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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阳光常现壮丽的颜色,金秋将至了,温度也稍稍的降了些。李频柱着一根棍子,在人群里走,他身体不好,面有菜色而又气喘吁吁。周围都是难民,人们前行时的茫然、小心、惶恐的神色,与孩子的啼哭声,饿意与疲惫,都混杂在一起。

    同行两月的李频,与这些难民看来,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行经的是泽州附近的乡野,临近高平县,这附近尚未经历大规模的战火,但想必是经过了许多逃难的流民了,田里光秃秃的,附近没有吃食。行得一阵,队伍前方传来骚动,是官府派了人,在前方施粥。

    人们涌动过去,李频也挤在人群里,拿着他的小罐子讨了些稀粥。他饿得狠了,蹲在路边没有形象地吃,道路附近都是人,有人在粥棚旁大声喊:“九牛山义军招人!肯卖命就有吃的!有馒头!参军立刻就领两个!领安家银!众老乡,金狗嚣张,应天城破了啊,陈将军死了,马将军败了,你们背井离乡,能逃到哪里去。我们乃是宗泽宗爷爷手下的兵,立志抗金,只要肯卖命,有吃的,打败金人,便有钱粮……”

    人们眼馋那馒头,挤过去的不少。有的人拖家带口,便被妻子拖了,在路上大哭。这一路过来,义军募兵的地方不少,都是拿了钱财粮食相诱,虽说进去之后能不能吃饱也很难说,但打仗嘛,也不见得就死,人们走投无路了,把自己卖进去,临到上战场了,便找机会跑掉,也不算奇怪的事。

    而多数人还是木然而小心地看着。一般来说,流民会造成哗变,会造成治安的不稳,但其实并不见得这样。这些人大多是一辈子的安安分分的农民村户。自小到大,未有出过村县附近的一亩三分地,被赶出来后,他们大多是害怕和恐惧的。人们害怕陌生的地方,也害怕陌生的未来——其实也没多少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真有稍稍见过世面的老人,也只会说:“到了南边,朝廷自会安置我等。”

    也有的人是抱着在南面躲几年,等到兵祸停了。再回去种地的心思的。

    母亲抱着孩子,警惕而惶然地看着旁边的一切,三三两两的家庭聚集在一起。李频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一个多月以前,他救了一名在逃难途中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当天晚上,那孩子偷了他的包袱跑了,宁毅给他的秦嗣源留下的那三本书也在里面。

    书他倒是早已看完,丢了,只是少了个纪念。但丢了也好。他每回看到,都觉得那几本书像是心中的魔障。最近这段时间随着这难民奔走,有时候被饥饿困扰和折磨,反倒能够稍稍减轻他思想上负累。

    在这里,大的道理可以舍去,有的只是眼前两三里和眼前两三天的事情,是饥饿、恐惧和死亡,倒在路边的老人没有了呼吸,跪在尸体边的孩子目光绝望,从前方溃败下来的士兵一片一片的。跟着逃,他们拿着钢刀、长枪,与逃难的民众对立。

    有一晚,发生了劫掠和屠杀。李频在黑暗的角落里躲过一劫,然而在前方溃败下来的武朝士兵杀了几百平民,他们劫掠财物,杀死看到的人,强奸难民中的妇女,然后才仓皇逃去……

    由北至南。女真人的军队,杀溃了人心。

    喝完了粥,李频还是觉得饿,然而饿能让他感到解脱。这天晚上,他饿得狠了,便也跑去那招兵的棚子,想要干脆参军,赚两个馒头,但他的体质太差了,对方没有要。这棚子前,同样还有人过来,是白日里想要参军结果被阻止了的汉子。第二天早上,李频在人群中听到了那一家人的哭声。

    往南的逃难队伍延绵无际,人时多时少,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又过得十几天,李频在前行之中,看到了涌来的逃兵,泽州,九牛山与其余几支义军,在与女真人的战场上败下阵来。

    混乱的队伍延延绵绵的,看不到头尾,走也走不到边际,与先前几年的武朝大地比起来,俨然是两个世界。李频有时候在队伍里抬起头来,想着过去几年的日子,见到的一切,有时候往这逃难的人们中看去时,又好像觉得,是一样的世界,是一样的人。

    宁毅的话又像是魔咒一样的响起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天地已经开始变得残酷了,温暖的世界一片一片的剥离碎裂。人到底能怎么样,人到底该怎么样,不那么饥饿时,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这一日到得黄河边上,大量的难民在聚集,武朝军队和义军不断地招募敢战之士,更多的讯息也都传了过来。

    据闻,西北如今也是一片战乱了,曾被认为武朝最能打的西军,自种师道死后,已一蹶不振。早前不久,完颜娄室纵横西北,打出了几近无敌的战绩,无数武朝部队丢盔卸甲而逃,如今,折家降金,种冽固守延州,但看起来,也已岌岌可危。

    据闻,攻下应天之后,未曾抓到已经南下的建朔帝,金人的军队开始肆虐四方,而自南面过来的几支武朝大军,多已败阵。

    据闻,宗泽老大人病重……

    无数人聚集的黄河岸边,秋雨绵绵而下,哗乱难言,这是笼罩整个天下的恐慌……

    **************

    汴梁城,秋雨如酥,打落了树上的黄叶,岳飞冒雨而来,走进了那处院子。

    女真人自攻下应天后,暂缓了往南面的进军,而是扩大和巩固占据的地方,分成数股的女真大军已经开始扫荡山东和黄河以北未曾归降的地方,而宗翰的部队,也开始再度接近汴梁。

    在宗泽老大人巩固了城防的汴梁城外,岳飞率军与小股的女真人又有了几次的交锋,女真骑队见岳飞军势井然,便又退去——不再是都城的汴梁,对于女真人来说,已经失去强攻的价值。而在恢复防御的工作方面,宗泽是强有力的,他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将汴梁附近的防御力量基本恢复了七八成,而由于大量受其节制的义军聚集,这一片对女真人来说,仍旧算是一块硬骨头。

    只有岳飞等人明白。这件事有多么的艰难。宗泽整日的奔走和周旋于义军的首领之间,用尽一切方法令他们能为抵御女真人做出成绩,但事实上,他手中能够动用的资源已经寥寥无几,尤其是在皇帝南狩之后。这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在等待着失败的那一天的到来——但这位老大人,还是在这里苦苦地支撑着,岳飞并未见他有半句怨言。

    尤其是在女真人派出使者过来招降时,或许唯有这位宗老大人,直接将几名使者推出去砍了头祭旗。对于宗泽而言,他未曾想过谈判的必要,汴梁是破釜沉舟的哀兵,只是如今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而已。

    撑到如今,老人终于还是倒下了……

    ……

    延州城。

    巨大的石块划过天空,狠狠地砸在古旧的城墙上。石屑四溅,箭矢如雨点般的飞落,鲜血与喊杀之声,在城池上下不断响起。

    攻城的楼车撞上城墙,随后被射出的火矢、泼出的火油点燃,一名名士兵嚎叫着,从城楼上掉下去了。

    种冽挥舞着长刀,将一群籍着云梯爬上来的攻城士兵杀退,他须发凌乱,汗透重衣。口中呐喊着,率领麾下的种家军儿郎奋战。城墙上上下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然而攻城者并非女真,乃是归降了完颜娄室。此时负责强攻延州的九万余汉人军队。

    在城下领军的,乃是曾经的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言振国,此时原也是武朝一员大将,完颜娄室杀来时,大败而降金,此时。攻城已七日。

    折家是五日前降金的,折可求不答应攻延州,但亲手写了劝降信过来,力陈形势比人强,不得不降的为难,也指出了小苍河不愿参战的现状。种冽将那信撕碎了,率军奋战至此。

    种家军乃是西军最强的一支,当初余下数千精锐,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又陆续收拢旧部,招募新兵,如今聚集延州的可战之人在一万八千左右——这样的核心军队,与派去凤翔的三万人不同——此时守城犹能支撑,但西北陆沉,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完颜娄室率领的最强的女真部队,还一直按兵未动,只在后方督战。种冽知道对方的实力,等到对方看清楚了状况,发动雷霆一击,延州城恐怕便要陷落。到时候,不再有西北了。

    然则,种家一百多年镇守西北,杀得西夏人闻风丧胆,岂有投降外族之理!

    他挥舞长刀,将一名冲上来的敌人当头劈了下去,口中大喝:“言贼!尔等卖国求荣之辈,可敢与我一战——”

    那声如雷霆,凛凛声威,城墙上战士的士气为之一振。

    无数攻防的厮杀对冲间,种冽昂起已有白发的头。

    最可惜是,已回不去清涧了……

    ……

    苗疆,铁天鹰走在黄叶灿烂的山间,回头看看,四野都是林叶茂密的山林。

    几间小屋在路的尽头出现,多已荒败,他走过去,敲了其中一间的门,随后里面传来问询的话语声。

    铁天鹰说了江湖切口,对方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房间里的是一名年老腿瘸的苗人,挎着腰刀,看来便不似善类,双方报过姓名之后,对方才恭敬起来,口称大人。铁天鹰问询了一些事情,对方目光闪烁,往往想过之后方才回答。铁天鹰便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小袋银钱来。

    “我是官身,但素来知道绿林规矩,你人在此地,生活不易,这些银钱,当是与你买消息,也好贴补家用。只是,闽瘸子,给你银钱,是我讲规矩,也敬你是一方人物,但铁某人也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眼里不掺沙子。这些事情,我只是打听,于你无害,你觉得可以说,就说,若觉得不行,直言无妨,我便去找别人。这是说在前头的好话。”

    他这番话说出,对方连连点头。这次,收下银钱之后,话语倒是爽快了,只是说了几句。又有点犹豫。

    铁天鹰冷哼一句,对方身体一震,抬起头来。

    “铁大人,此事,恐怕不远。我便带你去看看……”

    话语说完,两人随即出门。那苗人虽然瘸了一条腿,但在山岭之中,仍旧是步伐飞快,不过铁天鹰乃是江湖上一流高手,自也没有跟不上的可能,两人穿过前方一道山坳,往山顶上去。待到了山顶,铁天鹰皱起眉头:“闽瘸子,你这是要消遣铁某。还是安排了人,要埋伏铁某?何妨直接一点。”

    “大人误会了,应该……应该就在前方……”闽瘸子朝着前方指过去,铁天鹰皱了皱眉,继续前行。这处山岭的视野极佳,到得某一刻,他陡然眯起了眼睛,随后拔腿便往前奔,闽瘸子看了看,也陡然跟了上去。伸手指向前方:“没错,应该就是他们……”

    远远的,山岭中有人群行进惊起的尘埃。

    随着他们在山岭上的奔行,那边的一片景象。逐渐收入眼底。那是一支正在行进的军队的尾末,正沿着崎岖的山岭,朝前方蜿蜒推进。

    离开西北之后,铁天鹰在江湖上厮混了一段时间,待到女真人南下,他也来到南面躲避。此时倒记起了数年前的一些事情。当初在杭州,宁毅与霸刀有过一段交情,后来在押解方七佛上京的冲突中,宁毅当着刘西瓜的面斩下方七佛的脑袋,两人算是接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但到得后来,当他更为清楚宁毅的性格,才察觉出一丝的不对劲,而在李频的口中,他也无意间听说,宁毅与霸刀之间,还是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的。

    他虽然身在南方,但消息还是灵通的,宗翰、宗辅两路大军南侵的同时,战神完颜娄室同样肆虐西北,这三支军队将整个天下打得趴下的时候,铁天鹰好奇于小苍河的动静——但实际上,小苍河目前,也没有丝毫的动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女真人开战——但铁天鹰总觉得,以那个人的性格,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一路来到苗疆,打听了关于霸刀的情况,有关霸刀盘踞蓝寰侗之后的动静——这些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报知官府也没有用,苗疆地势险恶,苗人又素来自治,官府已经无力再为当初方腊逆匪的一小股余孽而出兵。铁天鹰便一路问来……

    八月二十这天,铁天鹰在山上,看到了远处令人震惊的景象。

    这么多年来,盘踞和沉默于苗疆一隅的,当初方腊永乐朝起义的最后一支余匪,从蓝寰侗出兵了。

    延绵的军队,就在铁天鹰的视野中,正如长龙一般,推过苗疆的山岭。

    ***************

    八月二十晚,大雨。

    岳飞与其余一些官员、将领在院子里,听病床上的宗泽说了许多话。

    这些话语还是关于与金人作战的,随后也说了一些官场上的事情,如何求人,如何让一些事情得以运作,等等等等。老人一生的官场生涯也并不顺利,他一辈子性情刚直,虽也能做事,但到了一定程度,就开始左支右拙的碰壁了。早些年他见许多事情不可为,致仕而去,这次朝堂需要,便又站了出来,老人性情刚直,哪怕上面的许多支持都不曾有,他也尽心竭力地恢复着汴梁的城防和秩序,维护着义军,推动他们抗金。即便在皇帝南逃之后,许多想法已然成泡影,老人还是一句埋怨未说的进行着他渺茫的努力。

    如今,北面的战事还在持续,在黄河以北的土地上,几支义军、朝廷军队还在与金人争夺着地盘,是有老人不可磨灭的贡献的。哪怕败阵不断,此时也都在消耗着女真人南侵的精力——虽然老人是一直希望朝堂的军队能在陛下的振奋下,决然北推的。如今则只能守了。

    于是他也只能交代一些接下来防守的想法。

    下午时分,老人昏睡过去了一段时间,这昏睡一直持续到入夜,夜幕降临后,雨还在刷刷刷的下,使这院子显得破旧凄凉,戌时左右,有人说老人醒来了,但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反应。岳飞等人进去看他,戌时一刻,床上的老人陡然动了动,旁边的儿子宗颖靠过去,老人抓住了他,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依稀是:“渡河。”

    “什么?”宗颖未曾听清。

    “渡河。”老人看着他,然后说了第三声:“渡河!”

    他瞪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岳飞感到鼻头酸楚,眼泪落了下来,无数的哭声响起来。

    老人在离开前的这一刻,混淆了希冀与现实。

    ——早已失去渡河的机会了。从建朔帝离开应天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有了。

    秋雨潇潇、黄叶飘零。每一个时代,总有能称之伟大的生命,他们的离去,会改变一个时代的样貌,而他们的灵魂,会有某一部分,附于其他人的身上,传递下去。秦嗣源之后,宗泽也未有改变天下的命运,但自宗泽去后,黄河以北的义军,不久之后便开始分崩离析,各奔他方。

    汴梁陷落,岳飞奔向南方,迎接新的蜕变,唯有这渡河二字,此生未有忘却。当然,这是后话了。

    ……

    天下极小的一隅,小苍河。

    平静的秋天。

    黄叶落下时,山谷里安静得可怕。

    不同于一年以前出兵西夏前的躁动,这一次,某种明悟已经降临到许多人的心中。

    傍晚,罗业整理军服,走向半山腰上的小礼堂,不久,他遇上了侯五,随后还有其它的军官,人们陆续地进来、坐下。人群接近坐满之后,又等了一阵,宁毅进来了。

    所有的人,都正襟危坐,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起拳头。

    窗外,是怡人的秋夜……(未完待续。)

    PS:最后一天了,求个月票^_^

    很感谢大家在这个月的支持,老实说,三月是充满负罪感的一个月,之前说灵感已经连上,所以拉票,结果……一如既往的,出现了问题,到了月底,对我而言,简直像是坑蒙拐骗的一个月了。但是,我刚才看了一下,月票还在第八名上,虽然不知道今天过后会不会有变动,掉出第十什么的,但也都是——嗯,我想说不重要了,但想了想,还是改个口——应该不会的,因为大家应该会让我留下来和家欢喜。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前几天看到个书评,一个朋友说,他这个月一直在盯着月票榜,因为在这个月初,有本刷子书的读者眼红这本书的票,跑过来放话说,反正你们月底肯定也是呆不了前十的。这个朋友就一直记着这件事——想必有点煎熬,尤其是在这个月中旬断更的时候。

    月票榜这个东西,对我而言,从来是个有趣的游戏,能上去固然是好,但其中素来有极多我避之不及的东西。经营啊,绑架更新啊,加快速度啊,黑幕之类的,我讨厌因为任何书之外的东西而去写书。但当然我也讨厌食言,当两者冲突的时候,我很不舒服,但由于书是摆在第一位的,我就只能躲着不去看书评,不去看月票榜,拼命地把自己的精力留在剧情上。

    居然还没有掉出去,见鬼了。

    能够以一个月十几章的更新留在月票榜前十,在起点想必也是一个很逆天的事情,这个事情与我的关系不大,纯粹是因为大家的认同和热情。在我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值得苦笑也值得夸耀的事情,譬如说:唐家三少去年赚了一个亿,而我一个月更新十二章拿到了月票榜第八。

    巴拉巴拉巴拉,让那些刷票还说闲话的去死!

    说点诚恳和有感而发的话。

    这本书写到这里,我面临很多写法上的选择,面临很多需要微调和大调的地方,每一次的更新,心中都有更多的想法和疑虑,这些东西走过去之后,我再度面对它们,将不会感到迷惑,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财富。每次面临这些东西,我都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文学圆融的高点之间的距离,那距离还真是太远了。

    14年底我去鲁院学习,跟传统文学的老师说,网文代表的是文学未来的趋势,我至今也这样认为。但这些年来,我也每每看到网文圈愈发浮躁和固步自封的氛围,一群井底之蛙的沾沾自喜。人们疑惑于这些年来为什么不再有大神出现,归类于起点的运营和这样那样的原因,其实原因在于,以前每一个成名的大神,他们大都看到过外面的风景,他们看到过传统文学的许多手法和宽度,不论是写内涵文的还是写人们口中“小白文”的,传统文学对任何手法都有研究,对任何感觉都有挖掘,知道这些东西能挖得多深,知道各种手法的存在和意义,人们才能有意识地做出取舍。

    他们只是做出了取舍。

    至于现在的许多人,看惯了网文,分析什么黄金三章,这样那样的套路,又或者刻意地避免这样那样的套路。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存在和出现的意义。对于这些人,我不是特指谁,我是说,他们全都是……帅哥。

    他们干嘛不去拍电影呢。

    若有看我书的读者,要写小说的,不要这么狭隘无知,看到外面的天地之后,你们可以做出取舍和选择,可以像我这样苦逼地写书,也可以直接选择小白文赚钱。因为我就快没书看了。

    嗯,似乎跟月票没什么关系。

    不论如何,感谢大家的支持。

    “你说,人多到底有什么用啊……”

    “人多月票就多啦……”

    嘿,再求个票,不要让我掉出前十啊^_^(未完待续。)

    武建朔二年秋天,中原大地,战火燎原。一看书w ww·

    西北,只是这辽阔天下间小小的角落。延州更小,延州城苍老古旧,但无论是在相对于天下如何渺小的地方,人与人的冲突和争杀还是一如既往的激烈和残酷。

    天已经黑了,攻城的战斗还在继续,由原武朝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言振国率领的九万大军,正如蚂蚁般的蜂拥向延州的城墙,呐喊的声音,厮杀的鲜血覆盖了一切。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这一座城池的城墙曾两度被攻破易手。第一次是西夏大军的南来,第二次是黑旗军的杀至,从西夏人手中夺回了城池的主宰劝,而如今,是种冽率领着最后的种家军,将涌上来的攻城队伍一次次的杀退。

    滚木、礌石从城墙上投掷下去,火油在浇泼中被点燃了,在城墙边点起大片大片的火焰,被胁迫的汉人军队挥舞刀枪往城墙上涌,密密麻麻的军阵。更后方一点的,是手持长刀的督战队。掷石机不断将石块投出,大片大片的军营延绵开去。

    距离这片军营数里外的山丘上,是金人的营地,这次女真南征的过程里,整支西路军的队伍驻扎于此。随着女真战神完颜娄室渡江的女真正规军不过一万六千余人,加上负责粮草、辎重的队伍,整支军队的数量也未有过三万。

    仿佛是挟着煌煌天威南来。就是这一万余人的主力部队,在武朝西北的土地上纵横来去,6续败尽数十万乃至近百万的武朝军队,竟无敌手。当他率领军队北推,世镇西北的折家军被迫屈膝降服,延州种冽以绝望之姿固守,但此时的女真军队,甚至都未有亲自动手,便令得言振国率领的九万汉人军队戮力攻城,不敢有丝毫后退。

    自女真营地再过去数里。是延州一带低矮的树林、河滩、山丘。女真过境,居于附近的百姓已被逐扫一空,原本住人的村落被大火烧尽,在夜色中只剩下孤零零的黑色轮廓。树林间偶尔悉悉索索的。有野兽的响动,一处已被烧毁的村庄里,此时却有不寻常的响动生。

    火焰的光芒隐隐约约的在黑暗中透出去。在那早已残破的房间里,升起的火焰大得非同寻常,便携式的风箱鼓起惊人的风力。在小范围内呜咽着,热气通过导管,要将某样东西推起来!

    这是平静却又注定不寻常的夜,掩逸在黑暗中的队伍争分夺秒地升起那火焰中的东西。戌时一刻,距离这村庄百丈外的林地里,有骑兵出现。骑马者共两名,在黑暗中的行进无声又无息。这是女真军队放出来的斥候,走在前方的御者名叫蒲鲁浑,他曾经是长白山中的猎手,年轻时追逐过雪狼。搏杀过灰熊,如今四十岁的他体力已开始下降,然而却正处于生命中最为老辣的时刻。走出树林时,他皱起眉头,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

    距离他八丈外,潜伏于草丛中的猎杀者也正匍匐前来,弓弩已上弦,机簧扣紧。三次呼吸后,弦惊。

    黑暗的轮廓里,人影倒下。两匹战马也倒下。一名猎杀者匍匐前行,走到近处时,他脱离了黑暗的轮廓,弓着身子看那倒下的战马与敌人。空气中漾着淡淡的血腥气,然而下一刻,危机袭来!

    夜色下挥出的刀锋犹如巨大的镰刀,猎杀者飞退,秋日的蒿草刷的有一大片跃了起来,犹如秋风卷起的落叶。微弱的光芒里。壹看书 w w看w·蜷缩在地上的女真猎手拔刀挥斩,滚动,跨步,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形在星月的光芒里暴涨,在飞起的草茎里,化作一幕野蛮而粗粝的形象,就如同他无数次在雪原中对野蛮凶兽的猎杀一般,女真人双手持刀,到得最高的一瞬间,如雷霆般怒斩!

    猎杀者飞退滚动,左手持刀右手猛地一架刀脊,奋然迎上。

    乒——的一声震响,惊人的火花与铁屑飞溅出去。

    建朔二年八月二十三,夜晚,戌时一刻,延州城北,突兀的冲突撕开了宁静!

    ……

    小苍河,黑色的天幕像是黑色的罩子,黑暗中,总像有鹰在天上飞。

    宁毅与秦绍谦、刘承宗、孙业等人走进小礼堂里。

    夜色中,这所新建起不久大房子远看并无特殊,它建在山腰之上,房子的木板还在出生涩的气息。门外是褐黄的土路和院子,路边的梧桐并不高大,在秋季里黄了叶子,静静地立在那儿。不远处的山坡下,小苍河安闲流淌。

    房间里亮着火把,空气中弥漫的是烟熏的气息。聚集过来的军官一百多人,宁毅、秦绍谦与五名团长在前方坐落,众人起立、坐下,彻底安静下来之后,由宁毅开口。

    “这次会议,我来主持。先跟大家宣布……”

    他目光严肃,话语冰冷,开门见山。

    “从今天开始,华夏军全体,对女真开战。”

    ……

    光芒延绵开去,小苍河静静流淌,夜色寂寥。有鹰在天上飞。

    在这苍茫的夜色里,河谷外的山岭间,身着黑衣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树木的阴影中,等待着海东青的盘旋回飞。在她的身后,少数同样的黑衣人等待其间,齐新义、齐新翰、陈驼子……在小苍河中武艺最为高强的一些人,此时各自带队隐匿。

    某一刻,鹰往回飞了。

    名叫6红提的黑衣女子望着这一幕。下一刻,她的身形已经出现在数丈之外。

    数里外的山岗上,女真的监视者等待着老鹰的归来。树林里,人影无声的奔袭,已越来越快——

    ……

    “……自去年我们出兵,于董志塬上打败西夏大军,已过去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我们扩军,训练,但我们当中,依然存在很多的问题,我们不见得是天下最强的军队。在这一年的下半段里,女真人南下,派出使者来警告我们。这半年时间里,他们的鹰每天在我们头上飞,我们没有话说,因为我们需要时间。去解决我们身上还存在的问题。”

    “半年之前,女真人将卢延年卢掌柜的人头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没有话说,因为我们还不够强。一看书w ww·这半年的时间里,女真人踏平了中原。完颜娄室以一万多人扫荡了西北,南来北去几千里的距离,千百万人的抵抗,没有意义,女真人告诉了我们什么叫做天下无敌。”

    “几个月前,种冽修书过来,说他决不降金,想要与我们共抗女真,我们没有答应。因为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知道他是否经得起考验。娄室来了,同样一门忠烈的折家选择了跪下。但如今,延州正在被攻打,种冽誓死不退、不降,他证明了自己。而最重要的,种家军不是空有热血而毫无战力的愚蠢之人。延州破了,我们可以拿回来,但人没有了,非常可惜。”

    “诸位,厮杀的时间已经到了。”

    ……

    夜色里的四周。猎杀者奔袭而来,箭矢刷的划过去。蒲鲁浑足狂奔,就像是在北地的山野中被狼群追赶,他从怀中拿出竹筒。猛地朝前方跃出,在滚落山坡的同时,拔开了盖子。

    烟火升上夜空。

    ……

    烟火升上夜空。

    女真军营的瞭望塔上,有人大喊起来,军营之中,人们望着东面的夜空。随后,巡逻的骑队动起来了,夜鸟惊飞,海东青呼啸着上天。远远近近,无数身影的奔袭。

    烧毁的村庄里,热气球已经开始升起来,上方下方的人来回交流,某一刻,有人骑马狂奔而来。

    “女真人,海东青上天了!”

    ……

    “放弃!”

    ……

    “……我们的出兵,并不是因为延州值得拯救。我们并不能以自己的肤浅决定谁值得救,谁不值得救。在与西夏的一战之后,我们要收起自己的傲慢。我们之所以出兵,是因为前方没有更好的路,我们不是救世主,因为我们也无能为力!”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先都只能救自己,在我们能看到的眼前,女真会越来越强大,他们占领中原、占领西北,势力会越来越巩固!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小苍河的天,就是我们的棺材盖!我们只有唯一的路,这条路,去年在董志塬上,你们大部分人都看到过!那就是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不管面对怎样的敌人,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努力,去打败他!”

    “女真人的满万不可敌一点都不神奇,他们不是什么神仙妖怪,他们只是过得太艰难,他们在东北的大山里,熬最难的日子,每一天都走在绝路里!他们走出了一条路,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的敌人!但是这样的路,既然他们能走过去,我们就一定也能!有什么理由不能!?”

    “自女真南下,有一支支的军队,出兵迎上去,我们跟他们,没什么两样。我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出兵,希望我们记住这一点,跟我们带领的同伴强调这一点,如果我们觉得,我们的出兵是为了施舍给谁一条活路,那就离死不远了。完颜娄室非常厉害。打败他,活下来,变得更强大!哪一点都不容易。”

    ……

    小苍河外的树林里,两名女真的监视者不断地奔跑,在距离此地数百丈外的一处林间,数具血淋淋的尸体已经倒在了地上。

    追杀过来的人影身形如鬼魅,危险却过了山林间最残暴的灰熊,飞快的奔跑之中,弩矢射来,刷的穿过黑暗,飞向远方。两人以女真话交流了几句,迅地分开,海东青长鸣,俯冲入林间,往西面奔行的女真人听得那鹰的名叫戛然而止,后方,同伴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随后有噗的一声,断去头颅的颈项间,鲜血冲天飞起。

    人头从他的身后被掷了过来,他“啊——”的一声,朝着西方疾奔,然而奔跑在后方树林的身影已越来越近了!

    女真人刷的抽刀横斩,后方的黑衣身影迅逼近,古剑挥出,斩开了女真人的手臂,女真人大喊着挥出一拳,那身影俯身避过的同时,古剑剑锋对着他的脖子刺了进去。

    女真人还在飞奔。那身影也在飞奔,长剑插在对方的脖子里,哗啦啦的推开了树林里的无数枯枝与败藤,然后砰的一声。两人的身影撞上树干,落叶簌簌而下。红提的剑刺穿了那名女真人的脖子,深深地扎进树干里,女真人已经不动了。

    红提退后一步,拔出长剑。陈驼子等人迅地追近。他看了一眼,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跟随者。

    “肃清方圆十里,有可疑者,一个不留!”

    夜色中,众多的身影呈扇形铺开,推展开去。

    ……

    “……我们的军队以华夏为名,何谓华夏,各书有各解,我有个简单的解释。古往今来,在这片大地上。出现过许多优秀的、闪光的、让人说起来就要竖起大拇指的难以企及的人,他们或者建立了旁人难以想象的功勋,或者有着旁人为之佩服的思想,或者承受住了旁人无法承受的艰难,做到别人不敢想象的事情,我们说起华夏,能代表华夏二字的,是这一些人。”

    “如何成为这样的人,你们在董志塬上,已经看到过了。人固然有各种缺点。自私自利、贪生怕死、骄矜狂傲,克服他们,把你们的后背交给身边值得信任的同伴,你们会强大得难以想象。有一天。你们会成为华夏的脊梁,所以现在,我们要开始打最难的一仗了。”

    “接下来,由秦将军给大家分配任务……”

    ……

    女真大营。

    完颜娄室听完了亲卫撒哈林坎木的报告,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位女真的第一战神今年五十一岁,他身材高大。只从面目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每日在田间沉默劳作的老农,但他的脸上有着动物的抓痕,身体上上下下,都有着细细碎碎的伤痕。披风从他的背上滑落下来,他走出了大帐。

    “小苍河黑旗军,去年打败过西夏十五万人,乃必取之地。我来时,谷神修书于我,让我提防其军中火器。”

    他看着远方骚动的夜空:“能以万人破十五万,说出华夏之人不投外邦之言的,不是等闲之辈,他于武朝弑君反叛,岂会归降我方?黑旗军重军械,我向西夏方打听,其中有一奇物,可载人飞天,我早在等它。”

    “撒哈林,率你麾下千人出动,追过去,将东西带回来。”

    撒哈林轰然应诺!

    “与这黑旗军先前未曾交手,对方能以一万人破西夏十五万大军,你不得轻敌。”

    交代了一句,完颜娄室转身走回帐篷。片刻,女真大营中,千人的骑队出动了。

    远处,延州的攻城战已暂时的停下来,大营里,降将言振国站在高处,望着女真大营这边的动静,目光疑惑。

    “他们怎么了?”

    “像是有人来了……”

    夜风呜咽,近十里外,韩敬率领两千骑兵,两千步兵,正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讯号的到来。由于女真人斥候的存在,海东青的存在,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但如果前方的奇袭成功,这个夜晚,他们就会强袭破营,直斩完颜娄室!

    犹如高手之间直指要害的交锋,在这个夜里,双方的冲突已经以最为凌厉的方式展开!

    攻城的人们,犹然懵懂无知。

    ……

    “……说个题外话。”

    “有一件事是比较有趣的,武朝的军队对上女真人不能打,往往在投降之后,他们变得比以前稍微能打了一点。这是绵羊带着的一百头老虎,和老虎带着的一百头绵羊的区别。这不太好,既然逃跑和投降才是这些人的本分!你们出去以后,就给我让他们记起来!”

    “什么叫做。贪生怕死!”

    建朔二年八月二十四,延州的攻防正显得炽烈。凌晨,一次誓师出兵在小苍河结束。

    这一天,一万三千人跃出小苍河河谷,加入了西北之地的延州争夺战中。在女真人摧枯拉朽的天下大势中,如同螳臂挡车般,小苍河与女真人、与完颜娄室的正面火拼,就这样开始了。

    不久之后,被夹在夹缝间的交战方,便感受到了熔金蚀铁般的巨大压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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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衰草覆地,秋卷天云。

    建朔二年八月底,黑旗军与女真西路军的第一轮冲突,是在八月二十三这天夜间,于延州城东北方向的原野间爆发的。

    其时考虑到女真军队中海东青的存在,以及对于小苍河明目张胆的监视,对于女真军队的偷袭很难奏效。但出于概率考虑,在正面的交战开始之前,黑旗军中上层仍旧准备了一次偷袭,其计划是,在女真人意识到热气球的全部作用之前,使其中一只热气球飞至女真军营上空,对完颜娄室帅帐投下炸药包。

    投弹时间选在夜间,若能侥幸奏效炸死完颜娄室,则黑旗军不费吹灰之力解除西北之危。而即便爆炸发生在帅帐附近,女真军营骤然遇袭也必然慌乱,然后以韩敬四千军队袭营,有极大可能女真军队将就此崩盘。

    此时的热气球——不管何时的热气球——控制方向都是个极大的问题,但是在这段时日的升空中,小苍河中的热气球操控者也已经初步把握到了诀窍。热气球的飞行在大方向上仍是可控的,这是因为在空中的每一个高度,风的流向并不一致,以这样的方式,便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热气球的飞行。但由于精度不高,热气球升空的位置,距离女真大营,仍旧不能太远。

    因为这样的原因,热气球在升空之前,最终被女真斥候发现,或许也是因为老天爷并不愿意黑旗军在这里胜得太过容易。此后,黑旗军特种团的带队人陈兴果断选择了放弃任务,高速撤走,韩敬自然也只能放弃夜袭女真的计划。

    然而在此之后,女真将领撒哈林坎木率领千余骑兵尾随而来,与韩敬的队伍在这个夜里发生了摩擦。这原本是试探性的摩擦却在之后迅速升级。或许是双方都未曾料到过的事情。

    这女真将领撒哈林原本便是完颜娄室麾下亲随,率领的都是这次西征军中精锐。他们这一路南下,战场上悍勇无畏,而在他们眼前的汉人军队,往往也是在一次两次的冲杀下便溃不成军。

    双方打个照面,列阵奔袭、骑射。一开始还算有章法,但毕竟是夜间。两轮纠缠后,撒哈林惦记着完颜娄室想要那飞天之物的命令,开始试探性地往对方那边穿插,第一轮的冲突爆发了。

    韩敬这边的骑兵,又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本就是吕梁山中最为玩命的一群人,没饭吃的时候,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与人搏杀都是家常便饭。其中不少还都参加过与怨军的夏村一战。当小苍河的黑旗军打败了西夏十五万大军,这些胸中已满是傲气的汉子也早在渴望着一战。

    而最要命的,还是这一年以来,宁毅在青木寨、小苍河几地对董志塬一战的宣传,当时禹藏麻带领轻骑兵对冲阵队伍造成威胁时,特种团参谋长官周欢率领数百人以暴烈无比的方式发起冲锋。最终数百骑兵硬生生地打垮了几千骑兵的士气。小苍河能做到的事情,青木寨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当双方心中都憋了一口气,又是夜间。第一轮的冲锋和搏杀“不小心”爆发之后,整个夜晚便陡然间沸腾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呐喊声陡然炸裂了夜空。前方小半已混在一起的情况下,两边的领军者都不敢叫撤,只能尽量收束手下,但在黑暗里谁是谁这种事情,往往只能冲到眼前才能看得清楚。片刻间,厮杀、呐喊、冲撞和翻滚的声音便在夜空下席卷开来!

    以双方手头的兵力和盘算来说。这两只军队,才只是第一次相遇,可能还弄不清目的的前锋队伍。在这接触的片刻间,将彼此的士气提升到极点,然后变成纠缠厮杀的状况。委实是不多见的。但是当反应过来时,彼此都已经骑虎难下了。

    在这夜色里参与了惨烈混战的士兵,总共也有千人左右,而剩下的也不曾闲着,互相射箭、纠缠。火箭、不曾点火的箭矢斑斑点点的乱飚。女真人一方首先放出撤退的烟火,之后韩敬一方也传令退却,然而已经晚了。

    黑暗中的混乱厮杀早已蔓延开去,大规模的混乱逐渐变成小团体、小规模的奔袭、火拼。这个夜里,纠缠最久的几支队伍大概是一路杀出了十里开外。吕梁山中出来的军人对上长白山中的猎户,双方即便变成了不成建制的小团体,都不曾在黑暗的山岭间失去战斗力。半个夜晚,山岭间的喋血拼杀,在各自奔逃、寻找同伴和大队的路上,几乎都没有停下来过。

    当临近午夜,完颜娄室派出的接应部队到来,韩敬率领手下施施然地退去,对方便也没有选择追赶。而韩敬的人马在后退数里之后,便停留下来,安营扎寨,不打算走了。

    这个夜晚,发生在延州城附近的热闹持续了大半晚。而就此时仍率领九万大军在围城的言振国所部来说,对于发生了什么,仍旧是个大写的懵逼。到得第二天,他们才大概弄清楚昨晚撒哈林与某支不知名的军队发生了冲突,而这支军队的来历,隐隐指向……东北面的山中。

    言振国叫上幕僚隆志用、慕文昌等人在营中开了个会。他虽是身居秦凤路制置使,但秦凤路一带,多数本就是西军地盘,这令得他权位虽高,实际地位却不隆。女真人杀来时,他左支右拙,跑也没跑掉,最终被俘,便干脆降了女真,被驱赶着来攻打延州城,反倒觉得此后再无退路了,豁然起来。然而在这边这么长时间,对于周围的各种势力,还是清楚的。

    “此时西北,折家已降。若非假降,眼下出来的,恐怕便是吕梁山中那混世魔王了,此军凶悍,与女真人怕是有得一拼。若然前来,我等不得不早作预防。”

    这时候外头还在攻城,言振国书生性情。想起此事,多少有点头疼。幕僚隆志用便安慰道:“东主安心,那黑旗军虽然悍勇,然弑君之举足显其格局有限。女真人席卷天下,气吞山河,完颜娄室乃不世名将。用兵稳重,此时按兵不动正显其章法,若那黑旗军真的前来,学生以为必然难敌金兵大势。东主只管静观其变便是。”

    那穆文昌道:“我方十万大军,攻城绰绰有余。东家既然心忧,其一,当尽快破城,如此,黑旗军即便前来。延州城也已无法救援,它无西军援手,无益再战。其二,我方腾出两万人列阵于后,摆出防御便可。那黑旗军确是混世魔王,但他人数不多,又有娄室大帅在侧。他若想对付我方,解延州之危。只需稍作纠缠,娄室大帅岂会把握不住机会……”

    穆文昌说完。言振国笑起来,点头称善,随后派将领分出两万人马,于阵营后方再扎一营,以防御东面来敌。

    此时是八月二十四的下午,延州的攻防战还在剧烈的厮杀。于攻城方的后方,又分出了两万余人的军阵。延州城头,感受着愈发剧烈的攻城力度,浑身浴血的种冽隐隐察觉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城头的士气也为之一振。

    而在傍晚时分。东面的山麓间,一支军队已经迅速地从山间跃出。这支军队步履迅速,黑色的旗帜在秋风中猎猎招展,华夏军的五个团,一万三千多人延绵数里长的队列,到了山外,方才停下来歇息了片刻。

    炊事兵发放了馒头和肉汤。

    卓永青是黑旗军中的新兵,本就是延州人,此时坐在田埂边,呼呼地吃馒头和喝汤,在他身边一排的同伴大多也是同样的姿态。夜色已渐临,然而周围放眼望去,荒芜的天地间,道路边都是黑旗军士兵的身影,一排排一列列的仿佛根本不在野外,他便将些许的紧张压了下来。

    黑旗军平日里的训练不少,一天时间的行军,对于卓永青等人来说,也只是稍感疲倦,更多的还是要赴战场的紧张感。这样的紧张感在老兵身上也有,但很少能看出来,卓永青的班长是毛一山,平日里人好,憨厚好说话,也会关心人,卓永青轻声地问他:“班长,十万人是什么样子的?”

    毛一山埋头吃东西,看他一眼:“伙食好,不说话。”然后又埋头吃汤里的肉了。

    所有人都拿馒头将碗底扫了一遍,稍作休息后,军队又启程了,再走五里左右方才扎营,途中毛一山对卓永青道:“跟一万人也差不多。”夜色之中,是延绵的火把,同样步履的军人和同伴,这样的一致其实又让卓永青的紧张有所消失。

    除了必要的休息,黑旗军几乎未有停留,第二天,是二十五里的路程,下午时分,卓永青已经能隐约看到延州城的轮廓,前方的远处,漫山遍野的人和军帐,而延州城头之上,隐约可见红色、黑色杂陈的迹象,足见攻城战的惨烈。

    卓永青所在的这支军队稍作休整,前方,有一支不知道多少人的军队慢慢地推过来。卓永青被叫了起来,军队开始列阵,他站在第三排,举盾,持刀,身体两侧、前后,都是同伴的身影,如同他们每次训练一般,列阵以待。

    旁边,班长毛一山正悄悄地用嘴呼出长长的气息,卓永青便跟着做。而在前方,有人大喊起来:“出发时说的话,还记不记得!?遇上敌人,只有两个字——”

    卓永青顿了顿,然后,有血丝在他的眼里涌起来,他用力地吼喊出来,这一刻,整个军阵,都在喊出来:“凶!残——”原野上被震得嗡嗡嗡的响。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人。但秋风起了,巨大的气球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去。

    延州城上,种冽放下手中的那只劣质望远镜,微感疑惑地蹙起眉头:“他们……”

    八月二十五,黑旗军兵分两路,一支八千人,于延州城东北面与韩敬汇合,一万二千人在汇合之后,缓缓推向女真人的军营。同时,第二团第三团的五千余人,在稍南一点的地方,与言振国率领的九万攻城大军展开对峙。

    完颜娄室命令言振国的部队对黑旗军发起进攻,言振国不敢违背,命令两万余人朝这边推进过来。然而在交战之前,他还是有些迟疑:“是不是当派使者,先行招降?”

    幕僚想想,回应:“大人所言甚善,正和先礼后兵之道。”

    傍晚时分,他们派出了使者,往五千余人这边过来,才走到一半,看见三颗巨大的气球飞过来了,五千人列阵前推。北面,两军主力正在对峙,所有的动静,都将牵一发而动全身,然而一路奔袭而来的黑旗军根本就没有迟疑,纵然面对着女真战神,他们也没有给予任何面子。

    其中一颗热气球朝两万余人的帅旗位置扔下了炸药包。卓永青跟随着身边的同伴们冲上前去,照着所有人的样子,展开了厮杀。随着苍茫的夜色开始吞食大地,血与火大规模地盛放开来……(未完待续。)

    readx();    巨大的热气球高高地飞过黄昏的天幕,黑旗军徐徐推进,进入交战线时,如蝗的箭雨还是划过了天空,黑压压的抛射而来。

    黑旗一方同样予以回击。

    成千上万人的军阵,成千上万的箭矢,延绵数里的范围。这人海之中,卓永青举起盾牌,将身边射出了箭矢的同伴覆盖下去,然后便是噼噼啪啪的声音,有箭矢打在他的盾上被弹开了。周围是嗡嗡嗡的躁动,有人呐喊,有人痛呼出声,卓永青分明能听到有人在喊:“我没事!没事!他娘的倒霉……”一息之后,呐喊声传来:“疾——”

    身边的同伴身体在绷紧,然后,卓永青大声地呐喊出来:“疾!”

    这一刻,数千人都在呐喊,呐喊的同时,持盾、发力,猛然间奔行而出,脚步声在一瞬间怒如潮水,在长达里许的阵线上踏动了地面。

    “杀——”

    呐喊声排山倒海,对面是两万人的阵地,分作了前后几股,方才的箭矢只对这片人海造成了些许波澜,领兵的层层将领在大喊:“抵住——”军队的前方结成了盾阵枪林。这边领兵的主将名叫樊遇,不断地传令放箭——相对于冲来的五千人,自己麾下的军队近五倍于对方,弓箭在第一轮齐射后仍能陆续发射,然而稀稀拉拉的第二轮造不成太大的影响。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牙关已不自觉地咬紧,牙根酸涩。

    这不是正统的打法,也根本不像是武朝的队伍。仅仅是一万多人的军队,从山中跃出之后,直扑正面战场,然后以分出的五千人对着自己两万兵,以及后头的压阵的七万余人,直接发起正面进攻。这种不要命的气势,更像是金人的军队。然而金国人无敌于天下,是有他的道理的。这支军队虽然也有着赫赫战绩,然而……总不至于便能与金人匹敌吧。

    他之前是这样想的,但至少在这一刻,对方爆发出来的惊人举动。令人心中的想法多少有点动摇:“给我挡住——”他口中暴喝,同时吩咐手下,看能否以强弓将天上的“妖法”射下。阵型前方,一箭之地缩短为零!

    轰隆隆的声音,海潮一般延绵的轰响。来自于盾牌与盾牌的冲撞。各种呼喊声响成一片,在接近的一瞬间,黑旗军的锋线成员以最大的努力做出了躲避的动作,避免自己撞上刺出的枪尖,对面的人疯狂呐喊,枪锋抽刺,第二排的人撞了上来。接着是第三排,卓永青用尽最大的力量往同伴的身上推撞过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实的脚步不断地朝后蹬,往前推!盾阵僵持了片刻时间,第二排上。罗业几乎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军阵朝后方退去的摩擦声,在原地防守的敌人抵不过这瞬间的冲力。他深吸了一口气:“都有——一!”

    周围的人都在挤,但响应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二——”

    第三声响起的时候,周围这一团的人声已经整齐起来。他们同时喊道:“三————”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用力!

    前方,盾牌和盾牌后的敌人被推飞开了,罗业与身边的将士抡起了钢刀,哗的一刀斩下去,白蜡杆制成的枪身被劈断了,在空中飞舞,罗业已经看到了前方士兵的眼神。看起来也是一般的凶狠粗豪,目露血光,只在眼中有着慌乱的神色——这就够了。

    他的第二刀劈了出去,身边是无数人的前行。杀入人群,长刀劈中了一面盾牌,轰的一声木屑飞溅,罗业逼上前去,照着眼前放大的敌人的头脸,又是一刀。这豁尽了全力的刀光之下。他几乎没有感受到人的骨头造成的阻隔,对方的身体只是震了一下,骨血横飞!

    刀真好用……

    他的心中闪过了这一丝丝的念头,粘稠的红色已经蔓延开来。有人发出了来自心底最野蛮之处的吼声。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

    厮杀的锋线,蔓延如怒潮般的朝前方扩散开去。

    一颗热气球扔下了炸药包,在樊遇帅旗附近发出轰然震响,一些士兵朝着后方看了一眼,樊遇倒是无事。他大声嘶喊着,命令周围的士兵推上去,命令前列的士兵不许推,命令军法队上前,然而在交战的前锋,一道长达数里的血肉涟漪正疯狂地朝周围推开。

    卓永青在不断向前,前方看起来有很多人,他们有的在抵抗,有的逃跑,人挤人的情况下,这个速度却极难加快,有的人被推翻在了地上,执着长枪的黑旗兵一个个捅将过去。不多时,卓永青挥出了第一刀,这一刀挥在了空处——那是一名拼命想要后退的敌人,咬紧了牙关照着这边挥砍,卓永青如同往日的每一次训练一般,一刀全力挥出,那人朝着后方瘫倒在地,拼命后退,同伴从卓永青身边冲过,将长枪捅进了那人的肚子,另一名同伴顺手一刀将这敌人劈倒了。

    潮水不断前推,在这黄昏的原野上扩大着面积,有的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喊:“我愿降!我愿降!”罗业带队碾杀过去,一面推进,一面大喊:“掉头厮杀,可饶不死!”有的还在迟疑,便被他一刀砍翻。

    军阵后方的军法队砍翻了几个逃跑的人,守住了战场的边缘,但不久之后,逃跑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士兵原本就在阵型中央,往两侧逃跑已经晚了,红着眼睛挥刀冲杀过来。开战后仅仅不到半刻钟,两万人的溃败如同海潮倒卷而来,军法队守住了一阵,而后不及逃跑的便也被这海潮吞没下去了。

    樊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看了看后方,七万人的本阵那边,言振国等人想必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外,还有城墙上的种冽,想必也有女真那边的完颜娄室。他咬紧了牙关,目中充血,发出“啊——”的一声呐喊,然后带着亲卫策马朝战场南面逃亡而去。

    随着樊遇的逃跑。言振国大营那边,也有一支马队冲出,朝樊遇追赶了过去。这是言振国在军队跺脚呐喊的结果:“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立刻派人将他给我抓回来,此战过后。我杀他全家,我要杀他全家啊——”

    目光充血的疯狂呐喊代表了言振国此时的心情,攻城数日,他麾下军队的损失都算不得太大,然而当着面前一战之下。眨眼间迎来的是两万人的溃败。他的心中除了惊慌、不可置信外,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寒意。

    两万人的溃败,何曾如此之快?他想都想不通。女真擅骑兵,武朝军队虽弱,步战却还不算差,许多时候女真骑兵不想付出太大伤亡,也都是骑射骚扰一阵后跑掉。但就在前方,步兵对上步兵,不过是这一点时间,大军溃败了。樊遇像是疯子一样的跑了。即便摆在眼前,他都难以承认这是真的。

    但溃败还不是最糟糕的。

    此时那溃败的军队中,有半数是朝着两侧逃跑的,对面那混世魔王的军队当然不好追赶,但仍有大量的溃兵被裹挟在中间,朝这边冲来。

    这些溃败的士兵固然不想回头作为前锋与本阵厮杀,然而要往两侧逃跑已经有些晚了,已然冲杀过来的黑旗军非但未有停下休整,其前推的势子甚至有愈发暴烈的态势,顶多。后阵暂时变作了前阵,以半月形的姿态驱赶着溃败的樊遇大军,一路推杀。

    双方此时的相隔不过两三里的距离,天空中夕阳已开始黯淡。那三个巨大的飞球,还在靠近。对于言振国而言,只觉得眼前遇上的,简直又是一支凶残的女真军队,这些野人无法以常理度之。

    他也曾知道一些那小苍河、那混世魔王的事情,只是在他想来。即便对方能打败西夏,与女真人比起来,终究还是有距离的。但直到这一刻,西夏人曾经面对过的压力,朝着他的头上结结实实地压过来了。

    对方的这次出兵,显然便是针对着那女真战神完颜娄室来的,北面,那一万二千人还在以咄咄逼人的姿态与女真西路军对峙。而自己这边,很显然的,是要被当成碍事者被先行清扫。以五千人扫十万,乍然想起来,很愤慨很憋屈,但对方一点迟疑都未曾表现出来。

    而且,如果以对方摆明车马硬肛女真人的战力来衡量,两万人溃退得如此迅速,自己这边的几万人能不能打过对方,他确实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的。

    像是神仙打架,小鬼遭了殃。

    当然,无论心情如何,该做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一面派兵向女真求援,一面调动军队,防御攻城大营的后方。

    此时,罗业等人驱赶着将近六七千的溃兵,正在大规模地冲向言振国本阵。他与身边的同伴一面奔跑,一面呐喊:“华夏军在此!掉头冲杀者,可饶不死!余者杀无赦——”

    人潮两侧,二团团长庞六安派出了不多的骑兵,追逐砍杀想要往两侧逃亡的溃兵,前方,原本有九万人聚集的攻城营地防御工事马虎得惊人,此时便要经受考验了。

    女真军队方面,完颜娄室派出了一支千人队南来督战,与他对峙的黑旗军毫不客气,朝着女真大营与攻城大营之间推进过来,完颜娄室再派出了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开始朝这边进行奔射骚扰。延州城,种家大军正在集结,种冽披甲持矛,正在做打开城门的安排和准备。

    他曾经拉拢过黑旗军,希望双方能够并肩作战,被对方拒绝,也觉得不算意外。却从未曾想过,当黑旗军自山中跃出的一刻,其姿态是如此的暴烈凶残——他们竟要与完颜娄室,正面硬战。

    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血在翻滚燃烧。

    家中的大夫过来劝说他的伤情,游说他派旁人领兵,种冽只是哈哈一笑。

    “若今日败,延州满城上下,再无幸理。扶危定难,马革裹尸,大丈夫当有此一日。”他举起长戈,“种家人,谁愿与我同去!?”

    周围传来了呼应之声。

    夜色降临,北面,两支军队的摩擦试探正往来进行,随时可能爆发出大规模的冲突。

    而在延州城下,人海冲向了一起,汹涌翻滚,飞来的气球上扔下了东西。言振国离开了他的帅旗,还在不断地传令:“守住——给我守住——”

    这一战的开端,十万人对冲厮杀,已然混乱难言……(未完待续。)

        夜色下,秋天的里的原野,斑斑点点的火光在广袤的天幕下铺展开去。

    十万人的战场,俯瞰下去几乎便是一座城的规模,密密麻麻的营帐,一眼望不到头,昏暗与光芒交替中,人群的集结,交织出的仿佛是真正的海洋。而接近万人的冲锋,也有着同样暴烈的感觉。

    五千人,驱赶着六千余溃兵,压向七万人的营地,就像是一杯冷水倒进了滚油里。

    ——炸开了。

    四万人防守后方,还有三万余人,在对着他们要攻打的城池。而随着黑旗军的冲锋,延州的城门也打开了,种家的军队开始出现,渐渐的,越来越多,在几次整队后,对着这边发起了冲锋。

    女真的千人骑队自北面而下,在营地边缘做出了威吓,同时,一万多的黑旗军主力自东北面斜插而来,以咄咄逼人的姿态要杀入女真主力与言振国大军之间,这一万二千与人的脚步撼动地面时,也是惊人的一大片。

    火矢腾空,哪里都是蔓延的人海,攻城用的投石器又在慢慢地运作,朝着天空抛出石块。三颗巨大的热气球一面朝延州飞行,一面投下了炸药包,夜色中那巨大的声响与火光分外惊人

    在抵达延州之后,为了立刻开始攻城,言振国营地的防御工事,本身是做得马虎的——他不可能做出一个供十万人防御的城寨来。由于本身军队的众多,加上女真人的压阵,军队全部的力气,是放在了攻城上,真要是有人打过来,要说防御,那也只能是阵地战。而这一次,作为战场上人数最多的一股力量,他的军队真正陷入神仙打架小鬼挡灾的泥沼了。

    “华夏军在此!倒戈冲杀者不死!余者杀无赦——”

    “不许过来!都是自己兄弟——”

    “******,给我让开啊——”

    “再来就杀了——”

    “反正是死。老子拖你们一起死——”

    东南面,被五千黑旗军胁迫着冲向部队本阵的六七千人可能是最为煎熬的。他们当然不愿意与本阵冲杀,然而后方的煞星速度极快,心狠手辣。不受降卒,哪怕丢兵弃甲跪在地上投降,对方也只会砍来当头一刀,溃兵两侧,黑旗军的少数骑兵奔行驱赶。这片汹涌的人潮,已经失去逃散的机会。

    而在前方,数万人的防御阵势,也不可能打开一个口子,让溃兵先进去。双方都在呼喊,在将要跨入一箭之地的最后一刻,汹涌的溃兵中还是有几支小队站住,朝后方黑旗军厮杀过来的,随即便被推散在人海的血流里。

    这奔跑的冲散的速度,已经停不下来。双方接触时,到处都是疯狂的呐喊。冲在前方的溃兵已情知必死,朝着原本的自己人疯狂砍杀,接触的锋线犹如巨大的绞肉碾轮,将前方冲突的人们挤成糜粉与血浆。

    “让开!让开——”

    “老子也不要命了——”

    “言振国投降金狗,倒行逆施,你们反正啊——”

    “华夏军来了!打不过的!华夏军来了!打不过的——”

    人声在激烈的冲撞中沸腾,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就是他们最后哭喊的话了。

    西面,冲锋的种家军队在巨石与箭矢的飞舞中倒下。种冽率领大军,已经与这一片的人海展开了冲撞,厮杀声鼎沸。种家军的主力本身也是久经考验的精兵,并不畏惧于这样的冲杀。随着时间的推移。偌大的战场都在疯狂的冲突崩解,言振国的七万大军,就像是煮在一片熔金蚀铁的火焰里。言振国试图向女真人求救,然而得到的只有女真人严令死守的回应,率兵前来的督战的女真将领撒哈林,也不敢将麾下的骑兵派入随时可能崩塌的十万人战场里。

    北面。发生的战斗没有这般浩大疯狂,天已经黑下来,女真人的本阵亮着火光,没有动静。被娄室派出来的女真将领名叫满都遇,率领的乃是两千女真骑队,一直都在以散兵的形式与黑旗军周旋骚扰。

    这些女真人骑术精湛,三五成群,有人执起火把,呼啸而行。他们队形不密,然而两千余人的队伍便犹如一支看似松散但又灵活的鱼群,不断游走在战阵边缘,在接近黑旗军本阵的距离上,他们点燃火箭,斑斑点点地朝这边抛射过来,随后便迅速离开。黑旗军的阵型边缘举着盾牌,严谨以待,也有弓手还以颜色,但极难射中阵型松散的女真骑兵。

    与本阵不远的山坡上,韩敬率领两千骑兵,始终在盯着这支游散的女真部队,而在骑兵偶尔的活动保护下,一只热气球目前正飞在天空中,几匹战马以长长的绳索拖着它变换位置。这只气球飞得是不高的,但作为观察已经足够,上方的观察者偶尔呐喊,或是放出烟花,循着绳子放下竹筒,报告战局变化。在黑旗军本阵推进的过程里,那两千女真精骑数次骚扰,都想找到几乎,冲过来这边朝气球放箭,每一次也都被韩敬的队伍阻拦了。

    黑旗军本阵,边缘的将士举着盾牌,排列阵型,正谨慎地移动。中阵,秦绍谦看着女真大营那边的状况,朝着旁边示意,木炮和铁炮从驮马上被卸下来,装上了轮子向前推进着。后方,近十万人厮杀的战场上有伟烈的光火,但那从不是核心,那里的敌人正在崩溃。真正决定一切的,还是眼前这过万的女真大军。

    就在黑旗军开始朝女真军营推进的过程中,某一刻,火光亮起来了。那并非是一点点的亮,而是在一瞬间,在对面坡地上那原本沉默的女真大营,所有的火光都升腾了起来。

    黑旗军不怯战,完颜娄室同样也是不会怯战的。

    这之后,女真人动了。

    **********

    东南面,言振国的抵抗部队已经进入崩溃。

    人们呼喊奔逃,没头苍蝇一般的乱窜。有的人选择了反正,高呼口号,开始朝自己人冲杀挥刀,蔓延的巨大营地,形势乱得就像是沸水一般。

    逃离早就出现了,更多的人,是一时间还不知道往哪里逃,五千黑旗军已杀将过来,所到之处掀起腥风血雨,击溃一层层的抵抗。冲杀之中,卓永青跟随者毛一山,没能杀到人,抵抗者有,但投降的也真是太多了,一些人跟随黑旗军朝前方冲杀过去,也有大义凛然的将领,说他们瞧不起言振国降金,早有反正之意。卓永青只在混乱中砍翻了一个人,但并未杀死。

    血与火的气息熏得厉害,人真是太多了,几番冲杀之后,令人头晕目眩。卓永青毕竟算是新兵,纵然平日里训练众多,到得此时,巨大的精神紧张已经耗竭了心力,冲到一处物品堆边时,他稍稍的停了停,扶着一只木箱子干呕了几声,这个时候,他看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人在动。

    那是一名躲藏的士兵,与卓永青对望一眼,定在了那儿,下一刻,那士兵“啊——”的一声,挥刀扑来。

    刀光扑面的一刹那,卓永青咬紧牙关,按照平日里训练的动作下意识的挥起了长刀,他的身体朝后方退了一点点,然后朝前方全力劈出。粘稠的鲜血哗的扑到他的脸上,那尸体扑出去,卓永青站在那里,喘息了许久,脸上的鲜血让他恶心想吐,他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意识到,方才的那一刀,其实是从他的面门前掠过去的。

    不远处人群奔突,有人在大喊:“言振国在哪里!?我问你言振国在哪里——带我去!”卓永青偏了偏头,这个声音是罗业罗连长,平日里都显得文质、爽朗,但有个外号叫罗疯子,这次上了战场,卓永青才知道那是为什么,后方也有自己的同伴冲过,有人看看他,但没人理会地上的尸首。卓永青擦了擦脸上的血,朝前方班长的方向跟随过去。

    五千黑旗军由东南往西面延州城贯穿过去时,种冽率领军队还在西面鏖战,但敌人已经被杀得不断后退了。以万余军队对阵数万人,而且不久之后,对方便要完全溃败,种冽打得极为畅快,指挥军队向前,几乎要大呼过瘾。

    然后,示警的烟火自城墙上出现,马蹄声自北面袭来!

    这支陡然杀来的女真骑兵放出了箭矢,准确地射向了因为冲锋而未曾摆出防御阵势的种家军侧翼,千人的骑队还在加速,种冽命令己方骑兵赶去拦截,然而慢了一步。那千人的女真骑队在冲锋中化作两股,其中一队四百人一面射箭一面冲向仓促迎来的种家骑兵,另一队的六百骑已经冲入种家军侧后方的薄弱处,以钢刀、箭矢撕开一道口子。

    种家军的后侧迅速收缩,那六百骑冲杀过后急旋返回,四百骑与种家骑兵则是一阵盘旋互射,掠过言振**队阵前,在不远处与六百骑合流。这一千骑合并后,又略略地射过一轮箭矢,扬长而去。

    撒哈林的这一次突袭,虽然无法挽回大局,但也使得种家军增加了上百伤亡,一时间振奋了部分言振国麾下军队的士气。而就在黑旗军正一路贯穿杀来的此时,北面,火光已经亮起来。

    女真骑兵如潮水般的冲出了大营,他们带着点点的光火,夜色中看来,就如同两条长龙,正浩浩汤汤的,朝着黑旗军的本阵环抱过来。不久之后,箭矢便从各个方向,如雨飞落!

    黑旗军士兵手持盾牌,死死防守,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在响。另一侧,满都遇率领的两千骑也在如毒蛇般的绕行过来,此时,黑旗军聚集,女真人分散,对于他们的箭矢还击,意义不大。

    军阵之中,秦绍谦看着在黑暗里已经快形成巨大半圆的女真骑队,深吸了一口气……

    战争,于焉打响——(未完待续。)

        建朔二年八月二十五,夜晚戌时二刻左右,黑旗军与女真西路军的第一次对撞,在延州城东北面的丘陵间发生了。

    作为初次交手的双方,作战的章法并没有太多的花俏。随着女真大营陡然间的火光通明,女真精骑如水流般汹涌环抱而来,其气势确实在瞬间便到达了巅峰,然而面对着这样的一幕,华夏军的众人也只是在瞬间绷紧了心弦,当箭矢如雨点般抛飞、落下,外围的士兵也早已举起盾牌,照着早已训练无数遍的姿势,让空中落下的箭矢噼噼啪啪的在盾牌上打落。

    此时,战鼓已经擂起来了。军队的阵型朝着前方推进、舒展,步伐并未加快太多,但坚定而森然。何志成率领的一团在前,孙业的四团在左翼和后侧,吕梁山的两千余步兵在右,间中混杂着特种团的装备队伍。战场东南,韩敬率领的两千骑兵已经策动步子,迎向满都遇率领的骑兵。

    南面,言振国的大军已近全线崩溃,巨大的战场上只是混乱。北面的战鼓惊动了夜色,许多人的注意力和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天空中的三只热气球已经在飞过延州城的城墙,气球上的士兵远远地望向战场。如果说女真人骑兵射出的箭矢就像是扑上来的海潮,此时的黑旗军就像是一艘对抗潮水的巨轮,它破开波浪,朝着小山坡上女真人的营地坚定地推过去。

    抛飞箭矢的骑兵阵还在蔓延扩大。东南面,韩敬的骑兵与满都遇的骑兵互相开始了抛射,南面,马队拖着的热气球朝着华夏军后阵靠拢过去。从大营中出来的数千女真精骑已经奔行至两翼,而华夏军的军阵犹如庞大的**,也在不断变形,盾阵严密,箭矢也自阵列中不断射向远处的女真骑队,予以还击,但整个队伍。还是在一刻不停地推向女真大营。

    以步兵对抗骑兵,战法上来说,没有多少可供选择的东西。骑兵行动迅速且阵型分散,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步兵射箭的准确率太低,但骑兵没有甲胄和盾牌,远射虽能给人压力,对上严谨的阵型,能够依靠的就只是主动权而已。

    这是女真骑兵对阵武朝部队的常态。武朝部队每每以龟缩战术逼退对方,然后往上头报胜率,最后胜率竟堆积到百分之八十之多,然而一旦女真骑兵真的看准时机决定冲锋,武朝部队即便是阵型完整,在搏命的厮杀中也总是一败涂地。这与战法无关,纯粹是没有决死之心的军队上了战场,导致的结果罢了。

    然而,华夏军并不一样……

    ***********

    轰!

    轰!

    轰轰!

    一声声的鼓点伴随着前推的脚步声,震动夜空。周围是如雨点般的箭矢,带着火焰的光点从两侧飞舞掉落,人就像是置身于箭雨的谷底。

    传令的声音,军官嘶喊的声音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响,有时候,甚至会非常荒谬地听到人的笑声。

    黑旗猎猎招展,秦绍谦骑在马上,不时扭头观望四周的情况,漫山遍野的黑旗军士兵以连为单位,都在推进。远处是浩浩荡荡的女真骑队。拖着热气球的马队已经从后头上来了。

    没有了一只眼睛,有时候很不方便。

    他皱着眉头,没有人知道,在他浮着紧张情绪的心里。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人到紧张的时候,有时候会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情绪。女真……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女真人了,曾经的几次战斗,那惨烈的……不能说是惨烈的战斗,只能说是惨烈的溃败和屠杀,汴梁城外无数的惨叫似乎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那绝望的抗争。每到这个时候,父亲的脸,那斑斑白发的样子会在他的眼前闪过去,还有兄长的面孔……

    他在家中,算不得是顶梁柱一类的存在,兄长才是继承父亲衣钵和学识的人,自己受母亲溺爱,少年时性情便张扬出格。好在有父兄教导,倒也不至于太不懂事。家中文脉的路父兄要走到尽头了,自己便去参军,一是叛逆,二来也是因为胸中的傲气,既然自知不可能在文人的路上超过兄长,自己也不能太过逊色才是。

    如果说一个男人总是望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影前进,他当初存在心底的想法,或许也是希望有一天,在另一个方向上,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只可惜,军队的糜烂,同僚的蝇营狗苟,很快让他心底的想法被掩埋下去。

    那繁华的武朝,歌舞升平,军队有问题又如何呢?匪患还是被镇压下去了。他在军队中的升迁不是没有父兄关系的帮忙,但那又如何,真要是天下太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但天下毕竟不太平了。

    女真人的南下,将重量压了下来。他带着身边值得相信的同伴绝望地冲锋,看到的还是同伴的惨死,女真人摧枯拉朽,好在后来有立恒这样的雄才,有父兄的挣扎,以及更多人的牺牲,打退了女真第一次。

    那一次,自己以为会有希望……

    而这一次,自己带着这支不一样的队伍再度杀到女真人阵前了。这一次没有武朝,没有父兄,没有了背后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没有大义的名分,什么都没有。

    父兄若是活着,或许不会太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对于立恒或许也喜欢不起来了。但他们终究是没有了。

    眼睛没有了一只,天地都不一样了……

    军队的前阵悍然推至女真人的大营正面,盾阵前行,女真大营里,有火光亮起,下一刻,带着火焰的箭雨升上天空。

    火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下来,那紧密的盾阵岿然不动,这是秋末了,箭雨斑斑点点地引燃了地上的枯草。

    刘承宗挥手,炮阵推向前方。

    如果说在这片刻的交手间,女真人表现的是疾如风与掠如火,华夏军表现出的便是徐如林与不动如山。迎着箭雨和骚扰直推对方必救之处,直接轰开你的大门,骑兵尽管玩就是!

    此时,女真大营的营墙一角上。完颜娄室正目光肃静地望着这一幕,对方的火器和那大孔明灯,他都有兴趣,眼见着对方已杀到近处。他对身旁的亲卫说了一句:“这确实是我见过最有侵略性的武朝军队。”

    华夏军的军阵中,秦绍谦仰着头,微微蹙起了眉:“等等……”他说。

    军阵后方的天空中,陡然传来异变,一只在夜色中飞来的海东青避开了箭矢。在空中热气球的外壁上抓出了一道口子,由于飞得不高,热气球正徐徐坠落。

    阵型前方,看到这一幕的士兵点燃了导火索,火炮的齐射骤然撕裂了夜空,在片刻间,无数的爆炸火光升腾而起,地动山摇!站在木墙一侧的完颜娄室第一次目睹了火炮的威力,他用拳头砸了砸身前的木墙,陡然转身。离开。

    **************

    火光随着爆炸而升腾,站在队列前方,陈立波仿佛都能感受到那木制营门所受到的摇撼。他是何志成麾下第一团一营三连的连长,在盾阵之中站在第二排,身边密密麻麻的同伴都已经握紧了刀。眼看着爆炸的一幕,身边的同伴偏了偏头,陈立波明显地看见了对方咬牙的动作。

    “骑兵厉害又怎么样,攻敌必守,女真人骑兵再多也不至于没有辎重,看他完颜娄室怎么办。”

    “最难的在后头。不要掉以轻心。若是按照课上讲的那样……呃……”陈立波微微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摇头,不至于的……

    此时。火炮齐射已毕,前方女真大营半边营门都被打塌了,剩下的正在燃烧着火光,摇摇欲垮。周围的士兵都已经在暗自吸气,做好了冲锋准备。下一刻,命令陡然传来。那是大嗓门传令兵的呐喊:“传令各部,稳住——”

    陈立波抬起头,目光望向不远处木墙的上方:“那是什么!”

    砰的一声,有女真士兵将一只木桶扔了下来,然后便见到那延绵的营墙上,一只只木桶都被推下,有的朝着坡下滚落,有的直接砸碎在了地上,黑色的液体摔落一地,刺鼻的气息在片刻后传了过来。这山坡不算陡,那黑色的液体倒不至于蔓延至华夏军所在的一箭之地外,但片刻之后,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蔓延在黑旗军眼前的,已是一片巨大的火墙。

    那是火油。

    女真大营里,完颜娄室已经提枪上马,扔掉了火油的女真士兵奔向自己的战马,号角声响起来了,那号声高亢嘹亮,是女真人开始围猎攻杀的讯号。南面,一共七千的女真骑兵已经听到了讯号,开始逆冲合流,汇成巨大的洪潮。

    华夏军的后阵两千余人,陡然开始收缩阵型,前方的盾牌狠狠地扎在了地上,后方以铁棒支撑,人们拥挤在一起,架起了如林的枪阵,压住枪杆,一直到拥挤得无法再动弹。

    军队的中阵、侧翼已经开始往回扑来,特种团的士兵推着大泡疯狂回赶。而七千女真骑兵已经汇成了海潮,箭雨滔天而来。

    “稳住——”

    巨大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时间倒回去片刻,开炮之前。秦绍谦抬头望着那天空,望向远处斑斑点点的火光,微微蹙起了眉头:“等等……”他说。

    “箭的数量太少了……”

    这是黑旗军与女真人的第一次对抗,一切的战略考量,是以女真人几近天下无敌的超强战力为前提的,他们有自己的自信和骄傲,而完颜娄室,更是有着几乎是全天下最为亮眼的战绩。但黑旗军也没有退缩的理由——因为根本无法退缩,在拥有火炮的情况下,黑旗军一方也毅然选择了最为刚硬的打法,大家推算了很多种可能遇上的情况,但总有些事情,是不好推想的。

    完颜娄室真正将黑旗军作为了对手来考虑,甚至以超乎想象的重视程度,预防了火炮与热气球,在第一次的交手前,便撤离了整个营地的辎重和步兵……

    攻敌必守,若反过来想,他不守了呢?

    前阵右侧,马蹄声已经传过来了,不止是在山坡下,还有那正在燃烧的女真大营一侧,一支骑兵正从侧面绕行而出,这一次,女真人倾巢而来了。

    陈立波陡然间笑了起来,他对周围的属下道:“果然没这么简单。”旁边的人还在错愕,随后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变阵——”

    密集的盾阵开始改变了方向,枪林被压下来,简易的铁制拒马被推出在阵前!有人呐喊:“我们是什么!?”

    无数人呐喊。

    “华!夏——”

    此时,山坡上是蔓延开来,熊熊燃烧的火墙,山坡下的不远处,七千女真骑兵已经形成冲势,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了。

    陈立波呼出胸中的口气,笑得狰狞起来:“蠢女真人……”

    他想。

    前方,女真的骑队冲势,已越来越清晰——

    ……

    形成撞击。(未完待续。)

        秋雨哗啦啦的下,拍落山间的黄叶枯草,卷入溪流河水当中,汇成冬日到来前最后的激流。

    从半山腰上朝下方望去,小苍河在这片秋雨里显得平静,零次栉比但多少显得有些单调的房屋,笔直与整齐的街道,行走在街道间的路人,空荡无人的练兵场。山水注入河中,大雨在水库的水面上泛起涟漪。范弘济看着这一切,想起在进山的口子那大坝一侧轰鸣如雷响的放水声,热闹而又单调。

    这次的出使,难有什么好结果。

    在进山的时候,他便已知道,原本被安排在小苍河附近的女真细作,已经被小苍河的人一个不留的悉数清理了。这些女真细作在事先虽可能未料到这点,但能够一个不留地将所有细作清理掉,足以证明小苍河为此事所做的诸多准备。

    范弘济在小苍河士兵安排的房间里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随后在士兵的引导下撑了伞,沿山路上行而去。天空昏暗,大雨之中时有风来,临近半山腰时,亮着暖黄灯火的小院已经能看到了。名叫宁毅的书生在屋檐下与妻儿说话,看见范弘济,他站了起来,那妻子笑笑地说了些什么,拉着孩子转身回房。宁毅看着他,摊了摊手:“范使者,请进。”

    这一次的见面,与先前的哪一次都不同。

    虽然宁毅还是带着微笑,但范弘济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正在下雨的空气中气氛的变化,对面的笑容里,少了很多东西,变得更为深邃复杂。在先前数次的来往和谈判中,范弘济都能在对方看似平静从容的态度中感受到的那些企图和目的、隐约的迫切,到这一刻,已经完全消失了。

    范弘济不是谈判场上的生手,正是因为对方态度中那些隐隐约约蕴含的东西,让他感觉这场谈判仍旧存在着突破口,他也深信自己能够将这突破口找到。但直到此刻,他心底才有“果然如此”的心境陡然沉了下来。

    他站在雨里,不再进去,只是抱拳行礼:“若是可能。还希望宁先生可以将原本安排在谷外的女真弟兄还回来,如此一来,事情或还有转圜。”

    宁毅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背负双手,然后摇了摇头:“范使者想多了。这一次,我们没有特地留下人头。”

    目光朝远处转了转,宁毅直接转身往房间里走去,范弘济微微愣了愣,片刻后,也只能跟随着过去。还是那个书房,范弘济环顾了几眼:“往日里我每次过来,宁先生都很忙,如今看来倒是清闲了些。只是,我估计您也清闲不久了。”

    “请坐。偷得浮生半日闲。人生本就该忙忙碌碌,何必计较那么多。”宁毅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字,“既然范使者你来了,我趁着清闲,写副字给你。”

    “宁先生打败西夏,据说写了副字给西夏王,叫‘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西夏王深以为耻,据说每日挂在书房。以为激励。宁先生莫非也要写副气人的字,让范某带回去?气一气我金国朝堂的诸位大人?”

    “绝非如此,范使者想多了。”

    宁毅笑了笑,范弘济坐在椅子上。看着写字的宁毅:“普天之下,难有能以对等兵力将娄室大帅正面逼退之人。延州一战,你们打得很好。”

    “华夏军的阵型配合,将士军心,表现得还不错。”宁毅理了理毛笔,“完颜大帅的用兵能力出神入化。也令人佩服。接下来,就看谁会死在这片古原上吧。”

    “华夏军非得做到这等程度?”范弘济蹙了蹙眉,盯着宁毅,“范某一直以来,自认对宁先生,对小苍河的诸位还不错。几次为小苍河奔走,谷神大人、时院主等人也已改变了主意,不是不能与小苍河诸位共享这天下。宁先生该知道,这是一条绝路。”

    “嗯,多半如此。”宁毅点了点头。

    “那是为何?”范弘济看着他,“既然宁先生已不打算再与范某绕圈子、装糊涂,那不管宁先生是否要杀了范某,在此之前,何不跟范某说个清楚,范某就是死,也好死个明白。”

    宁毅沉默了片刻:“因为啊,你们不打算做生意。”

    “岂非一直在谈?”

    “华夏之人,不投外邦,这个谈不拢,怎么谈啊?”

    范弘济笑了起来,霍然起身:“天下大势,便是如此,宁先生可以派人出去看看!黄河以北,我金国已占大势。此次南下,这大片江山我金国都是要的。据范某所知,宁先生也曾说过,三年之内,我金国将占长江以北!宁先生并非不智之人,莫非想要与这大势作对?”

    他顿了顿:“然则,宁先生也该知道,此占非彼占,对这天下,我金国自然难以一口吞下,适逢乱世,枭雄并起乃理所当然之事。我方在这天下已占大势,所要者,首先不过是堂堂名分,如田虎、折家众人归顺我方,只要口头上愿意服软,我方并未有丝毫为难!宁先生,范某斗胆,请您想想,若然长江以北——不,哪怕黄河以北全都归顺我大金,您是大金上头的人,小苍河再厉害,您连个软都不服,我大金真的有丝毫可能让您留下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真要成大事,有时候便不得不承认,形势比人强。宁先生,出使之初,范某对小苍河多有不了解的地方,但这次,却是真心诚意想要促成此事,此乃北地山河,如今宗辅王子已下应天,正攻徐州,宗翰元帅破汴梁,黄河以北,谁也撑不住的!您只要点头,表示愿意归顺,其余的,都好商量,几年之内,我金国不会管束于你,几年之后,未必我俩不会成为朋友。给您自己一条路,也给这山谷中的众人,谷外的英雄一条路。”

    范弘济语气诚恳,此时再顿了顿:“宁先生可能不曾了解,娄室元帅最敬英雄,华夏军在延州城外能将他逼退。打个平手,他对华夏军,也必然只有看重,绝不会嫉恨。这一战之后。这个天下除我金国外,您是最强的,黄河以北,您最有可能起来。宁先生,给我一个台阶。给谷神大人、时院主一个台阶,给宗翰元帅一个台阶。再往前走,真的没有路了。范某肺腑之言,都在这里了。”

    他伸出一只手,偏头看着宁毅,确实诚恳已极。宁毅望着他,搁下了笔。

    “……说有一个人,叫做刘谌,三国时刘禅的儿子。”范弘济诚恳的目光中,宁毅缓缓开口。“他留下的事情不多,景耀六年,邓艾率兵打到成都,刘禅决定投降,刘谌力阻。刘禅投降之后,刘谌来到昭烈庙里痛哭后自杀了。”

    他语气平淡,也没有多少抑扬顿挫,微笑着说完这番话后,房间里沉默了下来。过得片刻,范弘济眯起了眼睛:“宁先生说这个。莫非就真的想要……”

    “不可以吗?”

    “我以为宁先生是个聪明人……您可以为其它原因,至少,不会为了这个……”

    “聪明人……”宁毅笑着,喃喃念了一遍。“聪明人又如何呢?女真南下,黄河以北确实都沦陷了,然而视死如归者,范使者莫非就真的没有见过?一个两个,哪一天都有。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可以商量。但总有些是底线,范使者来的第一天,我便已经说过了,华夏之人,不投外邦。你们金国确实厉害,一路杀下去,难有能阻挡的,但底线就是底线,即便长江以北全都给你们占了,所有人都归附了,小苍河不归附,也仍是底线。范使者,我也很想跟你们做朋友,但您看,做不成了,我也只好送给你们谷神大人一幅字,听说他很喜欢汉学——可惜,墨还未干。”

    范弘济没有看字,只是看着他,过得片刻,又偏了偏头。他目光望向窗外的阴雨,又斟酌了许久,才终于,极为艰难地点头。

    “我明白了……”他有些干涩地说了一句,“我在外头打听过宁先生的名号,武朝这边,称你为心魔,我原以为你就是机智百出之辈,然而看着华夏军在战场上的风格,根本不是。我原有疑惑,如今才知道,乃是世人缪传,宁先生,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该是如此,否则,你也不至于杀了武朝国君,弄到这副田地了。”

    宁毅笑了笑:“范使者又误会了,战场嘛,正面打得过,阴谋诡计才有用的余地,若是正面连打的可能性都没有,用阴谋诡计,也是徒惹人笑罢了。武朝军队,用阴谋诡计者太多,我怕这病未断根,反倒不太敢用。”

    房间里便又沉默下来,范弘济目光随意地扫过了桌上的字,看到某处时,目光陡然凝了凝,片刻后抬起头来,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宁先生,小苍河里,不会再有活人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你在这里的家人,都不可能活下去了,无论是娄室元帅还是其他人来,这里的人都会死,你的这个小地方,会变成一个万人坑,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范弘济大步走出院落时,整个山谷之中秋雨不歇,延延绵绵地落向天际。他走回暂居的客房,将宁毅写的字摊开,又看了一遍,拳头砸在了桌子上,脑中响起的,是宁毅最后的说话。

    “不,范使者,我们可以打赌,这里一定不会变成万人坑。这里会是十万人坑,百万人坑。”

    ——诗拿去,人来吧。

    纸上,墨迹未干。

    ……

    君臣甘屈膝,一子独悲伤。

    ……

    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

    ……

    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

    ……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小小的谷地里,范弘济只觉得兵戈与生死的气息冲天而起。此时他也不知道这姓宁的算是个聪明人还是傻子,他只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地方。他不再有谈判的余地,只想要早早地离去了。

    *************

    历史,往往不会因普通人的参与而出现变化,但历史的变化,又往往是因为一个个普通人的参与而出现。

    卓永青踩着泥泞的步子爬上山坡的道路时,胸口还在痛,前后左右的,连队里的同伴还在不断地爬上来。班长毛一山站在雨里抹了抹已沾了不少泥泞的脸颊,然后吐了一口口水:“这鬼天气……”

    不远处,一连的连长,外号罗疯子的罗业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此时浑身泥人一般,更是狼狈。有人在雨里喊:“现在往哪里走?”

    这也是众人的疑问,罗业扶着腿喘息了片刻,指向前方:“往前!追上大队!”

    “往前哪里啊,罗疯子。”

    “……总之先往前!”

    阴冷的大雨漫天。浸得人浑身发冷。这里已是庆州地界,华夏军与女真西路军的大战,还在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这场大战的最初两天,还算得上是完整的追逃对峙,华夏军依靠顽强的阵型和高昂的战意,试图将带了步兵累赘的女真大军拉入正面作战的泥沼,完颜娄室则以骑兵骚扰,且战且退。这样的情况到得第三天,各种激烈的摩擦,小规模的战争就出现了。

    完颜娄室以最小规模的骑兵在各个方向上开始几乎全天不停地对华夏军进行骚扰。华夏军则在骑兵护航的同时,死咬对方步兵阵,半夜时分,也是轮番地将炮兵阵往对方的营地推。这样的战法,熬不死对方的骑兵,却能够始终让女真的步兵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威慑不仅仅是威慑,好几次的摩擦交火,高强度的对阵几乎就变成了大规模的冲锋,但最终都被完颜娄室虚晃一枪脱离。这样的战况,到得第三天。便开始有意志力的煎熬在内了。华夏军每天以轮番休息的形式保存体力,女真人也是骚扰得极为艰难,对面不是没有骑兵,而且阵型如龟壳。一旦开始冲锋,以强弩射击,己方骑兵也很难保证无损。这样的战斗到得第四第五天,整个西北的形式,都在悄然出现变化。

    种家的军队携带辎重粮草追上来了,延州等各地。开始大规模地煽动抗金作战。华夏军对女真军队每一天的威逼,都能让这把火焰燃得更旺。而完颜娄室也开始派人召集各地归附者往这边靠拢,包括在观望的折家,使者也已经派出,就等着对方的前来了。

    人们纷纷而动的时候,中央战场每边两万余人的摩擦,才是最为激烈的。完颜娄室在不断的转移中已经开始派兵试图打击黑旗军后方、要从延州城过来的辎重粮草部队,而华夏军也已经将人手派了出去,以千人左右的军阵在各处截杀女真骑队,试图在山地上将女真人的触手截断、打散。

    几天以来,每一次的战斗,无论规模大小,都紧张得令人咋舌。昨天开始下雨,入夜后陡然遭遇的战斗尤其激烈,罗业、渠庆等人率领队伍追杀女真骑队,最后变成了延绵的乱战,不少人都脱离了队伍,卓永青在战斗中被女真人的战马撞得滚下了山坡,过了许久才找到同伴。此时还是上午,偶尔还能遇上散碎在附近的女真伤者,便冲过去杀了。

    一群人慢慢地汇集起来,又费了不少力气在周围寻找,最终聚集起来的华夏军军人竟有四五十之数,可见昨晚情况之混乱。而爬上了这片山坡,这才发现,他们迷路了。

    华夏军的前进,主要还是以女真部队为目标,盯住他们一天,西北反女真的气势就会越强。但完颜娄室用兵飘忽,昨夜的一场大战,自己这些人落在战场的边缘,女真人到底会往哪边转进,华夏军会往哪里追赶,他们也说不清楚了。

    略作停留,众人决定,还是按照之前的大方向,先向前。总之,出了这片泥泞的地方,把身上弄干再说。

    于是,大雨延绵,一群泥黄色的人,便在这片山道上,往前方走去了……(未完待续。)

    PS:本来能在零点前更新的,都怪作者专区,一直登不上……

        本来按照以前的惯例,卡文的时候不太看书评区,今天确定发不了之后跑到微博上,有人说书评区乱了,出了喷子什么的,兴冲冲地跑过来删帖禁言,结果就杀掉了一个人,非常遗憾。

    既然来了,就发个帖子告知一下,正好,也有些东西可以说的,顺便说说。

    对于写书的方法,书里书外其实说过很多次,就我而言,想到一个情节,一时的灵感是不值得信任的,我从不像别的作者那样纪录灵感,我每天都想到很多点子,有很多触动,它们或者不是一本书的不是一个题材的,我会记在心里,几天或者几个月之后,再有触动,再想一次——假如说一个灵感不能在我脑海里停留太久,它们通常就不值得信任,因为这说明它们对我的触动还不够。

    赘婿这本书,有很多大的灵感,是从写书之初就在酝酿,连续酝酿了好几年的,第七集的结尾当然就是最典型的这种感觉。但是,在一个一个大节点的中间,很多东西是不确定的,每当我写完一个大情节,新线索开始的时候,我都需要花时间去酝酿,每天花时间去想最近的这段东西,往往在连续酝酿了一个星期或是半个月或者……更久之后,有一些情节已经经历了好几天的各个方面的思考,它们才可以用——这是目前卡文的主因。

    对我来说,卡文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意味着我每天从早上醒来就要不间断的工作,这个工作就是用脑,我的脑子得不到休息。我不止一次的说,我是起点最努力的作者,那是因为不会有几个人的工作时间能超过我,反倒是我能写出书来的时候,更新后的那段时间,那是属于我的放松时间,我真的能下班了。

    当然。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写文状态,我每次连更了,人气上来了,都有新人过来。这当然可喜,但是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有这样那样的人说这样那样的话,别人怎么写的,别人怎么怎么样……但不管别人怎么怎么样。我就这样写了。

    曾经有作者在一些地方跟我说,香蕉我喜欢你的文风,我想要模仿你的文章。我都很诧异:就好像弹琴,大师的作品比比皆是,完美的标准如此清晰,你干嘛找一个半桶水的当标准?立意不够,成就也是有限的。我曾经看过那些近乎完美的作品,中国的外国的,路遥的村上春树的史铁生的雨果的巴尔扎克的托尔斯泰的,标准就在那里。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衡量自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只知道无远弗届。当我不断地去写去想,尝试各种表达,如今我能知道,我能够锻炼的部分在哪里,我需要经过几次的扩大、压缩、加深、提炼能够大概地触及那条线。别人怎么样都可以,但那不关我的事。

    写书于我而言,赚的钱是不多的——当然比一般的工作要多了,我如今结了婚。跟妻子新房的装修费都还没攒够。我有时候跟她说,我是苦日子里过过来的,不是不懂现实,但目前的稿费已经够用了。如果有一天,真的不够,我可以转为赚钱去写书,我保有这种可能性,心里就不慌。好在妻子总能体谅这些。

    有一些人总是说,文青就是文青。譬如香蕉,看起来只要加快速度随时成大神,其实他根本加不快,加快了,质量也没有了。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但老实说,写书这么些年,对于YY,对于大家想看的爽点,提起这些爽点的手法,真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如果我放弃架构和表达,只简单重复它们,那或许真不是什么难事——顶多我换一批读者嘛。赚目前十倍乃至百倍稿酬的可能性,对我而言,其实就在手边,可能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的唾手可及。我也始终放在这边了。

    说这个,不是什么炫耀,也不是什么诉苦,只是为了说明一个简单的事情:当我放弃了这么些东西以后,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让我的书为之让步的?

    前不久一个大概是很早以前就看我书的老书友跑来发言,香蕉从隐杀开始就整天打游戏,不管写书,他有订阅的,我直接把他删帖禁言了。老天作证,这些年来对我而言最大的困扰就是,我再也没办法沉浸到游戏里了,写书的焦虑让我什么东西都沉浸不进去,我的脑子根本没办法得以放松,这样的人,跑过来说了解了——本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当然删帖禁言更爽一点。

    清明节回家扫墓,坐的绿皮车,晚点,在微博上发个状态,就有人跑出来质疑,说我为了断更找借口。也很遗憾,我从不找借口,直接拉黑名单了。

    写书太费脑力了,早几年我还有兴趣辩论,如今我连表现豁达的精力都没有了。

    所以大家看到了,我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作者,在网络上,我喜欢跟思想做朋友,我喜欢任何有思想的帖子。但是从好几年前开始,我就不再考虑当一个在网络上和稀泥的知心朋友,在微信公众平台上我唯一会表现出这种态度的大概是一些高中生说自己不想读大学的时候,我会劝说一阵,但是在其它时候,谁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傻逼,或是不怀好意的家伙,我会直接删禁封、拉黑名单,我不会对这样的人做出对等的回应——这里特指跑到书评区闹事的家伙,或者是在书评区表现得肤浅的家伙。

    这几年开始有人说我有什么什么写文的天赋,我从来就没有天赋,在我读书的时候,天赋最差的就是语言。但如果说这些年来有什么是真正让我感到骄傲的,坦白说:我真是太努力了,我在这件事上,付出的是连我自己曾经都没法想象的努力!写这本书,有些时候,我很快乐,更多的时候,我非常痛苦。

    但目前来说,这本书只能这样去写,对于能在这样的过程里体谅我的读者,我心怀内疚,对于抱怨者,我无能为力。有时候读者说,你写一辈子的书,我看一辈子,那也未必,可能某个时候,我过不下去了,会把底线全部放弃,换一批读者,赚更多的钱。目前能这样走,只是因为我还撑得住,很高兴我撑得住,也很遗憾,我竟然撑得住。

    路太窄的时候,退一步,宽一点了,还得往前挤,所谓人生,毕竟也就是这样的窄缝。

    今天有半章可用的了,明天或许能更新——不过我不做肯定了。(未完待续。)

        秋风肃杀,战鼓轰鸣如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夜里的空气都已短暂地接近凝固。女真人的马蹄声震动着地面,怒潮般向前,碾压过来。气息砭人肌肤,视野都像是开始微微扭曲。

    在接触之前,像是有着安静短暂停留的真空期。

    黑旗军后阵,鲍阿石压住枪杆,张大了嘴,正下意识地呼出气体。他有些头皮发麻,眼皮也在拼命地抖动,耳朵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前方,女真的野兽来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女真人,在加入黑旗军之前,他并非是西北的原住民。鲍阿石曾是太原人,秦绍和守太原时,鲍阿石一家人便都在太原,他曾上城参战,太原城破时,他带着家人逃跑,妻儿侥幸得存,老母亲死于路上的兵祸。他曾见过女真屠城时的情景,也因此,愈发明白女真人的强悍和凶残。

    女真人以骑兵作战为主,往往骚扰不成,便即退去。然而,一旦女真人的骑兵展开冲锋,那边是不死不休的情景,在必要的时刻,他们并不畏惧于死亡。此时鲍阿石已经成为军人,也是因此,他能够明白这样的一支军队有多可怕。

    两发还是三发的铁桶炮从后方飞出,落入冲来的马队当中,爆炸升腾了一瞬,但七千骑兵的冲势,真是太庞大了,就像是石子在巨浪中惊起的些许水花,那庞大的一切,未曾改变。

    鲍阿石的心中,是有着恐惧的。在这即将面对的冲击中,他害怕死亡,然而身边一个人接一个人,他们没有动。“不退……”他下意识地在心里说。

    马蹄已越来越近,声音回来了。“不退、不退……”他下意识地在说,然后,身边的震动逐渐变成呐喊,一个人的、一群人的,两千人组成的阵列变成一片钢铁般的带刺巨墙。鲍阿石感觉到了双眼的赤红,张嘴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声音,贯穿了一切。

    大盾后方,年永长也在呐喊。

    他是武瑞营的老兵了。跟随着秦绍谦阻击过曾经的女真南下,吃过败仗,打过怨军,没命地逃亡过,他是卖命吃饷的汉子。没有家人,也没有太多的主见,曾经浑浑噩噩地过,等到女真人杀来,身边就真的开始大片大片的死人了。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亡,身边同伴的死,被女真人屠杀、追逐,也曾见过许多平民的死,有一些让他觉得伤心,但也没有办法。直到打退了西夏人之后。宁先生在延州等地组织了几次相亲,在宁先生这些人的说和下,有一户苦哈哈的人家看中他的力气和老实,竟将女儿嫁给了他。成婚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足无措。

    作为卖命的军汉,他以前不是没有碰过女人,往日里的军应边,有很多黑窑子,对于得过且过的人来说。发了饷,不是花在吃喝上,便往往花在女人上,在这方面。年永长去得不多,但也不是雏儿了。然而,他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一个家。

    成亲的这一年,他三十了。女人十八,家里虽然穷,却是正经老实的人家,长得虽然不是极漂亮的,但结实、勤快,不光能干家里的活,即便地里的事情,也全都会做。最重要的是,女人依赖他。

    年永长最喜欢她的笑。

    这一次出门前,女人已经有了身孕。出征前,女人在哭,他坐在房间里,没有任何办法——没有更多要交代的了。他曾经想过要跟妻子说他当兵时的见闻,他见过的死亡,在女真屠杀时被划开肚肠的女人,母亲死去后被活生生饿死的婴儿,他曾经也感到伤心,但那种伤心与这一刻想起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但他最终没有说。

    他是老兵了,见过太多死亡,也经历过太多的战阵,对于生死冲杀的这一刻,从不曾觉得奇怪。他的呐喊,只是为了在最危急的时候保持兴奋感,只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想起的是妻子的笑容。

    想活着。

    想回去。

    铁骑如潮水冲来——

    ……

    南面,延州城战场。

    罗业用力一刀,砍到了最后的还在抵抗的敌人,周围处处都是鲜血与烽烟,他看了看前方的种家军身影和大片大片投降的军队,将目光望向了北面。

    攻打言振国,自己这边接下来的是最轻松的工作,视野那头,与女真人的碰撞,该要开始了……

    ……

    怒涛正在碰撞蔓延。

    砰——

    高速冲锋的骑兵撞上盾牌、枪林的声音,在近处听起来,恐怖而诡异,像是巨大的山丘崩塌,不断地朝人的身上砸来。个人的呐喊在沸腾的声浪中戛然而止,然后形成惊人的冲势和碾压,有的血肉化成了糜粉,战马在碰撞中骨骼迸裂,人的身体飞起在空中,盾牌扭曲、破裂,撑在地上的铁棒推起了石块和泥土,开始滑动。

    两千人的阵列与七千骑兵的冲撞,在这一瞬间,是惊人可怖的一幕,前排的战马硬生生的撞死了,后排还在不断冲上来,呐喊终于爆发成一片。有些地方被推开了口子。在这样的冲势下,新兵姜火是首当其冲的一员,在歇斯底里的呐喊中,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从前方撞过来了,他的身体被破碎的盾牌拍过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出去,然后是战马沉重的身体挤在了他的身上,轰的一声,他被压在了战马的下方,这一刻,他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巨大的力量继续从上方碾压过来,在重压的最下方,他的身体扭曲了,四肢折断、五脏破裂。脑中闪过的,是在小苍河中的,母亲的脸。

    战马和人的尸体在几个破口的冲撞中几乎堆积起来,粘稠的血液四溢,战马在悲鸣乱踢,有的女真骑士掉落人堆,爬起来想要劈砍,然而随后便被长枪刺成了刺猬,女真人不断冲来,而后方的黑旗士兵。用力地往前方挤来!

    生命或者漫长,或者短暂。更北面的山坡上,完颜娄室率领着两千骑兵,冲向黑旗军的前阵阵列。许许多多本该漫长的生命。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抵达终点。

    无数的线断了。

    完颜娄室冲在了第一线,他与身边的亲卫在黑旗军军阵中破开了一道口子,奋勇砍杀。他不光用兵厉害,也是金人军中最为悍勇的将领之一。早些年金人军队不多时,便常常冲杀在第一线,两年前他率领军队攻蒲州城时,武朝军队固守,他便曾籍着有防御措施的云梯登城,与三名亲卫在城头悍勇厮杀,最终在城头站稳脚跟攻破蒲州城。

    亲自率兵冲杀,代表了他对这一战的重视。

    剧烈的冲撞还在继续,有的地方被冲开了,然而后方黑旗士兵的拥挤犹如坚硬的礁石。枪兵、重锤兵前推,人们在呐喊中厮杀。人群中,陈立波昏昏沉沉地站起来,他的口鼻里有血,左手往右手刀柄上握过来,竟然没有力量,扭头看看,小臂上隆起好大一截,这是骨头断了。他摇了摇头,身边人还在抵抗。于是他吸了一口气,举起钢刀。

    “盾牌在前!朝我靠拢——”

    连队的人靠过来,组成新的阵列。战场上,女真人还在冲撞。阵列小,犹如一片片的礁石,骑阵大,犹如海潮,在正面的冲撞间,侧翼已经蔓延过去。开始往中央延伸,不久之后,他们就要覆盖整个战场。

    他们在等待着这支军队的崩溃。

    这是生命与生命毫无花俏的对撞,退后者,就将获得全部的死亡。

    在过往的无数次战斗中,没有多少人能在这种平等的对撞里坚持下来,辽人不行,武朝人也不行,所谓精兵,可以坚持得久一点点。这一次,或也不会有太多的例外。

    蔓延过来的骑兵已经以飞快的速度冲向中阵了,山坡震动,他们要那孔明灯,要这眼前的一切。秦绍谦拔出了长剑:“随我冲锋——”

    战场侧翼,韩敬带着骑兵冲杀过来,两千骑兵的怒潮与另一支骑兵的怒潮开始碰撞了。

    厮杀延伸往眼前的一切,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潮水中抵抗的黑旗军,犹自岿然不动。

    “挡住——”

    “来啊,女真杂碎——”

    “不退!不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呐喊或坚决或愤怒或悲怆,燃烧成一片,重锤砸上了铁毡,重锤不断地砸上铁毡,在夜空下爆炸。

    延州城侧翼,正准备收拢军队的种冽陡然间回过了头,那一边,紧急的烟火升上天空,示警声忽然响起来。

    “女真攻城——”

    在对着黑旗军发动最强攻势的一刻,完颜娄室这位女真战神,同样对延州城落子将军了。

    ************

    小苍河谷地,星空澄净若长河,宁毅坐在院子里树桩上,看这星空下的景象,云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她能看得出来,他心中的不平静。

    云竹握住了他的手。

    “打仗了。”宁毅轻声说道。

    “嗯。”云竹轻轻地点头。

    ……

    同一时刻,距离延州战场数里外的山岭间,一支军队还在以急行军的速度飞快地向前延伸。这支军队约有五千人,同样的黑色旗帜几乎溶入了黑夜,领军之人乃是女子,身着黑色斗篷,面戴獠牙铜面,望之可怖。

    青木寨能够动用的最后有生力量,在陆红提的带领下,切向女真大军的后路。途中遇上了无数从延州溃败下来的军队,其中一支还呈建制的队伍几乎是与他们迎面遇上,然后像野狗一般的落荒而逃了。

    逃跑之中,言振国从马上摔落下来,没等亲卫过来扶他,他已经从路上连滚带爬地起身,一面往后走,一面回望着那军队消失的方向:“黑旗军、又是黑旗军……”

    幕僚匆匆靠近:“他们也是往延州去的,遇上完颜娄室,难有幸理……”

    “……没错,没错。”言振国愣了愣,下意识地点头。这个晚上,黑旗军发疯了,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恍然有黑旗军想要吞下女真西路军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