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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暗自心惊,你这么完备的计划,我都是在听你说了之后才想明白,而这计划在你看来也只是下下之策而已,你还想用卖盐引的银子来充作军用?

    唐寅问道:“沈中丞之前说不会在此事上贪污受贿,又如何能有多余的银钱?”

    沈溪笑而不语,好似在说,山人自有妙计,现在无可奉告。看小说到

    这下唐寅更郁闷了。

    在遇到袭击的关键时候自己先逃命,落了个不义之名,在谋略上又输给沈溪,现在又发现无法得到沈溪的信任……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我堂堂江南第一才子,在学问上落于人后也就算了,难道处处都不如人?

    如今他愈发想知道沈溪会在出售盐引的时候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在跟布政使司衙门交恶的情况下,他觉得沈溪没有任何机会把盐引变成银子。

    沈溪看着唐寅失魂落魄的背影,暗自摇头:“可惜,一代才子始终没办法从时代的局限中走出来,要到底怎么培养,才能让他绽放光彩呢?”

    一整天时间,城里都在沸沸扬扬传播昨夜教坊司发生的事情,这年头茶余饭后没多少谈资,在城中属于平民男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教坊司,居然被官府给查封了,还是新任少年督抚亲自上门拿人,事情说出来都带着那么一抹传奇色彩。

    而此时,始作俑者沈溪,正在官驿后院照顾他那些农作物。

    这段时间天气晴朗,秋老虎来势汹汹,日常气温都在三十度以上,因此才种下几天,玉米和番薯就已经出芽了,这在沈溪看来属于阶段性的成果。

    没有肥料,沈溪又不想用最原始的方法,毕竟后院是给女眷住的地方,总不能太过肮脏,便让朱山和秀儿去水塘里掏了些淤泥回来,淤泥中养分不少,再加上后院本就是种植花草的熟田,玉米和番薯对于生长环境的要求又不是很高,他相信这些肥料已经足够。

    就在沈溪这个独臂大侠一个人在田里忙活时,朱山走到田边招呼:“老爷,我爹让您出去看看,说是有人抬了几大箱子钱过来,想要赎人。”

    沈溪头都不抬一下:“跟来人说,无论多少银子,都别想赎人,本老爷心里这口气还没消呢。”

    朱山有些着急:“不行啊,老爷,那个人跟咱走了一路,好像……老爷称呼她玉当家……”

    沈溪本来蹲在田垄间,仔细查看幼苗的生长情况,闻言不由抬头打量朱山。别人可能会打诳语,可这傻妞就没长会说谎的脑子。

    那就是说……玉娘到广州府来了?

    “看来我没猜错,玉娘果然另有差事在身。”

    沈溪站了起来,走出田间,来到古井边准备洗手,俯下身时发现一只手很不方便,这会儿黛儿她们又都在房里,他不想只是为了洗手就叫人,那会显得他很没用。

    朱山自告奋勇:“老爷,我来帮你洗。”说完便伸出一双手,把沈溪的手给抓住,然后往盛满井水的木盆里塞。朱山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觉得帮沈溪洗手天经地义。

    沈溪赶紧道:“喂喂,你轻点儿,老爷我的手又不是石墩子,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说了轻点儿,捏坏了你赔啊?”

    朱山本来高高兴兴为沈溪洗手,可被沈溪数落两句,神情马上变得落寞。

    她不太介意别人说她笨,因为她知道自己本来就很笨,她讨厌的是别人说她粗手粗脚。

    她在沈家已经四年,当初来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傻姑娘,但现在她已变成十八岁的傻大姐,她不再什么都不懂,至少这会儿她已经在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

    不止一个人跟她说,女人傻点儿没关系,夫家介意的不是你傻,女人无才便是德嘛;你力气大正好,夫家多个做体力活的求之不得,况且你屁股大好生养……听到这些话,朱山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贤妻良母。

    可马上一盆冷水泼到她头上。

    夫家最忌讳的就是女人粗手粗脚,做事没个分寸,不会算账无法持家,出门就迷路……最后朱山意识到,自己还是在沈家当丫头好,不愁吃穿,有银子攒下来买好吃的,还有老爹平日会给她买鸡腿和零嘴,晚上困了就睡,白天饿了便吃,没有比留在沈家更好的了。

    如今沈溪的数落,结结实实伤到了女孩子的自尊。

    “洗……洗完了,老爷如果觉得不干净,找几位夫人再洗洗,我先出去干活了。”朱山端起水盆把赃水泼了,闷闷不乐出了后院门。

    沈溪这才发现,粗心大意的朱山居然没给他找布擦手,正要往身上抹,谢韵儿走过来把随身的手帕递上,埋怨道:“相公平日那么会疼人,怎就不知疼惜朱家妹子呢?”

    “……谁?”

    沈溪一只手在手帕上蹭了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打量谢韵儿。

    谢韵儿没好气地说道:“相公,小山年岁不小了,十八岁了还没嫁人,再过几天小玉就要成婚,小山能没心事吗?这时候你却偏偏戳人家女孩子的伤心事,你不知道小山最讨厌别人说她粗手粗脚吗?”

    沈溪总把朱山当作男孩子看待……当然这个男孩子清秀得过分了点,根本就没意识到朱山其实是个长大了会思春的姑娘。

    “这个问题……”

    沈溪摇头笑笑,无奈地说道,“以前我本想把她许配给王家少爷,可这会儿王家少爷在北关,估摸还得有个一两年才能回京。要不你去问问小山的意思?”

    谢韵儿摇头道:“相公看来不太明白小山的心意,以前妾身问她,她说虽然不奢求能找个跟相公一样有状元之才的,但也不会找个没脑子的莽夫,不然就笨到一块儿去了……”

    一句话就让沈溪无言以对。

    可不是,朱山已经够缺心眼儿的了,再把她许配给同样缺心眼儿的王陵之,看起来似乎挺般配,但彼此长处短处一样,完全做不到优势互补。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这年头但凡有点儿才学的公子哥,梦中情人都是跟谢韵儿一样的大家闺秀,谁想找个身强力壮的傻大姐回去当妻子?

    沈溪笑着说道:“为夫这么优秀,天下间只有一个,便宜都让韵儿你占了……小山如果不转变思想,一辈子当老姑娘吧。”

    被谢韵儿埋怨地推一把,沈溪笑着往前院去,笑容慢慢变淡……跟玉娘相见,决不能掉以轻心,板起脸故作正经是最佳的选择。

    ……

    ……

    到了前堂,只见玉娘一身男装,英姿勃发地坐在那儿,她身后侍立同样身着男装俊俏异常的云柳和熙儿。

    院子里有几个扛扁担的力夫,身边放着几口箱子,应该是玉娘带来的赎金。

    见到沈溪进来,玉娘起身抱拳行礼,沈溪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等沈溪坐下,玉娘却不敢落座,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沈溪微微一笑,问道:“能在广州城再见到玉当家,实在让本官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玉当家这是返京带了哪位部堂的吩咐,回来找本官传达指示的?”

    玉娘听出来沈溪言语间多少有嫌隙,赶紧解释:“沈大人言笑了,前后不过月余,在下岂有时间往返京城?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请沈大人卖个面子……”说到这儿,玉娘用乞求的目光看向沈溪。

    沈溪眯着眼打量玉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估计玉娘老早就在广州府了,只是他昨晚在教坊司拿人后,玉娘不得不现身求见。他道:“玉当家不是外人,请讲吧,所求何事?”

    玉娘道:“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广州教坊司当家人苏绣及其部属人等。”

    出自教坊司的厂卫密探,今日上门来赎另一处教坊司的上下人等,看起来合情合理,或许这玉娘跟苏绣是“故交”呢?

    厂卫既然在汀州府教坊司内设置密探,那广州府教坊司内同样设有密探在情理之中,玉娘和苏绣不但是教坊司同行,甚至是厂卫的同僚。

    沈溪道:“玉当家,不是不给你面子,本官昨夜被打,此事证据确凿,如今本官的伤还在这儿摆着,玉当家是否需要验伤?”

    玉娘当即摇头表示不用。

    “既然这广州府教坊司殴打朝廷命官证据确凿,就这样让本官放人,本官以后如何服众?唉,本官实在左右为难啊!”沈溪叹道。

    玉娘笑道:“所以在下特意为沈大人准备了一些您能用上的东西,却不知沈大人觉得能否弥补一二?”

    沈溪打量外面的箱子,问道:“就这些吗?”

    玉娘向云柳使了个眼色,云柳当即出门,让力夫把箱子抬进来,打开来一看,上面一层是绢布,沈溪往下稍微拨弄,发现下层都是砌好的雪花银锭,几个箱子加起来足有几千两。

    玉娘问道:“却不知这些是否能让沈大人消消火?”

    沈溪道:“玉当家好大的手笔。本官倒是想问问,玉当家为何要将教坊司的人赎出去?如果是为了旧情,恐怕玉当家不会现身吧?”

    明摆着玉娘早就到了广州府,一直隐身暗中行事。沈溪这头抓人,她马上露面,说明苏绣等人跟玉娘要办的差事有关。

    玉娘满脸都是为难之色:“沈大人,不是在下不肯告知,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沈大人请放心,在下肩负的差事,绝不会影响您在广州府要做的事……请沈大人务必通融!”

    “玉当家如此有诚意,本官想不卖面子都不行,来人啊,将罪女苏绣等人释放,让她们回教坊司。”

    沈溪吩咐完毕,又看了看如释重负的玉娘,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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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娘对沈溪的“格外开恩”感恩戴德,留下礼物,亲眼看着督抚衙门的人将苏绣和教坊司一干人等送出驿馆,她才恭敬行礼后离开。

    人一走,唐寅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问道:“沈中丞,您就这么收下银子把人放走?此人行迹鬼祟,必然有诈。”

    南行这一路,唐寅没看出玉娘是女子,却瞧出玉娘心怀不轨。

    沈溪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微微翘起的嘴角好似在说,你都能现的事情,我岂能毫无察觉?

    沈溪看过箱子里的银钱,确定银子并未有任何印记,满意地点了点头:“有银子赚,总比没银子好,来人啊,将箱子抬到后院,小心保管。”

    关于玉娘送来的钱,就算是目前沈溪所急需,他也不能调归惠娘和李衿使用。沈溪现在就怕玉娘背地里追查的是李衿和惠娘假死真逃,现在只有玉娘浮出水面,若是江栎唯隐藏在暗中捣鬼,那就麻烦大了。

    玉娘曾表态与江栎唯不是一路人,可谁知道这是不是玉娘表现出来的假象?

    沈溪认识玉娘已有六年多,他从来就没看懂这女人,一个老女人没有丈夫,也未见她有后代,这就意味着她没有未来,没有牵挂,这才需要小心谨慎对待,因为永远也看不透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另一头,玉娘乘轿到了广州府教坊司,随着沈溪放人,苏绣等人回到教坊,这个广州城最大的风月之所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气,这会儿上下人等正在收拾家当,准备重新开业。

    玉娘带着云柳和熙儿进去跟苏绣打招呼,然后关上门协商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在这时,大队官兵突然出现,将教坊司团团围住。

    听到下人禀报,苏绣赶紧出来查看情况,到了门口紧张问道:“官爷,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等不适已经放归了吗?”

    带队百户道:“放归是放归,但尚未最后给你免罪,到目前为止,你身上仍旧背着‘杖一百、流两千里’的罪过,督抚大人说了,这叫……取保候审,你被正式定罪前,要被看管居住。来人,将教坊各个出口把守住,几日内不许任何人进出!”

    大门内侧耳倾听的玉娘气恼沈溪出尔反尔,突然觉一个问题……自己也属于被禁止出入的人员了。想到这里,她赶紧出门问道:“这位官爷,在下是来教坊司探访友人,是否可离开?”

    百户怒道:“耳朵不好使么?督抚大人有交待,任何人皆不得出入,既然现在在教坊里,一时半会儿别想着出来,如果日常供给出现问题,督抚大人会派人给你们送来……也就几天光景,忍忍吧!”

    玉娘心头无奈,其实她露面前已经料想到可能会出岔,只是没想到沈溪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面时客客气气通情达理把人给放了,一转眼就将她和教坊司的人软禁在一块儿,作为监牢,驿馆跟教坊司其实并无多大区别<>。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玉娘回到教坊司院子,听到外面对话的熙儿,涨红着脸,羞恼地说道:“当家的,我们杀出去!”

    玉娘尚未回话,云柳赶紧劝解:“切不可鲁莽,四周都是官兵,还不知远处有没有弓箭手……再说了,就算冲出去,杀官兵形同谋反,以后咱们还如何为朝廷做事?”

    百户带人进到教坊司内,大声道:“督抚大人有令,搜查教坊司内所有房间,寻找赃物,同时收缴兵器。来人,搜!”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官兵听命行事,根本就不管是否会有人反抗,趾高气扬冲进一楼、二楼以及后院各个房间,把教坊司内各种文档、资料搜刮一空,所有兵刃悉数缴械,就连熙儿身上所携佩剑也无法幸免。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官兵没有侵犯教坊司里的乐籍女子,就连金银珠宝等财物也未染指,没有激起教坊司的强烈反抗。

    玉娘见熙儿气得浑身抖,低声提醒:“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待入夜后咱们再从长计议。一些事不可乱了规矩,他们代表官府,我们一旦反抗,有理都说不清了!”

    熙儿这几年替玉娘做事,随着年岁渐长,脾气沉稳了些,但有时候还是显得有些焦躁。

    感觉被沈溪戏弄,熙儿心中气愤不过,可偏偏沈溪执掌大权,而她只是挂着官籍的细作,连个正式的官职都没有,而且还不能张扬,到街上见到皂隶都要客客气气,更别说是对沈溪这样的正三品大员了。

    “……真以为我会让你在城里为所欲为?”

    沈溪回到官驿后院临时书房内,接下来他有几份呈奏到京城的奏本要写,这是他上任三省督抚后的例行公事。

    他不想把主动权交给地方衙门,无论是之前福州之事,还是到梧州上任后的种种,以及无奈之下将临时衙所迁到广州府,还有此后查办官盐案拿下广东盐课提举司一众官员等等,都在他的奏报中。

    只要这些奏疏到了京城,至少不会让弘治皇帝和朝中大臣偏听偏信地方上的奏禀。

    这个时候便宜岳祖就该生作用了,不管怎么说谢迁是内阁大学士,有票拟大权,在朝议时还能帮他说上两句话。

    你谢大学士有本事不帮我说项,朝廷要追究我的责任,你孙女就要过苦日子,跟我吃糠咽菜;如果你背后打我的小报告,我就把气撒在你孙女身上,让她知道沈家家法森严。

    当然,真让沈溪虐待谢恒奴这乖巧可人的小媳妇,他可舍不得,但就是要让谢迁有这种错觉,不然他在朝中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若朝中无人,无论是政敌,还是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随时都能让他罢官免职,甚至要问他的罪<>。

    ……

    ……

    沈溪不断向朝廷通报他的所作所为,而在京城,谢迁却在为地方上接连呈递的关于沈溪“胡作非为”的事情头疼不已。

    谢府书房,谢迁手里拿着几分奏本,旁边坐着吏部尚书马文升。

    弘治十五年夏天,内阁生了两件事:一个是刘健又病了,另外就是李东阳称病不出,朝堂上恢复了头年年底的状况,大小事项都归谢迁处置,偏偏弘治皇帝又没有扩大内阁规模的打算,朝廷大小事情,都落在了谢迁身上。

    如今已经是谢迁第二次长时间行使辅的权限。

    吏部尚书马文升,虽然不在内阁,但却是六部堂官之,一些人事考核任免的事情,谢迁都会主动跟马文升交换意见,就算不是吏部的事,由于马文升施政经验丰富,谢迁也会邀请马文升代为参详。

    谢迁扬了扬手里的奏本,没好气地道:“你说这臭小子,到处搞风搞雨,尚未到任,就将福建右布政使给罢了,还让人畏罪自尽死在狱中,此等事不是让朝廷颜面尽失?”

    一省政府脑,被朝廷委派的钦差给办了,这种事别说是弘治朝,自大明开国以来都是极为罕见的,谁都没料到,沈溪这个新官刚上任三把火就如火如荼地烧了起来。

    马文升道:“福建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行都指挥使司不也为他说话,禀明此事与地方匪寇有关,承宣布政使司不仅包庇城中匪盗,还与倭寇有勾连……”

    谢迁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就怕明日朝会上会有些麻烦。即便地方上禀奏的是实情,若陛下问及,我等该如何去说?一省藩台与倭寇暗通款曲,岂不令我大明朝野蒙羞?”

    福州的事情,沈溪有福建都指挥使司、行都指挥使司和按察使司出面,所有证据都指向右布政使尚应魁包庇匪訾倩,又与倭寇有染,沈溪如此做无可厚非,只是案子背后牵连甚广,涉及到举荐尚应魁的不少大臣,也涉及到皇家和朝廷的脸面。

    谢迁平日做事最讲究圆滑世故,提前就把问题考虑得很清楚。

    “及早上奏吧。”

    马文升提醒了一句,“入夜前奏本还来得及呈送乾清宫,陛下或许留中,此事便不了了之,不也是上上之策?”

    谢迁稍微考虑一下,顿时觉得有道理。

    他能觉察朝野会因为此事而面目无光,弘治皇帝看到地方上生这种事情必然也会觉得龙颜有损,若选择将奏本压下,那尚应魁的死就会报作任上暴毙以丧去职,一切丧葬礼数照旧,事情也就不用张扬开了。

    如此朝廷的脸面保住了,民间也不会有各种风言风语威胁统治根基。

    谢迁一拍大腿:“负图兄说得有理,我这就拟票拟,交到司礼监……”

    谢迁这两年做了不少实事,赢得弘治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的尊重,可最近马文升却觉谢迁在沈溪离京后表现失常,从中品味出什么,没有说破,但却主动抽出时间来给谢迁当“幕僚”<>。

    因为广东盐课提举司的事尚未传到京城,谢迁尚不知道沈溪在广东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依然面带忧虑:

    “这小子临走前,跟我谈及盐引,我估摸他是想用盐引来筹措军资。我问过户部,今年广东夏盐盐引,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广州府和廉州府,我听说这小子从梧州往广州去了,别是想打盐引的主意吧?”

    马文升点了点头:“老夫对广东盐课的事情也有所耳闻,这潭水浑得很,就怕他去了不是激浊扬清,而是清水被染浑。”

    谢迁脸上眉毛胡子皱成了一团:“就没第三条路可走?”

    马文升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

    谢迁自以为对沈溪很了解,觉得这小子能力是有,但少年得志,身上毛病不少,反倒是马文升作为旁观者对沈溪有一个严谨的评价,在马文升看来,沈溪是一个敢想敢做而且有勇有谋,将来注定大有可为的年轻人。

    马文升叹道:“广东可不像福建,这三司衙门势力盘根错节,三司脑在地方上都卓有贤名,可谓德高望重,不易相与啊!他在广东孤立无援,若棋下得太急,非常容易陷入泥潭,涉足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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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府,驿馆。

    这天是沈溪定下的出售盐引的日子,天刚蒙蒙亮驿馆正门便打开,院子里设好座位,驿馆的人按照吩咐备好茶水,沈溪打着哈欠出来坐镇,一直到日上三竿,仍旧一个人影都没有。

    别说是士绅和盐商,就连个来看热闹的老百姓都没有。

    布政使司和地方府县衙门凭借在广州城的巨大影响力,愣是把普通商贾和百姓给震慑住了,让沈溪的临时督抚衙门成为了摆设。

    沈溪端坐如常,一边喝茶一边打瞌睡,唐寅则急得来回踱步,看起来在这件事上他比沈溪还要用心。

    唐寅走了半晌后,侧身看着闭目养神的沈溪,终于忍不住问道:“沈中丞,现在是否派人出去广而告之一下……这无人来买盐引,盐引可就要砸在督抚衙门手里了……”

    “广东盐场的盐出不去,官府指定只销售广东盐的地区的百姓可就没有盐吃了,若因此引发民乱,朝廷岂能善罢甘休?”

    沈溪眯着眼打量唐寅,问道:“伯虎兄认为城中盐商和士绅不知道这里要贩售盐引,所以才不来?”

    城中盐商消息比谁都要灵通,当然知道督抚衙门如今行使的便是原来广东盐课提举司的差事,负责出售盐引,但因受到地方官府压力,没人敢来。

    唐寅道:“那也不能如沈中丞这般坐以待毙,实在不行,倒不若如同沈中丞之前所言,让驿馆内暂时拘押的那些盐商家属花银子前来购买盐引赎人。”

    沈溪神情泰然自若,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伯虎兄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悲观……如今尚未到正午,谁知道后续是否会有人来?就算不来,也不能把售卖盐引当作赎人的条件,否则藩司、臬司衙门一定会向朝廷弹劾我,说我胡作非为,以官府的名义行那绑匪之事。”

    “况且,就算这些盐商被迫买盐引回去,他们也大可当这是赎人的银子,不会冒着得罪地方官府的风险去盐场提盐。”

    唐寅之前还觉得沈溪强卖给盐商盐引这主意不错,听了沈溪的话,仔细考虑一番,又觉得沈溪说的不无道理,就算把盐引强卖出去,那些盐商也不敢去提盐,谁会为了银子得罪官府?

    唐寅心中无比郁闷:“出主意的人是你,否定主意的人也是你,分明是在耍我嘛!”

    沈溪好似没事人一样,喝过茶,眼看到了正午,站起来舒了个懒腰,道:“伯虎兄回客栈暂做休息,等午睡后再过来等候吧。”

    唐寅道:“这都快火烧房子了,沈中丞还有心思午睡?”

    沈溪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指不定午睡过后,这里就人头攒动了?哈哈,本官先进去吃午饭了,伯虎兄自便。”

    唐寅气得直想追上去踹沈溪两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多管闲事的太监,也是这两天所作所为让他觉得心中有愧,居然对沈溪和督抚衙门产生了强烈的责任心,否则以他的性格,才懒得理会这些伤脑筋之事。

    “你能吃得香睡得着,我就不能?你不急,我急什么?”唐寅带着气愤,出了驿馆正门,往不远处的客栈行去。

    驿馆和客栈隔了不到半条街,唐寅在路上恰好可以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街道前后两个街口确实有官兵设卡检查,但官府却派了不少人分散到街道两侧的茶肆和酒楼里,一旦哪些士绅和盐商不开眼到督抚衙门购买盐引,暗中记录下来,回头立马加以报复。

    枪打出头鸟,就算盐商派人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沈溪既然能想明白在出具大单盐引下盐场不得不放盐,那些头脑精明的盐商同样能想到,有的盐商确实想买,但又不想得罪官府,如果只是一家两家去买盐引,盐场同样可以找理由不放盐,买了也是白搭。

    唐寅暗自嘀咕:“这是个无解的局,除非盐引能大批出售出去,否则盐场不会放盐。可以如今的态势,就算有几个人跳出来买盐引,还是无法做大规模。呜呼哀哉,看来我要收拾行李准备回苏州了。”

    说是回去吃午饭然后休息,但唐寅却先回房间收拾东西,想到南下以来的见闻,他又觉得有些舍不得。

    男人都有功成名就一展所长的抱负,唐寅也不例外,以前他想的是科场扬名晋身官场,然后官运亨通。

    可在科举之途被堵上后,他已是许久没有雄心壮志,生活愈发困顿不堪。

    虽然跟着沈溪这一路颇为坎坷,自身还是被“绑架”而来,心有不甘,可在跟沈溪相处两个多月后,他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兴奋,这是男儿功在社稷的抱负,就算不能在科场上扬名,同样可以跟那些权贵相斗,藩台、臬台、都指挥使、知府、知县……

    现在哪个人见到他都不敢小觑,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是督抚身边的首席幕僚,就算是考中进士外放知县,也没他如今这般风光。

    想到这里,唐寅不由一叹:“风光又有何用?始终是在别人的影子之下,再者说了,没俸禄的风光,要了也无用。”

    唐寅把包袱收拾好,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跟沈溪讨要盘缠回乡。

    你他娘的被朝廷罢官,是要回京城还是回故乡去结庐而居,跟我没关系,你至少先给我盘缠让我可以返回苏州,继续醉生梦死的生活。

    可唐寅自己心里也憋屈得紧,这么走了他实在不甘心,被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以及地方官府摆了一道,一肚子的火气,过惯有吃有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再让他回去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困顿生活,觉得无比的窝囊。

    “哦,去看热闹喽。”

    就在唐寅心里纠结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他凑到窗口前一看,只见大批人往驿馆方向聚拢,上午还门庭冷落的驿馆,突然在中午艳阳高照时门庭若市。

    唐寅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我没眼花吧?”

    唐寅匆忙出了客栈,只见街道两侧官兵设的卡不知道何时已经撤了,他挤进人堆里,顺着人流前行,终于到了驿馆前,却见驿馆外临时架设起了告示牌,上面是沈溪刚让人张贴出来的,其中一句话看着挺刺眼:“……凡购盐引者,一律官价平充,若盐场官盐不足可以上等私盐变官盐行运……”

    大致意思是说,盐引以官价出售,不会有额外的苛捐杂税,有了盐引的人如果在盐场不能提盐出来,可以把私盐变成官盐来出售。

    最后还有几个大字更刺眼:“……一引盐起售!”

    在唐寅看来,这里的一引盐应该是一大引,也就是四百斤食盐,看起来很多,但在八万大引的盐引面前,一引盐什么都算不上。

    督抚衙门这是改批发为零售,而且起售的数额很低,低到一引盐就能起卖,那等于说城里的小盐铺都可以先来上一引两引的,就算是平头百姓也能几家人凑在一块儿买上一引盐回去。

    这盐多便宜啊!

    一斤折合成本才十四文,而如今广州府内因为盐价上涨,一斤盐的价格已经到了六十七八文了。

    唐寅突然觉得这是在开玩笑,一引一引的卖,那要卖到猴年马月去?但他是聪明人,心中隐约已经猜到沈溪的用意……这并不是沈溪在给他自己寻找麻烦,而是要给地方官府勾结的盐场找麻烦。

    此时已有督抚衙门的百户官出来宣告:“诸位乡亲,想必你们平日里吃惯了贵盐,如今督抚大人说了,诸位可以自行筹措银钱,十户可买一引,记住,是小引,也就是二百斤,平均一户下来也就是二十斤。”

    “督抚衙门每一引盐补二钱银子,一小引盐也就是二两六钱,平均一户不过才二钱多银子,诸位百姓买到盐引之后自行到盐场提盐,若盐场不放盐,有督抚大人为你们做主!但请记住,督抚衙门只有今天和明天接受散卖,所以来买盐引的人请早,过时不候!”

    沈溪不但散卖盐引,还一引盐补贴二钱银子的税款,等于说督抚衙门卖一引盐,不但不赚钱,反倒要亏二钱银子。

    百姓从来就没听过这种好事。

    百姓可没有盐商那么滑头,在百姓看来,我吃盐那是头等大事,如今盐价腾贵,我去买斤盐都要砸锅卖铁,这下我花四斤盐的钱,就能买二十斤盐回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广州府百姓毕竟不是乡下务农靠以物易物为生,他们手头上多少都有一些散碎银子,在督抚衙门把告示贴出来之后,就已经有小盐铺坐不住了,准备进去买盐引。

    一斤盐折合才十三文,还是大明朝成色相当好的广东盐,说明只卖两天,这一天已经过了一上午,也就是接下来只卖一天半,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我买盐!”

    百姓当中不知道怎的冒出一个汉子来,一口粤音,嗓门非常大,唐寅一瞅,哟呵,这不是昨天才跟我喝酒的总旗官曹大横吗?当兵的怎么一转眼变成百姓了?

    旁边又有个人拿出银子举过头顶,同样是广州本地的口音,嗓门同样大:“别抢,我先来,让开,我进去。”

    这位是车马帮的张小六。

    唐寅发现了,最初几个出来起哄的,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足够的银子,都是他瞧着眼熟的,不用说也是沈溪安排进去挑动百姓情绪的。

    等这几个人进去购买盐引之后,后续已经有普通的盐铺掌柜和百姓加入进去,驿馆正院内瞬间人头攒动。

    “别挤,别挤,慢慢来。”

    有官兵在维持秩序,“督抚大人说了,只要是今天和明天来买盐引的,就算是半夜三更,也绝对会让诸位买到,但必须要排队,若有插队和不老实的,初犯打十杖,再犯二十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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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二更!

    适逢假日,带女儿到公园逛了一下。天子祝福所有书友中秋节快乐,万事如意,和和美美,月圆人团圆!(未完待续。)

    督抚衙门单张出售盐引,让普通盐铺掌柜和老百姓找到了当大商贾的感觉,拿着盐引就能到盐场提取平价盐,本来一斤五六十文钱的精盐,突然变成十三文一斤,这其中官府还贴补有税赋,故此就算是那些手头上没银子的百姓,也奔走相告。

    很多人家开始自行筹措资金,商量着一起去买一引、两引盐回来,可能未来几年内家里都不缺盐了。

    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有官兵维持秩序,但奈何百姓的热情实在太高,门框都快被挤破了,官驿大门里外全都是脚。

    “让开让开,我是来买盐的,我有银子。”

    “你有银子,我没有?走开,排队去!”

    ……唐寅本想从正门进去,但他发觉这临时督抚衙门口人山人海,他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就挤不进去,只能走平日里下人进出的侧门。

    等绕道到入正堂,只有马九和朱起等人在发卖盐引,并不见沈溪的影子,唐寅转了一圈,最后在后堂找到沈溪,这会儿沈溪正拿着本书,饶有兴致看着。

    唐寅行礼:“沈中丞这是睡醒了?”

    沈溪抬头打量唐寅一眼,继续低下头读书,随口道:“中午小寐即可,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长夜漫漫实在难熬……伯虎兄为何不多休息?”

    唐寅一听心中有气,你妻妾成群,怕睡多了晚上长夜漫漫睡不着,那我这孑然一身的老光棍岂不更惨?

    唐寅道:“在下刚从正门走过,如今热闹异常,中丞要将盐引卖给普通百姓,倒是惠民之举,但若百姓无法从盐场提盐,岂不是害了他们?到头来他们可能会将仇怨都撒到督抚衙门来,沈中丞如何收场?”

    沈溪抬起头打量唐寅,神色好似在说,你倒是悲天悯人。沈溪道:“伯虎兄这是要替百姓做主?”

    唐寅其实只是气不过沈溪竟然会想这么好的主意。

    让百姓蜂拥来买盐引,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计划就落空了,十户百姓买一引盐,也就是说到盐场去提盐的时候,一引盐可能就有几个青壮同去,那这两天下来卖出几千张盐引,就会有上万的青壮年同去盐场提盐。

    距离广州府最近的是番禹县境内的兴盛场盐场,岂能招架得住上万人的围攻?

    如果兴盛场拒不放盐,再远便是东莞县和东莞卫境内的靖康场、东莞场、归德场、黄田场等盐场。

    现在的情况是,盐场若不放盐,百姓们闹事;放盐,盐商就会发觉布政使司和府县衙门以及盐场是纸老虎,就会踊跃大批量购买盐引,盐场就更捂不住盐了。

    唐寅愤然道:“无论如何,沈中丞也不能利用老百姓!”

    沈溪笑着把书放了下来,道:“伯虎兄似乎忘记告示中的一条了。”

    “哪一条?”

    唐寅稍微想了想,突然记起其中有私盐变官盐的一条,“在下正要说,这私盐向来不合法,您却要让私盐变官盐,恐怕要被参劾!”

    沈溪抬头打量他,不解地问道:“谁来参劾我,你吗?之前查获广东盐课提举司大批私运官盐,如今广东沿海盐场内食盐奇缺,本官不过是因势利导……朝廷岂能错怪好人?”

    唐寅想了想,这招狠毒啊!

    督抚衙门查封广东盐课提举司私贩的官盐,是在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证据确凿,连三司衙门都未曾反驳,此事已经如实上奏。

    当时三司给盐场找到的开脱理由,是盐课提举司私自印刷盐引,强迫盐场放盐。盐场有责,但把罪责都归到盐课提举司,纯属壮士断腕的无奈之举。

    沈溪就拿这件事做文章,盐课提举司大批贩卖官盐被抓了现行,盐场又不肯放盐,我就说盐场因为被假冒的盐引提走大批官盐,所以才会出现“缺盐”的状况!

    我现在变私盐为官盐,只是解决地方“缺盐”的问题,为的是黎明百姓的利益,也是为朝廷争取到合理而合法的收入。

    否则课税收不上来,影响朝政就不妥了!

    唐寅暗忖:“环环相扣啊,这是拿布政使司和府县衙门与盐场的阴谋作反击……我怎就没想到呢?”

    沈溪继续说道:“既然私盐可变官盐,百姓有了盐引,便可自行煮盐。毕竟明文规定,若无盐引而煮盐者,一律以私盐论处,但现在有了盐引,自然煮出来的都算是官盐。退一步讲,就算百姓无法煮盐,城外货栈中,不存着大批从盐场运出来的私盐么?”

    拿起书本,沈溪继续悠哉悠哉地看了起来。

    唐寅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谁说没盐的?督抚衙门之前查扣的盐仓里,可有一包包精盐,那些都是从盐场里运出来的。

    盐的数量虽然不多,放到那些大盐商手中,或许还不够一次提的,可这次沈溪是把这些盐转给那些平均一户才买二十斤盐的普通百姓。

    货栈里的二十斤盐,就能换取一户百姓去盐场闹事。

    看似一斤盐给补二钱银子的税,好像督抚衙门亏了,可问题是督抚衙门所用的盐,根本是沈溪空手套白狼得来的,沈溪等于是把城外货仓的盐给“折现”,一斤盐净赚十三文。

    唐寅苦笑:“沈中丞,您这是……您这是让地方衙门和盐场的人无活路啊。”

    沈溪道:“听伯虎兄的意思,是替他们申冤?”

    唐寅笑着拱拱手:“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沈大人此招高明之至,但尚有瑕疵。却说,您把盐引卖出去,始终是卖一张少一张,这到头来不是要一小引亏二钱银子?”

    沈溪这次总算是对唐寅“刮目相看”,心说你唐大才子居然也开始算起小账来,难得啊。

    售出城外货栈贮藏的盐,看起来一斤净赚十三文,但沈溪手头上的盐引数量是一定的,卖一张少一张的话,那沈溪是要付本钱的。

    沈溪满意点头,笑道:“伯虎兄所说不差,但伯虎兄忽略了一个问题,若百姓从盐场提盐,盐引落到盐场手中,随后盐场会发给勘合证明,而盐场搜集齐全盐引后汇总交给朝廷,由朝廷调拨钱粮补充灶户开销。但若百姓是从城外货仓提盐,或者自行煮盐,盐引到最后,只会落入督抚衙门。”

    这下唐寅无话可说了。

    百姓从哪儿提取盐,就会把盐引交到谁手里,再用勘合证明转运地方,可广州百姓的盐不是用来卖的,是自己吃的,用不着外运,因此那些勘合证明也就用不上了。

    盐引卖给百姓,百姓拿着盐引去盐场闹事,盐场不放盐,百姓可以拿着盐引到城外货仓提盐,或者自行煮盐,盐引兜兜转转又回到督抚衙门手中。

    沈溪等于是每一小引的盐引白赚二两六钱,钱到手后,盐引旋即又回到自己手上,一张盐引多次贩卖。

    看起来是沈溪卖得越多亏损得越多,但其实沈溪卖得越多赚得越多,因为每张盐引的税只需要交一次就行了。

    唐寅惊愕地问道:“那到个时候,盐场岂不是要主动放盐?以防止督抚衙门和沈中丞您越赚越多?”

    沈溪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城外货栈里的盐,以及百姓自行煮盐,始终是小数目,最重要还是要把盐引大批卖出去,逼得盐场放盐。亏本甩卖也就两日,就算小有浮亏,也算是化解眼前的困局吧。”

    唐寅惊叹不已,难怪沈溪要规定期限,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在盐场损人不利己的情况下,令督抚衙门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即便是在这两天内,还不能将盐引大批卖给盐商,否则可能会引来乱子。

    但唐寅还是有件事想不明白,眼前沈溪的主意看起来挺不错,既便宜了百姓,又让布政使司和府县衙门,以及盐场方面焦头烂额,可回归到问题本身,沈溪如何凭卖盐引这件事上赚取军费?

    将城外货栈里的盐全都变现,再让百姓煮盐来填补盐引所缺,只是杯水车薪!

    沈溪没有言语,唐寅也不好意思再问,因为唐寅觉得再问下去很丢人,既然沈溪能想出这么歹毒的招数去应付地方官府和盐场,绝对有办法赚钱。

    唐寅请示道:“沈中丞,不知这几日在下有何能效劳的?”

    沈溪指了指前院:“出去帮忙吧,卖完这两天盐引,本官就有银子为伯虎兄发薪水了,伯虎兄可别嫌晚啊!”

    唐寅心里先振奋了一下,终于有俸禄拿了,如今他在沈溪身边两个月,那一次发下来不就有三十两?干劲瞬间就提了起来。

    等稍微细想,唐寅心头禁不住一阵悲哀,沈溪先跟他提发俸禄之事,目的便是要调动他的积极性。偏偏那三十两的俸禄有极大的诱惑,让唐寅心甘情愿被利用。

    “俗不可耐啊,明知道被人利用,却为何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呢?”

    唐寅带着丝丝感伤,往前堂去帮马九和朱起。相比于两个粗人,他在文墨和算术上强了太多,有他在,卖盐引的效率迅速提升。

    第一天下午,督抚衙门卖出去八百多小引的盐引,每小引平均由五六户人家拼凑出来,也就是说未来几天至少都会有四千多人前往盐场去提盐闹事。

    随着消息传开,唐寅相信翌日来买盐引的百姓会更多,两天下来怎么也能卖出去三四千盐引,那就是一万多百姓去提盐。

    唐寅心里估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那边见到浩荡的提盐大军,肯定要疯了。

    盐引是百姓真金白银买回去的,若盐场不放盐,随时随刻都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民变,那可不是地方三司衙门所能承担的起的。

    而沈溪,似乎并不担心会有民变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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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三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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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督抚衙门向广州百姓贩卖盐引的当晚,广东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林廷选亲自登门,质问沈溪为何要罔顾朝纲,搅乱盐政。

    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一直盯着督抚衙门,本是想看看哪些不开眼的士绅和盐商敢去督抚衙门买盐引,结果士绅和盐商没来,倒是老百姓蜂拥而至。

    在法不责众的原则下,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无计可施。要扣押这些“刁民”,也要问问督抚衙门准不准,因为风浪本身就是督抚衙门搞出来的。

    “……沈中丞私售盐引,交与平民百姓前去盐场提盐,此举影响太过恶劣,老夫必定告上朝廷,交有司衙门处置。”

    林廷选在沈溪面前,总是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让沈溪觉得这位弘治、正德朝名臣严重名不副实。

    沈溪道:“林臬台倒是说说,我大明盐法,是如何规定盐引出售之事,又如何界定‘私售盐引’之罪过?又该哪个有司衙门定本官罪过?”

    林廷选作为臬台,对于《大明律》的内容非常熟悉,可把《大明律·户律·盐法》中的内容全都参详一遍,也没哪条说盐引不能卖给平民百姓。

    在《大明律》中,对于商贾的界定极为模糊,百姓可以经商,经商者同样是百姓,并无商籍一说。

    林廷选控告沈溪的罪名不成立。

    沈溪见林廷选口不能言,补充道:“林臬台,今天下午本官刚卖出少许盐引,你晚上便赶了过来,看来对督抚衙门内的情况了若指掌。不知臬司衙门与盐引售卖之间有何关联,竟引得林臬台如此关切?”

    林廷选满面黑气:“臬司不过是行监督盐课之举。”

    沈溪道:“监督盐课历来为盐道衙门职责,自正统年起,以户部侍郎都察院副都御史巡察督理盐务,何时轮到提刑巘狱的臬司衙门来指手画脚?如今巡盐御史尚不见踪影,却总见到林臬台,实在让本官怀疑,其实林臬台是想阻碍本官办差,令今年广东夏季官盐无法运出。”

    沈溪这番话可说是直击林廷选真实想法。沈溪到广州后,一直与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衙门为敌,林廷选早就想铲除这乳臭未干的后生督抚。

    沈溪道:“本官不过是奉皇命前来闽粤剿匪,林臬台一定觉得本官节外生枝,但林臬台要明白,监督盐课本就是本官职责范围之内,若是臬司再有干涉督抚衙门监察盐课之举,那本官要与臬司好好论道,到底这盐课归谁管!”

    林廷选冷笑一下,问道:“平民百姓购买盐引,若在提盐时围袭盐场,变生民乱,不知沈中丞是否担待得起?”

    沈溪好奇地反问:“百姓有盐引提盐,秩序井然,何以要围袭盐场?”

    林廷选被问得哑口无言。

    盐场不故意刁难百姓,那百姓吃饱了撑着要去袭击盐场?

    沈溪又道:“不过林臬台提醒的是,待这几日百姓前去番禺兴盛场盐场提盐,本官定会派亲兵一同前往,免得百姓不守秩序,被诬民乱。到时候也要请几位巡盐道的官员前去旁观,以正视听!”

    沈溪明知巡盐道的官员跟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有染,还邀请他们一起前去,就是想看看这些人是否敢歪曲事实。

    林廷选脸上先是露出愤怒之色,随即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很多事不是想的那般容易,咱们走着瞧吧!”

    “走着瞧就走着瞧,来人啊,送客!”沈溪对林廷选无丝毫敬意,哪怕这位在苏州、广西平乐、浙江以及广东等地素有名望。

    ……

    ……

    第二天一清早,驿馆开门后,并没有如之前想象的那般有大批百姓前来购买盐引,只有零星几个人前来,而且多是问价。

    唐寅有些焦急,见沈溪出来查看,赶紧将遇到的情况说明。

    沈溪摆手:“毋须慌张,想来是藩司和臬司,配合地方官府有所动作。”

    果然,不多时便有亲卫前来禀报,说是府衙奉了布政使司的命令,以盗寇在沿海劫掠商船为名,下令封闭广州城门,以防止盗寇入城。

    城门一关,外面的百姓进不来,里面的百姓出不去,百姓觉得买了盐引可能坏在手里,自然不会有人来买,甚至还有人想退货。

    唐寅握紧拳头:“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实在欺人太甚!”

    沈溪冷笑道:“我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本来就是衙门间的斗法,有何欺人太甚之说?来人啊,为本官备马,本官要亲自巡查广州城防及各城门守备情况!”

    你不是要利用手头上的权力关闭城门来阻断我卖盐引吗?

    那我就将计就计,利用我的权力巡查城门,等发觉盗寇之事系子虚乌有,我便有权力下令将城门打开。

    谁叫我督抚的权限本来就比你布政使司衙门大?剿灭盗寇是我这个督抚说了算,布政使司只是协同,帮我征调钱粮而已。

    沈溪带着官兵,骑马巡查城防,一路上簇拥者无数。

    这些天下来,沈溪在广州城中的威望高涨,此时他身上挂着伤,单手骑马而行,简直是伤痛中不忘百姓安危的典范。

    广州百姓都赶紧跪地称颂“青天大老爷”,以示对督抚大人的敬重。

    每到一座城门,沈溪都会登上城头查看城防情况,在确定并无盗寇之后,下令开启城门。

    巡检司的人非常为难,广州府衙和南海、番禺县衙说是得了布政使司衙门的命令关闭城门,但如今三省督抚大人亲临视察后下令开城门。

    到底该听哪边的?

    “大人在上,您老别为难小的这些微末差役,还请您跟府县衙门下令,小的只管听命行事。”

    一名巡检司从九品巡检脸色为难地看着沈溪。

    沈溪眯着眼道:“那就是本官说的话不好使咯?”

    巡检道:“并非不好使,是您……官太大,不该直接指使小的做事,您是大官,应该跟府、县的官下令……”

    在广州府,守城门的多是老油子,平日里过门税不知道被他们克扣下多少,背后有几级衙门为他们撑腰,一个个都富得流油,现在督抚在他们面前下令,都被敷衍搪塞,胆子之大可见一斑。

    沈溪心想,你真当我这个督抚是吃闲饭的啊?

    “来人,将城防人等皆都拿下。派人前往都指挥使司,抽调兵马,接手城防!”沈溪喝道。

    一句话,就把巡检司的人给吓着了。

    巡检司说是官兵,但其实质却是一群民壮,他们就算拥有兵器,在遇到战事时也只是作为辅助兵马来使用。

    而卫所兵就不同了,那是大明朝的正规军,双方的装备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严格意义上来说,驻军轻易不能进城,这是为了防止军队发生哗变,所以城中治安、守城等差事,通常都交给县衙、府衙以及巡检司这些衙门负责。

    “大人……”

    那名巡检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人按倒在地。

    就算巡检司的人平日嚣张跋扈,他们可不敢直接跟沈溪正面硬撼,若是伤了督抚大人,轻则被痛扁一顿,稍重的便是流放两千里,更甚者杀头抄家都有可能。

    李彻指望跟着沈溪剿匪立功,又期盼沈溪回朝后为他撑腰,眼下对沈溪那是有求必应。在李彻看来,沈溪越强势,证明这少年督抚越有本事,李彻早就对城门关口的税收觊觎良久,沈溪变相给了他鹊巢鸠占的机会。

    有督抚衙门下令,都指挥使司派兵,不到半个时辰,广州城各城门悉数换防。这会儿,沈溪让城门开就开,让关就关,没人再敢有丝毫意见。

    沈溪还没从城南最后一个换防的城门离开,广州知府孟成源的官轿已经停在城楼下方。

    关城门是布政使司所下命令,可具体执行的却是广州知府衙门,都指挥使司接管城防,布政使司作为同级衙门不便出面,便让广州知府孟成源来给沈溪施压。可沈溪连右布政使章元应都不给面子,更何况是区区广州知府?

    孟成源脑满肠肥,刚下轿还没等跟沈溪行礼,沈溪直接单手提缰,跨骑上马,侧目道:“孟知府早些回去,免得为本官喝斥!”

    孟成源一怔,心想:“见过上官嚣张跋扈的,却没见过如此目中无人的。招呼都不打一个,怎会如此傲慢无礼?你不过比我官高一品罢了!”

    孟成源见沈溪要走,赶紧提醒:“沈大人,城防之事本非都指挥使司统辖,您这是乱命,还请及时更正啊!”

    沈溪不解地问道:“分明是藩司说有盗匪临城,本官身为三省督抚,下令接管城防有何不对?莫不是孟知府想与本官一样,亲自领兵与海盗倭寇一战?”

    沈溪的确有接管城防的权限,孟成源作为地方知府无权过问,就算要提出抗议,也只能通过他的直属上级衙门,也就是布政使司。如今开城门的目的已经达到,沈溪不再理会孟成源,一摆手:“回衙!”

    布政使司不是有本事吗?

    城外没倭寇海盗都能说有就有,那你就跟这些匪寇暗中联络吧,让他们真的来攻城,那城门就会如你们所愿紧闭。

    但到那个时候,城中大小事务都将由督抚衙门接管。

    大明的基本策略,若遇战事,城中文官居长,武官佐之,而督抚已经算是文官在地方上最大的官了,地位远在藩台、臬台之上,更不要说知府、知州、知县了,一句话,真面临打仗,督抚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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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解决城防归属问题,除了为出城往盐场提盐的百姓开辟道路,也是为立威考虑。

    广州城的百姓一看,督抚亲自巡查城头,一声令下就把城防给接管了,布政使司和府县衙门都不能干涉,这是多大的权威?

    督抚衙门卖出的盐引,又怎么可能能有问题?

    沈溪刚回到驿馆,城里的百姓蜂拥而至,城外的百姓也源源不断涌进城里,准备十户八户凑钱购买盐引。

    瞧这架势,一天下来可能要卖个三四千张盐引,如果盐场真的放盐,他可就要赔上老大一笔钱咯。

    沈溪赶紧让人出去宣布,一小引盐引的价格,被上调至二两八钱,将昨日督抚衙门填的二钱银子税费优惠给取消。

    在官本位下,督抚衙门就算把价格稍微调高百姓也无从怨怼,但银子不够的人还是得回去另行筹措,原来十户、二十户拼凑在一起买盐,如今可能还要再多凑几户人家才够。但就算涨价了,百姓们的热情仍旧不减,谁让这盐的价格比市价至少低了七成?

    因为督抚衙门低价卖盐引,使得广州城内的盐铺不得不将盐价下调,回到四十多文钱一斤但仍然无人问津。

    前院一片忙碌,沈溪则留在后堂看书,银箱一个个抬进来,摆放在一边,有临时雇请回来的帐房在核算账目,要仔细称量碎银子的重量,遇到成色不好的银子,则要刨去折色的部分……

    整个督抚衙门就像是一个钱号,各司其职,唯独沈溪这个霸道总裁是个闲人。

    城中开始卖盐引,而头天买到盐引的百姓则赶着骡车、驴车,或者是三五成群步行前往最近的兴盛场盐场。

    通常盐场为避免被盗匪劫掠,都尽量建在靠近城池的地方,明时广州城本就是番禺县的县治所在,而此时珠江出海口附近大片冲积平原尚未成型,站在广州城头望出去一片汪洋,出城不过六七里就是兴盛场盐场大门。

    百姓们蜂拥而至,盐场内外如临大敌,盐场内的灶户不明就里,以为是海盗杀来,吓得赶紧回家去抄家伙,准备自卫。

    盐场大门紧闭,守护盐场的兵丁拿出兵刃,在栅栏后面恐吓手无寸铁的百姓,四周的高墙上,弓弩手站了一排又一排,只等一声令下即射击。

    “无盐课提举司下令,任何人不得提盐!”

    盐场从刚开始就定下口风,遇到前来提盐的,一律不按照见盐引放盐的规定实施,而要抬出盐课提举司作为借口。

    作为盐场上级主管部门,如今盐课提举司已经被整锅端掉,群龙无首,盐场就有借口不对盐引负责。

    第一天来的百姓尚不多,听说盐场不让进,顿时急了,他们可是花了大价钱从督抚衙门买回的盐引,可不能砸在手上,于是赖在盐场外不走。

    后续过来提盐的百姓越来越多,到日落时,盐场外几条大路都挤满了人,一直蔓延到远处的树林,到处人头攒动。很多百姓都自带干粮,饿了就吃点儿垫肚子,然后在盐场外守着,即便晚上也不回城。

    没领到盐,回去可没法对街坊邻里交待,还不如留在盐场外,盐场何时放盐,他们什么时候冲进去领盐。

    盐场外人员虽多,但秩序井然,除了百姓守规矩之外,督抚衙门派了一个百户所的士兵过来维持秩序。

    这些士兵自打到督抚衙门任差就领了赏钱,都谨记督抚沈溪的交待,不能对百姓无礼。有什么样的长官,就有什么样的兵,这些人没什么架子,跟百姓的关系还算融洽。

    这会儿盐场外秩序井然,并没有出现大的风波,但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广州知府、番禺知县几个衙门,可就乱成一锅粥了。

    沈溪不按常理出牌,来广州府不到一个月,就把临时督抚衙门办得有声有色,接连做了几件大事,奠定在城中如日中天的声望,如今都指挥使李彻对沈溪言听计从,导致其他衙门处于极大的被动。

    督抚衙门卖盐引,布政使司和府县衙门利用权威不让士绅和盐商去碰盐引,督抚衙门就反其道而行,把盐引卖给老百姓,在官府中人看来,这些百姓都是刁民,跟他们没道理可讲,人数众多,一旦得不到盐随时会演变为一场民乱。

    知府衙门和知县衙门眼见事情失去控制,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求助于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按察使司又非广东负责地方行政的衙门,不好出面。此事暂时不涉及刑狱,就算涉及刑狱,很可能会被督抚衙门那边来一句“涉及匪寇”,就把人给押走。

    这会儿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广东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可惜广东左布政使周孟中死在任上,右布政使在经过南海县衙的事情之后名声大损,这会儿他几无跟沈溪抗衡的勇气,别人指望布政使司出来主持大局,而章元应则希望通过林廷选的威望出来号令各方。

    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暂时无决策之前,番禺县兴盛场盐场内外依然如临大敌。

    ……

    ……

    经过两天的盐引散卖,督抚衙门一共卖出去四千多小引盐引,看起来是被城中居民所买,其实有半数落在一些准备低买高卖的商贾手中。

    这些商贾并非那些财大气粗的大盐商,属于小商贩,他们更多地是在堵运气……他们已经看出来了,督抚衙门如今在与地方衙门的对局中逐渐扭转颓势,占据上风,若是手上的盐引最后能提出盐来,就等于是几倍的利润,即便提不出盐来,也可以通过私盐和官盐之间的转换,不会蚀本。

    两天卖四千多小引盐引,沈溪手头上有一万多贯钱,其中以碎银子和铜钱居多,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后堂,入夜之后清点核算工作尚未结束。

    唐寅眉飞色舞地说道:“沈中丞今日已售出四千多盐引,看来距离全数售出,不远矣。”

    沈溪没好气地说道:“伯虎兄难道忘了,从明日开始便不再散卖?”

    唐寅惊讶地问道:“卖的如此之好,为何不再散卖?就算时日耗费日久,总算也用不了两三月。”

    唐寅有一定智计,可他并未有太多经济头脑。

    这两天盐引之所以卖的这么好,是因为广州城的百姓对盐有直接需求,可一个广州城有多少人口?

    这十六万小引的盐引,是涵盖半个东南地区的盐引,广州城消化不下,别处的平民百姓不可能为了几引盐跋山涉水而来。

    若无大盐商兜底,沈溪手头上的盐引最多只能卖出去一两万引,剩下十四五万引卖不出去,事情还是要办砸。

    沈溪道:“回头再跟伯虎兄解释吧,总之明日开始,我们只接待大商贾,一次必须要进购一千盐引之上,否则免谈。”

    唐寅以为沈溪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刚卖出一些散货,就想做大买卖,但他无权干涉的决定,无奈地摇摇头,便出去继续帮忙清点盐引。

    沈溪简单对朱山交代两句,然后出了官驿后门,趁着夜色往惠娘和李衿处去,他已把城中的局势搞乱,下一步计划中,惠娘和李衿经营的商号该出场了。

    别人都不敢大单购买盐引,总需要有人出来挑头,他不会让惠娘和李衿直接出面,而是让她们以幕后东主的身份,遥控指挥别人出来购买盐引。

    到了二女居所,依然是李衿开的院门,见到沈溪受伤非常惊讶,沈溪没有声张,来到堂屋。正在厨房忙碌的惠娘听到沈溪来了,赶紧解下围裙,刚回到堂屋,见到沈溪脖子上挂着的受伤的左臂,顿时流下眼泪,哽咽道:“老爷,您这是……”

    看到惠娘的热泪,沈溪心中感觉就算是受伤也值得了,他总是想惠娘是为势所迫才委身于他,对他没什么感情,可女人的眼泪是最真实的。就好像李衿,虽然李衿也惊吓得花容惨淡,但她却没有流泪。

    “没事,只是装个样子给别人看。”

    沈溪笑着还特意扬了扬左臂,“还好受伤的是左手,不会影响太多事情。”随后,沈溪伸出右手,想将惠娘揽入怀中,惠娘稍微挣扎了一下,脱离他的掌控,然后搀扶沈溪坐下,问道:“老爷可是有事情安排?”

    “嗯。”

    沈溪点头,“明日督抚衙门便要开始大批出售盐引,有了今天的热销,明日盐商和士绅必定会紧盯着督抚衙门,我会卡好时间点,派人给你们信号,不可操之过急,也不能耽误火候。必须要跟下面的人交待好。”

    惠娘点头,随即起身:“老爷,妾身找了几个人在身边帮忙,您看看是否合适!”

    她说着,起身来到门口,一招手,从隔壁厢房过来四名身穿男装的女子,这些女子长相只能算是清秀,身材普遍较高,大约十五六岁的年龄,与秀儿、小玉她们入门做丫头时的年岁相仿,不用说是惠娘在广州城刚买回到身边调|教的。

    惠娘道:“这几日妾身与衿儿对她们多有教导,以后出门办事,会由她们跟几位掌柜的协同,老爷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惠娘的意思,既然她和李衿作为沈溪的外宅,不但不能抛头露面,连见外面的男掌柜都要尽量避免,如此一来,那就找几个丫头来作为内外通气的传声筒,让她们把惠娘和李衿的意思传递出去,同时用她们来监督下面掌柜和伙计的一举一动。

    “也好。”

    沈溪点头,“总之要避忌一些,免得被官府追查到你们的下落。”

    如果玉娘和江栎唯已经离开闽粤地区,沈溪倒不用太过担心,惠娘和李衿算不上逃犯,但被识破行藏后问题很严重。

    可如今最让沈溪发愁的,是他并不知玉娘和江栎唯到闽粤来有何目的,为惠娘和李衿的安全着想,必须要二女尽可能保持低调。

    沈溪道:“事情便按照我之前对你们说的做吧。我有些累了。”

    到惠娘这里来,沈溪就是为了感受惠娘的关怀,这是一个粉丝拥有自己的偶像之后,所产生的迷恋,他每次过来,心里都会怀着一种憧憬,这是他与家中女眷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的特殊情感。

    惠娘明白沈溪的意思,但她还是将沈溪轻轻推开,道:“老爷,妾身身子有所不便……不若让衿儿服侍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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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娘从来都是一个喜欢为了成全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傻女人,只有在沈溪考中状元,她跟沈家若即若离感觉到无助和彷徨时,她才真正为自己考虑过,可在委身给沈溪后,她又恢复了“本性”,居然想把沈溪往李衿怀里推。

    听到惠娘的话,李衿神态顿时变得扭捏起来,明显惠娘提前跟她提及此事,心里已有准备。

    沈溪对李衿的态度一直是明确的……二人间缺少感情基础,没有形成默契,他不怎么喜欢一个死板而被迫委曲求全的女人,他占有惠娘完全是因为爱慕,可对于李衿,他没有占有的**。

    沈溪抱了抱惠娘,笑道:“既然你身体不适,我过几日再来。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惠娘察觉到沈溪生气了,赶紧跪倒在地上,连李衿也跟着跪地磕头。惠娘诚惶诚恐道:“妾身安排的不妥,请老爷责罚。”

    李衿是聪明人,惠娘比她还聪明,就算惠娘以前有点儿愚笨,但经过这些年沈溪对她潜移默化的调|教,这会儿的惠娘无论是在人情世故,还是在生意头脑上,都不是平常女子所能企及。

    不然惠娘怎么能做得了汀州商会大当家?

    沈溪将惠娘搀扶起来,笑道:“毋庸多心,有些事现在谈为时尚早,以后再说吧。我要回衙所去……”

    沈溪起身欲走,惠娘却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惠娘感觉到,虽然沈溪出言安慰她,但若说沈溪心里没有一点儿疙瘩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沈溪忍住没有发作而已。

    惠娘道:“老爷,是妾身思虑不周,妾身这就让丫头去备水,老爷进房,妾身收拾过就来。”

    沈溪面带疑问:“你不是……身体不适?”

    惠娘神情略带羞赧,道:“老爷连日劳累,妾身服侍您是应该的。”

    原来惠娘身体无恙,只是她善解人意,总是喜欢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沈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次惠娘成全的并非李衿而是他,因为惠娘主要是想跟他找个事业上可以完全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帮手,李衿显然是个最好的选择。

    事不关己时,沈溪或许会对惠娘带着几分生气,当有切身体会时他实在难以抗拒这傻女人的无私情怀。沈溪叹了口气:“你来安排。今晚我就留下来,不回去了……”

    惠娘毕竟不是小姑娘,一个女人到了一定年岁,尤其是在经历过狂风骤雨后,自然会变得温婉而多情,懂得如何去讨好男人。

    少女有少女的羞涩可人,而妇人则有妇人的独特风韵,沈溪深切体会到这一点,如果他身边尽是一群没开窍的小丫头等着他去疼惜和照顾,最后只会闹得心身俱疲,无以为继,进而对家庭充满恐惧。

    好在如今家里有谢韵儿为他主持家务,外面有惠娘来为他排忧解难,人生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

    ……

    一夜秋雨,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卧房内则是一片暖意融融。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惠娘已经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份,离开京城后,她的心结逐渐解开……京城既给她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但也是她的伤心之地。

    京城让她明白什么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那些打架的神仙面前,她不过是个无助的小人物,但若非落难,她也不会跟沈溪走到一起。

    更换身份后,一些心理上的包袱放了下来,如今生活平静,丈夫在外偶尔回来,有见识不凡的姐妹可以谈天说地,还可以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用经商来为丈夫赚钱。

    这些都是她想要的。

    她很清楚,如今平静的生活是沈溪赐予,从最初对沈溪抗拒,到慢慢接受,再到感恩回报,床第之间她将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甚至不惜让沈溪把李衿收进房中,除了对朝夕相处的姐妹的一种馈赠,也是想让外宅有更多值得沈溪眷恋的地方,让沈溪能想着念着,不自觉地多过来。

    说到底,惠娘对自己没有太多自信。

    她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生怕眼前得到的平静生活,会因为自己年老色衰,以及沈溪的新鲜感过去而逐渐失去。

    女人要固宠,本来最好的方式是为男人生儿育女,惠娘也明白这一点,但她却不想为沈溪生儿育女,主要是有陆曦儿的感情牵绊在里面。

    她不想让女儿受到伤害,也不想让自己错得更离谱。

    但有些事却容不得她自己作出选择,因为她不过是个三十岁的女人,风华正茂,正是沈溪欣赏的年岁,脱去青涩,窈窕而多情。

    到了清晨,沈溪仍旧感受着温香满怀而不想起身,倒是惠娘老早便要起来,她可从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就算昨夜并未休息好,她也要强撑着起来操持事业。

    昨天沈溪对她交待的事情非常重要,这是她委身沈溪后再一次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机会。

    同时今天要做的事,对她来说也是意义非凡。一旦成功,她将不再只是沈溪养在外面的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人,而是要为沈溪创造财富的贤内助,这让她心理上的负罪感减轻许多。

    沈溪却一点儿都不想这么早让惠娘起来,难得这种秋雨过后稍显寒冷的早晨,他想多一点温存。

    惠娘刚把亵衣系好,就被沈溪一把撩开,惠娘推了他的手一下,道:“老爷,妾身该起来准备了。”

    “今天的事毋须操之过急,要准备也等我走之后再说吧。”

    沈溪霸道地将惠娘重新揽入怀中,看着那张让自己迷恋不已的明媚俏脸,心中有诸多的感慨,自初次见到惠娘,已经过去九年,用九年的时间去见证一段感情,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归,他很懂得珍惜,“陪我再躺一会儿。”

    惠娘被沈溪重新拽回被窝,心里有些着急,她是个不安于清闲的女人,在京城没有任何事情让她做时她都会没日没夜做绣活,非要证明自己能创造财富,现在外面天都亮了还跟沈溪躺在被窝里,这让她有很大的负罪感。

    在惠娘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亮就应该做事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下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妾身……”

    沈溪板起脸:“我不许你起来,这是命令,躺下!”

    一句话,就让惠娘连话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躺下来,重新被沈溪揽在怀中,等她闭上眼时,却感觉到一种安详。

    惠娘是这世间矛盾的结合体,有能力有见识有胆略,也会有小女人的心态,可她太过善良和正直,以至于有一定的自虐倾向,当沈溪拿出权势来威吓她时,她就会心安理得享受沈溪带给她的这种依靠感。

    当沈溪微微的鼾声传来时,她侧目看着这个让她纠结的小男人。

    人生只如初见,沈溪留给她最大的印象,是那个躲雨的稚子,当时她想的是……谁家的孩子如此乖巧聪慧?

    可在之后九年的相处中,她逐渐为沈溪的远见卓识折服,想得更多的是,难道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恩泽,是上天派来指引我的么?她无数次想过,若沈溪不是个少年,而是个成年人,自己是否应该委身下嫁以报恩情?

    每当她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心中的负罪感便涌现,只能去对菩萨像念经赎罪,她从不敢奢求会跟沈溪有什么。若非沈溪当官,舍命营救她并且主动占有她的话,就算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在对沈溪的感情上,她宁可由始至终都是被动的一方。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溪才醒来,当看到惠娘正望着自己出神时,沈溪知道惠娘又习惯性进入到“入定”的状态。

    在跟了他之后,惠娘走神的时候多了,而且经常一走神就是一刻钟乃至小半天,而走神的惠娘,除了傻,还有一点呆萌可爱。

    “惠儿,起来帮为夫穿衣。”沈溪说了一句。

    惠娘回过神来,等她意识到沈溪称呼的是“惠儿”时,神色马上又变得拘谨起来,但她还是乖乖起身,尽妻子的本分。

    沈溪没好气地说道:“也不怕挨冻,先自己穿好,免得着凉说为夫刻薄你。”

    惠娘“嗯”了一声,老老实实先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这才过来帮一只手臂无法用力的沈溪穿衣。

    等二人从房间里出来,早饭已经备好,用瓷碗扣着,李衿恭敬立在一边,如同沈溪跟惠娘的贴身婢女。

    李衿的眼圈有些红,一看便知她昨晚哭过,想她都已经做好了委身的准备,最后却被沈溪无情拒绝,这让李衿对未来充满绝望。

    因为牵扯到行贿案,李家如今分崩离析,李衿也不知自己的亲族都在何处,她一个女人离开沈溪的庇护,只能沦为乞丐,或者是沦落风尘。

    惠娘看到李衿的模样,一阵心疼,坐在沈溪身边后,凑过头来,低声说道:“老爷,衿儿很乖巧的……”

    沈溪没回话,只是朝李衿一摆手:“坐下,一起用饭。”

    李衿颔首走过来,等她坐下来后,神色仍旧带着回避,连筷子都不敢拿。

    沈溪道:“好好帮你姐姐做事,此番生意做完,我会考虑纳你进门,给你,和你姐姐一个名分。”

    李衿闻言,赶紧起身,后退一步,跪倒在地,磕头道:“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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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馆内,一大清早便开始准备当天大批卖盐引之事。

    一些从远地方闻讯赶来要买盐引的百姓,等到了地头却得知这边已经不卖了,聚拢在驿馆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沈溪刚回来,朱起便上来禀报:“老爷,盐场昨天夜里依然没有开门,如今盐场外起码云集了三四千百姓,今日过去的人会更多……老爷,是否需要找人捣乱,趁机闹事?”

    沈溪断然摇头:“切不可闹事。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衙门,恐怕正巴望百姓闹事,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拿人,一旦演变成民变,主要罪责在我身上。今天暂且不理会此事,百姓要闹事,也要等到明日或者后天耐心告罄之时……让人小心盯着。”

    “是,老爷。”

    朱起领命后匆忙离去,之前的分工中,他今天主要负责城外盐场一片,马九则负责盐仓,唐寅留在驿馆内接待当日可能会到来大笔购买盐引的盐商。

    唐寅坐在空荡荡的官驿前堂饮茶,见沈溪身形出现在照壁前方,他也懒得起身行礼,只是嘴上打了个招呼:

    “沈中丞,这都日上三竿了,为何您这时才回来?马当家早晨过来说,昨日雨下得不小,盐仓内许多盐受潮,跟您请示如何应对。”

    沈溪略微思索,不由灿烂一笑,难道这场雨是老天爷下来帮他的?

    沈溪招呼亲卫进来,吩咐道:“去城外盐仓通知一声,若有受潮的盐包,一律拿出来放在空旷处,打开袋口,于日头下曝晒。另派官兵守护好,不得发生哄抢盐之事。”

    亲卫领命去了,唐寅有些惊讶地问道:“沈中丞这是想作出有盐的假象?”

    沈溪笑道:“本来就有盐,谈不上是假象,这次不过是因势利导晒晒盐而已。”

    唐寅撇撇嘴,心想这是把我当傻子?你早不晒晚不晒,偏偏大批卖盐引的时候晒,这是让那些盐商知道货栈里有大批盐存在。

    既然这些盐被督抚衙门查封,随时可以按照之前告示中说的,私盐变官盐。唐寅问道:“沈中丞不怕城外守在盐场外的百姓,蜂拥而至,到盐仓提盐?”

    沈溪道:“历来的规矩,提盐到盐场,只要督抚衙门不开此门路,谁会想到盐仓可以提盐?”

    唐寅琢磨了一下,是这么个道理!

    就算百姓知道盐仓有盐,也会想这是官府的盐,跟他们从盐场提盐是两码事。不过他还是带着几分担心:“就怕藩司从中作梗,引导百姓到港口,到时候盐仓可招架不住群情激涌的百姓。”

    沈溪一摆手:“伯虎兄提醒的是,盐仓确实需要多派人手盯着,那就劳烦伯虎兄走一趟吧。”

    唐寅一听霍然站起,怒视沈溪……今天他起这么早纯粹是为了等沈溪给他发工钱,可沈溪从外面回来只字不提,还要派他去盐仓这种辛苦的地方喝西北风。沈溪恍若未见,补充道:“伯虎兄可要盯紧了,若真有大批百姓前去提盐,记得把人轰走,本官有些疲累,先进去补一觉。”

    说完沈溪打了个哈欠,在唐寅怒目相向下往后院行去,唐寅郁闷不已。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这会儿就算给他机会走,他也不甘心:“欠我三十两银子还没给,凭什么让我走?我还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把这出戏给圆回来。”

    ……

    ……

    一上午,除了聚集在官驿外的百姓,没见到任何一名大商贾。

    驿馆前院很是冷清,跟之前两天门庭若市的境况形成鲜明对比。

    连沈溪自己都没到前面的院子去,督抚衙门只派了个帐房过去顶着,因为沈溪也知道不会有什么人来。

    谁都没看懂沈溪走的这步棋,那些大盐商虽然想来跟沈溪谈购买盐引之事,但问题是布政使司那边下了死命令,谁来买盐引,不但提不出盐,以后也别想再做官盐买卖。

    盐商都望而却步。

    而以前一些没有门路而无法经营官盐买卖的商贾,又或者是广东地面上一些新崛起的商贾,这会儿虽然都蠢蠢欲动,但他们却担心这次买卖会赔得血本无归,所以持币观望。

    关键的一点,就是盐场不肯放盐。

    不止番禺县境内的兴盛场盐场,广东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下辖所有盐场如今都得到通知,布政使司衙门说不放盐,谁敢顶着干?

    而沈溪的督抚之位看似在布政使司之上,但到底沈溪是管官的,管不了地方行政,沈溪无法直接干预盐场运行,盐场也无须对督抚衙门负责。

    沈溪在后院优哉游哉地摆弄玉米和番薯幼苗,昨天一场雨对他来说可谓及时雨,雨后的试验田焕发勃勃生机,一夜间田垄里便绿油油一片,让沈溪看了非常欣慰。

    “老爷,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被你的亲兵带来了,说是要见你。”朱山走到田边瓮声瓮气说道。

    朱山这两天闷闷不乐,或许是沈溪说的话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见到沈溪时神态有些不自然,只是礼节上保持尊重。

    沈溪反应了一下“不男不女的家伙”会是谁,随后才想起应该是玉娘,玉娘被他拘押两天,这会儿估摸买通了看守官兵带来见他。

    没跟朱山说什么,沈溪直接来到前堂,刚一照面玉娘便气呼呼地瞪着他:“沈大人,您分明是出尔反尔!”

    沈溪笑着问道:“玉娘此话何解?你让本官放教坊司的人回去,本官照做了,怎么会埋怨本官出尔反尔?”

    玉娘本想说,你这放了人跟没放有什么区别?不过嘴上却劝解:“沈大人,有些话奴家早就想对您说,您如今在广州府的困局,非要跟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衙门和解才能解决……刘尚书曾言,切不可与地方交恶!”

    “那是刘尚书对你说的,对本官却没有此交待。”沈溪脸色转冷,“本官行督抚事,刘尚书执掌兵部,一在外,一在内,就算刘尚书面授机宜,本官也无须理会,更何况刘尚书只是让玉当家代为传话?”

    一时间玉娘无言以对。

    的确,刘大夏就算权力再大,而且沈溪这三省督抚也是他和谢迁等人联合举荐的,但并非沈溪直属上司,沈溪无须听命做事。

    沈溪这个督抚,行的是钦差事,直接向皇帝负责,而非六部衙门。

    玉娘道:“那沈大人准备如何解决出售盐引之事?盐场拒不放盐,除非沈大人派兵去叩开盐场,就算那时也不回有盐商来购买盐引,因为到盐场抢盐等同谋反,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以沈大人如今的身份,也不敢如此吧?”

    沈溪冷笑不已:“难道我需要盐,必须从盐场里提?”

    玉娘稍微一怔,仔细思索沈溪这番话的意思,半天不得要领,问道:“难道沈大人,莫非你能凭空变出盐来不成?”

    “本官不能凭空变出盐来,但手头上有城外盐仓内的几千引盐,或许能解一时燃眉之急。”沈溪道,“玉娘先回教坊司为好,待本官将盐引悉数出售后,自会到教坊司与玉娘把酒言欢!”

    玉娘脸色阴沉:“沈大人这是玩火**!”

    沈溪笑道:“随你怎么说……玉娘,我们不妨打一个赌,若本官可以将盐引尽数出售,将盐引课税本价都收取上来,便算本官赢,若不然,便是你赢,听凭对方处置,可好?”

    玉娘用诧异的神色打量沈溪:“奴家可没资格处置沈大人,倒是奴家现在为砧板之鱼,任人宰割。”

    你是躺在砧板上,但我杀又杀不得,你有什么事还不告诉我,尽抬出刘大夏这些大官来恶心我,这算什么任人宰割的鱼?

    “那就是玉娘不敢打赌了?”沈溪回过身,冷笑道。

    “沈大人既要赌,那奴家不得不遵从。只是若奴家侥幸赢了,奴家不敢对沈大人如何,只希望沈大人能不再为难奴家和广州教坊司中人。”玉娘道。

    沈溪点头:“合情合理,本官同意了。来人,送人回教坊司!”

    玉娘这才想到,自己答应赌注,就等于说在事情有结果之前甘愿被沈溪软禁,相当于又落进沈溪的圈套中。

    沈溪说能把盐引出售完毕,可没规定时间,到年底或者是来年都有可能,官字两个口,这两个口都长在沈溪身上。

    玉娘被送走后,唐寅从门口显现身形,问道:“沈中丞真要跟这女人打赌?”

    因为玉娘之前在沈溪面前自称“奴家”,沈溪也直接称呼她为“玉娘”,这让躲在门后面偷听的唐寅认清楚玉娘原来是女儿身。

    沈溪道:“必赢的赌局,为何不赌?伯虎兄不是去城外盐仓么,怎还在此?”

    唐寅没好气地说道:“在下去了一趟,刚赶回来……那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不会发生抢盐事件,只是我看过了,这盐仓内的存盐不多,尚且不足以供给前两日购买盐引的普通百姓,若有盐商大批购买盐引,如何能供给?”

    沈溪反问:“难道这广东地面上,除了城外的盐仓,还有广东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下辖的盐场,别处就没有盐卖咯?”

    唐寅哭笑不得:“听沈中丞的意思,莫非要把那些盐铺、百姓家中的盐全抢来不成?刚才那女人也说过了,不把盐场大门叩开,就别想提到盐!即便将广州城里家家户户的盐都汇聚一起,也没多少。”

    沈溪道:“伯虎兄忽略了一些人,也忽略了这世道上一个行当,那就是私盐和行私盐的商贩,他们手上的盐,或许比官盐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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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是周期性疲劳,犹还记得三年前国庆期间,天子浑身乏力,做什么事情都没精神,以为身患恶疾,结果去医院花了几千元做了全身检查,才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来调养了几个月,症状才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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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私盐和私茶泛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正因为朝廷垄断了这两种行业,征收高昂的税赋,使得盐和茶的价格都超出了一般百姓的承受能力,茶因为广泛种植,同时还有许多种树叶可以作为替代品,情况还要好许多,但盐只有特定的地方出产,大明朝又实行禁海的政策,使得百姓只能将吃盐的希望寄托在私盐贩子身上。

    大明朝的私盐质量参次不齐,质量好的甚至比官盐还要精细,差的则参杂大量沙子,私盐的价格也从一斤二十文到四十文不等。

    虽然买卖私盐是犯法的,但大明的法律是法不责众,有些地区山高水远,百姓祖祖辈辈吃的都是私盐,部分地区的私盐甚至比官盐的价格还要高。

    听到沈溪说及私盐和私盐贩子,唐寅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沈中丞不会是想让贩卖私盐的人来购买盐引,将他们手里的私盐转化成官盐?”

    沈溪笑道:“难道不行吗?”

    唐寅吓得浑身一哆嗦:“这可不是开玩笑,沈中丞可要想清楚。百姓拿了盐引提不到盐而去煮盐,属于情非得已之策,但若直接将私盐合法化……朝廷恐怕不会放过沈中丞。”

    沈溪点头道:“伯虎兄所言极是。自从这盐课厘定以来,买卖私盐都是重罪,千百年的规矩,本官无从打破。此番本官的目的并非是将私盐转正,而只是想让布政使司和盐场的人知道,除了盐场的盐外,本官还能从别处调运大批海盐过来,而私盐只是其中一条门路!”

    以唐寅的智计,这番话他乍听之下非常稀奇,需要仔细琢磨才行。

    沈溪既提出私盐的存在,又说不打算从私盐上入手,说白了,问题的关键是要迫使盐场放盐。

    唐寅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但料想不过是做出一些假象,让布政使司的人以为,沈溪有办法从别处调运大批盐过来,不得不放盐。

    唐寅心想:“你也太想当然了,藩司、臬司、府衙、县衙、盐场等各衙门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你以为轻易能欺瞒得了他们?”

    虽然感觉沈溪太自负,可唐寅心里没底,因为沈溪在广州府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做的事太有针对性,而且每一步走得都很扎实,他心想,沈溪是否真有妙招让地方衙门的人信以为真?

    ……

    ……

    过了中午,依然没大盐商到督抚衙门购买盐引,不过这会儿城里突然传来一个轰动的消息。

    佛郎机人进城了。

    佛郎机人到广州港后,做事低调,除了贩售香料、药材、珠宝玉器外,主要是购买大明的瓷器和绸缎,听说他们想购进大批量的茶叶,但大明的茶叶需要茶引,市舶司的茶叶不多,价格比原产地高了一到两倍,佛郎机人很不满意。

    这次佛郎机人进城,让一些有头脑的商人嗅出商机,佛郎机人应该是要大批购买茶叶,那手头上有茶引和大批私茶的商人就能大赚特赚。

    跟上次佛郎机人进城一样,佛郎机人认准大明管事的政府机构不是布政使司和府、县衙门,而是督抚衙门。

    佛郎机人队列整齐,提着佩刀,来到充作临时督抚衙门的官驿,进去后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从佛郎机人兴奋的表情来看,这次商谈似乎卓有成效,但具体商谈什么却无从得知。

    佛郎机人离开广州城后,连买回来的瓷器和丝绸都不带,直接开船走了,让城中的商贾和百姓匪夷所思。

    佛郎机人这是疯了吗?就算跟督抚衙门没谈拢生意,至少也应该把买到手的东西带走啊。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布政使司衙门内,右布政使章元应从广州市舶司那边得到一个消息,因为这消息太过震撼,他不得不马上让人准备官轿,前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去找林廷选商议。

    等林廷选得知消息后,半晌后才回过神:“佛郎机人跟督抚衙门提出大批量购进大明茶叶,督抚沈溪则跟佛郎机人提出,不接受买卖,让佛郎机人以海盐来交换茶叶。”

    消息的来源有两个渠道,一是布政使司安排在驿馆中的细作,驿馆毕竟置于府、县衙门管辖之下,驿丞等人会把得到的消息不定期传出来;第二个消息来源,则是广州市舶司的翻译,沈溪与阿尔梅达的对话,翻译都给誊录了下来。

    章元应和林廷选赶紧召集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官员一起商讨此事,其实主要目的是为求证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有沈溪做这件事的法理依据。

    照理说,督抚衙门无权过问盐引,也无权过问茶引。

    商议刚开始,林廷选便问:“这佛郎机人,从何处得来大批海盐?”

    一个问题,就把在场的人给难住了。

    虽然大明跟佛郎机人打了一场仗,做成两次大型贸易,但大明朝人对佛郎机人非常陌生,甚至在场的官员都说不出这些佛郎机人是从哪个地方钻出来的。

    佛郎机国距离大明朝多远、生产何种商品、多少人口等等问题,别说是广东地方官员了,就是整个大明朝,除了沈溪外别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章元应黑着脸道:“听闻佛郎机国距离大明有数万里之遥。这多半是沈溪小儿与佛郎机人相互勾连,一同设计出来的阴谋诡计!”

    在场很多人都点头附和。

    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谁都清楚督抚沈溪是个玩阴谋诡计的好手,连广东盐课提举司都着了道,被沈溪一网打尽。

    现在沈溪无缘无故跟佛郎机人会见,事情太过凑巧,多半又是沈溪放出的烟雾,目的是让地方衙门和盐场相信沈溪能从佛郎机人那里弄到大批海盐。

    林廷选思虑再三,又问道:“就算佛郎机人有大批海盐,如何运来?就算运抵,那也是私盐,要买卖是要经过市舶司,督抚衙门并无茶引,凭何与佛郎机人以茶叶交换盐引?”

    一番话后,附和的人更多。

    督抚衙门本来就没有与佛郎机人做生意的资格,现在居然要用朝廷专营的茶叶,去跟佛郎机人交换同为朝廷专营的海盐。

    沈溪做的事双重不合法,地方衙门可以立时向朝廷参劾。

    这时,一名三十多岁、长相儒雅的男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从他所在的偏僻角落站了起来,说道:“诸位大人,在下有一点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章元应和林廷选都打量这男子,此人名叫夏宽,字廷苏,并无功名在身,平日里好穿青衫,被人称之为“青衫先生”,他弟子中有不少考中秀才和举人,唯独自己名不见经传。

    章元应到广东为右布政使,为了积累名气,遍访名士,最后邀请夏宽到布政使司担任幕僚。

    夏宽平日不怎么说话,但偶尔发表的意见让章元应很欣赏,所以章元应在商量事情的时候,喜欢把夏宽请来代为参详。

    章元应点头,面露赞许之色:“廷苏,你说便是。”

    夏宽先恭敬给在场的官员依次行礼,这才站直身体,主要是因为他无官无品,别人坐着,而只能站起来说话,以示恭敬。行完礼,夏宽道:“在下以为,佛郎机人有盐,而督抚衙门与佛郎机人以茶换盐,合乎朝廷法度!”

    “你再说一遍!”

    章元应听夏宽跟他和林廷选唱反调,马上翻脸。

    夏宽满脸都是为难之色:“章大人,就算在下再重复一遍,也是一样。”

    章元应比夏宽年长,又身为一省布政使,位高权重,正要出口喝斥这狂悖之言,却被林廷选拉住,林廷选急切地问道:“你且说,为何?”

    夏宽此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几位大人,据在下所知,三省督抚沈溪沈大人离京前,曾与陛下面谈,且沈大人身负与佛郎机人通商之使命,茶、盐于大明境内贩售必须要有茶引和盐引,可与佛郎机人互商,则没有明文规定。这也是之前朝廷与佛郎机人商定贸易细节时,所提到的。”

    一番话,说得合乎情理,在场的人却满腹怀疑。

    沈溪跟皇帝面谈,这事确实从沈溪口中听说过,但没人相信是真的。

    至于沈溪身负与佛郎机人经商的权限,这个倒是在场官员人尽皆知,为此朝廷还下公文给地方,不允许干涉沈溪与佛郎机人来往,但其实主要目的是方便沈溪与佛郎机人交换粮食作物。

    大明跟佛郎机人的贸易条款,大概内容就是两国互通有无,允许做生意,但需要经过市舶司,不能私下买卖。但问题是两国签订的贸易条款在礼部衙门搁着,下面的人没机会见到,怎知道有没有买卖盐、茶需要盐引茶引的细节?

    林廷选面露狐疑之色,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佛郎机人有盐?”

    夏宽迟疑再三,似乎不太想说,但被所有人看着,又不能打马虎眼,只能恭谨回道:“在下听闻,佛郎机人占据满剌加后,后来相继在真腊、占城、暹罗、渤泥、吕宋等地沿海开辟殖民点。南洋之地,一向是海盐产地,之前曾有南洋商船夹带私盐入港,几位大人应该有印象吧?”

    夏宽所说“南洋”,包括后世东南亚各地。

    佛郎机人占据马六甲海峡后,为了确保航线安全,北上大明沿途开辟垦殖点是题中应有之义。而恰恰南洋岛屿众多,随便占块地方,然后用刀枪即可强迫那些没开化的土著煮盐,可以说盐是最容易得到的商品。

    只是大明不允许与外国买卖茶、盐等朝廷专营货物,南洋的海盐才没有大批贩运到大明本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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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很多人都在考虑夏宽的话,若真如夏宽所言,那沈溪确实可以从佛郎机人那里得到海盐,而且还不用根据与大明内部贩卖茶叶和盐需要盐引的制度,想跟佛郎机人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林廷选是聪明人,他最初也很担心,但随即笑道:“诸位不必担忧,就算南洋有大批海盐,我等也毋须担心。拿盐引到盐场提盐,与跟佛郎机人买盐不同,督抚衙门可没那么多银子。”

    在场的官员一听,马上脸色好转,纷纷点头应是。

    仔细一想,可不是么,督抚衙门现在不是跟佛郎机人伸手拿盐,而是去买盐,需要成本,督抚衙门就算卖了盐引,所得银钱也要上缴朝廷,拿什么来跟佛郎机人买盐?

    章元应畅快地笑道:“林臬台说的是,沈溪小儿从何得来银子买盐?哈哈,到头来他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旁边有人帮腔:“藩台大人和臬台大人说的极是,那姓沈的本来就为筹措军饷的事发愁。他没钱,拿什么买盐?”

    这时夏宽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诸位大人怎么就没想明白呢?若督抚衙门与佛郎机人以茶换盐,连买茶引的钱都省下来了,如此一来,与佛郎机人贸易赚取的差价,恐怕是几倍的利润啊……”

    章元应和林廷选等人,瞬间面如土色。

    他们只是想到沈溪需要花钱去跟佛郎机人买盐,却没想过沈溪可以不用茶引,就可以把茶商的茶叶贩卖给佛郎机人,可能一斤不过二十文左右的粗茶,就能从佛郎机人那里换取几十斤上百斤的海盐,而一斤海盐至少可以卖三十文,这就是对外贸易的巨额利润。

    “砰!”

    章元应恼羞成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让在场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章元应紧绷着脸说道:“想跟佛郎机人以茶换盐,也要先问问我们藩司衙门是否同意,看看哪家茶商和盐商敢去督抚衙门卖茶买盐引!”

    林廷选释然:“还好地方茶商和盐商都在藩司和臬司控制之列,只要让人把话传下去,谁人造次便将其茶叶和官盐查扣,杀一儆百!”

    这次所有人没有急着高兴,全都侧头看向夏宽,想听听他有什么说法。

    夏宽这会儿无奈摇头,他发觉眼前这些精明世故的老狐狸,在官场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搞政治倾轧是一把好手,但在跟沈溪的这场较量中,他们几乎和傻子无异!

    夏宽拱手行礼,正色道:“敢问几位大人,佛郎机人若不将盐运送到广州,而是送到福州、泉州当如何?督抚衙门提调的是闽地、江赣和浙南茶商手中的茶叶,几位大人如何利用广东布政使司衙门的影响力,阻止督抚衙门与佛郎机人交易?”

    章元应和林廷选,别说是吱声,连屁都没了。

    在以前,广东、广西、湘南地区提盐必须要从广东、海北盐课提举司所辖盐场提取,布政使司衙门不允许盐场放盐,沈溪空有盐引只能望盐兴叹。

    可现在情况却不同,督抚衙门决定直接跟佛郎机人以茶换盐,那他还用留在广东的一亩三分地?

    直接去福建的福州或者泉州港,那里也是大明对外贸易口岸,甚至去别的海港城市都可以,只要沈溪手上拥有朝廷赋予的跟佛郎机人的贸易权,就算港口不开放,沈溪也能让其开放。

    沈溪人都不在广东了,你怎么用权力威胁地方商贾?

    沈溪把生意交给别的地方的商贾,广东的盐商和茶商都跟着布政使司衙门喝西北风,除非你能把大明所有商贩都威胁到,不许他们跟沈溪交易!

    更加要命的是,沈溪没从盐场提盐,盐场没有盐引跟朝廷申报来年盐场补给,灶户一年努力打了水漂,肯定会闹事。

    制盐毕竟需要人力成本。

    沈溪所做这一切,都是利用他手头上的合法手段,通过跟佛郎机人贸易的权限,在不需要茶引的前提下,卖出茶叶获得海盐,赚取巨额差价,如此一来剿匪的军费就有了。

    在场的官员和幕僚,包括右布政使章元应和按察使林廷选,皆都鸦雀无声。

    此事办砸的后果,不但地方财政要亏上一大笔,同时也无法对盐场和支持布政使司衙门的本地士绅商贾交待,更加要命的是,回头朝廷一定会追究责任,他们中大多数很可能会被罢官免职。

    夏宽自知说出这些话来,已经为在场之人不容,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被迁怒的对象,早走为上策。

    夏宽起身行礼:“诸位大人,在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想来沈督抚之所以留在广州府多日,是要暗中与佛郎机人洽谈以茶换盐的细节,如今事情既然定了下来,不日就将动身前往福州。若要挽留,似乎……还来得及。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这些话,夏宽无奈摇摇头,站起身来从侧门退出厅堂。

    夏宽倒是走了,在场的官员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摆在章元应和林廷选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挽留沈溪。或者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跟沈溪火拼,但沈溪如今拥有都指挥使李彻的无条件支持,拿手头上的衙差去跟沈溪的亲兵拼命,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

    ……

    而此时驿馆内,沈溪心情大好,朝刚领了三十两俸禄高兴得昏了头的唐寅一摆手,道:“伯虎兄还愣着干什么?回客栈收拾行李,今天我们出城北上,往福州去!”

    唐寅这时才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沈中丞,您这是上演哪出?这盐引的事尚未得到解决,我们怎么往福州去?莫不是盐引都留给藩司衙门?”

    沈溪道:“谁说的,这不刚跟佛郎机人商量好,让他们把盐运到福州,我们再从那边把茶叶和瓷器卖给他们。城外提盐的百姓,只管让他们回城,到盐仓内提取盐,若有不足的,等从福州城调运盐过来,让百姓再提取就是了。”

    唐寅张了张嘴,终于意识到在广州府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管他娘的广东布政使司,去他娘的盐场,老子不跟你们玩了,后会无期呐。

    唐寅眉开眼笑:“还是大人英明,在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好,我这就回去收拾行李。”

    大才子就是大才子,比布政使司那些老顽固想事情要快得多,沈溪大致一说,他就明白其中的关键,眼下只要跟着沈溪到福州城去,安安心心领未来几个月的俸禄就行了,督抚衙门马上会成为闽粤桂三省最有钱的衙门,而沈溪手头上又没多少人,那他唐寅以后就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溪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往内院去了,让谢韵儿等女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福州。

    这边沈溪和唐寅刚离开大堂,官驿驿丞丁铉从门帘后面匆忙到了侧院,赶紧叫来人叮嘱两句,让其火速去布政使司衙门通风报信。

    沈溪这头已经把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连盐引和之前贩卖盐引所得的银钱也都收拾妥当,正准备装车上路,就见朱起匆忙过来道:

    “老爷,跟你预料的一样,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官轿都来了,这会儿章藩台和林臬台正在前堂恭候。”

    沈溪在朱起耳边小声叮嘱:“派几个人,去将青衫先生和他的家眷接到安全的地方。”

    朱起点头:“是,老爷。”

    等一切交待好,沈溪才一脸傲慢地来到正堂,章元应和林廷选以及一众官员少了之前的傲慢,皆起身相迎:“沈中丞,给您请安了。”

    沈溪嘴角露出个冷笑:“哟呵,这是什么风,竟将诸位吹到我这小衙门来了?”

    章元应陪笑:“督抚大人言笑了,您是三省督抚,自然也是我们广东的父母官,你的衙门是这广东地面最大的衙门,我等前来拜访是应该的。”

    沈溪就好像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诸位真是让本官受宠若惊呐!本官先谢过诸位的好意,来到广州府已经有一段时间,叨扰之处还望见谅,以后再见面时,应该是本官领兵前来平息地方盗寇……今日本官就将动身北上,就不劳烦各位了,告辞告辞!”

    “别,沈大人……您看,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章元应这会儿简直要把沈溪当成爷爷供着了,赶紧拉住沈溪的手臂,一脸情真意切地说道,“您这要是走了,朝廷一定以为地方有所怠慢,何况您的盐引之事……不也还没着落吗?”

    “下官跟地方士绅和盐商说了,他们很愿意为沈大人分忧,这不……人都在外面候着了,一引盐十四文……哦不对,是二十文。毕竟还要给沈大人留部分作为军饷之用。”

    沈溪脸色一变:“听章藩台的意思,本官是要将盐引加价出售咯?那岂不是让本官知法犯法?林臬台,《大明律》中,对于加价出售盐引的罪过,是如何界定的?”

    林廷选非常郁闷,这种时候又用得着我了,你背《大明律》比我还熟,怎么不自己说?

    林廷选道:“回沈中丞,《大明律·户律》所载,凡客商买盐引勘合,中途增价转卖,买主卖主各杖八十。监临官员者,侵夺民利,革职,杖一百,徒三年!”

    沈溪点头道:“章藩台听到了,你这是想让本官知法犯法啊!”

    章元应苦着脸道:“那大人,就直接十四文出盐引如何?外面士绅商贾可都等着呢。”

    沈溪满脸笑容如沐春风,道:“本官正有此意,不过在诸位到来之前,本官已将盐引悉数售出,诸位下次请早。哦不对,下次诸位请到广东盐课提举司商议买卖盐引之事,本官只负责这这一季的盐引。恕不远送,本官这就要走了,告辞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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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天子同时还是一个军事作者,犹记《铁骨》军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大吼一声:九一八,勿忘国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