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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身为三省督抚,就算大营扎于城中校场,但作为军队戍卫之地,地方官是不能乱闯的。

    但澄海县丞程风惟却好似根本就不怕沈溪,更将大营当成他家的后花园一样,竟然带着三四十人提刀准备直接杀进来。

    荆越一听营外剑拔弩张,一拍佩刀:“活得不耐烦了,敢到大营来撒野,大人,您等着,末将这就去斩了贼子人头来见!”

    沈溪摆了摆手。

    明摆着的事情,程风惟来要人就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两边一旦发生冲突,必会引起城中守军哗变,在城外兵马未调进城的情况下,沈溪这么做的结果除了将自己置身险地,事后朝廷也会追究他擅自擒拿一地有功知县导致军中哗变的责任。

    “切不可乱来。”沈溪嘱咐道,“做事要有理有据有节,快去将程县丞请进来。”

    荆越不满地道:“大人,这狗屁县丞如此无礼,胆敢擅闯大营,就这么请他进来?”

    沈溪道:“怎么这么多话?军中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荆越讪笑:“自然是大人做主。”说完,灰头土脸去外面请程风惟进大营,人还没到中军大帐,就听到中气十足的呼喝:“知县大人现在何处,再不放人,一把火将你们营地烧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荆越怒不可遏:“老子没砍你,竟敢跟老子耍横?老子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你个小县县丞,有什么好拽的,之前老子连知府的头颅都砍过!”

    这时候就是相互破口大骂加吹牛,没人会当真。荆越虽然为人激进,但总算能保持理智,沈溪让他别乱来,他便守住最后的底限。县丞程风惟一看就是个浑人,居然抽出佩剑:“当爷爷我没上过战场杀匪寇还是怎的?有本事就比试一下,看看谁脑袋先落地!”

    澄海的情况不同于别的县,澄海军政合一,特殊的体制导致知县和县丞都有带兵的权力,而这位县丞程风惟本是澄海巡检司从九品巡检,类似于地方团练头目,是蒋舜送书信往潮州府,由潮州府请示粤省布政使司安排程风惟官位,所以说程风惟以武将入文职,走的不是正规的途径。

    程风惟对蒋舜感恩戴德,听说蒋舜被督抚麾下官兵擒走,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带人来讨要人。

    这样的粗人是否跟蒋舜同流合污另说,但就算不是穿同一条裤子也是同伙,至少蒋舜说什么,程风惟都会照办,让他闹兵变估计也能干得出来。

    “住手!”

    眼看两边即将动手,沈溪走到大帐,呼喝一声,荆越和程风惟这才将刀剑还鞘,不过双方脸上各都带着不屑,好似随时要再较量一番。

    沈溪道,“进来说话。”

    荆越和程风惟等人进到中军大帐,一到帐篷里面,程风惟小心戒备,他警惕性很高,生怕沈溪“下手”,作出一副随时拼命的姿态。

    程风惟瞪着沈溪:“这位就是什么督抚大人吧?请问你们将蒋知县藏在何处?若不交人,外面上百弟兄就要杀进来了,到时候让你等血流成河!”

    沈溪清楚,跟文官可以讲道理,威逼恐吓都可以用上,但遇到浑人就不那么好打发了,跟他讲道理他不听,跟他动粗他会直接拼命。

    跟这程风惟解释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别指望跟程风惟说明白蒋舜暗中与匪寇来往,罪大恶极,他就会幡然醒悟。因为在程风惟眼中,蒋舜是他的大恩人,而且劳苦功高,绝对不相信一个跟匪寇打了两年仗的知县会是坏人。

    这就好像在荆越等人面前说沈溪与匪寇有来往,荆越也会跟诬陷沈溪的人拼命是同一个道理。

    见到文官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见到武夫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

    沈溪得知程风惟带兵前来,本觉得这是个有勇有谋的危险人物,仗着自己不敢把事情闹大而强闯军营。

    但沈溪见到程风惟原来是这等性子,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形容丝毫不为过,蒋舜即便有什么阴谋诡计绝对不会跟这种几乎憨傻之人商议,那程风惟多半是受蒋舜蛊惑。

    沈溪道:“程县丞来找蒋知县,殊不知蒋知县已安寝。”

    “……你说什么?什么安寝?”程风惟不是文官,估摸都不识字,这更令沈溪确定,这是被蒋舜利用的一枚棋子。

    “就是睡觉,这都不懂?哼哼!”荆越面带讥讽之色,其实对程风惟发自内心地羡慕。

    人家可是从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司巡检,晋升为一县县丞。这县丞在官品上远不及荆越从五品的副千户高,但县丞毕竟是文官,一县之副职,县里大小事情都可以管。一个连“安寝”都听不懂的浑人能做到县丞,怎能让他不妒忌?

    程风惟怒道:“当你爷爷我好骗是吧?蒋知县在县衙睡得好好的,被你们给绑来,还说他睡下了?再不交人,可别怪你爷爷我不客气。”

    沈溪脸色略微阴沉,也是无知者无畏,你程风惟不过八品县丞,眼前随便出来一个官都比你大,我更是可以对你先斩后奏,你居然敢一口一个“爷爷”,这是“死”字不知道怎么写啊。

    但沈溪不能跟这样一个浑人计较,他现在要做的,是安抚程风惟,静待城外的兵马进城。

    沈溪琢磨:“以这程风惟的智商,蒋舜让他做事恐怕也会担心他办砸,最多是个被蛊惑的狗腿子,那蒋舜背后一定还有信任的心腹,现在不能被这浑人拖住手脚,要赶紧将蒋舜的人马一网打尽!”

    “来人,请蒋知县出来说话!”沈溪道。

    沈溪不怕蒋舜见程风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蒋舜对程风惟是否信任。沈溪猜想,如果蒋舜知道程风惟这浑人居然杀上门来要人,一定会哭笑不得,本来他可以摘干净,现在却说不清楚了。

    不到万不得已,蒋舜绝对不敢铤而走险走出杀督抚这步臭棋,但程风惟杀上门来分明是在把他往绝路上逼。

    果然,等蒋舜被人簇拥着进入中军大帐,见到程风惟时脸色非常难看。

    程风惟丝毫没觉察蒋舜对他的厌恶,欣然上前问候:“知县大人,您没事吧?”

    “我……本官正在安歇,你来作什么?回去回去,没有命令,不得到大营这边来!”

    蒋舜一阵无语,在他的计划中,如果沈溪真要拿下他,他希望通过田峻等人来调遣程风惟做事,拿程风惟当枪使。

    结果程风惟“自投罗网”,如果沈溪趁机把程风惟也扣下,等于是断了他的羽翼,再想翻盘就难了。

    程风惟笑着点头:“知县大人倒是早说啊,听闻您被这个什么督抚抓来,还以为您出了事……没事就好,我这就回去,您继续歇着啊!呵呵!”

    傻人有傻福,沈溪不知道蒋舜看中了程风惟哪一点,居然会把程风惟这样的浑人推出来做一县县丞,是否是觉得与其安排一个自己人在这样的要职上被人怀疑,还不如安排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傻子?如此就算日后出了什么事,把这傻子推出去,蒋舜也不会受到牵连?

    沈溪心想:“蒋舜做事果然有一套,把程风惟推出来的确是上上之策,就是你蒋舜没想到,你出了事刚掉进我这个猎人挖好的陷阱里,你指望出来顶缸的程风惟就跟着你一起往坑里跳。”

    程风惟正要离开中军大帐,沈溪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程风惟转过身来,怒视沈溪,问道:“怎么,有事吗?”

    “废话!”

    旁边荆越早就不忿了,这会儿斥责道,“督抚大人的大帐也是你随便进出的?”

    “笑话,这个什么督抚的大帐怎么了,就连县衙和府衙我都经常出入,谁敢拦我!”

    程风惟没多少见识,只当沈溪这个少年郎就算官再大也最多跟他的偶像蒋舜平起平坐。

    沈溪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遇到这种浑人,真是有力使不上,不管说什么都胡搅蛮缠,你要是威胁他他就跟你拼命。再者说了,杀一个被人愚弄的傻子,值得么?

    傻不是罪,更不至于因此被砍头。

    沈溪道:“程县丞既然来了,请先留在营中,等天明后再行离去。蒋知县,你以为如何?”

    沈溪故意不问程风惟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这浑人的,反倒是蒋舜能把人留下,谁叫程风惟崇拜的只有蒋舜一个?

    沈溪面色阴冷,手上捏着茶杯,好像是在暗示,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摔杯为号,那刀斧手进来,你和程风惟一个都别想跑。

    光是程风惟带兵擅闯督抚大营这条就能定个死罪,你若是包庇他照样会被先斩后奏。

    蒋舜心念电转:“我现在放程风惟走,他铁定走不出大营,反倒会让这少年督抚乱来,他在广州府和惠州府杀的官不少,到现在还能安坐督抚宝座,朝中必然有人保他,我一个小小的知县死了也是白死。”

    “不若让程风惟留下来陪我,就算天明再走,只要少年督抚手头没证据,还是不能奈我何。”

    蒋舜当即点头:“既然督抚大人让程县丞留下,便留下来吧,你与本官同睡一个帐篷便是!”这里他留了一个心眼,如果第二天早晨沈溪真的要杀他,有程风惟这个浑人在,至少能帮他挡一挡,甚至以程风惟的悍勇,可护送他平安出军营。

    蒋舜当程风惟是个可以随时顶缸的傻子,但他同时看重程风惟拳脚兵刃功夫了得,这便是他重用程风惟的根本原因所在。

    有程风惟这个忠心不二的人在身边,蒋舜心安许多,不至于担心沈溪将他暗杀后,赖在盗匪头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三更末,沈溪已将城外驻扎的兵马悉数调进城内,第一时间将城内各处防务接管。如此一来,就算军中哗变,城门也在沈溪麾下官兵控制中,城外匪寇别想踏进城池一步。

    “大人,突然接管城防,城中守军多有怨怼,南北两道城门均有冲突,有人说大人将蒋知县杀了,军中流言四起”

    随着城内各处消息传来,沈溪心头带着几分谨慎,现在要保证的是城中的安稳,杜绝哗变产生。

    而要令军心安稳,沈溪觉得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给城中守军将士发钱。

    沈溪道:“传令下去,明日午时城中所有官兵,每人发四百文伙食补助费,二百文车马补助费,本官会亲自主持犒赏事宜,城中原本守军官兵也在此列。”

    荆越吃惊地问道:“督抚大人,这不对啊,仗还没开打怎么就先发犒赏,似乎不合规矩啊?”

    “先发犒赏并非无先例可循,军中上下一视同仁,如果六百文钱带在身上不便,可以折换为六钱碎银,或者同等价值的米粮和绢布。”沈溪道。

    这下连荆越也在眨巴眼。

    对于副千户来说,六钱银子不多,可按照以往规矩,士兵手里的钱长官克扣一成,那每个人他都能克扣六十文,合起来非常可观,但他瞧了沈溪一眼,知道沈溪绝不会给他上下其手的机会,既然是补助并非饷银,那他能领到的也就跟普通士兵一样。

    六百文钱,对普通士兵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对荆越这样从五品的副千户来说就少了些诱惑力。

    等沈溪指派亲卫去传达命令,荆越道:“大人,能否给加点儿?您看弟兄们都想多拿点儿犒赏回去,养家糊口”

    沈溪眯着眼打量荆越:“老荆,做人要知足,这六钱银子并非本官必须要发的,为的是稳定城中军心民心。将士既然想以犒赏养家过上好日子,那就在战场上见真章,多杀敌,犒赏自然就会到手。”

    荆越有些羞惭地说道:“沈大人,末将并非不识好歹,只是身在其位,不得不替军中将士说句话罢了。”

    这话说得漂亮,但不过是老兵油子的心态,就算荆越看起来满脸正气,还依然被这个时代浊气浸染,贪小便宜怕死等等。

    如今三军上下,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建功立业的目标,才临时拼凑在一起,现在看来是上下齐心,真遇到事,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是夜沈溪麾下完成城中南北两道城门以及城墙各段的换防,黎明时分,城中已是一片流言蜚语。

    很多人都在传,说刚来的督抚已将蒋知县杀死,这是督抚想邀功,准备在城中肃清反对力量,有的说是督抚跟匪寇秘密定下约定,杀一些无足轻重的贼人请功,最后会放过那些大贼

    谣言有鼻子有眼,但沈溪并未第一时间对谣言作出解释。谣言止于智者,沈溪准备直接带蒋舜和程风惟到南北城门走一趟,谣言自然就会平息。

    而在此之前,他从熙儿和派出去的斥候那里得知,蒋舜昨夜并无明显动作,似乎蒋舜在大军抵达澄海之前就已将隐患清除,如此也就是说,就算明知道蒋舜有问题,现在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来指证他。

    大半宿未睡,直到寅时开始,沈溪才补了三个时辰的觉。

    翌日出城剿匪,沈溪心中已有定策,要把蒋舜带上,留程风惟这个县丞守城,这也是防止他带兵出城后被蒋舜从背后捅一刀。

    中午犒赏,每人六钱银子,沈溪亲率兵马有三千人,加上城中守军,合起来有四千五百之数,那就需要两千七百两银子,这对沈溪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为了稳定人心,除了沈溪亲自露面,蒋舜也会与他同去。

    到午时,沈溪和蒋舜同时出现在澄海县北门前,城中一千多守军终于可以放下心结,把六钱银子领到手。

    接下来守军将化整为零,一部分分配进入卫所官军中,充当斥候和向导,其余则集中在东西两侧城墙下方的空坝,进行军事训练,一旦匪寇攻城,将作为预备队拉上去。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其碰具体的城防,以免出现意外。

    蒋舜陪沈溪绕城一圈,最后带着几分不满,抗议道:“沈大人,您应该看到了,下官可是非常配合你工作的,您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哪!”

    沈溪笑道:“本官有冤枉好人吗?”

    由始至终,沈溪都没有说是蒋舜与匪寇勾连,现在他却自己主动提出来,其实是扇自己耳光。正是因为担心泄露,才会随时把事情挂在嘴上,找到机会就未自己开脱。可关键从他去送礼,就被沈溪归为重点怀疑对象,现在再辩解也是无济于事。

    犒赏分发下去,不但基层官兵欢欣鼓舞,县丞程风惟也很高兴。程风惟提着装满六百文钱的布袋,手里掂了掂,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位什么督抚,我老程先谢过了,不过你可不能对我们蒋知县有何不敬,否则我依然不会放过你!”

    “混账!”

    这次不是荆越开口骂,而是蒋舜斥责,“督抚大人乃是正三品的右副都御史,曾是太子之师,对督抚大人不敬那是要掉脑袋的,也就是督抚大人宽宏大量,才不跟你计较!”

    好话赖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首先肯定沈溪的官很大,又替沈溪表态说不会追究程风惟的责任。

    沈溪不屑地瞥了蒋舜一眼:我追不追究他,关你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荆越走过来,递上一封信:“大人,这是潮州府衙刚发来的信函。”

    蒋舜有些惊讶,沈溪昨日刚进城,潮州府衙那边那么快就发信函来,这说明沈溪进澄海县城是属于计划中的一环,早已派人给府城那边送信通气。

    如此一来,不仅府衙对这边的情况一清二楚,潮州卫方面肯定也会闻风而动这代表即便能将沈溪在澄海县境内的兵马控制住,也无法对沈溪这个三省督抚下手,因为“援军”随时可能开到。

    “沈大人,不是应该附近几个千户所的信先到么?”蒋舜试探地问道。

    沈溪打量着蒋舜,道:“各卫所不需来信,中午过后兵马就会陆续来到,至于潮州府方面,只是帮忙调度钱粮,估摸接下来一两日内补给车队便会抵达澄海。明天本官亲率兵马出城平息匪患,接待之事,就交由蒋知县负责。”

    蒋舜听说沈溪要走,心里松了口气,但他不敢掉以轻心,道:“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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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皇宫,撷芳殿后庑。%中文%小说

    靳贵刚给太子上完课,还没等他离开,人已被朱厚照拉住了,靳贵甚是奇怪。

    朱厚照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左后看了一眼,将靳贵带到没人的角落,神秘兮兮地道:“靳先生,沈先生最近有没有给你……那个武侠小说?我这边书籍被父皇没收了,现在手头一本都没了。”

    弘治皇帝在没收太子的闲书后,曾在经筵日讲中偶然提及此事,着令东宫讲官善加教导太子,不得在授课时讲述任何课堂外的事情。

    靳贵之前曾帮沈溪送过几次武侠小说给朱厚照,但他是懂得明哲保身之人,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他既不愿意把沈溪供出来使得自己也被牵连进去,也不会再做此等事免得招惹祸端。

    靳贵道:“太子殿下,如今沈翰林远在东南,距离京城何止千里?就算有书信和……书籍往来,路途上也要走两三月。”

    朱厚照恼火地说道:“我知道远,如果近的话,我自己就偷偷溜出宫去找他了,哪里还用得着问你。”

    熊孩子将经常送书的靳贵当成“自己人”,情急之下他居然把心头所想说了出来,这可令靳贵着实吃了一惊……太子居然说要溜出宫去,这要是坐实了,他就算是“知情不报”,会担责。

    若太子在宫外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性命可能都要搭进去。

    靳贵连忙劝谏:“太子切不可出宫门,这宫墙之外……凶险非常。”

    “我知道,如果我出了宫,指不定被谁卖了呢。呃,靳先生,你带银子了吗?”朱厚照突然眨眨眼问道。

    靳贵正要摸兜里的钱袋,突然意识到太子拿到银子也没有用处,除非太子真的想出宫。靳贵道:“太子,臣进宫匆忙,并未带银子。”

    朱厚照不满地说道:“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这样,想跟你们借点儿银子如此困难……那你下次进宫的时候,帮我带二两……哦不,二十两银子!就当我借你的,以后我会加倍奉还,我给你打下欠条,每月三成利息,九出十三归,你觉得还可以吧?要不月息四成也行。”

    靳贵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那个长在深宫里从未接触到外面花花世界的高贵太子?

    听起来怎么像市井的小混混!

    借钱打欠条,每月三成利息,还知道九出十三归……这些不可能是东宫讲官讲述,那就是太子从太监或者宫女口中得知。靳贵心想:“宫人多是出自市井,对于市井之事了解甚多,或许是由他们说与太子知晓。”

    朱厚照道:“喂,靳先生,到底行不行啊?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

    靳贵摇头苦笑:“太子或许不知,臣每月俸米折换下来不过六七两银子,家中尚有高堂需要奉养,还有……”

    “上有八十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求我放过你一马,是吗?”朱厚照怒气冲冲问道。

    靳贵又一次愣住了。

    太子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仔细一琢磨,自己好像要表达的正是这意思。

    朱厚照非常生气:“靳先生是把我当成武侠小说里劫道的贼人了,说出的话跟那些没品的行商说的一样,哼,我还以为靳先生会帮我,谁知道他跟父皇,还有大舅、二舅他们是一伙的!”

    靳贵道:“太子殿下,臣的确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太子如果有急用,不妨跟陛下和皇后……”

    朱厚照怒道:“靳先生,我尊敬您称呼一声先生,要是你敢把此事告诉我父皇和母后,我就……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就算我现在还不能,等我当了皇帝,也会把你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熊孩子说话时咬牙切齿,而且语气十分之肯定,让靳贵心头暗惊:“我之前还帮沈兄弟送书和小玩意儿给太子,怎的还养出了怨仇,居然要将我凌迟处死?天底下当学生的,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么?”

    但谁叫不讲道理就是皇家的特权?靳贵虽然心中生气,还是小心翼翼道:“太子放心,臣不会胡言乱语。”

    “那就好。”

    朱厚照无比得意,这招威逼利诱他在张延龄身上屡试不爽,今天应对靳贵也很管用,更让他觉得沈溪教他的都是至理,“下次来的时候,带点儿银子,不用二十两,有多少带多少来,算我跟你借的,以后我当了皇帝,许你大官当,就……太子太傅这些,你自己选,要是你不带来,我就将你抄家灭族,你看着办!”

    靳贵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朱厚照都是在跟他借钱。

    太子借银子到底要做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准没好事,他现在不借钱比借钱更为明智,否则就不是将来被抄家灭族,很可能过几天他就要被诛灭九族。

    靳贵道:“太子殿下放心,下官知道如何做。”

    朱厚照这才满意点头,兴冲冲往寝殿方向跑去了。

    人一走,靳贵不由抹了一把冷汗。

    本来跟太子能单独相处,让太子面授机宜那是身为臣子的荣幸,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太子的心腹,将来位极人臣,可现在靳贵却觉得背脊发凉。

    靳贵离开皇宫后的第一件事是回家,但不是去准备银子,而是直接写了称病告假的信函,找人给詹事府送去。

    事关身家性命,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太子你总不能追到我府上来借钱吧?

    ……

    ……

    朱厚照跟靳贵商量好借钱的事,便回到寝殿,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沈溪的,熊孩子已经做好“离家出走”的准备,十三岁的朱厚照正处于青春叛逆期,这会儿他已经厌烦在宫里枯燥乏味的生活,想到外面去见识一下,领略沈溪在武侠小说中所讲述的江湖。

    主要是逃脱老爹、老娘的桎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沈先生说的一点都没错,怪不得他要去东南当官,离开了京城,那多自由自在?”

    朱厚照憧憬着外面的时光,“到时候我就能跟沈先生一起当官,嚷着要他给我写武侠小说……不对,我要自己去当大侠,带着银子走一路洒一路。哈哈!”

    朱厚照越想越开心,写信和借钱,这是他逃跑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利用以前沈溪教给他的方法,离开宫门,带着银子和细软往南方去。

    熊孩子对未知事物有一定恐惧,所以他不准备单独上路,而是想带着以前曾帮他出宫,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小拧子,他自问在方方面面都把小拧子吃得死死的,路上有这小太监照顾,他不用为车马、食宿的问题操心。

    “嘿嘿,还是我聪明啊。”朱厚照暗自得意。

    就在此时,张苑从宫门走了进来,缓缓往朱厚照的书桌靠近。

    张苑很奇怪,朱厚照没有课后补课的习惯,以前也从未见朱厚照“用功看书”,即便看书看的也只是武侠小说,这会儿朱厚照自己伏案写东西,张苑就想上去看看朱厚照在写什么。

    张苑非常喜欢卖弄小聪明,他缓步往桌前,不忙着行礼,主要是觉得朱厚照年岁小,觉得自己能把朱厚照制住。

    就在张苑即将到桌前时,朱厚照突然发觉一个黑影,他本来就是在做“坏事”,心头一惊,笔一摔,墨汁撒了一桌,却见张苑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朱厚照怒道:“张公公,你属耗子的吗,为何不给本宫请安就擅自进来?”

    张苑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解释:“太子,您身上溅上墨汁了,奴婢帮你擦擦……”

    说是帮忙擦,但他趁机把手伸向朱厚照留有字迹的那张纸,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纸面时,朱厚照拿起桌上大理石镇纸,朝他手背狠狠砸了下去!

    “砰!”

    镇纸结结实实砸在张苑手背上,张苑吃痛之下惊呼一声,手赶紧缩了回去,朱厚照挥起镇纸朝张苑脸上摔去。

    朱厚照怒道:“好你个张苑,本宫在这里写东西,你居然敢不经通传擅闯,还敢看本宫写的东西,来人啊,将他拉出去重重地打!”

    张苑还没从手背挨打的疼痛中缓过神,听说朱厚照要叫人打他,瞬间便想起当初被人拉着净身时的场景,挥起拳头就要往朱厚照脸上招呼,但一瞬间他突然冷静下来,意识到此时非彼时,赶紧缩手低头,跪下磕头认错。

    “怎么着,还敢还手?来人啊,拖出去,给我狠狠打!”朱厚照高喝。

    门口进来六七名太监,就要上前去拉张苑,张苑用带着哀求的语气道:“太子殿下宽宥则个,奴婢先前只是想帮您擦墨汁……奴婢进来时通禀过的,您没听到罢……”

    朱厚照更加生气了,喝道:“你的意思是说,本宫的耳朵是聋的么?拖出去打,打死为止!再不想看到你这让人厌恶的狗东西!”

    张苑欲哭无泪,他一直觉得自己做事勤奋,聪明伶俐善于揣度人心,从而得到了太子、皇后和皇帝的赏识,将来加官晋爵指日可待,但怎么都没料到,就连他觉得吃得死死的太子,这会儿对他都毫不留情,居然说出“打死为止”这样的狠话。

    几名太监上来拖张苑,但张苑力气很大,几个太监怎么都拖不走他。

    张苑一着急,本来就因为成年净身而留下一身暗疾,这会儿突然屁滚尿流,地上多了一滩,朱厚照赶紧捂住鼻子道:“这什么鬼东西?”

    几名太监也连忙掩住口鼻,张苑趁机挣脱,跪拜伏地:“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哪!”

    朱厚照这会儿正在生气,高吼道:“看你这可怜模样,拖出去打三十大棍,再敢乱来,一定把你打死为止!”(未完待续。)

    张苑被打,看似无迹可寻,但却是他咎由自取,这也是他觉得自己获得皇帝一家的信任,开始放肆的结果。

    这对他而言,却是一种警醒,对他以后在朱厚照身边做事,不无裨益。

    可对于朱厚照来说,打张苑那就完全是他“即兴挥”。

    朱厚照对张苑虽然厌烦,但还不至于到苦大仇深的地步,他要打张苑,一来是因为张苑吓到了他,让他觉得不忿;二来,也是更关键的原因是朱厚照想明白了,他要出宫,必须要先将时刻盯着他的张苑给打趴下,少一个随时随地留意他的人,否则他没机会走出宫门。

    “让你替我母后盯着我,这是你应得的下场,以后再来烦我,我还打你。哼哼!”朱厚照听着外面张苑传来的惨叫,振振有词。

    朱厚照让人把张苑打了,张苑此后几天都躲在房间里养伤,张皇后那边对此没有过问。

    在张皇后眼中,就算器重张苑,对这样一个阉人也没有基本的主仆之义,就算张苑被打死,张皇后也不会斥责儿子。

    在张皇后看来,宫女和太监本来就要为主子担责和受过。

    朱厚照把准备寄给沈溪的信写好,却不知道该往何处送,只能盼靳贵早点儿进宫,除了从靳贵那里借钱当盘缠,另一方面就是让靳贵替他把信送出去,通知沈溪做好准备,他要前往广州府。

    “不知道广东在什么地方?只要离开京城就好,路上一定很好玩,可以买一些好吃的,我要尝遍天下美食,喝他个酩酊大醉,说不一定还有奇遇写到武功绝学,就和书里的段誉和虚竹和尚一样……”

    朱厚照憧憬着南下路上的美好生活。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朱厚照等了五天,终于到靳贵轮值进讲之日,然而这天来的不是靳贵,而是梁储,朱厚照一问才知道,靳贵病了,这几天正告病假,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来授课。

    “太子殿下,如今寒冬已过,到月华殿后庑日讲。”梁储提醒。

    朱厚照有些魂不守舍,喃喃说道:“怎么会那么凑巧呢?”

    梁储莫名其妙:“太子,您说什么?”

    “梁先生,您不是诓我的吧?靳先生上次来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这一转眼就生病了,他不会是躲着我吧?”

    朱厚照着急了。

    如今他已经不是两三年前那般少不更事,现在他脑袋瓜已开窍,看出靳贵不来,那是有意在躲避,而非真的生病。

    梁储正色道:“太子切勿如此,臣亲自去拜访过靳谕德,他如今有恙在身确切无疑。太子若对靳谕德的课有不解之处,尽管问臣便可。”

    如今东宫讲班正面临新老更替的问题。

    詹事府詹事吴宽如今年近七十,再加上弘治十二年的礼部会试鬻题案后,吴宽失去了朱祐樘的信任,使得吴宽地位急降,如今由翰林学士梁储为东宫讲官领班,关于太子的课业都是由梁储安排,就连东宫讲官靳贵生病,梁储亲自去探望也是他负责任的一种体现。

    朱厚照不耐烦地道:“我……没什么好问的了,梁先生,你带银子了吗?”

    梁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马上想起一年多前朱厚照对他兜售皇家之物那事儿,这会儿不免有些尴尬,道:“殿下,匹夫以财为庸,您身为皇储,将来为九五之尊,当以学识统御万民,轻易不可言利。”

    朱厚照不满地说道:“我只是问你带没带银子,你却说我庸碌,我就不明白了,平日你不花银子么?你梁先生从小到大,不沾一文一毫,不食人间烟火不成?”

    梁储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世上不花钱的,似乎除了皇家也没别人了,但皇家并非是一文钱不花,只是采办和用度都有专人代劳。梁储很少亲自去买东西,但身上偶尔还是会带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太子所言甚是,微臣不过乃庸俗之人,但求太子将来可为清雅之士!”说这话,梁储有些抬杠的意思。

    身为太子,你骂你先生是俗人,我承认,但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银子,因为我不会纵容你一个未来的天子身上有银子这种俗物。

    朱厚照因为没人可借银子,心中闷闷不乐,只能坐下来听梁储讲课。但为了表示他的不满,他决定在梁储的课上睡大觉……

    你梁先生不是说要培养本太子当清雅高洁之士吗?我就不给你培养我的机会,我跟周公下棋去!

    对此,梁储无计可施。

    天下间当先生的,无不带着戒尺上课,随时可以对学生加以惩罚,可梁储眼前的学生是太子,别说是打,连骂也不成,而这熊孩子又喜欢调皮捣蛋,在课上睡觉已属客气,旷课、捉弄先生更是家常便饭。

    他皇帝老爹就算知道了,也只是对东宫讲官苦口婆心地说希望他们能善加管教太子,说是管教,但却只能教不能管,一管准出事。

    不能打骂,还想让熊孩子学好,那就只有等熊孩子良心现,但这可能吗?

    ……

    ……

    朱厚照等了几天,没等来靳贵病愈的消息,有些忍不下去了。

    出于对出宫的极度渴望,熊孩子忍不住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捞钱,可银子这东西凭空变不出来,于是他打上了身边一个“倒霉鬼”的主意,那就是刚被他派人揍了屁股尚未痊愈的张苑。

    “……张公公,你说你平日里俸禄不少,本宫有急用,你能不能借几两银子给本宫花花?”

    朱厚照这会儿有求于人,虽然他是张苑的主子,可张苑的银子藏在哪儿他却不知道,只能用商量的语气跟张苑说话。

    张苑这几天都只能趴着睡觉,又是春暖花开伤口容易炎的季节,见到太子就好似见到灾星一样。

    张苑虽称不上铁公鸡,但身为宦官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银子,当然不会把银子交给刚使唤人打过他的太子。

    “殿下,您要银子何用?奴婢每日只求有口饱饭吃,可如今身体有恙,行动不便,只能饱一顿饿一顿,哪里来的银子?”张苑一脸委屈无辜的模样。

    朱厚照怒不可遏:“不给是吧,那好,我再叫人打你一顿,直接把你打死算了。主人需要用到银子,你身为奴才竟敢隐瞒不报,分明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这等人渣留之何用?”

    对张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法半点儿作用都没有,只有威吓才能迫使张苑就范。

    张苑心知自己在太子眼里连条狗都不如,要打死他实在太容易了……小命都没了,要银子何用?

    张苑赶紧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跪地求饶:“殿下饶命,奴婢是有银子,就藏在床底下!”

    “早说啊,跟你废话这么久。”

    朱厚照直接钻进床下面,很快咳嗽着从下面钻出来。

    张苑本身属于伺候人的存在,可张苑自己不怎么讲卫生,以至于床底下全都是臭的衣物和鞋袜。

    朱厚照捏着鼻子又钻进去一次,终于把张苑藏在床下的一个钱袋子拿出来,令朱厚照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两多碎银,还有些铜板,不过朱厚照也不嫌弃,连钱袋一并揣进怀里,道,“先谢你了,本宫回头对你重重有赏。”

    张苑一脸苦涩,感情赏赐就是赏我被打?

    张苑正要问太子要银子干什么?这会儿朱厚照连待在他房里的兴趣都没有,蹦蹦跳跳出门去了。

    等人走远了,张苑才意识到自己赔了屁股又折银子,欲哭无泪,但心里却在暗暗庆幸:“好在我把银子都藏好了,床底下只有一点儿当做‘障眼法’使用的散碎银子……我的俸禄得留给妻儿,让他们用我赚来的钱过上好日子,却不知侯爷是否有薄待吾妻?”

    朱厚照拿回去,大概算了一下,手头上有一两五钱多银子,这点钱远不足以让他从京城去广州府。

    但他没个具体的概念,心想着说不定在路上还能找人要一些。只要本宫将身份亮出来,谁敢不给银子?

    有了“启动资金”,朱厚照终于准备上路,他这才把自己的详细计划告诉准备带着一同上路的小拧子。

    小拧子听完之后吓得软瘫在地,小脸煞白煞白的。

    朱厚照骂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就跟本宫去一趟广东,又没多远,路上本宫多照顾你就是了。喂,你平日里就没有存点儿银子吗?”

    这会儿,朱厚照把“魔掌”对准了可怜的小拧子。

    别的小太监或许对于广东有多远没概念,可小拧子曾跟随沈溪和刘瑾去过泉州府,那一路就是山长水远,差点让他累死在路上,他知道广东比泉州府更远。

    小拧子道:“太子,奴有二两银子舍不得花,您只管拿去,只是奴不想随您去广东,太远了……”

    小拧子是个实诚人,他不敢得罪太子,自己那点儿散碎银子基本都被管事太监克扣下来了,几年下来也不过才积攒下二两多银子,这会儿他愿意全部贡献出来,以换得自己不跟太子远行。

    朱厚照笑呵呵地说道:“二两多银子,加上我的一两多,那差不多够用了。银子拿来吧,广东你必须要去,我又不认路,路上咱俩正好做伴。嘿。”

    小拧子吓得瘫倒在地,半晌没起来。

    朱厚照跟小拧子去太监的睡房里把小拧子压箱底的银子给拿出来,回去之后,他详细制定了出宫南下的计划,也是沈溪教给他的,做事一定要有理有度,先要有计划,但还要记住计划没有变化快。

    果然,变化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快!

    第二天,张皇后气呼呼驾临东宫,将朱厚照藏在枕头底下的三两多银子搜出来,然后让人把东宫所有太监拉出去,排成一排痛打屁股。

    听着那成排的惨叫声,朱厚照暗自怵:“不对啊,我什么人都没告诉,母后怎就知道了呢?不对,一定有内奸!”(未完待续。)8

    朱厚照已经做好出宫的所有计划,正要付诸实施时,张皇后突然到来,打破了朱厚照的美梦,银子被没收,还被禁足,短时间内想出宫那是基本不可能之事。

    “一定有人告密,不是梁先生,就是张苑那狗东西!”朱厚照思来想去,只有这两个人告密的可能性最大。

    十三岁的朱厚照,已经学会分析问题,他综合考虑了一下,梁储只知道他需要银子,并不知道他要银子干什么,再加上梁储身为东宫讲官跟皇宫內苑没法进行沟通,若真是梁储告密,那来的就应该是他老爹而不是老娘。

    从方方面面的情况看,这个告密的人似乎只有张苑,张苑因为屁股上的伤少挨了一顿揍,这被朱厚照看来是张皇后因为张苑告密有功而有意放过。

    朱厚照心想:“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我自问对你不薄,居然敢联合母后来算计我,你等着,等母后走了我非叫人把你打死!”

    可惜朱厚照没来得及找人去打张苑,朱厚照就被叫去了坤宁宫,当晚弘治皇帝没有过去,只有母子二人坐下来吃晚饭。

    张皇后道:“皇儿,你父亲近来身体有恙,不能时常督促你功课,一定要勤勉克己,将来方可为仁君,明白吗?”

    朱厚照撇撇嘴道:“父皇不就是别人口中的仁君吗?到头来不也那样?”

    “哪样?”张皇后怒了,儿子居然在自己面前公开抨击他皇帝老子,实在不成体统。

    朱厚照咬着牙,把头别向一边。

    张皇后看出儿子的叛逆心很重,作为一个聪明的母亲,刚打了东宫太监,当作是对儿子小惩大诫,她不想跟儿子太过置气,毕竟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朱厚照身上。

    如今肚子里虽然还有一个,但是男是女尚且不知,即便是男孩,等到成年还要遥远,只要大儿子没犯什么过错,丈夫断然不会废长立幼。

    张皇后使的这招叫做“敲山震虎”,她只想让儿子警醒,同时希望跟儿子打好关系。

    晚饭吃过,张皇后遣人送儿子回东宫,尚且不忘提醒:“皇儿,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朱厚照连告辞的话都不说,气呼呼地离开坤宁宫,走远后小声嘀咕:“我已经很争气了好不好?可是你们老直想管着我,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就跟说本里坐牢差不多……哼,这次一定要吓吓你们。”

    一念及此,朱厚照突然加快脚步,往东宫方向跑去。

    本来常侍张苑因屁股有伤无法跟在身边,那些陪太子来坤宁宫的太监并无贴身伺候的经验,见太子跑远了,他们赶紧拔腿便追,但他们没朱厚照那么好的腿脚,再加上朱厚照对皇宫里的建筑非常熟悉,绕了几圈后人就没影了。

    几个太监找寻半天,未见到太子,情急之下只好去向张皇后禀报。

    “太子失踪了!”

    张皇后听到这消息,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眼睛,自怨自艾:“都怪本宫太宠溺他了,莫不是真出宫去了?来人,快去通禀皇上……”

    ……

    ……

    太子失踪,是皇家一等一的大事。

    无论朱祐樘做什么,即便是商讨军国大事,这会儿也要放下一切,赶紧来坤宁宫问明情况。

    “……呜呜,都怪臣妾,臣妾得悉皇儿想出宫,还跟那些奴才讨要银子,便将他银子没收,叫来训话一番,未曾想他回去路上,便不见了……皇上,臣妾有错,还请责罚。”

    张皇后把责任主动揽到自己身上,她虽然知道丈夫不会降罪于她,但还是先把姿态做足。二人间平日相处,完全与寻常夫妻无异,连对待唯一的儿子也是一门心思,如今张皇后更是怀有身孕,有恃无恐。

    朱祐樘气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本以为儿子这一年时间里已经学聪明变乖巧了,年初武侠小说的事是一茬,这会儿突然又闹失踪,让他心情变得极端恶劣。

    朱祐樘气冲冲地说道:“朕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重担就要落在他身上,原本朕以为他能担当大任,谁知……咳咳咳。”

    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道:“陛下,如今已派人找寻,无需担心,太子不会有事的。宫禁森严,太子怎么可能出得了宫门?”

    朱祐樘怒道:“那太子现在何处?”

    这就不是太监所知晓的了,张皇后上前搀扶丈夫坐下,由妻子安慰丈夫,丈夫还能听进去些。

    但朱祐樘忍不住开始数落起太子的过错:“……都已经十四岁,居然还这般任性胡闹,朕在他这年岁时只知勤奋读书……东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御用监掌印太监高凤拿着一封书信进来,道:“陛下,在太子的寝榻上找到他写给右副都御史沈中丞的信函。”

    “什么?”

    朱祐樘正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听说沈溪的名字,突然想起朱厚照过去这一年时间经常跟他提及沈溪,还屡次提出要将沈溪调回京城为他上课,心头疑窦顿生,喝道,“将信拿来!”

    萧敬恭敬地将信接过来,然后呈递朱祐樘手上。

    朱祐樘打开来一看,却是自己儿子知会沈溪,说是自己准备动身南下“投奔”沈溪,顿时火冒三丈。

    几乎第一时间,弘治皇帝面色就涨得通红,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好你个沈溪,以前在东宫担任讲师便总是教唆太子玩耍,朕察觉后调你去泉州公干,你立了大功回来,本以为你会有所收敛,现在倒好,原来你竟挑唆我儿子离开宫门!枉费朕对你一番信任!

    朱祐樘怒道:“宫中掘地三尺,也要将太子找出来!”

    这话说的极其威严,隐隐有一股煞气,和朱佑樘平日谦和的性子迥异,不但太监们个个害怕,连张皇后脸上也带着几分惊骇。张皇后侧过头看完信,也火冒三丈,推波助澜道:“皇上,以前臣妾就看出沈状元心怀不轨……”

    张皇后开了口,一众太监自然纷纷出言附和,朱祐樘听了气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过了许久,朱祐樘气息稍微平顺些,一摆手道:“去传三位阁臣进宫,还有吏部马尚书,兵部刘尚书,朕有事与他们说!”

    张皇后道:“那沈状元专门误导皇儿,留之何用……皇上,罢了他的官吧。”

    朱祐樘气冲冲地道:“朕知道如何做,不用你一介妇人来教!”

    作为仁君,还是好丈夫,朱祐樘以前很少如此大声跟妻子说话,张皇后感觉自己话说多了,赶紧闭口不言。

    坤宁宫里一片死寂。

    过了半个时辰,众太监宫娥依然没有将朱厚照找到,三位阁臣刘健、李东阳和谢迁,还有朱祐樘特别传见的马文升、刘大夏已然进宫,正在乾清宫外等候。

    朱祐樘霍然站起,一脸愠色往乾清宫方向而去。

    丈夫走了,张皇后才怒气冲冲地说道:“等什么,都出去找,一个人不留,再找不到,你们也别回来!”

    ……

    ……

    乾清宫外,三位阁臣和两位尚书有些莫名其妙。

    本来已经入夜,该回家的回家,该就寝的就寝,没曾想皇帝传召,几人只能放下一切,心急火燎赶进宫来,却连发生何事都不知晓。

    进宫途中,五人就察觉宫廷似乎有些不对劲,好似宫禁加强了些,随处可见御林军和太监巡逻的身影。

    几人都有危机意识,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有人要夺宫生变?

    大明从立国到弘治年间,先有朱棣跟侄儿抢皇位的靖难之役,后有英宗的夺门之变,兄弟阋墙在大明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仔细琢磨一下,这五个很有政治头脑的人就发觉,根本不靠谱啊。

    朱祐樘的皇位如今很稳固嘛。

    宪宗的儿子没一个顶事的,要说最能威胁到皇位的便是就藩湖广的兴王朱祐杬,弘治皇帝朱祐樘是皇长子、太子,而兴王朱祐杬是宪宗的皇次子。

    但兴王朱祐杬一直都很懦弱,全然不见有能威胁到他大哥的地方,地方上倒是有几个藩王对皇位有所觊觎,诸如江西的宁王,或者是就藩钧州的徽王朱见沛等等,大明别的不多,王爷不少,可这些王爷基本都在自己的封地内连城池都不能出,更别说是到京城来夺宫。

    不是那些当王的夺宫,那就可能是军中哗变。

    几人看着兵部尚书刘大夏,刘大夏表示对此一无所知,但几人随即发现掌兵的英国公张懋不在,那很可能事情与张懋有关。

    几人都没好意思提出来,难道是张懋不甘心当公爷,要更进一步当皇帝?

    宫门外有些寒冷,执事太监请几位重臣进入乾清宫等候。弘治皇帝没来,几人只能焦躁不安地等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到皇帝的咳嗽声,朱祐樘一脸憔悴地进入乾清宫,坐在龙案之后。

    “几位卿家,你们可知发生了何事?”朱祐樘上来就给众人出了一个难题。

    这下可真把在场的大臣给为难住。

    无端的宫禁森严,可京城却没戒严,这就很让人奇怪了,宫外并未见兵荒马乱。

    谢迁走出来,恭敬地问道:“陛下,可是与太子有关?”

    朱祐樘一叹:“正是太子,今日他密谋出宫,被皇后查知,入夜后他竟在宫中不知下落。实在可气!”

    如此一来,除谢迁之外的其余四人都忍不住打量谢迁,心中奇怪:“陛下这题目出得如此之偏,你谢大学士居然一语中的,莫非陛下已提前透露消息给你?但大家一起进的宫,陛下什么时候召见的呢?”

    谢迁道:“陛下,太子失踪,人必当在宫中,想来是太子一时心情郁结,才会行差踏错,陛下勿气坏龙体。”

    剩下四个人终于找到能说的内容,一齐行礼:“陛下,龙体为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谢迁以前在三位阁臣中属于能说会道的那个,体察上意很有一套,他的表现,让另外几名重臣对他更是佩服。

    谢迁并不是神,他能猜到事情跟太子有关,并非是他能掐会算,而是之前靳贵告病假时曾去他府上拜访过,将沈溪临别之前对他的交待,以及几次赠送书籍和小玩意儿进宫的事都和盘托出。

    这是靳贵为求自保,想借助谢迁的力量。

    众所周知,谢迁跟沈溪有姻亲关系,此事眼看就要东窗事发,靳贵求助无门,去见谢迁纯属被逼无奈。

    谢迁得知之后,这才知道张氏兄弟是被冤枉了,原来说本、皮影戏这些小玩意儿都是沈溪人在东南三省,远隔千山万水送到京城来的。

    谢迁一边骂沈溪胡闹,心里却在想:“你小子可以啊,明白经营好跟太子关系的重要性,人在岭南,居然跟太子打成一片,现在我当你的靠山,你大树底下好乘凉,指不定将来太子登基,小老儿我还要指望你小子给我撑腰?”

    朱祐樘怒道:“朕也是对太子疏于管教,方令他荒废学业,每日只想玩乐,咳咳……今日在他睡榻之下发现这封信,你们看看!还有如此不像话之事?”

    说着,朱祐樘“啪”地一声把一封信拍在面前的桌案上,让在场的五名大臣吓了一大跳。

    秉笔太监萧敬将信恭恭敬敬拿起来,送到首辅刘健手上,刘健看过之后,脸上多了几分愠色,随即信依次传过李东阳、马文升、谢迁和刘大夏之手,这下几名重臣终于知道皇帝为何如此生气。

    因为事情不是太子一个人瞎胡闹,还跟另一人有关,此人正是皇帝之前亲自委命的东南三省的提督军务、右副都御史沈溪。

    天下荒诞之事莫过于此,太子居然要离家出走,还提前写信通知沈溪,准备离开京城“投奔”他?!

    几名大臣意识到,皇帝现在肯定是把沈溪当成始作俑者,这会儿把他们叫来,定然是要给教唆太子离宫的沈溪定罪。

    三位内阁大学士都是皇帝的恩师兼谋士,马文升管的是吏部,专门负责用人,刘大夏是兵部尚书对东南沿海的盗匪局势有所了解,这说明皇帝虽然生气,但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就算要给沈溪定罪也要先听听各方面的意见。

    谢迁这会儿已经替沈溪捏了一把汗。

    如今来的人中就差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了,这至少是一个好的信号……皇帝现在只是考虑要不要把沈溪革职,而没考虑把沈溪下狱的问题。但谁又知道,皇帝是否已在暗中调动厂卫的人去广东拿人?

    天子在气头上,众人皆都不敢随便言语,刘健作为在场之人中最德高望重者,行礼请示道:“不知陛下属意如何?”

    朱祐樘恼怒道:“朕要先听听众位卿家之意。”

    李东阳道:“太子年后虚岁已十四,出阁讲学已有六年,如今当知书守礼,为人臣之表率。然东宫讲学官沈溪,有负皇恩,挑唆太子出宫往广东,置太子于险地,令大明朝国祚有危,罪不容赦。但念起年少无知,陛下便将其革职拿问,同时着令东宫众讲学官加紧督导太子学业,方为正途!”

    李东阳完全是在盛怒之下说出的这番话,年初时武侠小说的事本来他想大做文章,让皇帝对太子的学业多加督导,结果皇帝自己也迷上了武侠小说,再加上传言中是张氏外戚送的小说进宫,连李东阳都不能与张氏外戚正面相斗,事情便不了了之。

    如今太子又闹出失踪和准备南下投奔沈溪的事,而沈溪在他眼中就是个善于耍小聪明的后生,便不由想对沈溪加以惩戒。

    柿子还是要拣软的捏。

    要说李东阳算得上是个豁达之人,但他也是非常容易记仇之人。

    沈溪在弘治十二年殿试中刻意改变笔迹,最后令众殿试阅卷官无法判断笔迹,以至于让沈溪捡了个状元回去,此事令李东阳耿耿于怀。

    两年前李东阳长子生病,谢迁找了沈溪帮忙诊病和用药,虽然令他儿子病情暂时有所好转,但其后却在他犹豫间用药断断续续,终于久病不愈而死,他不检讨自己的优柔寡断,反而觉得沈溪的药有问题。

    谢迁这两年在朝中呼风唤雨,李东阳跟谢迁是好友,谢迁总在他面前夸赞沈溪能干,这让李东阳觉得谢迁有任人唯亲的嫌疑,加之他自身萌生退意,为了防止老友对后生重用,因而不遗余力对沈溪打压。

    正好发生太子要出宫投奔沈溪的事,李东阳怒从心头起,不顾跟沈溪身份和地位的悬殊,毫不留情对沈溪一番踩损。

    其余几名大臣中,谢迁虽然觉得沈溪胡闹,但他完全是帮亲不帮理,这就是谢迁的任性,别说现在没证据说太子出宫是沈溪挑唆的,就算能证明,谢迁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孙女婿吃亏。

    至于马文升和刘大夏都很爱惜沈溪的才华和能力,而刘大夏更是觉得对沈溪于西北一战中有功而不能受赏封爵而惭愧,这会儿也跟马文升一样想帮沈溪,但插不上话。

    至于刘健,跟沈溪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相对做事更公允一些。但刘健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而李东阳说的这番话在大原则上是没有错的,所以刘健倾向于支持李东阳,要对沈溪治罪。

    李东阳的话,让朱祐樘点头,朱祐樘生平最看重的就是儿子,沈溪以前教给太子玩闹,站在君主的角度上,他原谅了沈溪的行为,但这次太子离宫要去投奔沈溪,却是他怎么都不能容忍的。

    朱祐樘道:“东宫讲学官,定是恪尽职守人师之楷模,沈谕德此举,实在是有负朕对他的信任!”

    旁边的萧敬赶紧低声提醒朱祐樘:“陛下,是沈庶子。”

    皇帝把大臣的官职说错是很不成体统的事情,而朱祐樘以前也提醒过太监,如果他有什么原则上的错误,司礼监太监应立即出言纠正。

    萧敬这一说,朱祐樘才意识到,沈溪从翰林修撰、詹事府右中允、右谕德,再到右庶子,升官之速前所未见,以右庶子出任右副都御史外调东南平匪,好像沈溪如此“胆大妄为”敢挑唆他儿子出宫,是他纵容出来的。

    朱祐樘面有羞恼之色,道:“诸位卿家,还有何意见?”

    马文升出来道:“陛下,沈庶子入东宫讲学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在詹事府、吏部的考评中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如今在东南沿海平匪也功绩卓著,如此来……定罪,怕是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朱祐樘是个喜欢听别人意见,又经常会被别人意见所左右的君王,这是个兼听则明的君王。

    他仔细一想,可不是,沈溪的官是他给提升的不假,可问题是沈溪每次升官秉承的都是有功必赏的原则。

    沈溪官升得快,他还刻意压过,以沈溪在泉州、榆林卫和广东的所获战功,即便把沈溪调回京城担任六部侍郎也不为过,大功没受赏,小过就要受罚治罪,以后谁还会尽心给朝廷做事?

    刘大夏见皇帝迟疑,赶紧站出来帮沈溪说话:“陛下,东南年初曾有公函到京,大军平匪定于三月起行,如今想必沈庶子正在粤北一带荡平匪寇,此时临阵易帅,恐三军生变!”

    朱祐樘一听,心里更矛盾了。

    现在沈溪不再只是个手无权柄的东宫讲官,而是握着东南三省兵权的封疆大吏,先不说沈溪被撤换后是否敢造反,就说如今沈溪正在带兵平匪,临时撤换主帅,谁又能担当如此大任?提前筹划两年、调动大批钱粮物资的剿匪之事就不了了之?

    朱祐樘心想:“朕也是一时义愤,要治沈溪的罪,现在想来,却又不能治罪。可之前的话也说出口了,李大学士和刘大学士都站在朕这边,如何下台阶才好?”

    朱祐樘这会儿已经意识到暂时不能撤换沈溪,一来是沈溪功劳大过错小,治罪完全是小题大做;二来是沈溪正领兵平匪,暂时撤换不得。

    正在为难之际,朱祐樘看了眼谢迁,这才想到,一向尤侃侃的谢迁这会儿可没说话。朱祐樘道:“谢卿家,你一向足智多谋,此事你有何看法?”

    谢迁此刻是最不适合说话的,因为他跟沈溪有姻亲关系,朝中大臣事关己身时都懂得避忌。

    不过皇帝亲自问询,谢迁不能不说,在皇帝和同僚目视下,他迟疑地道:“陛下,老臣与沈溪小儿乃是……姻亲,怕是出言不妥。”

    经过谢迁这一说,皇帝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只有沈溪的亲家爷爷才可以直呼“沈溪小儿”,也是因为谢迁如今是沈溪的长辈。

    朱祐樘微微点头:“事关国祚,你但说无妨。”

    “是,陛下。”

    谢迁面色很犹豫,最后为难地说道,“陛下,并非老臣非要为沈溪说话,但……太子出宫远赴闽粤找寻旧师,老臣有所不解……沈溪小儿远在闽粤,可曾知晓?”

    朱祐樘一想,这话有道理。

    儿子要去投奔沈溪是一厢情愿,如今找到的是儿子写给沈溪的信,沈溪可没写封信来说,太子你别在皇宫待着,到我这里来我罩着你。

    别说没找到,沈溪身为人臣,写这种信是找死。就算是对沈溪有意见的李东阳,也不觉得沈溪会傻到写这种信的地步。

    谢迁续道:“沈溪曾为太子之师,太子平日顽劣,或因与沈溪年岁相仿而投缘……太子久居宫中,年岁渐长,想见识宫外,这也是仁君之典范。太子念及旧师,这不恰恰说明沈溪在教导太子之上,并无过错?”(未完待续。)

    谢迁帮沈溪说话,话说得还非常小心,只是委婉地表达说太子要去追寻沈溪这件事,或许只是太子一厢情愿,沈溪没有过错。?中文?小说w..

    朱祐樘顿时开始反省,如果因为我儿子要去投奔一个人,就把此人定罪,那我这个当皇帝的是不是太过霸道?

    朱祐樘越想越尴尬,一时义愤,只是想找个人出来撒气,而沈溪是最好的人选,却没仔细前因后果,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其实沈溪非但在这件事上,反而证明沈溪在教导太子上有建树,能在离京一年多以后,还让儿子念念不忘,别的东宫讲官可没这待遇。

    马文升和刘大夏都吃惊地看着谢迁,好似在说:“你这尤侃侃不负盛名,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

    朱祐樘看了看之前狠踩沈溪的李东阳,问道:“李大学士,你意下如何?”

    李东阳这会儿就算有气,也感觉无力了,被谢迁这么一说,他也发现惩罚沈溪不占理,当下无奈地说道:“回陛下,眼下寻到太子才是重中之重,切不可让太子出宫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句话,就把朱祐樘这慈父的担心给勾出来,朱祐樘朝侍候一旁的萧敬喝道:“还不快去找!”

    “是,是。”

    找人并不是萧敬的差事,但皇命难违,就算辛苦也要亲往。

    朱祐樘面带担心:“或许是朕平日忽视太子所求,当初就不该将沈庶子调去粤地……”

    刘健道:“陛下切勿担心,宫禁森严,若太子能出宫门,那宫禁侍卫皆有罪。以皇宫禁卫森严,断不会发生此等事。”

    朱祐樘微微点头,没有向刘健问策,而是看着谢迁问道:“谢卿家,你可知太子如今藏身何处?”

    圣言一出,在场之人都看向谢迁。

    你谢老儿不是能掐会算、能言会道吗,现在难题来了,你知道太子藏身何处?

    谢迁只能在心里苦笑,今日进宫,他只是根据靳贵的描述大致知晓事情与太子有关,皇宫內苑这么大,他哪里知道朱厚照藏身在何处?

    但谢迁就是谢迁,就算不知晓,也能揪着问题的根源分析一二。谢迁道:“陛下,老臣猜测,太子只是心中赌气,便在宫院中藏起来。太子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应多去找找,最大的可能是太子藏身在寝宫中。”

    朱祐樘心头无比疑惑,按照谢迁的说法,朱厚照可能藏在撷芳殿寝宫,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俗称“灯下黑”。可他眼里,朱厚照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如何会有如此智计?

    “派人去文华殿和撷芳殿各处仔细找寻,连太子的寝宫也不可放过!”朱祐樘下令。

    因为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太过担心,留在乾清宫内对找寻儿子没帮助,所以干脆起身要往坤宁宫方向去。

    朱祐樘走出几步,才想到还有一干肱骨大臣在等候,当下一摆手,道:“时候不早了,诸位卿家先回去吧,朕无暇招呼尔等。”

    朱祐樘匆忙而去,让在场的五名重臣面面相觑,皇帝虽然说他们可以回去,但太子失踪这么大的事,他们回去也不放心,还不如留在乾清宫内等候消息,得到太子确切平安无事的消息后再去,既能让自己安心,又会让皇帝觉得他们是一心为主的大忠臣。

    皇帝一走,几人不由把谢迁围起来,纷纷问询谢迁为何会提前知晓?

    谢迁可不会把靳贵透露给他的秘密说出来,讳莫如深摇摇头道:“我只是大概猜测,未料却猜中了。你说这都入夜了,太子会藏身何处?”

    李东阳无奈摇头,他对老友这种转移话题的作为很不满,在他想来,谢迁实在不该给沈溪说情,但怎么说沈溪也是谢迁的长孙女婿,人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连句抱怨的话都没法出口。

    ……

    ……

    此时撷芳殿外的一处杂物房内,朱厚照藏在桌子下面,抱着膝盖,嘴里正愤愤然抱怨着他的老爹老娘,不时说说话,主要还是想赶走心中对黑暗的恐惧,但这无济于事,风吹着破旧窗户发出的“咻咻”声,让他愈发害怕。

    一时义愤,让朱厚照选择藏起来,为的是报复张皇后打了他的人,还有之前朱祐樘没收他武侠小说的事。

    但在一个陌生的黑暗环境中独处久了,他有着孩子本能的害怕,世界观未成型,对陌生环境的无知,都让他从心底产生恐惧,这会儿他很想走出去被人找到,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服输,否则以后父皇和母后会管得更严了。

    “太子,太子你在哪儿……”

    远远的,传来太监呼唤的声音。

    可无论如何,太监都不会料到朱厚照会藏在杂物房中,这种杂物房平日都锁着门,朱厚照曾无意中发现这后殿角落里的屋子,推开窗口爬进来看过,这次也是误打误撞到了附近,他便想起曾进过这杂物房。

    此时门锁着,他从里面把窗户的木闩闩上了,就算有人来,也不会想到他在一个“密室”中。

    朱厚照嘀咕着,突然听到“唧唧”的声音,吓了他一大跳,一转头便看到一只耗子飞快掠过,他发出“啊”一声尖叫,人从桌子下面冲了出来,惊魂未定地站定,才意识到只不过是耗子。

    熊孩子提醒自己:“不用怕,老鼠又不会咬人……不对啊,以前沈先生说的,老鼠会有传染病,一旦发生鼠疫,会死好多好多人,这只老鼠身上不会带病吧?”

    心里刚浮现一抹担心,他又赶紧安慰自己:“不会不会,这只老鼠跑得那么快,一看就不像病秧子,我只管躲回去,它怕我就不敢再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朱厚照仍旧躲在杂物房,偶尔会有一两个太监宫女靠近杂物房,但见房门上了锁,在外面唤了两声便离开。

    朱厚照很想回应,可又怕丢面子,赌气一样地坐回桌子下面,靠着桌子腿,眼皮不知觉变得沉重,逐渐睡过去了。

    他也没睡太久,等他醒来时,首先想到的是喝水,晚上吃得不多,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想让张苑把点心和茶水拿过来,可当他定睛看清楚周围环境时,心头恐惧更甚。

    “呜呜,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找到我,我要不要自己走出去?”朱厚照心头再次打起退堂鼓。

    熊孩子从桌子下爬出来,凑到窗口看了看,外面并无任何动静,便将窗户撑开,还是没人,好像撷芳殿的人都已经离开到外面去找寻了。

    朱厚照心想:“我失踪了,回头受惩罚的是东宫的人,他们比谁都更想找到我……呃,我趁机回寝宫去,躲在床下面,这样既有茶水喝,饿了还有点心吃。我真聪明。”

    朱厚照又开始耍小聪明,从窗户爬出来,趁着月黑风高,从撷芳殿后庑,往自己的寝宫方向摸去。

    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撷芳殿基本没剩下什么人,那些下午被打了屁股的太监,如今就算是相互搀扶也要出去找他,如果找不到,很可能就要丢脑袋,由不得他们不上心。

    朱厚照的身手还算不错,这源于他平日里经常调皮捣蛋,观察了半天没人后,他直接从自己寝殿的后窗窗户钻了进去,此时他睡房的外间还有太监在说话,并不知晓他趁机摸回了自己房间。

    “沈先生果然说的没错,用兵之道,在于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现在就让他们预料不到,我躲在自己床底下,有吃有喝还有尿壶,就算躲几天都没问题!”

    朱厚照摸着黑,到自己的书桌上把下午没吃完的点心抓在手里,先把点心运到床底下,然后拿了茶水过来,虽然茶水只有半壶,但也足够他解渴。

    熊孩子钻进床底下,有吃有喝,因为就在自己平日里睡觉的床底下,在这里他心头的恐惧就没那么大。

    吃饱喝足,朱厚照心中开始盘算:“到明天,他们一定以为我出了宫,那时都去宫外找人,我就趁机溜出去,凭我的本事,定能到广东。先睡一觉,天亮后我换上小拧子的太监服,跟着出宫找人的队伍一起出去!”

    有了定策,朱厚照趴在地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他这一晚做了很多梦,有好梦,在外面当大侠,好像自己就是令狐冲和陆小凤;也有噩梦,梦见自己被人追杀。

    熊孩子是在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中惊醒过来的,他睁开眼时,周围没了黑暗,一斜眼便见到照在眼睛上的阳光,他心头有些奇怪:“我不是在床底下吗?床呢?”

    仔细一瞧,还真是躺在床下,不过床不知何时被人抬走了,朱祐樘黑着脸看向他,张皇后在旁边抹着眼泪,后面一群宫女和太监,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诸如刘健、李东阳、谢迁,这些都经常在经筵日讲上看到的大臣。

    朱厚照有些莫名其妙,自己躲得好好的,怎么这就被人找到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等站稳,就把茶壶给踢翻了。

    “咳咳。”

    朱祐樘气得直咳嗽,怒道,“看看他,好吃好喝的,人就在寝宫里,没人见到吗?”

    旁边跪了一群太监,这会儿都在为脖子上的脑袋担惊受怕。

    朱祐樘道:“让你们好好找寻,到处搜遍了依然说没有,还说这东宫寝殿哪儿都看过了……若非朕让你们再找一遍,却不知他就躲在你们眼皮子底下!”

    朱厚照把胸脯挺起来,昂着头道:“父皇,你干嘛要跟几个公公过不去?我就在这里,被你们找到了,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未完待续。)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听到朱厚照的话,都有上去一巴掌将熊孩子拍死的冲动。

    自己一个人躲在寝宫里一晚上,看着别人担惊受怕,出来之后一点悔过之心没有,还如此叫嚣,哪里有一点知书守礼的模样?

    无论是显贵人家,还是寻常百姓家里,孩子自幼就会灌输一种“百善孝为先”的思想,李东阳等人家里都家法森严,孩子只要做错事,哪怕不是故意的,也要挨罚,轻则罚站、打手心,重则用棍棒打屁股,以至于棍棒底下出来的都是“孝子”,就算心里有些想法,但至少表面上都是保持温良恭俭的谦谦君子。

    可眼前身为储君的朱厚照倒好,别说是礼法,连基本的孝道都不能做到。

    朱祐樘气得全身发抖,不停咳嗽,张皇后上前不断劝慰却无济于事。张皇后道:“皇儿,还不给你父皇认错?”

    “我没错,干嘛要认错?要打要罚冲我一个人来!”朱厚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不肯服软的模样。

    在场之人都不说话了。

    李东阳和刘健等人都明白这种时候实在不宜煽风点火,虽然他们早就想亲自拿棍棒来替皇帝教训这顽劣的太子。

    不想谢迁突然走出来,上前向弘治皇帝行礼。

    李东阳等人都很纳闷,谢迁这是准备推波助澜让皇帝惩罚太子,自触霉头?

    谁不知道皇帝就这一个亲生儿子,平日里捧在手心里宠着,谁这会儿上去当坏人让皇帝惩罚太子,皇帝不但舍不得,还会迁怒于人。

    却听谢迁说出来的,跟旁人预料的是两回事:“陛下,幸事啊。”

    一句话,就让朱祐樘侧目打量他……好你个谢老儿,平日尊敬你称呼你一声先生,就算这两年你的确很能干,但你也是朕的臣子,太子不服管教,你居然跑上来说幸事,成心看朕的笑话?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都在给谢迁打眼色,谢迁却无动于衷,笑道:“陛下,太子如今长大,有担当,主动替他人担责。此乃仁君所为,将来太子必定能辅佐陛下,打理好朝政!”

    旁人这才知道,谢迁是什么事都能找出好听的话,就算太子这会儿已错得离谱,谢迁居然还是找到他的一个优点,那就是“有担当”。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都不禁皱眉。

    这算哪门子担当!?怎么听都觉得是太子在跟皇帝置气,说“什么都冲我来”故意气他老子,你谢老儿别马屁拍在马蹄上了?

    张皇后却面带感激地看了谢迁一眼,如今弘治皇帝正在惩罚儿子这件事上骑虎难下,别人都在旁边看热闹,唯独谢迁上来替太子说好话。

    张皇后作为皇帝的妻子,同时也是太子的母亲,这会儿最希望看到的是一家和睦,谁出来为她丈夫和儿子说话,谁就是她眼里的大功臣。

    张皇后道:“是啊,皇上,皇儿他真的长大了。”

    朱祐樘却对谢迁和张皇后的话置若罔闻,怒喝道:“说,这一晚上你都做什么了?”

    朱厚照撅着嘴道:“我做什么了?就在床底下睡了一觉,这会儿还困着呢……不就打屁股吗,打死我最好,我早就不想活了!”

    “皇儿,你说什么浑话?快给你父皇认错!”张皇后过去扯了儿子一把,要把熊孩子拉到丈夫面前,却被朱厚照一把甩开。

    “咳咳咳”

    朱祐樘咳嗽再次加剧,场面已经到了非常尴尬的地步,似乎皇帝已到非要惩罚太子不可的地步了。

    李东阳打量谢迁,微微眯眼,好似在说,于乔兄你不是有本事来为太子开脱吗,怎不说话了?

    咳嗽许久,朱祐樘气息稍微平顺了些,涨红着脸怒喝:“来人,将这逆子拉出去打,就当朕没生过这儿子!”

    这下就算是认为太子当罚的刘健和李东阳等人,也都赶紧跪地为朱厚照求情,偏偏朱厚照自己却无丝毫悔过之心,仍旧笔直立着,好似要跟他老爹硬扛到底。

    谢迁劝道:“陛下切莫气坏了龙体,如今太子已平安找到,不妨让他静思己过,待来日再找讲官日夜督促其读书。”

    朱祐樘怒道:“这逆子顽劣不堪,若不加以惩戒,以后指不定作出何等错事……来人啊,拉出去打。”

    “皇上,您不能打皇儿,他可是您的骨肉啊。”张皇后哭着跪倒在丈夫面前,拉着丈夫的衣襟苦苦哀求。

    “皇后,你怀有身孕,切勿激动……来人啊,快扶皇后回坤宁宫!”朱祐樘对侍候在旁的宫女吩咐道。

    宫女过来扶起张皇后,要将人扶走,张皇后却死死拉着丈夫的衣襟不肯松手,啜泣不止。朱祐樘本来就是性格温和容易被别人意见左右之人,见到妻子这般模样,不由一阵心疼。

    张皇后哭喊道:“皇上,不可打皇儿啊……”

    一时气息不顺,人竟然晕了过去。

    这下可把朱祐樘吓坏了,他赶紧过去扶起妻子,见妻子没有醒转的迹象,赶紧亲手将妻子抱起,平放在床上。

    谢迁心中嘀咕了句“还好晕的是时候”,撷芳殿内已乱成一团,朱祐樘顾不上惩罚儿子,连忙叫太医前来诊病。

    ……

    ……

    朱厚照被迫在撷芳殿外跪着,为自己所犯过错“反省”,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沈先生写的武侠说本,我非常喜欢,有错吗?父皇把说本给没收,还不许我要回来看,有错吗?我想出宫去找沈先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有错吗?我生气躲起来,一没去危险的地方,二没妨碍到他人,有错吗?父皇要惩罚我,母后急得晕倒,这一切又不关我的事,有错吗?”

    朱厚照的自我意识太强,他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再加上他世界观未成型,认为只要自己做的都是对的。

    撷芳殿内,朱祐樘守在床边,紧张地看太医诊脉,当太医说皇后并无大碍只需多休息自然会醒转后,他才松口气,从里间出来。

    除了朱祐樘外,在场其他人都看出来其实皇后是故意装晕来为太子解围。

    “诸位卿家,你们觉得……朕当如何惩罚太子?”朱祐樘虽然气消了些,但为了面子,惩罚的事还是不能就此揭过。

    刘健和李东阳等人皆都不语,谢迁又站出来:“陛下,太子固然有错,但东宫讲官、臣等教导不周,同样有错,请陛下责罚!”

    谢迁是太子太傅,虽然这头衔只是一个虚职,他平日并不负责太子的教育,但学生犯错先生担责,总还是说得过去。

    刘健、李东阳、马文升和刘大夏一看,谢迁主动出来背罪了,他们如果在旁看热闹就不那么合适,也都行礼请罪。

    朱祐樘一脸怆然之色,道:“养不教父之过,是朕的宠溺才令太子如此顽劣,诸位爱卿何错之有?”

    在场的五位大臣都在想,亏你这个皇帝老爹还有自知之明,太子如今成了这般德行可不是拜你所赐?

    但作为臣子,绝对不能把这种大逆不道话说出来,其实他们能理解朱祐樘的处境,想当年朱祐樘在成化帝面前谨小慎微,他们作为东宫讲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毕竟头上有万贵妃的存在,令朱祐樘和他身边人均如芒刺在背,可如今朱祐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宠溺一些也说得过去。

    李东阳能够理解朱佑樘的苦楚,心说如果上天能再赐给我一个儿子,就算是他顽劣些,我也由着他去。将心比心,一向铁面无私但痛失爱子的李东阳感受最是深刻。

    谢迁道:“陛下,太子对沈溪小儿念念不忘,不若将他调回京城,对太子多加提点管教。”

    “如此……”

    朱祐樘眼前一亮。

    现在似乎谁都没法教这个熊孩子,唯独只有沈溪例外,弘治皇帝险些就要答应下来,但李东阳却出言打断了他的金口玉言:“陛下,切不可,沈溪于东南提调军务,如今正统率大军平匪,阵前换帅或酿成祸端,不若在翰苑中挑选年轻有为之士,入东宫讲班,为太子授业解惑!”

    朱祐樘不由摇头苦笑,他以前不是没考虑过这问题,但大明除了沈溪外,最年轻的翰林也二十五岁往上了,岁数相差三岁就会有代沟,相差个十几岁,在这早生早育的年代,几乎差了一辈人,哪里能获得太子的信任和依赖?

    谢迁看出朱祐樘脸上的无奈,道:“陛下,不妨下旨往广东,若沈溪小儿平匪告捷,便让他动身回京述职……”

    李东阳赶紧又道:“谢尚书此言差矣,难道除了沈溪外,旁人就不能对太子严加管教?还请陛下降旨,准允东宫讲官对太子进行责罚,规范太子日常礼教。严师出高徒,请陛下三思!”

    在这件事上,李东阳明显跟谢迁杠上了,谢迁如今是太子太傅、东阁大学士,但同时也挂兵部尚书的头衔,李东阳这辈子就没在人前称呼过谢迁为“谢尚书”,这说明他有些恼羞成怒。

    你谢迁应该想些合理的方法来规范太子行为,而非任人唯亲指望一个远在广东的后生,我看不惯你这种徇私的行为,所以我在言语上不会对你敬重。

    就在撷芳殿内争论到底是调沈溪回京,还是让东宫讲官对太子进行体罚时,朱厚照也在外面盘算着新计划。

    “父皇对我不好,想必我不是亲生的,以前我问他们我从哪儿来他们就支支吾吾,说不定真是他和母后从外面捡来的。不行,我一定要找机会溜出皇宫,去找沈先生,只有他能教给我怎么跟父皇斗……”

    “以后我一定要当皇帝,那时我再玩,就没人敢管我了!”(未完待续。)

    朱厚照没机会出京城,尤其是在朱祐樘和张皇后知道他有出宫的意向之后,这会儿就算他要上茅厕,也有一堆人跟着,绝不会被他几句话恐吓回去,所以他要去找沈溪的计划根本就无法付诸实施。《中文》小说..

    当然,沈溪肯定也不希望这熊孩子来……若他知道的话,一定会把这小子骂得狗血喷头。

    你分明是无端给我找麻烦,我是给了你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你至于这么坑我吗?你坑爹坑娘坑祖宗坑自己坑大明的江山社稷,现在还要来坑我这个先生,你小子天生就是坑人的吧?

    这会儿沈溪,正在粤东北忙着平匪。

    随着大军主动出击,凯歌连奏,盘踞于乳脯山、白石山、东山、食饭岭、莲花池等地的贼寇都被沈溪派出的兵马成功剿灭。

    这些地方的匪寇,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寨子所在的山岭大多不高,基本是木栅栏围起来就了事,根本就没什么防御力,佛朗机炮和无良心炮一轰,然后大军一个冲锋,就算匪寇人多势众,骤然遭受打击之下,也只能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短短几天时间,大军各个击破,到如今已连续消灭八股匪寇,先后杀死匪寇六百余人,俘虏一千九余人,但缴获的钱财和粮食不多,看来盗匪多了地方变得贫瘠,就连盗匪自身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沈溪把俘虏交给了地方卫所前来配合作战的官兵,然后整顿大军,继续北上,力争早日把陆地上的匪寇消灭干净。

    四月初三,沈溪统兵于东仔坪攻陷第九座也是陆路最后一处山寨,杀死九十余贼匪,擒获未及逃散的三百余贼人,陆路平匪暂告一段落,当晚驻扎在饶平县下辖的黄冈,也就是后世饶平县城所在位置。

    黄冈镇不大,但由于驻扎有巡检司衙门,附近还有大城千户所庇护,镇子里好歹有个几百人,但为了防备贼人,镇子四周还是修筑起了高高的城墙作为保护。

    黄冈距离饶平县城差不多有百里地,距离此次出征的始发地澄海县约莫一百二十里,但距离福建省界却很近,周围因为连年匪患而人丁稀薄,沈溪派人打探,得知周边几十里范围没什么人烟,一直要过分水关到诏安才有连片的村庄和城镇。

    荆越出去打探情况回来奏禀:“大人,听说从这里往东南,过大城所,再向南行十多里地就可以到虎咀。虎咀是一个狭长的半岛,西北端隔着两三百米的海峡便是西澳岛,从正南的港口出发,坐船十几里就到南澳山的石狮头。”

    荆越自以为想得周到,帮助三军探好了路,却不知沈溪早就将这片地区地形地貌调查得一清二楚。

    作为广东和福建交界的两不管地区,南澳岛周边匪患是沈溪此番往东南履职关注的重中之重,如果清缴不得力,要荡平福建和浙南一代匪寇基本不用想,实力不济去了也是徒劳无功。

    沈溪正扶在帅案前查看地形图,闻言抬起头道:“咱们不走大城所,我已派人知会船队,直接在黄冈外海的东礁排接人。”

    “这片海域有蛤古屿、大澳、中澳、西澳等几个大小不一的岛屿,其中西澳和中澳岛上没人,蛤古屿上原本有几股匪寇,但听说大军来到,已弃岛逃亡,如今有匪寇的便只剩下大澳岛。咱们只需平掉大澳,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进攻南澳山。”

    大澳岛就是后世的海山岛,中澳岛是汛洲岛,西澳岛和南澳岛不知为何直到后世名字也未变。

    荆越自惭地笑了笑,道:“大人安排的很周详,属下自愧不如。”

    正说话间,帐帘掀开,朱鸿莽撞地冲了进来,奏禀道:“大人,蒋知县又派人送粮食来了,快马来报,大队人马随后就会赶到,咱们是否需要出迎?”

    沈溪放下手头的地图和案牍,从帅案后站起,出了帐门,边走边道:“蒋舜怕被追究罪责,这会儿倒也肯用心做事。本官始终没拿到他与贼寇私通的证据,如果他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说不一定我会准允他戴罪立功。”

    沈溪亲自带着人到南镇门迎接运送钱粮物资的马车。

    落日之后,九十多辆马车满载着货物,缓慢驶入黄冈镇南门,押解钱粮的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澄海县丞程风惟。

    程风惟属于没什么脑子的猛将,进到设在镇子中央空地上的营地后竟有些得意……看看,这就是被你们说成是禁地的大营,我说来就来,你们督抚还要亲自迎接我,了不起吧!

    沈溪见程风惟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明摆着的事情,蒋舜让这刺头来送钱粮物资,是知道沈溪对他和程风惟有成见,这一招叫做投石问路,看看沈溪对程风惟的态度,就知道沈溪是否起了杀心。

    “程县丞辛苦了,来人,为程县丞准备酒菜,等程县丞吃饱喝足后,再到中军大帐说话!”沈溪和气地说道。

    程风惟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营中有酒?那感情好,给我准备两坛,别说,我这人别的都不敢兴趣,就好酒……嘿嘿,本人千杯不醉,两坛刚刚好,多了上头就没意思了……”

    就算头脑同样发浑的朱鸿,也忍不住打量这“怪胎”,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还跑来营中吹牛,这是觉得脑袋长多了,打算砍一个去?

    沈溪听到这话,无奈摇头。

    程风惟根本就是被蒋舜推出来当枪使的,跟之前的想法一样,和谁计较也别和傻子计较,不然自己就成傻子了。

    “老荆,你领他去!”

    沈溪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让荆越带程风惟去喝酒。

    虽然军中禁酒,但行军队伍中还是会带一些,因为酒水很多时候会用来驱寒,而且有外伤的士兵可以用酒水消毒,酒有时候可以当作麻醉药用,做一些简单外科手术,诸如拔箭、割坏肉等等,也都需要用到酒。

    就算一切顺利暂时用不上,得胜之后还能作为庆功之用。

    沈溪看过程风惟送来的钱粮物资,米是新米,衣物和被褥都是全新的,此外还有三千两银子的军资,没有敷衍的成分。

    刨去包藏祸心,在沈溪看来这蒋舜倒是可用之才。毕竟能在匪寇横行的澄海县城坚守两年不出问题,这本身就是有本事的表现。

    ……

    ……

    四月初四,上午,一行人抵达海边的东礁排。

    陆路骑兵和部分步兵原地驻扎等候消息,沈溪从步兵中选了部分水性好的官兵登船,准备攻打大澳岛。

    沈溪上船慰问三军将士时,马九陪同在旁,将这段时间行船在周边巡航的结果告知沈溪:

    “……南澳山周边能见到的船只很少,大澳岛上的贼寇比较顽固,居然自行将船只焚毁,不许岛上的人离开,至于南澳山,则有不少贼寇趁着夜色乘船逃离,小人按照您的吩咐,不断发起骚扰作战,几次下来擒获十几条船和一百多名贼寇,如今大多锁在船舱底部,大人是否将人提来审问?”

    沈溪制定的平定南澳岛策略的第一步,就是“敲山震虎”。

    年前官军平匪的消息已经传遍东南沿海,大多数匪寇都知道,朝廷派了一个少年钦差督抚统领一切,出奇地果决,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将广州府到雷州府一线搅了个天翻地覆,那一带的贼寇要么失败被擒或者就地被格杀,要么化整为零躲起来,等待日后东山再起。

    得知沈溪领兵北上,南澳山周边的匪寇就无比的忌惮,尚未开战,剿匪军实际上已经先声夺人。

    沈溪先在陆地平匪,主要是想震慑岛上的匪寇。

    陆地上的贼人相对比海盗和倭寇更容易对付,毕竟大明内陆山川河流没什么秘密可言,沈溪要攻打贼匪,地方村民可以作为向导,贼匪肆虐地方,百姓沦为恣意欺凌的羔羊,如今剿匪大军到来,愿意帮忙的人很多。

    同时陆路运输粮食辎重相对方便,使得沈溪平匪异常轻松,基本是大军尚未抵达,贼匪便已望风而逃,剩下负隅顽抗的基本是平推过去即告土崩瓦解。

    而大澳和南澳山是海岛,大明经过一百多年的禁海,沿海地区以及海岛环境已到了无据可查的地步,岛上情况一概不知,连岛上究竟有多少贼寇也是众说纷纭。

    贸然攻岛,不会收获太大的效果,反倒不如用威慑的方法,让岛上贼寇慑服于官军的强大,未战先怯进而逃跑,岛上贼寇一少,抵抗力度自然随之减弱,那再攻岛就容易多了。

    沈溪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逃走的贼匪和海盗、倭寇基本会沿着官道北上福建,找寻别的藏身地点,沈溪不会盲目追赶,只是在他们逃走的路上稍微设伏阻拦,能拿几个人、几条船就算完成任务,并不设定具体的标准,只要把匪寇的自信心打掉,此战就胜利一半。

    沈溪道:“既然拿了人,先将他们身份问清楚,将其中部分头目,枭首后挂在桅杆上示众!”

    马九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并不顾忌杀人,但此时他还是一脸为难之色,显然不太赞同沈溪这种枭首示众的做法。

    沈溪道:“多一个匪寇归降,就可以少几个弟兄拼命。杀鸡儆猴还是必须的,照我的话去办吧。”

    “是,大人!”马九领命而去。

    要砍头,在船上可不行,行船最忌讳的便是在船上见红,人一般是拉到岸边去杀。

    沈溪也不想滥杀无辜,从众的贼寇,只要没犯人命官司,按照沈溪的想法是判流放,只有罪大恶极的匪寇头目才会判死刑。

    具体身份很好断定。

    那些求饶的人中或许有怕死的头目,但腰杆硬的一律都是悍匪,不认罪,砍了你的头那是活该,本官正好缺人头祭旗,你们就主动送上门来,管你们以前作贼是被迫还是自愿,现在谁死谁活全看你们忏悔的态度。

    前后砍了十八颗脑袋之后,剩下的一百多号人算是彻底老实了,跪地求饶,再也不敢硬抗。

    等把砍下来的脑袋挂起来后,官兵们非但没有恐惧的心理,反而军心振奋,叫好声不断,有的看着头颅握紧拳头,跟别人说等攻岛的时候自己要砍几颗脑袋立多大功勋。

    脑袋挂好,时间没到中午,不过东礁排与大澳岛隔海相望,两地相距不过十里,沈溪当即下令:“扬帆,攻打大澳!”(未完待续。)

    大澳,也就是后世的海山岛,地处闽粤交界的饶平南端沿海,占地面积约为四十五平方公里,与南澳岛隔海相望,距离约为十五里。

    大澳在宋元时期,岛上都居住有老百姓,但明朝海禁后,岛民一律内迁,以至于岛上的一些旧建筑遭到荒弃,比如始建于晋代、占地辽阔、拥有十八罗汉铜佛像及历代名人题字的隆福寺,也从香火旺盛变得荒废下来。

    大澳距离海岸线比之南澳岛相对近了许多,岛上盘踞的盗匪数量自然远有不及。从之前的情报看,岛上大约有四百多贼寇。听闻大军到来,贼寇为了防止同伙逃跑,将船只焚毁,龟缩在城寨中,静待官军撤去。

    结果官军没撤,反倒杀上岛来了。

    拓林湾后港,沈溪站在船头,亲自指挥炮手向岛上东石至避风港一线的滩头放炮。几十枚炮弹落下去,碎石飞射,草木乱溅,但几处可疑的地点都没有人影出现。

    确定没有伏兵之后,官兵开始乘小船登岛,同时带上岛的还有用来攻城寨用的“无良心炮”和“佛朗机炮”。

    沈溪没有登岛,他从不指望自己的小身板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他只需要根据前方各种情况指挥调度就行了。

    第一批上岛的士兵大约有三百人,弓弩手、盾兵、矛兵、枪兵、炮兵都有,同时运上岛的还有两门佛郎机炮。

    千户孙熙年见沈溪拿一根竹筒一样的东西看着岛上情况,心头有些疑惑,觍着脸上前请示:“大人,您觉得此战有几成把握?”

    军中上下对沈溪都很恭敬,很多人想巴结沈溪而不得。孙熙年虽为千户,但此番实际带兵不过四百之数,被安排在后军,难得在沈溪面前说句话。

    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可以理解为他这是没话找话,为的是引起沈溪的注意。

    沈溪瞥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有几成?”

    孙熙年一怔,随即回答:“大人出马,那一定是十成。”

    沈溪笑而不答,继续用望远镜查看岛上的情形,孙熙年讪讪地退了下去。

    ……

    ……

    滩头没有任何风险,官兵上岛后,迅速建立防御,然后派出人向岛屿纵深探索。

    过了沙滩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子非常密,从船上看过去一片苍翠,但谁也不知道,丛林后面大约一百多米的地方,竟然掩藏着林立的怪石,往往把一片树林和灌木丛砍去后才赫然发现,前面正对着三四人高的竖直石壁,只能另外找地方继续砍伐。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上岛官兵才砍伐出一小片地方,石林面积似乎挺大,完全不知道通道在何处。

    沈溪在船头用望远镜看到这状况,顿感不妙。

    万一岛上真有伏兵,敌人躲在暗处,而官军在明处,冷不丁冲出来,以众击寡取胜后迅速退去,官兵连追击都没法做到。

    这密林和石头阵的搭配和那吞噬人命的怪兽相差无几,去多少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就算没有伏兵,这种绕来绕去的地形地貌,非常容易造成队伍前后脱节,看来之前制定的攻岛策略行不通。

    “鸣金收兵!”沈溪当即下令。

    荆越有些不明白,侧过头惊讶地问道:“大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撤兵?”

    沈溪没好气地说:“你看不出目前的状况不适宜攻岛吗?马上命令登岛官兵往后撤,暂时在海滩扎营,先来一把火,把海滩周边的林子和灌木丛给清理掉,找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驻扎。”

    “等第二批官兵登岛后,船队立即开到东礁排,继续运兵过来,待明日三军齐聚再行发起攻击!”

    荆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不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岛上说是有四百盗匪,但那只是最坏打算,这也是沈溪一再要求的,制定作战计划要料敌从严,作最坏打算,所以尽可能把岛上贼寇数量往多估计,也许这会儿岛上其实早就人去寨空了。

    如今船队有一千多人马,还有完备的武器、先进的火炮、严整的军容,怎么看将岛上匪寇平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沈溪却下令三军齐至后再发起攻击,简直是小题大做。

    不过荆越有个优点就是对沈溪言听计从,沈溪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快便把命令下达下去。

    得到通知后,登岛官兵统一退回到岸边,然后根据风向,开始放火烧岸边的树林,很快浓烟滚滚,火苗先是星星点点,但没过多久就连成一片,火越烧越旺,最后竟然发出“呼呼”的声响,顺着劲吹的西南风,向着东北方蔓延开来。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东石滩正对海湾一带的树林和灌木丛烧了个精光,露出大地的本来面目。

    原来大澳岛北部海岸很大一片海滩过去全是嶙峋的怪石,之前被茂密的林子给遮挡住了无法窥探其貌,现在才知道每一个巨石中间的缝隙都非常狭窄,仅能容纳两人并肩而过,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好在顺着海岸向东北方向延伸一里左右,那里的地形比较开阔,但目前火势比较大,估计还要等两三个时辰才会燃尽熄灭。

    第二批官兵陆续登岛,沈溪自己也在第二批登岛人员中。

    荆越亲自护送沈溪,乘坐小舟上了岸,沈溪登岸第一件事是先找石头扶着坐下,然后叫几个领兵的千户、百户过来交待嘱咐一番。

    海湾里的船只除了旗舰和四艘护卫舰外,其余悉数折返陆地,接应后续兵马登岛。沈溪既然定了三军一齐攻岛,那兵马除了押运粮草照看马匹的辎重兵以及留守部队,其余都会运到岛上,后续起码还需要运两次,算算时间应该到半夜左右才能把所有士兵都运过来。

    荆越道:“大人,六丫兄弟说了,这会儿就怕起大风,若后续船队不能跟过来,等涨潮的时候岛上贼寇趁势反扑,我们……可就没退路了。”

    沈溪打量侍立一旁盯着他猛瞅的六丫,回头再看看荆越,嗤笑道:“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这岛上最多不过四百贼寇,我们有一千多兵马,兵器、火炮皆都齐备,只要不深入岛中央,有何可担心的?”

    荆越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他心里就是不踏实。

    但稍微懂行的将官过去提醒了一句:“你这就不懂了吧?兵法里,这叫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听说过韩信没?要打仗就别留后路……”

    大明的军官学问普遍不高,但当他们知道别人不懂的知识,就喜欢卖弄吹嘘,听者熟记于心,或许下次就可以依样画葫芦作为吹牛的资本。

    沈溪无奈摇头,他可从未想过“背水一战”,只是觉得岛上情况不明,最佳策略就是稳扎稳打,依靠兵力优势取胜,顺带练兵。

    头年年底平匪,毕竟有半数兵马停留在岸边看热闹,而他准备许久的上川岛一战又以兵不血刃收场,没达到练兵的效果。

    沈溪带了一群自以为凡事皆能,但其实并未经受多少实战考验的战场新丁,以实战练兵是没办法的办法。

    由于海岸纵深的石林相当于天然的城墙,只需堵住几个通道,再在石林顶部安置一些警戒哨,那么背靠石林扎营,非常安全。

    当然,防守方面沈溪从来没有放松过,目前东北方开阔处还在熊熊燃烧,等火势小一些,沈溪准备在这个方向布置防御。

    沈溪已经用木梯登上石林顶部查看清楚了,从岸边深入大约一里地左右,有大片开阔地,上面的树木被砍伐一空,贼人开垦出大片田土,这场大火基本上烧到那儿就被阻隔了。加上目前岛上吹的是西南风,岛屿腹地和南方的森林并未受到波及。

    沈溪从石林顶部下来后,立即派出斥候查探岛上的地形地貌,好将几个城寨位置准确探出来,同时把进军线路确定下来。

    官兵上岛后,按照沈溪安排各司其职。

    斥候兵算是最辛苦的兵种,他们拿好武器和能够发出信号的烟花,五个人一队,开始往岛屿深处进发。

    斥候队被沈溪一口气派出去二十多个,剩下九百多名官兵,半数负责扎营,准备埋锅造饭,另一半则挖掘茅厕、壕沟和陷阱,布置拒马和篱笆。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眼看已到下午申时。

    “大人,营寨已经扎得差不多了,后续的兵马怎还没到?”

    荆越过来向沈溪通知消息,此时沈溪正站在被熏黑的“巨石墙”顶部,用望远镜往岛的纵深方向看去。

    “那边……还有那边,能看到两个寨子,这两个方向要重点防备,明早进兵也先往这两个方向进发。”沈溪道。

    荆越顺着木梯爬到巨石顶部,往远处看去,好半天后才莫名其妙打量沈溪,问道:“大人,有吗?我怎么没看到……”

    沈溪把手上的望远镜交给荆越。

    荆越拿在手上凑到眼前一看,“啊”一声惊叫起来,手一抖,望远镜直接落到他的脚背上,然后跌落在岩石上。

    沈溪气得满脸通红,喝斥道:“干什么?”

    “大……大人,卑职手不好使,这是何物竟然看得清楚远处物事?”荆越连忙弯腰俯身去捡。

    沈溪抢先把望远镜拾起,爱惜地将上面的尘土擦去,冷声道:“幸好没有直接跌落到石头上,摔坏了你可赔不起,此乃盘古开天地以来历朝历代第一架望远镜。”

    荆越一脸迷惑:“啥镜?”

    “望远镜。”

    沈溪重复了一遍,“顾名思义,就是能看到远处景物的镜子。”

    荆越对沈溪佩服得五体投地,恭维道:“大人真乃神人,有此宝贝,何愁贼寇不除、大明百姓不得安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