从某种意义而言,张公公收受贿赂的确该死,不过他也确实是在为陛下办事。”

    “在妾身看来,但凡是为陛下做事的臣子或者奴才,心中大多有贪念,如果不求利,那就是求名,又或者求权,酒色财气丝毫不沾的不是圣人便是妖孽!至少张公公在收取一定的贿赂后,知道用心为陛下办事,不过还是要提防他一点才是……”

    朱厚照想了下,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以前好像是沈尚书跟朕说过,做官不求十足十的清廉,因为清官往往对名声更看重,对身边人太过刻薄,清官未必就是能臣……哎呀,朕忘记了这话是不是沈尚书说的,总归细细品味有些道理。”

    丽妃笑了笑,为朱厚照接受她的观点而感觉高兴。

    丽妃心想:“看来陛下是因为自己贪财好色,才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官场中有几人不求名声而一心当贪官?就算要当,怕是也要藏着掖着,亏你作为皇帝还认为自己能看透官场上形形色色人等。”

    丽妃道:“陛下,咱莫要说这些了,这教坊司的姑娘之前未必知道陛下的身份,但现在却被张公公揭破,怕是不好处置……这样吧,就算她们知道了,也按照之前的相处模式继续进行节目,陛下说如此可好?”

    朱厚照大袖一撩,大大咧咧道:“朕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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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大板下来,张苑屁股开花,好在朱厚照没有亲自监督执行,施刑的侍卫多少留了情面。

    虽然比当初任常侍太监时挨打轻了许多,但骤然之间临刑,以张苑如今养尊处优的状态还真有点儿承受不住,在哼哼唧唧的哭叫声中,被人抬回行宫旁的自家院中。

    “……公公,您这是怎么了?因何被陛下处罚?”臧贤神色紧张,不知道张苑跟朱厚照说了些什么才遭此厄运。他只知道张苑去面圣后便挨了打,生怕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尤其担心跟之前伪造沈溪奏疏的事情有关。

    张苑道:“还杵着做什么?赶快去把金疮药拿来,今儿不用的话,明天咱家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臧贤赶紧去给张苑拿药,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因为没人相助,让他给一个太监敷药,多少有些尴尬。

    在臧贤这样的正常男人看来,太监跟自己不是同类。好在这个时候有太监来送参汤,见有人接替自己,臧贤松了口气。

    几个太监忙活半天,张苑终于敷好药。

    张苑趴在榻上,侧头恶狠狠地道:“别让咱家知道是谁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否则定让他不得好死。”

    臧贤惊讶地问道:“公公,您还没说挨打的缘由……或许小人可以帮您分析一二?”

    张苑瞪了臧贤一眼,没有解释自己为何挨打。

    其实臧贤能猜到,根本不是谁进谗言,而是因为张苑擅闯禁地且大呼小叫破坏了朱厚照的兴致,这才惹来一通板子,跟谁进言没什么关系,不过张苑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归罪于有人把朱厚照引出行宫,才导致出现今天的局面。

    张苑道:“你去查查,陛下因何出行宫?竟然去了花街柳巷这等不干不净的地方,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咱家定要向太后告状,让太后娘娘好好惩罚他们!”

    臧贤一听便知道张苑想把事情闹大,有些迟疑地道:“公公,如果把这件事传扬开来,怕是对陛下声名有损,尤其现在陛下御驾亲征,如果让世人知道……陛下流连烟花之地,恐怕全军士气会为之大跌。”

    张苑骂道:“难道咱家受的窝囊气就不出了吗?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咱家定要追究到底!”

    臧贤眼睛骨碌碌一转,大概明白张苑的心态,暗忖:“听张公公话里的意思,就算没查明是谁做的,已经锁定了想要对付的目标,准备把事情闹大……只要外界哄传陛下受佞臣怂恿,流连烟花之所,那时迫于舆论压力陛下只能惩处相关人等,很可能朝中大臣还会进言把这些扰乱军心的奸佞就地正法!”

    臧贤道:“小人这就去查探。”

    “打住,不用那么着急。”张苑赶忙叫停臧贤,吩咐道,“陛下吩咐咱家草拟诏书,现在力不能支,事情只能交给你去办理!”

    臧贤一听心不由砰砰直跳,就算他以前帮张苑处理过不少事务,却从未涉及草拟诏书之事,感觉自家祖坟冒青烟了,居然有如此荣耀的一天。还有就是他担心这次草拟诏书可能会作伪诏,兴奋中带着一抹畏惧,心神激荡不已。

    张苑道:“陛下说了,一切按照沈之厚上奏行事……哼哼,你也知道咱家改过时间,你要在拟定的诏书上对关键时间点进行模糊处理,尤其是发给大同镇的圣旨,让沈之厚准时出兵即可,而陛下率领的中军五月底才会开拔……哼,看那臭小子到了草原上还能嘚瑟不成!”

    臧贤神色间满是为难:“张公公,这么一改,大明兵马前后脱节,进退失据,此次对草原之战恐怕再无获胜可能……如果沈尚书回来后跟陛下核对出兵日期,发现有人在他的上疏中做手脚,那该……”

    张苑趴在那儿,斜着瞅了臧贤一眼,问道:“怎么,你怕咱家保不住你?”

    臧贤低下头道:“小人怕公公您出事。”

    张苑冷笑不已:“奏疏是沈之厚所上,笔迹已核实无误,咱家只是原封不动呈交给陛下,关咱们什么事?这份奏疏就在咱家怀里,一会儿你拿去烧了,这样就算事后有人追究,沈之厚也只能吃哑巴亏……谁能证明是咱家所为?”

    臧贤想了下,情况大概就是如此,张苑的身份明摆在那儿,堂堂司礼监掌印,不是说随随便便就会被人拉下马来的,需要确凿的证据。

    而且奏疏的修改在他这个执行人看来也的确是天衣无缝。

    臧贤再问:“若是沈大人兵败,彻底……不能回来。那时陛下统帅的中军失去呼应,恐怕也会遭遇大麻烦,张公公您可能……会成为千古罪人。”

    张苑悚然一惊,大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是把咱家跟当初怂恿英宗出征的王振相比?”

    臧贤赶紧道:“小人绝对没这个意思,只是怕这场战事演变到最后,超出各方预料,尤其是鞑靼人可能会趁沈大人兵败身死之机,带兵长驱直入,犯我河山,到那时……中原大地怕是要生灵涂炭,张公公这么做实在太过冒险。”

    张苑已失去理智,在他看来,自己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管他什么国祚社稷,百姓安危,全都是扯淡,至于将士生死更不放在他眼里。

    张苑道:“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指不定咱家能成为辅佐大明圣君的功臣!”

    听到这里臧贤便怀疑张苑患了失心疯,居然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有本事带领大明军队在对鞑靼人的战争中获胜,为了达到控制局势的目的,不惜让沈溪和皇帝两路兵马都陷入险境,这可是当初王振都不敢有的举动……毕竟王振只是犯错,而这边张苑却是有意为之。

    臧贤非常无奈,俯身领命:“小人这就去草拟诏书,希望一切太平……这场战争能以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束。”

    尽管臧贤最后一句话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张苑听到,当即怒气冲冲地问道:“你说什么?”

    臧贤脸涨得通红,道:“小人没说什么,这就去办事。”

    张苑道:“事关重大,你先把诏书草拟好再回府休息。诏书先压下来,等到五月初九再发往九边,赶得及沈之厚出兵就行……只要沈之厚出塞去了,哪怕知道这件事乃是咱家幕后捣乱,也没法赶回大同镇……咱家会跟大同守军打声招呼,沈之厚走后便把关口封闭,让那家伙自个儿去草原上逞威风!”

    ……

    ……

    张苑的疯狂,让臧贤感觉自己处境危险,心里很不得劲,待所有诏书草拟完毕,便从张苑处离开,越想越担心:

    “张公公能力远不及刘公公,但做事却比刘公公疯狂多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敢乱来,如果事后陛下追究的话,怕是我要跟他一起遭殃啊。”

    臧贤回到隔壁的院子,为求做事方便,他现在跟张苑比邻而居。进内后,马上有手下过来汇报:“臧爷,已经查出来了。”

    臧贤愣住了,等稍微平复心情,才看着那人问道:“查出什么了?”

    那人回道:“您老之前不是让小人去查是谁带陛下出宫?现在查出来了,应该跟拧公公有关……蔚州卫有个叫江彬的人,跟拧公公走得很近,现在陛下身边那些女人都是拧公公通过江彬找来的,这次出宫,也是江彬的人居中安排,尤其今日跟着张公公去花柳巷,守在教坊司门口的也是江彬派去的兵士。”

    “江彬?”

    臧贤一听这名字,非常惊讶,“原来是那个落魄的卫指挥同知……本以为他回去后会凑银子给我,让我引荐他给张公公认识……不想此人居然两面三刀,跟了拧公公?”

    手下继续汇报:“还有,我们查到这位江大人最近不常在营中,军中传言说他即将被提拔,至于去何处任职无人知晓,这段时间他频繁出城,应该是去为陛下搜寻美女和寻找好吃好玩的东西,要不要小人在路上设卡把他拿下来?”

    臧贤皱眉道:“光靠你们?”

    那名手下神色间显得非常为难,道:“这件事怕是要经过张公公准允才可,我们没权力调动官军,但张公公却没有任何问题。”

    臧贤心想:“江彬之前通过贿赂我巴结张公公,结果张公公根本没兴趣,再加上我想多拿姓江的银子,才酿成今日之祸。如果这件事被张公公知晓,定会迁怒于我,他自己挨了二十大板,我起码得四十起步。”

    臧贤一摆手:“这件事就此搁置,暂时不要管他了。”

    “啊!?”

    手下有些意外,问道,“臧爷,这件事就此不理会了?那江彬屡次三番讨好陛下,背后还站着个拧公公,那可是张公公平时最防备之人。”

    臧贤怒道:“让你别管就别管,我还会害你不成?现在张公公顾不上这些,出兵时间已经定下,御驾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宣府,那些小人有几天蹦跶?还是把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手下听臧贤所言有些道理,便请示:“如此还请臧爷吩咐。”

    臧贤仔细想了下,道:“安排人,先把张公公之前所得银两暗中送回京城……”

    手下不解地问道:“送银子?”

    “怎么,这不是紧要事?张公公也会随驾出征,到时候银子还能留在宣府城里生虫不成?”

    随后臧贤主动放低了声音,道,“我的那笔银子,也一并送走,记得要送到不同的地方!明白吗?”

    臧贤是聪明人,察觉到张苑并非明主后,已经做好张苑倒台后跑路的准备。

    ……

    ……

    臧贤把出兵诏书拟好,张苑叫来司礼监几名太监,到他榻前沟通了一下。戴义等人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告辞,就此撒手不管,他们不知张苑暂时没有把诏书送到九边各处的打算。

    圣旨上定下的出兵时间,沈溪所部是五月十五,而朱厚照统帅的中军则是在五月三十向张家口进发。

    张苑很聪明,他在给大同镇的调令中,没有写明具体时间,只写皇帝恩准沈溪计划,按既定时日出兵即可,也就是说沈溪出兵还是在五月十一,如此一来两部兵马出塞时间错开整整二十天,对战局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旁人不可能知道其中诀窍,就连戴义等人也没搞清楚状况,只有宣大总督王守仁发现一些端倪,因为他人就在宣府,可以探听到行宫内一些消息,能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应对。

    五月初八,王守仁终于查到正德皇帝下发到九边各处的圣旨内容,但蹊跷的是,宣府就是行宫所在,他这个宣大总督没领到圣旨,只知道沈溪的出兵时间是五月十五,左思右想后,王守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无奈之下,王守仁把宣府巡抚杨武和总兵白玉叫来,问询情况。

    杨武多少有些看不起王守仁,因为王守仁年轻气盛,没什么军功榜身,而且王守仁在调往宣大任总督前官职不高,杨武总是以一种前辈的姿态对待。听了王守仁的问话,杨武惊讶地问道:

    “伯安,你自何处得到的消息?为何巡抚和总兵衙门都没有收到相关信息?或者是,陛下单独给你下达谕旨?”

    王守仁反问:“陛下没有圣旨传达到巡抚衙门吗?”

    杨武先看了白玉一眼,在得到眼神答复后,笑着说:“总督衙门比我们高一级,理应先得到消息……如果伯安你觉得有疑问的话,应该去问胡重器,他在陛下跟前做事,得到的消息应该比我等更多!”

    胡琏的宣府巡抚只是挂职,而正印宣府巡抚仍旧是杨武,按照杨武的意思,但凡涉及中枢决策,你就应该去问胡琏。

    胡琏既是朱厚照指定帮助他领导中军,又是兵部委派到皇帝身边的代表,皇帝和兵部的消息都可以从他那里获取。

    王守仁看杨武和白玉敷衍的态度,便知道二人不会跟自己说实话,就算他们知晓一些情况,也不会告知。

    王守仁不动声色,点头道:“本官稍后就会去问胡中丞,看他是否有消息,两位没事情的话可以先回了。”

    杨武笑道:“出兵之事确实该早定下来了,伯安你话说了一半,实在是让人心里惴惴不安……你可是已知晓九边各军镇具体出兵时间?如果回到的话,请告之,我等也好有个准备,咱跟大同镇那边不同,听说沈尚书出兵,不会自大同调一兵一卒,但陛下出兵,却要从宣府抽调大批兵马随行!”

    王守仁看了白玉一眼,白玉那边似乎没多少疑问,便觉得眼前两位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宣府这帮官员中,谁跟张苑走得近,又属于哪个派系,王守仁心知肚明,却不会主动揭破。王守仁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还是难得糊涂好,当即摇摇头:“具体情况有待落实,这里就不给两位说明了,相信陛下的圣旨很快便会传至九边各军镇,毋须心急!”

    杨武冷笑一下,显然对王守仁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不过也没去问,毕竟对方是上司,拱手道别后,就跟白玉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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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仁无法从地方巡抚和总兵衙门得到想要的情报,越发感到不对劲。

    宣大总督名义上领宣府和大同地方所有涉及军队的事务,但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情况下几乎相当于虚职,真正的权力依然留在地方衙门,再加上王守仁一贯以中庸和敷衍的态度处事,没把权力牢牢地攥在手中,以至于大战到来时被掣肘得厉害。

    王守仁心想:“如今最好是从大同镇沈尚书那儿问清楚状况,不过距离陛下规定的出兵时间已经很近了,一个不慎,就可能让整体战局崩坏!这可如何是好?”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王守仁只能去找胡琏商议。

    见胡琏可没见杨武和白玉那么容易,王守仁必须亲自前去拜访,毕竟胡琏平时负责统筹中军,就算只是副手,但由于皇帝这个正牌主帅不作为,他只得包揽中军上下几乎所有事务,异常繁忙。

    王守仁到中军所在的校场见胡琏,此时胡琏刚从外面巡营回来,整个人非常疲累。

    等王守仁把来意一说,胡琏疑惑地问道:“出兵之事已定下来了吗?”

    王守仁一听便知不妥,摇头道:“看来你这边也没有任何消息,那就是事情被人有意隐瞒下来了。”

    胡琏皱眉问道:“伯安,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有人敢在出兵如此重大的问题上做文章?这可……关系大明国祚……”

    虽然胡琏比王守仁年长,不过他考取进士的时间晚多了,属于“大器晚成”,为官资历远没有王守仁深厚,而王守仁家学渊源,父亲是弘治朝核心层的官员,自小就接受官场熏陶,非一般人能及。胡琏能力虽不俗,但面对大事则显得经验欠缺,当他感觉情况失控时,紧张便溢于言表。

    王守仁疑虑重重,“这一次大明主动向鞑靼发其进攻,战线拉得太长了,出兵点众多,其难点便是各处兵马难以做到协调统一。在如此境况下,若还有人存心捣乱,蓄意搞破坏,那问题就严重了,因为那人只要在讯息传递上做文章便可!”

    胡琏紧张地问道:“是谁?”

    王守仁想了下,打量胡琏几眼,微微摇头:“难说是哪个,也不能说这人就是想祸国殃民,或许只是单纯不想把战事扩大呢?”

    胡琏道:“伯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为阻挠军情传递的奸佞说话?”

    王守仁叹道:“现在问题非常复杂,一时间难以跟重器兄你说清楚,不过现在一定要先跟沈尚书取得联系,问明情况……你这边可有他的消息?”

    胡琏摇头道:“之前还有,但进入五月后,不知为何消息突然断了,本以为是大同那边准备出兵,沈尚书没时间理会,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作梗,阻断了两大军镇间的消息传递!”

    王守仁面色更为担忧,道:“那我们分工协作,重器兄你派人去大同跟沈尚书取得联系,把这边发生的情况详细告之,在下则继续调查,希望能有机会面圣,把现在发生的一切跟陛下挑明!”

    胡琏点头:“便如此吧!”

    ……

    ……

    王守仁和胡琏配合行事不谈,杨武和白玉自总督府离开后也第一时间去见张苑。

    尽管二人之前未从张苑处得知具体消息,不过感觉事关重大,急匆匆便把跟王守仁见面的事情如实告知张苑。

    张苑听完后火冒三丈:“这王伯安,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过问圣旨的事情?”

    杨武提醒:“张公公,王伯安乃宣大总制,此番又配合陛下出兵,自然有资格过问兵事,也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是陛下已把出兵日期定下来,只是圣旨一直压着没发下来……我二人来见您这会儿,他去找胡重器了,应该是有什么小动作!”

    张苑有些紧张:“他去见胡琏了?”

    杨武点点头:“之前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至于是否真的见到了很难说,这会儿都已经天黑,如果有消息的话,相信很快便有人前来传报!是否需要派人去催催?”

    张苑一摆手:“不用了,王伯安竟敢跟咱家作对……不过延后几日把圣旨传达九边军中,他竟敢提出质疑?莫非不想活了!”

    杨武热切地问道:“不知公公准备如何教训王伯安?”

    张苑好奇地打量杨武,问道:“怎么?你跟他之间有芥蒂?”

    杨武尴尬一笑,道:“芥蒂谈不上,此人因巴结兵部沈尚书,一路高升,年纪轻轻就做到宣大总制,眼看下一步就要出任三边总制甚至调回京城任部堂,这样的人对公公您可是有极大的妨碍,不如早些铲除……”

    张苑气恼地道:“你说得对,但凡跟沈之厚有深交的,不管年轻还是年老,都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提拔,就是因为陛下对此人太过信任……哼,他要是连续吃几次败仗,看陛下还会对他如此推崇?”

    杨武不是笨人,稍微一琢磨,便明白张苑的用意,道:“张公公是要让大同那边吃点儿苦头?”

    “苦头可不能在大同镇吃!”

    张苑没好气地呵斥,“咱家延后传递圣旨,就是要让沈之厚吃瘪,让他到了草原上孤立无援,只能狼狈逃窜,灰溜溜返回关内,到那时就没现在这么嚣张了,不然他还以为整个大明都围着他一人转!”

    ……

    ……

    张苑提高了警惕,防备王守仁和胡琏破坏他的好事,同时给大同巡抚崔岩施压,让他想办法尽早把沈溪赶出大同镇。

    崔岩投奔张苑后,本来就立功心切,得到张苑的命令自然义不容辞,马上带着大同总兵刘宠去见沈溪,名义上是问询出兵事宜,其实就是想催促沈溪快些走。

    城北校场,中军大帐,沈溪接见二人。

    简单见礼后,崔岩直接询问:“……不知沈大人几时出兵?大同防务该恢复如常了吧?”

    刘宠虽为大同总兵,但在兵部尚书和大同巡抚面前毫无话语权,跟个背景墙一般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着沈溪和崔岩对话。

    沈溪道:“如今陛下圣旨未至,本官不好确定哪天出兵,只有让崔中丞和刘总兵多等上几日了。”

    崔岩脸上带着苦笑,“沈大人,您看马上就要五月十一,以下官所见,陛下对您的出兵奏疏一定会准允,为何不早一步准备,等圣旨一到即可如期出兵?大同因外兵驻扎,已好些日子没清静过,再出点偏差下官可无法承担。”

    “放肆!”

    沈溪“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下桌子,黑着脸喝问:“按崔中丞之意,本官带兵马至此,坏了规矩,打扰了地方安宁?”

    “不敢!在下绝无此意!”崔岩如诚惶诚恐地道,“下官只是觉得,军中将士相互间缺乏信任,明争暗斗不断,于大局不利。再者,城防为沈大人所部管辖多日,就怕仓促换防那些孬兵会出乱子……这不想早几日适应么?”

    沈溪略微惊讶:“崔中丞是想说,让本官现在就把大同防务交给地方兵马?”

    崔岩一阵头疼,赶紧解释:“只是提前做准备,下官没有赶沈大人走的意思……要不,就先让士兵准备好,五月初十这天早一步把防务接管过来,等翌日沈大人领兵出发后,能够确保不出差错,您看……”

    沈溪没有回答,问旁边的刘宠:“刘总兵如何看待此事?”

    刘宠神色迟疑,半晌后才咽了口唾沫,为难地说:“末将听从两位大人吩咐。”说了跟没说一样。

    崔岩道:“其实总兵府也很为难,按照规矩来说,无论何处人马到来,防务都应该由军镇自己来负责,而不是撒手交给客军。不过也可以理解,沈大人乃兵部尚书,您跟鞑子交战经验丰富,到何处也不想把自身安危系于他人之手,所以下官一直都没反对您派兵接管防务……”

    沈溪打断崔岩的话:“本官不会让崔中丞为难太久,这样吧,如果这两天圣旨到了,防务自然如期归还……要是五月十一开拔那天城中出了什么乱子,责任由本官来背,这总该可以了吧?”

    崔岩当然不满意,如此一来算是没有完成张苑的交托,道:“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为上……不是谁担责的问题,出了状况谁都逃不脱。”

    沈溪脸色转冷:“崔中丞,你到底想如何?”

    崔岩硬邦邦顶回去:“若是陛下圣旨到来,五月初十本官就会派人接管防务,沈大人您看……”

    “不可能!”

    沈溪直接否决崔岩的提议,“本官是兵部尚书,又是此战副帅,可以自行决断军务,轮不到地方官员说三道四!如果某些人坚持的话,本官只会认为是居心叵测,可以将其拿下,先斩后奏!”

    “嗯!?”

    见沈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大有一言不合就拿人的架势,崔岩顿时没辙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沈溪如果真要在他的地盘拿人祭旗,自己只会无辜送命,到时候虽然正德皇帝会埋怨几句,但绝对不会为他出头。

    想到这里,崔岩顿时萎了。

    沈溪一挥手:“两位回去吧,若这两天陛下圣旨送到,自然会如期向你们交还防务……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真正换防前后盏茶工夫都用不到,只是上下城门楼的问题,如果这样都要来跟本官讨价还价,本官只能行军法了!”

    崔岩虽然心里很恐惧,但依然硬着头皮道:“沈大人可真够武断的……”

    沈溪冷声喝问:“崔中丞,你是在指责本官吗?”

    崔岩扭着头回答:“下官哪里敢指责沈尚书?只是有些事,下官会如实上奏陛下,请陛下评断,看看谁对谁错。”

    崔岩知道自己没法跟沈溪叫板,干脆提出上奏,名义上请朱厚照做主,但如今一切奏疏都是由司礼监批阅,其实就是由张苑来给他撑腰。

    “随便!”

    沈溪脸上全都是无所谓的表情,一摆手,“走好不送!来人哪,送客!”

    既然双方已扯破脸皮,沈溪觉得没必要跟崔岩废话,直接下达逐客令。对此崔岩早就料到了,刘宠则有些不太适应,本来他还想跟沈溪说一些军中事务,就这么被沈溪赶走实在不甘心。

    崔岩拱拱手,转身便往账外走去,铁了心要跟沈溪对抗到底。刘宠一看这架势,留下来只是为自己惹麻烦,还是暂避锋芒才好。

    就算沈溪这个兵部尚书掌管大明所有军队事务,可到底崔岩才是朝夕相对的上司,刘宠一时间拎不清该跟谁站一边。

    ……

    ……

    崔岩和刘宠未完成张苑交托,过来跟沈溪叫了下板便灰溜溜离开。

    等二人走后,一直在屏风后倾听动静的唐寅走了出来,之前完成沈溪嘱托顺利完成换防任务的唐寅,在军中有了一定威信,觉得自己有了一定话语权,没事就到沈溪这里来过问军情,想给沈溪出谋划策。

    “……看来这两位很想沈尚书领兵离开大同……”唐寅出来后便评价一句。

    沈溪瞄了唐寅一眼:“其实唐兄是想说,我走到哪里都是瘟神,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吧?”

    唐寅尴尬地笑道:“在下并无此意,只不过想说,沈尚书跟这两位地方大员关系闹得太僵了……在下分明记得,我们刚进驻大同的时候,这位崔巡抚对您并非是如此态度,看来他是找到靠山了。”

    沈溪道:“你觉得会是谁?”

    唐寅稍微思索,道:“还用得着说吗?肯定是陛下身边的人,不然他为何要提出上奏参劾沈尚书?不过这出兵之期总共也剩不了几天,奏疏一来一回需要时日,如此还想闹出点事情来……啧啧,我看这位大同巡抚不过是说一点场面话好让自己下台吧?”

    沈溪没好气地道:“你倒是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里我要问一句,你是否随我一起出塞?如果觉得太过危险的话,你可以选择留在大同,甚至折道返京,本官不会阻拦,别人有跟我出兵的义务,你唐伯虎却没有,自己做决定吧!”

    “这个……容在下好好思量……”

    一说到出兵的问题,唐寅便闪烁其词,他一方面贪恋军功,想跟沈溪一起出塞挣个前程,一方面又担心有去无回,自寻死路。

    此时的唐寅心情非常矛盾,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决定,一旦选择离开,那他以后再也没脸为沈溪做事,只能自谋生路。

    沈溪没有勉强,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最好早些拿定主意,我唯一能承诺的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上阵杀敌,至于别的……就要看造化了,谁也没法保证战争中没有意外发生!”

    唐寅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留下继续面对沈溪,行礼后离开。

    等中军大帐里恢复平静,沈溪回到帅案后坐下,开始轻松地处置起公文来。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云柳掀开帘子进来,带来宣府最新消息:“大人,宣府那边传报,陛下安排您出兵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五,御驾会在五月三十自宣府向张家口进发……这跟大人您上奏的日期有些不同。”

    沈溪点头道:“还算不错,只是延后半个月而已。”

    “那大人,是否改变方略,等到五月十五,或者更晚些才出发?”云柳问道。

    沈溪摇头:“不必了,一切按照既定计划行事,五月十一卯时三刻出兵,争取日落前自镇羌堡出塞,抵近南塘寺休息……已经计划好的事情作何要更改?有些人想捣乱,那就让他们以为得逞便可!”

    “可是大人……”

    云柳对沈溪的安排很不理解,正要提出心中疑问,却被沈溪伸手打断了。

    “出兵时间早已定下,一应计划我均成竹在胸……不要再质疑,就算以既定日期出兵,难道陛下统领的中军就能按期抵达约定地点?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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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九,张苑派人把发往大同镇的圣旨送出宣府。至于其余军镇的调兵谕令,张苑准备延后几日再发,以此打乱沈溪制定的作战计划。

    张苑得意洋洋,觉得这么做万无一失,就算事后被追究,也可以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

    沈溪战败的话,有很大的几率留在塞外,可说死无对证,就算沈溪活着回来,也是罪臣,失败者的辩解之言有几人会相信?

    若沈溪得胜凯旋,则没人计较时间上的差别,张苑不觉得朱厚照在欣喜若狂的情况下会自己找不痛快。

    张苑打好了如意算盘,圣旨将由快马传递,基本可以保证在一天内送到大同,这样沈溪得到圣旨后只有几个时辰作准备。张苑甚至对驿使交待,一定要等初十晚上子时过后再送达,让沈溪来不及思索太多。

    此时的朱厚照,完全不知情,还在行宫内跟江彬刚找回来的女人鬼混,丽妃和小拧子全都被张苑蒙在鼓中。

    就在朱厚照昏天黑地时,被冷落的丽妃没有在寝宫久留,返回自己的院子。等她跨进院门时,几名侍卫已等候在那儿。

    “干娘……”

    丽妃直接到堂屋坐下,过来一人磕头,正是之前拜丽妃为义母的锦衣卫百户廖晗,其余侍卫则是廖晗手下。

    丽妃微微颔首,没有让廖晗起来,问道:“怎么样,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廖晗道:“儿子查明,大同镇那边沈大人原本计划五月初九出兵,可不知为何奏疏没传到陛下跟前,到宣府后即被司礼监扣了下来。陛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人去函问询出兵时日,因时间太过仓促,沈大人便把出兵之期延后两日!沈大人奏疏中所列乃是五月十一,而希望陛下出兵的日子则是五月十五。”

    丽妃蹙眉:“为何之前张公公呈奏的奏疏上不是这么写的?”

    廖晗摇了摇头:“这个儿子就不太清楚了,难道是沈大人送出了两份不同的奏疏?亦或者是有人篡改了沈大人奏疏上的日期?”

    丽妃沉默下来,凝眉思考,越想越觉得事关重大,沉声道:“本宫就说嘛,沈尚书不可能把出兵日期定得那么晚,居然把他跟陛下出兵的日子错开半个月之久,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只是本宫怎么都没想到,那人竟胆大妄为到这等地步!”

    廖晗道:“儿子还查到,司礼监拟好的诏书,迟迟没有发往九边各处,直到今日才派出信使送往大同镇……”

    丽妃冷笑不已:“若本宫没猜错的话,张公公送往大同镇的诏书中,根本没写具体日期,如此一来沈尚书便以为,陛下让他按照既定的五月十一出兵!”

    廖晗道:“这个……儿子尚未查明,只是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干娘。不知干娘还有何吩咐?”

    丽妃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道:“你做事愈发稳妥了,这很好,功劳本宫记下了,这两天便会跟陛下陈情,争取把你提拔为锦衣卫千户!”

    “儿子不敢奢求,惟愿孝敬干娘,就算只是当个普通士兵,也心甘情愿。”廖晗惊喜异常,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小心翼翼地说道。

    “该你的功劳,一分都不会少!”

    丽妃一摆手:“你先回去吧,管好手下的嘴巴,切记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若出了什么状况,别怪本宫事前没提醒你。”

    廖晗俯首道:“这是自然,儿子跟手下这帮人是过命的交情,不会耽误干娘的正事。”说完,廖晗恭敬告退。

    等人走后,丽妃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其中肯定有问题!”

    丽妃心想,“这件事张公公做得破绽百出,完全就是门外汉所为,就连以前刘瑾做的那些天衣无缝的坏事都瞒不过沈之厚,难道这次沈之厚竟全无察觉?仅仅因为他人在大同,跟陛下不在一处,消息便就此断绝?”

    丽妃心中存在诸多疑惑,却不知该找谁倾述,左思右想之下决定跟小拧子道明情况。

    “我一次两次跟陛下献策,陛下会采纳,但每次都是我来说,陛下恐怕会认为我是后宫干政,别有用心。其实由陛下身边近侍建言,最恰当不过,因为这些太监是陛下的家奴,维护主子的利益乃是本份!”

    丽妃有了主意后,马上去见小拧子。

    此时小拧子没有伺候在正德皇帝身边,因为朱厚照跟女人厮混时不希望有外人打扰,小拧子怎么都算得上半个男人,就算皇帝不觉得尴尬,那些女人也会害羞,所以朱厚照干脆让小拧子回避。

    小拧子正守在殿外,哈欠连连,不知该自己该做什么,见丽妃到来,赶紧起身相迎。

    丽妃把小拧子叫到附近的妙手回廊,见左右无人,便把她让廖晗调查到的事情,详细说给小拧子听。

    小拧子惊愕地道:“丽妃娘娘,你说的事情关系重大,这……难道真有人敢把沈尚书的奏疏给篡改了?”

    丽妃摇头道:“现在不敢确定是否有人伪造了奏疏,不过可能性非常大,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所为吧?”

    小拧子低下头,一边琢磨一边感慨:“可是……张公公这么做的话,有何好处呢?”

    丽妃道:“再明显不过的事情,谁都容不下沈尚书……之前便听说朝中大多数官员都不支持出兵,从谢阁老,再到六部部堂,除了兵部外没人站在沈尚书一边,不过最后出兵之事还是定了下来,因为陛下杀鸡儆猴,一怒之下把谢阁老发配到三边去治理军饷。”

    “是有这么回事。”小拧子点头道。

    丽妃再道:“本宫还听说,张公公当上司礼监掌印后,便跟谢阁老过从甚密……张公公本来跟沈尚书便有芥蒂,或许谢阁老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不会故意拉后腿促成沈尚书兵败,但张公公就说不一定了,以他的为人,若恨一个人的话可以不择手段!”

    小拧子打了个寒颤:“丽妃娘娘您莫要说了,太可怕了!”

    丽妃道:“现在事情已发生,有什么可避讳的吗?沈尚书五月十一就会出发,而陛下要到五月底才会出兵,中间间隔可不是三五天,而是二十天,多出来的这半个多月内,怕是几场大战都结束了吧?”

    “张公公一直在陛下跟前晃悠,必然会对出兵之事百般阻挠,以陛下的秉性,行军速度肯定快不了……怕是会跟从居庸到宣府那段路一样,拖沓延后,沈尚书作为诱饵,在塞外无法得到主力支援,那时恐怕……”

    小拧子非常着急,近乎要哭出声来,道:“丽妃娘娘,您可要想个对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的话战败事小,大明十几年积累的北疆优势将荡然无存!”

    丽妃心想:“此前朝廷不过是在西北打了几次胜仗,谁给你说大明在北疆有优势了?草原部族可说生生不息,汉唐时有匈奴和突厥,其后蒙元兴起,就算中间暂时没落,但要不了多久也会快速崛起!”

    丽妃叹道:“这个,本宫能查到这些已属不易,其他的恐怕力不能及。柠公公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本宫身份尴尬,其实没资格跟陛下建言……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太祖遗训!”

    小拧子突然跪到地上,磕头不迭:“丽妃娘娘,陛下跟前您最受宠,若是由您揭破的话,陛下定欣然采信,到那时张公公的劣迹必会被陛下注意到……小人就算想去说,也没那本事,陛下会怀疑小人的用心,认为是觊觎张公公司礼监掌印之位而进谗言!”

    丽妃不由着恼,心想:“我本想让你跟陛下进言,免得惹火烧身,你倒好,反把事情推在我身上来了!”

    丽妃摇头道:“妾身一介女流,哪里能承担如此重任?拧公公,无论是以前刘公公得势,还是如今张公公掌权,你说什么陛下都会采信,因为你才是最受信任的近臣,为何这次……却打退堂鼓了呢?”

    小拧子是聪明人,马上醒悟过来,丽妃是想拿他当枪使。

    从本心讲,小拧子也不想跟张苑明火执仗地对着干,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得悉一些消息却没有跟朱厚照说,那他就有欺君的嫌疑。

    “那小人……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小拧子心情沮丧,几乎要哭出声来。

    ……

    ……

    最终两人商定的结果,还是小拧子向朱厚照禀告。

    小拧子别无选择,丽妃可以装糊涂,他却不行,为皇帝探听外面的真实情况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不过仔细一想,小拧子又觉得这是扳倒张苑的一次绝佳的机会,或许可以努力一下。

    小拧子不敢在朱厚照花天酒地的时候奏事,便守在宫殿外面,可一直等到天色渐明,仍旧不见朱厚照出来,只能试着进殿去查看一下情况,进去后才知道原来朱厚照已在脂粉堆里睡着了。

    小拧子只能悄无声息退出来,本想跟丽妃商谈下后续计划,却没有找到人。

    小拧子十分懊恼:“我若现在去惊扰陛下清梦,陛下非把我的皮给拔了不可……还是等陛下醒来后再说吧。”

    因担惊受怕,小拧子没敢去打扰朱厚照,只能守在殿外苦苦等候。

    但一夜未眠,小拧子昏昏欲眠,坐在椅子上兜着手,靠着椅背,本想闭目小寐一会儿,但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完全忘记了时辰。

    临近中午时小拧子才惊醒,发现旁边有个人站在那儿打量他,当即怒道:“没个规矩,你要把人吓死吗?”

    那人是小拧子手下的小太监,委屈地道:“公公,宫外有几位大人联名求见陛下,是否给通传?”

    小拧子稍微惊讶一下,道:“是那几位大人?知道具体是谁吗?”

    小太监想了下,道:“好像是……宣大总制王守仁王大人带了几个人前来,小人眼拙,剩下的不认识。”

    小拧子听到后不由暗自窃喜,心想:“我没法跟陛下奏禀关于张公公篡改沈尚书奏疏的事情,但这些大人可以,我只需帮助把他们的话传到陛下耳中便可,让陛下决定是否见他们……这样我也算是尽到了责任!”

    想到这里,小拧子欣喜莫名,不再急着去找朱厚照禀告,而是想先出去看看这些官员,探明他们是为何而来。

    等小拧子出了行宫,见王守仁、胡琏、杨武等督抚都在,心里更加踏实了,不过他还是摆出不明所以的样子,走过去问道:“几位大人,陛下还在休息,您们来这里所为何事?”

    王守仁官职最高,他认得小拧子,连忙上前道:“拧公公,在下有紧急军情跟陛下启奏,请代为通传,这件事事关到草原一战的胜败……”

    小拧子看了看在场之人,等他看到杨武和一些地方官员神色阴晴不定,相互间不断递眼色时,直觉告诉他这些人不是跟胡琏和王守仁一条心。他此前大概听闻一些事,知道现在地方上的官员都在巴结张苑,事情没想象那么简单。

    小拧子故作为难地道:“陛下无心见诸位大人,此时请见……实在叫人为难,要不你们去请示一下张公公?”

    王守仁道:“但此事跟张公公有莫大的干系,按理他应该主动回避……请拧公公进去通传,我等可以在这里等候!”

    小拧子这才点头:“既然如此,小人只能进去传报一声……陛下是否肯赐见,请诸位大人不要报以太大的希望。”

    说完小拧子快速往内而去。

    有了这些大人物撑腰,小拧子有底气多了,终于有胆子打搅朱厚照的雅兴……这会儿朱厚照已睡醒,正在跟那些烟花女子嬉闹。

    小拧子的到来坏了朱厚照的兴致,眼见一班女子退到一边,朱厚照瞪着小拧子喝问:“你来作何?皮紧了?”

    小拧子道:“陛下,三边总制王大人,还有巡抚胡大人等人在行宫外求见,说是有关系草原一战胜负的大事启奏,奴婢不敢怠慢只能前来请示……若陛下不想见的话,小人出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不必等候就是。”

    朱厚照皱眉道:“这些人就会小题大做,什么事情会关系到草原之战的胜败?他们是吓唬朕吧?”

    小拧子看得出朱厚照非常不耐烦,知道此时不为王守仁帮腔的话,他们莫说见驾了,很可能会被朱厚照降罪,如此一来小拧子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凑上前道:“好像是跟沈尚书呈奏的出兵奏疏有关……似乎时间跟张公公所奏不符。”

    “嗯?”

    朱厚照眉头紧皱,看了看周围的女人,虽然还没尽兴,却也知道关系重大,当即一摆手,等这些女子都弓身退下,他这才说道:“让他们进来等候吧……朕先梳洗一番再出去见他们!”

    “是,陛下!”

    小拧子非常高兴,赶紧安排人帮朱厚照梳妆打扮,而他则出去跟王守仁等人传话,让他们先进行宫再说。



    张苑起床时已是正午时分,正准备吃点儿东西,臧贤急匆匆赶来:“公公,大事不好,三边总制王大人和巡抚胡大人去行宫见驾,好像要跟陛下检举公公您私自篡改奏疏之事。”

    张苑霍然站起,怒喝道:“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咱家作对?杨武呢,他为何不早些来传话?”

    臧贤解释道:“正是杨大人派人来通传小人才知道此事,一刻也不敢耽搁便跑来跟公公通禀。”

    张苑顾不得吃东西,简单整理一下,连发冠都没有穿戴整齐便在臧贤陪同下匆忙出门,到门口时见戴义急匆匆过来。

    “张公公,出大事了……”戴义似乎也是跑来报信的。

    张苑怒道:“咱家已经知道了,王守仁和胡琏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前去面圣污蔑咱家,是吧?”

    戴义回道:“不是这件事,黄河决堤……今年黄河伏汛来得早,河南花园口段决口,百姓死伤无数……”

    张苑破口大骂:“黄河决堤跟咱家有何关系?咱家要赶去面圣,你个老东西闪一边儿去!”

    对于张苑这样始终抱有小市民心态的人来说,什么伏汛和决口都不值得关注,因为这牵涉不到他的切身利益,旁人死再多跟他有何干?但王守仁等人去御前告状就不同了,会影响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随后张苑不再理会对方,扒拉开阻挡在前的戴义,便继续往行宫一路小跑而去。

    戴义见状无可奈何,只能一边陪跑,一边跟在张苑背后啰嗦。

    “张公公,这件事非得马上跟陛下说不可,如果治理水患不及时,赈济不到位,中原地区可能会出现大面积饥荒,横尸千里,到那时……情况可就大大不妙了!”

    对于黄河决堤的事情,张苑本来没有往心里去,但听了戴义这话却受到启发,心里琢磨开了:

    “咦?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我可以抢先一步到陛下跟前禀告,陛下肯定会不耐烦,如此就会把我跟那些告状的人一块儿赶走,这样就没人能御前告状了!”

    想到这里,张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行,咱家知晓了,这就去跟陛下说,你先回去吧。”

    戴义正要提醒河南地方请求赈灾的奏疏需要尽快批复,张苑已跑开一段路,戴义干着急也没用,只能跺着脚目送张苑一路进了行宫。

    张苑没从正门进去,防止半道遇上王守仁和胡琏等人,而是选择从东边小门入宫,进去后直奔朱厚照所住内苑,可没到地方便从过往的太监之口知道朱厚照已开始接见王守仁和胡琏等人。

    “这次陛下为何这么积极?”

    张苑感觉问题棘手,等进了内苑门,远远看到朱厚照端坐在正殿椅子上听王守仁奏事,再也顾不上别的,不经传报便大喊大叫:“陛下,出大事了,陛下……”

    喊叫声中,张苑一股风似的径直冲进殿内,这下把歪斜着身体恹恹欲睡倾听汇报的朱厚照给吓了一大跳,人一下子坐直了。

    小拧子在旁提醒一句:“乃是张公公。”

    朱厚照直皱眉,正要喝斥张苑如此粗鄙无礼的行为,却见张苑直接跪下来大喊大叫:“陛下,黄河发大水,花园口决堤,百姓死伤无数!”

    他的声音非常大,完全压过之前王守仁奏事的声音,迅速吸引朱厚照的注意力。

    王守仁和胡琏等人暗自着恼,本来他们正要状告张苑篡改大同出兵日期,还有迟迟不发诏书的问题,现在张苑却突然杀出来说什么黄河闹水患,一下子打乱了他们奏事的节奏。

    朱厚照皱眉问道:“张公公,你突然前来,疯疯癫癫的,说什么黄河发大水,是诚心跟朕捣乱,是吧?”

    跟张苑的想法一样,朱厚照对于什么黄河大水根本不在意。

    在这位少年天子记忆中,自小便听朱祐樘说过不少黄淮地区治河救灾的事情,黄河决口几乎年年有,每次都要拨款修复河堤,中原近乎没一天消停过,黄河发大水就好像打雷下雨一样稀松平常,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反而惊吓到他问题更为严重。

    张苑道:“陛下,这次情况不同以往,黄河决堤,千里成泽国,百姓死伤惨重,陛下却不在京城坐镇,万一乱民闹事,可能会危害大明江山社稷。”

    说到有人危及皇位,朱厚照这才稍微提起重视,点了点头,问道:“算你说得有理,但奏本呢?”

    张苑这才想起,光从戴义那里听了半耳朵黄河发大水的消息便赶来,连具体情况都没过问,更不要说跟戴义讨要河南地方官府的奏疏。

    张苑赶忙为自己辩解:“老奴听说黄河花园口决堤的消息,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旁的,就跑来跟陛下禀奏……治水救灾之事刻不容缓啊,陛下!”

    由始至终,张苑都在扯着嗓门儿嘶喊,声音尖利,让朱厚照听了心烦意乱,一时间顾不上询问王守仁到底前来奏禀何事。

    王守仁和胡琏见驾的目的就是参劾张苑。

    如果换作朝中六部尚书和侍郎,绝对不会如此冒失,毕竟张苑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地位太过显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弹劾的,而且毕竟张苑并不是朝臣,而是皇室家奴,参劾张苑就等于在打皇帝的脸。

    不过王守仁和胡琏都是沈溪提拔起来的“新锐官员”,年轻气盛,遇到问题时不会考虑太多后果,即便二人深谙官场之道,但涉及到战争成败的大事,眼里便揉不得沙子,想方设法也要让皇帝心如明镜。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有想到,张苑会用这么一种近乎耍无赖的方式打断他们奏事。

    朱厚照道:“不知道具体情况就跑到朕面前来奏报?能不能先把对策想好之后再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平定北方蛮夷,至于黄河灾情完全可以延缓一段时间再说。”

    王守仁为人极为方正,听到这里只能站出来劝谏,“陛下,灾情紧急,事关千万人性命,不应有丝毫怠慢。”

    张苑心中一动,打量王守仁几眼,连声道:“对对对,王大人所言极是,世人皆知,王大人在治理灾情方面很有一套,陛下不妨派王大人前往河南之地,治理水患,赈济灾民,以显示陛下龙威浩荡!”

    在场官员一阵惊讶,谁都没想到张苑居然会这么“精准打击”,刚才王守仁御前告状还没把前戏铺垫完,引出张苑这个关键点,他就闯了进来,三下五除二抛出个黄河水灾之事,然后还想把始作俑者王守仁给赶到河南去治灾,明显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朱厚照皱眉:“没听到朕说明吗,一切当以战事为先……如今大兵压境,朕已准备领兵出塞与鞑靼开战,突然征调前线统兵大员回去治灾?简直荒唐至极!”

    朱厚照的话让王守仁和胡琏稍微松了口气,王守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司礼监掌印太监报复,心一横便准备继续参劾张苑欺上瞒下,拱手道:“陛下,关于出兵之事,微臣尚未启奏完毕。”

    “你……”

    朱厚照正感到不耐烦,张苑突然又跳了出来,大喝一声:“王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陛下为国事操劳,这会儿明显精力不济……就算陛下龙虎之威,有皇天庇佑,但到底需要休息,你岂能拿琐碎小事来烦扰陛下?难道你就不知道体谅陛下龙体不适?”

    说完他回头对朱厚照道,“陛下,您累了,不妨先回寝殿休息,关于出兵之事,还有黄河洪灾等,老奴都会悉心替您办好,绝对不会让您烦忧。”

    朱厚照本来就一阵心烦意乱,听王守仁啰啰嗦嗦,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后来张苑又闯了进来,说了一大通,又跟王守仁在言语上直接发生冲突,心情更为烦躁,听了张苑这番话,觉得很合心意,摆摆手:“也罢,张公公,事情就交给你处置了!”

    说完,朱厚照站起身来便要走。

    王守仁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看出朱厚照没有为他撑腰的意思,现在张苑明显占据上风,以他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知道这个哑巴亏自己吃定了。

    不过胡琏却很坚持,直接跪下来奏禀:“陛下,张公公隐瞒大同镇出兵详情,故意促使沈尚书早一步出兵,乃是要让朝廷对鞑靼一战就此落败啊!”

    “什么?”

    朱厚照本来已走出几步,听到这话他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疑惑……显然以他浑浑噩噩的脑袋没把事情想明白。

    胡琏正要继续说,张苑怒目圆睁,喝斥道:“胡大人,你这是血口喷人,什么早一步出兵?作战计划乃是沈尚书一手制定,沈尚书要几时出兵,陛下已遵照他的意思行事,还想怎着?临时变卦再让陛下遵从,是想让陛下统领的中军置身险地吗?”

    张苑已经想明白了,不能让胡琏和王守仁有继续说话的机会,要把矛盾点往朱厚照跟沈溪之间的权力纠纷上引,这样做就能让朱厚照的思绪变得混乱不堪,也就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诀窍。

    张苑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胡琏这边也不是吃素的,继续大声道:“沈尚书明日就要出兵了!”

    跟王守仁不同,胡琏说话喜欢挑重点,往往是一针见血,他看出皇帝似乎对出兵的事情并不知情而且懒得过问,干脆就把张苑最怕被朱厚照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张苑也在扯着嗓门喊道:“沈尚书这样做是在跟陛下夺权,他一介臣子,反复无常,简直是在跟陛下作对!”

    以张苑想来,只要自己嗓门儿够大,彻底压住胡琏的声音便可,但他没想到胡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他作对,说话声音丝毫不逊于他,被朱厚照听了个清楚明白。

    朱厚照折返回来,怒吼一声:“都给朕闭嘴!”

    同时说话的胡琏和张苑都乖乖住口,最后张苑也老老实实跪下来,低着头等候朱厚照的训示。

    朱厚照道:“一个二个在这里瞎嚷嚷,跟市井泼妇般一点体统都没有,像什么样子?若让世人看到这一幕还不耻笑朕不懂得管教?你们啊你们……胡卿家,你刚才说什么,沈尚书明天要出兵?”

    “陛下,没有的事情,沈尚书上奏的时候说了,他会在五月十五才出兵,而明日才是五月十一……”张苑抢白道。

    “闭嘴!朕没让你说话……你要是再擅作主张,看朕怎么处罚你!是否是你觉得屁股又痒了?”朱厚照怒吼道。

    张苑马上便觉得屁股一阵刺痛,之前他还没觉得怎样,现在经过朱厚照提醒才想到之前几日被痛打的惨状,当即恶狠狠地瞪了胡琏一眼,似乎想威胁胡琏,不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但胡琏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回禀道:“陛下,沈尚书本来所定出兵日子就是五月十一,而沈尚书希望陛下出兵的时间是五月十五!只是不知为何,陛下最后定下的出兵日却是五月十五和五月三十!臣等怕其中有误,所以结伴来见陛下,问询其中因由,也是想提醒陛下这中间可能存在问题。”

    朱厚照先看了张苑一眼,随即微微摇头道:“不可能,当时沈尚书所奏请的出兵时间,分明就是五月十五和五月底,朕一切都是按照沈尚书奏请来批复的,此乃朕亲口准允,跟张公公无关!”

    张苑也道:“陛下,老奴只是转呈沈尚书的奏疏,当时奏疏上的确这么写的,就算是出了问题,那也不是老奴的责任啊……呜呜,老奴实在是冤枉死了!”

    张苑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装出受委屈的模样,想赢得朱厚照怜悯,主要还是他仗着在场一干人中,他自个儿最了解朱厚照的脾性。

    胡琏道:“臣提请重新审查沈尚书奏疏,以正视听!”

    朱厚照一时间有些迟疑,看了看胡琏,再看旁边站着但低头不语的王守仁,最后看了看跪着的张苑,颔首道:“兵家无小事,这是朕登基以来第一次御驾亲征,如果出现偏差的话,的确可能影响大明国祚,怠慢不得。张公公,你去把奏疏拿来,给胡卿家和王卿家过目。”

    张苑没有起身,道:“陛下,那么多奏疏,每日奴婢都会经手,这一时间去何处找寻?”

    胡琏道:“沈尚书的奏疏何等重要,有那么难找么?还是说张公公心里有鬼,所以不肯把奏疏找出来?”

    朱厚照厉声喝问:“张公公,朕让你去找,你推三阻四作何?”

    张苑道:“老奴这就让人去找,陛下您消消气,龙体要紧啊。”

    朱厚照本来已没心思留下来,但发现事关重大又重新坐了下来,耐着性子等候,张苑也不亲自去,而是让戴义和高凤等人去找,他明白那份奏疏现在不可能找到,因为原件已经被他损毁。

    过了半晌,中间朱厚照催促了好几次,那边戴义才回来跪下磕头道:“陛下,老奴等人已回去找寻多次,愣是没找到那份沈尚书的奏本,这……实在是太过稀奇,或许是被人放到别处去了!”

    朱厚照怒道:“沈先生的出兵奏疏,乃是绝对机密,你们就这么随便一搁就撒手不管了?最后还找不到?你们司礼监是如何当差的?”

    戴义伏地认罪,连张苑都跪在那儿认错,一切看起来都是司礼监整个衙门的过错,但有一点很关键,没有沈溪奏疏的原件,光靠各方说辞,再也没办法把道理分辨明白。

    胡琏道:“陛下,此事乃千真万确,张公公草拟的发往大同镇的御旨,上面连时间都没写明白,只是说准允沈尚书奏请,目的就是想让沈尚书早一步出兵,甚至连五月十五都不到便出塞去了。”

    张苑仰起头来辩驳:“简直是血口喷人!”

    朱厚照一摆手:“把发往大同镇的圣旨拿来,朕要亲自过目。”

    马上有人去把诏书范本拿来,这个是没办法无故失踪的,各处都留有案底,等拿来后,朱厚照亲自看过,然后一把将诏书掷于地上,怒道:“张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在诏书中明确出兵时日?”

    张苑苦着脸道:“陛下,之前沈尚书都已经把出兵日子定下来,老奴草拟诏书时便按照沈尚书所请出兵,没有错吧?”

    说这话时,张苑脸上满是冤枉的表情,好像他真的很无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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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琏的奏请看起来没错,但可惜的是没写时间并不代表张苑有罪。

    朱厚照本来就心烦意乱,眼前又是一个难以定夺的糊涂案,不由让他更加着恼。

    张苑还在为自己叫屈,在场官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嗡嗡嗡”的声音让朱厚照更不想继续听人辩论,当即喝道:“胡卿家、王卿家,这件事朕会调查清楚,你们先退下吧,有事朕会找你们商议!”

    胡琏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不明白为何皇帝会把如此浅显且明了的案子问到一半就中止,只有王守仁才明白其中蕴含深层次的原因。

    这次王、胡联合地方官员状告张苑私自篡改出兵时间,置大明军队于危境,其实是变相指责朱厚照不作为,毕竟皇帝入住行宫这么久才跟大臣第一次见面,先不说责任心的问题,至少是对战事缺乏足够的关心。

    如此一来,朱厚照在内心偏袒张苑也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胡琏怎么都不愿意功亏一篑,跪在那儿不动弹,不想王守仁却行礼:“那臣等先告退。陛下金安。”

    说完,王守仁恭敬告退,转过身前向胡琏使了个眼色。胡琏一看架势不对,只得行礼后离开。

    至于杨武等人本来就是来凑数的,更不会多停留。不多时,大殿内就只剩下皇帝朱厚照以及张苑、小拧子、戴义等近侍。

    朱厚照脸色不太好看,没说什么,低头作沉思状,好像在等张苑主动认错。

    问题是张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罪的,嘴上虚情假意地劝道:“陛下,您消消气,那些人听风就是雨,只因老奴未在给大同的诏书上写明时间,便行诬告之举……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让老奴心疼!”

    朱厚照抬起头,怒视张苑:“张公公,你且说清楚,是否有欺瞒朕的地方?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当初刘瑾欺瞒朕是个什么下场,你是清楚的!”

    如此一来张苑更是打死都不会承认,涕泪俱下地哭诉:“陛下,老奴对您一片忠心,哪里敢有任何欺瞒?呜呜,老奴就算再浑,也不敢在这种大事上蒙蔽圣听!”

    小拧子抬头看了张苑一眼,本有话要说,但见张苑把“受委屈的忠臣”的角色演绎得入木三分,以他对朱厚照的了解,多半会心软听信张苑这样“自己人”的话而不会采纳胡琏的说辞,最后只能不甘地低下头。

    朱厚照点头道:“量你也不敢玩儿什么花样,如此朕权且信你一回,如果出了什么状况,你的脑袋也别挂在脖子上了,看着就烦!”

    说着,朱厚照打了个哈欠,懒得再去考虑这些“复杂”的事情,站起身往内堂而去。

    军情紧急,牵涉到的事情也很大,更有诸多大臣前来告状,而且算得上是有凭有据,但最后在朱厚照这里却碰了壁,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张苑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准备回去后就报复胡琏和王守仁等跟他作对之人。

    小拧子一看朱厚照走了,赶紧尾随而去,免得被张苑迁怒。

    此时小拧子才是最悲哀的那个,因为明明知道张苑说谎话却不敢戳破,他对朱厚照也是极为失望。

    ……

    ……

    朱厚照最终还是没有过问九边各处的出兵日期,哪怕胡琏和王守仁专程来说,仍旧只相信张苑。

    这种盲目的信任,让张苑有恃无恐,回去后马上找来臧贤,点明要报复王守仁和胡琏,“……绝对不能让他们有好日子过,这些人蹬鼻子上脸,以为自己是谁?以咱家的身份,弄死他们就跟捏死蚂蚁那么容易……”

    臧贤听了心惊胆寒,不是担心张苑会迁怒自己,而是觉得张苑所作所为简直是在他自己以及身边人挖坑,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在臧贤眼里,张苑属于没头脑没城府更没能力的三无人员,光靠着皇帝的信任才走到今日,现在他做的事情越发胆大妄为,简直是自掘坟墓。

    张苑发泄一通后,怒视臧贤,问道:“你且说,怎么让他们吃苦头?”

    臧贤小心翼翼地劝解:“公公,要对付这两位大人可不容易,他们都是领兵的督抚,深得陛下信任,一个来日要随同陛下出征,一个则要留下镇守宣府,确保大军后方稳固。要对付他们,只能到战后,而那时……”

    臧贤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很想说,战后人家立下大功,你肯定动不了,如果这一战败北,你要承担大责,那时也没资格报复。

    总之怎样你都奈何王守仁和胡琏不得。

    张苑黑着脸道:“听你这意思,咱家对他二人就是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们胡来?”

    “这个……”

    臧贤的脸色略显尴尬,道,“如果他二人需要通过张公公您照顾来升职,或许公公可以拿捏住他们命门,但问题是现在他们根本不依靠公公,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您老怎么对付他们?”

    张苑怒道:“那咱家就拿他们平时做的错事来做文章!”

    臧贤想了下,道:“这倒是个办法,不过需要有人列数二人过错,进奏疏到司礼监,那时公公才能借住手里的朱批大权打压他们,不过现在他们刚在陛下面前告状,若就此被降罪,是谁都会想到是公公您打击报复。”

    张苑皱眉道:“什么意思?”

    “呃……”

    臧贤考虑半天才道,“小人的意思是……现在最好别动他们,一切等战后再说,现在出手攻讦的话,陛下肯定会为他们撑腰,这可是沈尚书找来辅佐陛下领兵之人,没了他们,这场战事十有八九会输掉。”

    张苑怒道:“咱家就不信,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只是动区区两个人这场战争就要落败!”

    臧贤不由打个激灵,心想:“我总算是看明白了,这阉人心理大多变态,做事完全不顾后果,在他们看来大明江山社稷的稳定,还不如出心中一口恶气重要!”

    “那公公您……”

    臧贤干脆也不提建议了,让张苑自己来说。

    张苑道:“哼,就按照你说的办理,找人列数他们的罪过,咱家再把其罪状拿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

    ……

    张苑要找胡琏和王守仁的罪过,真不是容易事。

    就算找人诬陷,也是困难重重,问题就在于王、胡二人平时做事谨慎,再加上进入官场时间不长,没有贪污腐败的劣迹,为官少有过错,论功劳可以找到一大堆,论罪过却是寻觅连根头发丝那么小的破绽都不容易。

    行宫内,小拧子趁着朱厚照花天酒地时,出来见丽妃。

    这会儿日头西斜,丽妃已在自己的院子收拾仪容装束,准备前去见驾。

    跟平时那些妃嫔和得宠女人总是用丫鬟伺候梳洗不同,丽妃在装扮上更多喜欢自己动手,主要是因为她很懂得如何打扮自己,清楚地知道朱厚照的喜好,每次都会拿出一些不一样的妆容去面圣,不至于让朱厚照审美疲劳。

    小拧子把当日在朱厚照跟前听到看到的事情详细解说一遍,状极愤怒,丽妃却劝解道:“陛下如此决定,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素来对身边人信任有加,拧公公应该早就了解才是。”

    小拧子苦着脸道:“那接下来这场战事,恐怕会有大麻烦……沈大人明日可就要从大同出兵了。”

    丽妃道:“本宫很好奇,连宣大总制王大人都知道的消息,素来精明的沈大人却一直懵然不晓?或者是沈大人有自己的想法,故意闭塞视听吧?呵呵,总归妾身不信以沈大人的智慧,会在这种问题上出差错,若因此而陨落在草原上……可真是让人唏嘘哀叹。”

    小拧子惊讶地问道:“娘娘的意思是……沈大人早就知道宣府这边的情况,却故意不揭破?”

    丽妃摇摇头:“本宫又不是沈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怎么想?但事情透着一抹古怪,你且说说看,这次沈大人可有找人到宣府说项?只是上了份奏疏,就没旁的消息了?”

    这问题把小拧子给问住了,他仔细思索一下,然后坚定摇头:“除了奏疏外,没听说沈大人派什么人前来,更没听说过别的事情……最近大同镇那边消息很少,当然主要还是奴婢一直在陛下跟前做事,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或许还不如娘娘了解的多呢。”

    丽妃道:“既然知道的不多,那就莫勉强,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呵呵,连陛下都漠不关心,咱们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小拧子苦着脸问道:“娘娘就不怕这场战争会失败?那时可能连大明江山社稷都会危如累卵,陛下现在连个皇嗣都没有,出了事情,谁来担当?”

    “拧公公,你这话可有大不敬的嫌疑!”

    丽妃对着铜镜收拾结束,站起身来,看着如热锅上蚂蚁般坐立难安的小拧子,开解道,“拧公公,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以本宫对沈大人的了解,他行事滴水不漏,这次如此镇定,想来早就做出合理安排,只不过咱们不了解他的计划而已。”

    “就算明天他真的如期出兵,也不可能会影响整体战局……相信任何一名有头脑的主帅,都不会认为陛下这路人马会在战事中体现出多大的作用!陛下乃九五之尊,晚出兵几日,或许还能避开祸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

    朱厚照对出兵时间问题没有进一步追问,这也意味着大同镇这边五月十一出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五月初十,夜。

    沈溪已经做好来日出征的准备,心中带着些许憧憬,也有一些迷茫,这是他对自己未来人生规划的迷茫。

    “……如果这一战得胜,那大明北疆至少有二十年太平日子,如果能进一步把草原控制手中,依靠降服于大明的部族来统治草原,意味着未来上百年草原跟中原王朝间都会相安无事,那时旁人眼中我这个只会打仗的大臣也就无用武之地,似乎该到鸟尽弓藏的时候……”

    “……如果这一战失败,那之前所有的准备将前功尽弃,或许历史的车轮会沿着原本的轨迹前进,史书评述我的时候,恐怕会把我描述成一个不知好歹的佞臣……”

    沈溪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排解心中忧虑。

    等他走出中军大帐的时候,外面营区已彻底安静下来,因为来日要出兵,还是去茫茫无际的大草原打一场前途未卜的仗,士兵们早早便入睡,哪怕因即将到来的战争兴奋或者彷徨而失眠,他们也会躲在营房里,睁着眼想象明日过后是什么光景。

    沈溪呼吸了几口鲜空气,心境平和许多,恰在此时,只见营门口方向云柳带着熙儿过来,身后没有随从。

    “大人?”

    云柳见到沈溪,多少有些意外,平时沈溪都会在中军大帐帅案后面端坐半夜,很少见他出来,这次沈溪却好像特意在门口迎接她们,只不过脸上神情过于严肃了。

    沈溪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掀开帘子返回帐中,门口侍卫没有阻拦云柳和熙儿,二女再见沈溪时,沈溪已坐回帅案后,但出奇的是沈溪正在打哈欠,可见的确是累了。

    “大人,该查的事情都已查明,我军行军路线沿途已布置不下五百名斥候,就算中间有几个斥候出问题,大部分军情还是能准确传回,一方面可以阻断鞑靼人侦骑传递消息,另一方面足以保证鞑靼铁骑难以对我军发起突袭。”云柳道。

    沈溪道:“问题是如果鞑靼人侦骑尽失不知我军动向,那他们又怎么会上钩,尾随我们进入预设的伏击圈?”

    这问题把云柳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沈溪却一抬手,又把自己提出来的问题给否掉了,“这样也好,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如果任由鞑靼人斥候来去自如,他们反倒会怀疑其中有诈,按照真实的水平发挥或许效果更好。”

    云柳显得很担心:“可是大人,我军充任诱饵的事情,不但军中传遍,怕是连鞑靼人也知道其中因由,如果大人贸然出兵,只会有两种结果,一个是鞑靼人干脆避开大人锋芒,躲得远远的,坐等我军粮草耗尽,只能回撤关内;还有就是阻断其余各路兵马,断掉我军后路,到那时……”

    “对我部聚而歼之,是吗?”沈溪见云柳不肯说下去,自己把话补充完整。

    云柳低下头,好似在认错:“卑职思虑不周,只是说出自己一些浅见,请大人勿要见怪。”

    沈溪摆摆手:“我怪你作何?你说得对,的确有这种可能,所以……呵呵,有些事你应该明白,指望任何人都不如指望自己来得踏实。”

    云柳就算明白沈溪早有计划,也没想到沈溪会说得如此直接,她仔细想了一下,以前沈溪经历的任何战争,每一次胜仗,少有指望他人增援的时候,基本上每一战到最后都力挽狂澜,尽管其中有运气的成分,但如果没有实力的话,运气也不会总是眷顾弱者。

    云柳大概明白,沈溪从头到尾都没指望朱厚照统率的人马能提供多大支援,所谓的作战计划只是个样子货,做给旁人看的,而不是沈溪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反正这场战争未来的发展走向她自认看不懂。

    云柳道:“大人对于宣府援军,真的没有任何期待吗?”

    沈溪打量云柳,道:“云柳,熙儿,你们跟随我多年,期间走南闯北立下赫赫军功,虽然我把你们当作自己人看待,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一下,该问的你们可以问,但有些事还是最好别了解太多,总归我不会害自己,也不会害你们。”

    云柳再次低下头:“卑职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