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下午。
席君煜从军营中走过去,看着军营中的情况时,欧鹏与蒋敬从前方走过来,三人聊了几句,分开之后又遇上飞天大圣李衮正在营中暂时休息。
席君煜来到梁山,主要的引荐人还是欧鹏蒋敬等人,大伙儿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又与李衮走得比较近,这是自江宁回来以后有的交情。
“我看见下面的人一直在谈论那个雷锋,议论他下一次会出什么招,没关系吗?”
“说得是很厉害,不过挡也挡不住,那个雷锋,做得确实是很漂亮。”李衮笑起来,“不过,大家都能看出来,已经晚了,与其不许他们说,不如让他们知道这点,祝庄哪里还够时间让军心动摇……那些被放回来的,有些人首鼠两端,但再笨的人如今也知道站在哪边,哪里动得了大局……”
李衮说的也是正理,底层的议论,不代表他们已经变心,中层私下里说起这个,还都是嗤之以鼻。对方虽然在自己这边七寸上打了一下,但力度不够,虽然令人赞叹,但回天乏术了。
“不过,此次收兵回去,便要厉行整肃了,今天军师他们、公明哥哥都在说这个。独龙岗此战,要按部就班地打完,然后严肃军纪……此事可一不可再啊。”
两人说着这事,也知道凡成大事者,每多艰难磨砺。这一次打独龙岗,遇上这样一件事。给众人一个当头棒喝,反倒是好事。毕竟事情已近收尾,此后想起来,也会有种披荆斩棘才建立起大事业的感觉,这雷锋是上天给的考验,但此后自然会被扫到一边去了。
“此时还不可轻敌,这人小手段频出,咱们便不做太多花俏,直接压过去就行!”
这也是梁山众人的共识了。正议论着,一旁酒气传来,扭头一看,提着一只酒坛的燕青正自旁边走过,看见两人坐在这里,便也过来,在大石头上坐下了。
自运河一战受挫。卢俊义被官府杀死之后,回到梁山的燕青便时常喝酒。以往他在山上无争无求,性格爽朗,几乎所有人都跟他关系不错,见他如此,便也都开导他。异日必有为卢员外报仇的一天。他颓废一段时间便已想通,但对容貌不再像以前那般在意,平日里喝酒,颌下蓄了短须也不再理会,但山上武艺高强之人都能看出来。燕青偶尔虽然酒醉,但目中精光未息。一直都将自己保持在巅峰状态,而且因为卢员外的仇,他身上杀气已出,几次李逵与他相扑,空手之下被打得比以前还惨。
燕青此时也只是听着两人说话,席君煜与李衮聊得几句,李衮拍拍燕青肩膀,以示友好和安慰,燕青笑起来:“别这样,我没事。李兄弟,若是你我放对,结果还未可知呢。”
李衮便也笑:“连铁牛那憨人都在燕兄弟手下东倒西歪,我哪里是燕兄弟的对手。”
又聊了一阵,方才分开。席君煜回去处理军务,到得入夜,脑子里想的,倒还是有关梁山切身利益之事。他此时已经放眼天下,当然,中间会回去杀掉那对狗男女,不过那不重要了。此时虽然被吴用忌惮了一点,但梁山大势方成,来日方长呢,有的是自己发挥的地方,脑子里想的,也是梁山今后的发展路线。
这期间,又不自觉地想到“狗男女”,想到狗男女,忍不住想起宁毅,这家伙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手,心狠手辣又能运筹帷幄,不过当初自己跟他的接触不多,依稀记得,当初苏家皇商的事件中,他说过一句话,似乎是:“事情要从前往后想,也要从后往前想。”陡然间,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些什么,但随后细想,又难想得明白。
此时梁山军营里燃起篝火,外面仗还在打,营地里的气氛也还不错,梁山行军之时,并未完全禁止饮酒,但对每人发下的量有限。外面的仗还在打,一拨拨的出去又回来,如此渐至深夜,席君煜睡下了,到得凌晨又因为睡不着而醒过来。走出营帐,夜风微凉,他整理着脑子里的东西,看着军营中的状况。
大家都在议论着一些什么……底层的议论动摇不了整个士气,但离开底层呢,中层、高层,交头接耳的时候,大家在议论些什么……
不对,事情想得太多,我已经被他得逞了,只有聪明人会多想,这样一想,反倒令军心动摇,这些事情,我提都不该提起来……
他走回帐篷,然后又走出来,拍了拍头。
在那些交头接耳的时间里,大家说的是……说的是那些看起来被人嗤之以鼻的言论,看起来太幼稚,太虚张声势,没人会信,大家听到以后,第一时间就能找出来当中错的一部分,而且跟手下说,安抚军心……但若是这样……
他环顾军营中延绵的篝火,若是这样想,真正被感染的,不止是底层。消息为什么会传得这么快,膨胀得这么厉害,两天的时间,对这些消息最为上心的,是军营中的中高层。他们在说话,在交头接耳间反驳,却没有任何人将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因为那些信息在第一时间进入脑子里就显得太幼稚了。那么繁琐的阴谋,大家注意到的,都是阴谋本身的恶毒,但是,只要严肃军纪,在战场上多注意一些,在底层之间,动摇不了士气……
那真正会动摇士气的是什么……是哪些人……
他看着这军营,想起自己在想的东西,每一个目力所及的瞬间同伴在低声议论和嘲笑的东西。再映入眼帘的,就像是一个隐而未发的巨大火药库,如果真有可能点燃。假如这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的谋算……
不对,这是我倒果为因的想法。我已经让他得逞了,我不该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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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椅子反着放在牢房前方的地面上,拿着一只馒头的富家公子坐下了,灯火明亮、澄黄。
“早上好,现在天还没亮,我又来打扰大家了。”
这是祝家庄,前方牢房房间里,关押的是索超、秦明、黄信等几名梁山头领。由于宁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他们也已经习惯,只是恶狠狠地瞪他。
“馒头要不要?要也不给你们,这是我的。你们有好酒好菜可以吃……我是故意的,给你们吃好酒好菜,让你们不想死,所以馒头这种可以让你们视死如归的好东西。我才不让你们沾呢。”宁毅跨坐在椅子上,用力咬了那馒头一口,然后顺手扔到牢房墙角,嫌恶地咀嚼着,“——真他妈太难吃了!”
那边黄信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他娘到底想干什么,每日里来这里聒噪……”
“你想要跟我交流。”宁毅指了他一下。笑起来,露出了牙齿,“不用再掩饰了,你看,你想跟我交流。要么是试探自己活下来的机会,要么是色厉内荏。想要让自己心里不那么害怕……因为我早就说过了,只是跟大家汇报一下情报。”
他手掌拍在一起:“今天是六月初八,大家都知道,局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话说那祝家庄外所有的陷阱工事都被破坏,腾挪的空间已经不多,顶多支撑半日,梁山贼寇……对不起,照顾一下你们的心情,梁山好汉,就要攻城,你们觉得我这样想不想说书先生的口吻。”
秦明看过来:“差多了。”
“你也想交流。”宁毅笑着点了他一下,无声地动了动嘴巴,然后站起来张了张双手,“就好像每一个恶劣的阴谋都希望有人能够看懂!而在阴谋实施的过程里,阴谋家最希望的是能够直接看到事情的进展。诸位都是梁山之上的精英,对山上的情况都清清楚楚,所以我说给你们听,也邀请你们参观了我做事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你们心里有一杆称,所以如果你们心里真心觉得梁山要出事,那我就赢了……然后各位也许还会因此放弃梁山,跟小弟合作,让那帮贱狗输得更惨一点……”
他一面说,一面提着一把弩弓,走到牢房前方,指向隔间里的一个人:“矮脚虎王英!”
“你、你要干什么……”牢房之中的矮胖子在里面坐起来,“我、我愿降……”
“啊?这么干脆?”宁毅眨了眨眼睛,片刻,“对不起,我对你有点……偏见。”
他扣动扳机,旁边隔间里陡然响起来:“王兄弟!”几个声音响成一片。
宁毅正拿着弩弓往回走:“因为你每次看我身边那位王兄弟都色眯眯的……你们叫这么大声干嘛!我确实对他有偏见啊!他每次啊,看我身边那个王兄弟,都色眯眯的像只乌龟!你看他,又矮又锉,那我身边那位王兄弟他是个男人嘛!长得漂亮又不是错!而且他们都姓王,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啊!”
宁毅咬牙切齿,那边也是瞪大了眼睛:“他说降了,你还杀他……”
“降了?你们以为谁都能降了不成?”宁毅面色冰冷地笑起来,“降了就没事了?欠下的债呢!哦,想升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你们让好人怎么活!想死?有机会的,这两天时候到了,就会来问问你们,到时候,你们摇头就可以死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不用看得太重要了,很简单的。现在我们还是回到阴谋的问题上来,这两天的事情,大家也已经看到了,今天上午,我们就会放出最后一批人……”
索超冷笑起来:“你当你那点乱七八糟的小谋算真能动摇梁山根本不成?”
“我就喜欢有人问出聪明的问题。”宁毅笑着摇头,“还不行吧,你们看,你们都知道不行,虽然放出去很多人,造成了很多麻烦,但是大家都知道,撑过去,事情就完了,所以对打仗的影响。还不是太大。所以今天带回去的,是一些很重要的消息。毕竟今天过后,我们就没法用这样的阴谋了,所以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戳破。”
他在椅子上坐下,想了想:“人的说话,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看起来作用不大。但就像是我在这里说,你们可以装作无所谓。但我说的,你们都能听到,听到,就会进入脑子,进入脑子,就一定会开始想点什么。把握住这一层,就能选择进入对方心里的东西。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是这样的状况了,我给你们好酒好菜,最后也许还会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既然只能坐在那里面,就不妨也坦白一点,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因为这场战斗的胜败,不是一个人的意愿可以左右的。”
牢房了沉默了片刻:“从一开始,人被放回去,那边就接到了最复杂的信息,梁山那边的人手。不会完全放在调查这件事情上,一百多人听到的东西。零零碎碎的,恐怕到现在他们都归纳不清楚。正面强攻,是对的,换成我我也只能这样做。”
“对于那边军队来说,底层的议论,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对回来的人已经尽量做了隔离,他们上不了战场,就算有些隐藏起来的,战场上他们也不敢乱来,他们还想观望。这个时候,真正会动手的,也是少数几个被认出来了,而且家人还未上山的,再剔除不敢动手、找不到机会动手的……剩下的影响,对整个战局来说,无伤大雅了,也远远到不了让人草木皆兵的地步。”
“但是,真正能影响大局的,是什么人?”
宁毅笑了起来,微微顿了顿:“每一个团体,都会有一个聪明人,有一根主心骨,聪明人告诉下面的,我们不会输!士气就不会真正散掉,他们在军队里,组成整个中层,你们梁山的中小头目。战场之上大的消息他们都知道,也会跟下面商量……别说不是。你们都清清楚楚。事实上,从那天晚上当众退兵开始,你们就一直在帮我做宣传。”
“做一件事情,每一环都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一环扣一环之后,他们能够起到的……呃,化学连锁反应,也就是一加一等于三。我将他们放回去,真正要等着扩大的,不是那些人被我威胁做出什么事情,或者不是你们底下的那些人互相猜忌,引发以前的矛盾,只有这点麻烦,事情太小了。我在等的,是所有的聪明人心里都接收到我给他们的煽动,这个煽动,不在两次的审问里,不在最后的任务里,最讲究的,是跟那些放回去的人说任务之前……说的那些话。”
宁毅看着众人:“当朝右相要灭梁山,你们影响武朝北伐,动摇国本!皇上都大怒了。武瑞营被下了死命令……你们梁山上山头林立,就不怕身边的人反水?不怕身边的人在战场上抽冷子给你来一下?不怕有人倒戈?你们老大想招安,宋江跟林冲、武松这些人不合,那些被逼上山的朝廷降将心怀怨念……等等等等,我说得是不是有点幼稚?有点虚张声势?”
宁毅笑着:“你们一听,马上就能听出来,心里冷笑,这家伙在发任务之前还虚言恫吓。你们第一时间就看出来,我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互相猜忌,所以你们就不猜忌!还会跟下面的人说,虽然我们梁山有些问题,但这个人就是负隅顽抗而已,照啊,谁都看出来了,对不对,我只是把事情用幼稚一点的办法点破了而已……人心啊人心。”
“一开始,你们想的是,梁山怎样也不会败。然后你们想,虽然梁山有问题,但这次不会败,我说的那些,自己都没有底气……从这个‘怎样都不会’,到虽然,这就是我要递过去的最重要的暗示,一百多人,口中的说法首先是跟他亲近的人说,吴用压不住,军中的将领和中层都会盯着,会不会有什么人真的被煽动,然后他们互相议论,给自己打气,过了这次就天下太平,越打气,他们就想得越多。恭喜,两三天的时间,军营里的聪明人,应该都商量过很多遍了,我要传过去的话,那些没人会信的谣言,已经压到他们心里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了?”宁毅笑望着牢房里的人,“那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早上要放过去的人,每一个……都听我说过这些了呢。”
“最后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多少有点背景,我只是跟他们说,告诉他们老大,现在是什么情况,方便想想,站队。他们或许对梁山忠心,但传个话还是会传的,毕竟决定由上头拿,我觉得就算吴用察觉到,应该也封锁不完……今天上午,当这些聪明人环顾四周,察觉到周围每一个人心里的想法,然后再跟我说的做对照,你们说……他们会是什么感觉?”
“火已经在点了。”宁毅偏过头,看了看外面的黑暗,“哦,还有一点,今天这些人,还带了些谣言去,听起来也很幼稚的,像什么宋江想招安,早就跟官府接洽了,其实宋江不想招,但是下面的人觉得他想招……呃,呼延灼早就不满了、吴用是个蠢货,他每一步都被我算中,还排斥其它的聪明人,二龙山的那些头领觉得,宋江根本不该当这个老大,所以跟官府勾结想要推翻他,曾头市其实是宋江害死了晁盖,所以当朝晁盖手下的一些人也跟官府接头了,还有朱武比较喜欢史进……”
“梁山的大头领里,早就有些人想要弃暗投明,我们受右相的命令,做事滴水不漏,你们以为我们是今天才打的梁山的主意吗?现在打祝家庄,他们会在关键的时候出力,阴死大家……”宁毅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时候,外面有敲门声响了起来,宁毅走到门边,听人说了片刻,露出笑容,接过一个小木箱子,他捧着箱子过来,放在木桌上,打开。
“当当当当!惊喜!”
那是一颗人头,所有人都认识的人头,宁毅放下木盒的盖子,趴在桌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忘情地端详:“这样说起来,那些暗中投靠了朝廷,准备阴死大家的家伙……到底是哪几位呢?啧,真是太坏了……”
如此说完,看了一阵,他忽然想起来,然后捧着人头笑眯眯地出去了:“啊……还要拿去给那些要被放走的人看看,拜拜……”出去之后,又探头进来。
“哎,对了,你们到底怎么想的?今天人家就要逼到庄子外面来合围了,士气如虹,实力相差还很悬殊呢。我为了把实力扳平,还准备了一些事情,譬如我准备了一些大喇叭,让人在攻城的时候对着外面喊话,呵呵,听起来是挺异想天开的,那你们觉得……我是有机会了呢?还是依然徒劳无功……呃,我待会过来听你们的意见。”
牢房内,秦明等人坐在那儿,面容肃穆。
不久之后,天就要亮了,梁山军营之中,有一个人,少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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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发鬼刘唐死了。
接近天明的时候,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刘唐营帐内的不妥。前日在对阵独龙岗的攻伐之中,刘唐陷入栾廷玉、祝彪合围,肩上中了栾廷玉一棒,这两日皆在营帐之中休息。凌晨时分巡逻过来的士兵发现应该守卫在营帐外的兵卒不见了——这样的事情在梁山之中倒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但他还是朝营帐里看了看,然后就闻到了血腥气。
正在养伤的刘唐被砍去了脑袋,连同看护他的士兵,守帐篷的士兵,一同死在了营帐里。
这两天夜里梁山军营之中并不安宁,临时的整顿军纪难以立竿见影,但中小头目对下面的掌控还是抓得更紧了些,因此尽管气氛紧张,一般人还是比较自觉。然而谁也没想到,区区两天多的时间,对方放出的骚动,就已直接蔓延到军中头领一级人物的身上来。
赤发鬼刘唐武艺高强,在梁山之上,是跟随晁盖起事的元老级人物,就算后来换了宋江,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当得知这消息,吴用等人赶过来时,宋江已经在刘唐的尸身前哭了出来。
“谁干的、谁干的,我刘唐兄弟……我刘唐兄弟的头一定要找回来!找出干这件事的人,我宋江要将他千刀万剐!”
话可以说得很重,但在事实层面,听说了这件事的头领一时间就都有些茫然和迟疑。
谁干的?人头已经到哪了?
前者追索起来肯定相当复杂,而后者。一时间只能当做人头还在营地当中的可能性去推测,但如果大规模搜营。引起的波动太大。戴宗第一时间安排手下严查,同时询问周围营帐中刘唐的直属兵将昨夜的状况。然而刘唐受伤以来,需要安静,大家收敛着要么早睡,要么去了其它的营帐,这些直属亲兵地位都不低,军法难管,询问之后。也没能发现可用的情报。
事情神不知鬼不觉,追查起来如此麻烦,对方在军营中的地位肯定通了天。但这个想法一时间没人敢说,大家都只能压在心里,毕竟可能性虽然不低,但也只是可能性,说出来徒然动乱军心。对面那恶贼说不定就要捧腹大笑。
到了大帐之中,众人暂时只能将这件事压下来。由于消息管制及时,刘唐的死讯在中层头目中也未曾传开太广,知道的大头领基本都对属下下了禁口令,至少暂时得把事情压住。
有关此事暂时只能内部做调查。祝家庄眼见便没有了腾挪的空间,估计小半日便能开始准备进攻庄子。天亮之后,梁山兵将便开始大规模出动,预备清除攻击庄子的最后一些张开,以其军队能在庄子附近完全展开,同样的清晨。栾廷玉等人还在一拨一拨的放人。
上午时分,吴用与宋江在大帐外看着战况。等着消息一**的传来,一些回来歇息的将领也聚在附近。戴宗忽然领了人过来,看看周围,神色有些严肃地要与吴用宋江说话,宋江却以为是带来了刘唐的消息,主动赢了上来:“戴院长,可是抓住凶手了。”
“尚未……有些事情,要跟哥哥说说。此人是被那边放回来的兄弟……”
“哦。”宋江点了点头,努力地保持和颜悦色,“那……”
他原本的意思是既然放回来了,按以往那样做就好,但戴宗神色犹豫,他或是不想让周围的头领参与进来,但事实上,大家都已经注意到了他。宋江道:“到底是什么事,戴院长你便说出来。”
戴宗咬了咬牙:“刘唐兄弟的头……在祝庄……”
宋江愣在了那儿,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面部表情还是扭曲了起来,还未说话,戴宗又道:“那雷锋……让他带话,动手的是营中的一位大头领……”
梁山之中首领众多,虽然此时还未明确排什么天罡地煞,但要说大小,总还是有个概念的。宋江听了,气得吼道:“这等**裸的挑拨离间之词、这等**裸的挑拨离间之词……我岂会信他!他摆明想离心我与众位兄弟,我进了祝家庄,必定要活剐此人!”
听说了刘唐的事情,在场众人都是勃然大怒,有的当场在冲出去带兵要继续攻打。众人心中其实也有些疑惑戴宗此时的表现,他一贯精明,此时竟然会将这种话当众说出,然而在戴宗那边,却意识到这类话语恐怕已经在营内传开,他在那边站了片刻,终于又道:“这人……还带了一些话,我觉得,公明哥哥、军师恐怕还是要听一听,这些话语极其恶毒,但恐怕……压不住……”
宋江看了看那俘虏,转身走向大帐:“那便都进来听听,我梁山营内,岂有事情要瞒着众兄弟!”
在场众人有的便表示听不听都无所谓,有的则跟着宋江进了大帐,各自惊疑。众人才进来刚刚坐下,陡然有人来报,道祝庄已经将刘唐首级挂在了庄子外墙上,里面还叫了人一齐大喊,倒是有人投诚,送了刘唐首级过去。宋江等人沉默半晌,向那回来的俘虏说道:“他让你带什么话,说!”
那俘虏一脸苦涩,看看众人,片刻后,终于还是说了起来,不片刻,营内的气氛就已经变了。
“……那个人说,营内反应的每一步,他都已经算好了,让大家自己去看,是不是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了,还说,只是两三天的时间,营地里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因为咱们这边觉得幼稚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故意埋的陷阱,他选了个地方,挖坑的是我们自己……他说,这事情完全说明白了,咱们也没办法。投诚的人已经有了,只会越来越多……还有。说军师是……是……”
“住口!”
那边说得一阵,宋江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众人情知对面说的必然不是什么好话。然而稍稍印证,从六月初五开始的三天里,对方一步一步的设下陷阱,如今梁山军营的整个中下层头目恐怕都已经被那些看似幼稚的说法感染到,只要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环顾四周的时候……对方这番言论连营帐里的头领都觉得无法辩驳。何况是那些人,他们心中的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这等大逆之言,可曾、可曾在营地里……”
宋江咬牙切齿地想要询问,但看看戴宗的表情,就已经明白了,正因为戴宗意识到事情已经在扩散。控制也已经是徒劳,才可能允许出现现在的事情:“这次他们放回的大概是最后三十余人,但只有十余人……被控制住,大多数……都是中小头领手下的亲信……”
能够让营帐中众人无法辩驳的言论,这些人听了,必然也会觉得“可能”有道理。哪怕是这个可能,就算他们心中未曾背叛梁山,也会为了给自己和兄弟留条路,选择传个话让上头自己判断。哪怕他们知道这样不好,也会想着别人会这样做。在场的人堆这点都清楚。事情根本不可能压住,甚至于外面的、里面的一些头领。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是谁也不会说出来而已。
吴用坐在那边,脸色铁青的没有开口说话,但若是坐在侧面的,就能看见他的一只手一直在抖。确实,谁遇上这种事情都憋屈,憋屈得难受,从六月初五开始,每一步都走在对方的陷阱里,这一边原本是自诩掌握大局,对方就算用些谋略,也无法翻盘,然而到了今天这一步,当对方的设局真正打击到自己这边的根本,意识到那危险时,一切的感觉就都不一样了。
这样的阳谋,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给你听。甚至于在今天这一轮到达了极点,对方就是坐在那边摆明了说,我就是在挑拨离间你,我就是这么挑拨的,我说的话,可能全都是假的,可你还是得信,你不信,肯定有人信,肯定有人出卖你,因为人家也许就是这样看你的,因为此时的梁山军队跟人是个什么样子,你们自己清楚,越清楚,越完蛋。
只要能想的人,就落入圈套,而落进去以后,想与不想,就都没有区别了。
那是无限的死循环。
刘唐的死应该已经传开,军营当中不知道有多少的议论,对方的这些话此时恐怕还没有大范围的传开,但不少的头领恐怕都已经心中有数。吴用按了按额头,想要说点什么,陡然间,听见营帐外传来喝骂与争吵声,但随后倒是没有吵得太久,有人劝架,双方大概也保持了克制。这之后,在外面厮杀了一阵的李逵与武松掀开营帐门进来,李逵犹是一身戾气。宋江按捺住情绪:“怎么了?”
李逵放下板斧不说话,嘴巴动着,武松在旁边迟疑了片刻:“是樊瑞与项充,他们在找李衮李兄弟……”
吴用稍有些呆滞的目光转了转:“李兄弟怎么了?”
“现在还不见他,他们找李兄弟身边的亲兵询问,亲兵说……昨晚最后见到李兄弟,是李兄弟深夜去探刘唐哥哥的伤,然后就没回去过,铁牛他因此……骂了两句……”
那“混世魔王”樊瑞与“八臂哪吒”项充本就是与“飞天大圣”李衮在芒砀山聚义的兄弟,后来一同上了梁山,虽然地位不是非常高,也是颇为抱团的。李逵性子火爆,才从战场上下来,看了刘唐的脑袋,也是生气,正遇上这事情,当时忍不住随口骂了一句,樊瑞便与他争吵起来:“你骂我兄弟,你敢骂我兄弟,我兄弟说不定此时也已遇害了!”
当时武松插手,双方都克制了一下,此时李逵生着闷气开口道:“这贼厮鸟,若是……”
宋江轰的一拍桌子:“你闭嘴——”这一声震彻整个营帐。一时间,连李逵都被吓到了。吴用牙关抖了抖,低喃道:“离间计、离间计……”
坐在一旁听了许久的鲁智深道:“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再打了……”
他这话语中已有退兵之意,环顾四周,众人一时间也不好说话。吴用站起来:“不行。”
他此时身体都有些抖:“强攻、此时只能强攻,公明哥哥,众位兄弟,此局不下,梁山便毁……梁山便毁了啊。”
这句话犹如放出去的梦魇,在营帐内传开,众人脸色各异,都是惊疑不定,互相对望。营帐外,也有许多人已然了解了事态的发展,席君煜本是想来大帐之中的,他看见了李逵与樊瑞等人的冲突,又在帐外听了一阵,此时抬起头,六月初的天光明媚而绚烂,但此时,却俨然有寒气笼罩了下来,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令人脊背发寒。从六月初五到现在,每一项事情,大家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一步的,在众人眼里,确实既清晰透明,又诡异得令人无法理解,他们……从见过这样的事情,甚至于连听说,都未曾听说过。
“三天……才三天……”席君煜轻声低喃。
从六月初五的下午到六月初八的上午,刚刚好三天,与其说是打仗,更像是有人在对面放出了一场最恶毒诡异的梦魇。阳光下,几乎每一个得知事态的人,都忍不住勒马横刀望向祝家庄的方向,感受着寒气的降临,心头空白了一瞬,然后,难知何去何从。
“怎么会……这样……”
事情荒谬得令人几乎要笑出来,没有人愿意相信,可是梦魇正在从人的心中逃出来,侵占身躯,具现出它的形态,只要再往前一步,谁都能看到,这一切就将变为张牙舞爪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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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对所有在九月支持香蕉的丧心病狂的家伙们表示感谢^_^
十月了,据说是起点的军事历史月,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十月,咱们继续保持不断更吧,三号将会有封推,说到封推,当初有件有趣的事情,我那时候不太明白起点封推的标准,听别人说三千高订就会有一次,赘婿的成绩出来后,我数着自己的成绩,哇,五个封推了,十~个封推了……咳咳,后来才知道每个人最多封推两次,这便是第二次了。
本来晚上想丧心病狂地再码一章,但是精神确实紧绷得太厉害,一边的牙齿和腮帮都有点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跟用脑过度有关系,所以得去休息了。
另外有件更丧心病狂的事情,上个月应该已经连更三十六章,我兴高采烈地以为可以拿到三千字的全勤奖这种我从来没碰过的成就,但是……现在全勤奖改成五千字和一万字两档了……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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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独龙岗,接近正午时分,战场之上出现一片短暂的真空期。
梁山众将的围攻之下,庄外的地利,已经再难维持,栾廷玉等人在最后完全撤回了庄子里,梁山的几支队伍守住四门,但后续部队却来得缓慢。梁山军营那边肃杀安静,犹如在暗暗的蓄力。祝家庄内众人便趁着这点时间,在庄子的石墙后休息整备,不少人到石墙上看看,然后又下来。
“那边要攻过来了吧?”
“不是说那边内讧了……”
“内讧了……他们也还有一万多人啊……”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总是免不了的,也有些人在议论这边这位雷公子的计策是否奏效。连日以来,宁毅刻意向祝庄众人放出的舆论确实有着振奋士气的作用,包括吴用的吃瘪,自己这边不断放出俘虏,给那边造成麻烦之类的事情,今天上午挂出的刘唐人头,也确实给祝家庄一边打下了一针兴奋剂。
但数日以来的交战,陆续的死伤确实给祝家庄的庄户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们并非正规军队,就算平日里民风彪悍,在这样严重的死亡阴影下,内心的压力也是极大的,有关于这位雷公子的宣传,起到的或许是一线希望的效果,而作为大家抵抗的内心基础的,其实还是梁山人早些时日的凶悍。
在这之前,梁山几乎从未想过独龙岗会有打不下的情况。这样的心理影响下,将整个战局当成练兵,众人都打得极为酣畅。
梁山那边的酣畅淋漓,对于祝家庄与扈家庄来说,对方就是毫不留情的放手杀戮。不管你这边怎样反抗,对方总是以泰山压顶的气势打过来。这就好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杀人之前戏耍对手,你拼命也好,歇斯底里也好,反正我无所谓,我也不着急,你生你的气,接下来我就打死你。
一方的态度,另一方总是能感受到的。当自家亲人朋友被杀戮。对方不留余地的时候,独龙岗一方最后被逼成的其实不是残兵,而是哀兵,这是整个独龙岗能支撑至今的主因。
当然,生死之间。不是说哀兵就能够克服一切。有关于梁山军营内的状况,独龙岗这头并不能直观地看见,就算那边真有头领投靠了朝廷,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这边还是存疑的。
另一方面,既然朝廷的官员在此,为何军队还没有出现。对方是不是在将自己这边当枪使。这些想法理所当然的也有浮动。只是整个祝家庄终究还是能够抱成一团,并不至于引起大的波澜而已。
也是因此,宁毅对于整个事态,也只是觉得到这时才将局势真正扳平。就算梁山日后因此而内讧分裂。在眼下,这边可能还将面临一场恶战。
“……他们那边,已经慌神了,要下这个决定。也很难啊,说不定有些头领已经准备拉着手下走人了吧……老实说。真的要大规模的分裂,现在还是不可能的,现在那边的人,大部分家人家当还都在梁山之上,要打,他们一定可以打,但是一只随时猜测提防着身边人倒戈的军队,现在的梁山,已经不是三天前的梁山了,这支军队,不会再有那种如日中天的气势,其实到现在,他们跟武朝的任何一支军队,都已经没有差别。而且,战阵之上大家就能看出来,你们每撑过一刻,他们就要更弱一分。从现在开始,其实你们才是梁山附近最能打的一支部队……”
蝴蝶飞过阳光下的石墙,石墙后方,名叫宁毅的年轻人正坐在那儿跟周围的人说话。原本是梁山的人动作放缓,旁人过来找他询问局势,他随口说了一些,然后周围的人就开始聚集起来了。
这两天的时间里,宁毅与周围的人说起来,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话语之中颇有道理,但对于相对朴素或者相对暴躁的乡民来说,真正能够理解他话语中涵义的并不多。但是宁毅说起来时,自有一股能够轻易折服他人的气势。对于这些庄民来说,听到一些新的名词,或是将一些能够理解的情况与对面对照,看起来似乎是那么一回事。内心中对这雷少爷的观感,便俨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言语有暴力,言语也有说服力,这样的人物放在后世,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叫做政委。宁毅这样一说,周围的人想起来,便有人道,方才在庄外打到最后,撤回来时,已经觉得梁山人不像之前打得那么猛了,可能是彼此之间已经在猜忌。
“他们自然要猜忌,要当心……大家知道,武朝十万人为何会败给辽人一万人,就是因为……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军队打仗,靠的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从一开始,我们打的就是他们的士气,他们那边鼠目寸光,以为我们是耍小手段,现在他们发现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而且越意识到这点,崩溃得越快,这些你们待会就能看到……各位兄弟,这场仗他们要是敢打,今天晚上就能打完,他们死定了……”
他坐在墙下,神色从容地兜售着自己的言论。不远处,祝龙正在石墙之上巡逻警惕,一边的大石头上,祝彪手中捧着一只海碗正在呼噜呼噜地吃面,吃完之后,拿起钢枪来挥了几下,虎虎生风。
更远处的台阶上,栾廷玉静静地坐在那儿的阳光中,看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捧了水过来,给他擦拭八角混铜棒上的血渍与碎肉,小姑娘走开时,蝴蝶从阳光里降下来,停在那根经历百战的铜棒上……
然后他回头看去,后方的远处,梁山的军营里传来三声铺天盖地的喊声。“杀!”“杀!”“杀!”
此战不下,梁山便将面临崩溃,到得此时,他们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从那边过来了。
旗帜招展。领头的是宋江,到得此时,也只有他,能够再度以名声重振起梁山的士气,先前的沉默,显然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呼保义”在军营中对全军说话。
跟随他的是军师吴用,后方梁山头领随行而来,“小李广”花荣、“黑旋风”李逵领军拱卫两侧,紧跟着的是“神行太保”戴宗。“病关索”杨雄,“混江龙”李俊。
西侧面的道路上,“豹子头”林冲领军在前,“青面兽”杨志、“双枪将”董平、“没羽箭”张清在侧。
东面,“大刀”关胜领头。“浪子”燕青、“花和尚”鲁智深、“拼命三郎”石秀随行而来。
独龙岗附近一条条蜿蜒的道路上,梁山精锐密密麻麻的已经齐集过来。病症已经在他们内部剧烈的发作,但一如宁毅所说,这些人的家属家当,还都在梁山,他们仍旧能够组织起这样的一场战争。一部分中小头领还在附近的道路上设防,准备隔离扈家庄。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办法选择各个击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扈家庄破后再攻祝庄。
祝家庄前方地势崎岖不平,能够方便进攻的地方是一处一处的。纵然如此,当梁山的队伍聚集过来,密密麻麻的士卒还是在阳光下的山坡低地间连成一大片,各种旗帜舒展。一名名的武将齐聚。一万多人的阵容,比之祝家庄中拼拼凑凑尚且能战的三千庄户。这一战他们的兵力在祝家庄的五倍左右,到得此时,单单是形成的压迫感,就令人窒息。
不论之前祝家庄中是一种怎样的气氛,到得此刻,所有人还是屏住了呼吸,石墙上的庄户拿起弓弩,握紧刀枪,一片肃穆。
宁毅的周围,以王山月、齐家兄弟为首的四十余人聚集了起来,拿着弩弓,备齐刀兵铠甲,有的人手上举着一只大盾牌,多数人腰间,都挂了一只木制或是纸质的喇叭。祝彪挥舞钢枪,从不远处从容走来。
“雷大哥,此战若胜,我祝彪出去跟你打天下。”
“呵,不是说,家里打完之后要先给你完婚?”
“完婚是小事,男儿志在四方,总要出去做些大事!”祝彪凑过来,“其实,三娘那性子,有点闹,从小打来打去的,跟男人一样,我喜欢青楼里那种温柔一点的姑娘……”
“呵,女人会在成亲以后便温柔的。”
“真的?”
“当然。”
“哦。”
栾廷玉也已经过来:“此战不易,雷公子你如今已与吴用正面对上,切记保护好自己。”
“当然。”宁毅指了指周围的盾牌,“我很怕死的。”
栾廷玉不再多说,拍了拍祝彪的肩膀,走上石墙。
沉甸甸的压力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这一刻,宁毅也在屏息等待。石墙外军阵的那一头,擂起一通鼓声。从石墙上往外望去,宋江与吴用骑马立于替天行道的大旗之下,朝这边望来,正午的阳光下,遮盖了吴用苍白的面色与紧绷的神经,为了说服众人出兵强攻,营造起这样的气势,他已经耗尽心力,但尽管看来强大,梁山此刻,已经无路可退。就在之前,他已经派人押走了所有的被这边放回去的俘虏,而在此时,他们抓下的祝、扈二庄的俘虏也正被带上来。
“……我军如今内患重重,祝家庄的情况,也绝不可观,他们的压力,绝不比我们少多少。吴用自知先前轻视了那边那雷锋恶贼,接下来,不会再轻敌了,事实上,我也早已准备了对付那边的对策,只待在战阵之上爆发。而如今既然开始进攻,我等也可多管齐下,军心民心,他们能用,我们也能用……”
鼓声停下来,吴用抬起头,目光冷峻地望向那边的石墙,寻找着他的对手,宋江策马,跨出一步,将紧张的气氛拉至高点:“我等梁山英杰……”
战至最紧张的阶段,一方面说话警告、打气又或是虚伪地劝降,是彼此攻伐的惯用套路。能到这个位置,宋江的说话也自有其气势。当洪亮而堂皇,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战场两边,所有人也都在听着这策反庄内众人、尽诛恶首的檄文。而只是在石墙之内,原本安安静静等待着事态变化的宁毅在听到第一个词响起时,陡然垮下肩膀,抬起了头,双手一拍,转身就走。
“……怎么能说话呢,愚蠢。”
片刻,祝家庄的石墙之上,传来祝彪的喊声:“你们怕了!”
独龙岗,祝家庄最后攻坚战的第一阵,却是以喊话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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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光之下,双方遥遥地喊话,回荡在阵前。(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
替天行道,只诛恶首,降者不杀,当梁山五倍以上的人数围困住祝家庄的时候,这样的阵前说话,并不是没有威慑力。
而当石墙那边陡然升起祝彪的一句:“你们怕了!”这样的回应,也并非不在宋江与吴用的意料之中,然而对于吴用而言,坚持在阵前说出这些话语,并非没有道理。
要说攻心,对方短短三日之间,已经在梁山的军阵之中攻了个遍,阵前喊话,对方说出些什么来,自己这边受到影响也在所难免。然而眼下自己这边已经是这样,接下来的仗,基本上是以人数和一干头领的手腕来弹压住下面翻滚的人心,无论如何,大部分人的家人还在梁山的时候,战斗力他们还是会有的,只是看到一个怎样的地步而已。
而反过来说,祝家庄那边三千多人,自己这边,却从未用过攻心之策,话语喊出来,人数压上去,哪怕动摇的人不多,程度不深,对于祝家庄来说,也是一个可观的比例。眼下的情况,等若是换血互刺,吴用相信,自己这边可以占到便宜。
吴用的想法,其实是有道理的,即便将宁毅拉过来,首先他恐怕也只会说上一声“跟我学做菜吧”。不过,假如他能够看到方才宋江说话的那一刻还在石墙下后祝彪的欣喜若狂,然后冲上去把自己大哥祝龙拉到一边连说:“该我了该我了。”的兴奋神情,也许他就会后悔得早一点。
“你们怕了!”
气沉丹田,沉声暴喝,祝彪的声音一时间响彻全场。
“宋江你在怕什么!你们之前,不是要屠尽我独龙岗的吗!”
而宋江的声音,也在从那边传来:“强弩之末。犹不知自量,看看你前面有多少人!今日我等前来,只为替天行道!只诛首恶!这祝家众人,祝朝奉、祝龙……”
“……现在变成只诛恶首了,为什么!看看你们梁山,看看赤发鬼刘唐的人头!你们已经在内讧了,以为下面不知道吗!尔等杀了我独龙岗如此多的人,亲人兄弟妻儿!你们现在害怕了!”
“……伤我兄弟性命的混元霹雳手雷锋,只要献上这些人的人头。即可为我梁山头领!”
“……哈哈,你怕的是我们的军师!看一看,三天的时间!你们变成什么样子了!看看你们周围的人……吴用,我们军师让我跟你说句话,他说。教书先生就该回家带孩子!现在怎么能说话呢!愚蠢——”
坐在旁边马上的吴用青筋暴起,然而这话本就是喊给祝家庄中心意不定,可能被实力对比吓到的人听的,宋江摊开双手。
“我等两万兄弟,尔等三千老弱!我‘呼保义’宋江心念仁慈,只给尔等最后一个机会,这是尔等的家人!来看吧!”
祝家庄、扈家庄的几百俘虏已经被押到阵地一侧。上方祝彪大笑:“你们杀进来。我们哪有活路,但你们有人质,我便没有吗?来看看,这是你们的兄弟!‘霹雳火’秦明先带上来。你们敢杀我亲人,我便也将你们兄弟一个个杀下去!”
视野前方,那被缚了绳子,堵了嘴巴带上来的。正是秦明。宋江勒马冷笑:“我宋江仁义,天下皆知。你去问问,我岂是滥杀之人!尔等亲族尽皆在此,愿降我梁山,一同聚义的,亲人皆可免死。否则待我两万兄弟今日踏平祝家庄,无人认领的,便只好杀了!言尽于此——”
他说到这里,抽出腰间宝刀,指向天空,正要说话,石墙上,陡然有变故发生,将众人的冲阵准备阻了一阻。
那石墙上,原本被捆缚押来的秦明陡然奋身而起,砰的挣断了身上的绳索,猛地一拳将旁边一名庄户砸进了庄里,其余人奋然冲上,然而秦明武艺何等高强,三两庄户被他一发力便打开,抢过一把钢刀,便要冲出石墙。
祝家的石墙在附近算是颇为牢固的壁垒,但高度也只是两丈左右,武艺高强者跳下去根本不会有问题。然而他挣扎时祝彪便在旁边,一枪便将他拦下,那边栾廷玉也已冲过来。秦明刚刚脱困身手不便,立时便吃了一棒,这时候花荣张弓搭箭便要冲锋,其余人也正要呼喝着冲锋去救秦明,也就在此时,秦明拉下了堵在口中的布团。
“呼延灼——”
这个名字响彻战场,然而呼延灼去的乃是万家岭战场,谁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但紧接着,他的话语令得许多人毛骨悚然。
“……关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血线洒上天空,栾廷玉一棒,祝彪一枪,将秦明打死在了石墙上,尸体飞回祝庄里。祝彪转过身来,脸上已经被血喷到,他举着枪野蛮地大喊:“来啊——”
没人搭理他。
众人原本已经拔出刀兵就要冲锋,但这一刻,却不由得望向了东面的那个山丘,日光之下,那里也聚集了军队、旗帜招摇着,阵前是几名领头的将领,而最上方的那一名,是“大刀”关胜。
在他身侧的战马上,骑的便是燕青,这位在梁山上与谁都相熟的浪子是过来找他闲聊的,正好与他策马并立在那儿。
没有多少人可以形容此时军阵中将领的感觉,事实上大多数的人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又中了对方的计策,有的人想着关胜惨了,也有少部分想着莫非这真是事实?军阵之中的聪明人也已经搞不懂此时什么会是真什么会是假,士兵被这变故弄得茫然。在宋江身旁的吴用此时也是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有些阴惨惨的东西,从天空中降下来了,令得尾椎都生出寒气来,在对面无形间传过来的。是恶魔的狞笑。
众人之中,神色最为复杂的,恐怕还是山丘之上的关胜,就在方才,他已经举起手中的青龙长刀,然后也被这一幕弄得愣住了。他一向以关羽之后自称,背着仁义之名,但这个时候,能够说的。已经跟想法无关,秦明死了,所有人都会看过来。他的嘴巴张了张,然后下意识的偏过头,望向身侧的燕青。
旁边的战马上。燕青似乎也愣住了,然后缓缓地偏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复杂地对望在一起,燕青用余光望向他已经举起的长刀。
两军阵前,众人的注视当中,时间停止了一秒。然后乒的一声。燕青抽刀,关胜挥斩,两人交换了一招。关胜马站最强,燕青武艺虽高。却终究不在这个上头,身下战马嘤的一声朝侧面踉跄走出几步,燕青甚至已经翻下马来,站在草坡上。横刀。就那样由下而上地望向了关胜。
当猜疑形成,两个人之间触手可及的距离。真的是太近了。
“不是我啊——”
山坡上终于传出关胜憋屈而切齿的吼声。
“不是他、不是他、挑拨离间、挑拨离间……”吴用喃喃地说着,额上血管贲张,几乎控制不住身上的马儿,他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又中套了。这时候他终于能够感觉到,对方几乎推算了所有的步骤,从三天前开始,自己每走一步,就踏进了一个陷阱,每多走一步,就越多踏一个,这是真正的连消带打,身旁泥泞,犹如沼泽,自己的表现……真是拙劣得跟个孩子一样了。
……怎么能说话呢,愚蠢……
他努力靠近宋江,抓了抓他的衣袖。
“是陷阱,不是关兄弟,强攻、强攻……他们三千,我们两万,他们三千,我们两万……”
“他们三千,我们两万。”这是他之前一直要宋江在众人面前强调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宋江还没有开口,西侧的土坡上,林冲举起了长枪,声音响彻:“秦兄弟被蒙蔽,我等岂能受此挑拨离间之计!诸位兄弟,我等两万人,对面三千老弱,他们已经怕了,与我踏平此地!”他说完这话,一声暴喝,带领麾下士兵冲将出去。
“我杀了你们这些奸人——”而在东面山丘上,关胜羞愤难堪,举刀策马便冲,然而在他后方的士兵却犹豫了片刻才终于跟上。这时候,那石墙之上传出喊声:“关巡检!速来庄门!关巡检!速来庄门!”众人一看他一人策马狂奔在前,后方士兵都被他甩开,一时间也有些沉默。但这样的情景只是片刻,随后梁山众兵将还是朝着祝家庄汹涌着推过去了……
第一波箭矢呼啸着掠过天空,在两端的人群中溅起了血花,石墙外汹涌的梁山兵卒举着一架架就地伐木制成的简陋梯子,推着架上墙面。开水、沾了油后被点燃的藤球开始从墙里扔出来,火焰滚动的同时,也弥漫起滚滚黑烟,厮杀终于开始,已不是任何人力可以挽回。
战阵这边的阳光下,吴用看着这汹涌的一幕,觉得光芒稍稍有些刺眼,他在马上微微晃了晃,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坠下马去。
宋江等人连忙将他扶到不远处的树下躺好,掐了一阵人中,他又悠悠醒了过来,眼神充血,目光望向那看来庞大的战场,有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是祝家庄中一面在打,一面在拼命喊话了,喊的是朝廷军队将至,喊的是梁山已然离心,喊的是已有大头领投诚,然后喊的是杀死梁山士卒便能洗白,喊的是每一层级人头的价码……
“公明哥哥,咳……吴用无能,没有猜中……什么也没有猜中……”他倚靠在树干上,目光中是无数冲过去的人影,“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仗……”
不尽的厮杀声,将他的说话掩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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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刃、血花、枪锋、火焰,烈阳之下,鏖战的光景在祝家庄外的石墙附近一直延绵开去。
箭矢飞过天空,扎进盾牌里、泥土里、人体里,呼喊与哭号声汇成一气,前一刻呐喊着的人下一刻可能便化作了尸体。想要冲上石墙的人被开水浇在了身上,落下来一身水泡,血便从皮肤里浸出来。身中刀枪着自石墙上摔落,有的摔断手脚,有的是脖子,祝家庄中的人用长木杆撑着藤条火球往外扔出来,落在来不及避开的梁山兵卒的头上,然后火球翻滚开去。
各种各样的伤口,喷涌的鲜血,残肢,石墙东面,有人从上方跌落下来,未曾站稳,小腿断裂的胫骨已经从皮肤里刺了出来,还来不及惨叫着避开,上方便倒下了开水。梁山的兵卒抱着祝家庄的庄户自墙上跃下,摔落墙下之后,梁山兵卒一拥而上将那庄户乱刀分尸,有想要救援的庄户以石块、箭矢打过来,下方手持弓箭的兵丁便也照着上方shè了过去。..
俨如修罗屠杀,数不尽的这类情景,正在石墙一带上演着。远远望去,数十架木梯挂在那墙面上,人cháo涌上去、落下来。这祝家庄石墙附近高低不平,梁山这几rì里做好的梯子也都简陋,有的突出了墙面,被祝家庄的人用木棍戳得倒回去,也有的矮了,一群群的人拥着它转换位置,箭矢shè下,留下伤员与尸体,鲜血斑驳流淌。
yīn谋也好、阳谋也罢。智战到底是堂堂正正,还是诡异可笑,到了这一刻,都已经没有区别。一切都将化为最直观的结果,进行检验,场下、台面下的所有交手,也都是为了战场上的这一刻,当实力终于毫无保留地碰撞在一起,所有的准备,才会真正化为现实层面的力量。
当一万多人汹涌扑上三千人防御的庄子外墙。梁山的一方。实际上还是发挥出了属于他们的巅峰层面的力量。祝家庄就像是一片狂浪中岌岌可危的礁石,被人cháo疯狂地冲刷上去,尽管防守一方占的是莫大优势,一开始扑过来的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
人海的冲刷。箭雨的袭来。一架架长梯载着恶意蔓延而来,几支梁山jīng锐在头目带领下不要命地冲上,那一边。还有人群拥着巨木预备撞击庄门。仅仅两丈的外墙,一箭之地的距离,就如同一根绷在每个人心头的细线,不断地颤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断裂。
在人人心中都有疑惑,军心动摇的此刻,也不会有人轻易倒戈,之于个人,或许每个人想的都是“我不会退”,只有一个人之于群体,想的才是“我不退,别人会不会反复无常”,但无论如何,在这开战的第一刻,所有人都是抱持着必须打败对方的心理参战的。
而在林冲等头领方面,也都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唯有此时破了祝家庄,杀了对面那恶贼,方有可能为梁山rì后,谋取一线生机。因此在第一时间,他们便组织起手下心腹,对那石墙进行了最猛烈的攻击,甚至于几名武艺高强的头领杀上去,然后再被逼退下来。
对于梁山的进攻,祝家庄在准备充分的第一刻,抵抗也是最为顽强。开水、火球、石块、箭矢,在第一时间给梁山兵卒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几名头领冲上去,便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攻击,就算武艺高强,在这等情形下也不可能将攻击硬生生的顶住。再加上地势所限,攻击最为剧烈的地点也就是那样的几处,栾廷玉、祝彪等硬手来回奔走,后方还有四十余把弩弓来去,有几名中小头目在围攻之下,或伤或亡,折下阵来。
头领级的伤者被送至阵后,与这边留守的将领集中起来,“白花蛇”杨chūn、“金钱豹子”汤隆、“小霸王”周通、“通臂猿”候健等人在最初一刻钟的冲杀里就已身受重伤下来,“中箭虎”丁得孙被箭矢shè中,尸体被拖了回来,想到他的外号,却没人能够笑得出来。只有“锦豹子”杨林冲上石墙后厮杀不退,想要为后面的兵丁争取时间,被栾廷玉找上,后方几把弩弓的集火中,让栾廷玉一棒打碎了脑门,连尸体都无法救回。
大树之下,大夫在看着一众头领的伤势,吴用坐在那儿,目光紧紧地盯着石墙上的变化。一旁的李逵半身是血,正在接受大夫的包扎,即便如此,他还是时不时的大骂几句。
方才进攻,他这等宋江身边的心腹,也是冲得最狠的。两丈高的石墙,又有梯子,对于他这等有武艺的人来说哪有什么难度,只是冲上去以后,还未能大肆杀伐,便遭到那边十几把弩弓的集火,他身上只是中了两箭,趁着他打头阵冲上去的士卒却是一冒头便遭到狙杀,最终他从墙上跃下,还砸死了一个自己的手下,此时只能憋屈地回来治伤。
到得此时,席君煜也已经过来,吴用询问他的看法,但他此时也没什么想法可言。一切都已经被逼到刀锋上见真章的时候,除了奋力强攻,yīn谋实施的余地已经不多。但……这其实是仅对梁山这一边而言的状况。
真正会令头领们感到心烦意乱的,并非此时混乱的战况,如果战况能够如此持续下去,祝家庄的陷落也是可以预期的。能够让大伙感到危险和烦躁的,是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从祝家庄里不断传出来的呼喊声。此时战场上人声沸腾,这边隔得远了,声音听起来隐隐约约,但只要仔细去听,就总能听见其中的内容,那喊话几乎从战事开始,就未曾停下来过。
有关于这次战事里梁山这边的连番被坑,关于朝廷早已盯上梁山,关于武瑞营此时已经转去攻打梁山泊。再关于赤发鬼刘唐的死,大头领的投诚。这些喊完以后,便在大喊:“此事你们不信吗!想想这些天营地里的事情,看看你旁边的人……”
“那些被放回去的兄弟!不要再犹豫了!你们倒戈越快!梁山就崩溃得越快!你们已经没救了”
“你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就在刚才,已经有人偷偷向我们投降了,送来了两个人头,看看你们谁的老大死了”
“杀一个梁山人,立刻过来,就是清白的!以当朝右相的名义担保。官府不再追究此事!杀两个!赏白银二十两!杀一名头目。赏五十两”
一个一个的声音,在石墙内兴奋地大喊,对着这战事的每一个方向,先前的攻势中。也有“杨林死了!杨林已被打死了!大家看啊!”这样的喊声。李逵受伤被逼退时。那边也在喊:“黑旋风李逵跑了!黑旋风李逵跑了!大家快来看!黑旋风逃跑了”这才是真正将李逵起得发抖的原因。
若是在之前,这样的喊话,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作用。众人听在耳中也只会觉得可笑。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心中都没有笑出来的心思,只有恐惧和压力,因为所有知兵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呼喊在眼下的梁山阵中,是一定会出现效果的,在开战之初,大家就明白这一点,但当它真正出现时,也能够令得众人的心弦如同那石墙一般,不断颤动。
漫长的yīn谋、阳谋,从来就不是在开战之前就会让人内讧,猜忌之心,一时间谁都压得下来。可战争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生死的抉择被压至眼前,些许的动摇形成连锁反应后就能决定千万的xìng命。梁山人明白这一点,也只能以五倍的人力去博,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出动一名名的大头领,以打起士气。这样的战局里,交战的两边,都在对耗。
事实与谣言从祝家庄里激烈地传出来,一时间是“关巡检降了”,一时间是“二龙山的兄弟不肯上前,你们梁山在内讧”。有的人冲上石墙,然后被截去了退路,石墙之内,十余把弩弓对着这边,一个人举着喇叭大喊:“杀人便能投诚!杀人便能投诚!”原本背对背的两人对望了一眼,如同方才山坡上关胜与燕青一般的情景,只是一下的犹豫,终于奋力挥刀,杀死了同伴的那人茫然无措,里面在喊:“扔了武器过来、扔了武器过来!你没事了!你没事了!”石墙外的小李广花荣挽弓便是一箭,但箭矢随后便被栾廷玉砸开,哈哈大笑。
那面石墙,能冲上去的,终究不多,在下面多少可以看见这类情景的却不少。庄内也传来兴奋地大喊:“你没事了!你没事了!兄弟!官府不会追究你的事情,还有奖赏!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梁二!他叫做梁二”
这一场厮杀还不到半个时辰,这类喊声就在战阵之上陆续响起来,这边报:“兄弟,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叶孤城!他叫叶孤城”
“……陆小凤!陆小凤陆兄弟来我们这了”
“……杀一个人就能过来!各位兄弟,到墙上杀!然后赶快进来!不会有事的”
“当心花荣贱人暗算”
然后又有人在喊:“兄弟们,我们打不过了!他们勾心斗角、内讧……咱们冲上来的时候武松手下的那帮人不肯冲啊……他们想要等宋头领手下死完了以后拿头领之位啊……我是逼不得已的,身边的兄弟上来后都死了”这声音声嘶力竭,凄然无比。
又有人喊:“官府已经将我们视作造反了……兄弟们过来啊,杀了头领就能回家当富翁,咱们中计了,看看身边的人,大家都知道了……才三天哪,三天的时间,人家就把梁山弄成这样了,吴用怎么斗得过他”
这样的喊声,没有多少人清楚到底是真是假。然而信与不信,这三天的时间里,众人的心理已经超过坚定不移的那条线了。冲上石墙的人开始提防身边的人会不会反水,事实上,是提防着一旦被对方优势兵力围住,身边的人会不会被逼着向自己挥刀。这样的生死杀戮,一旦犹豫,战斗力其实就已经濒临崩溃。
一万多人聚集的攻势中,瘟疫随着那不断的喊声还在扩大。一名名头领组织起攻势,也在给手下心腹之人打起:“想想你们在梁山上的家人,他们不过是离间我等!”这样子组织起一波一波的攻击,但伤亡比例,随着战局的进行,后方的呼喊,正在不断倾斜。
这边的山坡上,宋江等人也只能咬紧牙关看着整个战场上的这一幕,五倍的优势,能够撑到多久,他们的心中也没有底气。到得此时,众兵卒一旦上墙,战力就已经衰退到极弱的水准上,纵然不要命的高手一时间拓开战局,使得十个八个的人冲上去,但只要祝家庄庄户冲上,这些兵卒就开始崩溃,有的人会回头看,若是后方同伴已经隔得有些远,立刻就会往墙下跳。
一些人头领已经开始询问席君煜的想法,在吴用眼看着已经毫无用处的此刻,大家开始寄望于梁山上另一名智将的看法,席君煜也只能指指战场上某一处的景象,向众人示意。
不远处的大树下,吴用坐在那儿,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身下的青草,颤抖之中,目光也一直在望向同样的地方。
偶尔,那几面铁盾组成的防御会出现在石墙上。
“混元霹雳手”雷锋,众人明白,这是一直身处于大铁盾后的那个人的名字。
三天的时间,他在实力悬殊的局面下以近乎妖术的心战之策将梁山逼平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任何人,敢小觑铁盾后的这人,他在战场上巡弋,不时的会过来查看战斗的情况。也有人想要冲上去干掉他,但几面铁盾的防御将他的周围护得严严实实的,旁边还有几名高手拱卫,连带着二十余把手弩在旁,在这战场上对着附近一顿激shè,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受得了,他一旦出现,靠着一两把梯子,也根本攻不上去。
“但是……杀了他,就有破局的可能……”席君煜望着那个方向说道。
那边,吴用沉默地坐在树下,心中也在等待着某个变局的出现。
他并非完全无能的狗头军师,但对方的计策,一开始根本无从设防,刘唐的陷阵受伤,也确实让他jǐng惕于对方的各种小手段。不过,当事情看起来开始变得恶化,他确实有埋下一步闲棋,在此时作为最后的期待和希望,等待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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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争之道千变万化,所谓军心,常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以把握,但若是真要量化归纳,其实也有不少的东西,有着足够的普适xìng。
从古至今,大军作战,真正让军队崩溃的从来就不是实体上的打击,一个人的意识为千万人的意志所裹挟,自己怎么想,从来就不是重点,真正决定胜负的,往往是每一个人对整个团体的看法,若能综合归纳,再取其中一个平均值,便是这支军队的强弱。
严格的训练、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强悍的体魄,有着不能后退的理由,严苛的军规,令行禁止的每一次cāo练。这所有的东西走到最后,其实都是在人的心中加上一份筹码,“我们很强”、“我们大家绝不会退”,筹码越重,军队便越强,所谓军心,到最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而想要达成它,需要千锤百炼。
梁山众人在下山时原本也是一支有着这样信念的军队,只是他们的“很强”的认知并非来自训练、军规这些东西,而是在每一次的抢夺与杀戮中,看着敌人的畏惧逐渐形成的,当武朝内忧外患,三山五岳的朋友都在聚集过来,给予大家的,就更有了一种大势所趋的信心。可惜这种山东一地再无敌手的自信,也真是压下了太多的隐患。..
当这些东西在几天内一次被引爆,战场杀戮展开时,没有多少人是认为自己会退的。他们还是渴望赢,渴望胜利。可惜所谓的军心从来就不在这上面,而在于当对面喊出那样的谣言来的时候,众人心中会觉得“不可能”还是“有可能”。
仅仅相隔一线的心理,当汇成军心,决定的便是千万人xìng命的归属。
阳光照在云上,将下午的光景渲染得明媚,祝家庄上,喊杀声持续,一直就没有停过。庄内的喊话还是兴奋地持续。一拨一拨的人冲上石墙,然后又被杀下来。只有梁山中高层的众将领才能明白,自己这边的伤亡正在持续的增加,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梁山众兵卒的战意。还在不断地降低。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梁山这边的伤亡数目,恐怕已经接近三千人,这是因梁山上众多首领孤注一掷般的强攻而造成的巨大损伤。无数的旗帜涌过去,而又被压回来。祝家庄的那圈石墙,正在梁山众人的眼中不断变得坚固和高大。
而到得此时,梁山这边伤亡的速度已经开始趋缓。当最初的狂热过去,在里面不断的喊话当中,军心的动摇士气的下降,一拨一拨冲上石墙的兄弟被淹没之后,在正面冲锋的兵卒,多少都已经有些犹豫,甚至于一些中小头领,都开始权衡是不是撤兵才是正途,谁也没想过一万五千人到最后要跟三千人打成消耗战。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一开始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么!打不下这庄子,咱们会都回不去!”战场一侧,鲁智深包扎了伤口,提了禅杖便开始组织下一波的进攻,他此刻也已经杀得双目通红,“带种的便跟洒家再冲!”
而在另一边,林冲等将领也在持续地给手下打气,当山中相熟的兄弟或是属下犹豫着过来询问是不是要保留实力,打成这样上面会不会想要撤退。却也是这些在宋江做动员以前曾多少反对过强攻的头领,在此时选择了最坚决的进攻。
军心已乱,有人过来找他们询问的,或许还能压住,但这样的军阵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或许已经存了这类想法,却不愿说出来的,那才是问题。
可开了弓,此时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对梁山众人来说,承受着不断积累的巨大伤亡,感受着军心的溃乱与士气的动摇,这是无比巨大的压力。但对于祝家庄的人来说,以区区三千人抵御住这样一拨一拨的进攻,就算梁山兵将此时的战力已经低迷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也绝不会没有压力。人数的伤亡也同样在他们的头上积累,进攻的一方,无论如何都还有上万人,可以一直持续着饱和的攻势,但守御的一方,同样也是要饱和的。
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无法维持住饱和的防御,真正的机会也就到了。
身处祝家庄内,一直由盾牌拱卫着的宁毅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不断被抬下的伤员、死者,庄子里的妇人与小孩的哭声,同样的也将焦虑的情绪播撒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甚至于已经有人冲过来哭喊着问:“朝廷的军队在哪里!朝廷的军队在哪里!”
祝彪等人一直在给庄子里的人打气:“你们看到了!梁山这帮杂碎越来越弱了!他们就快打不下去了!今天我们撑住,他们就死”
梁山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弱,但首领带头的冲锋仍旧不可小觑。宁毅早已将身边的弩弓分开两拨,专门对付这些jīng锐的冲锋者,同时之前就安排好的各种喊话也在不断地发挥作用,但对于战局会如何发展下去,梁山的人会撑到怎样的程度才可能崩盘,实战经验不足的他其实也看不出来。
梁山之上山头林立是一个最大的缺点,然而在对面众多头领还仍旧保有理智的时候,他们又偏偏能够将对手下的控制力维持在一个底线上,不断地以自身的魅力统率一部分手下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如果真能有某个大头领在战场上倒戈,那或许就可能决定战事的走向。可惜,纵然不少人都能看到梁山可能兵败,要让他们干脆地投过来,自己还是无法给予对方这样的信心的,他们最多也只会选择保存实力,然后撤兵跑掉。
能够耍的心机。此时已经耍完了了,宁毅领着人在庄内奔走,尽量填补着自己可以看到的漏洞,杀退一拨一拨的进攻。同时在战局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此刻,祝家庄内的牢房之中,有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着,几名被关押在此的男子,已经用实现准备好的工具,打开了牢房的门锁。
几rì以来。宁毅给放回去的俘虏下了任务。而在他们做完之后,就可以回来接受祝家庄的庇护。这样的庇护当然不会立刻就以上宾之礼招待,而是仍然关押在牢房里,给些好吃好喝。待战后再行处理。以免出现意外。也是因为这样的模式。在这之前,吴用刻意地选择了一些人,回到祝家庄准备进行反间。就在祝家庄已经自顾不暇。就连牢房看守都不再够的此时,他们清除了障碍,悄然冲出了牢房。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混乱与四面烽烟,庄子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正在巨大的攻势下不断地动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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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燃烧的柴枝被人丛石墙上轰然倒了下来。
张顺在地上一个翻滚,越过了一具被烧得半焦的尸体,冲向侧面的人群。
“张大哥……”
“上”
进攻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带领着众人进攻的小头目他也认识。张顺的呼喊中,抓住梯子冲了上去,张顺紧跟其后。然而还未爬到石墙上,鲜血便从上方飞出,一根长矛刺向了那小头目的身体,将他刺了下去,几个祝家庄庄户出现在上头,一个人拿着那染血的矛头就刺下来,张顺挥刀一挡,眼见更多人过来,也只得再退回去。
兵海交织,梁山这边选择强攻的点也在不断地变化,张顺奔行在战阵之中,不多时,便与杨志汇合,抢了个机会,架着三架长梯,带领手下兵卒一头强攻而上。他们在城墙上杀了几人,聚起十几个兄弟后,眼见着那边祝彪带人杀了过来,立刻放弃墙上的这一点地方,带着十来人冲进庄内。
如波浪般的进攻本就已经令祝家庄防守不暇,只要自己这边在庄内引起混乱,对方一定要派更多人来围堵他们,而他们完全可以去冲杀石墙上的任何一点。张顺虽然外号“浪里白条”,但本身武艺高强,xìng子也是悍勇,与杨志配合,便是只有十余人也并不害怕什么,转眼间冲向那石墙的另一边。他们冲过几间房屋,斩杀两名经过的庄户,陡然间,看见隔了房屋与这边并行的另一侧道路上,一只铁盾一闪而过。
“哈哈,混元霹雳手!”
杨志一路奔跑,指着那边朝张顺低声说道:“杀他。”
十余人飞奔过去,到得前方十字路口,转弯便朝那边冲过去,那一面的道路上,人影也终于出现,铁盾、持弩者,被围在zhōng yāng的那名贵公子,朝这边转过头来。
“杀”杨志双手握刀,疯狂前冲,张顺也是一样,对面的弩弓已经升起来对准这边,真是半点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然而陡然间,张顺看见了那一张脸,对方站在那儿,偏了偏头。
“混元霹雳手”雷锋,在这之前,就算梁山这边已经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他也觉得对方是个大麻烦,但老实说起来,对这个人,他是没什么多的感觉的,当杨志说杀他,他也觉得:自然,要杀他。
但在这一刻,复杂的感觉随着那人的样子升起在心中,这个人是……这个人是……
想起那一天的血与火……
对方发出了叹息,平平常常的:“啊……张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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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墙外侧,攻打庄子的一部分人陡然听见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喊声,他们其实经常能够听到,当众人对石墙发起殊死冲锋时,夹杂了勇气,为了对抗恐惧而发出的呐喊声,只是在这石墙外,有几个人还是能够听出来这声音到底属于什么人。
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张顺会在庄里喊出这样的声音来。
这一侧,与那边宋江等人观看战局的土坡最为接近。席君煜等人看着那石墙里,原本还在说:“张顺兄弟和杨志兄弟已经杀进去了,等他们制造乱局,或许便有机会……”隐约的,这喊声传过来,众人都屏息听着,然后,些许的sāo乱,果然从石墙里传了出来,那里面正在厮杀。
“强攻!叫附近的兄弟强攻!”席君煜指着那里大喊,让士兵发出信号,附近的头领便有林冲,领着人合围而上。梯子还未架上,陡然间,人影出现在石墙上,那是几道被疯狂逼退的背影,被逼上石墙,然后被刺下墙外,其中便有张顺的身影,他们身上都被扎了数只弩箭,此时推过来的是几面铁盾与后方不断刺出的长枪,张顺的身体被两三把长枪刺穿在空中,然后掉落下来。
几面铁盾立在墙边,后方的弩弓开始往墙下shè,宋江护目含泪,看的呀呲yù裂,也在此时,另一番变故,陡然在那石墙上发生了。
几名汉子从侧面摸过来,陡然杀入了那石墙上的盾牌阵中。
吴用在树下撑着树干站起来:“哈哈,出手了!出手了!我的安排奏效了!杀了他!杀了他!”
那忽如其来的攻击在石墙上引起了小范围的混乱,众人聚jīng会神地看着,就连有一名探子飞快地从后方过来,向宋江和吴用报告了一些什么,吴用都用力挥了手让他先别吵。席君煜看看吴用的表现,也明白了一些什么:“继续强攻!配合继续强攻啊!”
石墙上的厮杀暴烈而凌厉,吴用安排的人在刺杀上本就颇有心得,有心算无心之中,转眼间杀了进去。拱卫旁边的士卒反应不及,被杀了两人,一面铁盾也倒了下去,宋江、吴用等人聚jīng会神地看着,席君煜也聚jīng会神地看着。终于,两个人杀向那混元霹雳手雷锋,简单的几下交手,那雷锋看起来狼狈地飞退,还撞倒了旁边的人,两名刺客紧随而上,一人被飞来的一干长枪刺穿,另一人挥舞钢刀,直劈而下。
席君煜、吴用咬紧牙关,跨出一步。
砰的一声,响起在石墙上,血花从刺客身后喷出。
陡然间,周围像是空荡荡的,席君煜原本已经到了喉间的话,忽然间因为意识到了某件事情而说不出来。
不远处,正提起斧头准备冲杀的李逵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愣,土坡附近,还有两个人,各有不同的反应,分别是受了伤的“病关索”杨雄与正好过来的“锦毛虎”燕顺。
石墙上,那贵公子将扑过来的刺客尸体推开,这边树下,吴用的手缓缓的,拍了拍树干:“还是……失败了啊……”他喃喃叹了口气,但这时候升起的挫败感反倒不多了。想起方才过来回报的探子,似乎焦急地说了句“武瑞营”,回过头来想要询问,陡然间发现有几名兄弟的脸sè不对:“怎么了?”
燕顺看着那边,伸手指了指,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看过席君煜一眼之后,嘴唇像是有些干涩地开了口:“那个是……那个是……”
宋江转过了头:“可惜还是未能杀了那混元霹雳手……”
“可那是……血手人屠……”
“江宁的那个……”杨雄低喃了一句。
宋江愣了愣:“什么血手人屠?”众人或多或少的也有这样的疑问,毕竟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但片刻之后,当众人忽然回忆起某些事情,无比复杂而又有些yīn冷的诡异感觉,就无声地降临了。
“……他、他是……啊?”
烽烟环绕,厮杀还在持续,鲜血与生命不断的流逝着,持续的战场上,奇异的感觉,降临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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