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绕梁(下)
方才与元锦儿分开,回到二楼之上时,苏家人还在议论着如何能让吕霞到自己这边来。纵然多少也明白薛家那边肯定也有筹码,但苏文圭等人其实也是有些信心的,主要因为这燕翠楼他们也是常来,这中间苏文定亲近大房,苏文圭苏文兴属于二房,苏文洛苏文季则是三房,自然不会结伴而行,但这时候却还是选择了抱团,彼此将能拉的关系结合起来。
结果,看上去还是很美好的,有认识这楼中比较厉害的管事的,有跟陈妈妈很熟的,也有亲自捧过吕霞好几次场自觉关系密切的,说起来自然很自信的样子,统合一下更是觉得胜券在握,这个时候,苏家的这些人也已经上上下下的不断打点,并且也拿出了一大笔银子来,加上李频的诗作,很是自信。
如果不是因为吕霞跟薛延已经发展到了某种关系,只要给足面子,写一两首惊艳的诗作词作,今晚未必没有胜机。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比斗的问题。当然,元锦儿说的躲在外面等到歌舞完毕后再进去自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宁毅上去笑着与李频说完了这事,李频也是笑了起来。
“哈哈,难怪下面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早在怀疑,原来如此。”笑容之中,态度却是豁达。与宁毅说笑几句,拿纸笔写了第二首诗,仍旧交予旁边的女子拿下去,那诗词既非讽刺也非抱怨,仍旧是与那吕霞捧场的诗作,随后但见下方吕霞的第二场表演开始了,表演完后,薛家那边出了两百两银子,苏家这边则是三百两,配上捧场的诗词作品,等待着吕霞的选择。
最后的结果出现的时候,大厅内照例是哗然的一片,苏家的几人也有些愤慨,不久之后,薛延、薛进、柳青狄等人带了吕霞一同上来打招呼。以吕霞的立场,自是在那边写过了苏家人的厚爱,薛延等人笑得开心,这时候口中说着话。
“哈哈,今日之事,想必吕姑娘也是极为为难的,选一边,势必让另一边不开心。文兴文季,大家世交多年,我便先来道个歉,若是有气,你气我便是。阿霞终究是为难的,你勿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薛延话语之中是为吕霞挡下苏家的火气,实际上,无非是膈应着这边要摆出“我不生气”的态度,大家看来和乐融融地说笑了几句,文兴文季等人也只能在这里表现出一番豁达的神态,目光则是注意着整个大厅里的局势,这时候多数人的目光,其实都已经往这边看过来了。
吕霞的歉意与薛延等人的说话当中,李频也举起了酒杯,笑道:“薛兄与吕姑娘之间的情分,我等早已知晓,今日之事,成人之美,我心甚慰。不知薛兄何时会娶吕姑娘过门,我等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姻缘佳话,这才是有意义之事……”
“李兄……何出此言……”李频这话一说,苏文兴等人有些迷惑,表面上自然摆出一副了然的笑脸,薛延与吕霞却是微微变了脸色。他们是知道内情的,李频如果真的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这话说出去让人信了,旁人恐怕就会说苏家人明知会输还是愿意成人之美,反倒薛家小家子气,而吕霞一边,就更是麻烦,她若真嫁入薛家,恐怕就是坐实了这一言论,若真是这样,怕是就断了她进薛家的可能了。
光线微微有些暗,那柳青狄听了李频的说话,出来举杯道:“承李兄吉言。今日之事,确是苏家容让,若然立恒也有拿出诗作来,在下恐怕也真是不敢作诗献丑,到时候,吕姑娘要选哪一边,恐怕还真是难说……”
这搅局的话语没能出多少的效果,因为他提到的宁毅,此时正站在栏杆边往下方的舞台上看。吕霞没有因此而安心,脸色有些忐忑地注视着李频,李频随后也叹了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不再多言,他扭头去看宁毅的时候,目光也随之往下方望去,不久之后,薛延、薛进、苏文兴、吕霞等人也扭头朝下望。
丝竹之声从方才开始,已经悄然响起来了。
依然显得喧嚣的大厅,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光线有些暗的舞台。一袭白衣的女子坐在那舞台中央,轻抚着身前的古琴,长发在脑后挽成一束,倾泻下来,白色的裙摆在那舞台之上如同莲荷般的舒展开来,琴音叮咚,柔和而舒适的感觉,就混杂在这片人声之中。
二楼薛家人于苏家人谈话那边本身就是焦点,更多的人此时也已经往舞台之上望去,喧闹的声音渐渐变为窃窃私语,就像是被那柔和缓慢的琴音给抚平了一般,不知不觉的,琴音似乎是越来越清晰了,大厅里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安静起来。
那女子看起来,如同被水墨画在了那舞台上一般,纤指轻柔的弹拨间,自有一股清雅引人的气质在其中,她在脸上围了一圈面纱,微微的低头间只是露出淡然闲适的目光与粉红色的双唇,虽然看不清全部的样貌,但绝对是相当出众的美丽女子无疑。看起来她没有过多的在意大厅中的听众,反倒像是在无人的山岭或是湖泊间悠然弹奏着。
或许只有少数人,能够明白那身影在短短片刻间,造成的感染力。
“这是谁啊?”
二楼的栏杆边,薛进轻声问了一句,自然是问吕霞的,但吕霞也是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薛延看看身边的几人,低声道:“这是什么曲子?”
一旁的柳青狄此时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宁毅看边看了一眼,只见宁毅偏着头往下看,手指在栏杆上轻轻地敲打着什么,摇了摇头道:“像是以前听过,不过……此时难以确定……”
“像是水调歌头……”吕霞轻声回答了一句。
“这歌曲前段时间到处唱,听过没有十遍也有二十遍了,这等旋律……”有人低语出声,“弹错了吧?”
这话语也不是很有信心,声音还未落下,舞台上的女子终于抬起了头,清澈的目光扫过了全场,只在二楼这边稍稍停留了一下,面纱后,歌声悠然传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
水调歌头。
这乐声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在江宁传唱了无数遍,对于众多青楼熟客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少新意。但这是的歌声却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它依旧是循着往日里的乐曲骨架,但歌声给人的感觉却只是悠然空灵婉转,这期间,又不失那词作的大气,令人难以定为这声音到底是正规还是离经叛道,大厅中一时间又是些窃窃私语响起来,片刻后便即安静下去,这些人大概还是已经意识过来这歌曲的好听,有什么话,总是听完之后再说为好了。
当然,无论曲调怎么变化,下一句歌词总是一样的。
那是:“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大厅内没有多少人说话,琴声、歌声在这片刻间影响了周围的一切,白衣、古琴、长发、面纱,清澈婉转的歌曲声中,这一幕仿佛是纤尘不染的仙子一般造成了感染与冲击。那乐声与平日里不同,唱法也与平日里不同,但又并不离经叛道,骨架其实仍旧没变,只是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颤音、每一个曲调的升降之中都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空灵绝美的嗓音配合下,赫然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全新意境。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阕唱完,女子微微笑了一下,又专注于琴上。宁毅倒是在二楼上看见了她方才看似不经意的投来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然,这打扰不了下方女子目光中的恬淡与微笑。她已经有三年未曾做过这些事情了,原本其实也没必要去做的。
在这之前,宁毅未曾真正听过聂云竹以古韵的方式唱歌。但他知道这曲子是怎么来的。有关水调歌头的现代唱法宁毅教过她,也跟她说自己喜欢这样的唱法。她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地,不过也始终没有反驳,直到此时的这曲。简直就像是将两首曲子以近乎神奇的方式糅合在了一起,却偏偏不给人任何的突兀感。
“好几层楼那么高呢……”
“至少这件事上,各种诗词唱曲也好,公子方才说的乡俗民谣也好,若是云竹办不到的,怕是整个江宁城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办到了……”
想起她或俏皮或自信满满时说的那些话,听到他那些歌曲时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宁毅此时大概是明白了,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旁人一般,静静地听着这歌曲唱下去。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另一方面,大厅一侧的一个窗口里,元锦儿望着台上那身影,静静地听着这歌,后方陈妈妈也在听着,只是在某个时候皱眉说了一句:“这是云竹……”
她以往也听过聂云竹的琴曲的,而且也是以专业的水准去听。曾经在金风楼时聂云竹这方面的造诣便是绝佳,但其实至少在气质上有几分孤傲高绝,原本这也是别人喜欢的一种意境,例如陆采采也是类似的气质,可陆采采的气质流于自怜,终究还是比不过聂云竹的那份清冷孤傲。
但这时,那份清冷已经没有了,曾经有些疏离的孤傲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是如溪流一般的自然与柔和,温暖地笼罩一切,润物无声。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意打扰这样的歌曲与意境,她的上台,不需要以高调的态度压倒一切,而就像是……根本不需要为此有争议一般,直接感染了所有人……
不需要与吕霞等人对比,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或者体系上的。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女子微笑而怡然地唱着这词曲,不久之后,当她轻启双唇唱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两句,却似乎有了些恋恋不舍的感觉,嗓音与那琴音过了好久方才停歇下来,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等待好一会儿,掌声终于响起来。
说话声混杂在那掌声中,一楼二楼的一些人开始询问身边的女子台上人的由来,或者兴奋地开始跟身边人商量让她过来。
这样的声音中,女子从舞台上站了起来,笑着微微地鞠了一躬,并不说话,以示酬谢。随后她朝舞台的一方走去,却并非是后台,方才吕霞就是从哪里下去,在旁边的小台子上斟了一杯酒,送去给薛延。此时那女子也在上方拿了一只瓷杯,却没有碰那酒壶,而是走到旁边,倒上了一杯茶水。
大厅,人们微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声中,注视着接下来的发展……
今天不是光棍节,所以不发表怨念了,还是祝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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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谁啊一一一一一……
“以往未曾见过啊…………”,“新来的?”
一曲水调歌头完毕之后,细细碎碎的声音。【虾米iamiiwee若是旁人来唱这歌”能得到的评价恐怕不是平淡便是离经叛道,但在这一时间,竟全然无人对拿唱法表示疑问。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是方才那恬淡歌声包含的巨大感染力。
聂云竹在三年前便是金风楼的的台柱之一。她幼时生于官宦人家是享誉一时的才女”后来在金风楼中,琴曲歌艺卓然成家,当时虽然还有些特色或是棱角,但技艺上在江宁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大家,若非是她刻意收敛,不去与人争,便是四大行首”江宁huā魁,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相对而言,如今的吕霞虽是燕翠楼的台柱,但在huā魁赛中,不过是前十六的位置,比之三年前得聂云竹都大有不如。此时聂云竹经过三年的沉淀与修养,洗净了销华,脱去了心中的枷锁与负担,在琴曲歌艺上已然有了更高一层的蜕变。这种蜕变在青楼之中难以寻找到,也是因为她后来找到了依靠与寄托,方能真正的心安于静,这时候仅仅是在燕翠楼中表演,孰高孰低,其实根本没什么可议论的。
也只有在二楼的平台走廊间,薛延与柳青狄等人听完了这歌声”忍不住问出来:“这……是谁啊?”
吕霞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我也没见过”,随后也忍不住望了望在一边微要眉头的宁毅”那女子唱得是水调歌头,该与他有些关系可为什么这宁毅会是这等表情。
说话之中,那在台上从容唱完了歌,如百合与墨莲般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也已经倒上了茶水”双手捧着那杯子安安静静地上楼一路朝这边走过来了。片刻之后”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了路,包括吕霞在内的众人看着那女子走过去,在宁毅身前停了下来,盈盈屈膝行了一礼,微笑着将那茶杯递了过去。
方才在楼下,吕霞也是类似的神态,将酒杯递给了薛延。但此时两人都在楼上,相距不远,一身红装的吕霞与那白衣的女子相比起来存在感委实大有不同,这白色衣裙的女子此时已然成为焦点,而在这焦点中,宁毅笑了笑,伸手接过那茶杯一口饮尽,随后将茶杯交还了回去。
后方,李频鼓起掌来,随后苏家的众人也开始鼓掌,掌声在大厅里响起来。
到得此时”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分明是这女子看不惯那吕霞选了薛家人因此出来对那宁毅表示一番只从她演奏的曲目上便能看出来。【虾米iamiiwee若是一般的女子出来献丑,做这等事情,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但这女子的一曲歌声直接压倒了所有人的光芒就算她是苏家人请过来的,众人也是首先好奇起这女子的身份来。
二楼之上宁毅与那女子”此时其实正在这掌声间,悄悄地说着话。
………………
“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交接茶杯的片刻间,宁毅微笑着摇了摇头,“,元锦儿方才已经告诉我内情了,其实没多大的事情。”
“我知你xing情淡泊,未必会当成什么大事。”云竹在那面纱后笑了笑”“,可我却看不过去。”
这话语简简单单,期间却有着一股无需多说的力量,宁毅原本有些话要说”这时候略略归纳一下:“不管怎么样,谢谢。”,“会的不多,能拿出手的大抵也就是这些了。”
“吓到我己”
“嗯?”
“不止几层楼那么高,怕有十几层了。”
“呵……”,”
话语在这片刻间悄然传递来去,掌声也已经渐渐停下来,众人看着宁毅与聂云竹就这样在廊道上站着,等着下一步的事情。宁毅瞥了瞥周围,想着该不该让聂云竹到一边坐下,聂云竹这时其实也已经在瞥向四周”变得有些脸红。低了头,轻声提醒:“你该打赏我”,”
“嗯?”
“啊……赏。”
她的话语更轻,一时间几乎是在对口型”因为旁边都在看。宁毅这才反应过来”“哦”的一声从身上掏钱:“嗯,没错没错……我有五百两……谢谢姑娘的辛苦表演了。”
方才吕霞那边苏、薛两家加起来才是五百两,这一笔的打赏实在是有够惊人了,宁毅的神态其实也似模似样”对表演的感谢大声说完,尽量让周围的人听到,又小声附了一句:“诗词便不替你写了。”,眼下尽量将影响缩小才是正理”没必要继续扩大。不过这话说完,聂云竹那边微微有些窘迫,宁毅递出银票她不接”也有点尴尬,李频在那边翻了个白眼,随后有轻笑声响了起来,宁毅才反应过来不妥。
聂云竹红着脸,微微跺了跺脚,随后朝宁毅身侧挤了挤眼睛,宁毅将银票放到身后一名燕翠楼中女子捧着的小木盘上,一脸黑线。
“那我便走啦。”云竹笑着说了一句”听着周围的笑语声,低头走出了人群的圈子,往那边楼梯口过去。宁毅吐了一口气,苏家人眼下大抵不会有被薛家人压倒的感觉了,当然,接下来需要考虑的事情恐怕还有不少。聂云竹x出三年,若再因此成为话题人物,其实肯定是不好的,但她是为自己而上台”无论出于何等考虑,有麻烦,自己都必须帮忙摆平了。
宁毅考虑着这些事情,聂云竹也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这时候还有许多人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窃窃私语窃窃私语,不过在这当中”似乎有另一份格格不入的议论也已经响起来,初时还无法察觉,随后听得有人“咦”,的说了出来”原本还在望着聂云竹的柳青狄此时回过头,也蓦地瞪大了眼睛,低语出声。宁毅此时才扭头往下方舞台上望过去,本来受着众人注视”一直低头的云竹也在那头转过了身,往舞台上瞧了一眼”这一眼之后,陡然愣住了。
乐声已经响起来,一名绿裙女子此时正站在那舞台上,打扮清丽,但身姿高挑婀娜,而且柔软,明显是适于舞蹈的体型。这时那姑娘腰肢轻晃”右手拿着一朵huā”轻轻地按在淡雅的双唇上,目光望向大厅穹顶的某处,迷离中似乎有着淡淡的妩媚与醉意,身形缓缓转动间,目光朝着二楼这一片扫来了一眼。
这是舞蹈起始的片刻”女子身形优美,几个简单的动作明显也是大家,但最令人吃惊的并非是她几个简单的动作,而是大厅之中,已经有人喊了出来。
“元锦儿……”
“是元锦儿啊……”
“她竟然在这……”
二楼上,宁毅错愕地张大了嘴:“这也太乱来了”,”廊道那边”聂云竹也是目瞪口呆”几乎下意识地望了宁毅一眼”宁毅也正好望过去。
假如不是在这青楼之中,而是每天早晨相处的光景,两个人估计要扶着额头在那台阶上排排坐了。
元锦儿身形优美,气质上则多以活泼朝气示人”但舞蹈的功底委实身后”身形柔韧到了极致”眼下就像条一般的缓缓拧动着”就在主乐调响起来的一瞬间,整个肢体刷的一下舞动开来,衣裙绽放如同水面上的莲荷,连续不断的翻飞在空中,发丝狂舞间,偶尔闪过了惊鸿一瞥的美丽面容”这样的舞动中,目光认真而专注。
舞蹈……开始了……
宁毅退后几步坐在了座位上,轻轻扶住了额头,片刻后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那儿伸长了脖子往下看着。
总之就舞蹈来说,还是蛮好看的。
眼下也只能享受一下子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考虑吧,………………
没有人知道元锦儿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是当她的名字被叫出来之后,大厅中的人或震撼或为这舞蹈而惊艳,一时之间,几乎已经没人记得方才吕霞做过些什么。她原本该是今晚的重头戏”但眼下已经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这舞蹈初时明快,元锦儿如同走钢丝一般舒展着各种惊人的舞蹈动作,片刻之后,节奏才开始舒缓下来,营造着柔美与活力的气氛。四大行首绝非吹嘘得来,元锦儿本身在这方面便有着足够的天赋与造诣,当最后舞蹈在盈盈的躬身中结束”元锦儿在微微偏头中露出一个笑容,大厅之中响起的掌声如雷而动。
“元锦儿,好!”
“锦儿姑娘……”
各种声音响起来,元锦儿站在舞台上笑着承受了一阵众人的鼓掌与注视”随后偏着头伸手拢了拢头发,抿嘴一笑,目光扫过大厅几遍之后,倒也没有说话。目光转动几遍,朝舞台一旁走去随后身形轻盈地跳下了舞台。
众人愕然地看着她倒了一杯酒,随后双手捧着酒杯,低头朝楼上走过去。
几乎是与方才白衣女子同样的路线,同样的神情,不少人已经扭头望起坐在那儿的宁毅来,李频看看对方再看看宁毅,也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此时除了一些了然或者愕然的笑声,大厅中还显得安静,大家只是看着元锦儿这行动。宁毅坐在那儿,表情抽搐而复杂,方才聂云竹一身白色衣裙,此时元锦儿一身湖绿,说不定白素贞跟小青的传说就是这两人来的……
心中想了一阵,元锦儿人未到,目光已经先望过来,宁毅与她对望着。但只凭目光”自然谁也杀不死谁,随后”整个大厅里的人便看见元锦儿走到了宁毅身前,盈盈屈膝行了一礼,在微笑之中,将酒杯递给了宁毅。
“你还嫌不够乱是吧……”
“哼,我这是帮忙打掩护。”
“没事找事……”
“管你……快点打赏瓿”
“你这是打劫吧。”
“比打劫好。”
“好,我今天认栽……不过,”,宁毅吐一口气,往身上掏钱”不久之后”掏出些碎银子,一男一女在那暧昧的空间里交换着目光,涵义复杂,“,我一共还有四两银子……”
元锦儿下意识地朝周围看看,旁边的人”已经神色复杂地围过来了……
时间是下午,苏家大房的宅子里气氛复杂紧张,苏伯居住的院子中显得有些安静,但人都里里外外的聚集过来了。【【门偶尔打开,有人端了热水进去或者端些血水出来。
旁边的客厅里,老太公苏愈拄着他的拐杖沉默地坐在上首,旁边是旁支的几位老者,苏仲堪。苏云方则在门外的院子里。
苏檀儿此时正与母亲、两位姨娘以及宁毅在靠门一点的位置上坐着,母亲与两位姨娘都在低声地哭着,后方杏儿娟儿婵儿也在抹眼泪。不过苏檀儿除了在事发之初一直流泪,此时抹掉了,并没有再哭出来,她的坐姿看来与平日并无不同,但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指尖都在泛白,眼眶泛红目光冷然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消息,父亲的或是被抓住的凶徒的。
刚刚回到这里时,她的手上都是血,身上也是溅的斑斑点点,若非是宁毅吩咐了婵儿去打水过来给她洗了手,估计此时她手上仍是血红的,不过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还没有换,发鬓也稍有些乱了。她还是镇定清醒的,宁毅所能做的也不多,此时只能等着看发展。
院子里的也都是与主系三房关系较近的一些亲戚,若出了这院子,等待着涛息的就大抵在窃窃私语,讨论事情可能的结果,此后的发展,苏家三房的格局等等等等。
井刺的那人是当场抓住了的,不过这时不在苏家,而是被随之而来的捕快给带去了衙门”这时候苏家也只能听着衙门那边的初步消息传来才行。
沉默的等待,自卧室进出的人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大抵是大爷伤情太重,还在救治之类的话语,院子里偶尔有人进来,低声情况。某一刻,客厅门口那边又有赶过来的人小声说着话,几个人的目光朝厅堂里望了望,其中一人是刚刚赶来的苏文圭,他目光转了转,咬了咬牙,举步走进门去。
“宁毅,你当时在场,竟然顾不好大伯?”
前几天大家还一起逛了青楼,但此时已经翻了脸。这声音低沉短促,愤然于心,宁毅挑了挑眉,苏文圭陡然走了过来,愤慨地揪住了宁毅的衣服将他拉起来”下一刻,宁毅抓住他的手腕随手一拧,已经单手将他按在后方的柱子上。【【
“放开我,你个没用的东西……,…”苏文圭也知道此时不能大声喧哗,低声喝着。宁毅只是微微偏了头,目光淡漠地望着他。客厅前方”砰的响起一声”那是拐杖磕在地面上的声音。苏老太公从那里站了起来,他此时须发皆白,却仍显矍栎,平日里一向慈和的他这时明显憋着愤怒,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连忙想要扶他,被他顺手推开了,脚步缓慢却沉稳地往这边过来。
眼见老太公渐渐走近”苏文圭眼底闪过一丝得计的神态:“放开我………三爷爷、三爷爷,你看他…………”他挣扎几下,宁毅看了片刻,心头叹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不再理会。外面窃窃私语,都在看着这一幕,苏文圭踉跄几步:“哈,三爷爷,你看他,“”才一回头,望见了苏愈盯着他的目光,老人神态中含着愤怒,陡然挥起了手中的拐杖,苏文圭话还丰完,噗的一下,一脸血光,这一拐杖毫不留情地挥在了他的头上。
“都这个时候了…………”宁毅正转过身,低头往方才坐的地方过去,口中低喃了一句,苏文圭啪的被打,几乎是踉跄着从他背后冲出了大厅,脚绊倒在门槛上,摔倒在地。挣扎着回过身时,左脸之上已经皮开rou绽,口中吐出鲜血与半颗牙齿。老太公的拐杖顿在地上,一步步地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老人微微摇头,沉声说着,“收起你的小聪明!”
方才那样的情况,苏文圭进来一闹,不管有理没理,此后大家怕是都要说那个赘婿当时在场,如何如何。只是这样的事情,落在宁毅或者苏老太公眼里,哪有不明白的。苏家三房竞争,老太公要的是平稳,他绝不愿看到的就是大家兄弟之间撕破脸。这次的事情尚未有定论,可若以结果来看,这两刀就可以直接拖垮整个大房,谁知道其余两房参与的可能有没有。
事情未定,当下在老太公心中最为紧迫的可能就是阻止苏家发生任何形式的内讧,苏文圭竟就在这里耍这种小把戏。这个已经有好些年慈眉善目的老人终于是爆发了出来。他缓缓走出门槛,往外面窃窃私语的人当中扫了一眼,随后才叹了口气。
“不相干的,没事的,别在院子里挤着,“…都出去等。”
人群中苏云方点了点头,往周围挥了挥手,院子里的许多人陆续开始出去了,老人又说了一句:“把文圭也抬出去。”便有小厮过来扶苏文圭。
对于苏文圭的这种极端的愚蠢,宁毅从一开始就只觉得荒谬,聪明多少是有点,甚至被几个同辈称为智多星了,这时不知道用在了哪里。他站在那儿看了两眼,随后转身坐下,手放上扶手的时候,另一只手也覆了过来,苏檀儿仍然抿着嘴坐在那儿,只是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紧紧握着,指尖微颤,偏过头望了他一眼。宁毅点点头,将她的手覆在掌下,轻轻拍了拍。
那边卧室又有人出来一次,这时苏云方在走廊上扶着老太公,那人过来报告几句,大抵也是与之前类似的说法。其实宁毅大概知道,这类伤势,前面连续几天都肯定过不了生命危险,眼下若能有什么确切的消息,那恐怕才会是最糟糕的消息,不过暂时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老太公在苏云方的搀扶下转身往回走,经过宇毅与苏檀儿身边时稍稍停了停,他伸手在宁毅与苏檀儿的手上拍了几下。神色复杂,终于只是点头说了:“你们俩,要好好的。”转身往座位那边过去了,眼下毕竟还没到要交代什么的时候……
又过得一阵,去到衙门那边的几名苏家管事回来了一名,报告情况。
“…………剩伤大爷的凶犯名叫陈二,据说原为鄂州嘉鱼人,据他所说三年前我苏氏于鄂州开店收地,雇了地痞流氓将他一家人赶出原住址,当时他家中母亲因此而死,他与家人因此搬去了低洼地点居住。也是今年水患,他家因地势太低,来不及逃走,他家中妻儿皆因此死,于水患。于是此次到了江宁,见到苏家人,陡然萌生了杀意。此人……牌符清晰、引条清晰,操鄂州口音方家……”
管事说完这个,低下头,微微顿了顿:“但我们与府衙之中几位熟人疏通时,关节却无法打通。陈管家说,官差当时去得有些快,到此时,我们怎样也接触不到那陈二……有人怕是在我们之前就已径打点了一切,一旦几日之后正式开堂审理,就算判了那陈二死刑,恐怕也……”
这边苏檀儿静静地听着,目光未变,只愈发用力。那边砰的一下,老太公的拐杖砸在了地下顿,咬牙切齿:“此事并非只针对伯庸。有人……,要动我苏家了……”……”
商人重名誉,这等逼得人家破人亡的理由,一旦审理,再经有心人一传,那便是对整个苏家的一个沉重打击。
这人不仅仅是捅了人,引得苏家三房局势倾斜,反过来还要将整个苏家都咬上一口。苏云方在那边yin沉了脸:“薛家?”
苏仲堪摇摇头:“难说。”
老太公沉默了片刻:“再去查。用所有可用的关系,查那陈二的背景。城内、城外,一直查到鄂州去,让负责鄂州的掌柜弄清楚三年前可曾有这事,官府那边也继续打撤…………选在城门关闭之后动手,杀人、反咬……此人手段毒辣,心机深沉,可见一斑。此当我苏家生死存亡,你们要稳住大势。我……也要准备去拜访些人了……”
老太公说完这些,拄着拐杖起身出去:“若伯庸伤势定下来,差人告诉我。”随后也对苏檀儿的母亲、两个姨娘安慰了几句,走出门槛时,他看了看廊道下的血迹,好半晌,才用捉杖点了点:“勿要再纵容,这等蠢事。”
完,老人在小厮丫鬟的搀扶下,一路出去。
伤势再重,也不可能一直抢救下去,治疗总有告一段落的时候。接近傍晚时分,大夫那边终于尽了人事。
“大爷仍在昏迷当中,这几日怕有危险,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这道坎,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只是……夫人、小姐、姑爷还得有些心理准备,主要是背后的那一刀伤及脊背,就算大爷能挺过来,此后,恐怕也会双腿瘫痪……若只是双腿,怕是最好的情况了……”
这话说完,苏檀儿的母亲陡然晃了晃,随后,晕厥过去。
夕阳在天边烧出壮丽的云霞,整个苏府,此时都已经动起来了。至于这边的这个院子里有人惊讶、有人哭泣、又有人晕倒,此时在这大大的忙碌起来宅子里,也不过已经是一件小事而已……
更多的、更复杂的、更危险的东西,或许也已经等在了前方的那片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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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危局
苏伯庸倒下去了,但是随之而来开始的忙碌,并非只是苏家大房。衙门的消息一过来,大家就都已经明白了,有人要对苏家动手。从下午开始,整个苏家在城内的力量都已经忙碌起来。掌柜、管事、帮着出谋划策的各种员工开始往苏家赶过来,二房的、三房的……而大房的事情就更加繁多。
以往苏檀儿掌管了大房的生意,说是已经管了一半,但在其背后,实际上还是有苏伯庸在坐镇的成分。苏伯庸一倒,对于整个大房的掌控,就已经直接压到苏檀儿背上。老太公那边或许会有意识地分担一些,但这个老人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毕竟老了,不可能再出来背起整个苏家。
下午老太公离开之后,苏仲堪苏云方也焦急地离开,苏檀儿也开始召集所有能召集的人进府,这一次连着以往苏伯庸管着的那些掌柜也叫了来。其实就算按照以前的路数按部就班,这些掌柜也能支撑很久,可如果真有人在后面做推手,整个苏家在全国的生意,就会变得很危险,更何况此时闭了城门,消息要传递进出,不知道比以往要慢上多少倍。
听得苏伯庸伤情之后,苏檀儿的母亲晕倒过去,苏檀儿此后苏檀儿陪同在房间里,宁毅交代着婵儿娟儿等人出去处理一些琐碎事情。华灯初上时,他了出了院子一趟,回来的时候,房间里也已经掌起了灯。苏檀儿的母亲也已经醒过来了,接近那房间里,看见里面的人影,听见声音。苏檀儿的母亲与两个姨娘正在里面哭着,口中说着话。苏檀儿坐在那儿一直沉默,宁毅听了几句,大概也就明白过来。
三个女人,此时正一边哭一边在抱怨着苏檀儿,抱怨她的好强,抱怨着……这次有关皇商的事情。
“早就说过了……女孩子家这么好强干什么……”
“这次的事情,谁知道有没有二叔三叔在里面……”
“他们知道檀儿要做皇商了呢……”
“前几天就在议论……”
“也许把他们吓到了……要真做成了,他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知道这个道理……”
苏伯庸这人对大房各方面的管理还是很不错的,但他的妻子——苏檀儿的母亲为人就有些弱势,主要是因为只给苏伯庸生了个女儿,在这样的家庭里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到后来帮着苏伯庸娶了两名妾室,可大房仍旧无所出,众人这才觉得可能是苏伯庸的问题,不过到这个时候,各人的地位与风格,基本上也已经确定了。
早年因为苏檀儿是女孩子的缘故,她这个当母亲的也不是非常疼爱,一心想要生个男丁。这大概也奠定了母女两的相处方式与那对父女也是类似,平素并不是非常的亲切,苏檀儿想要接触家中商事的时候她提出过反对,但后来就没怎么说了。到得现在,就算怀念相对正常的母女关系,其实也已经无所适从。
两个姨娘平日里在苏檀儿面前是没有太多发言权的,到得这时,也只敢哭泣着旁敲侧击地暗示一番。
苏檀儿想要拿皇商,家中知道的人不多,能看穿的也没几个,但就算一直隐蔽,也总有要摆在明面上的一天,毕竟那边负责皇商事情的大小也是些官员,江宁织造这些事情,到了快见真格的时候,总归还是要曝光的。关城门的前几天,大概也就是与席君煜谈过之后,苏檀儿就已经正式的与这方面的人物碰了面,把以往打下的关系,要一样样的摆出来了,今年皇商真要拿下,也就是在接下来一两个月之内的时间里。
事情一曝光,旁人就都看在眼里了,特别是对苏家人来说。他们原本想着给苏檀儿使些绊子等着她因女子身份失去角逐家主的机会,谁知道这女人暗中来的这一下这么厉害。皇商的事情,如果真能做漂亮、有利润,以后那就什么事情都没得争了。
城门关闭几天以来,这事情还在众人口耳之间流传、议论,结果就出了苏伯庸的事情。苏檀儿的母亲、姨娘平日里接触的也尽是府中之人,善意恶意的感受也都是针对家中的这些成员,这时候当然便在怀疑苏仲堪与苏云方,他们中的某些人铤而走险,就算把家里给卖了,至少不会让苏檀儿全拿去……少拿些,总比什么都拿不到好……女人家的心思,往往也就在这上面转了。
这时候苏檀儿的母亲哭哭啼啼,两个姨娘也是哭哭啼啼,琐琐碎碎的言辞埋怨、含沙射影……映在窗户上的人影中,苏檀儿则一直坐在那儿低头沉默,没有说话,也不加辩驳。宁毅敲了敲门,打开之后,只见苏檀儿仍是身上沾了血渍的那件衣服,在床边小凳子上坐着,双手握拳搁在腿上,目光斜望着地面的某一点,冷漠得没有变化。
宁毅与两位姨娘、床上的岳母打了个招呼,岳母还在哭,并未理他,目光中有些怨气,更多的是伤心。怨苏檀儿的太过好强,对宁毅这个女婿多半也是怨的,另外还有家里人,想着争家产的两个小叔子,二房三房……大户人家这也常见。
“……几个掌柜的都已经到了,所以我过来看看,廖掌柜有些东西给檀儿看……”
招呼打过之后,宁毅说起这些,檀儿点了点头,这才在那边抹了抹眼角,轻声与母亲、两位姨娘道歉、告辞,有些公式化的敷衍。但这时候在意不了了。待出了门,出了院子,苏檀儿与宁毅走在路上,星光透下来,她目光淡漠地望着四周的景色,沉默地走到居住的院子门口时,小婵已经等在了那里,小跑过来。
“姑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她望望旁边的小姐。
苏檀儿皱了皱眉:“廖掌柜……”
“我瞎说的,你已经坐了一天了,如果晚上还要忙,那就先去洗个澡吧。”宁毅说道。
苏檀儿愣了愣,扭头望了宁毅一眼,片刻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相公,谢谢你……”说完这句,她举步朝院子里走去,随后才见她举手擦了擦眼角,只是步伐当中并没有多少迟疑的。宁毅朝小婵示意一下,让她跟了上去。
星夜高悬,月光由圆转缺,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月光、星光、灯光在苏家大宅里汇集成一片,各种喧闹的人声、脚步声。宁毅站在那儿想想,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晚上,大概要彻夜不眠了……
半个晚上的时间,隔壁的院子里灯火未息,苏檀儿与大房的掌柜们在连夜开着会,预测可能出现的事情,商量应对的办法,估计背后的敌人,接下来可能寻找的助力。眼下还没有多少的头绪,但该准备的事情,就都要准备起来了。
婵儿娟儿杏儿等三个丫鬟忙忙碌碌的也都有了自己的事情,相对而言,这边的院子就比较冷清。宁毅比较闲,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并非他的事,也不是他有能力参与或者改变的。他拿了半碗花生,在院子中间的凉亭里一边感受着整个大宅传来气氛一边慢慢剥着,思考着这件事可能的原因,将会去往的方向。
当然,能够把握到的线索实在是不多,真要说有什么成果,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小婵匆匆忙忙走过廊道时,见着没人,靠过来抱了他一下,放开手后轻抿了嘴唇:“姑爷,你在担心吗?”她小声说着,想来是打算安慰宁毅。宁毅笑起来,拿了几颗花生放到她手里:“我没事的,去忙吧,看着些檀儿。”
小丫鬟点了点头,将几颗花生收进怀里,想了片刻,转身走掉了:“姑爷早些睡啊……”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娟儿走过屋檐时往这边看了看,随后过来安安静静地坐下了,宁毅正无聊地将花生壳摆在桌上当成与这次事情有关的各种利益方。娟儿应该是看不懂的,她安安静静地坐了一阵子,目光望望盛花生的碗望望宁毅,宁毅瞥她一眼,将碗推过去:“怎么了?”
娟儿笑起来:“刚才经过那边时,小婵从怀里拿出一颗花生来吃,吃了一颗就又去做事了,我去问她,她笑着跟我说姑爷给了她几颗花生,这样就能吃到天亮了……”
“喔,这么厉害……”
“所以我也来吃一颗。”娟儿说着从碗里拿一颗花生剥开吃掉,随后起身离开。离开时又说:“姑爷早些睡吧……”
宁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头笑了笑。这个晚上真要说有多忙也难说,忙的是苏檀儿与许多掌柜,主要是焦虑、商讨,但暂时来说,头绪不多。下面的人多半是引这份情绪带着、等着,若是不忙,多半会被说成不本分。目前来说,真要找突破口,摆在眼前的终究还是衙门里的那位陈二,若是一下子找不到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剩下的事情,就都得等到对方再次发飙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想完能想到的一些事情,宁毅收起花生碗,回房睡觉,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又起来,这时已经到了黎明前最为黑暗安静的那段时间,但整个苏家大宅的不安与躁动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他端了一杯茶出门,隔壁院子里已经暗下来了,估计来开会的掌柜们也已经离开,婵儿娟儿杏儿应该也已经去稍作休息,苏檀儿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宁毅走过去时,她手上拿了一支笔,正望着桌上的油灯光芒发呆,一封信写了一半,展开在桌上,这信件应该是要寄出城的。
宁毅走到窗前,将茶杯放到桌子上,里面的苏檀儿才反应过来,她陡然抬头望了望宁毅,随后目光才变得安静,望着推过来的茶杯失神,随后伸出一只手拿着,低下了头。
“快天亮了。”宁毅说道。
苏檀儿点了点头,但没有做出回答,她在那儿沉默了好久,方才抬起头,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凄然,也有些开朗:“娘……和姨娘她们觉得可能是皇商的事情曝光,才会有人铤而走险,有的掌柜……也这么觉得,二房三房的人,可能也参与了……”
“这世界上不缺白痴。”宁毅点头,“但白痴做不了大事。”
“呵……”苏檀儿笑了笑,“就算有,他们也不可能是主导,何况二房三房知道皇商的事情不过几天,他们没这么果决,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下决心把家里卖掉,下了决心他们也没这个能力。背后的那些人肯定策划了很久。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一定跟我没关系。”
苏檀儿行事有主见有毅力,即便已经出了这些事,今晚还是冷静地开始处理一切,积极应对,撑起大局。父亲已经倒下,她就肯定不能倒,这种心性比之一般男子都更加刚强,也才是真正做事的态度。不过此时说起这些,她眼中还是有了泪光,女子抬起头,将些许泪水收回去。
“可不管怎么样,事情决定了,要去做,就肯定会有阻力,什么阻力都可能会有,如果什么都想避免,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相公……我会把事情做下去的……做完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清楚。”
苏檀儿望着他,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吸了吸鼻子。这番话与其说是对着宁毅在讲,不如说是对她自己在说。宁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随后又回过头来。
“茶刚泡的……早些忙完,早些睡。”
“谢谢相公……”
大家算是同一类人,宁毅也大概明白,危机是危机,这一次或许忽如其来的打击太大,但苏檀儿并不需要太多的同情。对于整个苏家来说,这也只是一次应付危机的过程而已。一切该做的事情,能做的事情,她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着她去做也就行了。
不过,随后的几天里,或许因为某些意外情况的出现,整个局面还是急转直下了……
这几天的时间里,宁毅没有出门。
苏家的局面乱糟糟的。宁毅只能看着,当然也是插手不进,这几天里,老太公苏愈、苏仲堪、苏云方常常出门拜访这人那人,但衙门那边,有关陈二却还没有新的进展。大房的一些掌柜频频拜访了织造局的官员,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明摆出了对这次皇商势在必得的气势——苏檀儿所用的,也正是正确的应对方略,为着这些事情,她已经打点了一年多,一旦表现出来,就是令旁人咋舌的气魄了。
苏伯庸的伤情还在生死线上徘徊着,最后会如何还难说,大家都在沉默以待,苏檀儿每天去看一次,做起事情来,雷打不动。
宁毅偶尔会在二楼上看着那些掌柜进进出出,偶尔听写消息的最新进展,更多的时候,看书、写字,心中将这些发展稍稍归纳一下。
情况不知道是在哪天悄悄发生的,苏伯庸倒下的四天后,大概七月二十二这天早上,宁毅注意到了苏檀儿的精神似乎有些变化,她像是感冒了,但这种变态并非仅仅像在身体上,而是精神气上与前几晚跟他说话时有些不同。
这天傍晚过后,又叫了众多掌柜进府商议事情,婵儿娟儿杏儿去忙碌接待之时,苏檀儿在房间里趴着睡着了,几张信纸被风吹了出来,宁毅捡到之后拿进去,他将信纸放到苏檀儿身边的桌上,用镇纸压住,苏檀儿陡然醒了过来,站起来撞在宁毅怀里,随后退出两步,看见是宁毅,虚弱地笑起来:“啊,相公。”
宁毅看了她几眼:“你是不是发烧了?”
“嗯?”苏檀儿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额头,片刻后才笑起来,摇了摇头,“没有啊,就是这几天有些累,相公也知道的……事情做完后就没事了。”
这话说完,她扭头收拾起桌上的信件来,随后娟儿过来说那些掌柜们到了,苏檀儿抱歉地朝宁毅笑笑,之后说了几句话,随娟儿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宁毅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隔壁院子里的情景,大房的几名家丁、丫鬟守在外面,里面在开会,大家议论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苏檀儿的精神状况似乎还是好的,也见到她说了些话。如此看了一阵子,宁毅叹了口气,转身下楼,随后往那边院子过去。
尽管开着会,但那边丫鬟中管事的便是婵儿娟儿与杏儿,见宁毅面色凝重,自然不会拦他,只是杏儿跟了过来:“姑爷怎么了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家小姐病几天了?”
“小姐……”杏儿愣了愣,随后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我们今天也发现了,可是、可是……”
宁毅往房间里走了过去,苏檀儿正背对房门,左手撑在桌子边,低头用右手在桌上点点点点,说着什么事情。看见宁毅进来,掌柜都将目光投过来,宁毅走过去,拍了拍苏檀儿的肩膀,苏檀儿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宁毅又拍了拍,她才转身回过头来,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露出了些许笑容:“相公,你……”
左手一离开桌面,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摇晃起来了,宁毅将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隐隐发烫。苏檀儿低下头,用两只手攀着宁毅的手掌。
“我没事、没事……”
这句话喃喃地说着,她的身体软倒下去,席君煜从旁边过来想要伸手,宁毅已经将苏檀儿的身体抱了起来。
“小姐”婵儿娟儿杏儿都冲进来了,掌柜们也都瞪大眼睛,站了起来,话语纷乱,不过片刻后,有一个声音淡淡地压在了其中,并不高亢,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你们继续商量,廖掌柜帮忙主持一下。娟儿,去叫孙大夫过来。婵儿跟我来。杏儿,你留在这里照顾下情况。一切照常。”
这话简单说完,宁毅皱着眉头,抱着苏檀儿,转身离开。
夜空深邃晦暗,天边积压着深深的雨云,朝这座城池笼罩了过来,夜风有些凉,不过在宁毅怀中的那具女子身体,滚烫滚烫的,将苏檀儿放到卧室的床上时,女子微张着双唇,脸上一片被体温烧红的颜色,还在无意识地摇着头……
扩展成五千多字,所以晚了点。
还未至夜深,隐约能感受到整个苏家大宅内外的喧嚣,不安的躁动感。厅堂之中灯影摇曳,窗户中溢出微光。苏檀儿的卧室中,婵儿与娟儿守在了床边,拿着温热的毛巾给床上情绪似乎有些不安的苏檀儿敷着额头,须发皆白的老医师正坐在床边为苏檀儿诊脉。宁毅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思考着事情,外面的院子里除了跟着孙大夫的那名药童,并没有旁人进来。
诊断的过程并不长,老大夫放开苏檀儿的手腕,起身往外走,娟儿连忙跟了上来,外面的大门口,眼眶微红的杏儿也过来了。
“二小姐是染了风寒,看症状恐怕已有多日,这中间还碰上了其它的一些缘由,嗯,染上风寒这几日,怕是也来了,咳……来了葵水。这些加起来令得风寒加剧,若只是这样,倒也无甚大碍,几幅药下去,烧退了,便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除此之外……二小姐恐怕也是太过操劳,大概是遇上大爷的事情刺激,受打击之下,心力交瘁……这些加起来,就不是几日之内可以好得了的了。”
“心力交瘁?”宁毅皱眉问了一句。
老大夫点了点头:“嗯,这次与其说是风寒,不如说是长期以来的疲劳与压力,身心俱疲,最重要的,还是在心上,只是加上风寒,一次爆发出来而已。此事不能轻视,我这便开服药,先为二小姐退烧,但治病之法,终究还是要……二小姐心中放得下来才行,唉……”
这孙姓的老大夫叹了口气,他是苏家供奉,为苏伯庸治疗也是由他主导,自然明白此时苏家局势,要让苏檀儿心中放下来,谈何容易。他摇着头在客厅里写好了诊方,随后又叮嘱了一番方才告辞离去,小婵跟着去抓药。娟儿与杏儿跑到床边看昏迷的苏檀儿,随后微带哭腔朝宁毅这边望过来:“怎么办啊。”这话像是在向宁毅求助,又像是自言自语,平日里三个丫鬟管着大房的许多事情也很有主见,但到得这时,苏伯庸倒下,苏檀儿也倒下之后,终于也是不知所措了。
宁毅拿着诊方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这几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檀儿染上风寒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那天下午掉进浴桶里导致的,最初的几天似乎就有些症状了,但并不严重。苏伯庸遇刺之后,苏檀儿面临的挑战肯定很艰难,但看不出她有退缩或是会被打倒的迹象,几天前的那个凌晨她还很有自信地说着要搞定皇商,她的精神和自信都在巅峰,应变也是毫无错处。
就如同一个大公司,它会面临很多的打击,很多的阴谋,或轻或重。打击到了之后,这边开始应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苏伯庸遇刺可以看成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如果说苏檀儿会因为一次打击就直接不反抗地倒下去,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眼下这一步,只能适应顺境的人以后就算能掌苏家也是寸步难行。
苏檀儿不是这样的性格,宁毅早就清清楚楚,要她在精神层面上受到打击,不可能是之前的那些事。而对方再有阴谋和打击过来也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这短短的四天里,肯定有些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她这样一问,娟儿微微有些疑惑,扭头去看这几天多数时间跟随着小姐的杏儿。杏儿还在流着泪,望了娟儿与宁毅一会儿,擦着眼泪哽咽道:“我……小姐说了不让说的……”
宁毅想了想,随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叹了口气,他伸手揉着额头,喃喃说着:“心力交瘁……皇商,皇商的事情出问题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外部或者内部,外部的话,得罪死了什么织造局的大官,可这几天拜访那些当官的的事情都是掌柜们在做,到不了撕破脸这一步……只能是内部出了问题,出了问题解决不了,技术上的事情我也没太多兴趣知道,暂时就不说吧……”
两个丫鬟在旁边听他喃喃地说完这些,杏儿随后哭得更厉害了:“其实、其实……前几天……”
话没说完,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娟儿与杏儿连忙出门,那是大房掌柜中资历最高的廖掌柜,也已经从孙大夫那边知道了情况,过来询问一番。苏老太公眼下还未回府,娟儿与杏儿肯定也做不了主,与廖掌柜小声商议几句。宁毅坐在房间里推测着事情的可能,站起来走了几步,看看床上沉睡的苏檀儿。
这间卧室平日里倒还整洁,这几天大概因为太忙,其实显得稍稍有些乱,宁毅朝桌上的几个本子走过去的时候,无意间望见床脚掉下的一样东西,他拿起来,那是一小块布片,三角形,浅黄色,上面有一道简单的纹路。
布片大概就是这两日才掉在了地下的,没有什么灰尘,宁毅将它拿近油灯,有些事情记了起来。那是有一天在对面小楼的二楼之上,苏檀儿拿了一块布片给他看看,那时笑靥如花,很是开心:“相公,你看这颜色漂亮吗?”
“喔……漂亮是漂亮,这颜色普通人家可用不得……”
明黄色的布片……苏檀儿当时并未为此话题讨论太多,不过那布片鲜艳,宁毅大概还记得,而在眼下这片,似乎褪了颜色,变成浅黄了……
外面的廖掌柜提起了宁毅的名字来,宁毅叹了口气,将布片收回衣袖里。如今苏伯庸苏檀儿都已经倒下,不可能叫上二房三房的人来想办法。宁毅平日里不管这些事,但在苏家还是有主人的地位的,随后那廖掌柜跟他聊了几句大概也是让他能表个态,宁毅点点头。
“没什么大事,一切照旧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檀儿的事情别乱传,暂时别让太多人知道她病了,就这样。”
“我知道二小姐的病情需要休养,不能烦心,不过……若真有变故出现,需要拿主意的时候,不知道……”
“那就拿过来,这边会想办法。其余的……就有劳廖掌柜与诸位掌柜的费心了。”
“是。其实就算有什么变化,大家也都有应对的经验,这么多年,都是些布行的老油条了,还请姑爷让小姐多宽宽心……”
廖掌柜说的这些的确只是宽心之辞了,如果只是江宁一地,任一个掌柜的坐镇都不会有问题,但若涉及全国生意的变动和冲击,就必须有一个主心骨在,不过暂时来说,也没有其它的办法可想。
廖掌柜离开之后,婵儿抓了药回来了。之后不久,回府的老太公匆匆赶了过来,看了仍旧昏睡的苏檀儿,这件事情令得这位老人也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不过眼下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对宁毅、三个丫鬟都叮嘱了几句宽心的话,步伐沉重地回去了。
老太公也离开之后,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摇曳的灯火,煎出的中药味。类似安静的晚上对于院子里的几人来说先前也有过许多天,那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说话聊天,下五子棋,偶尔笑出来,这是一家人。宁毅未来之前院子里的四名少女大概也能算一家人,但此时气氛真是太安静了,小婵端了药碗进来,大家沉默的守候当中,娟儿忍不住哽咽出声:“我们该怎么办啊?姑爷……”
苏伯庸已经倒下来,苏檀儿也昏迷了,就算能醒来,身体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好的,老太公或许只能让旁人暂时来接手大房的事情。未来忽然变得空空落落的,无法预测的可怕,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能够依靠的,大抵也只是身边的几个人而已,如果宁毅真是曾经那个书呆子,或许他也会被排除在外,但是这一年多的相处,至少在这样的事情上,宁毅也已经被接纳成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当然,娟儿此时问起来,也仅仅是因为无措而已,宁毅是男子,与她们不同,但真要有解决事情的办法,肯定是不可能的。
宁毅此时正站在窗前收拾着书桌上的一些东西,房间有些乱,因此他将一些东西归了位,有的顺手扔到柜子上看不到的地方,他动作不快,但这时候也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张还未裁开的宣纸在桌上折叠了几下,随后展开,往砚台里倒了些水,缓缓地磨起墨来。
“以前没教过你们怎么应付这些事吗?”宁毅低声说道。
三名少女摇了摇头。
宁毅那边拿起了毛笔,沉默片刻:“接下来……我要苏家这些年来的账册,七年到十年左右,要苏家各方面发展的记录,跟各个地区掌柜来往的信件,我要知道苏家生意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应变的方法,最后的结果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果的原因……另外我要更多的宣纸、墨,我要一些细线,准备一些糕点,饱肚子的不要太甜,准备一大壶茶……暂时大概就是这些了……”
后方一阵沉默,三个丫鬟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他要干嘛。宁毅回过头来。
“岳父那边没可能了,老太公那边……可能会叫个人过来帮忙,不过没用。”宁毅淡淡地伸手指了指床上的苏檀儿,“你们家小姐不会放的,她醒过来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不会是吃药,而是下床,谁也代替不了她……所以,结果就很简单了。”
他朝那边笑了笑,有些无奈,有些无聊,与平日里下棋说故事时倒没有太大的差别:“我来试试吧……”
娟儿与杏儿还有些迟疑,婵儿在那边吸了一口气,本来也是泪眼朦胧了,这时才露出一丝笑容,抹了抹眼角,转身出门:“我去拿账册和记录……”苏家有总账房,不过大房有大房分开的这些记录,其实一份就在隔壁,三个丫鬟平日里管理着这些事,是有资格去拿的。
小婵离开后,娟儿想了想,也跟出去了,随后是杏儿,她抹抹脸上的泪水,出门的时候方才小声道:“姑爷……就在这里吗?”
“要不然你家小姐醒过来了怎么办?”
姑爷想要帮小姐解决些问题,对于这样的想法,杏儿与娟儿都难以分清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如果在其它的地方,一旦小姐醒来,肯定会立刻想要下床处理事情,这一点,三个丫鬟却是心知肚明的。无论如何得让小姐呆在床上,这件事,或许也只有姑爷能做到了。
她有些难堪地笑了笑,随后出门,房间里只有他与昏迷的苏檀儿的时候,宁毅才坐了下来,对着那宣纸与毛笔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人,过分了……搞得入赘的也不得安宁哪……”
隐约间,那像是对幕后的某些人发的牢骚……
凌晨,丑时过后,苏檀儿醒了过来……
ps:更新的时间要固定有些难,不过如果晚上十点还没有更,我会去书评区发个帖子,预告一下可能的时间,嗯,暂时恐怕只能这样……
第一一四章心情(上)
凌晨,丑时过后,苏檀儿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光芒微黄,窗外仍是寂静的夜,然而感受不到安宁。脑海、身上,各种难受、躁动、不安,但一时间却把握不住那难受的方向。为什么要难受呢?许多破碎的画面经过脑海,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有些东西在崩塌……这样混乱的感觉中,传来了家人的声音。
“小姐醒来了呢。”
这是小婵的声音,无需思考与辨认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闭上眼睛艰难地回忆一阵,用力地想要起来时,被小婵拉着被子将她按下去了。小丫鬟没用多少力气,主要是她没有了多少的力量,目光之中,看见的眼眶红红的。
“什么时候了?”她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简直不像是她的。
“丑时快过了。”
“小姐别起来……”
“我去热药……”
响起在耳边的声音,有婵儿的、娟儿的、杏儿的,说出时间的却是立恒,他也留在了这里,脑中还是难受,可心底有些温暖,她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廖掌柜他们……”
“小姐你别想这些事了好不好啊……”床边的娟儿哽咽出来了。苏檀儿抱歉地摇了摇头,虚弱地开口:“不行啊……”
“廖掌柜他们已经回去休息了。”宁毅的声音响起在旁边,随后他对婵儿娟儿轻声道,“我来跟她说说,你们先出去帮杏儿。”
两个丫鬟点头出门,到隔壁的房间里煎药去了。安静下来时,苏檀儿的视力和精神才稍稍凝聚了一些,作为她相公的男人如白日里一般穿着那身青色的袍服,搬了张凳子过来坐下看着她。神态与平日里在二楼之上聊天时相似,随意地偏着头,有些书生气的淡然与沉稳,虽然年轻人的样貌并不会显得很老成持重,但这的确是她曾经在心目中想过的才子模样。
他的才学比许许多多人都厉害,但并不张扬,内蕴的深沉、安静其实有着很大的力量。以往苏檀儿未曾在这方面多想。照理说第一才子这种事情应该总会给人很厉害的感觉才是,可是在家中,包括她在内,婵儿娟儿杏儿似乎都没有在这方面感受太深,从头到尾都是轻松自然地来往,旁人说起时或许会觉得自豪,陡然知道的时候吓了一跳,可是……她们从头到尾似乎都只看见了这个人。如果从远处看,旁人看到的是第一才子的光圈,可近处看的人,似乎就只能看见这个简单的人而已。
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见他,就陡然想起了那第一才子的光环。他也是从晚上一直待到了现在也未有休息吧,纵然说起来是自己的相公,可自己终究还是影响到他了,相公终究是个文人,不该被这些商事牵扯进来的,可眼下……她于是抱歉地笑了笑,想要开口时,宁毅手上拿了块糕点递过来。
像是在二楼上聊天时的感觉,苏檀儿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去接了,可手上并没有力气,那糕点在空中转了个圈,被他吃进嘴里,咀嚼一阵,然后咕噜噜地喝了口茶,咽下去,男子表情淡然。
“这些东西我可以吃,你不行,你只能喝药。”
想要笑出来,随后这涌起的情绪带来一阵晕眩与疲倦感,心中有些无奈:这人,干嘛要逗她笑呢。
然后她听见宁毅说道:“然后……有些事情要跟你谈谈。”
“嗯?”床上虚弱的女子再度疲倦地睁开了眼睛。
炭火烧起来,瓦瓮之中,药气开始升腾起来,三个丫鬟守在了旁边,偶尔扭头望望旁边的墙壁,眼神之中其实都有忧虑。
小婵稍微好一点,娟儿与杏儿则是心事重重,小姐终于醒来了,可仍旧发着高烧,这长长的夜里,眼下其实只是开始。小姐病倒,大房的事情就难了,她们都是跟着小姐从小长大的,知道小姐在这其中付出的心血与代价,她是绝不肯退的,不知道姑爷能不能说服小姐。可即便说服了小姐,大房的事情又怎么办呢?让小姐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心血流走吗?
“……姑爷刚才叫我们做的那些,是要干什么呢?”
“看不懂啊……”
“姑爷做实验的地方也有那样的……”
“可是能有什么用呢……”
“不知道……”
一边煎药,三个丫鬟一边彼此说着心中的疑惑,先前宁毅让她们拿墨线在宣纸上横横竖竖地扯了些格子,然后就拿着三年前得账本开始在上面标志些东西,有些是地名、苏家的商铺名,更多的是古古怪怪歪歪扭扭的符号,简单的一竖、一个圈、半个圈之类,完全看不懂,姑爷记得倒是快,只是偶尔会皱眉想想,有两次将三人叫过去,问那里收支出问题是因为什么缘故,然后在符号边注明出来。
姑爷想要了解苏家的情况,可这样能抵什么事呢?谁也想不通。一年的时间以来,姑爷给她们的感觉都是很亲切很渊博,但毕竟不涉商事。这时候整个苏家都感到了危机,这么多经商几十年的掌柜管事们都在忙碌,姑爷毕竟是个书生,就算想要帮忙,恐怕也只是临时抱佛脚的书生气发作,没有多大用处的——术业有专攻,肯定是这样。
“姑爷他……”与宁毅最为亲近的小婵低头说着,“姑爷他很厉害的……”
她以往也知道宁毅很厉害,自从与宁毅有了肌肤之亲之后,这种感觉自然更有加强,可那也是有限度的。以往她想要叫姑爷帮忙小姐分担些事情,主要还是为了姑爷跟小姐之间的亲近,有人帮小姐分担,有这样的感觉在小姐当然会更加高兴。可是姑爷在经商上,肯定也代替不了小姐,姑爷在这些事情上,即便在小婵的心里,也是比一般人厉害很多,这就已经很厉害了,可要说姑爷什么事情都比所有人厉害,那又怎么可能了,小婵也是不可能这样觉得的。
“我们也知道姑爷很厉害,很聪明,但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像写诗那样厉害啊……”娟儿低声道。
“姑爷答应有办法,不会骗人的。”小婵此时也只能执拗地相信这事,旁边杏儿望着那炭火沉默了许久,终于又伸手抹了抹眼角。
“我知道小姐的脾气,可这次姑爷只要能说服小姐好好静养,那就行了。”或许是因为心中压着有事,这个晚上,平日里性子最强的杏儿反倒流了许多次的眼泪,语声哽咽,“只要小姐好好的,就算成不了家主,小姐也还是小姐,姑爷还是姑爷,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只要这样,那就行了……”
她的情绪感染了旁边的娟儿与婵儿,随后伤感的灰色又笼罩了过来,娟儿哽咽起来时,婵儿在旁边小声地说着:“姑爷会有办法的……”
“嗯。”杏儿与娟儿在旁边点头,其实大概也没什么人真信。
只要小姐能没事,那就最好了,至于其它的,只能让家中其他人去努力了,老太公、廖掌柜、席掌柜、二老爷、三老爷那边……这么大的家子,总有人能扛得住的……
丫鬟们过去煎药的时候,卧室之中,油灯仍旧在摇曳着火光,宁毅坐在床前,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转告了孙大夫的诊断。
“不是风寒,不止是风寒,你自己也清楚。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心情安定不下来,解决不掉问题你没办法安心,没办法安心,就更加解决不了问题,快要成死局了……我知道我这样唠唠叨叨的你也烦我……”
他稍稍顿了顿,苏檀儿在那儿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开了口,语音轻得像是随时都要断在风中的一缕烟:“相公,我明白……可我怎么放啊……”神色有些凄然。
“放不放的,都随你。”宁毅将手掌覆在她额头上,“你现在这样,没办法讨论太多,所以我简单的交代一下,我刚刚看完了三年前大房的几本帐。”
“嗯?”苏檀儿有些迷惑。
“我刚刚看完了三年前大房的几本帐。”宁毅安静地望着她,重复了一遍,“岳父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你也是这样。爷爷可能会考虑派人接手,不过你不会肯,但从现在开始,你不能下床,所有事情都摆在眼前,所以接下来我会帮你,婵儿娟儿杏儿也都在这里,不过有些事情,只能我代你出面,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知道所有的疑问,但现在没必要说太多,明天、后天,你清醒一点的时候再慢慢谈吧,我也有些想要跟你谈的。不过现在,只有几点:我们认识一年多了,我现在要你知道一件事,我说可以做到的事情,就可以做到,这一点我非常认真,眼下的这件事,我会帮你做到……”
苏檀儿握着他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笑容:“相公,这件事……你不知道……”
宁毅制止了她的摇头,微微靠近,看着她:“不,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性质,我是知道以后才说出这句话的,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一点。你相不相信我,就看你怎么看我的人品和我们的交情,但暂时你记得我是这样说的就行了,这是最重要的……”
“然后,这几天处理事情商量事情会在你的房间里,你可以在床上听,可以看,想也没关系,做出的任何决定,我会告诉你原因,你点头,我们再发出去。我知道你不会放,不可能把你撇在一边,所以我不撇开你,我只减少你想事情的过程,你只用考虑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样可以了吗?”
苏檀儿闭上眼睛,好半晌,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宁毅放缓了话语。
“苏家还没到出事的时候,那边还没有出手,你现在要准备喝药,少想事情,记得我已经那样说了就行,我说会解决,就一定会解决。然后好好睡一觉,至少暂时把心放宽,家里不会有事,因为我在这。嗯?”
苏檀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好,我们谈妥了。”
宁毅退回去,喝了口茶。片刻之后,苏檀儿从那边睁开眼睛:“相公,我好多了……”
“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宁毅撇了撇嘴,摇头以示不信。
苏檀儿微微笑了起来,脑海中又是一阵晕眩。
随后杏儿与娟儿、婵儿端了药碗进来,扶起她将药喝完了,几人关心的注视下,终于沉沉地睡去,临睡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相公也去休息……”
“知道了。”
中途醒过来一次,天色微微的亮了,小婵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那身影还坐在窗前的桌边,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她于是闭上眼睛,再度进入梦乡,或许是因为那道背影,这一次,心中像是平静了一些……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yin天看起来要下雨,天气稍稍有些闷。相公的身影已经不在窗前了,小婵也已经去休息,换了娟儿与杏儿在这里守着。据娟儿说,早先一点老太公过来了一趟,见她在睡觉便示意不用叫了醒来,只是随口问了问桌上的那些图表是用来干嘛的,知道是宁毅所做,便也没有多问,只让她好生休息。
区区一个晚上的时间,无法让高烧褪去,她又喝了一碗药,脑袋昏昏沉沉的,口中满是苦味。心中的焦灼还在,纵然立恒昨天说了那样的话,但最终会怎样呢……她其实多少已经知道了,只是心中不甘,费了好大的力气呵。
那道身影不在这房间里,心中想起这事,觉得空落落的好大一片,但终于还是mimi糊糊地陷入了睡意当中。这次的睡眠不像凌晨的那次,各种梦魇纷至沓来,搅得她无法安宁。再醒来的时候,时间大概过了中午,宁毅又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正与shi立一旁的娟儿小声说着些话,大概是为着去年的一次账目情况,娟儿小声地解释缘由。
小婵过来道:“小姐,醒来了?”随后宁毅与娟儿也回过头来。
身体很疲倦,不太想说话,不太想动,只是婵儿过来为她加高了枕头,立恒的手伸过来覆在她额头上——除了昨晚,在以前他们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但感觉却是自然。在用手掌测过额头的温度之后,男子点点头:“好像好些了,待会去叫孙大夫过来一趟吧。”然后口中说些“昨天大概有四十度”之类意义难明的话语。
小婵出门端来粥碗,“逼”着她喝了几小口的白粥,不久之后孙大夫也过来了,问些情况,小婵偶尔说些话,立恒在桌边继续看账本,记录东西,只偶尔开口。她躺在那儿看着一群人来来往往的样子,也有些时候是她与宁毅单独在这房间里呆着的,桌边那背影动作看来迅速而明确,有条不紊,让人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能让人心神安定。
傍晚时分,天sè暗了,窗外下起雨来,清新的空气飘进房间里,有一股泥土的气息。
她只是偶尔睡去,随后又醒来,这天晚上廖掌柜等人没有进府,雨幕之中也没有连续几日以来那般躁动的灯火,他们在干嘛呢,生意上的情况有没有发生变动呢……偶尔在心中想着,只有宁毅与婵儿娟儿杏儿在房间里陪着她,几张宣纸在房间里被挂起在墙壁上,立恒偶尔看上一眼,算是为这安静的局面添上了一抹意义难明的奇怪sè彩。
她的卧房虽说常常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相比一般大家闺秀的卧房要显得大气,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与装饰还是有的,这时候添上这些宣纸,顿时便将那气氛给打破了。房间里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安静的,婵儿娟儿杏儿小声地与她与立恒说话,进进出出也是轻轻的,混在这雨幕当中,立恒的忙碌与专注有其章法,也只带来了安静的力量。
到这个夜里,她才又更加明确地想起凌晨的那个念头来:相公是书生,甚至是江宁最厉害的才子。
早些年,还未出嫁,还是女孩儿的时候,憧憬着这些事,也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将来会嫁与某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自己纵然是商贾之女,家中好歹也是个大商贾,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自从多少懂得人情世故之后,这样的想法便少了些,但憧憬肯定还是有的。曾经发生在江宁的那些口耳相传的才子佳人故事,后来名声鹊起的曹冠、李频等人,发生在一个个诗会宴席上的比斗传闻,她都很有兴趣地去打听,即便后来去到濮园诗会上大多是为了谈生意,但听到其他诗会的事情,看见许多好的诗作,也能让她觉得物有所值,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东西,可并不妨碍她去喜欢去憧憬。
然后,生活还是生活,她按照预定的计划成了亲,招了赘,对上说是书生,但与才子是搭不上的,只能说是个书呆子。生活是生活,她依然可以憧憬着那些大诗***才子的事情,然而当自己的这个相公似乎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呆,当某些东西开始重合起来的时候,她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了。
自己的相公,被一些人称为江宁第一才子了,自己应该怎么样呢?她在这里其实感受不到大才子大文人应有符号——以往听说书,看戏曲,里面都明明白白,大才子应该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就算稍微离经叛道一点的传奇小说里也该随口展现才华,他到哪里都该是中心和标志,让人无法亲近的那种。她曾经憧憬着嫁给了大才子,应该是“官人辛苦了”“多谢娘子关心”——总之是如同戏台上那般正式而有距离的,可若没了那些距离,事情应该怎样呢?
平日里简单随意的说话,不张扬不夸耀,幽默风趣,可这样的人,就是被人称为第一才子了。那两首词她时时都会看看,他们之间,不像普通的夫妻,有时候简直像是朋友——她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好朋友,他们每隔几天去到二楼上说说话,说什么都行。男子与女子之间可能成为这样的朋友么?一些话本传奇里常有女扮男装然后与人为友的,可她未有假扮,可是有这样的夫妻么?似乎也从未听说过。
她其实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的,喜欢到……不知如何去变,也不知如何去更进一步。可对于相公是大才子的这个认知,一直以来在她这儿也有些模糊。直到此时它清晰起来。
从下午到晚上,她听见相公轻声问过几个问题,皆是这几年账目中最为关键之处。相公是个聪明人,他在认认真真的做这些事。这事情苏檀儿很快就清楚了,可是再有天分的人对此也是无能为力的,相公是个大才子,自己才是商贾之女,这些事情,原本该是自己做起来的,一直以来也在努力地做好,努力不让相公感到这些事情的烦心和干扰,可到得此时,终究还是将他牵累进来了。
结果会如何,在这里反倒是不重要的,相公不可能做得好这个,他为了宽自己的心,说着:“我一定会做好。”可这些事情不是决心就能解决的,无论如何,让他入赘进来之后,终究还是让这些事情牵累到了他……
她心中想着这些事,睡一阵醒一阵的,到得午夜时分,雨还在下,但夜晚显得安静,油灯的光芒在摇曳着,房间里只有立恒的背影坐在椅子上,他此时正在看着一些与各地掌柜来往的信件,察觉到后方动静时,回过了头,随后放下信笺,起身过来。
“醒来了?想喝点水吗?”
“嗯……”苏檀儿微微点了点头。
宁毅将枕头加高,从旁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喂着她喝了几小口:“杏儿跟娟儿睡了,小婵今天也很累,所以刚才骗了她去休息一下,不过待会吃药的时候,你最好是醒来的,呃,你如果要……”宁毅看着她迟疑了一阵,随后起身,“我去叫小婵吧。”
宁毅的迟疑有其原因,白天的时候他就故意消失过几次,主要是留时间给她下chuáng方便什么的,她风寒虽重,但其实下chuáng的力气还是有些的,并不至于真的瘫在了chuáng上。这些隐si的事情不好开口,若在平时,苏檀儿的脸上不知道要红成什么样子,但此时只是微微窘迫,见宁毅要离开,方才开口道:“相公……不用的……”待宁毅停下来,方才小声说道:“相公真是不避讳……”当然,他若完全避讳或者根本不想这些事,难受的多半也是自己。
宁毅笑了笑:“好些了?”
“好些了……”
“退烧大概还得两三天。”宁毅看了她几眼,可以说的话是很多的,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你心里难受,不吵你,想吃东西或者有其它事情再跟我说。”
他拿了封信件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房间里陷入安静,外面的秋雨早已成为背景,苏檀儿望了那身影许久,终于开口道:“相公……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以往两人之间也有过类似的说话,但这时候说出来,问题显然不太一样。宁毅放下信笺,望着chuáng上的苏檀儿,好半晌之后,方才笑着摇了摇头:“想过跟你聊这些,不过……也许过几天,等你清醒一点的时候?你现在看起来不好受。”
“妾身没事呢,想要……想要知道。”苏檀儿说得缓慢,“原来相公也想谈么?”
“不是为什么答应这门亲事。”宁毅将信纸放到了一边,将椅子搬到了chuáng前,坐下,“先前……其实也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失忆了。我想说的倒不是失忆以前有些什么事情,而是……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
宁毅看着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随后笑出来:“你确定你现在想听这些?”
苏檀儿也努力笑了笑:“不听的话,妾身睡不着呢……”
“好吧。”宁毅点了点头,由于苏檀儿这时意识的灵活xing恐怕也有限,因此他的语速也不快,时而重复,“其实是简简单单的事情,现在不说,有一天肯定也会说到的……有一个叫宁毅的男人跟一个叫苏檀儿的女人成亲了,入赘的,所以我们俩就是这么认识的……这些已经是事实,不去想他,缘分也好,yin差阳错也罢,反正就是我们两个了……这样的事情,你是其中一部分,你这么看呢?”
苏檀儿皱眉想了想,不太理解宁毅说这些的涵义:“妾身……妾身,很高兴啊……”
宁毅拍拍她的手,微微顿了顿:“旁人怎么说都是空的,什么才子啊,入赘啊……总之事情已经是这样了,生活简简单单,作为我来说,对于入赘没什么多的看法,对于你,我不讨厌你……不,不如直接说,我是喜欢你的,经商也好,xing格也好,你很好强,但是不错,这样的xing格,我是喜欢的,更何况,你也蛮漂亮的……”
宁毅在chuáng边单手托了下巴,语句淡然平和,仿佛是想到哪里就随意说到了那里。苏檀儿却在陡然间有些措手不及了,即便是在眼前这般虚弱的情况下,脸上都漾起了一阵红晕,结结巴巴的害羞:“相公、相公,是真的……喜欢吗?”
“嗯,是喜欢的。”
“可是……可是,这不是大家闺秀的xing格……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家……不该这个样子,他们都说……这个……男人不会喜欢这样子……”语无伦次地说了好一会儿,病中的苏檀儿还不忘用眼神强调着一些事情,片刻之后,方才沮丧起来,“我……配不上相公……”
“这个时候还这么爱抬杠,放别人眼里,我也只是个吃软饭的,你比很多男人都厉害……”
“相公不是没本事……”
宁毅笑了笑:“这个时候,没必要一直自我贬低了,这些不重要,争论到明天也没结果……反正呢,我们之间的事情而已。我对生活没什么不满意的,也喜欢你,喜欢这个院子,婵儿娟儿杏儿什么的,周围有些无聊的人,整天做些无聊的事情,但总的来说,就这样过下去也没关系,ting好的。所以呢,想跟你说说这个。”
他握了握苏檀儿有些无力的手掌,五指圆润修长,很漂亮,拿在手中把玩着,随后定下来:“如果你也没有太多不满的话,那以后我们也许就要这样过下去了……不管以前是怎么安排的,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不用再去考虑它为什么是这样的,反正不讨厌,这就是了……”
他拉了拉苏檀儿的手,等待着回答,对于宁毅来说这或许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决定。刚刚醒来的时候他还是做了随时可以走的准备的,后来也只是静观其变,不过到得此时,有些事情大概也就可以确定。不用去想那些太过浪漫的因素,总之既然有了夫妻的称呼,既然苏檀儿的xing子他也不讨厌,两人相处还算融洽,改不改的,那就无所谓了,接下来,无非是生活。
苏檀儿望着他,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红了眼眶,流下眼泪来,紧抿双chun,说不出话来。宁毅等了好久,才低头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总得给句话吧……”
“相公……”苏檀儿双chun动了动,“这次的事情过后,檀儿身体好些了,我们……”那声音哽咽而微带沙哑,不过目光中却是坚定的,雨夜之中,她微微顿了顿,吸了吸鼻子。
“我们圆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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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她说出这句话真不容易……!。
第一一六章变色
“这次的事情过后,檀儿的身体好些了,我们……我们圆房吧……”
潇潇雨夜,苏檀儿哽咽着说出这句话来,不久之后,宁毅点了点头。
“呃……咳,我也不是指的这个,不过……”他笑了笑,“嗯。”
话语淹没在这片深夜的雨幕里,微风吹进来时,烛影摇动,这样的表达对于苏檀儿来说也不知要用上多大的勇气,她躺在那儿,一时间赧然地沉默着。原本在她身上的病情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心理因素,这样的说话之后,大概能让她心头的压力减低不少。不过片刻之后,或许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她还是轻轻咬了咬下唇。
“若是……若是此次事情过不去,相公……相公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会不会……”苏檀儿有些为难地欲言又止,随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了。”
“扫兴……”宁毅望着她想了一会儿,随后大概也猜到了一些想法,摇了摇头,“不是为了苏家好不好而说这话的,事情过不过得去,我们之间的事情,反正就这样吧……而且这次的事情,要过去其实也简单的。”
苏檀儿点了点头,神色之上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过得片刻,倒是为着宁毅的后半句有些为难地笑笑:“这次的事……相公不清楚的……”
“清楚啊。”宁毅回头看了看,“我大概查了一下这三年的账目,苏家的基础还是稳的,不管对手是谁,他们捅了人还反咬一口的确很毒,但是能起到作用的不在顾客那边,苏家的生意铺开全国,没有真的会在进铺子之前议论远在江宁的这个老板人品好不好。要起作用无非是近一点的合作人、供货商,苏家在这方面会受动摇,但相对于这种手段,起到的意义不大,以苏家的基础,很难因为某些环节的牵连然后直接倒下去,顶多损失一小部分。要起实际作用,主要还是在江宁附近,近阶段之内,会受到最大影响的,也就是皇商了。事情坐实以后,官府会考虑到名声的关系不跟苏家合作……”
“便是皇商了……”苏檀儿喃喃重复了一句。
“所以……最主要的还是解决皇商的事情。”
“相公不明白的……”她将目光侧向床铺里侧,低声重复,不让宁毅看见她的表情。宁毅叹了口气,从身上掏出那块布片放到她手里:“不明白皇商,还是不明白这块布?”
苏檀儿回过头来,看了看手上的布,随后又看看宁毅:“相公……已经知道了?”
“老实说确实不太清楚。”宁毅摇了摇头,“杏儿有些为难,不好开口,我也就没逼她了。”
苏檀儿将那布片拿在手上看了一段时间,偶尔将目光望向一旁,想着事情,待到再度望定宁毅,脸上有着些许微笑,但眼神却显得凄凉起来,显然她最近想起这事常常都是这种快要哭的表情,或者偷偷也已经哭了不止一次。
“相公,皇商当不了了……三年前就已经在想着这些了,我偷偷准备了三年,好漂亮的颜色啊,本来以为一定能把事情做好的,可到头来就变成这样了……就像是被谁骗了一样,我们没有加柘黄,用了新的办法配出来的,朱砂、茜草、明矾、栀子……这一定是之前从没有人用过的配方,两个多月以前还以为这次拿出来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吓到的,到头来……到头来它就……”
她吸了吸鼻子,轻咬嘴唇,宁毅想了想:“什么时候开始褪色的?”
“快两个月,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苏檀儿摇着头,“做出来以后我们也试过很多事情的,太阳晒,火烤,用水一遍一遍的洗,什么事情都没有,还是那么漂亮,本来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了,可是到头来……它就褪色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爹爹倒下之后,那边终于忍不住过来说,可能解决不了了,我让他们继续试,可我也知道,没办法了……”
“这种颜色很难配,原料上用黄色的就少,配方稍微错一点点颜色就差好多,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调整,它就在我们无意找到的那个配方上有明黄色……”她稍稍顿了顿,眼中有泪,“没办法了,相公……拿不到了……”
织造业发展了这么多年,其实对于现代称为色牢度的判定上也有了自己的方法,可是在苏檀儿找到的这个配比上,这些方法显然出了问题。或许是某种微妙比例下的化学反应正好产生了那种明黄色——当然以他目前的化学知识肯定无法从技术层面上解决这件事。
苏檀儿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然而当三年的心血到头来被判断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对皇商的期待陡然没了希望,再加上劳累、压力、风寒等各种事情叠加到一起,会忽然倒下,也就不再是那么让人奇怪的事情。人的精神状态就是这样,前一刻你在巅峰,即便父亲倒下,只要能拿到皇商危机自然也能过去,下一刻才发现手头没有了任何筹码,在巅峰上陡然被打下的时候,一切的东西都会更猛烈的爆发出来。
不过,宁毅此时,倒还是在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布片,他从苏檀儿手上拿起来:“不是还有织机上的改良吗?我在账目上看到你抽钱出来……”
“改不了多少,原本也是应付皇商准备的,可这些方面,要押进去很多钱,赚到的也不多,若只是拿到岁币那一部分,反倒是个负担了。织造局那边,只会把人当成苦力的……”
“这也就够了,最终还是解决皇商的事情……”
“可解决不了了啊……相公……”苏檀儿说了这句话,随后愣了愣,望着宁毅没受她影响的表情,“嗯?”
“也许很难拿到,不过不代表解决不了。”宁毅笑了笑,“不褪色有不褪色的解决办法,褪色也有褪色的办法,至于怎么用,倒还得斟酌一下……”
苏檀儿想了想:“相公……莫非是想把褪色的说成好的?不行的……”
她毕竟也是聪明人,知道有些时候,事情可以靠说,可以靠宣传,宁毅也有才子之名,还以为他想要把褪色宣传成布的特色,这事情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奏效,但放在这里,无非是拿皇家开涮而已。宁毅倒也摇了摇头:“不是这么做的。我还有些事情不清楚,主要是这次皇商涉及到的那些织造局官员,各家各户想要争皇商的筹码,我们到底做了哪些事,织机的改良上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你如果还有精神,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待会我再把办法告诉你,不过……”
他低头看了看那布片:“皇商是事情的关键,不管我们的对手是谁,露面也好不露面也罢,我们都可以利用这个让他们出来,一网打尽。所以无论如何,皇商这事……我们还是要争到底的……”
“……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实力”
上午时分,雨还在下,隔壁用于商议事情的院落房间里,宁毅正在对着一帮掌柜、管事正容说话。老实说这是他来到苏家后第一次在“正式”的场合如此高调地开口,但看起来,青袍纶巾,还是像模像样的,看来的确有着临危受命者应有的风范,至少……看起来很尽力。
他此时拿着一把扇子敲了敲,左右环顾。
“……解决掉皇商的事情,外面那些跳梁小丑的谋划,我们家里的各种议论,都会一次性平息下去,一劳永逸。至于内内外外盯着我们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不用去管,别人会把这些事情做完的,老太公会把这些事情解决掉,而我们就是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稳定局面,不择手段地把皇商的份额拿到手。”
“所以接下来一个多月,我会接手这件事情。当然我知道我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大事我都会跟檀儿商量,各位掌柜在这方面也比我有经验,到时候会向各位请教,还望廖掌柜以及各位多多教导在下……”
宁毅谦恭地抱了抱拳,随后笑起来。
“不过,皇商的事情,接下来我们要开始打开局面了。我是个读书人,没接触过商场,不过总有些东西在这世间是共通的,简单的规则我还是懂的,譬如说去年过年,我也因为猜到一些事情,随口说了一句就帮忙搞定了贺家的生意,呵呵……所以呢,我大概知道,有一点肯定是没错的。”
“好东西”他将折扇往桌上敲了敲,一字一顿,“就一定是好东西放在哪里都是”
“就好像我们读书人一样,有才学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旁人总会知道,所以呢,在要把自己卖出去的情况下,不必低调。廖掌柜、聂掌柜最近是接手了与织造局的几位大人来往的事情的,我们已经摆明车马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可我觉得有一点还不够……”
“我们只是摆明了要拿皇商的态度,薛家和乌家都看在了眼里,可我们没有清楚地摆明我们的筹码。我希望接下来,各位掌柜不管是在请人吃饭的时候,还是在谈论下一步生意的时候,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别人,我们为了这一次已经准备了好几年的时间我们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们已经有了最好的布这是实力,谁也赶不上”
“如今大武与大辽情况紧张,岁币肯定会出问题、起摩擦,每次这样变动的时候,就是商机到的时候,以前……就好像薛家跟乌家,他们把皇商的事情视若畏途,可是看见情况要变了,看见我们要争了,他们就想要来争了,不过是一时兴起,投机钻营,他们有什么准备?可我们不同,我们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件事,现在已经可以告诉大家了”
“就跟他们说这些嘛,薛家怎么样、乌家怎么样、我们怎么样,虽然我们暂时还不能把筹码完全放出来,但可以这样宣传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有备而来的,让织造局的几位大人都知道,我们才是最好的,准备得最妥当的,我们已经有了织机改良的办法,效率可以增加很多,保证不影响我们的生意,也不影响皇商。我们有最好的布……哦,接下来是还需要大家一起保密的事情,但我觉得已经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了,娟儿,把盒子拿过来。”
侍立一旁的小丫鬟娟儿点头,转身搬了个盒子放到那桌子上,宁毅伸手按住盒子:“重复一遍,接下来看到的,请大家保密……当然,大家都是我苏家的自己人,比我明白这些事,呵,我说得多余了……”
话说完,他笑着缓缓地打开那长方形的盒子,一匹明黄色的丝绸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其中几人皱眉惊叹之时,宁毅将它往前大气地一推,随后拿起一把刀,有些笨拙地裁下一截。
雨仍然在下,房门已经关上了,宁毅的声音从里面一阵一阵的传出来。
“耐火烧……耐水洗……耐日晒……不褪色……成品我们两个月前才做好……本来想要低调一点,可是遇上现在这种情况,我觉得没有办法了……做成这件事,解决所有问题……谁家有这么好的布?这种颜色……大家何必慌张,有了这种颜色,皇商不是我们的又是谁的……我虽然是个书生,也知道这次一定行,不是我们要求那些大人,是那些大人要来求我们……哦,这句话别说出去,但总之……我们有好处,他们也会有好处,他们的好处比我们的还大,明摆着的事情……行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与诸位做好这件事……”
雨还在下着,卧室之中,苏檀儿望着那雨幕,望着隔壁院子房间的方向,似乎能听见些什么动静,但传来的自然也只有雨声。小婵进了房间,在床边陪着她说些闲话,过得一阵,她才说道:“相公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刚才杏儿姐过来,说姑爷在说话呢,很厉害,那些掌柜啊,可都被姑爷说的话给折服了。嗯,姑爷说得有道理嘛……”
“嗯,是吗……”苏檀儿笑了起来,幻想着那些“很有道理”的话该是什么样子的。不久之后,那边的商议结束了,掌柜们离开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到这边来,当然,只是脚步声与离开时的走动声,若她此时能出去,大概能在雨中听见一些掌柜们的窃窃私语。
“倒还真是书生之见了……”
“有些还是有道理的……”
“哪有那么简单。”
“不过……那布还真是……”
“没办法,大老爷和二小姐都倒下了,有些事情也只能姑爷出出面,只要他在旁边看着,不要乱指手画脚,也就没什么大的事情了……”
“姑爷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还是懂的……”
“不过毕竟只是个书生,商场上的事情,太复杂……”
这样的议论逐渐远去,消失在雨中,宁毅回到小楼上,拍了拍手,在窗户边看着这些人从雨幕中离开的身影,随后,转身下楼去看望病中的苏檀儿。
又过一天,苏檀儿的高烧渐渐消褪的时候,宁毅也开始代替了她的位置,每天驾了马车出府,学着苏檀儿之前每天的样子,以一个勤奋好学的愣头青的姿态,开始对苏家的生意“指手画脚”起来了……
猫腻的新书《将夜》已经开了,书号9,这家伙的书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大家去看吧^_^
于是,在苏家大房的老爷和预备接大房生意的二小姐都到了之后,那位入赘的姑爷,开始管理起苏家的生意来了。
一最近这在苏家的范围内算是个大新闻。
苏伯庸的遇刺,苏檀儿的病倒,要说其余两房的人中间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想法,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苏檀儿病倒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外传,但家里人大抵都已经知道了,舆论方面无非是在猜测以往便主干薄弱的大房到底要怎样应付过眼下的局势,或者也有说苏檀儿以往表现厉害,也无非是个女人,扛不起大梁之类话的。总之,就在大家都在观望的情况下,宁毅被推出来暂时当了主事人,顿时引起一番议论。
不过是入赘的身份,若是在其它的家庭”嗤笑谩骂大概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接踵而至。但至少自家的这位姑爷是有些不同的,进府以来屡屡打破众人的认知,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简单的书呆子,谁知却是才华横溢,诗词也好,教书也好,其才能在一年以来已然得到验证,家中众人每每说起”也只能叹服老太公的眼光,以为这事是当初老太公一力促成的,老太公肯定知道这书呆子不简单。
到得眼下这样的情况,他终于被大房推了出来,家中众人一时间也持着观望的态度,无论是二房三房的文兴文季等人,还是原本就亲近大房的一些亲友,都在静静地看着他是不是在这方面也是那般深藏不lu。老太公是不是真的这么厉害和偏心,给苏檀儿找了一个无论文采商才都了得的夫婿”甚至是以入赘的形式。
这样的安静大概持续了王天左右,就变成一团哄笑了。
尽管诗才惊人,但这宁毅在经商上,终究是个外行”而且不过是个有书生气的外行罢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想要把事情做好,但做事的方式,就委实有些笨拙。连续几天,他每天上午似模似样地坐着马车去城中几个店铺和仓库巡视一大概是在之前打听了苏檀儿每天做的事情,于是依葫芦画瓢地照着做。
事实上以苏家的基础,店铺都有比较信得过的人坐镇,老板根本不需要每天跑,苏檀儿那是为以后接管整个苏家做准备,因此对自己要求极严。眼下店铺里出些什么问题苏檀儿在场都可以代替解决,但宁毅这般做派持续几天之后”尽管也只是看看”尽量不说话,但几个故作随意的问题传出来之后,旁人就大概看出了他的装模作样。
内行人跟外行人毕竟相差太远了”事涉专业”偶尔宁毅的问题或许简单”但看在内行人眼里就变成了可笑,例如文兴文季等人或许管不好店铺,但对布行的事情却是熟悉的。这两天就为着宁毅在布行发生的一件事笑破了肚子,原因在于宁毅将储存布料时用的一些熏香草药当成了染sè原料来看,去到仓库里巡查的时候非常和气地让一个伙计拿袋子把散掉的“染料”给扫回去”免得浪费了。那伙计尴尬不已,这事情没到一天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苏宅。
随后宁毅那天上午跟掌柜们说的话也传出来了。主攻皇商一路,这大概是苏檀儿的主意,错是没错的。但在宁毅口中说出的那些话,看起来慷慨ji昂,还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实际上充满了理想化的书生气,就算是大房的掌柜”重复一遍往往也会摇摇头,不能说完全不对,但要说有好东西就有了一切,那也真是……只能用书生气来形容了。
这位入赘的姑爷不懂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原本觉得他,“可能懂”的人也不多,几天时间下来,也不过是得到些确认而已。
不过,尽管宁毅接手苏家大房商事的前几天就摆了些小乌龙,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有一件事情,终究还是做起来了。大房的掌柜们已经开始尽力地宣扬这几年以来为皇商而作的准备。无论宁毅如何,这帮掌柜们终究还是专业和厉害的,区区三四天的时间,有关苏家制出了新布、为皇商准备数年的事情就已经在江宁的织造一行中轰然传开,配合着前几日的高调,如今各个布行中的人大都已经知道,由于苏伯庸遇刺的这件事,苏家~至少是苏檀儿这个女人,已经准备在这件事情完全展lu锋芒,以孤注一掷的姿态做放手一搏了。
赢了,她籍着几年的准备”完美解决皇商的事情,掌苏家大房”甚至以女子身份正式奠定她下任家主的地位。败了,那便真是败了,因为横竖苏伯庸已经遇刺,真要说失去,也没有太多可失去的。
“病中还能有这等气魄,一贯的巾帼不让须眉,往后若要跟这位檀儿妹子做对手,压力会很大啊。”茶楼之上”薛延放下了杯子,摇头笑了笑”“阿进,若早知如此”当年让你入赘苏家怕也是段好姻缘。”
今日薛延是与薛进以及几位族中兄弟来茶楼喝茶聊天,同是做布行生意的,自然免不了说起苏家最近的这番变故,薛进这时候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我算是看清楚了,我可压不住她,要是她嫁进我们薛家来,我自然好好待她”要是我入赘过去,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薛进以往也是高傲之人,却想不到今日变得这般低调。几个族中兄弟也都不免笑了起来,打趣几句,随后自然也免不了又将话题落到苏檀儿如今这夫婿身上。
“可惜,就算诗才惊人,也是绣huā枕头不抵用,家里出了这种事情,他就算有诗才”又没有功名,能有何用。”
“就说经商,看这宁立恒几日以来的表现,背后怕也是苏檀儿在撑着,帮忙出谋划策。”
“我觉得他以前的那些表现是不是也有苏檀儿在背后谋划,”有才学的书呆子见多了,恐怕还是要加上苏檀儿的手腕,这名声才能出来。照我看就是这样,苏檀儿为她相公扬名立万而已……”
听得几人这样说着”薛进yu言又止,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别在这里想当然了,那宁立恒不简单的,人家可不是傻子。”
宁毅当初扬名,薛进几乎成了垫脚石,这时候学得谦虚了,当然也走进步”不过薛延点了点头之后,还是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谦虚是好事,不过此事小弟过分谨慎了”那宁立恒固然不是什么笨蛋,但也只是诗才了得,这等文人往往xing格古怪一些,可以理解。可若他真是才学惊人又有商才”呵”那他为何要入赘苏家,还真是成了传奇小说里的yin差阳错了不成?”
他微微顿了顿:“这宁毅”我看来在经商一道上中人之姿还是有的,或许更有天分,他是个聪明人,但无论如何”都是初涉此道,弄出些笑话来很正常”不过,笑归笑,有一点大家还是要清楚无论宁毅如何,他背后总是苏檀儿在坐镇”这个女人不会那么简单的。不管宁毅弄出的笑话有多少,只要他们拿下皇商,所有的事情就会像风一样被吹掉。苏檀儿一边大张旗鼓地争皇商的位置”一边放任她相公出来闹笑话,怕也是算计的一部分。皇商我们也要分一份的,大家可别笑着笑着,眼看人家把好处全拿走。”
薛延这样一说,众人的脸sè才变得严肃起来。皇商这事”薛家、苏家、乌家都已经lu出了意图”大家都有自己的关系和优势,可总的来说,苏家的准备确实是最多的。薛进摇了摇头,望了这帮兄弟一眼:“我早说过了。”话音未落”目光朝楼下望去,“咦?”
薛延也随着往楼下望了一眼,只见人群之中,宁毅的身影此时正抱了一只盒子从路边走过。他没有带跟班或者丫鬟,就是只身一人”也不知兴之所至闲逛到这里还是特意来做事,只见他在路边问了几个摊贩一些事情”然后朝不远处一个院门过去了。
“那边是……”
“织造眉的,“…贺方贺大人府邸。”
“开玩笑,他就一个人跑过来了?”
薛家的几人一时间面面相觑。这次要争皇商,终究是要找关系”据薛延薛进等人所知,苏家目前已经打通织造局的许多关节,据说跟好几名官员来往密切。但是要通过皇商之事,织造局最有话语权的三名官员贺方贺大人、韩朝应韩大人以及主官董德成董大人中,苏家真正走通了的路子”只有那韩朝应一人。
作为主官的董德成态度一向暧昧,是不会轻易表态的。而今年局势有变”贺方在这方面也还未表态,他应该还是属意之前的几名中型商户按老例继续接皇弃,如今几家人都想走他的路子。局势越来越敏感,这贺方便干脆不再接待有关这方面的来访,前两天薛家还吃了个闭门羹,这几天还在想办法,倒想不到宁毅这个样子就跑过来了。
只身一人,看起来甚至像是一时兴起,因为他站在门口似乎还想了好一阵子”随后才去敲了门,随后消失在那屋檐下。楼上的薛家人不免又议论起来,有的取笑两句。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见得着……”,“他一个赘婿身份就这样跑过来,想要代表苏家谈这种生意,还真把自己当成临危受命了呢……“……”
“大概想要干些成绩出来吧。”
没有人认为宁毅能见到那贺方,不过半晌时间不见他出来,众人也疑huo起来,随后有人下去打探”上来的时候”倒是忍不住笑。
“在门房那边说话呢,这宁毅真是好耐心,那门房快被他烦死了……”
听他这样说,众人才微感恍然。
“哈哈,书生气,他不会以为这样一直磨下去就能把贺方这条路走通吧。”
“不是没有过。”薛延皱了皱眉,随后摇头笑了,“不过听起来像在说故事,“…”
又过得一阵,宁毅还是没有出来,便又有人过去看,回来的时候,却笑那宁毅还在门房里纠缠,只是佩服他的心xing,倒也不赖皮,就在那儿一直说一直说,门房估计是没脾气了,也不鸟他,随便他说。
来喝个茶,居然能看到这等奇事,委实有趣,如此说、笑、议论,在楼上一直等待观望了一个时辰左右”也有人心中想着不会真被他给磨出一条路来吧,但随后,宁毅终于还是拿着那盒子走了出来,回头望了望院门,摇头离开了。又有人下去打听,回来的时候,有些想笑又有些佩服的样子。
“跟那门房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弄得门房都没力气了……说明天继续来拜访……”
薛延愣了半晌:“这书呆子……”
薛进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他在经商上也打算做出一些事情来给人看了……这种笨办法……”
“若真这样磨下去,贺大人迟早还是得见他一面……”
“那又有什么意义?”
话是这样说,但到得此时”几人的脸上多半已经没了取笑之意”这种笨人的法子,小时候多半都被当成故事由父辈说给他们听过,经商不是靠取巧,也得靠脚踏实地”靠扎扎实实的耐心。当然,若真有人去做,听说的成功没几个,可今天看见这宁毅的架势,众人又不免心中嘀咕起来。
人家若不在家,为了生意等上多久也都罢了,人家摆明了不见”这家伙看起来也没详细打听所有的事情就来把人家门房折磨一个时辰”书生的倔脾气真可怕——
希望渺茫”会不会成功,大概还得靠观望了。时间已经是下午,他们在酒楼上嘀咕的同一时刻”宁毅已经走在附近的街道上,将方才做的事情抛诸脑后。转过一条街,前面便是竹记总店所在的位置,宁毅进去上到二楼,方才兴之所至,跑去折磨那门房,午饭也没吃,此时便来补充些能量,两样小菜上来之后,端来最后一碗蛋汤的,却是一名翠绿衣服的女子,宁毅冲她点了点头。
闭城门之前说了过些时日陪着聂云竹去找秦老道歉,但这几天由于苏伯庸的事情,两人到此时才是第一次见,宁毅想了想,准备开口道歉。聂云竹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从过来开始,她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宁毅”目光有些担心,随后首先开口,轻声问道:“立恒你……,没事吧?”
“嗯?”
“立恒你一一一一一一没事吧?”
“嗯?”
如今城门已闭,下午时分”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竹记总店里食客寥寥,二楼之上,聂云竹问出这句话时,宁毅愣了愣,女子在前方坐下,伸手抚了抚发鬓,微微笑了笑:“前些天,听说了苏家的事情,说是……苏家的老爷遇刺了,当时听说苏家的小姐姑爷也在,所以这几日便在想,你该没有事吧……”
江宁富商众多”各行各业都相当发达,苏家虽在布行有着显赫位置,但这些天气氛紧张,出了遇刺的事情,旁人可是没机会听说太多,毕竟事不关己。就算是资讯发达的千年以后,某个商人被打劫了也不是普通人随时能听到的。聂云竹此时对苏家本就上了一份心,因此才能在与人交谈中听说这事情。这几日见不到宁毅,她也是心中忐忑,害怕他被bo及到,出了什么事。
宁毅听她说完,这才点了点头:“嗯,我倒是没事,不过,家里也弄得蛮紧张的,所以在这几天也被套进去了,一直在忙。”
听他确认没事,妾云竹那有些担忧的神sè才放下来,又笑了笑:“苏家老爷……没事吧?”
“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瘫痪了,以后不能走路,真要好,怕是得好几个月的时间。”宁毅吃一口菜,摇了摇头”不过话语倒还是随意”“现在还是保密的,没敢往外说。”
“嗯?为井么啊?”
“行刺的人被抓住了,现在在衙门里,咬定是苏家先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背后有人操纵”毕竟受害人是死是活,最后也是影响判案的,所以这边先拖几天,能拖多久那就难说了……”
“有人要陷害苏家么?”聂云竹瞪大了眼睛。
宁毅笑了笑”随口将这次的事情解释了n番,他的语气之中除了对岳父的伤势有些叹息之外,其余的描述尽皆淡然。以往与聂云竹聊天的时候大抵也是这等气氛,不过这次聂云竹倒又担忧起来,随后又在心中想想这等事情不会影响到他一个入赘之人。片刻之后,随意问道:“那……你那家中那位檀儿妹子,能处理得了这次的事情吧?”
“她正巧染了风寒病倒了。”宁毅叹了口气,“所以最近我在帮忙坐镇。”
“呃”,聂云竹本是随口问,但这时却愣了愣,不知道该lu出怎样的表情才好”最后还是重复了一句:“没事吧?”也不知是问的苏檀儿的情况还是宁毅的情况。
“没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也有压力太大这类的原因,总之修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如此稍稍问候几句,聂云竹笑了起来:“这么说”最近苏家的生意,是立恒出面来照看了?”以往她就觉得宁毅有才华只是不得伸展,竹记也是在他的指点下才运作得好的,这次终于有这种机会,作为朋友的立场”自然是要为之高兴才对。
宁毅失笑地摇头:“呃,不算是”只是现在苏家的生意必须有一个这样的人而已。具体项目上我懂的也不多”最近几天先瞎折腾给人看。对了”前两天出个事情,我把储存布料时放的熏香啊、樟脑啊什么的当成染sè原料,让他们别浪费”全都收起来,呵呵”差点被人笑死…………
宁毅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着自己的笑料,聂云竹听了一半,也不知该lu出怎样的表情,没好气的笑出来:“立恒故意的吧?”
“嘁,当然啦,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出那种小状况,对不对!”宁毅眨了眨眼睛,“我故意逗他们的他们都不知道,嗯,这事可别说出去啊“…………”
“你这样一说,我又不信了。”聂云竹笑着皱了皱眉,“不过,立恒既然出面了,事情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哈哈,也许吧。不管怎么样,最近几天大概都会在外面闲逛”上午铺子,嗯,我现在可是要看好几个铺子了,比你这铺子规模要大哦。中午或者下午也许过来吃个饭”正事不多,那些掌柜都成了精的”不用我教他们做什么”所以过两天的话,找个时间陪你去见见秦老吧,本来己经答应了,可前几天没时间,今天本来想过来道歉的。”
聂云竹望着他,随后抿了抿嘴:“立恒现在很忙的话,这事不用急着抽时间出来的……”
“不忙,没什么事情。”宁毅恢复正sè,摇头吃了。米饭,“苏家问题不大,解决起来也不麻烦。有人半只脚伸在坑里,我只负责把这个坑挖大一点”等着别人掉下去了再看看坑里的是谁就行。”
他情绪轻松,与以往跑步、闲聊的状态无异,然后笑着说起布行里这几天所见到的一些小事。云竹拖着下巴在饭桌对面听着,待宁毅问起时,便也讲讲闭城之后这些天里的情况,虽然气氛紧张,城内也出了几起大大小小的事件,不过整体来说,她们倒还不至于遇上安全问题。
宁毅对于苏家的事情轻描淡写,并没有提及太多,云竹自然也不好多问。但是等到宁毅离开,她心中不免也会想想宁毅在正式操纵苏家商事时的作风和表现,对于她来说,宁毅一旦出手,肯定是会让人刮目相看的。无论如何”作为朋友,她喜欢听这些事情”就如同秦老赞叹宁毅的时候她往往也会觉得与有荣焉。傍晚时分去燕翠楼教了舞蹈的元锦儿过来,听说宁毅来过,笑嘻嘻地打趣。
“喔,可算来了,云竹姐这下不用整天担心了吧。”
待听到聂云竹提起苏家的危机来,锦儿瞪大了眼睛:“他家中那个娘子可厉害呢,她都病倒了……宁毅怎么可能做得来……”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太多,不过立恒既然出面了,肯定没问题的。而且他方才也说了”问题不大,他会解决。”
“宽心的话。”锦儿lu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术业有专攻啊,云竹姐,我都知道的。那个宁毅……他厉害是很厉害啦,但也不可能什么都懂,做生意的事情上,我敢打赌”他肯定比不过他那娘子的!”
锦儿说得在理,云竹随后也想了想,微微lu出犹豫的神sè。元锦儿看看她”在旁边坐下:“反正不是我们的事情”这次可帮不了忙了,苏家那么多人,又不是让他一个人出头”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出头坐镇的而已,别担心啦……嗯,这样吧,明天我去问问跟苏家相熟的几个姐妹,看看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元锦儿虽然给自己赎了身”但这些关系暂时可都还没有断掉,一直想要籍着揽生意。第二天下午宁毅又去竹记吃了顿饭,与云竹聊了一会儿离开。待到这天晚上”锦儿才与云竹在chuáng上说着打*到的情报。
“啧”原来苏家想要当皇商呢”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薛家、乌家”还有什么陈家、吕家都把他们当成了对手,哦,苏家自己都在内斗”可如果真的做成了,这些事情就都会迎刃而解……你那个宁立恒啊”在这方面可全是按照书呆子的办法去做的……”
“什么我的宁立恒……”
“那就别人的宁立恒,好了吧。他最近两天想要去见贺方贺大人,也不太找关系虽然关系也没什么用。但反正他就直接过去求见了,昨天、今天,把人家门房都烦了一个多时辰才走,真是锲而不舍,听说明天还要去,就两天的时间,布行里的人都在传了……估计他打算每天去烦一个时辰,一直等到那贺大人见他。真笨,他不是有那个驸马爷的关系么,只要稍微说说……”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也随便用别人的关系”以后会被看不起的。”
“嘁,反正,好笨的人,吵架的时候可看不出来他有这么茶……,……
两人穿着小衣躺在chuáng上,聂云竹笑了起来:“这叫有原则,可不叫笨,那个贺大人迟早得见他的,你老想着找关系”,“哼,如果他不是宁立恒”云竹姐你也会说他笨的!而且就算见到了,人家不高兴,你也不可能说服人家,到头来还是要有关系才有用。要不然来打赌!”
“不赌这个,我赌立恒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好,那我,那我赌他解决不了!”锦儿想了想,随后忽然狭促地笑起来,“赌注是什么?我的想到了,如果他解决不了,我赢了”云竹姐你就要跟那宁毅坦白说喜欢他!”
“我、我又没有,那个”微光之中,云竹的脸上陡然烫起来,她扭过头去往那边的元锦儿,锦儿微微仰着下巴,挑衅般的眨着眼睛,两人对望片刻,云竹有些羞恼地皱了皱眉她其实不喜欢锦儿老拿这个来打趣”这时候深吸了一口气,“那你呢?要是立恒解决了事情呢?”
“帮他这么厉害,我跟云竹姐一起喜欢他,以后不说他坏话。”这显然是锦儿的恶作剧心理发作,她微微有些得意,依然仰着下巴望着旁边的云竹。云竹眼睛瞪了瞪,随后偏过头去望着蚊帐的顶,好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道:“赌、了!”
“嘁……”锦儿的气焰消褪了下去,chuáng上安静片刻,她往云竹那边靠靠”云竹往外面挪挪,她又靠过去,云竹才笑了出来,却也叹了。气:“没可能的事情呢,走开!你讨厌”,她伸手推了推死皮赖脸的锦儿”“就爱乱来!”
“我跟你开玩笑的嘛,云竹姐你这么可以真赌”锦儿缩成一团,“哼哼几下,“不管输了赢了,不都让那个宁毅占便宜了么,我可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不管输了赢了,怎么可能去说,说了以后大家还怎么相处,把立恒当成什么人了呢。”
“男人都是喜欢的而且我是觉得云竹姐你真的喜欢他,这样下去看着我有时候都着急呢……,…”
“我……”云竹想了一会儿,随后望着蚊帐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
“……”
…我是喜欢他。”
过了许久”云竹说出这句话来,心情复杂。锦儿在那边沉默着看了看”随后伸出双手来比划,一个叉:“好吧”开玩笑的,作废”,云竹也伸出双手在空中交叉一下,随后一只手在锦儿鼻头上刮了一下,锦儿笑着往里面靠去,房间里安静下来”过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响起来,锦儿死皮赖脸地再度靠过来,伸手抱住了云竹的一只手:“云竹姐,我刚才让你的呢……”
“嗯?”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我也希望宁毅真能做到啦,因为是认识的人嘛。不过我知道云竹姐你想站在他那一边,所以我就只好站在暴一边了。嗯”锦儿让你的唷“…………”
“知道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做不到……”
“……”
气氛低落下来”卧室之中”微微的沉默着……
就在聂云竹、元锦儿这边注视着宁毅动作的同时,其余也有许多人,都在观望着这边的动静。宁毅不是真正的关键点,没人会相信他真有什么用,然而当苏檀儿沉寂到事件背后,有关于苏家决策的蛛丝马迹”就必须从宁毅身上来寻找了。
他在布行商铺里摆些乌龙”这不重要,顶多添些笑料,可是在这笑料之后”那帮掌柜一丝不芶地在为了皇商烘托造势,这里自然便是苏檀儿的真实意图。而当宁毅陡然跑去拜访织造局的贺方贺大人,虽然看来无厘头,吃了闭门羹,但类似薛延薛进之类的众人也都提高了警觉,在旁边看着他到底能不能取得什么进展,或者注意着这之后苏家的动静,寻找苏檀儿的真意。
不光是薛家这类对手,即便在苏府的系统当中”类似席君煜等诸多掌柜”也都不怎么看得懂眼前的局势,不明白宁毅突然看中贺方这条线到底是因为他书生气发作,真认为自己只要见到对方就能说服对方,还是背后也有苏檀儿的意志操作,有着更深的意图。
“这到底是要干些什么事啊……”宁毅第二次在贺府吃闭门羹的这个晚上”席君煜便与一名相熟的掌柜在自家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聊着这些,对于宁毅的行动,固然是摇头笑笑,可对于苏檀儿的意图,这次有了宁毅这样的搅局,他还真的是猜不清楚了。
“姑爷所做之事,或许只是烟幕,例如把熏香当染料倒是无伤大雅,只是这次去到贺大人府邸”倒真是鲁莽了,没有进展倒还无所谓,就怕得罪贺大人,那就麻烦了……”
“唉,就当背后有二小姐的授意和想法吧,至于你我……暂时只关心这皇商之事,也就罢了,反正……他书生意气,下了决定,你我也不好指手画脚……”
与此同时,江宁的另一侧”倒也有一些人,单纯地在观望着宁毅本人的行动,至于什么苏檀儿、苏愈之类,却大抵是放不进他们眼里的。
“吃了两天的闭门羹了,说明天还去吗?”驸马府的凉亭之中”康贤听着陆阿贵报告上来的情况”笑了起来,“这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他真以为见到了就能说服那贺方?”
一旁,最近在无意中听见这些事情,随后关心起来的一对小姐弟也交换了一个眼神”跑到一旁窃窃si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