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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五章旧时院

    宁毅——以前的那个宁毅所居住的房子,位于江宁城北的一处胡同里,的院落占地不大,也称不得是宁家的祖宅。盖因宁氏一族在宁毅父辈的一代便已中落,曾经的大宅子早已卖了,随后又被拆失落,新建了房舍,到宁毅的父亲便迁来了这胡同里住着,生活一直也比较拮据窘困。

    宁毅的爷爷往上,一家概还算是日子不错的书人,据也有过的功名,也是因此,苏愈才能与其结交,在那时恐怕作为商人的苏愈才是高攀的那一位。宁毅的父亲大概是享受过几天阔气的日子的,为人也相对骄傲,放在文人身上,便称得上是有风骨了。

    自从穿越过来,宁毅大概也听过几次有关宁父在世时的风评,据苏檀儿来,尊敬的公公在世时待人豪爽,交游广阔,只可惜未逢其时,运气不可,因此未能考取功名等等。宁毅听过几次,大概就明白,对方生性纨绔,志大才疏,没有学问花钱却大手大脚,原本家中有一点根底,也就这样被败光了。年轻时花天酒地的玩闹无节制,后来家中窘困,又是郁郁寡欢,偏偏又过些书,自视甚高,身体与精神两方面的煎熬下,终于落了个早逝的下场。

    曾经的宁毅其实不像父亲那样有过几天风光或者是逍遥的日子。自懂事起家中便已经过得欠好,人不伶俐,父亲逼着他书,却也没什么成绩,是个一直被生活压抑着的苦b孩子,但也因此,并没有养成什么傲然的风骨,若非如此,后来大概也不至于选择入赘苏家,大抵也没有了接下来的许多事情。

    如今的宁毅对曾经那人的生活轨迹没有太大的兴趣,成亲之后,也只往这宅子回来过不多的几次。他入赘苏家之后,以苏家的财力,对这样的一个院自然也看不上眼,因此起来,这还是属于宁毅的财富,偶尔婵儿或娟儿还会放置下面丫鬟过来扫除一番。这天下午过来,则是因为婵在檀儿的叮咛下要来扫除一番,宁毅原也无事,便也一块来了。

    距离清明还有几天的时间,昨天晚上檀儿跟他,可以在清明之时过来这边一趟,一块给公公婆婆烧些纸。宁毅对这身体的血亲固然没有记忆,但对祭祖敬先的意义终是重视的,檀儿能够考虑这些,终究是对他的一份情谊,他便颔首应了。

    这事情的背后,自然也有苏愈苏伯庸等人的商量,一般入赘之人哪能有这期待遇,如同嫁出去的女人,若是往娘家拿工具,那都是一种不天职。家天下的时代,对家的这个圈子,终究是看得严格。不过宁家这边已然没有了什么来往亲族,苏愈也表了若宁毅与檀儿生下的第二个儿子可以让其姓宁的态度,这一点点的让步,也就不会成为太大的问题了。

    固然在这边的时间,终究还是要与苏家的祭祖错开,一切以苏家的为主。由于檀儿有心在清明之前陪着他回来住上一天,此时婵便在里里外外地收拾着房间,宁毅也帮着挪动转移一下桌椅,由于平日里没人住,这边的房间里也仅仅是有些桌椅木柜等物仍旧在放着,至于被褥铺盖、布料衣物等可能回潮的工具,则一概没有准备,婵今天过来,也只是准备先看看大致情况,要到能住人的水平,明天肯定还得唤些丫鬟家丁来辅佐。

    “姑爷,别辅佐了啦,那些桌子放得久了,全是灰,搬一下,身上就脏了……”

    拿着新扫帚扫除着老旧的床铺,头上裹了一条头巾,处于工作中的婵偶尔便回过头来抗议一番。因为宁毅在这个时间里已经把原本搁在这间卧室里的几个箱子搬了出去,顺便选了些椅子搬进来,随后又开始搬来原本搁在另一间房里的檀香木桌,由于放得太久,桌子也有些脏了,宁毅此时力气大,搬起工具来其实不吃力,不过婵看了便会生气。

    哪有主人做下人的事情的,虽然相处久了也知道宁毅没什么架子,偶尔烧水洗脸之类举手之劳不消旁人伺候,但眼下这些脏乱的力气活也出手,就太过分了。

    “回去以后看见姑爷身上弄脏了,姐又要骂我了……”

    婵究竟?结果是做惯事情的,此时拿着扫帚拍拍打打,将房间里弄得干净,手脚飞快,但身上竟然没有沾上太多的灰尘,宁毅搬些工具身上却是碰了好些灰。婵抗议时,他便笑着将沾了灰尘的手指往婵的脸上划一道,两人在这院里忙碌一番,原本几乎已经整理成仓库的房间也就渐渐有了个雏形。大样件的工具搬好之后,处所的整理与扫除终究还是得婵来,他在院子里看那些箱子里放着的琐碎物件,偶尔听婵些话。

    “姑爷,干嘛不承诺那个濮阳家的少爷辅佐写诗?”

    “划不来嘛,我跟那个绮兰又不是很熟,写一首诗也占不到什么廉价,并且对方可是李师师,我要是形势都不看就帮着这边写诗,人家肯定要讨厌我了对不对。这边占不到廉价又被那边讨厌,作为生意人来实在是太划不来了对不对……”

    前天下午濮阳逸过来找他求诗词,宁毅的回答大概也就是这样。固然,玩笑是半真半假,归根结底宁毅也未有第一时间给出诗作。濮阳逸一贯以来都还不错,是个伶俐人,一首诗词,其实给了也就给了,只不过在宁毅看来眼下的整个事情恐怕都有些不靠谱,绮兰就是濮阳家捧起来的,事情后面的炒作,濮阳家肯定是大头,眼下那李师师会不会与人争锋还没有苗头,自己没需要热心地介入进去,究竟?结果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来得有意思。

    宁毅在那时或许不至于复杂的想一遍,只不过在他来,各种事情怎样做比较好一眼看去也是清清楚楚。那时濮阳逸奉求过来,宁毅开几个玩笑,随后亮相若事情真需要自己出手,有能帮的,自然是义不容辞,现在嘛,作为伶俐人,就没需要在这种美女争锋的尴尬局面里太早表白立场了。

    他得风趣,濮阳逸却是知道他少近青楼的作风,但既然得了许诺,那时也就高兴地离去了。只是听他返回之后将宁毅原话向绮兰复述了一遍,将对方弄得委屈不已:“妾身早就不知递了几多帖子给宁公子了,宁公子从不将绮兰当一回事,这时却与绮兰不熟,真是欺负人哩。”

    这番话看似委屈,实则表示得亲昵,与濮阳逸算是配合默契,宁毅听,也只得摇头笑笑。生意人是这样,只要有分寸,大家借着炒作一下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他自也不会为此而太过在意。

    下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渐渐过去,婵偶尔关于那李师师的八卦,偶尔又在扫除间起苏家之中对他这姑爷的重视,有关于将来诞下的二公子将会让其姓宁的传说风闻此时也有了些眉目。在这个年月,又是入赘的情况下,简直是很了不得的大事,婵也是真心为他而高兴,宁毅在外面坐坐,笑着道:

    “那……婵,将来嫁给我了,生下的孩子就姓宁,檀儿生下的孩子就姓苏,怎么样?”

    婵在这种看来光天化日的情况下究竟?结果开不得有关“嫁娶”之类的玩笑,脸上红彤彤的,随后却是神色复杂:“姑爷,这话要是被他人听到了,婵就要被打死了……”

    这话果然是欠好的,宁毅本是随口,此时想想,倒也明白过来,笑着抚慰几句。过得片刻,婵拿着抹布坐到宁毅身边,低着头道:

    “婵儿知道姑爷的好,不过呢……别老这些让婵儿想很多的话啦……婵儿是姐的通房丫头,一辈子城市跟姐站在一起的,好比……好比……姑爷将来娶了的了,婵儿就会跟姐一起整死她的,如果姑爷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婵儿也会跟姐一起找上门去闹……其实婵儿很厉害的,我是姐教出来的,一般的狐媚子在家里肯定斗不过婵儿……姑爷、姑爷得心些的……”

    丫鬟俨然有些自傲又有些畏缩地示威,宁毅在一旁笑了出来。家中三个丫鬟的能力他哪里不明白,放在现代无论如何也是高层管理人员的素质,只不过在这里身份是丫鬟,表象上自然显得乖巧,但实际上运筹与协调各种事物的能力都已经很是超卓。如同她的,若这家中真进来其他的妾什么的,她与苏檀儿结合起来,对方还真是难有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不消整死这么残暴吧……”

    “看在姑爷的份上,婵会求姐给她留半条命的……”

    “啧……”

    两人在院子里了一会儿话。扫除完毕之后,婵买了些熏香在里面薰,宁毅便在院子里整理那些木箱中的工具,其中倒也没什么真正有趣的事物,有些玩意或许包含了宁毅往年的生活轨迹,但大多都已成了废品,宁毅看了一会儿,随后将箱子里已然碎失落的一些瓶瓶罐罐或是发霉散乱的竹简书册拿出去扔失落,扔的时候又发现一卷千字文还是好的,里面各种字迹注解,大概是以前的宁毅在时候写下,有些纪念价值,于是又拿了回来。

    这个下午的阳光不错,暖洋洋的洒在这片青石的巷子里。宁毅回来时,在门口的青石凳上坐了坐,巷深幽,一个个的院落、屋门鳞次栉比,几棵老树点缀在黑瓦青墙间,偶尔有行人过去,对他善意的一颔首,宁毅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于是也颔首回礼。远远的,行人车马的声音自巷口外的街道上传过来。

    这巷子里的居民有些是认识他的,也有些甚至知道他最近有了不的名气,只不过宁毅对这巷子没什么印象罢了,只是坐在这石凳之上,倒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平和平静的空气。他坐在那儿拿着那破旧的《千字文》翻了翻,有些书页已经破了,失落下来,也只得放进去夹住,就在这个过程里,发现有人在朝这边看。

    那是一名穿白色儒衣的女子——虽然做了男装服装,但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来对方的女子身份。其实从宁毅在这里坐下的时候这人已经呈现在巷口了,普通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在巷子里来回遍,她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这时候近了,宁毅才注意到她。女子瓜子脸,下巴尖尖的,嘴唇也,扮成男子的时候未免显得有些消瘦,目光朝宁毅这边看,也偏了偏头朝打开的院门里望望。

    宁毅一只手拿了那本破烂的《千字文》,一只手拿着张失落落的书页,便也朝她望过去。女子这才点了颔首,垂头转身要走,随后又停了停,再颔首行礼,开口道:“呃……请问公子,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不在了吗?”

    “……多久前?”

    “也有……七八年了吧……”

    宁毅回头看了看:“在下以及家中父母,应该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没错……是……”

    对方的年纪不大,虽然服装看起来成熟,但估计比婵也大不了几多,不定与以前的自己认识。他微微蹙眉,那女子打量了他几眼,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是宁……”

    “我们认识?”

    “倒也……算是认识吧……”这女子其实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指了指巷子另一端一个相对漂亮的院子,“我在那边住过两年,呃……我姓王,大概没过太多话……”

    女子指着那边院子的时候,隐隐低了垂头,目光之中似乎有些不想的工具。不过以整体看来,双方大概只是以前在一个巷子里住过,或许还过话,不过,估计也谈不上太多的交情。宁毅等了等,果然见她笑道:“那时候经常在这里书的,我还记得,有一次到家来借过酱油呢。”

    “哦,原来是这样……”宁毅附和地笑笑,归正不是太熟的旧识,对方兴冲冲地这些,他倒也不肯意太过扫兴,略敷衍两句,又有一道人影跑而来,却是认识这女子的:“王……兄,果然来这里了……”

    “回来看看,处所其实倒也没太变……”

    “我家在那边,王兄还记得吗?只是卖失落了,现在也没体例回去看。”

    新来的这人是一名青袍书生,以前竟也是住在这巷子里的,那王姓女子看了看:“对了,和中还认识这位公子吗?”

    两人看来并不是夫妻,但因为同乡的关系,倒也显得亲切。名叫和中的男子过来时便朝宁毅看了几眼,只是故作不注意,宁毅却是能轻易觉察他对这女子的在乎,这时候又看几眼,还朝后方院子里看了看:“莫非是……傻书呆?,不对,那个时候是叫,是叫什么……”

    王姓女子微微蹙眉:“宁。”

    “哦,对了,宁。是我,和中,于和中,我以前住在那边,时候咱们常在一块玩的,可惜我后来随父母去了汴京。那时候我们叫出来玩,经常被罚抄书背书。怎么样?还在看书呢,时候就最用功,现在……该有功名了吧?”

    名叫于和中的男子显得热络,还往宁毅手臂上亲热地拍了一下,实际上眼中的含义却是明显。宁毅此时手上一本破书,身上的衣袍虽然拿出去卖是价格昂贵,但究竟?结果搬了些工具,弄出几块污渍来,一眼看去,便像是一名持久落魄的傻书呆一般,以至于衣冠也不见整洁干净。于和中的那一拍,也正好将这形象给突出来,俨然地提醒一般。

    宁毅一时间倒也感到好笑,垂头看看:“却是未取什么功名。”

    “呵,无妨、无妨,似宁兄这般努力,必有得中的一天的……”

    那于和中原本看见两人在这里交谈,又注意到那王姑娘对这宁似乎有些兴趣的样子,本是有些在意,这时候细细看了这旧友的情况,一时间便也高兴起来。日光洒下,原本大概没几多交情,此时却算是久别重逢的三人在这巷之中交谈起来……

    阳光从树的枝叶间射过来,照在巷子里的青石上,也将三人的身姿与笑容撤上金黄色,远远看去,俨然即是春意盎然的二月里,旧友重逢的可喜景蕤“……因为昔时升迁,在下也随着家父去了汴京……家父如今在户部任主事之职那时初至汴京,人生地不熟,弟也是懵懵懂懂地闹了很多笑话,不过话回来,京城气象,果然也与江宁不合”此时倒也难得清楚,宁兄他日有暇”务需要抽暇去汴京一游,到时候,也好由弟做个东道,尽尽田主之谊……”,“其实去了汴京,最为惊喜的一件事,却是与……王兄的重逢。其实宁兄或许不知道,王……王兄儿时即是在汴京长大,他才是真正的东道主”弟那时过去,也得了王兄很多的照顾,呵呵……哦,看宁兄的样子”似对往年在此的事情”记忆不多……”,叽叽喳喳,一番交谈,话的倒一直是那表示得热情的于和中。话语之中几多也自豪地暗示了自己父亲的官员身份,那户部主事乃是从六品的官衔,起来不大,但对普通民来,也已经是高山仰止的大官了。似宁毅这等书呆腐儒,怕是书一辈子也难以企及”而因为父亲在户部任官,只要长袖善舞一点”有经营些关系,这于和中将来能弄个职衔,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矢家交谈一阵,于和中倒也觉察出来,宁毅对以往的事情似乎已经没有太多的记忆”否则对这王姓姑娘,恐怕几多还是会有些印象的。他对此了几句,又随口问起附近某某最近的下落”宁毅自然没什么头绪”他却是笑道:“陈思丰还记得吗?去年高中了,如今也是分在户部任职,宁兄到时候去汴京,咱们也可以找他一聚。”想来那陈思丰也是以前宁毅认识的人。

    三人之间言笑晏晏,于和中大抵认为宁毅科举不第、生活落魄”又是在那王姓女子的面前,话语之中偶尔表示一些优越感,其实这倒也是人之常情。究竟?结果人皆有炫耀之心”若是一见面就尽给他人做面子的”除非是万中无一的君子人物,否则大抵就是类似濮阳逸那种信奉商人家学的人。固然,老实来,濮阳逸这种人面前,只要对自己的定位准备,那就很容易相处”宁毅也是喜欢的”但于和中显然也只是个普通人,偶尔炫耀几句其实不出奇”宁毅倒也只是看着有趣。

    不过,比较令人注意的”反却是那个一直话语都不多的王姓女子。整个过程里她基本一直都是微笑在旁”对周围这个胡同”于和中偶尔起的一些事情”也有些怀念的感觉。于和中起过往的事崭的时,她偶尔会附和一两句,其余时间往往便恬静地听着,这样的应对中规中矩,其实不出奇。但令宁毅感到注意的是,于和中每每炫耀起来,若只关自己,她便微笑着颔首,锦上添花,但如果附带着突出或是黑暗奚落一下宁毅,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处”略略表示出心不在焉的样子,从不会做出任何附和的暗示。

    这一点很有意思。

    一般的宴席或聚会之上总会有个主家,或者总有受人重视的存在。某个人炫耀一番表示一下自己”主人家附和一番,对方很有面子。但如果是两个客人的态度坚持起来”如何连结持平的态度,表示公允或是和稀泥”不让某个人讨厌,这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这女子其实不在意旧友的吹擂,还会展现出与有荣焉的态度来为对方夸赞一番。但如果于和中要在她面前以暗示手法来贬低一下宁毅时”她却会以这种微妙的手法来连结自力,其实不介入其中。

    固然,由于终究与于和中更相熟一些,她倒也不会胡乱的干涉对方,好恶、亲疏拿捏得很有分寸。

    若只是一两次的表示出这种微妙的拿捏,那是普通人都能有修养,若是每一次都能这样到位”那就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这个女人,应该有着很好的教养”应该也有着……一个足够让这些教养获得熬炼,阐扬出来的圈子。老实”这年月女人抛头露面的机会终究不多,类似自己的妻子”苏檀儿这样的,教养也是相当不错,在某个圈子里可以长袖善舞,对人心的拿捏还算准确,但与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起来,苏檀儿似乎也显得有些尖锐了,在某些方面还是不敷圆滑。

    自己认识的女子中,锦儿与云竹以前在青楼,也有过这方面的熬炼,都有措置他人关系的体例”但锦儿相对活泼,往往以自己的活力将他人心中的芥蒂推得烟消云散,云竹温雅,但内里高洁孤傲,相处久了难免会感受到内里的坚韧与棱角。这个女子简单的一些笑容,却是令宁毅感受到了与濮阳逸类似的气质。

    只是类似”但未必就能她有那么高杆。要在见面交谈的几句话中就了解一个人,固然也是不成能的事情,宁毅与两名“旧友”交谈了好一阵”待到他们转身要离开”后方稍显破旧的院门里才走出一道身影来:“,姑爷,在这里。”

    这是已然将房间扫除完毕的婵,一面擦着额角上的汗珠一面出来。她今天一身花衣袄,看来颇有家碧玉的气质,待见到门口跟姑爷话的两人,才“呃”的一下,站到宁毅身体侧后方的位置。婵本也长得美丽,两人看了,都是微微愣了愣,随后那于和中笑道:“哦”这是弟妹?”

    王姓的女子还是男装服装”于是先行了个礼:“这是嫂子吗?”

    弟妹与嫂子的称号大概令得婵很有虚荣心,眼睛转了转,微微惊讶傍边也有些高兴”随后看了看宁毅,往他身边靠了靠:“呃”不是啦,我是姑爷的丫鬟”我叫婵儿,两位……公子是?”

    “我们是宁公子的旧识,我以前住在那边……”,知道是丫鬟,也就没有郑重通名的需要了,婵见了礼之后便不多话,几人又聊得几句,王、于二人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宁毅与婵在这边看着他们的背影”婵道:“姑爷记起以前的事情啦?哦,对了,那个王公子是个女的。”

    “傻瓜也看出来了。

    ”,宁毅笑着拍拍她的头,“却是不认识,只是他们以前住在这里,记起我了,所以过来打招呼,他们大概是记得这个院子,”

    这院子此时看起来实在寒酸,破旧的门楣”年关过去才两个月,却没有挂上任何的喜画春联,与周围的衡宇院落格格不入,宁毅看看自己,身上灰尘污迹,又是一本破书”禁不住摇头笑笑。婵往周围看了看”倒也想到了一些事情”道:,““婵明天叫人来把院子翻新一下。”她想了想,又笑道:“真想知道姑爷以前在这里是个什么样子……”

    “听是个傻书呆……”宁毅笑笑,又看看婵,“别不知道”比我还清楚,檀儿不就是因为这样才选我的么,现在货不对板”后悔了吧……,啧,可怜的席君煜……”,“嘻,那是姐有眼光……,并且婵儿那时可不敢话,那时姐可严肃了”,”

    丫鬟开始叽叽喳喳地起成亲前的趣事,两人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另一边,王、于两人一个个的院子过去。其实昔日离开江宁,两人都还年幼,如今虽然有些记忆,但记得的也只是这边的一些孩童伙伴。于和中相对熟悉一点,中途又离开了一阵”依照印象敲了几扇门问了问,跑回来时,王姓女子正在她曾经住过的院外往里面看,只是那院子也早已换了人家居住了。于和中笑道:“我倒也记不得太多以前的人了”刚刚问问,竟有一个是认识的,稍稍聊了一阵,倒也问了问那宁的事情,猜怎么着?”,他卖个关子,王姓女子却没有直接询问”只是垂头想想:“他那个丫鬟很漂亮呀,身上的衣服也挺好的,这几年怕是不住那个院子了吧?”

    “嗯,我刚刚认识那人在这边住得不多”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指了那个院子才记起来,那房子的主人是入赘了,女方是一户卖布的商户,听很有钱,当初闹得挺热闹的……”,王姓女子朝那边望了望:“那也挺不错的……”

    “咳,我刚刚得倒也是有些忘形了,不该问他科举之类事情的情况的”他既是赘婿,想来也是无法应试了只是实在难以想象他竟会去入赘”唉……”于和中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总也有些身不由己的情况的……”

    “呃,过几天我再回来,问问堂兄以前那些人的情况。哦,师师,看要不要过几天我们再找他出来聚一聚,只以好友身份见见”不定对他也有些好处?”

    于和中口中着这话,目光则一直望着那名叫师师的女子,却见对方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若是和陈思丰找他出来聚聚,当是有好处的”我这等身份,他又是入赘,还是不消给人添麻烦了吧。何况我也只是顺道,兴之所至回来看看,没打什么衣锦荣归的主意,当初……与他也没过几多话,其实自己也是不熟的……”

    这话一”于和中笑了起来:“也是,那……就这样吧……”

    两人一面着,一面转身”片刻后,身影消失在巷道那边的街口。

    这场偶然的避追并未在宁毅心中停留太长时间,他倒也未曾想过,就在不久之后,三人就有了另一次碰面的机会。这天下午回到家,他便见到了在苏家期待已久的秦嗣源的长子秦绍和,他只是以普通人的身份通名造访,而并不是是以官身,否则不知道苏家会热闹成什么样子。

    这几天回到江宁,这位已然官居知州的中年男子也有着自己的许多事情要措置,许多人要造访,前几天与宁毅错过了一次。直到个天才终于又抽出了时间,一直在苏家比及了宁毅回来,刚刚与宁毅见了面”向他道出感谢。

    第一七七章 勾勒

    桃发春蕾,杨柳低垂。位于秦淮河畔,乌衣巷边的这处院这几日迎来了新的住客。

    秦淮乌衣巷,向来是江宁城中的一处标记性地段,巷子不算宽,比不得朱雀街、夫子庙等地的宽敞阔气,但也因此少了许多铜臭俗世的气息,多了许多的文墨气息,千百年来向为诸多文人墨客所喜,“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苍生家。”东晋风流,千年追思,实际上,当它成为象征之后,每日里过来游览追忆的人也已经很多,要真如想象中的那般清幽,自然也是不成能了。

    如诗句所言,现今这乌衣巷早已不算是王谢那等大家才能居住的富贵之地,但实际上由于一贯以来的名气,这里的地段要寸土寸金也仍旧不为过。如今能在这里占一块处所的,也往往是有布景的豪门大户才有资格,若只是一般的爆发户,有钱了便想沾点文墨气息买个院落的,若没有官场布景,那也是极难。因此眼下这个院落虽然看来其貌不扬,实际上能够住进来的,自然也是有一定布景的人。

    这庭院看来古拙,但只是外表内敛,实际上是内秀的格局,庭院间结构精巧,明艳的色彩不多,却是布满了文章气,生活气息,后方临着河,风景看来一般,实际上视野却好,一眼望出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院子里还有人在将工具搬来搬去,穿一身灰蓝布裙的中年女子走过时皱着眉头呼喝一番,进到最里间临河的房间时,才隔着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坐在铜镜前的女子才卸了男装,将发鬓散下来,自顾自地做着服装。

    中年女子敲了门进去,努力做出很不高兴的样子——实际上她也简直挺不高兴的:“春梅呢?怎么不在?”

    “刚刚洗脸,我叫她出去倒水了,然后让她拿些纸墨进来。工具堆得深,大概她此时还在找吧。”女子冲着铜镜里笑了笑,“妈妈今天出去玩得好么?”

    “欠好!我跟过别老是一个人女扮男装出去,又去,又去,春梅这死丫头也是的,叫她跟着不跟着,待会过来了看我骂她……”

    “不关春梅的事,是我撇开了她的,回来的时候她正哭呢,许是怕妈妈骂她……并且我也不算是一个人去,今日遇上于大哥,他是跟了去的。”

    “正哭呢……”中年女子学着她的话,嗤之以鼻,“最初一两次大概是哭了的,每次都这样,她哪里还有哭过……那个于和中也不是什么好工具,一见了就像只想偷腥的狗,颔首哈腰的……”

    “于大哥其实还是挺好的,哪有像妈妈的那样。并且想偷腥的是猫,狗是不偷腥的,狗只……”女子到这里,自己笑了出来,自是不想将那些污秽的词汇出口来。

    “对,像只偷腥的猫,颔首哈腰……要不是念在他与算是旧识,即是这门我也不让他进来。唉,其实妈妈我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只是这于和中配不上,顾念旧情无妨,邀他加入几个聚会也无妨,只是他才学家世都比不上那些人,没得丢了面子,又要维护他,维护他他又想要软土深掘,还以为师师真的喜欢他。”

    中年女子碎碎念:“人哪,这非分之想一起,最后得不到,总是痛苦,其实他痛苦也无妨,京城那些公子哥都喜欢,师师却只有一个,总是要心碎的,妈妈我才不在乎那些人要死要活呢,男儿不思报国,就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死了干净!可师师却心软,这于和中将来若是心痛了,又得内疚,妈妈这总是为想。当断则断,赶早让他死了这心,断了这念头正好,看这次出来散心,他又巴巴地跟了过来,还独自一人跟他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么……”

    “于大哥家在这里,有了闲暇一同过来,也是寻常……何况女儿只是做男装服装,看起来其实挺碍眼的,于大哥若这也下到手去,也真是太不挑了……”

    笑语之间,女子已经放下了长发,大概的卸妆服装完毕。她做男装服装时看来下巴有些尖,额头稍稍显得高,若真是男子,看来便略嫌干瘦。其实这也是她刻意为之,原本额头就稍高一点,女子服装其实是看不出来的,男装也可稍微擦点粉遮去,但她故意将高额头下巴突出来,虽然还是美女,看来却显得有些突兀起来。

    这时候她将装扮复原,放下头发,便回复了温婉灵秀的美女形象,与妈妈开起玩笑,笑容之中显得慵懒慧黠。房门在这时打开了一次,大概是名梅的丫鬟拿了翰墨纸砚进来,看见中年女子便低下了头,她在一边的桌上放下那文房四宝,原本想要帮着磨墨,李师师在话间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丫鬟便退着出去了,同时舒了一口气。不消被妈妈骂了。

    这中年妈妈姓李,名叫李蕴,自李师师五岁时便收留了她,哪里不明白这女儿的性格,李师师那于和中的话自是玩笑,没几句正经的,这时候的动作自然也是落在眼里。禁不住撇了撇嘴,她现在可没心思来骂这丫鬟,只摇了摇头:

    “没一句正经的,于和中是没这个胆量……看,他诗文一般、品性平平,现在连胆量也没有,师师接触的是些什么人,又何苦理他……并且男人,很难什么时候忽然吃了雄心豹子胆,豁出去了……”

    女子坐到桌旁,此时将茶水倒进砚台里,正在磨墨,却是扑哧一声笑出来:“若他有这胆量,女儿便从了他又能如何?”

    “师师如今声望,那即是害死他了……”

    “做鬼也风流嘛。”

    夕阳从窗外射进来,一袭粉色长裙的女子坐在那桌前,拿起一旁的羊毫笔看了看,随后却是伸出舌尖来,将那笔尖轻轻地舔了舔,那动作看来简单清雅,期间却也有着难言的妩媚气息。只是一旁的妈妈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要舔来舔去,早过这毛病……”却见女子拿着那毛笔放进墨汁里,随后在白纸之上描画起来。

    “……世道艰难,为人不容易,妈妈,我也知道于大哥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可我们这莫非便真是什么金贵行当不成……”

    中年女子眉头一拧:“即是金贵行当!师师,现在即是金贵之人,问谁都是这样!”

    “我不觉得。”背对着她,阳光从女子的正面窗口射进来,“只是……只是一个行当罢了,妈妈,于大哥他们要追过来,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觉得开心,他觉得有趣,将来的事情,也得他自己去背,我如他所愿了,将他当作朋友、大哥,他固然要感激我的。若真像妈妈的那样,断了关系对他好,他记得的便都是我的坏事,也不成能高兴得起来,究竟是不是好,也难以得清楚的……”

    她想了想:“他人都将这人间世事分成三六九等,如同妈妈的,我现在即是金贵之人,即是上等,他们来了我们矾楼,若见了我,与我聊天话,便觉得自己也做了上等的事情,我与周大哥那等才子往来,便被人视为是上等之事,与于大哥这样的人来往,便觉得是中等下等。妈妈,我总是很少这样觉得,我觉得大家都该是一样的,可是大家都这样认为,我也改不了,于大哥觉得与我往来很有面子,觉得自己做了上等的事情,我便也觉得开心,因为我,让他在这一生之中做了这些上等的事。”

    “他做了上等的事情,有了他觉得上等的开心,便该有上等的懊恼和辛苦,若他一辈子都在中等,成亲娶妻,将来当个官,做些平平经常的事情,到青楼之中也见不到花魁,那么他自然也会有中等的欢喜和懊恼。师师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是上等、中等、还是下等,也总是有自己的懊恼,若仔细找找,便也有自己的欢喜,我让于大哥他们觉得自己成了上等之人,我给了他人欢喜和满足,我便也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妈妈我该断了这些事,我也知道于大哥在们眼中比不得那些大才子,我固然也喜欢周大哥他们的诗文谈吐,文采见地。可我喜欢于大哥的却不是这些,我与他来往,因为于大哥是儿时旧相识。旧相识不就应该是这样吗?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中人之姿,再努力也不过真正的大天才,谁能从就跟周大哥、季大哥、陶大哥他们这样的天才相识呢。我时候,不也是被人叫做萝卜头,嘻,王家的萝卜头……李家的萝卜头……”

    李妈妈皱起眉头:“那时候便很漂亮了,萝卜头可不是指长得丑……”

    李师师画着画,不做回答:“我与于大哥认识,与他有来往,有时候便也觉得自己有了高洁的品行,于这样的旧相识,也能不离不弃。他们起来,也会这样:‘呀,看那个李师师为什么会对和中青眼相加呢?’‘不知道吧,因为于和中跟她是儿时的相识,所以虽然人差一点,李师师却对他很好哦。’他们总觉得我很好,我也总会觉得有点开心的……”

    她着笑起来:“妈妈也知道,从时候学琴开始,我便总是很喜欢这些表扬的,我是个挺虚荣的人呢……”

    “一番大事理,却还是敷衍……”李妈妈揉着额头,叹了口气,“不这个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嗯,们今天是去老巷子那边吧,见到些什么了吗?”

    “还是老样子呢,跟以前差不多,可惜以前教琴的老公公不在了……”女子手中笔锋走动,话的时间里,一副关于那巷子的图画已经跃然纸上,她想了想,在上面点下几道人影来,“嗯,只见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前面已经有了云竹跟锦儿,再想要把一个名满天下的那啥勾出个不太一样的轮廓来,还真是有点难下笔。有一个心性高洁如尼姑的师师姑娘在草稿里被我杀失落了,默哀三分钟……

    第一七八章 勾勒

    “嗯,只见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夕阳降下,临河的房间里,女子手中的画笔微微停了停,随后便又走起来。

    早些年的时候,将手下养着的一些孩子放在那巷子里学习琴曲歌艺,寄养了两年的时间,因此李蕴对那边也有些印象,此时听她起旧识,又联想到于和中,皱眉道:“以前认识的?谁?”

    “以前住在巷子中间,整天只会书的孩子。他父亲是个酸儒,经常便与家里人吵架的,现在记起来是姓宁……”

    “哦。”李妈妈听了便记起来,“那孩子也不是什么书的料,整日里挨骂,骂傻了去,我们走的时候,记得他父亲好像也去世了。他还住在那边?怎么认出他的?”

    “认不出了,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但我看见他坐在那院门口,手里拿了本书,就上去问了问,然后才知道是他。”女子看着纸上的画,笔点勾勒,已然将今日过去那巷子完全描绘出来,她的画风秀丽,意境清新之余却也偏向写实的一面,于偏于意境的国画风格来,这画技大概称不得登堂入室,许是未有过大家教授,更多的是靠着自己的天分慢慢领悟。但能够清楚到这种水平,也足够证明她天赋不错。

    只是那巷子虽然清新井然,话的三人中,其中一道人影却有些模糊,最后也只是随意勾了几笔,看不出是大人还是孩子了:“看他话,跟以前那个只会坐在门前看书的孩子全不一样了,可我想在想想,又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许是我看错了。今日在那,全是于大哥在话,他倒也没几句……”

    李妈妈听得有些心惊:“师师,不会是又……顾念什么旧日情谊吧……”

    女子笑着摇头:“儿时认识的人那么多,其实哪有那么多情谊,异地相逢,以前认识的,也是缘分,犯不着自己巴巴的去找……并且听他是入赘了,是本地的一户商贾人家。我与于大哥来往,于大哥也是高兴,若与他有来往,却是无端地给人添了麻烦,今日见了一面,往后大概是见不着了。”

    “这便好……”李妈妈拍拍心口,“别与那些攀不上的人老有关系,那于和中,既然已经碰上了,妈妈便自认不利,平日里不给他白眼看,若老是找来,咱们矾楼不成了做善事的了么……那宁家子入赘了……嘿,以前便知道这子是个没前程的,他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今日遇上,我只了自己姓王,又欠好真通姓名,他便也没,后来于大哥过来,大家就未有介绍了。”

    “不知道也好。对了,最近一段时间,过来江宁的消息传出来,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不过也总有些人,拒不了推不失落的。我看也就定一两个时间,做一次宴请,也让他们见识一下京城风貌,其余的时间,便也可以空出来,妈妈陪走一走,散散心。”李妈妈笑着,随后又拧了拧眉头,“哼,要是真有那些不长眼想要借成名的,也不消跟她们客气,让她们好看就是。”

    “会获咎人呢,到时候她们要我狂妄了……”李师师偏着头想了想,“并且江宁也是大处所,不定是比不过她们的。”

    “就是什么事情都想做好,明明的比试的事情,却还想四面讨好……”

    “在汴京也是这样呢。”

    “她们是知道比不过,所以对她们好点她们也对卖个好,江宁的这帮女人可不领情。我今天去见了杨秀红,她今年江宁的四大行首去了一半,是最差的一年,什么绮兰、骆渺渺根本不可。啧,杨秀红也难,去年吧,她手下的红牌姑娘居然跑失落了,要给自己赎身嫁人了吧,倒还没什么,却被人拉着去开酒馆去了,之前也有个曲艺才学都是极高的女人,也是这样赎了身就走,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开了酒楼,把她气得。这两个女子也是不知生活艰难,有风流公子陪着哄着要娶回家当少奶奶却不肯去,只是跑出来抛头露面……”

    今天在金风楼见了自家姐妹,被杨秀红一,李蕴立刻也想到自己的这些女儿身上,如今赶紧唠叨一番,避免师师有一天也这么走失落了,还没有个好的归宿……一旁的师师听得却是有趣:“这两个姐姐却是很令人钦佩呢。”

    “有什么钦佩的,师师千万不克不及这样……”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师师点颔首,道:“嗯,我不会这样的。”

    “妈妈也是知道的啦,哦,对了,听今天那周大哥过来找了,可惜不在,要否则明天如果心情好,陪他一块出去走走?顺便看看那周大哥有没有什么新的诗作,也好……让他力压群雄,把江宁这些妄自尊大的才子全都打下去!”

    听起来语气挺怨的,师师笑了笑:“妈妈怎么了?这么生气。”

    “没有生气,只是明明师师就是过来休息一段时间散散心。那些杀千刀的就把消息放出去,江宁的这帮书人也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想。师师过来要给江宁的这些人示威的,还什么若是来了,绝不睬会,只给那些什么绮兰、骆渺渺等人写诗词,嘁,以为谁稀罕么。要不是周大才子也跟了来,师师还真会被欺负了去,那边还在传什么第一才子也会为绮兰写诗,好让绮兰大大盖失落的风头,这次咱们虽然只见一两次人,先不存争胜之心,但也得好好准备才行。”

    “第一才子究竟是谁?”

    “文无第一,怎么的都有,有人是曹冠,有个李频写诗也很好,现在却是不在江宁了,以前有个叫顾燕桢的却是见过一面的,也不在江宁了……”

    女子点了颔首:“似是见过的,两年前了,那时我还呢。”

    李妈妈想了想:“也有、也有是那写出水调歌头、青玉案的宁立恒,不过我今天倒问了杨秀红,他于江海文坛写词不多,平日里文会什么的也不去加入,神神秘秘的,会不会出手很难……”

    江宁与汴京相距究竟?结果有些远,水调歌头、青玉案以及定风波这几首词也是传到过汴京去的,只是其余的信息则经由口耳,变得模模糊糊了,李师师唱过这些词,也听过一些传言,但对这人具体如何终究还不克不及形成立体的映像。这时候微微仰起头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听他平素都不动笔写词,也不加入什么文会,若他能因为师师新写上一首,让大家都能看见好诗词,倒也是一件喜事了呢……”

    她先前于那些比斗的淡然,这时起那几首词的作者,微笑的言语之中刚刚露出一股些微的骄傲与自信来,随即,就恍如只剩下对诗词的期待了。

    李妈妈却是知道这女儿的性格的,她平日里看得淡,一方面是真有这种心性,另一方面却也是有着持久以来培养出来的理所固然的傲气的,心中便期待着那宁立恒不要出手参合,口头上自然只是叮咛女儿多与那周邦彦周大才子接触一下,弄一首好诗词来,让这次的旅行有些保障。

    她知道这女儿的本领,真光临场阐扬的时候,清纯、秀丽、端方、可爱怎么行,对上再难缠的客人也不至于搞砸锅。但她自己的性子却有些温温吞吞的,譬如明日让她找周邦彦要诗作,她心中觉得没什么需要,或许周邦彦过来找她,她就只是接待一下,自己就得一直跟她唠叨一直跟她唠叨一直跟她唠叨,唠叨的次数多了,她觉得无所谓的事情也会去做。

    这女儿从就是这样,只要是身边人真心为她好而要她去做的事,她就算觉得无所谓,也城市去做的。

    所以虽然偶尔她的一些话会显得有些奇怪,李妈妈还是很是喜欢这个女儿的。这就叫乖巧……

    李妈妈的唠叨之中,院房间里、附近的街道间也就已经掌起灯来,河面上的船带着馨黄的灯点自窗外划过去。城市另一边的苏家宅院之中,宁毅所在的院子里也就办起了的家宴,主要还是为了招待过来探访宁毅的秦绍和。

    秦家的这位大公子已经年近四十,一张国字脸看来俊逸端方,实际上倒也不失温和风趣的一面,但主要还是以规矩的君子之风为主,颇似乃父。秦嗣源是因为已入耳顺之年,又经历了一些变故,不在官场,与宁毅来往时以风趣居多,但如果在二十年前,恐怕秦嗣源也是这种的样貌与风格。

    秦绍和早在父亲的信中知道了这个兄弟的本领,后来水患兴起,他也是颇有才学之人,首先拿到了父亲给他寄来的赈灾方略,做了一点因地制宜的修改后,功效斐然,在去年的赈灾傍边做出了最亮眼的成绩。他与兄弟秦绍谦原本就因为父亲的连累,升迁一直比他人艰难,但这次成绩出来,上面也不克不及不给他升了知州。他心感宁毅的辅佐,这次又对父亲有救命之恩,问过父亲一些事情之后,两次来苏府造访,都未暗示自己的知州身份,只以平辈身份看待,一见到宁毅,首先便道了感谢。

    此时两人在厅堂里吃着晚饭,苏檀儿只出来打过几次招呼,随即又进去了里间,只由婵儿在旁边伺候着。她是几多知道这秦绍和的身份的,下午宁毅未回,对方又只是私人性质的过来造访,她也没体例叫父亲或者爷爷等家里人来接待,打了招呼之后让杏儿伺候着,娟儿出去找人,心中却也是有些忐忑,后来宁毅回来,她才又露面与对方了会儿话,这才正常许多,此时在房里镇定地看账本,听着那边聊天笑的声音隐约传来,微感激动之余,便有些虚荣。

    那可是一个知州呢!

    苏家以往接触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州了,每年宋茂过来,家里都是重视得不得了,但她也知道宋茂是亲近二房的,虽然生意上也会有照顾,但自己能指望的却不多。但现在,因为相公的原因,她背后也有个知州了。

    呃,应该算是她……她与相公背后的了吧。

    虽然前几天相公跟她提起的时候,只是了一句:“听也是一只知州。”语气中却是随意,她那时也只是愣了愣,以往她便知道造访过的秦老是个厉害人物,过年时去过,那时候觉得相公很厉害,与这位老人家算是以文会友,没什么太大的实感,那时候又觉得相公能有这样的关系不容易,自己不该想太多,让这等君子之交沾了铜臭。但今天下午对方真到自己家里来造访的时候,那才真的让她感受到了整件事的意义。

    苏檀儿平素也是见惯世面的,真的与大官打交道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但那终究只是纯利益的交换,谈不上多亲切。一般人终究很难理解苏家人对官、权力之类事情的向往与渴望,这世道上商人终究不入流,苏愈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办豫山书院,终究也是这种渴望下的产品。往日里苏檀儿对宋茂是指望不上的,于是也只觉得是个稍微亲近点的整个苏家的呵护伞,但今天下午秦绍和过来造访的态度,却让她知道,这与一般的利益交换,是大大不合了。

    他今天虽然未拿官身出来,但反而是这种态度,加上那救命之恩,这就代表以后要成为朋友了,若是处得好,不定子子孙孙辈也能有联系呢。

    以往非论商场如何,或者买通了哪个关系,认识了哪个大官,也只觉得自己是个商人,顶多自己能带着苏家酿成大商人,现在这心中的感觉,却马上不合起来。她镇定地坐在桌前看账本,心中却不克不及镇定,旁边的娟儿杏儿也隐约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时候声道:“姐,那个秦老爷,是江州的知州,姑爷跟他聊得很开心呢。”

    “嗯。”苏檀儿淡淡地址颔首。

    “要是让他人知道了知州老爷这样子来咱们家造访,姑爷还对他家里有救命之恩,他人还不羡慕死,最起码二房那边的……”

    “禁绝乱嚼舌根。”苏檀儿淡淡地横了她们一眼,“大惊怪,相公与秦知州乃是君子论交,不涉利益,们若是在外面招摇,反倒污了他们的交情,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不过。”苏檀儿将毛笔的一端点在唇边,想了想,“跟二房那边透露一点,倒也无妨,只是得有分寸,不克不及让人咱们招摇了。”

    “知道!”两个丫鬟相视一笑,有分寸地炫耀嘛,这事情她们最拿手了。

    第一七九章 山神庙

    灯火轻摇,不算很丰盛的酒宴已经达到了尾声,觉察到灯中的菜油到底时,婵过来加了些,又盘弄了灯芯,让灯光变得更加明亮一些。

    虽然席间的两人年纪相差近一倍,但一番交谈下来,倒还算得上投契。秦绍和不是什么文酸腐儒,在许多事情上的见解看法不输乃父,他在叩谢之后,首先起来,其实还是去年赈灾里产生的一些事情。他基本是依照宁毅的那本册子事实的赈灾方略,但这类事情里,各种变故千变万化,秦绍和在那时以自己的看法措置了,这次回来,却是详细地与宁毅讨论这方面产生的疑问。

    他态度恳切,其实不伪饰,不过宁毅原本写那本册子是从以前看过的一些赈灾策略与人员管理方面的经验结合起来,此时的秦绍和有了实践经验,在具体的事务方面其实已经比他理解的更深刻,于是也只以自己的经验与对方交换一番,问些有关那时灾情的状况。这些,算是正事。

    正事之外,无非也就是天南地北的聊一聊,回江宁的这些天,秦绍和倒也听了一些新闻,聊天之中笑道:“久闻立恒文采无双,这次回江宁,又听矾楼的李师师过来江宁,立恒有心帮着江宁这边捧捧场,想是又能有新作出来。可有此事么?”

    “有人来奉求过一次,交情不算深,但也欠好推,不过江宁文采风流者甚多,想是不消我献丑才对。听那李师师是美艳无双,这事情获咎美女,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当初对着濮阳逸也是这番话,此时秦绍和听了,倒也是笑起来:“笑了笑了,不过立恒若真对那李师师有兴趣,咱们改日不定可以去见上一面。”

    “秦兄认识?”

    “不认识,好些年未回汴京了,有时回一次也是来去仓促,却是不知道最近汴京花魁如何,只是那矾楼的李妈妈是认识的,她若是来了,见见那李师师当无问题……”

    宁毅点颔首:“原来秦兄与那李妈妈相好,年龄上倒也差不多……”

    秦绍和正喝酒,他本是相对严肃规矩的样子,此时差点把酒喷出来,坐在那儿笑了半天,却又点颔首:“十余年前确实是美人……家父当初也在汴京当官,立恒是知道的,那时倒也去过几次矾楼,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秦二哥。老二昔时横行汴京,拈花惹草,简直是汴京一害,他常去矾楼捧场,我便常去揪他回家,回家之后,便少不得被吵架一顿,也是因此,与那李妈妈却是有些熟了,面子还是有的……哦,听立恒对武艺感兴趣?”

    “嗯?”

    “绍谦那时也是,慕侠风好武艺,时常跟些武人拳师交流切磋,弄得一身伤回来,后来投身军旅也是因此。”

    “却是没听秦老讲过。”

    “算不得什么好武艺吧,有几分蛮力罢了,如今倒不知道怎样了。我只知道这些年军功还是立了些,升得也快,不过这事倒与个人武力无关,他这几年回来倒也不太谈论这事,主要是怕家母担忧。他驻于泗州,接到消息比我早,原本该比我早到家才对,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事情担搁,今日还未回来。到时候,立恒与他一定也谈得来。”

    聊了几句秦绍谦,待到婵出去拿茶水时,秦绍和刚刚微微压低了声音:“立恒对这次刺杀以及后来的事情怎么看?”

    宁毅看他一眼,拿起酒杯停了停:“秦兄回来之后,主要还是为了查这个吧?”

    “立恒果真厉害,早几日与家父谈起,父亲曾言,有些事情,立恒一定是料获得的……”

    “能想到的不多,无非就是秦老故意放跑了刺杀者罢了。”

    秦绍和看着他,好片刻之后,刚刚点颔首,叹了口气:“倒也不算故意,康世叔那边故意露了些破绽,原本只是想要引鱼现身罢了,谁知道鱼太大,破了,让他们真的劫走了人。父亲……当初大概也是料到了一些,但真的看到时,还是让人很失望。其实江宁这边,终究是康世叔的影响力大,但即即是驸马府中,恐怕也未必干净。”

    “武、辽通商近百年,利益盘根错节,即是我在的这苏家,拐几个弯之后也与辽人有商业往来。这不是谁的错了,不看也能猜到是什么样子,看到了,其实倒也不消太奇怪。”

    “终究有几分心寒罢了。”

    两人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实际上,的却也正是刺杀事件后的事情。原本在江宁该是武朝的主场,又有康贤这只幕后黑手在操控,哪有那么容易被对方把已经抓住、严加提防的伤者劫走。原本康贤是想要看看背后有没有残存力量,故意放松了一些提防,谁知道下了钩却让人家真的把饵给吃失落了,看秦绍和的态度,背后肯定是有亲近辽国的力量在运作的,并且这利益,恐怕还牵连甚多,以至于康贤那边到现在都没能脱手。

    这时婵回来,两人碰了碰杯,将话题转开。不过秦绍和对宁毅的态度,与之前又稍有不合了,他原本知道宁毅不凡,虽然是有些例子在那儿,也听父亲了许多,但究竟?结果不算亲见,此时的几句对话,这位官居知州的中年人,才对眼前的宁毅,有了真正的认同。

    江宁城中一片灯火纷繁的夜晚,距离这边数百公里外,位于淮水以北,徐州以南一处山岭间,有些事情,正在产生。

    荒山野岭,渺无人烟。放眼望去,目力所及的处所,都被黑色的树林笼罩着,月光从树隙间洒下朦胧而阴森的光,树林中有火光燃烧着的,是一处破旧的山神庙。

    四名旅人,正在这庙里歇脚。

    这是四名男子,其中三人身材高大,一人高瘦;一人瞎了一只眼,脑袋上缠了绷带,身材高大魁梧;还有一人甚至比这人还要高出些许,皮肤大概是因为晒了太多太阳,变得黝黑,脸上大大的刀疤有五六处,这些疤痕还往他的身上延伸,额上箍了一只铁箍,像是带发的头陀,只是那头发也太过狂乱,他蹲在那儿,便如同踞伏的巨兽,谁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凶戾气息。

    被三人带着的,则是一名身上缠了许多绷带的男子,他伤病未愈,躺在破庙一角的草堆里,望着火焰出神。火堆之上,一锅米粥已经快要熟了。

    这正是在江宁介入了刺杀的几人,那满面疤痕的巨汉则是后来劫人才介入进去。虽然那时逃出了江宁,但这一路上,康贤能够在黑暗策动的力量不是一点半点。而后又有几次沿途截杀,好在那巨汉武艺高强,几人在途中应变也快,一路逃来了这里,如今已经有几天未被骚扰了。

    不过,另一次的截杀,也即将到来。

    四道目光,正自黑黑暗的林间,朝这边望过来。

    “……收到的消息无误,该是北地的军旅身世,身上有伤,但不重,不影响战力,瞎眼的那个大概最好对,瘦高的却还有全力……这两个也就罢了,火堆边的那个,气势沉稳,渊渟岳峙,火光在跟着他的呼吸动,这家伙练过上乘的内家功,又是久经杀戮,很难打发。”

    夜林静,偶尔有鸟儿的声音传来,或是林间不知名的动物沙沙走过,将这恬静渲染得更为深邃。

    “……嘿,他们敢去江宁,杀我老父……我也很难打发。”

    “要试试?”

    “……父仇……用得着过夜?”

    风从外面的林子里吹进来,微微鼓动了火焰,背后背了一把锯齿大刀的巨汉从火边站了起来,朝那边望出去,外面浓黑一片。

    片刻之后,一个声音从破庙的另一侧传来,随后,还有动物的些微悲鸣。瘦高个与渺目的巨汉听了第一声消息,抓起兵器就已经站起来,下一刻才微微将心神一松,他们清楚,那是狼的叫声,树林里有狼,震动了陷阱。

    因为震动陷阱总会引起人的紧张,所以虽然几人都有野外经验,有一句话,总是得某个人第一时间出来的,瘦高个开了口:“有……”

    “狼”字将要出口的一瞬间,空气在开始松开的瞬间,陡然缩进到极致!

    “哗”的一下,刀光几乎是挟着风雷之声自庙门外呼啸而至,那是被人用尽全力掷出的一把长刀,几个声音在刹那间响在一起,撕裂夜空。

    “呼——”

    “——”

    “砰——”

    风声鼓舞而入,长刀被那黑肤大汉在怒吼的瞬间挥手砸开,铁护腕与刀锋相交,激起的火星飞溅而出,刀光飞向庙顶,破庙中心,火焰被鼓舞着疯狂摇曳、旋转,漆黑的庙内,尘埃与风力恍如裹挟着一道人影轰了进来,黑色的巨汉一转身,砰砰砰砰的声音响起在空气里,破庙里的光暗了一暗,墙上影子映出两道身影疯狂的碰撞,来人籍着巅峰状态的冲势与锐气,转眼间与这巨汉硬格了四拳,将那巨汉迫退一步,当破庙里其余几人反应过来,那巨汉已经被格开了一拳,露出空门的破绽,冲进来的那人整个身体恍如一收一放,在那巨汉的身前炸开!

    古代巴子拳最为刚猛的一式,贴山靠!

    :在很多资料里,巴子拳经常被认为就是八极拳的一种法,或者是前身,而八极拳据起源于清朝。可是也有一部分资料认为两者其实是不合的拳法,起源很难考证,有是以地名做称号的,秦朝就有巴子国,而四川、重庆这边古代称巴州,民风剽悍,勇猛善战,秦汉时期就有这套武术的雏形等等等等……呃,总之这里不做多的考究了,考虑到有些认真的者会提出这方面的疑问,先在这里一下^_^

    风如虎吼,划过黑暗夜色下的重重山岭,朝着破旧的山神。庙汇聚而来。

    火光之中,那道身影从门口轰然冲入,身法、出拳激起剧烈的破风声,短短片刻间,巴子拳的凶悍刚猛籍着这气势直达巅峰,随后,整个身体如行云流水一般撞了出去。

    这贴山靠在巴子拳中又叫猛虎硬靠山,本就是投入全身力量于一击之中的刚猛狠招,来人的冲势正达到最高,几下硬拳之后,拳意在光身体的动作几乎无需思考,力量也在这一式上激发到最高,轰然一下,如雪走山崩,毫无保存地在那黑肤巨汉的身前爆发开来。这巨汉本就被迫退一步,这一下硬生生地吃下一记贴山靠,脚下往后推出去,一时间竟也是轰轰轰的急如响雷,他未待身形站稳,“”的一声,已经挥起身后的锯齿刀。

    砰的一声,火星暴绽,烈焰倒伏。却是刚刚被来人扔进来的那把长刀飞至破庙穹顶,一砸之下又失落了下来,突袭者接住那把长刀即是一刀突进,正与那大汉的倨齿刀碰撞在一起。

    这突袭之人虽然占了先手,但究竟?结果身形力量不及黑肤巨汉,刹那间又是三记刀光,却是他想要直冲向破庙一角那负伤的贵公子被黑肤巨汉拦下,此时庙中的其余两名护卫也已经拔出了兵器,持刀上前,砰的一下,又是刀光激起的火花在空中爆开。

    转眼间的打斗,刀风呼啸,庙中央那火堆都已经被压得伏在了地面上”压抑到了极点,反却是钢铁激起的火花在这夜里似乎更加惊人。但压抑鼻究只是压抑,这一下碰撞之后的短短间歇,那火堆也轰然往空中冲了一下”在煮粥的铁锅周围爆起光焰。下一刻,那入侵者:“呀”抽了一刀,黑肤巨汉与两名同伴齐齐向前。

    “敢”

    “”,轰。。

    从那突袭者冲进来到此时,不过区区几秒钟的时间,他朝着墙角那贵公子冲了一次,已然被那黑肤巨汉挡下来,但这一次,他却是反手抽刀,由下而上全力劈在了中央的火堆上,选取的标的目的”仍旧是那负伤的贵公子。

    刹那间,火光在众人傍边轰然升起,随着火焰、灰尘、烧透的柴枝,同时被劈起来的,还有那盛着滚烫热粥的一只铁锅”都要在同一时间朝那边扑过去。几乎在同一时刻,黑肤巨汉挥出那锯齿刀劈过空中,要将他的攻势挡下来:“敢!”,这一刀连同他的身体几乎盖住了大半的火花,风力激荡在破庙中,将无数的光点激迫得更为狂烈,半空中被劈起的铁锅却正好被他一刀挥在了边沿”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光焰飞射间”突袭者右手刀势未尽,左手一拳轰在锅底上。下一刻,距离两三米外的单眼巨汉也是一声暴喝,挥起了手掌。他一巴掌挥在了飞来的铁锅与热粥傍边,将这铁锅打了回去,轰在地下。

    不过眨眼瞬间”火焰高涨,那只铁锅如同皮球一般,砰砰砰砰的被众人轰了四下,飞出几米外砸在地下冲了出去,火焰与滚烫的热粥在几人之间天女散花似的乱飞,突袭者左手一拳轰在那烧红的锅底上,一定是欠好受的,单眼巨汉身上则被泼了最多的粥,后方的贵公子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一些。但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事情,粥锅才砸到地上,那黑肤巨汉一声暴喝,最为刚猛的一刀也就透过漫天火星劈了过来。

    风力扑面,火光倒伏,突袭者挥刀一架,整个人都被劈得退出了好几米,还未站稳,黑肤巨汉已经破开光焰,悍然杀来。

    他是要呵护那受了伤的贵公子的,这短短交手的片刻,加上最初将长刀掷来的那一下,这突袭者已经对贵公子发出了三次攻击,这一次也弄得众人最为狼狈,他这几下来势沉猛,却是要以力量将这突袭者轰出破庙,再行斩杀。

    这几下的交手,几人也已经看清楚了突袭者的样貌,这是一名年龄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的身材在南方人中也算高大,外表看不出什么壮或者胖的样子,但刀风沉猛,与拳风一般走得同样是凶悍的路线,一身力道显然也有内功在推动。只是比之那黑肤巨汉,终究还有不足,先机去尽之后,终于被迫出了庙门,不过先前的打斗中,那一式刚猛到极点的贴山靠看来终究还是起了作用,此时黑肤巨汉的嘴角也有鲜血溢出,只是看他出刀的样子,恐怕伤害也不是很是重。

    冲出破庙,转眼间两人就已经劈砍着冲出十余米的距离,此时破庙傍边火光也已经熄灭大半,外面则仅有微光,但黑黑暗在两道人影间不竭爆起的火光还是显现出了打斗的激烈。那年轻的突袭者虽然武风强悍,但短短的片刻间,已然落了劣势,也就在此时,轰的一下,响起在那破庙上空。

    有人从庙顶,杀了进去。

    打斗声、暴喝声、兵刃交击声,刹那间在破庙傍边沸腾起来。黑肤巨汉偏过头一看,挥刀试图迫开年轻的突袭者,然而对方已经挡在他的前方,火花绽放间,彼此交换几刀,将他逼退。

    没有话,下一刻在这破庙外响起的,只是最为激烈的战斗碰撞,那年轻人以最为凶猛的姿态盖住了去路。破庙之中,有人“!”,的吼起来,随后半堵破墙被谁撞了一下,轰然倾圮,有人用契丹语大喊:“走”,贵公子跌跌撞撞地从庙门冲出来,后方,两道人影刀光拼在一起,少了一只眼睛的巨汉被一刀劈翻在地,而那身材瘦高的汉子浑身是血的扑了出来。

    从那庙顶悍然冲入的,也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有心算无心 这短短的片刻间,竟然就已经重伤了两人。他手上一把大概是专为战阵厮杀而用的厚背斩马刀,改短了握柄,用作近战此时身上也已经沾了很多血,瘦高个扑过来试图抱住那斩马刀,被他一刀刺穿腹,从背后刺穿了出来。

    这斩马刀重达数十斤,战阵之上以挥砍为主,本就晦气于突刺。贵公子在前方晃晃悠悠的跑,那瘦高个试图用身体将斩马刀钳住,然而那大汉也未有丝毫犹豫,刀锋一刺穿,双手一齐使力哗哗哗的便连绞了三下。瘦高个的身形在视野中落下去,斩马刀扬了起来,全是狰狞的血色,拉近与那贵公子的距离。

    这大汉显然也是久经战阵,深谙杀人之法一旦占了上风,根本不会给人任何机会。贵公子还在朝这边走过来,对方也从后方迫近。黑肤巨汉看得呀呲欲裂,陡然间扬起手上的锯齿刀,朝着那边猛地掷了过去。

    倨齿钢刀旋转着飞过贵公子的肩头,后方那大汉握着斩马刀却已经俯低了身子刀锋哗的横挥过贵公子的双腿。

    倨齿钢习飞了过去砰的一下钉在腐朽的庙门上。

    第二下由贵公子的腰部横斩而回。

    无数的尘埃簌簌而下。那贵公子头抬了一下,目光望过来,随后血光冲天而起,人头飞上半空。黑肤巨汉看见了贵公子身体后方的那双眼睛。

    沾满鲜血的斩马刀在空中挥过了半圆的痕迹刀锋在那大汉身侧停下来,血往地上滴。

    贵公子的身体此时却是朝后方倒下被那人顺手推开。此时那大汉身上已经满是鲜血,就连脸上都被责上了血液,他挥手擦过,目光朝这边往来。

    “嘿,辽狗。”,树林间,这声音响起来。而拦在那黑肤乓汉身前,原本一直在阻挡他的年轻人也已经横起了长刀。

    现在的情况,已经酿成二对一了。

    ………………,林间风声呜咽,微微发出亮出火光的山神庙外,三人站在那儿,互相坚持着,远远的,不知传来什么声音。持着斩马刀的大汉朝后方望了望:“他们赶上来了,虎,发信号,拿下他!”

    他这句话完,刀锋一振,猛地朝前方冲了出来,持长刀的年轻男子反手在后方一拔,一只烟火冲上天空。那黑肤巨汉低吼一身,转身便跑。

    乒、乒乒几击兵器的劈砍声响起来,那黑肤巨汉已经没了兵器,但身上究竟?结果还有几样可用作格挡的钢铁,三人两追一逃,冲入树林。

    黑暗间,打斗声还在逐渐传来,随后又掩在风中,变得稀薄。只走过得一阵之后,破庙附近又簌簌的响起脚步声,持斩马刀的大汉与持长刀的年轻人有些无聊地走了回来,望着破庙门口的三具尸体,横流的鲜血,年轻人朝着后方树林望了望,此时已经从身上撕下一截布片,开始包扎手掌他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了,左手也受了些烫伤:“妈的,这家伙太厉害了,要不是他扔了兵器,死磕到底,那可受不了……”,他年纪轻,刚刚与那黑肤巨汉硬碰硬的时候满眼都是凶戾杀气,此时放松下来,虽然也着粗话,但看来竟有几分文气。

    大汉点颔首,将斩马刀插在地上,找了块石头有些艰难地坐下来:“不定真交代在这里……卜虎,那边的消息是什么人呢?”,他指的却是刚刚引起三人警惕的响动,名叫虎的男子朝那边的黑黑暗望了望:“不知道,可能是狼,可能是猎户……呃,老大,受伤了?”,大汉举起手,往肩膀上点了点:“背后一刀,换了他们三条命,我硬撑的,还好把最难缠的这个吓跑了……没事,去把他们几个的头砍下来,明天找几个盒子,拿石灰腌起来,回家找我大哥显摆一下,哈哈。

    他笑着,从身上拿出伤药来,随即又摇头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妈的,这时候真不想回去,受这么重的伤,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娘,没被她发现却是好,被发现了她又得担忧得不得了,可是也快清明了。过年没回,总得赶在清明之前到家,妈的,这几个家伙就给我添乱……”,名叫虎的年轻男子手上拿了一颗人头,正在挥刀将那瘦高个脑袋斩下来,脚下一地碎尸,回头道:“老大,这是为国杀敌,老夫人应该会谅解……”

    “不不不不,不是这么一回事。”,大汉忙不迭地挥手,“家中有个老娘嘛,非论是怎么受的伤,受了伤她就要担忧。我娘也不是什么喜欢唠叨的人,可就是因为她不唠叨,她就那样看着……唉,时候我在汴京喜欢打斗,可受了伤就怕我娘知道,她以前为我爹担忧,我参了军她又为我担忧,所以我每年回去都不敢告诉她我打过仗,从戎嘛,混吃等死领粮饷,我告诉我那老娘就是在军营里混日子过罢了……”,“虎记住,这次过去,也千万别跟他人提起什么兵戈杀敌剿匪之类的事情,我呢,就是一个在军营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就是二世祖手下的兵,咱们平日里做的事……呃,归正不欺压良善也就罢了,想要为国捐躯什么的那是怎么也找不到路子的想可以,但找不到路子,明白了……唉,这伤一时半会肯定好不了……”,风刮过去,树叶簌簌的响,样貌剽悍、浑身是血的名叫秦绍谦的将军坐在那儿,变得稍微有点唠叨……

    清晨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黑着,一艘画舫从楼外的河面上驶过去,隐约的灯光。这个时候,画舫上的人应该也都已经睡了”但仔细听着,那边却还传来了轻微的乐声,也不知道是谁,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抚琴。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是更漏子的调呢,哪家的船?”

    房间里没什么灯光,自窗棂间望见浮动的光芒,聂云竹已经醒来了,穿戴月白衣筹算坐起来”随后又被旁边的床伴搂住了身子,砰的躺回去”锦儿在她的肩膀上拱拱的,像只嗜睡的猪。

    “唔”三更三更不睡觉,扰人清梦……”

    “天快亮啦。”

    “天亮了都不睡,所以白日肯定会打瞌睡的。”,锦儿打了个大呵欠,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片刻之后才咕哝道:“梧桐树,三更雨,明明是秋天”为赋新词强愁……”,云竹在被褥中笑起来:“人家的是离情,称却要时节……,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离开了吧。”

    “云竹姐最近就在乎离情吧……”

    “所以才要抓住机会与他相聚。”

    “还真不害臊”,”锦儿咕哝着,“云竹姐真想清楚了?人家都已经有妻子了,真的……不可的。”

    类似的话语几个月前其实就兑过很屡次”云竹态度坚定,这些时日里锦儿不,但只在行动上一直将自己隔在云竹与宁毅之间,让他们没什么进展。但老实来就算没什么进展”两人偏也能随遇而安”弹抚琴唱唱歌聚一聚便也觉得满足了。

    云竹姐有这样的心性她是明白的,不过在以往再风流豁达的男子得了女子欢心之后,所想的不过都是登堂入室,得了女人的清白身子,在金风楼中这么多年,锦儿也是明明白白。宁毅对此能够不为所动”却也实在令锦儿有些佩服。

    最近这些天来”据宁毅到了夏天之后将与他那妻子往苏杭一行,估计还会住上几个月的时间。觉察到能够相聚的日子不多,云竹便也更加珍惜着能与对方相会的机会。锦儿看在眼里,便也愈觉察得懊恼。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当不了有身份的男子的正妻,姑且是命,那也认了,可在宁毅这边,却是连妾室也难当的这也就,太过分了。

    为朋为友”为冤家仇家,又或者哪怕是当初在金风楼时能够为捧场的恩客,平心而论她城市欣赏宁毅这种男子。但只是在这件事上,理智告诉她云竹姐与宁毅还不如分失落呢,否则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伤心的。于走到得这个凌晨时分她还是忍不住将问题又问了出来。

    云竹笑了笑:,“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男子已经很不错了。”

    “一直都嫁不了怎么托付?就现今外室一样的被养着?”

    “……,锦儿,我跟。”,云竹想了一会儿,刚刚开口道”随后又补了一每“别笑我。”

    “嗯。”

    “我先前也想过一段时间”可后来有一天就觉得比及我六十岁的时候了”成了个老婆婆,我也能早早的起床”然后天还没亮,他从那边散步过来了,我还在这里等着他。那也是很好的事情。”

    “……”锦儿缄默下来。

    “我知道锦儿要笑我,所以我一直没……我有时候也觉得”也许他现在每天过来跟我话,是因为我还长得漂亮的原因他心中未必有去这样想,可难免有这样的原因吧,有些文人才子,倒也不是全为了在女人面前出风头才写诗词,可是在漂亮的女人面前写写诗词总比在个老婆婆面前写诗词有趣。”

    云竹笑道:“也许到几十年后,他就不爱听我话了,因为我也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来,可是大大都的时间里,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他愿意跟我话,不只是因为我长得漂亮罢了。锦儿,我总觉得,若生为女子,只是因为长得漂亮而得了人的喜欢,那么到不漂亮的时候,被人厌恶不也是理所固然的事情么,总得有其它的工具呢,就好像立恒跟吵嘴,未必是觉得锦儿漂亮,而是觉得锦儿有趣,我大概也有其它能被喜欢的处所吧。”

    “固然有!”锦儿道,“不过云竹姐不消把我也进来,我反倒觉得他一点也不有趣。臭男人!”

    “若能有十年,积累的感情自然也能到二十年,然后三十年、四十年,也许他每天从这里过去,跟我话就也会酿成丢不失落的事情。锦儿”我觉得既然自己能有些自信,也知道立恒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接下来大概也就能有些信心了,若是这样还不可……那时候便也只能自己命苦了吧,不过我只想过要把自己给他这一个人,那又有什么体例呢?”

    锦儿缄默片刻,随后将云竹抱得更紧了些,两人归正都是女子”平日里睡在一起,搂搂抱抱也是常事了,只是这一下拥抱却稍稍感觉有些不合,但云竹倒也感觉不出那不合究竟是什么。只是片刻之后锦儿嘟囔道:“那就给我吧,“……”

    “呵,锦儿将来也会遇上自己想要托付的男人的。”

    “不要,我要陪着云竹姐”比及将来那个宁毅成了负心人,我们就在一起酿成两个老婆婆好了。”

    “我可不想被负心呢。并且锦儿只是没遇上喜欢的人”

    “我有。”

    “嗯?”

    “以前跟云竹姐过了,早几年的时候有个从汴京来的男孩子,长得好漂亮,看起来简直跟女孩子一样,不过我确定他不是女孩子嗯,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不过我还是愿意陪着云竹姐。”

    云竹将眼睛没好气地眯了起来:“,我很感动。”

    “唔,云竹姐现在话的样子真像那个可恶的宁毅,不过我是不会让们在一起的……”………………

    如同以往的那些日子,在床上聊了一会儿云竹还是先起床了。此时客厅里其实已经亮起了灯光,锦儿的丫鬟扣儿适应了两位主人的作息,起得比她们更早一些,烧好了洗脸的热水,等着云竹起来用。

    穿好一贯朴素的衣裙,稍作服装,云竹吹熄了灯光,随后出去了客厅那边。期待宁毅过来的时间里,她会好好的泡上一壶茶,这期间或是看看一些书琢磨一番乐谱。如同她所的,她令人喜欢的处所,不可是长得美丽罢了。

    以往在青楼之中,琢磨与涉猎各种工具”是为了让各种各样的人喜欢上自己此时她的涉猎,目的却是从许多人酿成了一个人。虽然那个宁毅未呈现之时,云竹姐也有着这些一个人独处时的快乐喜爱,但这时候,快乐喜爱之余她肯定也在更多的琢磨着宁毅到底会喜欢些什么,不克不及功利但锦儿知道云竹姐就是这样在乎那个家伙。

    少女躺在被子里被温暖裹挟着觉得暖洋洋的。

    这温暖有来自于被褥,来自于云竹姐留下的体温,但也有着情绪上的,来自于刚刚云竹姐的话。她觉得身体与心神都很放松可就是无法睡着。

    她觉得自己是喜欢上云竹姐了。

    以往她也是喜欢的,云竹姐很厉害当初她在金风楼中,云竹姐还未开店时她便觉得云竹姐很厉害。可以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脱籍,断了以往的联系,这样的云竹姐,真的是很厉害。后来她跟着云竹姐跑去卖皮蛋”固然也有着卖皮蛋很赚钱的理由。她没有那么强,凡事总还得考虑现实层面的工具。可云竹姐很厉害”虽然杨妈妈和其他人都她很怪”但锦儿却觉得她就像太阳一样,如果自己能跟着她,也许就能变得差不多厉害,达到很了不起的处所。

    她一直喜欢云竹姐,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在云竹姐了这些话之后,她觉得自己更喜欢了,跟以前的喜欢有些不一样,这是更私人也更靠近的喜欢。听着她在这里着对另一个男人的喜欢,自己竟也会觉得暖洋洋的,原本自己该为了她的“不自爱”而生气才对,可是这时候,只是觉得更喜欢了。

    现在还无法很好地辩白这种感情,可是在这温暖傍边,她已经决定了。云竹姐跟宁毅那个坏蛋之间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自己便把自己的感情给她吧。

    此时身在屋外的云竹其实不知道房间里锦儿所下的决定,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宁毅或许也起来了。她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月白的衣裙在馨黄的灯光中显得清丽,长长的裙摆罩住足上的绣鞋,时而会朝着道路的一头望一望,远远看来”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自与宁毅认识,每日见面之后,她的衣着依旧是往日的风格”但在服装上,其实是要比以前更花心思的,变得不多,只是比以往更上心了罢了。

    无意之间,有什么工具滴在了手背上,凉沁沁的,她举起手背看了看,随后抬起头来。

    “下雨了……”飘落的雨丝从天而降,清明前后,本就是阴雨靠靠的季节,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距离夏日仅有一个月的时间,雨下一个早晨,她便少了与宁毅碰面的一次机会,如此想来,难免有些失落……

    不一会儿锦儿也起来了,看看门外飘落的雨丝,竟也有些遗憾的样子:“嗯?那家伙今天没法来了么……原本还有些话要跟他的。”

    春雨时节,往往一下即是很长一段时间”好在这次的雨到得下午便停了,第二天清晨,锦儿也随着云竹一块起了床,比及宁毅过来时”准备要跟他些话。固然,在她看来,这个应该叫谈判。

    有关干李师师的事情,最终决定下来,是在清明的前两天,于江宁城郊会有一个踏青会。这聚会的名义自然不是李师师要请客,而是由江宁一位名叫陈洛元的大儒倡议,邀请一批才子佳人,于江宁城外踏青郊游、言歌咏志,据这陈洛元与京城过来的大才子周邦彦是好友,因此便也通过这层关系找到了李师师。

    话是这样,实际上其中有着怎样的关窍原因却是难得紧。但无论如何,作为京城第一名妓李师师在江宁的初度露面,这次踏青的邀请名额便在江宁引起了相当的关注。秦绍和那边动作飞快,与宁毅谈过后两天,消息公布,便拿到了几张请柬,不过这时候宁毅也已经从濮阳逸那边收到了第一时间送来的邀请。

    宁毅是筹算去加入这次聚会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人的邀请,而是因为在云竹的影响下,他对这个时代的音乐也有了很多的兴致,那位李师师同学既然能在时代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这方面的艺业,想必也是相当出众,却是无妨去凑凑热闹。这时代好歌只能在适逢其会的时候听上一次,有时候也确实蛮无聊的。

    这种邀请通常是可以携朋友或者家眷加入的,宁毅本着去听演唱会的心情邀了苏檀儿同去,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苏檀儿都在放置夏天里去杭州的事情,倒也不是抽不出时间,但她还是摇摇头暗示了拒绝。为此两人在二楼走廊上闲聊的时候还有过一次对话。

    “这等聚会,都是文人才子在那些未曾婚配的女孩子面前表示一番相公筹算带个黄脸婆去还有什么意思?”,“称这个时候就自称黄脸婆红不害臊?”,“不害……相公,咱们这么想吧,若带着妾身一块去踏青,我们的绮兰姑娘、骖渺渺姑娘、李师师姑娘在人群里向示好的时候还好为她们写诗吗?”

    宁毅望着她看了片刻,随后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笑起来:“带一颗平常心吧,老婆,我们就去听听唱歌跳舞,如果濮阳逸真的要我写首诗给他,偷偷交给他不就成了,其余的管他去死。”,“咦,我才不要。”,苏檀儿摇头笑着,“唱歌跳舞有什么意思。相公不知道,妾身最近喜欢跟那些掌柜的女儿、夫人在一起闲话就喜欢听她们谈论相公的诗词什么的,可以出风头怎么能不出。以前听她们曹冠李频那些才子的事情,总觉得,哇,真是厉害。现在我就喜欢跟他人聊这些我就曹冠这些人,然后那些三姑六婆就会,家相公可不比他们差呢,甚至有人,他们算什么。我就会装作很谦虚地:,相公不是很喜欢做这些事,只是偶尔才写几首诗词。,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抿起嘴来骄傲地拍了拍手怡然自得的样子却是什么也不肯跟着去了。宁毅倒也知道这是惯倒了,这等诗词聚会,其实都是被才子文人用于扬名之用,这类扬名在大大都人来也是与科场功名相联系的。若真有家眷在旁又有几个人真能风流不拘,写出好诗文来。

    宁毅的情况虽有不合但苏檀儿却知道那种聚会上的状况。自己过去,无论如何都纯属扫兴。

    其实他们在这个春季里已经有过两次郊游,宁毅配了香料,拿了食物在野外弄起烧烤,展现一番手艺。苏檀儿那时还发脾气君子远庖厨,这是女人家的事情,张牙舞爪地要抢宁毅手上的工具,两人扭打一番,苏檀儿被宁毅扑倒在草地上,羞得面红耳赤,在野外,这种事情究竟?结果是太大胆了一点。结果宁毅非逼着她“不敢了”才肯将她铺开,好在他们选的处所幽静无人,却是没被他人看见。

    后来红着脸的婵儿等人也过来一块弄食物,苏檀儿先是气呼呼地不肯吃宁毅弄的工具,后来吃了一些,虽然手艺都差不多,但心中终究觉得相公烤的别有一番滋味。如今在她心中,这样的踏青才叫踏青,她是一定要去的,那等诗会什么的,相公可以出风头,其余人勾心斗角互相演戏,她平日里看得就多,现在心中反倒淡了,不想加入了。

    自家老婆不去,宁毅想想准备将请柬送一份给云竹与锦儿,平日里听多了云竹的歌喉,感觉上她对那李师师恐怕也会有些兴趣。由于前一天下了雨,第二天早上才与云竹在楼之前见面,起这事,云竹偏了偏头,微微有些犹豫。

    “立恒……想让我陪去么?”

    她犹豫的其实是身份问题,清明前的踏青会,李师师、绮兰、骖渺渺这些女子城市加入,连带着过去的青楼女子或许更多。她若是陪着宁毅过去,若是做了女装,大概便会有人认出她是金风楼的聂云竹来,特别是锦儿被人认出来的机会就更高。若她人还在金风楼的时候,陪着中意之人加入这种聚会,自然可以给对方扬名。这时若立恒让她抛头露面,她……或许不会不肯,但心中会痛。

    不过这念头到只是微微在心中掠过,她知道宁毅大抵不会让她做这种事,果然,随后便听他道:“固然不克不及做女装服装去,扮个男装什么的就成。 我烧烤年圹不错,到时候我们在旁边吃烧烤,看他们吟诗作对,还有李师师她们唱歌跳舞。其实主要是最近被影响到,想看看这个李师师到底有多厉害,如果一塌糊涂也敢称什么京城第一,我就写首打油诗骂她,哈哈……”,”,云竹坐在那儿,噗嗤的笑了出来,对宁毅的被她影响到,心中却是甜甜的,颇为高兴:“如今还未听过,自是欠好的”不过她既然能被称为京城第一,想必也是有惊人的艺业的,不过这些事上…………我倒其实不怕她。”她生性恬澹,犹豫了片刻”刚刚轻声出那句“其实不怕她”来,倒也是带着的骄傲与自信的。

    宁毅笑着摇摇头:“不筹算跟她比……嗯,定了?”

    “立恒去,那便去了。”她想了想,“我其实也想看看李姑娘的表演的。”

    “呵。”

    两人商议好这事,正坐在台阶边着话,房门在后方打开了。一般在这个时候会出来的人也只有一个。不消回头看,元锦儿今天做一身男装服装,在云竹身边坐下了,隔着云竹,往这边看了一眼,面色”““不善。

    虽然以往她的面色通常也不怎么善,但今天的感觉不合,宁毅愣了愣,隔了云竹道:“今天气色不太好。”

    锦儿给他一个下巴”随后望了望身边人:“云竹姐,进去一下好吗?我有话零丁跟他!”

    “呃………”云竹愣了愣,随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微红,有些疑惑地望望锦儿。锦儿抿了抿嘴,声道:“云竹姐安心啦”不会跟他昨天早上的事情的”是有正事要零丁跟他。”

    云竹想了想”看她一脸坚决的摸样,终于还是起了身,有些担忧地朝房间里走去,随后也是笑道:“们两个别打起来。”

    “不会打起来的。”宁毅忍不住笑起来”“顶多是片面的殴打。”

    “嘁。”锦儿不屑地冷笑。待到云竹进去关上门,两人对望了许久”宁毅笑道:“好吧,今天又怎么了?我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

    锦儿往宁毅这边将屁股挪了几下,坐到原本云竹的位置,她看一眼宁毅,随后扭头看前方:“我有话跟。”

    她一本正经,宁毅便也收敛了笑容,颔首:“嗯,在听。”

    “就算笑也没有用。”

    沁理学的例子表白,当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人笑多半是有用的。”

    “…,“我喜欢上云竹姐了。”

    “呃……”

    宁毅愣住了,虽然以往她便口口声声地喜欢云竹姐什么的,但这次的感觉不一样。锦儿没听到他的回答,片刻后,扭头望望他,重复一次:“我喜欢上云竹姐了。”

    “唔,是跟以前不一样的喜欢?”

    “跟伶俐人话就是简单………”锦儿不甘心地咕哝一句,但也疑惑于对方为什么会表示得这么正常,“归正我是喜欢上了。”

    “…………我对这种事没有偏见,不过…………我得认可这么认真的出来,我的感觉还是蛮复杂的。”宁毅笑了起来,倒并不是是嘲弄的笑容。

    “昨天发现的,因为云竹姐跟我了一些话,的话,然后我就觉得我喜欢上云竹姐了。”她双手托着下巴,有些难过地望着前方的道路,看起来像个忧郁的男孩,随后扭头道,“我知道会觉得奇怪,但这种事情在…在我们以前的那种处所也是有的,谁让们男人没一个好工具!”

    “我没有觉得奇怪……”宁毅撇了撇嘴,上辈子身居高位,见过古怪的人多了,女同性恋有什么好奇怪的,拉拉嘛,在自己面前显摆。固然,千年之后,那些同性恋往往很坚定,眼下却不可,锦儿这个看起来就有些自我怀疑的感觉,估计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居然就敢这么嚣张……

    “知道吗?配不上云竹姐………”锦儿不看他,自顾自地道,“虽然把零丁拿出来也算不错了,可连把云竹姐娶回家都没体例,也知道,云竹姐自己也知道,偏偏还很无赖地一点都不隐瞒,不文过饰非,责任就要云竹姐来担了,是最卑鄙的那个人…”,知道吗,我们昨天早上起。”

    “嗯。”宁毅点颔首,不做辩白,他本想就算是同性恋也没体例给云竹归宿,但看她情绪不稳定,于是放她一马了。

    “我问云竹姐,们以后怎么办,云竹姐那时了一句话………”她指了指前方的道路,此时天光已经酿成了白色,河边柳树延伸,白雾茫茫,将那道路隐没在不知来处的远方,“云竹姐……”比及我六十岁的时候了,成了个老婆婆,我也能早早的起床,然后天还没亮,他从那边散步过来了,我还在这里等着他,“”,宁毅完全缄默下来,锦儿将目光望着他:“她就是这样的,听清楚了吗?”

    第一八三章 放置

    “她就是这样的,听清楚了吗?”

    晨光初露,雾气微微浮动,坐在楼之前的台阶边,锦儿认真地出这句话来,其中有些心伤,也有些严厉。一贯以来,宁毅做事有自己认定的原则章法,能令他无话可的时候不多,但这个时候,他倒觉得确实没有太多能的。这其中,倒也不全然是内疚或感动,有关于云竹,有关于檀儿,早些时候他其实就有过仔细的考虑,只是无论怎样的考虑,都不适合拿来辩白。

    缄默片刻,他望望旁边认真的锦儿,笑道:“所以就喜欢上云竹了?”

    锦儿原本等着他检讨,或者几多坐在那儿内疚一阵子,谁知道宁毅转头将问题抛了回来,她微微一愣:“嗯。”片刻后,道,“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云竹姐将来孤孤单单的一辈子,她……她那么好,谁要是对不起她,会遭报应的!归正没指望,不如早点滚蛋……”

    “才没指望吧……”

    “我……”锦儿的神色微微一滞,“归正……归正我会陪着云竹姐,我喜欢她……”

    这种事情究竟?结果相对禁忌一点,哪怕以锦儿的性格,刚刚鼓起勇气跟宁毅摊牌之后,这时也没有体例再理直气壮地述说太多。

    宁毅点颔首:“嗯。”

    “就没话吗?”

    “是真的关心她,这是好事。”宁毅笑了笑,“并且归正云竹不喜欢女人……”

    “……”锦儿气鼓鼓地瞪了他几眼,随后“哼”的一声,便要起身离开,宁毅却是伸手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也许做错了一些事情。”

    他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此时的态度倒不似挑衅,锦儿这才勉为其难地坐下,片刻之后,只听得宁毅道:“我以前想过云竹姐的事情,想了一段时间,后来做了个决定,但现在看来,不见得是对的。”

    那是云竹刚刚向他吐露心声的时候,他对这些事情,就已经有过深入的考虑。那时苏家的布料问题也正在产生,他出手辅佐,与苏檀儿之间,在经过了一年多的相处之后,其实也有了一定的好感。那时他也曾经跟秦老、康老提了提这些事,有些为难该如何措置。

    他是心性果决之人,若是真对谁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即便这女子长得再漂亮,他也是嗤之以鼻。上一世身居高位,身边女人不缺,若论靓丽水平,现代的女子从保养得好,比起云竹、檀儿来,要能胜出的,其实也很多。固然,这种比较也不是那么肯定,更多的则在于风格不合,而宁毅如今的喜欢,主要也是来自于心性上,至于样貌皮相上的喜欢,占得成分却实在不多。

    两人的位置都摆在眼前,无法决绝以待的时候,以他的性子,苦恼几日,其实也就当作了现实问题来措置。所谓现实问题,也就是不寻找理由,不在意苦衷,总之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也不要自怨自艾,总之想一个解决的体例也就成了。如同他当初对乌家人摊牌的态度,也就是如此,非论理由为何,总之目前就是这个样子了,算计我我算计,卑鄙我要杀全家兼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厚道,但这些又能有什么用,现实就是,眼下,我已经将军将死了,总不成能叫我手下留情吧,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就只用考虑怎样走下去。

    人在感情上总是很难做出取舍,宁毅固然也有这种倾向,如果事不成为,他能比一般人更有壮士断腕的果决,但此时的事态,却其实不算严重,也就有很多缓冲与操作的可能。

    平心而论,他也会觉得男人的花心对女人来其实不公平,其实他也有想过,假如他与云竹的关系成长得更快一些,他对苏家还没有几多感觉的时候,他会陪着云竹离开苏家,离开江宁,在其它处所重新开始。若是他与檀儿的关系成长得更快,或许他与云竹之间就没有了进一步的可能。但现实如此,多想也是无益了。

    无论与云竹分隔还是与檀儿分隔,都很难,那么就这样吧,在其它的方面,寻求解决的途径。檀儿其实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而以云竹的心性,倒也无需去进苏家的门,他会在其它的方面尽到为男友为丈夫的责任,为此他其实也与云竹谈过,了他大抵无法离开苏家,了两人若在一起会遇上的尴尬情况,那时也了若她真想要一个正式的名分,自己也不是没有体例。这两边如果真是到了要逼着他做决定的时候,那决定,他固然还是能做出来。

    后来自然即是这样一路下来了。当锦儿认真的跟他起这些的时候,宁毅的心中,自然也有着感动与检讨,无论如何,自己简直是做错了一些事,对云竹的亏欠,确确实实的存在着,但更多的,却没体例在这里跟锦儿得太多了。他只是稍显严肃地弥补道:“不过,我不会让云竹姐觉得不开心,许诺做了,这些责任还是要负的。锦儿真心为云竹好,我也很感激……”

    “……根本没检讨!”

    宁毅收敛了刚刚的稍许认真,望着锦儿戏谑道:“可是也没体例让云竹姐的心里变得开心。”

    “谁我不克不及……”

    “云竹不喜欢女人……”

    “可跟着,云竹姐会一直都不开心,她只是不罢了,她又进不了家的门,没有任何名分,哪个女人不重视这些呢。”锦儿轻哼一声,“我了,我认可在其它方面还算是个好男人,可解决不了这些,总是些空话!”

    “不是没体例,可是很困难,也许强行拿到名分,最后也是更多的不开心……固然我不会在那种时候还非要几全齐美。不过我跟云竹姐过,我是赘婿身份,也进不了什么祠堂,其实进什么苏家祠堂我也没兴趣,听起来也很难堪吧,云竹姐不会稀罕这种名分的……但我包管我死了以后,我们会睡在一个坟里,不会分隔两地。觉得名分很重要,不过我觉得这样应该更好一点……”

    “呃……”锦儿瞪着眼睛,愣了片刻,“胡,怎么可能……”

    “又不是现在就死。”宁毅失笑,“还有很多年呢,大家会明白的,我真要做的事情,苏家挡不住。唯一麻烦的,恐怕是我家里的那位,不过到那个时候,七老八十了,这些事情应该也能取得谅解了吧。”

    他顿了顿,随后摇头道:“现在这些还太早了,呵,要喜欢就喜欢,要穿男装也随得,我又不拦,能让云竹姐开开心心,我也会觉得高兴。不过提前告诉,这个我很有自信,元兄弟,没有机会的,只会伤心一辈子……”

    宁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时间锦儿只觉得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气了片刻,咬牙道:“等着瞧!”她原本为着自己喜欢上了云竹姐这件事很是忐忑,但既然宁毅这么可恶,她也就觉得自己没需要为此感到欠好意思了。撂下狠话,转身回房,宁毅回头看着她的背影,不觉又笑了出来。

    据女性多有双性恋倾向,这事情宁毅不是权威,但锦儿这种感情要是不是真的对云竹产生了恋爱,其实是难的。有一点却能够肯定,她是真的在意着这个姐姐,为她担忧、为她打抱不服,如果对方是个男的,他自然会觉得心中有芥蒂,但事情产生在锦儿身上,她能够真的对云竹有这种如亲人如血缘般的感情,宁毅觉得很好。

    云竹父母双亡,再无亲人,从金风楼来之后,只与胡桃相依为命,也是因为她与宁毅的感情确定之后,心中有了依托,才将胡桃嫁了出去。而后宁毅让她拜秦老为义父,终究是一种利益的交换,哪怕秦老仁和,对云竹也有些认同,但自然还是很难成为真正的亲人的,锦儿却不合,她们能够朝夕相处互相依靠,云竹能多个寄托,宁毅也会感到高兴。

    名分这工具或许很难给,但其它的许多方面,他已经决定会对云竹好好的,自然也会将事情做到。以云竹的性子,哪怕锦儿真是男人,都很难让她变心,两人之间又是同性,没有这方面倾向的她自然不至于真被锦儿熏陶成了拉拉,若真是那样,或许也只能证明自己的失败了……锦儿陪在她身边,总之是全心全意的为她好,自己又何妨大方一点,也好随时提醒着自己,有个有趣的拉拉,随时在旁边虎视眈眈呢。

    他在这边笑了一阵,随后去往客厅,向云竹与锦儿复述了一下踏青会的事情:“到时候元兄弟也一块去吧……”

    宁毅平日与锦儿斗嘴,各种古怪的称号都有用过,此时叫她“元兄弟”,云竹倒也其实不在意,只是握着身边妹妹的手笑道:“锦儿自然是陪我一块儿去的。”

    这天早上回到家,吃早餐的时候又觉得有趣,不由笑了起来,檀儿问他产生了什么事,他笑道:“我有个朋友……她是个女的……”

    “嗯?”苏檀儿的笑容在感兴趣之余也露出了微微的警惕,一旁婵儿娟儿杏儿都围了过来,宁毅这才反应过来,与她们对望片刻:“唔,她喜欢女人。”

    “?”檀儿与三名丫鬟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了,婵儿声问身边的杏儿:“喜欢……不是那个喜欢吧……”

    “固然是啦……”

    苏檀儿微微露出博学的样子:“其实……其实这种事情也是有的……”其实她对这事也不了解。

    “嗯,姐,我觉得娟儿就喜欢婵儿哦……”

    “其实人家喜欢的是杏儿姐……”

    房间里,几人叽叽喳喳,笑闹一番,偶尔弄得面红耳赤。而随着清明节的日近,两天之后,秦家的二少秦绍谦也已经回来了……

    砰的一下,掉出一颗脑袋来,被宁毅抓在了手上,院子里,石灰乱飞。

    片刻后,宁毅举着那颗人头看了看,下午的光景中,开始响起一片尖叫,鸡飞狗跳。

    一这一幕发生在秦府的小院子里,宁毅过来赴宴,同行的还有妻子檀儿与丫鬟小婵。院子里人ting多,除了搬着箱子、行李的丫鬟,还有迎出来的秦夫人,秦嗣源也由大儿子陪同着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院落侧门,不远处一名眉清目秀的小校正与这边扑过来扶箱子的剽悍大汉面面相觑。

    今天的这场邀宴,源于昨天秦老受到了二子秦绍谦的消息,说他今日下午到家,已然可以确定,于是便邀了宁毅夫妻前来。一来这有着洗尘宴的xing质,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宁毅救下秦老,这是大恩,虽然说秦老只是放在心里,如今未曾表示太多,但作为儿子,秦绍和也好秦绍谦也好,却有必要对此事表示正式的感ji”而宁毅平素与秦老的关系也算是忘年好友,便干脆在此时做出了邀约”以家宴的形式表示出两家的亲近。

    手是,这也就成了宁毅导这秦绍谦的第一次碰面。

    能够来到秦家赴宴,此时对于檀儿来说”真是当成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来对待的。虽说几个月前曾经跟随宁毅来秦府拜过一次年,但那时候宁毅更多的是将这位老人当成一位棋友来拜访。

    檀儿是懂分寸的人,她知道这老人有学问,或者还有不小的地位”但以往崇拜帮些文人墨客,也就向往着相公与人的君子之交,拜访之时只当自己是妻子”未存什么功利之心。这一次却难免有些不一样。

    一来她也是更加清楚了老人以往的风光~也是与秦绍和见面之后才大概弄清楚的”曾经的吏部尚书”在她的心里,那可是与皇上差一步的大官”听了名字都得昏呼呼的。就如同一个现代中国人忽然发现自己认识了政治局常委一样。

    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秦绍和在上次见面时与她聊过几句话,当时秦绍和姿态放得低,他知道苏家是做生意的,苏檀儿甚至在掌舵”免不了说上两句亲切诚恳的话来。官场上嘛,这类话语便是明确的暗示了”苏檀儿自然也听得懂,知道此后苏家的生意至少在江州便有秦绍和的照拂。

    其实秦绍和倒也不是在施恩示惠,苏檀儿也不至于一点暗示就诚惶诚恐。但如同那天为着有个知州靠山而高兴,后来总也免不了意识到秦家很有地位,此后苏家可也跟一般人家不同啦”于是今天出门时将自己打扮得格外端庄秀丽,在房间里折腾了半个下午,小女生也似。宁毅也就在旁边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其实以往苏檀儿也是受过大家闺秀的教育的,若是淡淡然然的,自也有一股端庄秀雅的小姐气质”这样一费心,反倒是显得更加年轻”将那股自信从容的气质给掩盖掉了。

    不过,倒也是ting有趣的。

    结果三人一过来,正好也遇上秦家的二少爷到家,府中的丫鬟下人忙着将行李搬进去。宁毅身边一个小丫鬟搬了个竖起来的长盒子小跑而入,院子里便有个大胡子见了在那儿喊起来:“小心小心!翠儿小心……”狂奔而来。

    这名叫翠儿的勤快丫鬟被那长盒子挡住了视线,听得大喊”在那儿陡然停了下来,晃晃悠悠地转了好几圈:“咦?什么……什么?二爷说什么”,”宁毅好心想要伸手去扶,那边的大胡子也冲了过来,手忙脚乱中,砰的一下,长盒子最上面那个栅格打开了,一颗东西皮球一般的掉出来”宁毅伸手一抓,漫天的石灰,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受了偷袭,好在石灰倒并不浓。

    好半晌,院子里乱成一片”有人喊:“头头头头头头……”也有人喊:“,人人人人人人头……”都是拉长了声音,那大胡子也有些尴尬,似乎想要从宁毅手上接过那颗东西,犹豫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正要下决心伸手,旁边那捧着盒子的小婢女探着脑袋往前面看了好几次”意识到自己怀抱的盒子里装着什么东西之后,双眼一翻便往地上直tingting地倒下去,大胡子便忙着去接住她:“小翠、小翠、你别晕哪,叫过你别搬了……”,把一颗死人头拿在手上的感觉自然不会太爽,而且还是单手拿。好在宁毅镇定功夫了得”将那人头拿了半晌”又转在自己眼前看了看,方才点了点头,目光朝抱着小婢女的大胡子望了望:“这是那刺客的头……”

    此时手中的,正是那被火枪炸膛伤了一只眼睛的大汉的头。宁毅知道这帮人的悍勇,当初也曾与陆阿贵打听”只觉得这帮人北上逃窜,其中有一人的功夫恐怕可以与陆红提相提并论。那人名叫陆陀,并非辽人”乃是南方有名的匪人,有凶阎罗之称,杀讨官,造过反,后来据说被人收服,销声匿迹。

    这次这帮辽人能够逃脱,主要还是因为有亲近辽人的势力在其中运作,想来陆陀这样的高手便是他们派出保护”这些日子他们跑了没有踪迹,想不到这秦家二少回趟家不过迟了几日”便将他们的人头给拿了回来。

    以往听说这秦绍谦在军中居偏将之职,供个闲差,没什么大的建树。现在看来,秦家的这两个儿子,恐怕都不简单。

    他将人头拿在手上看的时候,秦嗣源也已经过来,于是便也给他看了看。老人家对于死人头并不害怕,只皱眉看了两眼,与宁毅点点头,确认了这是当天的刺客之一。秦绍和面有喜sè,正抱着丫鬟的大胡子秦绍谦便笑起来:“哈哈,便是他们吧,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一路逃亡”暴了行踪,在徐州以南乌鸦山附近被人发现,当时我正好赶上,纠集一帮民壮”将他们围殴致死,哈哈哈哈”倒是有一个满身刀疤的厉害家伙逃掉了,真他娘的……”

    他说到这里,看看旁边的父亲与不远处的母亲,改口道:“诚、诚彼娘之……没关系,迟早抓住他……”

    淼绍和mo了mo下巴:“逃掉的那个叫陆陀,倒是最难对付的,不过他那日未曾参与刺杀,另外的三个”都杀了?”

    大胡子秦绍谦点头:“当然,啊,小虎快过来,把这位兄弟手上的东西放盒子里去,我娘不喜欢看到这东西……,我就说嘛”他们杀了就杀了,你还出什么馊主意,把人头带回来显摆,他们行刺我爹,这是公案,理应交由官府处置”我们把人头带回来这不变成si仇了嘛”下次一定不能这么做了……不对”没下次了……爹”这真不是我的主意……”

    秦嗣源看着这儿子叹了口气,秦绍和倒是想笑又不好笑的样子”被称为小虎的清秀男子连忙过来接那人头”将人头放进那盒子里,此时盒子还在婢女小翠的怀里抱着,她在秦绍谦的怀中晃晃悠悠地醒来”眨了眨眼睛”随即目光一瞪,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顿时又是一阵混乱,有人赶忙过来帮忙扶着,掐人中,秦绍谦苦恼地皱起眉头:“这、这样对身体不好吧,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他平素在军中,对死人倒没了什么感觉,只是对这类身子jiāo弱的小丫鬟,便有些无奈了,怕把人给吓出病来。

    有这一场鸡飞狗跳的变故,片刻之后互相介绍起来,也就不显得生分了。秦绍谦比他大哥秦绍和年纪小得多,今年才三十出头,据说两人之间本有一位兄弟,只走出生不久就天折了。他留了一脸大胡子”乍看起来显得粗犷,实际上眼神和轮廓都显得年轻,若刮了胡子,说不定便是儒将型的娃娃脸”跟在他身边的那名年轻人叫做胥小虎,身材高大,样貌清秀,据秦绍谦说武艺极高,因此军营之中聚众打架通常拉上他,因此成了生死兄弟。

    虽然秦绍谦言语间试图将自己塑造成兵痞一名,不过在宁毅看来,这两人举手投足,与兵痞之流的感觉还是很不同的,他对这年代的军人倒也不是很熟”只是微有这样的感觉而已。

    随后秦夫人招呼着宁毅去偏房洗手,毕竟那手上抓了死人头、石灰,也是沾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总要洗上好几遍才行,檀儿便也跟了过来”要替宁毅洗去手上沾的秽物。她自从方才见了那人头,便一直抿着嘴在宁毅身边站着,多少也有硬撑的成分在其中,这时候宁毅也不免觉得手上有些枯糊糊的,她却要拖着自己的手替自己洗,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笑着说自己来就行”檀儿却只是摇头。

    她今天将自己打扮得精致”摇头间红chun紧抿,显然忍得厉害,却兀自拿了毛巾将宁毅手上的石灰先擦去。宁毅微感疑huo,心想莫非这是要在秦家人面前表现夫妻俩的伉俪情深,不过回头看看,除了小婵在门口准备换水,秦嗣源等人倒没有在此时过来”转念之间,檀儿已经拉着他的手浸到水盆里,随后拿着旁边的桂huā胰子替他清洗起来,洗过一遍,便是换水,一直换了好几次水,檀儿除了给他洗,便也给自己的双手洗了几次。

    宁毅皱着眉头问了几次,方才见她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那……那是人头”看着怕……”

    “嗯。”

    檀儿抿抿嘴:“相公用手碰了那东西,今晚碰到妾身身上来,妾身……总会觉得起鸡皮疙鬼……”,“呃……那还非要亲自替我洗?”

    在别人家里说着被宁毅的手碰到身上这类的话,檀儿的脸上也微微红起来”却还是低着头:“这样洗过了,便也知道自己的手洗干净了,有了心理准备,晚上便不怕了……”

    宁*微微愣了愣,随后倒是笑了出来,苏槽儿的xing子与一般女xing终究不同,若是宁毅自己洗了,便是洗得再多次,她恐怕都会觉得宁毅手上不洁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要迈过心里的坎,便拉着宁毅一同将手洗了,两人用了一盆水,总之她便与宁毅一样了,心里便没有了那道坎。宁毅看着水中那已然洗了好几次仍然在为自己洗手的白皙十指”一时间倒也有些感动。

    如此洗过几次”倒也差不多了,才见到秦绍和秦绍谦两兄弟笑着从门外进来。打过了招呼”那秦绍谦用力拍了拍宁毅的肩膀,笑道:“方才真是对不住了,不过宁兄弟真是条汉子,我以往可没见过有哪位文文秀秀的书生能那样抓住一颗人头而面不改sè的。不过那本是辽人的头”咱们当成狗头来看也就走了,哈哈。”

    “唯死撑尔。”宁毅笑着拱手,“不过”方才秦兄说那几人乃是民壮围殴致死”恐怕也有不实吧。”

    他心中倒没什么底,只是看着秦绍谦前后表情,稍稍试探一车”果然,他问过之后”那秦绍谦便大笑了起来,秦绍和也是笑着道:“父亲说立恒眼光厉害”果然不假,这小子平日舞刀弄枪,此时倒派上用场了。”他此时已经年近四十”秦绍和也三十出头”但还口称“这小子”,秦家两兄弟往日里的关系也大抵可见一斑。

    秦绍谦此时笑着撇了撇嘴:“哈”也亏得他此时死在我手上”否则他日有瑕,我必杀去辽国,取他满门xin说着这话”脸上便有戾气聚起”原本显得还年轻舟脸渐渐染上如秦老一般的威严气势来。只是这气势才聚起不到一瞬”转眼便变得呲牙咧齿,却是兄长在他肩上赞许地拍了几下,也不知道拍到了什么,顿时便让他变了脸sè。

    “恶么了?”秦绍和疑huo地问道。

    “大、大哥,我背后有伤”,秦绍谦吸了。冷气,方才举起手指往肩膀上指了指,秦绍和拈起他的衣领往里面看了看:“受伤很重?你……”

    “别跟娘说、别跟娘说”大胡子秦绍谦忍着痛拼命挥手,小声道,“妈的,当时就我与小虎两人,这帮辽狗不太好杀,背后挨了一刀才换了他们三条命……喔呜呜呜呜,值了,不过好痛,千万别跟娘说,我都没敢上太重的药,怕被闻出来,宁兄弟,也麻烦帮忙掩饰一下,最怕老娘哭……”

    秦绍和皱起眉头:“受伤这么重,在家中有要住这么些天,娘最关心你,哪里瞒得住?”

    “唯、唯死撑尔——”

    方才宁毅说的是这句话,此时他呲牙咧齿的一说,房间里的几人倒是都笑出来了”笑容之中,也有几分佩服。宁毅记起家中还有几份陆红提留下来的伤药,有治外伤的,药味倒是不重,当即说了晚上着人送过来,秦绍谦xing格爽朗,又是一番感ji。

    随后几人朝着客厅那边过去,才走了一半,却见芸娘正与两名女子端了些东西从那边走过,秦绍和与秦绍谦两人都口称芸姨娘,显然他们与这位年纪也是三十出头的秦老小妾关系倒也不错,只是跟着芸娘的两名女子让宁毅微微愣了愣”这两人一是聂云竹,二是元锦儿,秦府这次家宴有道谢之意,云竹与秦府的关系本就不错了,这次将她们请过来,宁毅竟然不知道,此时看起来,她们竟像是秦府家人一般正在帮忙准备晚宴呢。

    芸娘领着她们大概还有事”略略介绍便朝后院去了,檀儿自然认得元锦儿”但在别人家中,倒也不会表现出好奇来,云竹看见他们,倒像是早就知道宁毅要来,趁檀儿未注意的间隙间微微朝宁毅lu出一个狭促而俏皮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朝后院去了。

    不一会儿去到客厅,与秦老聊了几句,云竹她们再过来时,分明看见秦嗣源那老头也微微lu出了一个微带狭促的笑。宁毅倒也有些无奈,老人是知道他与云竹的关系以及两人之间的苦恼的,以往笑宁毅庸人自扰”但他对于聂云竹这女子也有好感,这次随意的一次宴请,便让宁毅感觉有些像是平日里两人下棋时老人的杀招一般。

    平日对弈,宁毅或剑走偏锋,或大开大合,总之风格明显,老人却是中正平和,执手中庸,这次他棋子一落,倒还真能让人感觉到躲不开的压力”另一方面,又真是润物无声,让人半点也生不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