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沈溪的第一个想法。[]
谢迁会好心请自己过府饮宴?别是想给一棒子,先喂颗甜枣吃,让自己挨棒子的时候不觉得有那么疼吧!
“阁老,有事直说为好。”沈溪一脸无奈的表情。
“什么事?让你到府上吃个饭,你那么多想法作甚?莫非你以为老夫要在饭菜里下毒害你不成?”谢迁瞪着沈溪,明显来了脾气。
难道是谢老儿的阴谋被我发现,所以恼羞成怒?
沈溪正揣度间,谢迁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下月二十八,你来还是不来?”
沈溪心想,这会儿才冬月初十就邀请我下个月底临近年关的时候到你家做客,这事情非比寻常啊。但随即又想,既然是谢迁主动拉下脸来宴请,贸然拒绝的话不太妥当。
“学生到时候一定前来府上,不知……是否要带上礼物?”沈溪嗫嚅着问道。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但在谢迁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世故为好。
“随你的心意……记住,老夫只请了你一个,别对其他人提及,知否?”谢迁黑着脸说道。
沈溪行礼:“到时候学生一定赴宴。”
等沈溪告辞离开,谢迁坐下来,方才脸色还是黑的,这会儿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徐夫人从里间走了出来,问道:“老爷,可跟沈大人说了?”
“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称什么大人,以后称呼他沈溪,或者是……沈家小子都可以。”谢迁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架势。
徐夫人微微一笑:“老爷说的是,不过沈大人……的确有些本事,以前从没见过谁,让老爷如此器重。”
“什么器重?这小子,成天没事净给我找气受,我让他做点儿事……咳咳,他会做什么事?”
谢迁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有些心虚地把桌上沈溪刚才画的草图给整理好收拾妥当,徐夫人心中窃笑,嘴上却安慰地说道:“沈大人到时候能来就好,别说,越看他越觉得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喜欢?”
谢迁皱眉打量徐夫人。(广告)
“老爷,妾身说的喜欢,是欣赏沈大……沈家小子的人品和才学,要说最可惜的,莫过于他早早娶了妻房,不然的话,君儿嫁过去多合适?”
说到这儿,徐夫人话锋一转:“不过,君儿天真烂漫不懂事,嫁过去后怕不能打理好内宅,正好……”
徐夫人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但作为多年的夫妻,谢迁岂能不知发妻的意思?
既然谢恒奴不具备一家之主母的能力,做妾侍又有何妨?只要沈溪对谢恒奴好,再加上有谢家这样的娘家,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虽然谢迁没有明确反对沈溪跟谢恒奴见面,默认二人交往,但不代表他会直接表明态度应允宝贝孙女给别人当妾侍。
“此事暂且不提。”
谢迁黑着脸说了一句,“待他过来之后,问问他的意思。”
徐夫人一听很高兴,她知道自己相公的脾气,素来是嘴硬心软,这么回答其实已经有妥协的意思。她最疼惜谢恒奴这个长孙女,知道未来有了着落,发自内心的为孙女感到高兴。坐在谢迁旁边,忍不住又说了几句,无不是在夸沈溪的好。
谢迁听了叹息:“再过几年估计老夫就要致仕,回余姚老家安养天年,这小子鬼精灵,人又重情重义,君儿嫁过去应该不会吃苦……另外,趁着我在朝堂,或许可以为他升官创造便利,同时在那小子建功立业后,请陛下恩准,给君儿一个平妻的地位。”
徐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道:“如果能够这样,那再好不过了。”
……
……
沈溪很担心谢迁给自己找活干,结果才过了两天,活计果然就来了。
只是这次的活,让沈溪感觉到一阵贴心的温暖,因为不是做别的,而是帮忙修撰《大明会典》。
这是一本已经接近成书的著作,这个时候参与修书,等于是白捡功劳,因为通常在修书结束后,皇帝就将对参与修书的人等进行颁赏,品阶会有一定提升。
沈溪以前懒得为自己找活干,但这次,他却觉得这活来得不错,他要修订的部分,正是之前曾经存在争议的洪武末、永乐初这段时间的典制散见。
从这点看,沈溪就有奉旨修书的意思,无论最后他修撰的部分是否会被采纳,最后要计算功劳,都少不得他那份儿。
历史上《大明会典》是在弘治十五年成书,许多人因此而得到提升,其中功劳分为三等。
第一等功劳,自然是大学士刘健、李东阳和谢迁等总裁官,官升三等,直接从官品和爵禄上位极人臣,与六部堂官之间的地位进一步拉开。
第二等功劳就是杨廷和、梁储等纂修官,官升两等。
而沈溪本来列于第三等的编修,属于可升可不升之列,升也只能升一级,但因他之前已三年两升,在一众翰林官中属于另类,应该没机会再晋升,但现在让他编写重要的内容,等于是把他在一众编修中的地位凸显出来,至少要官升一级到两级。
从五品,在大明朝的官职上不算高,但在翰林体系中已是很高的官品,如果再升就将是右春坊大学士或者是右庶子,官正五品。
恰恰五品官是入阁的最低要求,只要再升一级他就有资格入阁,因此这修书的差事让他接到手后干得分外有动力<>。
虽然沈溪知道眼下他没资格入阁,因为论资排辈,上面还有很多老家伙等着。但到正德皇帝,也就是熊孩子朱厚照登基为帝,很多事可就说不准了。
以往历朝历代官位升爵论资排辈那一套,在朱厚照这个喜欢胡闹的皇帝身上根本就不管用。
朱厚照有个特点,就是“任人唯亲”,谁跟他关系好他提拔谁,就算是靳贵、杨廷和这样目前还只是左中允的官,因为相继担任东宫讲官,尤其是在他登基时担任东宫讲官,到正德年间都相继入阁。
沈溪只需要好好经营一下跟朱厚照的关系,入阁应该不是难事。
但有个问题令沈溪无比纠结,现在因朱厚照对于男女之事的好奇,稍微得罪了熊孩子,朱厚照对他多少有一点意见。
到底是放下身段主动迎合好呢,还是继续用先生的严厉面孔故作姿态,这是沈溪需要考虑的问题。
转眼到了冬月下旬,谢迁主持的与佛郎机人谈判的事暂告一段落。
佛郎机人答应了大明方面的提请,相互交换农作物种子,因为大明有诸如大豆、白菜、青稞、黍、韭菜等佛郎机人欣赏的作物,而他们手上恰好拥有一些从美洲大陆弄回来的新奇作物种子,但如今大多作为观赏植物存在,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很多作物将来对世界发展的影响。
此外,北部边关因为草原上各部族激战正酣,难得地平静下来,朝堂一片安宁,虽然各地天灾依然不断,但总算没什么大的变故,百姓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就连那些受灾地区,因为朝廷妥善安排救灾,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死伤人事件,百姓对弘治皇帝的称颂之词愈发增多,民间逐渐有了“弘治中兴”的说法。
此时沈溪,一边给朱厚照上课,一边到翰林院参与修书,两边各不耽误。
至于私生活,则要在家中和惠娘间两边走,仍旧不能在惠娘那里过夜,因为家中现在多了个老娘看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周氏知道他跟惠娘的关系。
对沈溪来说,这是一个相对平静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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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关于杨廷和担任《大明会典》总裁官,天子记混了,正德四年重校刊行时担任总裁官的是李东阳、焦芳、杨廷和,但那时杨廷和已经入阁了。但在弘治十年奉敕撰时,杨廷和仅仅只是左春坊左中允,根本没资格担任总裁官,经过天子用手机查资料考证,确认为担任的是纂修官职务。
另外,竹海这边,连续下榻几个客栈都没WIFI,或者有WIFI但客房里没有,又或者客房里只有一个电源插座,但却被电视和空调占据了,各种奇葩,天子简直要疯了……这章是在极为艰难的困难下码出来的,大家凑合着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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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京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
天寒地冻,沈溪仍旧要坚持上工,好在翰林院这边《大明会典》的修撰已经进入尾声,不必天天都去,太子那边的课程也相对轻省了些,本来每逢四、九他都要到东宫授课,腊月后就变成逢四而去。
腊月二十四,是年前沈溪最后一次给朱厚照上课。
这天朱厚照很高兴,因为弘治皇帝特别准允,上完这天的课他就可以放年假了,这比往常年要早好几天。
“沈先生,这些天下雪,听说外面非常热闹,你带我出宫城走走呗?”朱厚照********想出宫玩耍,本来他可以继续要挟张延龄,让张延龄带他出去,可腊月这段时间京城气温下降到了零下十多度,张延龄称病不出,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来过皇宫了。
沈溪摇头:“大雪封路,京城内店铺关门歇业者居多,连商贩也少有出来。街道冷清,太子出去做什么?”
“我就是想出去逛逛,老待在这狭窄的宫墙内闷也把我闷死了。”
朱厚照说着,招呼刘瑾让其把兔笼拿过来,摆在桌子上玩耍,“先生你看,我现在能分清楚雌兔和雄兔了,我还知道……嘿嘿,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原来先生说的长短、凹凸是那么回事啊。”
沈溪心想,熊孩子终于从研究动物上知道了男女之事的本质,而且是他自己通过研究发现的,这让他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不过很快熊孩子神色一黯,“可惜父皇把所有宫女都调走了,让我想尝试一下都不行,先生,要不你把当初我买的那个小姑娘,送到宫里来吧?”
沈溪摇头:“平民女子可不能随便进宫,太子还是早些断了这念头。”
朱厚照当初出宫时花四两银子买来的小丫头,一直被沈溪养在李衿那里,如今二女已经好得跟姐妹一般,互相扶持,日子过得不错,最重要的是相互有个伴,彼此有个照应,多了点家的温暖。
沈溪当初答应朱厚照买那女孩,可不是为了让朱厚照祸害人家,只是让朱厚照明白什么是责任。
现在朱厚照明白了男女之事,想“实践”一下,结果身边连个合适的对象都没了,这熊孩子又开始懊恼,当初有那么多资源的时候不懂得利用,现在没机会尝试便徒增伤悲。
“本来我还想让二舅送几个女人给我……可是他老是不进宫。我问母后,她说二舅这些天病得很严重,卧床不起……哼,老是用这种借口敷衍我,他要是病死了才好呢!”朱厚照恨恨地说道。
沈溪之前就听说张延龄患病,但病情到了什么地步却未听说过。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张延龄这样无恶不作的外戚党,能死就怪了。
沈溪倒是听说李东阳家里的那位大公子,在坚持大半年后,由于最近京城气温严寒,那病秧子感染风寒再加上肺痨的老毛病,终于一病不起,于前日病逝,为此李东阳特地请假不上朝。
而在此之前,刘健也忍受不了京城零下一二十度的低温,风寒加哮喘使得其卧床不起,不得不请病假。
如今内阁里主事的唯有跟沈溪交情颇深的谢迁。
不知不觉间,谢迁隐隐有往内阁首辅发展的迹象。
想到过几天就要到谢迁府上赴宴,沈溪心里有些打鼓,他不明白谢迁为什么突然向他示好,又是安排他编撰《大明会典》,又是请他过府饮宴。
熊孩子见沈溪一副深思的样子,不满地说道:“沈先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沈溪这才回过神来,劝谏道:“建昌伯乃是太子亲舅,不可如此无礼,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顾念亲情。”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沈溪感觉自己非常的虚伪,他其实巴不得张延龄早点儿死。如今京城里不断算计他的,张延龄算是代表人物,一再地给他送女人试图强迫他就范,后来就是惠娘的案子,全都是拜张延龄所赐。
虽然张延龄变相成全了他跟惠娘,但沈溪对此没有半点儿感激。
“先生,要不这样吧,我跟父皇说,咱一起到城南的围场打猎,听说你们去打猎时可好玩了,还放炮,把那些观礼的鞑子吓得屁滚尿流,俯首称臣。哈哈,先生那时候一定很威风吧?”
朱厚照小脸上带着羡慕和向往。
小孩子都有个偶像,朱厚照之前并不推崇谁,就连他老爹,他也一点儿不感冒,至于那些老学究的先生,每天之乎者也,除了厌烦没有别的。在沈溪讲授《二十一史》后,朱厚照开始崇拜霍去病,因为霍去病十七岁便出击大漠,十九岁光复河西,二十一岁便建立封狼居胥的伟业,堪称华夏历史第一人。
而之朱厚照听说了一些关于沈溪的故事,对于这个小老师也多有佩服,但还没上升到偶像崇拜的地步。
“那是陛下钦命铸造的火炮。”
沈溪这里故意撒了个谎,其实他用的火炮并非大明铸造,不过为了让朱厚照多一些对他老爹的尊重,多一些对大明的自信,沈溪必须要说这个谎,“如今正值冬日,城南围场早就被积雪覆盖,太子就算要狩猎,也只能等明年开春之后了。”
“啊?不是在雪上纵马疾驰,更有气势吗?嘿,骑着马,弯弓搭箭,一箭就把那老鹰射下来……”
朱厚照脸上的憧憬之色愈甚。
沈溪有些惊讶:“太子会骑马了?”
“会倒是会一点儿,不过只能慢点走,我还在学弯弓搭箭,可那东西不好学,太硬的弓我拉不开。”
朱厚照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区别。
沈溪释然地笑道:“那太子好好上课才是正理,等翻了年太子年过十二,便可独当一面……”
“谁说十二,我十三了好不好?先生,你十三岁的时候就考状元了吧?明年便有状元的考试,我也想参加,你跟父皇说说,让我去参加一下呗?听说你主考过顺天府乡试……都考的是些什么啊,你教我行不行?”
朱厚照一连提了两个要求。
与普通士子的课业进度不同,朱厚照一上来就不是冲着应试教育去的,他学习的知识更宽泛、更全面,不过到现在为止,朱厚照的八股文水平也只是处于启蒙状态,根本就没办法应科举考试。
不是每个人都跟沈溪一样,十岁参加县试,而且一场就能过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参加县试可能都需要几次才过,朱厚照在学习的认真态度上根本无法与寻常学子尤其是寒门子弟相提并论。
“太子要参加,无须跟陛下说,会试后我将题目交与太子,让太子尝试作答便可。”沈溪笑道。
“那可说好了。要是沈先生能当主考官就好了,是不是那样我就能提前知道考试题目?”朱厚照瞪着眼睛问道。
沈溪笑着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否认朱厚照说的关于主考官提前知道考题,而是否认自己会当本届会试的主考官。
别人或许有资格,但沈溪绝对没有,连他主持顺天府乡试,外间对他的非议都很多,至于礼部会试的主考官,按照规矩基本是一名大学士,配合上一名詹事府詹事、礼部侍郎级别的名儒,如今有这资格的,吴宽、王鏊、梁储这些人都可以,再往下排十几个人都轮不到他头上。
“太子还是多注意自己的学业吧。”
……
……
从东宫出来,沈溪独自步行回家。
京城安宁,没什么偷抢的事件,沈溪为了方便去找惠娘,没让朱山父女跟着,以至于秋冬之后,每次回家他都步行,毕竟东安门距离他目前居住的昭回靖恭坊的家不是太远,顺着皇城根儿,步行半个时辰基本就能回去。
刚到家门口,就见有顶轿子停在那儿,却并非官轿。
等沈溪过去,在屋檐下跺脚御寒的轿夫吆喝了两声,轿子的主人才哆哆嗦嗦出来,向沈溪行礼道:“沈老弟,你可让我好等啊。”
却是苏通。
“苏兄?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进去等……走,里面叙话。”沈溪摇头哑然失笑,他本以为苏通这些天忙着应付来年春天的礼部会试,不会出来应酬。
苏通久居南方,这年冬天特别冷,就算穿着厚重的冬装也不适应,上下牙齿一边打架一边说道:“不……不必进去了。我此来是想邀请你过府一趟……我刚在京城置办了个宅子,以后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个家。”
沈溪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苏通……你连进士都没考上,这就开始准备宅子了,可真够有钱啊。
“苏兄何必着急呢?”沈溪问道。
“唉!不管以后中不中进士,我都准备暂居京城,福建那边先不忙回去,京城如此繁华,再回汀州便感觉分外冷清。”
苏通解释了一下,又道,“郑兄于去年秋天考上举人,本来腊月中旬就会抵达京师,但路途接连遭遇大雪,有所延误,估摸明后两天会到。”
“此番我前来邀请沈老弟过府,权当是帮为兄庆贺一下乔迁之喜。有沈老弟你这样的文曲星驾临,府宅算是蓬荜生辉。”
府宅乔迁,请风水先生回去测测风水,再摆宴席,找些名人来庆贺一下,这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沈溪点头:“等郑公子抵达京城,在下一定过去。”
“也不知道他哪天能赶到,反正我就等他两天,后天下午我会亲自派轿子来接人,到时候沈老弟能够赏光就好。不用带什么礼,沈老弟能亲临就是最厚的礼。”
说到这儿,苏通脸上有一抹得意,“有件事要告之沈老弟,那府宅本来的主人……哈哈,却是当初在汀州府城横行一时的高衙内,这宅子原本是朝廷补偿他的,就在德胜门附近,临近积水潭,可惜他家道中落,为供养家中妻妾,同时偿还其祖父欠下的巨款,不得不变卖家资,我便找人买了下来。签订契约时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样,未来很有可能会把他一干妻妾都卖掉,哼!”
沈溪不禁皱眉,苏通的报复心还真强。
当初高崇打他,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如今高崇走了霉运,苏通这是想趁机落井下石,不但把高崇的府宅买来,将来还可能继续给高崇使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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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谦考上举人,到底是因为他才学卓著脱颖而出,还是背后动用了人脉关系和钱财使然,沈溪不得而知。
但作为“老交情”,苏通在郑谦抵达京城后,请沈溪过去见个面,这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沈溪如今是翰苑高官名士,苏通请沈溪过府,别说要沈溪送礼了,苏通反倒要给沈溪准备一份厚礼。
碍于场合,苏通不便直接把礼物送到沈溪府上,以免招惹闲话,只能稍后补上。
腊月二十六,郑谦果然如期抵达京城。
跟苏通一样,郑谦此番到京城也带上了家眷,听郑谦的意思,他准备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
这天苏通在他德胜门附近的新居宴客,前后三进外带一个偏院的大宅子,倒也配得上纹银八百两的价格。可惜的是,由于苏通在京认识的人不多,偌大的厅堂里只摆了一桌宴席,前来恭贺乔迁之喜的,除了沈溪外只有郑谦这么个同乡。
“……沈老弟,你应该多喝几杯才是。”
苏通不断给沈溪敬酒,“来年春闱,沈老弟很有机会成为主考官,到时候指不定还要仰仗……”
沈溪笑着摇头:“苏兄,你喝醉了。”
沈溪心知肚明,自己绝对没资格担任主考官,不过让他当同考官倒有可能,因为会试的同考官同样是从翰林中选拔。但沈溪目前的官职,属于高不成低不就,当会试主考官不够格,当同考官就会显得大材小用,所以他如今的官职很适合主考两京乡试,至于会试,基本跟他无缘。
“沈老弟,不知可否介绍几位翰苑的名儒与我等相识?”苏通犹豫半天,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苏通大约能猜到沈溪现在的地位。
沈溪主持过顺天府乡试,来年的会试多半不会参与,但沈溪身为翰林院的高层官员,只要沈溪设宴,把翰林院的同僚召集起来,再把苏通和郑谦一同请去,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回头苏通和郑谦的名声就会高涨,这是考生积累才名的最好办法。
“上届鬻题案,我可是历历在目。”
沈溪脸上带着几分后怕,“若非李大学士明察秋毫,在下恐怕也会牵扯进案子中,苏兄、郑公子当引以为戒才是。”
乡试时能通过疏通关系的方式获得举人的名额,等到了会试,基本就断了这条路。大明朝对于会试非常看重,没谁敢在会试中营私舞弊,程敏政就是最好的例证。
苏通和郑谦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失望之色。
本来以为有沈溪这棵大树乘凉,会对他们的会试之途有诸多帮助,却未料沈溪处世经验老道,根本就不给他们走关系的机会。
苏通为人圆滑,他笑着说道:“今日只谈风月,不提学问,沈老弟虽然久居京城,但恐怕对风月场所的了解,不及才到京城几个月的为兄。”
沈溪到京城后,从未去过秦楼楚馆,也没去过教坊司,而苏通却是这些地方的常客,人的追求不同,在意的事物就不同。
等苏通侃侃而谈京城有哪些著名的欢场人物,还有各个地方的花魁娘子,沈溪一个都没听说过,对此他也不感兴趣,倒是郑谦羡慕不已。
郑谦是第一次到京城,而他跟苏通又是臭味相投,不用说之后二人便会一起去光顾那些风月之所。
沈溪才不会跟他们一道,免得败坏名声。
……
……
到了年关,京城大雪仍旧不停,隔三差五就是一场大雪。
沈溪在腊月二十四之后放了年假,一直要到上元节后休沐才结束。
这段时间京城达官显贵设宴的很多,六部衙门和翰林院都有人给沈溪送来请柬,谁都知道沈溪如今贵为东宫讲官、日讲官,太子又逐渐成年,前途不可限量,都想趁着沈溪执掌权柄之前跟他好好亲近一下,但沈溪谨小慎微,对这些宴请一律采取回避的态度。
不过腊月二十八这天的宴席,沈溪却不得不出席,因为这可是大学士谢迁的寿宴。
要去谢迁府上贺寿,怎么都得带一点礼物,上午巳时刚过,沈溪从苏通给他捎来的闽地土特产中找出一些,然后便坐车去了谢府。
谢府门前一片冷清,朝中人都知道谢迁不好客,就算有人知道今天是谢迁生日,也不想前来自讨没趣。
“沈大人,我家老爷尚未回来,您请进。”谢府家仆毕恭毕敬请沈溪入内。
沈溪有些尴尬,谢府摆寿酒,主人竟在内阁忙政务,他这个客人却先到了,这有点儿喧宾夺主的意思。
但之前谢迁有言在先,沈溪可以自由进出谢府书房,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步入谢府。来到书房,沈溪发现有人,驻足一看,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埋头看书,仔细打量,沈溪发现并不认得此人。
“沈同年,有礼了。”
此人身材痩削,看上去很有几分精神和风骨,感觉身后有异,他回头一看,赶紧起身向沈溪行礼。
沈溪见对方身着便服,分辨不出是官是民,但看样子谢府他很是熟稔,多半是谢家人。同时对方称呼自己“沈同年”,沈溪马上意识到,这位应该是谢迁的弟弟,与他同在弘治十二年中进士的谢迪。
谢迪如今三十四岁,之前观政结束后,便被授予兵部职方武选清吏司主事之职,官居正六品。
朝中有人好做官,谢迪有谢迁这个大靠山,升官远比普通进士容易。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谢迪将会在正德初年谢迁遭殃时被连累,一直要到嘉靖继位后才被重新起用,最后官至广东左布政使,官声相当不错。
沈溪恭敬还礼后一打听,果然没猜错,此人正是谢迪。
二人相对而坐,交谈不多时,从内院出来一人,正是这届顺天府乡试中位列第四名的谢丕。
相比于谢迁、谢迪的老成持重,谢丕完全是个随性的年轻人,很有朝气和活力。他一来便对沈溪特别恭维,不断在谢迪面前夸赞沈溪的学问,同时还就一些心学的疑难点向沈溪请教,这让谢迪有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之色。
身为同年进士,沈溪年纪轻轻就中状元,如今已是东宫讲官和日讲官,官秩比他这个履职六部的官员都要高,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如今本家侄子对沈溪推崇备至,简直把沈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让谢迪有些抬不起头。
“谢公子过誉了,其实在下……学问粗浅得很。”沈溪发觉谢迪的困窘,赶紧谦虚了一句。
“哪里哪里,沈同年的才学,那自然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三元及第独占鳌头,兄长也不会单独邀请你一人前来赴宴。”
谢迪摇了摇头,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又道:“今日是家宴,沈同年不必太过拘谨,想来兄长不多时便会回来,估摸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即便是年底,六部和各地衙门也不会停摆啊!”
年底本来事情就多,刘健告病假,李东阳在家为儿子治丧,朝廷大小奏本都需要谢迁参详并票拟,而本身谢迁处理实务的能力又不及刘健和李东阳,一时间让他焦头烂额。
一直到日落黄昏,谢迁才从内阁赶回家来,他脸色雀黑,手上抱着一个木匣,不用说里面全都是没来得及处置的奏本。
“都来了?”
谢迁打量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沈溪身上,脸上露出个促狭的神秘笑容,让沈溪看了有些毛骨悚然,暗忖:“谢老儿莫非是想让我帮他参详奏本,代拟票拟?”
谢迁没说什么,把木匣放到书桌上,摆手道:“进门时我已经问过,宴席业已备好,既是家宴,就不上酒了,酒喝多了伤身,做事无法聚精会神。”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似乎有所指,沈溪心里暗自嘀咕:“既然是寿宴,哪里有不上酒的,酒寓意‘久’,通常指长寿,所以即便不喝酒之人,寿宴上都要喝两口,以示长命百岁。为何到了谢老儿身上,这些惯例就不管用了?”
跟着谢迁来到偏厅,宴席已经摆好。
谢府真正能上席之人,也就眼前几位,谢迁还有几个儿子,不过年岁都很小,毕竟次子谢丕如今才十九岁,若非谢丕考取举人,这会儿谢迁也不会让他上酒桌。
余姚谢家可是大家族,谢迁又是这家族中名望和地位最高者,做事一向遵循礼教传统,但这次,他稍微破坏原则,把正室徐夫人给请了出来。
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就算徐夫人诰命在身,也不能参加宴席,但既然是家宴,一家主母出席,在这时代也算是说得通。
“大嫂身体可康健?”
谢迪上去向谢徐氏行礼问安。
长嫂如母,徐夫人年长谢迪十几岁,这点体现得尤为明显。
若非叔嫂年纪相差太远,徐夫人又已年过半百,在这礼教森严的时代,就算是叔嫂见面也需要回避。
谢迁道:“人已到齐,可以开席了。”
徐夫人拉了谢迁一把,好像提醒谢迁什么,谢迁向徐夫人摆了个眼色,似有所不满。
沈溪坐下来,神色多少有些尴尬,这是谢府家宴,而他一个沈姓外人却掺和进来,感觉不怎么搭调。
“今日乃老夫寿诞,却非大寿,只当是普通家宴即可。”谢迁笑着说道,然后拿起茶壶为自己斟茶,“今日以茶代酒吧!”
“那愚弟以茶代酒,敬兄长一杯,祝兄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谢迪站起来为谢迁敬茶,说贺寿辞。{重庆大学巨.乳校花自拍,真正的童颜巨.乳照片 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美女(美女岛 搜索 meinvdao123 按住3秒即可复制 )
谢迁生于正统十四年,如今已经五十二岁,在这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岁的时代,虽然算不上绝对的高寿,但也过了知天命之年,随时可以准备身入黄土。
用谢迁自己的话来说,过了五十岁,每一个寿诞都是捡回来的。
谢府准备的菜色极为丰盛,徐夫人不断给丈夫夹菜,谢迁却显得有些不耐烦,等沈溪敬过茶,谢迁点了点头,关切地询问沈溪的年岁和家庭状况,当听闻沈溪的曾祖父曾经担任正五品的府同知后,感慨地说道:“原来沈家,也是汀州府望族。”
什么望族,最多算是破落户!如果是望族的话何至于连饭都吃不饱,连学都上不起?沈溪暗忖,嘴上却说道:“在学生出生之前,其实家道已经中落。”
“但总算是把你栽培出来了,你之上不也有熟读圣贤书的伯父?”谢迁对于沈溪的回答不太满意。
我家是不是望族,关你什么事?你不是瞧不起寒门出身的学子吧?
“伯父应试多年,未及考中举人。倒是有一族兄,年方十六便应试秋闱,惜未中举。”沈溪把沈明文和沈元参加今年福建乡试但落榜的事也说了出来。
你不是想把我们沈家当作汀州府“望族”吗,我实话实说,其实沈家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谢迁满意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这话让沈溪一头雾水……你是说我同宗的伯父和兄长没考中举人觉得“甚好”,还是我家里有这么多读书人“甚好”?
谢迁没有言明,倒是徐夫人问了一句:“沈大人父母高堂可在?”
沈溪恭敬回答:“父母高堂如今身体康泰,学生已将二老接到京城赡养。”
“还是个孝子啊,老爷……”徐夫人高兴得就要转头跟谢迁说什么,却被谢迁清了清嗓子给打断。
“嗯嗯,沈溪……你几岁考中的生员?恩师是哪位?”谢迁继续询问。
沈溪愈发觉得自己像是在接受审讯,不过这些事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参加科举的时候,祖宗和师承都详细地记录在册,于是道:“在下启蒙恩师是宁化县城的苏先生,而后在下迁居府城长汀,师从冯先生。学生十一岁应院试,一榜而过,列于院试第二名。”
“第二名?哈哈,第一名是何人?”谢迁听说沈溪参加童试居然居于次席,不由咧嘴一笑,居然追问起来。
沈溪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列个第二,你用得着如此幸灾乐祸?难道你想让我******外还来个小三元?
“是汀州府举子吴省瑜,他与我一同考取举人,列福建乡试亚元,如今在太学供学<>。(.mianhuatang.CC好看的小说”沈溪道。
“哦。”
谢迁点点头,好像对沈溪介绍的吴省瑜多了几分兴趣。
徐夫人又问:“那沈大人兄弟姐妹呢?”
出于礼貌,沈溪再次耐心解释:“在下有双胞弟妹各一人,尚且年幼,与父母高堂同住京城。”
“那挺好的呀,父母高堂都在,下面还有弟妹,又单独住在御赐的宅子里……老爷……”徐夫人兴冲冲说着,却被谢迁一瞪,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沈溪看出来了,谢迁虽然在徐夫人面前吹胡子瞪眼,但纯属纸老虎,看起来对妻子凶巴巴的,但其实非常尊敬徐夫人,除了瞪瞪眼外不会有打骂和奚落的言语。如此看来,谢迁算是个好男人。
谢迁语重心长地说道:“沈溪,你几岁娶的妻房。”
沈溪心想,当初这问题你不是问过我吗,要我回答几次?或者是你年老,记性不佳?
“十二岁娶的妻房,翻年便是十六,如今长子不满周岁。”沈溪实话相告。
谢迁叹道:“老夫有一孙女,尚待字闺中,想为她寻觅一户好人家,你看……”
沈溪这才意识到,谢迁和徐夫人之所以把他的家世问得这么清楚,其实是要给孙女选夫婿。
但沈溪绝对没想到,谢迁在明知他已经娶了正妻,而且已纳有一妾的情况下,还愿意把谢恒奴嫁给他,这跟谢迁平日高傲的态度大相径庭。
对于这个问题,沈溪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太好回答了。
徐夫人以为沈溪没听明白,赶紧道:“君儿这丫头跟沈大人很般配,不知沈大人对她……可有意?”
谢迁一听恶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主要是妻子说的话太伤他自尊了。
我暗示沈溪这小子,是等他主动跟我提亲,你现在却把事情挑明,好像我谢迁的孙女愁嫁,非要栽给他似的。
“谢小姐……涵养和品德、相貌,都是极好的,就怕……学生已娶了妻房,高攀不上。”沈溪面红耳赤。
谢迁冷笑一声,好像在说,你小子知道高攀不上就对了!他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地说:“君儿父母早逝,我们本想给她寻觅个好人家,不至于亏待她。但姑娘家长大后,有她自己的心思,我们做祖父母的,多少会尊重她个人的意愿……她对你,有一定好感。”
沈溪早就察觉谢恒奴对他很痴缠,这千金大小姐没有和别的男人接触过,见到他有才学,又会哄女孩子开心,情窦初开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他身上,这既是他的幸运,也是一种巨大的责任。
本来沈溪不敢多想,因为他料定谢迁不会把孙女嫁给他做妾侍,若是投入太多感情,最后只会让自己和谢恒奴之间留下阴影,正因为如此,沈溪一直对谢恒奴保持三分距离,若即若离<>。
沈溪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他不知谢迁是发自真心,还是故意试探他。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恐怕要回去问过父母之意。”沈溪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谢迁心中的怒火顿时不打一处来。
好么,我低声下气说要把孙女嫁给你,你却跟我来这套,你这是分明想让老夫下不来台啊。
谢迁正要发火,徐夫人赶紧拉着他,频频向他使眼色,谢迁站起来,又坐回去,道:“吃饭吧,有事回头再说。”
……
……
因为突然提到谢恒奴的婚事,使得寿宴的氛围变得有些凝滞。
沈溪只能低着头,饭菜都不能尽情享用,连茶水都喝得不那么对味。
寿宴尚未结束,谢迁便连句话都没留下,往书房那边去了。徐夫人起身道:“沈大人,您早些回去跟令尊令堂商议过,择期把君儿这丫头迎过门去吧。丫头不小了,过了年,虚岁十五,跟沈大人正般配。”
这话要是被谢迁听到,指不定要怎么埋怨,可这却是徐夫人最真切的想法。
孙女到了待嫁的年岁,父母不在了,做祖母的比谁都操心,尤其徐夫人越看沈溪越觉得喜欢,唯独遗憾的是沈溪已经娶了正妻,不过谁叫孙女自己喜欢呢?以谢家的门第,即便过门做小,也不会受到亏待。
徐夫人退下,谢迪起身告辞回府,轮到沈溪要走时,却被谢丕挽留下来。
“沈先生难得到府上一趟,学生有许多学问的事情未来得及请教。”谢丕这会儿虽然已经在备考会试,但谢家对他这次参加会试没什么硬性要求,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陪妻子,也有空暇研究之前放下的心学。
沈溪摇头苦笑:“谢公子,临近年关,在下其实比较繁忙。”
谢丕正色道:“家父有意将君儿许配给沈先生,沈先生应该去跟家父说上几句才是。之前君儿对先生情有独钟,为家父阻挠,却未料他如今想开,先生切不可辜负君儿的一片深情厚意。”
沈溪这下不好回答了。
对谢恒奴,沈溪不可否认非常喜欢,但这种喜欢尚未升华到爱的程度,主要是他一直压抑自己,避免对谢恒奴有更多“痴心妄想”。
这次谢迁突然提及他跟谢恒奴的亲事,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甚至不知自己能否肩负起守护谢恒奴的责任。
谢丕又道:“先生,这就与我一同去见家父吧……”
谢丕清楚谢迁的性格,这会儿谢迁正在生闷气,他就想让沈溪过去把亲事敲定,这样除了能让谢迁消气,以后沈溪就是“自家人”了,那他以后请教沈溪学问也就没了阻碍,相处起来更为融洽<>。
谢丕是个思想开明之人,他对沈溪崇敬,自然觉得小侄女能嫁给沈溪这样的全才非常般配。
在谢丕引路下,沈溪来到书房门口,只见昏黄的烛光下,谢迁正对着一堆奏本唉声叹气。
等谢迁抬头看到沈溪,马上换上一张臭烘烘的老脸,摆起了姿态,正襟危坐,低下头审阅奏本,好像是在认真批阅,但实则谢迁对这些奏本一筹莫展。
“不打搅先生跟家父见面。”谢丕说完便识趣地往内院去了。
沈溪进到书房里面,行礼道:“谢阁老。”
“你还没走吗?”
谢迁抬起头,用不屑的口吻道。
“学生是想过来告辞。”
沈溪实话实说,他的确是想走了,但又觉得,谢迁既然肯把孙女嫁给他当妾侍,这恰恰说明谢迁不是那种知恩不报之人,利用他多次,现在把孙女嫁给他,什么债都偿了,而且以后做了谢迁的孙女婿,也方便他为谢迁做事。
对于沈溪这样注重红颜知己的人来说,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帮谢迁做点儿事,就能得到谢恒奴这样天真烂漫一尘不染的千金小姐,世上有比这更便宜的好事?
“想告辞?把话说清楚才行。”谢迁冷声道,“但在此之前,老夫这里有几个奏本,先问问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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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直接把自己的要求提出来后,自己都觉得老脸有些搁不住。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弘治皇帝那边又催得紧,他实在不想在一些大事上请教沈溪,那岂不意味着,他在做事能力上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
“谢阁老尽可直言。”沈溪恭恭敬敬说道。
让谢迁自己把麻烦说出来,这不符合其性格,他板着脸甩给沈溪一个奏本,道:“自己看吧!”
第一个奏本,是三边抱怨军粮不足。
入冬后,朝廷以京城周边大雪为借口,屡屡延误送粮到三边,使得边军将士满腹怨言。
里面夹着一张票拟,正是谢迁拟写:“交有司衙门酌情处置。”
沈溪心想,难怪弘治皇帝会直接把票拟打回来……既然是交有司衙门处置,你这写了票拟跟没写有什么区别?
皇帝是要你拿出具体的对策,而不是让你推诿和敷衍。
“你怎么看?”
谢迁看了沈溪一眼,这才想起来忘了把之前的票拟抽出来,老脸一红,心说这下让沈溪见识到自己的“无能”了。
沈溪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低着头道:“入冬后,大雪的确阻隔了道路,但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朝廷缺粮吧?”
谢迁黑着脸道:“这还用你说?这几年边关用兵不断,地方灾情频发,朝廷钱粮调度一向吃紧,你小子别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学生并未搪塞。”
沈溪摇摇头道,“既然朝廷缺粮,就算把此奏本送到户部或者兵部,他们仍旧要请示陛下,何必多此一举?”
这下谢迁无话可说,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弘治皇帝不满意他的票拟,是想向他征询对策,而不是让他跟别人一样推卸责任。谢迁问道:“那你有何良策。”
沈溪道:“既然边关如今暂且安定,之前学生建议还兵入民,为何不借此向陛下提请?”
“这……有何区别?”谢迁疑惑不解道,“若把士兵悉数裁撤,屯田尚需一年才可见效,一则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者没了戍边的官兵,斯时北方狄夷杀来,当如何?”
沈溪认真解释:“裁撤的只是冗余兵马,真正的精兵自然要保留。如今鞑靼内斗,自顾不暇,岂有时间入侵我大明疆土?正好趁着眼下这喘息之良机,精兵简政,部分官兵解甲归田,其余则可以组织成为建筑队伍,修缮长城关隘,同时维护三边的官道以及渡口畅通,如此便可做到几方都不延误。”
谢迁琢磨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如你所言,眼下这奏本,该如何票拟?”
沈溪道:“如今三边粮草不济,若是朝廷从中枢调拨钱粮,时间上恐来不及,要是边关将士不满进而哗变,那就不美了。不若派人前往关中,以高出市价三成并减免明年税赋为饵向地方商贾买粮,只需把交货地点设定在边关即可,如此可暂解三边缺粮之困。”
“此举恐有不妥……”
谢迁皱眉,他没觉得沈溪这建议有什么好的。
沈溪无奈摇头,谢迁到底缺了实干的才能,看不清楚这奏本背后蕴含的深意。
三边真的缺粮吗?
去年战事结束后,三边受到的犒赏可不少,问题其实出在朝中的蛀虫以及边关的将领身上,他们把这些奖励给私吞了,广大的低层将士没有从中受益,再加上往年的粮饷也大多被人贪墨,于是下面的官兵闹情绪不干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朝廷以及边关涉嫌“漂没”粮饷的官员清洗一遍,所欠钱粮自然就可以补上。但如此牵涉太大,到时候不仅边关那些巡抚、总兵、游击等官员一个跑不了,恐怕连外戚张氏兄弟也都要吃挂落。为保持朝局稳定,弘治皇帝肯定不允许这么干。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另外想办法。
为平息民怨,必须要让边关将士看到朝廷有所作为,而努力调度粮食准备把历年的亏空补上是最直观的表现,这样三军将士情绪就会暂时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就是裁撤兵马,一部分边军将士安排到地方屯田,一部分驱使修筑城墙和筑路,等于是把心怀不满的将士给拆散,一旦人分散开了就不怕他们闹事,所欠钱粮又可以多拖延一段时间。
沈溪这招可说极为阴损,并不能根本性解决问题,而是想办法先给将士们吃定心丸,然后再继续拖欠。
当然沈溪不能把话说得太过明显,不然正直的谢迁绝对不会采纳他这建议。沈溪道:“阁老何不试试看,或许陛下会同意呢?”
谢迁想了想,暂时没别的好办法,只好先按沈溪所言,把票拟写好。
接下来第二份奏本,是御史杨英弹劾马文升等一众老臣,说他们年老体迈,无法任事,导致有司衙门积压公务严重。
这种弹劾的奏本,内阁一向的规矩是不管不问,连票拟也不用写,直接交由皇帝定夺。谁被弹劾,谁主动递交辞呈,皇帝若是采纳弹劾意见,就会准许乞老归田,若是皇帝不采纳,就会驳回,继续对老臣加以重用。
还有一种做法,就是皇帝留中不发。说白了就是皇帝要好好考虑一下,或者是皇帝不作为。
但这次,谢迁把弹劾马文升等老臣的奏本递上去,弘治皇帝却给直接打了回来,意思很明显,朕要问问内阁的意思,到底应不应该撤换马文升等一众老臣。
马文升今年七十有五,随着年龄增大,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精明强干,处理公务显得拖拖拉拉,导致整个吏部的运转都减慢了节奏,大量人事任免和升迁得不到及时有效的结果,怨言四起。
弘治皇帝是因为马文升声望高,所以把他安排在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位子上,但如今弘治皇帝把奏本打了回来,那说明朱佑樘已有撤换马文升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想让内阁提出个票拟,再把奏本拿到朝堂上议论一下,以便皇帝和马文升都有台阶下。
沈溪道:“马老尚书为国尽忠,理当厚待。”
“你……何意?”谢迁瞪着沈溪。
沈溪心想,弘治皇帝这会儿多半犹豫不决,既想撤换马文升,又觉得自己身体不济,怕过两年传位给太子时,缺少马文升这样的肱骨大臣为儿子撑腰。马文升虽年迈,但声望卓著,能文能武,又对大明皇室忠心耿耿,皇帝这会儿应该很矛盾。
沈溪道:“马尚书既然劳苦功高,朝廷当赐予其豪华官邸,留在京城颐养天年。又赐予其仆婢,以顾全马老尚书起居。此外,马老尚书家眷可尽数送到京城,蒙荫其子孙,让马老尚书老有所依……”
谢迁眉头深蹙,他想了想,依然不明白沈溪为何会如此提议。
沈溪这个建议有其道理。
弘治皇帝既觉得马文升年老昏聩,想找新人来代替马文升,又怕将来一旦有变,需要马文升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辅佐他儿子顺利执掌大宝。
所以弘治皇帝留马文升不是,准允马文升乞老归田也不是。
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马文升暂时挂吏部尚书衔,吏部的事情,交给两位侍郎处置。亦或者让马文升把吏部尚书的官职让出来,但留在京城,这样需要马文升的时候,可以随时启用。
弘治皇帝为了体现对老臣的厚待,必须要作出一些颁赏,最好在赐予府宅和下人时再赐予其三公的荣衔,这样马文升就会觉得是皇帝的恩待,将来再启用时,马文升就不会对皇家有所抵触。
谢迁虽然对沈溪的提议不是很赞同,但想了想,好像沈溪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又按照沈溪所说,写出票拟。
其实这很好理解,谢迁同意马文升致仕就是要做这个“坏人”。不管什么时候,坏人一定不能让皇帝来当,只能由谢迁这个内阁大学士来替皇帝背黑锅。
谢迁手头上最麻烦的两份奏本暂时有了解决方案,剩下一些,无非都是围绕吏治以及钱粮展开,现在朝廷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对于很多事能省则省,但有一桩,谢迁想省钱,结果弘治皇帝把奏本给打了回来,让谢迁重新写票拟。
弘治皇帝准备维护一下宫殿,叫人上书拨款修缮撷芳殿、坤宁宫和清宁宫。此项工程需要发帑币六百万钱,也就是六千两银子,结果这个奏折被谢迁给驳回,认为皇家应该身体力行节俭云云。
但朱祐樘显然对谢迁的这一主张不买账。
撷芳殿是太子住的地方,坤宁宫是张皇后住的地方,而弘治皇帝跟张皇后又如同民间夫妻,朱佑樘会经常留在坤宁宫过夜,身为一国之君想让自己和妻子、儿子住得舒坦些,有何过错?
至于清宁宫,则是周太后住的地方,皇帝为了表示孝道,在弘治十一年清宁宫失火后,曾于弘治十二年重新修缮过,但因当时缺钱,修复很潦草,现在皇帝想让天下人觉得他是孝子,又有何错?
你谢迁连六千两银子的奏请都驳回,说那些大道理是几个意思?
体现朕是贪图享乐的昏君,你是谏臣是吗?
沈溪道:“既然朝廷并无这笔款项支出,不妨向陛下进言,以民间捐助资金修缮宫殿,如此既可令陛下满意,又能兼顾百姓忠君爱国之心。”
“你疯了是吧?民间……谁会主动捐钱给皇家修缮宫殿?”
谢迁气得差点儿蹦起来,若说之前的奏本,沈溪所提还算靠谱,眼下这提议简直想让他谢迁成为朝中的笑柄。
沈溪微微一笑:“谢阁老想必也在猜想,民间是否有人会愿意向皇家捐献资金,那陛下何尝不是呢?”
“嗯!?”谢迁稍微犹豫。
他心想,难道这小子是让我用这种办法来行缓兵之计?
其实沈溪的意思,你谢迁不想花银子修缮宫殿,皇帝又何尝愿意从内库出这笔钱?
最好是有人主动捐钱修缮宫殿,这样皇帝一家子都住得舒心,还能让皇帝觉得,我深得臣民拥戴,一呼百应,心情自然舒畅。
沈溪笑道:“谢阁老尽管放宽心,只要陛下提出愿意接纳民间捐献资金修缮皇宫,总会有人把银子拱手送上!”
“这是何道理?”
谢迁瞪着沈溪,不明所以。
沈溪笑而不语,其实他想说的是,就算别人不捐钱,皇帝的两个舅子也会暗中出资,这既拍了皇帝姐夫的马屁,让皇帝有面子,还能让姐姐和小外甥高兴,拉近彼此关系,可谓一举多得。
说白了,沈溪让谢迁如此拟写票拟,不是坑谢迁和皇帝,而是把矛头指向了张鹤龄和张延龄。
因为张延龄现在正在争取封侯,需要一个表现的机会。
就看看你们会不会做事了,有本事你们当个铁公鸡什么都不出,让弘治皇帝深感失望,让皇后埋怨你们不会做事!
“六百万钱,并非天文数字,谢阁老何不试试呢?”沈溪眨眨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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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完票拟的事情,已经快二更天了,沈溪出来时跟谢韵儿说过要到谢府饮宴,如果晚了可能会留宿,所以并不显得心急。
谢迁放下奏本,想了想,道:“正事谈完,有些话也该问清楚了你准备几时跟老夫提亲啊?”
“这个”沈溪有些为难,“请阁老给学生一点儿时间,等学生回家跟父母高堂征求过意见再说。”
谢迁有些气恼:“你小子,莫非要老夫求着把孙女嫁给你不成?”
“罢了,时候不早,你若要留宿,老夫让人给你准备厢房,你若要走,我找辆马车送你!老夫要进宫一趟,就不陪你了。”
“先跟你说明白,你若不早些将消息告知老夫,老夫指不定何时会改变主意,为那丫头另觅夫家!”
沈溪跟在谢迁身后,离开谢府,关于迎娶谢恒奴的事情,他的确要回去跟沈明钧夫妇和谢韵儿、林黛商量一下。
既然谢迁主动要把孙女嫁给他,意味着以后他就是谢迁的孙女婿,而谢恒奴是谢迁嫡出的长孙女,从此后沈溪跟谢迁就捆绑在了一起,从仕途的角度来说,或许是好事,又或许是坏事。
主要是沈溪知道,历史上谢迁再过几年就要被刘瑾、焦芳等人算计,最后连官都没得做,不得不黯然返乡。
更有甚者,甚至连累到谢氏族人,在全国各地担任官员的谢家人均被罢免。
沈溪跟谢迁联姻,等于是早早便选择了站队,在政治大风暴到来前,未必是好事。
沈溪没有打算回家,准备到惠娘那里留宿。
临近年关,因为家里走不开,沈溪已有多日未曾到惠娘处。每逢佳节倍思亲,惠娘到年底时,会越发地形单影只,此时沈溪过去陪她,其实是想安慰一下,不要让惠娘胡思乱想。
到了惠娘住处,沈溪敲门后,里面没有传来声音,甚至连亮着的烛火也熄灭了。由此可见,惠娘是个极其敏感之人,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既是已经死过一次的朝廷钦犯,又委身给一个有妇之夫做外宅,生怕被周氏等人知晓,一点异动都让她担惊受怕。
“是我。”
沈溪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
惠娘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她一直自己照顾自己,沈溪数次提出要给她找寻均被其拒绝。
“主主子。”
惠娘显然并非从睡榻上起来,合衣而出。
惠娘久居南方,到京城后有些不太适应北方的严寒,身上裹的衣服不少<>。沈溪进到院子里,才发觉惠娘已把积雪清扫干净,这应该花了她不少时间和精力。
“主子,到里面吧,烧了火盆。”惠娘缩了缩身体。
沈溪点头,随惠娘一起到了屋子里。
屋子靠外的地方点着个烧木炭的火盆,在这种寒冷的环境下,沈溪非常担心惠娘燃烧火盆会有一定危险,毕竟房间几乎是密闭的。这里没有火炕,也没有先进的壁炉,只能靠火盆这种最原始的取暖方式。
“换个地方吧。”
沈溪皱了皱眉,“城南的院子一直空着,过去后我找个丫头陪你,除了说说话,晚上还能让你暖和一些。”
惠娘坚定地摇头:“不用,这里很好”
沈溪一直觉得自己能打开惠娘的心扉,可现在看来,惠娘只是默认两人间这种主仆关系,好像是对命运的妥协,对他的感情不冷不淡,让沈溪有些失望。
因为沈溪喜欢的不是逆来顺受的孙惠娘,而是喜欢那个刚毅果决的女掌柜。
“主子今晚不回去吗?”惠娘问道。
沈溪坐在火盆前烤手,摇头道:“之前到谢阁老府上饮宴,跟韵儿她们打了招呼,不一定会回去。今天晚上我会留下来陪你,等明日上午再归家。”
“嗯。”
沈溪要留宿,并没有换来惠娘的欣然,反倒让她更为拘谨,“可是妾身并未烧水”
“又不沐浴,如果渴了,喝点儿凉水就行了,反正年轻,身子骨尚可。”沈溪笑了笑,嘱咐道,“天寒地冻,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惠娘又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些许迷茫。
她有些看不懂眼前的沈溪,有时候像个任性的孩子,但深沉起来,却是一个成熟而稳重的男人。
在她被沈溪“霸占”后,沈溪在她面前愈发把成熟的一面表现出来,逐渐让她折服。
但仅仅只是折服而已,她还无法把全部感情都倾注到沈溪身上,心中带着极其复杂的感情。
归纳起来便是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带着负罪感的惠娘,在床榻上完全放不开,一直把主动权交给沈溪,偶尔还要表现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说明她此时的奴仆身份心里明明喜欢,却又要抗拒,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沈溪看了觉得异常纠结。
什么时候能打开惠娘身上套着的枷锁,什么时候才算真正拥有她吧。
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好办法,或许只有一条路可以尝试,就是让惠娘早些怀上他的骨肉。
腊月二十九,新年前的最后一天,这天是年前紫禁城最后一次朝议<>。
谢迁在朝议上大放异彩,在刘健和李东阳不在的情况下,谢迁成为主角,但凡奏本中所提疑难,都能侃侃而谈,宝座上的弘治皇帝一直满意点头,这让一同参加这次朝议的张鹤龄很不爽。
从皇宫出来,张鹤龄直接打道回府。
刚来到前院正堂,就见张延龄又在跟他府上的丫鬟“黏黏糊糊”。
“咳咳。”
张鹤龄发出一声咳嗽,张延龄见兄长回来,这才把伸出去的手给收了回来,那丫鬟赶紧告退。
张鹤龄瞪着弟弟:“不知道个规矩,你把侯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张延龄笑道:“看兄长这话说的,不过是个丫头,我若跟兄长讨,兄长还能吝啬不成?”
“一个丫头倒是不打紧,但最重要的是你的名声。”张鹤龄道,“为兄正在全力为你走动,让你早日封侯,如此我张氏将一门三侯。”
“真的?”
张延龄一听,马上打起了精神。上次皇宫家宴,原本弘治皇帝准备主动给张延龄晋爵,但却被熊孩子朱厚照给搅黄了,张延龄原本都已经绝望,现在听兄长提及,眼神里迸出一抹神采。
“那要看你是否争气了!”张鹤龄道,“对了,之前你娶的那如夫人,最后如何处置的?”
张延龄嘿嘿一笑:“人早打发了,模样是有,就是闹腾的厉害,碰巧那段时间我心烦,就把人送回老家,幽闭起来。兄长请放心,没人对此说三道四,而且以后我行事也会尽量小心,不再授人以柄!”
“嗯,送走就好。不过眼下,却有一件着紧之事,你和我可要小心办理。”张鹤龄略带忧虑地说道。
“大哥,何事要你我去做?难道是皇上的事?”
等张鹤龄将谢迁提出的由民间捐资来修宫殿的事一说,张延龄皱眉:“谢于乔这是唱的哪出戏?京里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官宦人家,恐怕没谁愿意为皇室捐资吧?”
“你懂什么?分明是姓谢的想利用我们!”张鹤龄有些气恼。
“大哥,我这就听不懂了,谢于乔跟皇上提出让民间捐资修缮宫殿,皇上就算答应,这银子也不会摊派到我们头上六千贯钱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折换成铺子,恐怕要好几间。”
张鹤龄道:“你是看不出这个安排的狡诈之处。眼下为兄正帮你疏通关节,以便你顺利封侯,可如今朝中钱粮吃紧,陛下又想修缮宫殿,说白了,还不是让皇后和太子能住得更舒心一些?”
“同时,陛下也想亲眼看看,百姓是否忠君爱国。若无人愿意捐资,最后依然要动用内帑修缮宫闱,陛下必然着恼,你封侯之事,指不定要拖到何时<>!”
张延龄不屑地说道:“就算捐资又如何,我们又不能以自己的名义捐献,不然旁人会非议我们的钱来路不正。陛下不知是我们纳捐,那跟我是否封侯,有何关系?”
“你怎就这么不开窍!难道你让别人纳捐,不会用一些手段,让陛下明白这银子其实是你孝敬上去的吗?”张鹤龄道。
“让姐夫知道那我怎么解释这六千两银子的来历?”张延龄摊摊手,“我才不会自讨没趣。”
张鹤龄耐心解释:“其实说起来,这也算是谢老儿给你表现的机会陛下不是赐了你许多田庄和宅子吗,你大可暗中将一些不太常用到的宅子变卖,再把折现的银子通过一些百姓和商贾捐献出来,为兄自有办法,让陛下明白这其实是你的一片苦心。到那时,不用为兄找人提请,陛下主动就会给你封侯。”
“这”
张延龄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本来什么不用做等着封侯便是,可现在还要花六千两银子。但既然是张鹤龄力主,他也就没多说什么,点头道:“一切就按照兄长的意思办理吧。”
可一转头,他马上想,不行,这笔银子我可不能自己出,六千两银子,光是俸禄起码要好几年才能补上,姓谢的把这笔银子转嫁到我头上,我就不能把这银子转嫁到那些想升官发财的地方官身上?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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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五年的春节,在大雪纷飞中到来。
一整个冬天,京师周边都大雪连绵,使得城中货物稀缺,到年底时物价腾贵,百姓连采购年货的钱都捉襟见肘。
沈家如今不比从前了,随着惠娘以及她掌握的商业体系倒台,周氏存下的银子基本被葬送进去,连周氏也不得不节衣缩食过日子。
好在沈溪作为翰林官和东宫讲官,年底时朝廷会下发年货,再加上沈溪亲自叫人采办的鸡鸭鱼肉,这个新年,对沈家人来说还算热闹和喜庆。
只是因为惠娘的“离世”,喜庆中带着那么一点伤感。
开年第一天,大雪骤停,早早地太阳便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
辰巳之交,气温逐渐升高,周氏在府邸大堂里烧起了纸钱,让带着妻儿过去拜年的沈溪非常尴尬。
“我那妹子,生来就是个苦命人,嫁个丈夫没过多久就去了,带着闺女过日子。本来做买卖做得好好的,以为能到京城跟憨娃儿享福,谁知道就这么去了,呜呜……连尸骨都没葬回祖籍,客死异乡……我那苦命的妹子。”
周氏哭诉不说,还想给惠娘立一个牌位,以后都供着,这让沈溪一阵无语。
“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老还是看开点儿吧,相信孙姨泉下有知,也希望我们能过得开心一些。”
沈溪过去搀扶周氏,却被周氏一把推开。
“你有本事了,可以不当你孙姨是回事,可你孙姨这辈子最疼的人就是你……呜呜呜……她还说要收你当义子呢,可惜却错过了……你就继续没良心吧……”
周氏这会儿就算骂沈溪,也没了以前那种气势,倒好像个絮叨的老太婆数落人,光顾着过嘴瘾,因为周氏心里也知道,有些事其实怨不得儿子,只是发几句牢骚罢了。
沈溪留在老宅这边一上午,等中午吃过午饭,就带着妻儿回府去了。
借口要去同僚家走一趟,沈溪趁机去跟惠娘见面。
自从惠娘被沈溪赎买回来后,沈溪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两边走的生活,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把对谢韵儿和林黛的爱意分摊到惠娘身上。但沈溪自知终归会厚此薄彼,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林黛或许大大咧咧什么都察觉不出,但心思慧黠的谢韵儿,却隐约发觉一点端倪。
到惠娘那边坐了约莫一个时辰,出门后沈溪琢磨,京城年头非要去一趟的除了谢铎那儿也没谁了。
沈溪到了国子监祭酒官邸,跟谢铎坐在太阳地里喝茶,说些朝廷的事情以及学问上的疑难点,不知不觉日头已西斜。
沈溪告辞从国子监出来,刚想回家,又想起谢迁那边也应该走走,顺带问问之前票拟的事情。
到了谢府,知客请沈溪到书房,却见谢迁没有缩在屋子里看书,也没有到后院陪家人,而是在前院的空地上晒书。
见到沈溪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谢迁道:“之前连场大雪,难得今日雪停阳光不错,便把压箱底的书拿出来晒晒。”
晒书是一件雅事,不过现在气温依然很低,估摸着依然在零度以下。沈溪暗忖,这天寒地冻的晒书,也不知谢老儿怎么想的。
等谢迁把晒了一天的书收拾起来,引沈溪到了书房,道:“你之前参详的那些票拟,老夫都呈递上去了,陛下……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谎言!
要是皇帝不满意,你老早就来找我麻烦,让我重新跟你再拟,能像今天这么轻松自在地在家中晒书?
你为老不尊想独占功劳,我早就得悉,只要你记得把你的小孙女嫁给我就行了。
“婚事,跟父母高堂提过了?”谢迁也想起这事,顺口问了一句。
沈溪摇头:“尚未提及。”
谢迁脸色一板:“你小子是诚心跟老夫置气,是吧?我家君儿有何地方配不上你的?莫说给你当妾,给你做正妻,她也是能顶得起门楣!”
沈溪知道,谢迁说的是大实话。
谢恒奴虽然年少,但却是阁老的嫡长孙女,绝对的名门望族出身,这样的女人足可以挑起沈家门梁。
但沈溪明白,谢恒奴根本就不懂柴米油盐之事,他也不希望小妮子去懂这些,他只需要让这个千金大小姐生活在一种无忧无虑的幸福中便可。谢韵儿是这个时代中少有的独立女性,在沈家大妇的位子上,做得很称职。
“阁老不要误会,其实学生之意,是想等谢小姐年长一两岁后,亲自上门提亲,将她迎娶过门。如今……稍微年少了一些。”沈溪坦诚道。
“年少?你几岁成的婚,说我孙女年少,你自己也非老气横秋。”谢迁没好气地把书摆放好,嘴里发出威胁,“最多半年光景,再不接走,老夫随时会改变主意。”
沈溪恭敬领受。
在婚事上,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主动一些。
谢迁拉下脸把孙女嫁给他,其实严格来说都不能说是嫁,而是送,因为谢迁明知道孙女到了沈家是做妾侍,以谢迁如此的高傲和倔强,仍舍得孙女做小,他若不主动点儿,那可真就是不识相了。
无论他沈溪再有本事,也不过就是个从五品的翰林官,谢迁完全可以弃他不用,在官场上,没有缺了谁就不能运转的道理。
“年后,就是礼部会试。你有何想法?”
谢迁坐下来,摆手示意让沈溪坐在一旁,随口问道。
沈溪有些疑惑地望向谢迁:“阁老希望学生有何想法吗?”
谢迁笑了笑,道:“你小子倒也看的清楚,知道这届会试与你无关,是吧?千万别得意,若是不出意外,恐怕老夫会主考本届会试,到时候老夫第一个把你拉上……让你成天不务正业!”
沈溪摇头苦笑!
我帮你那么多忙,你就给我定性为“不务正业”?
历史上弘治十五年的礼部会试,主考是时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的吴宽和时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刘机。
但因为一些缘故,历史发生偏差,吴宽到如今仍旧为詹事府詹事,并未晋升为吏部左侍郎,而刘机则在侍读学士的位子上回家守制去了,已有两年未在京城现身。
这出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随着沈溪进入官场,接触的人和物增多,形成的蝴蝶效应愈发明显,历史上一些大事都已经发生偏差,他已经无法站在历史的高度去判断一些事是否会发生。
就比如这弘治十五年礼部会试的主考官,到现在依然是一个悬案,到底皇帝会派谁来担任主考。
刘健称病不上朝,李东阳在家为儿子治丧,屡次提出乞老归田,但弘治皇帝并没有增加内阁大学士的打算,如今内阁事务由谢迁一肩挑。
照理说与谢迁、李东阳等同为朱佑樘为太子时担任东宫讲官的吴宽,入阁水到渠成,但由于上次鬻题案与他有一定干系,不知如何竟然失去弘治皇帝的信任,而王鏊、李杰、焦芳等人,在皇帝看来尚不足以挑起大梁。
一旦准允刘健和李东阳乞老归田,想再找个称心如意之人入阁很困难,所以弘治皇帝现在宁愿把三个人的差事变成谢迁一个人来做,也没在朝堂上提出增补内阁大学士的提议。
“阁老即将主持会试?那……朝廷大事谁来主持?”沈溪诧异地问道。
谢迁笑道:“你年岁不大,担心的事不少……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后,刘公的病差不多痊愈了,再加上今日气温转暖,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应该就可上朝,至于李大学士那边……丧事办完,他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这个最没本事的,当然是去主持会试,算是人尽其用!”
沈溪心想,您老可真会自谦,现在谁不知道你谢迁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很多人都说你是下一任首辅大学士的不二之选?
明摆着的事情,刘健年近七旬,李东阳也要比谢迁年纪大,只要二人致仕,那无论后面增补入阁的人是谁,谢迁都是首辅。
沈溪道:“阁老的意思,不是想让学生也参与这次礼部会试吧?”
谢迁思虑了一下,点了点头:“老夫确有此意。你主持考核的顺天府乡试,陛下非常满意,而且这也是近年来少有的一次未被外人非议的乡试,看来你和靳贵尽了不少心思。”
这倒是大实话。
沈溪为了这届乡试,可说是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顺天府和张氏外戚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因此而报复他。
“可学生毕竟才疏学浅,而且……上届会试时,学生尚且只是考生。”沈溪要申明一个立场,就是我年轻资历浅,不足以担任重任。
“又不是让你当主考,当个房官总可以吧?若陛下真让老夫主持礼部会试,在出题和阅卷之上倒是可以……”
谢迁差点儿说溜嘴,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他分明是想说,如果皇帝让他主持礼部会试,要是沈溪担任房官的话,他就可以偷懒,把出题和最后选拔的重任都交给沈溪,反正沈溪有过主持顺天府乡试的经验,而且在此之前沈溪帮他拟了不少票拟,用一次是用,多用几次又用不坏。
这态度,简直让沈溪无语。
感情你把孙女送给我,是让我给你做免费的苦力啊?什么事情都找我,你干脆内阁大学士也别做了,让我干怎么样?
“陛下如今尚且未做出决定,此事估摸正月底就会有着落,若老夫为主考,必定点你的名字。以你如今的官职和身份,在各房官中算得上是佼佼者,甚至让你做主考官也未尝不可!”谢迁轻叹。
沈溪却不领情,道:“若谢阁老想让天下士子不服,大可一试,只怕到头来,这届会试鬻题之声,会比上届更为强烈。这恐怕不是阁老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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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没有贸然答应谢迁参与这次礼部会试。mianhuatang[棉花糖]
因为才三年光景,他就从学子变成考官,再加上他是从上届会试鬻题案中摘出来的,别人肯定会想尽办法来造谣、中伤和诋毁他。
读书人有多聪明,他们对别人就会有多狠毒。
假道学真小人,永远比真正的君子多。
这段时间难得安静,沈溪想把这简简单单的日子维持下去,何必非要去趟浑水主持什么礼部会试?
就算选拔出来谁,那些人也不会感念他的恩德,还不如好好钻研一下如何打好跟熊孩子朱厚照的关系,这才是正经。
年后沈溪正享受自己难得的休假时光,他的府上基本不会有人来打搅,要说最不和谐的声音,还是来自于周氏。
周氏以看孙子为名,白天几乎都赖在沈溪府上,而且一直怂恿沈溪,让她和沈明钧搬过来住,凑成一个大家族,美其名曰把沈家发扬光大,但实际上是满足她当沈家大家长的一己私欲。
沈溪对此的意见只有一个,过来走走可以,但最好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周氏距离更年期还有点儿遥远,不过随着她身边少了惠娘这个贴心人,脾气愈发暴躁,没事就在那儿数落,也不是针对谁,先说丈夫,再说大儿子,再说小儿子和小女儿,再说老太太李氏,再数落两个儿媳妇,就连尹文也成为她口诛笔伐的目标,最后连死去的惠娘也没逃得过。
沈溪最初觉得,沈明钧夫妇离开老太太的阴影到京城过日子或许是好事,但现在看来,根本是个错误,还不如把他们送回汀州府,至少耳根子能落得个清静。
“相公,娘说膏药铺子的生意,以后她一个人负责,不用我们插手。”
“喂,娘总骂我,你怎么不替我说话?”
“嗯嗯……”
沈溪身边三个女人都很委屈。
谢韵儿难得找到精神寄托,在相夫教子的同时可以涉足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现在却被周氏给剥夺了;林黛最怕的就是周氏骂她,现在周氏完全把她当成是捡来的,骂她是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尹文则从来没见过泼妇长什么样子,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那凶女人总跟她过不去。
“娘喜欢打理生意,由得她去。”
沈溪对谢韵儿道,“娘有事情做,至少不会天天过来烦我们。老人家越到老,性子越像小孩,同时越在意身边人,我们对她多一些关心就是。”
其实周氏根本就算不上老,她这会儿再生儿育女都可以,但她似乎对为沈家继续开枝散叶失去了兴致,反倒更希望谢韵儿和林黛能继承她的衣钵,多多位沈溪生儿育女<>。
主要是她觉得生了一个没用的小儿子,对她自信心打击很大……过了年,沈运便六岁了,沈溪在他这年岁时已经琢磨开蒙读书,可沈运完全是个小受气包,别说读书了,没事就哭鼻子,教他一个字半个月都学不会,怎么看都不是个读书种子。
倒是沈亦儿张狂得不得了,每次到沈溪家里,总会拿着书在那儿研究,虽然其中大半字都忍不了,但却摇头晃脑,好像将来真要当个女状元。
……
……
转眼到了正月十九,沈溪年后第一次入宫给朱厚照上课。
自大年初一开始便风和日丽,积雪消融,京城的天气暖和了许多,但由于早晚温差大,夜里气温跌破冰点,京城尚看不到万物复苏的春天景致。
因为是独自进讲,沈溪进宫不需要人作陪,可以一个人在路上看风景。
要说这皇宫的景致,确实要比外面的街巷好太多。京城虽然是这天下最繁华之地,但就算是几条主要大街上,破旧的房子依然不少,沿街的树木大多凋零,再加上随处可见的牲畜粪便,大煞风景。
尤其是在这种冬春相交的时节,宫墙里面诸如青松、龙柏、黄杨等绿树不少,再加上红墙绿瓦,各种雕塑美轮美奂,让人流连忘返。唯一可惜的是四周一片静谧,沈溪行走其间,感觉好像闯进了凝滞风景的画卷。
年后第一堂课,沈溪没打算教授什么高深的学问,先检查一下年前所学内容,随便讲讲历史故事即可。
朱厚照裹着厚重的冬装,见到沈溪咧嘴一笑,看得出来他还是挺热情的。
“沈先生,过年好啊。”朱厚照笑道,“听说外面的孩童过年都会有压岁钱,你能不能给点儿?”
沈溪眯着眼打量熊孩子一眼。
十二岁的朱厚照,跟九岁初见时除了个子长高了一些,脸也圆了一些,别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化,还是喜欢耍小聪明。
“太子久居宫中,要压岁钱何用?”沈溪问道。
“钱啊,能买好东西,当然有用。”朱厚照想了想,刚想说欠款的事情,才发觉这时候说这话似乎不太合适。
沈溪正准备开讲,从殿后走出一名低头的太监,却并非是之前一直作为朱厚照侍从的刘瑾,而是沈溪认识的另一个人,如今名为张苑的沈明有。
“张公公,你进去拿一些点心出来,我有些饿了,再赏赐给几位先生用过。”朱厚照显得很体贴,居然让沈明有去拿点心。
东宫的侍从官,只要身为翰林,名义上都是朱厚照的“先生”<>。
礼待先生本是应该的,但朱厚照不给这些“先生”找麻烦就不错了,他赏赐点心尚是头一遭。
等沈明有退下去准备点心,沈溪问道:“为何不见刘公公?”
对于东宫太子的贴身侍从太监换人,沈溪必须要问个清楚明白,因为刘瑾可是未来正德年间的风云人物,而正德初年的政治风浪,也主要是因刘瑾的擅权而起。
就连马文升、刘大夏、刘健、谢迁等老臣,也都栽在这老阉人手上,甚至许多自诩清明的儒臣也都加入“阉党”之列,在刘瑾伏诛后被罢官免职,终生与朝堂无缘。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父皇把他调去做别的事情了吧。”
朱厚照挠了挠头,道,“那刘瑾,没事就会给我找麻烦,现在不在身边更好,我觉得张公公挺会做事的,比刘公公好多了……”
提到沈明有,朱厚照有一点高兴,虽然他跟沈明有认识没几天,可很显然沈明有已经通过一些手段把小太子给拉拢了。
沈溪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谁能讨得太子的欢心,将来谁就能在这熊孩子贪图逸乐时有足够的权威,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谁能成为正德初年的第一位司礼监太监?历史上是刘瑾,如今刘瑾失势,这个人不会就变成沈明有了吧?
从亲疏的关系来说,沈明有跟沈溪作为本家伯侄,沈溪的确不用太担心,更何况沈明有曾经偷偷透露过皇帝的心思给他,让他知道皇帝的想法。
浅显了去看,沈明有得势,对沈溪来说有利,但若是把时间放长远一些考虑,再从大局出发,沈明有得势,对沈溪来说或许是一场灾难。
沈明有得势,他不会帮沈溪什么,因为沈明有这个人自私自利,他之前泄露皇帝的心意,并不是为了帮沈溪,而是想达到他结交外臣的目的,跟沈溪攀关系,方便他儿子能得到沈溪的庇护。
而沈明有是在成年,尤其是生儿育女后才净身为太监的,前后不过几年时间,这样的人愤世嫉俗,心理扭曲,很容易把这股恨转嫁到沈家人甚至是天下人身上。
沈明有比刘瑾更圆滑世故,在沈溪看来,沈明有或许比刘瑾更危险。
退一步来说,就算沈明有没做出什么恶事,光是他身为沈家人的身份,就让沈溪很为难。最怕的是沈明有未来跟刘瑾一样倒台,最后别人会把沈溪归为阉党一类,那沈溪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这并不是沈溪杞人忧天,历史上身为前七子之一,也是弘治十五年的殿试状元康海,就是因为与刘瑾是关中的同乡,而且为了救李梦阳曾去找刘瑾吃酒饮宴,就被定为阉党,终生不被允许踏入官场。
很快,点心拿了出来,朱厚照笑道:“沈先生尝尝吧,都是好东西,平日里我可爱吃了<>。”
沈溪笑了笑,拿起一块点心吃了,沈明有连头都没抬,拿着盘子继续送去给别的先生品尝。
点心甜得腻人,沈溪心想,难怪这小子脸越来越圆,感情是吃甜食导致的。
“先生,开讲吧。今天讲什么?”朱厚照兴冲冲问道。
年底休息,朱厚照闷得无聊,让他学习时就会想偷懒,让他长时间偷懒反而觉得无趣,他又没什么同龄玩伴,跟沈溪年岁相仿,沈溪又懂得一些好玩的东西,知识渊博,上别人的课他没多少兴趣,但上沈溪的课他却兴致盎然。
沈溪道:“今日复习。”
说着,沈溪看了眼立在太子侧后方的沈明有。
跟刘瑾的张狂有些不同,沈明有为人处世更低调一些,也是沈明有知道他在东宫中没什么地位,更懂得察言观色的重要性。
“复习有什么意思……先生,不如你给我多讲一点儿历史上的故事吧?”朱厚照瞪大眼睛请求道。
沈溪跟别的东宫讲官有一点不同,就是沈溪在课堂上用俚语非常多,倒也不是什么粗俗的语言,只是平常对话能让人听懂,而非之乎者也那些。
朱厚照最感兴趣的,是沈溪把历史上的人物串联成故事,听起来不会觉得单调乏味。
“太子想要听什么故事?”沈溪问道。
“最好是唐朝的,要不你讲讲李绩的故事好不好?我依稀记得,此人原名徐世勣,好像在瓦岗辅佐程咬金,后来投唐后东征西讨,被唐高祖李渊赐姓李,他率部破******、高句丽,功勋卓著……”
朱厚照最喜欢的还是打打杀杀的内容,尤其是对外战争,这熊孩子听一次都不觉得过瘾。
沈溪道:“太子读史,当以史为鉴,盛唐之衰,以安史之乱为转折,中唐之后阉党擅自废立有关。”
朱厚照疑惑了一下,才莫名其妙发出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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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对于历史的学习,主要来自于廿一史。
廿一史中说什么,朱厚照听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有沈溪把历史事件串联起来说的时候,他才能大概记住一些关键的人物和事件。
至于唐朝的事,朱厚照记得最多的还是初唐之时的平定天下,与突厥和高丽人交战,又或者是玄武门之变、女皇临朝等等,让他去研究一下唐朝是怎么灭亡的,那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眼下的沈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唐朝和大明的通病,就是阉党的问题,就让朱厚照不明所以。
“先生,什么是阉党擅自废立?阉党我明白,就是太监,太监废立什么?”朱厚照好奇地问道。
等朱厚照话问出口,旁边的沈明有还有一众侍从太监脸色都不太好看,阉党废立对他们而言一向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这涉及到皇家的信任,他们更希望太子压根儿就不知道历史上有这么回事。
若是换作刘瑾在,他肯定要开口阻止沈溪继续说下去,但沈明有没这资历,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沈溪道:“阉党擅自废立的,当然是皇帝。”
“啊?先……先生,你……你没开玩笑吧,阉党……就是那些没卵子的太监,他们……他们有什么能力自行废立皇帝?不是说皇帝死了,便是太子继位吗?”
朱厚照听了后,心里有点异样……怎么那些看起来卑躬屈膝的太监,居然也能决定我当不当得了皇帝?
沈溪正色道:“阉党擅权自古有之,秦赵高偷梁换柱,指鹿为马,东汉党锢之祸,北魏权阉弑帝害王、废后戮相,中唐后宦官当政,以至北宋之时,有宦官童贯执掌兵权二十载,终致靖康之变。宦官当权之时,可擅自废立君王……”
朱厚照小脸煞白,看着沈明有等人的目光也没那么和善了,紧张地说道:“这么厉害?他们……谁给他们的权力?”
沈溪道:“这就要分情况了,但权力多半还是来自于帝王。以党锢之祸为例,东汉之后,有诸多少主登基,主少国疑,太后临朝,外戚当政。待少主成年之后,便以宦官打击外戚,以致宦官实权在握。皇帝临终,则又会出现主少国疑的状况,周而复始。”
“主少国疑?”
朱厚照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沈溪大致解释了一下,道:“皇帝年幼,觊觎皇位之人甚众,君臣之间有所嫌隙,大臣不能一心忠于君主,外夷虎视眈眈。谓之主少国疑。”
“那意思是我没资格当皇帝咯?”朱厚照呢喃道。
沈溪继续解释:“宦官无后,少主长居宫中没有可以信赖的人,若要夺回权柄,必须要以宦官为凭靠,待少主执政,则会投桃报李对宦官加以重用。此为皇权争夺之祸。”
“哦。”
朱厚照听了之后点点头道,“那都是前朝旧事,我大明的皇帝都很英明神武,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先生,我说得对吧?”
对于这种话,沈溪只能用“呵呵”来形容。
别的皇帝有资格这么说,唯独你朱厚照……最没资格!
因为历史上正是在你的成全下,造就了刘瑾等八虎的阉党之祸,就算没你,你的那些祖宗们也没做点儿好事,王振、汪直都是宦官当政的代表,英宗皇帝还因此而造成土木堡之变,险些连大明朝的江山都给葬送了。
沈溪一脸平静地说道:“现在,该跟太子说说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沈溪要讲的是土木堡之变。
“土木堡之变”,是后世对于这次事件的一个总结,在大明,这种事基本属于不能说的秘辛,毕竟涉及到国耻的问题。
可沈溪作为主讲廿一史的讲官,如今弘治皇帝准许他讲一些国朝的历史,他可以提及一些非法定不能说的事件。
建文帝之事,他依然不能说,但土木堡之变是既定的事实,后世皇帝也没说要把这件事隐瞒到底,所以就算旁人觉得沈溪说这件事不妥,也无权阻止沈溪把事件说出来。甚至在场的靳贵等正直之东宫侍从官,他们觉得沈溪把此事说出有其必要,只有让太子居安思危,方为东宫讲官之职责。
等沈溪说完,朱厚照惊愕得站了起来,道:“你是说,在几十年前,我大明朝差点儿被那个叫瓦剌的部族……给灭了?连皇帝也被人给俘虏了?”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沈溪不好回答,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之前说的还是比较婉转的。
“嗯。”沈溪点了点头。
“你骗人,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说皇帝都被俘虏了,那这大明天下岂不是连皇帝都没有了?”朱厚照怒气冲冲地说道。
关于明英宗和明代宗之间的这段典故,并不像建文帝事件那么隐秘,虽然夺门之变后明代宗帝位被废,但在英宗死后,他儿子就拨乱反正给他的叔叔上谥号为恭仁康定景皇帝,是为明景帝,承认了明代宗的皇位。
但一直到南明后,才给明景帝上庙号为“代宗”。
也就是说,到弘治年间,朝廷也基本承认明代宗皇帝的身份,跟建文帝的情况大相径庭,这件事可以拿来说一说。
“天子落难,本该传位于太子,但太子年少尚在襁褓,为避免主少国疑,罪臣于谦等人与孙太后进言,迎郕王继位……”
当沈溪在说这些事情时,朱厚照瞪大眼睛听着,中允官则不断把沈溪所说的话记录下来,旁边的侍从和太监也都听得目瞪口呆,因为沈溪说的这些,很多都不为人知,属于是本朝之不传之秘。
等沈溪说完,轻叹道:“若非天子轻信宦官,何至酿此之祸?”
朱厚照听完之后,六神无主地坐了下来,半天没回过神来。
若说沈溪以前说的那些故事都太遥远,这次说的事情离他却并不远,明英宗可是他的曾祖,也就是他老爹的祖父,而他的祖父成化帝,甚至还因此被幽禁多年。
“沈先生,我有些不舒服……先去更衣。”
朱厚照彻底被吓着了,以前用这招绝对是为了尿遁,而这次不过是想借机出去冷静一下。
沈溪一抬手,意思是“你请自便”。
朱厚照失魂落魄离开,人一走,撷芳殿后庑内便吵成了一锅粥。
“沈谕德,你对太子说这些,是否合适?”靳贵走到沈溪身边,面带忧色。
沈溪点了点头:“或许有所不妥,但为了让太子防微杜渐,很多话还是要及早说为好。毕竟太子偶尔也贪图逸乐,恐为奸佞所趁。”
这话,深得靳贵的赞同。以前朱厚照有多信任刘瑾等人,他可是看在眼里,本来太子应该跟东宫讲官最亲密,可现在看来,太子最信任的反倒是那些阉人,难保将来不会出现祸国殃民的阉党。
朱厚照去了没多时便回来,沈溪继续讲课,不过接下来的内容熊孩子便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本来沈溪还想让朱厚照复习之前所学内容,抽查验收一下教学成果,现在看起来,不便破坏熊孩子的思考。
朱厚照很少有对历史事件深思熟虑的时候,这件事对其心理有多大震撼,就能让其性格产生多大转变。
沈溪心想:“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怪我。”
下午很早就结束一天的课程,朱厚照直接便往内殿去了,倒是沈明有主动过来帮沈溪整理讲案。
“沈大人提及那些话,是想让太子远离身边的近侍?”
沈明有话说出来时,脸上带着几分埋怨,好像在说,我现在可是阉人,难道你也像防备阉党一样防备我?
沈溪道:“张公公别误会,我并无此意。”
“沈大人真是好心机,借古喻今,可是要把太子恐吓出病来?”
沈明有显得愤愤不平。
若是别人,他可不敢过来质问,但眼前这个人,虽然身在高位,但却是他曾经看不起的小侄子,他觉得被沈溪摆了一道。
沈溪笑了笑,道:“借古喻今说不上,只是想让太子以史为鉴,引以为戒吧!”
有时候解释没用,沈溪的确有让朱厚照远离身边阉人的意图。
现在沈溪搞不清楚,将来朱厚照所信任之人,到底是刘瑾还是眼前的张苑,或者是高凤那些人。
历史上只要能迎合朱厚照之人,在朱厚照登基之后,基本都会受到重用。
沈明有气呼呼离开了,沈溪却觉得自己这二伯有些过于敏感。
你还没怎样呢,就把事情往自己身上联想,或者你来到东宫做近侍太监,就是准备将来做祸国殃民的阉党?
但沈溪现在却有些麻烦,因为他知道,沈明有是皇后信任之人,皇后觉得“张苑”姓张,跟她是本家,别人或许会对她有所隐瞒,唯独这个张苑一心向主。
张皇后先让张苑跟在弘治皇帝身边,现在又让张苑来照顾太子,若张苑觉得沈溪这些话不妥,扭头就会把事情告知张皇后,张皇后可不管这是不是沈溪的教学内容,她只要觉得沈溪出言恐吓儿子,就会加以报复。
张皇后多少也算是蛇蝎女子的代表,她能固宠,并非她多么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主要是她有手段能笼络皇帝的心。
中国历史上那么多皇帝,与皇后恩爱与百姓夫妻无异,甚至连妃嫔都没有的仅只有朱祐樘,张皇后的能力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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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给朱厚照讲完土木堡之变后两天,谢迁把沈溪叫到家里,先不说别的,劈头盖脸把沈溪喝斥了一通。
“……你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可知晓自己担当的是何等重任?跟太子讲廿一史好好的,为什么要牵扯进我大明旧事?”
谢迁气得不行,他从詹事府的奏报中得知沈溪授课时给太子讲土木堡之变,这件事已经上报弘治皇帝。从宫内反馈的消息,弘治皇室似乎有要给沈溪治罪的意思。
沈溪摊摊手,问道:“敢问阁老一句,为太子讲廿一史,意义何在?”
学习历史,不外乎就是要做到以史为鉴,古为今用。
从学史的角度来讲,沈溪把一些坏的和恶的事情告诉太子,让太子引以为鉴,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可偏偏许多人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的想法中,本朝一些丑陋之事一定要藏好,最好连修史书的人都不知晓,久而久之自然就会把这段不光彩的历史给遗忘掉。
以史为鉴,通常都不会涉及本朝。
但任何一个国家、朝代都会有污点,沈溪现在只是提出了一个大明上百年历史中一个小小的污点,有些人就受不了了,对敢于说真话的沈溪喊打喊杀,由此可见其面目之虚伪。
谢迁指着沈溪说道:“你可真不让人省心,聪明的时候比猴子还机灵,愚钝的时候就好像榆木疙瘩。算了,就算陛下要追究,最多也只是训斥两句,你可记得,以后不该说的话,别去涉及!否则连老夫也帮不了你!”
沈溪想了想,道:“多谢阁老相助之恩。”
“我何时说要帮你?”谢迁有些惊讶地说道,“你小子别自以为是,老夫可从无帮你之意。”
谢迁怎么都不承认,但实际上为了沈溪,他还真动用了不少关系,比如找吏部右侍郎王鏊在天子面前帮沈溪说情。本来王鏊对沈溪颇有意见,此事詹事府上下皆知,主因是沈溪在教学内容和方向上不得王鏊欢心。如今谢迁找一个公认对沈溪有意见的人帮忙,可以说用心良苦。
谢迁道:“你说的历朝历代那些宦官之祸,倒有几分道理,但说话最重要的是适可而止。说到本朝,就要彰显我大明国运昌隆,陛下可不希望太子过早知道一些事……”
“那迟早还是要知晓。”沈溪提醒。
谢迁苦笑着摇头:“那你小子到底如何想的?”
沈溪道:“既然太子迟早要知晓,学生认为,倒不若让太子早些明白事理,才好预作防备。旁人不敢说的,学生来说,罪责由学生一人来承担。如此,不是让其他东宫讲官更轻省一些?”
谢迁用“你疯了”的目光望着沈溪,不过他稍微一思量,却发觉沈溪说出这番话不简单。
沈溪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史实,但变相也证明他有担当,弘治皇帝不是说不想让东宫讲官讲这些,只是觉得太子年纪还小,本着溺爱的心理,想让儿子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成长,晚几岁再接触大明的丑恶之事。
偏偏此时,沈溪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对太子产生一定的心理压力,让弘治皇帝恼羞成怒,决意降罪。
但弘治皇帝毕竟是开明的君主,等他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就会觉得,其实沈溪不是出自恶意,而是有担当要教育好自己的儿子,若因此而怪责显然不对。
那略加惩治后,弘治皇帝反倒会对沈溪多几分信任。
谢迁刚开始尚未理清楚头绪,不明白沈溪为什么聪明一时糊涂一时,但等他醒悟过来后,却觉得自己被沈溪利用了。沈溪虽然没有主动请他帮忙,却利用他未来孙女婿的身份,让自己关心则乱。
“你行啊。”
谢迁冷冷地笑了笑,道,“看来挨训、罚奉,你是看不上眼,是吧?可别到时候,连送到我府上的聘礼都少了。这眼看开春了,老夫想,趁着春闱结束,你派人上府来提亲,再晚的话,老夫就要再好好考虑了……”
沈溪一时没明白过来,这话题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
刚才还在训斥他,怎么一转头又提到提亲的事情上?难道你老人家就这么急着把孙女嫁出去?如今君儿不过十四岁,就算情窦初开,也不必急着嫁人啊。
“阁老,是否太过急切了些?”沈溪试探着问道。
“看来你小子没有迎娶我孙女的诚意……我警告你啊,若是正月底见不到聘书,老夫就要改主意了!”
谢迁此时,已经带着威胁的口吻。
沈溪没辙,本来还说半年,结果提前到春天,这才一句话的工夫,又提前到了月底。
或许是谢迁觉得二人眼下这种相处方式太过别扭,堂堂内阁大学士时不时把一个后辈小子叫到家里,非亲非故,久而久之别人就怀疑……你谢老儿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要找沈溪到家里商议吧?
等沈溪成了孙女婿,无论是把沈溪叫到家中,亦或者是找沈溪做事,都名正言顺。
我是你的长辈,找你做点事那是看得起你!
……
……
沈溪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谢韵儿商量迎娶谢恒奴之事。
沈溪的想法,先跟谢恒奴订婚,等过个一两年,再把谢恒奴迎进门。就算不马上成婚,谢迁跟他之间也算是姻亲。
“相公是说,阁老愿意把长孙女嫁进沈家门来?”谢韵儿听到这消息惊讶无比。
谢氏家族是余姚的豪门望族,谢迁如今又身为内阁大学士,德高望重,权倾朝野。而谢恒奴并非庶女,正经的余姚谢氏嫡出长孙女,谢迁怎会同意把宝贝孙女嫁给沈溪当妾侍?
沈溪叹道:“这件事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其实为夫也没想好怎么面对谢家小姐……就是那谢君儿。”
谢韵儿白了沈溪一眼,道:“相公连人家小姐的闺名都已知晓,又是阁老亲口许的婚,若是不娶实在说不过去。就是……让谢小姐以妾侍的身份入沈家,是否……太过亏待了些?”
沈溪一时间沉默无语。
这件事,本来就带着几分匪夷所思。谢迁可是堂堂的内阁大学士,哪里有把孙女嫁给别人做妾的道理,这件事到现在沈溪都没想明白,所以无言以对。
谢韵儿见沈溪缄默,螓首微颔:“相公初入官场,朝中无人不好做官,不妨妾身让出这……”
“韵儿,有些话我们夫妻之间不必隐瞒。”
沈溪明白谢韵儿的意思,当即一脸正色地打断爱妻的话,“你若同意,我便与你去跟爹娘商议,择期纳采。”
“那谢小姐……”
“她进门后,仍然为妾侍。”沈溪道,“但我会一视同仁,不分伯仲。一家之事,仍旧需要你来担当……韵儿,辛苦你了。”
谢韵儿的意思,若沈溪为前途着想,非要迎娶谢恒奴进门的话,她愿意把大妇的位子让出来。
但沈溪却很坚决,我跟谢迁商量的,就是把他孙女娶进门当妾,你不需要作出牺牲,我能做的,就是一视同仁。
“此事全凭相公做主。”谢韵儿脸色稍稍宽慰,“不过相公还是跟黛儿妹妹说说,就怕她会多想。”
沈溪当然知道林黛的脾气。
这件事放谢韵儿身上,谢韵儿会考虑大局,想到沈溪是真心实意喜欢谢恒奴,又对沈溪日后当官有帮助,跟谢府联姻对沈溪有百利而无一害,自然会同意。但放到林黛身上就行不通了,这丫头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以大局为重……只要我不喜欢,我就不同意,除非你能用权势压过我,逼着我承认。
沈溪早就有所预料,在跟林黛挑明的时候,特别把尹文叫了过去,等于是同时把事情告诉林黛和尹文两个人。
“嗯?”
尹文听到沈溪要跟谢恒奴订亲,好奇地打量沈溪,因为她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林黛那边则鼻子眼睛皱到了一块儿,道:“哼,你又有别的女人了!不行!我不同意!”
因为林黛说话声音很大,把尹文吓到了。尹文怕林黛阻止她跟沈溪的亲事,直接揽着沈溪的腰,把头靠在沈溪怀里,用惊惧的目光望着林黛。
沈溪道:“小点声,别把小文吓着了。”
“她也老大不小了,我说句话,能吓着她吗?哼,你心里只有小文,还有那个……谢家小姐,我再也不理你了!”
林黛说完话,转身进入里面的房间,“砰”地一声把房门给关上。
沈溪早就料到会是这结果,只能带尹文出去,然后亲自去老宅那边跟沈明钧夫妇商量。
沈明钧对于沈溪纳妾的事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这么有女人缘,家里已经娶了两个,还有尹文和陆曦儿两个作预备,外面又将要娶一个。
周氏则好奇地问道:“憨娃儿,那谢小姐……跟韵儿是啥关系?”
“娘,没关系,我跟你商量的这个谢小姐,是谢阁老的孙女,年方十四。”沈溪解释道。
“十四岁的小女娃啊。”
周氏对谢恒奴的年岁不太满意,在她想来,若是为开枝散叶考虑,沈溪怎么也应该娶个十七八岁的回来,甚至十七八岁她都不满意,因为林黛过了年就十八了,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这个谢阁老,是谁啊?”
沈溪发现周氏对于朝廷之事几乎没什么概念,以前跟她说过谢迁的事,可她转头就忘了,但她对邻居家母鸡一天下几个蛋却记得清清楚楚。
沈溪道:“谢阁老,是内阁大学士,当朝宰辅,与孩儿多有走动,他是看得起我才决定把孙女嫁过来。”
“内阁大学士?多大的官?”
周氏继续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沈溪道:“谢阁老如今为少傅、太子太保,官从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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