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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兰坐在床边,听着暖气管道里偶儿发出的轻微嗤嗤声,总有种恍如隔梦的感觉,仿佛这里既不是落后的王权时代,也不是电子产品遍地都是的现代社会,而是夹在在两者之间的……童年。

    对那个时代的印象就如同此时的场景一般,到处都被昏黄所覆盖,无论是白炽灯、电影,还是冲洗出来的照片,全部充斥着同样的颜色。

    不过这部分记忆里并没有安娜。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望向坐在床头的女孩。

    她正翻看着手中的故事书,额前垂落的发梢泛出丝丝金光,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两下,显得灵动无比;最醒目的依然是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即使在魔石的映照下,仍然是清澈的湖蓝色,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如今的湖面不再像过去那样毫无波澜。

    她一个人就让整个画面生动起来,罗兰不禁想,安娜是场景中截然不同的色彩,也是区别记忆与现实的标记,看到她,自己才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在看什么?”不知何时,王子发现对方已经放下魔力之书,歪着头直视自己,“我吗?”

    “咳……”他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但很快又挪了回去,“嗯……没错。”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两人对彼此已十分熟悉,罗兰的心态自然不再像最初时那般被动,加上今晚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也放松了一直收敛着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同时笑出声来。

    “你说,我这样的要求会不会有些任性?”安娜笑着摇摇头,“明明大家都在关心我,我却把她们拒之门外。”

    “你说得太严重了,”罗兰摊手道,“她们只是当时看起来有些诧异而已。”

    “如果爱葛莎小姐不说出那些「古代方法」的话,我也不会提这个要求了,”她吐了吐舌头——这样俏皮的表情在安娜身上很少见到,“不过以后其他姐妹肯定会效仿,到时候你就有得忙了。”

    罗兰无奈地笑道,“我猜她们的要求大抵是多吃几块冰淇淋面包罢了。”

    得知安娜即将度过觉醒日,爱葛莎立刻把自己在塔其拉圣城的经验贡献了出来——根据联合会研究,女巫在觉醒或成年时,除了需要排空体内魔力,减少反噬影响外,个人情绪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点。喜悦和满足等正面心态能极大地提高自身抵抗力,所以对于一些杰出的女巫,联合会甚至会在其成年时派遣专人满足她们的要求。

    而安娜知晓此事后,所提的要求正是让罗兰一个人陪伴自己度过觉醒日。

    “托爱葛莎小姐的福,我现在觉得很开心,”她坦然地说道,“成年时没法看着你度过,这一回遗憾终于能弥补上了。”

    面对对方如此认真的神情,饶是罗兰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清了清喉咙,从身后拿出一本扎有彩色缎带的薄书递到安娜面前,“这是觉醒日礼物。”

    将高等数学中的微积分知识复写出来,便是为了赶上这一天——对女巫来说,觉醒日的重要性比生日更为重要,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第二次新生。罗兰过去总是对节日时该送什么礼物而感到为难不已,到现在依然没什么进步,冥思苦想之下,他决定还是把新知识作为礼物送给对方——安娜本身学习天赋极佳不说,同时还对这些充满兴趣,怎么都不算是一个坏选择。

    不过她接过包裹橙色封皮的书本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打开它,而是连同魔力之书一起放到一边,“谢谢。”

    “故事书……已经看完了吗?”

    “还没有,”安娜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我想听些特别的。”

    “特别的?”罗兰微微一怔。

    “嗯,”她微笑道,“你的故事——上次没有听多久就睡着了,这次我想接着听下去。”

    是指一起躺在自己床上的那天么,罗兰抿抿嘴,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冲动,将自己的真实来历告诉对方,而不是一直隐瞒下去,“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自己曾住在一座大城市里吗?其实那座城市……并不是灰堡王都。”

    “我知道。”

    “诶?”安娜的回答让他顿时愣住。

    “因为事后想起来,就算是在王都宫殿里也不可能发生你说的那些事情啊,”她咧嘴笑道,“我可是把《灰堡编年史》反复看过好几遍的人。”

    “呃……是这样吗?”罗兰犹豫了下,“我其实——”

    “不用说出来,”安娜制止道,“你在犹豫,就证明这不是一件容易说出口的事,对吧?那就不要说出来。而且这并不难猜到,我相信不止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越是接近你,就越容易体会到这点——你和所有人都不相同。”她顿了顿,“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我能猜到多少,”安娜兴致满满地说道,“我会把这些猜测都记录在本子里,等到你无需顾虑,很轻松就能说出来的时候,再看看我猜中了多少,超过一半就算我赢。”

    罗兰忽然想起了一个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时间胶囊。把一些对未来想说的话语装进罐头里,若干年后再取出来……虽然这些罐头大多不知所踪,但当最后幸存的那两三个被找到,翻看数年前自己留下的字迹时,总能给人莫名的感动。

    他没有问赌约是什么,赢或输在两人之间没有意义,对方提出这些恐怕也是为了安慰自己,而非真的想要猜出答案。不得不说,众多女巫中最接近他内心,并能理解他所想的,就是安娜了。

    “嗯,一言为定,”他点头道。

    “那么上次说到哪里了?”

    “从导师手中完成学业……”罗兰笑了笑,“就从这里开始吧。”

    当拂晓的光芒从天际线亮起时,安娜安然地度过了自己成年后的第一个觉醒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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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一片灰暗,无论是天空、地面,还是海洋。

    灰堡中南部区域虽然不会被漫无止境的大雪覆盖,但也避免不了邪月的影响,头顶看不到太阳,灰蒙蒙的云层占据了整片天空。大地上升起苍白的迷雾,将泥土、岩石和丛林悉数掩埋,只剩一道黑灰相间的山峰,从云雾中露出头来,蜿蜒着向大陆南端前进,而这也是夜莺一行人参照的目标。

    搭乘麦茜在天空中飞行时,她深刻体验到了毫无遮蔽的寒风有多么可怕——即使穿上出发前殿下交给她的特制防风衣物,围巾和袖口也抵挡不住寒冷的侵袭。特别是耳朵和手指,很快会因为低温而失去知觉,不得不经常停下来休息一阵,因此全速飞行只要半天的路程,最终延长到了第二天。

    “我们到了,”闪电向她靠拢过来。

    夜莺探出头去,只见脚下的山脊变得低矮了许多,像是在沉入地底一般,一座倚山而建的城市隐隐浮现在雾气之中,这应该就是她们的目标——坠龙岭。

    “降落吧,”她拍了拍麦茜宽广的后背,“小心不要让别人看到了。”

    “嗷!”麦茜点点头,收拢翅膀,滑翔而下。雾气扑面而来,很快笼罩了三人,直到落地,夜莺才发现四周的能见度低得惊人,几乎五十步之外就是一片朦胧,很难辨别远处都有些什么。

    这对女巫来说是个好消息,至少不容易被人发现。

    而进入迷雾后,世界将会以真实的面目显现出来,她并不担心因为白雾浓厚而撞进教会的审判军怀里。

    “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好了,”夜莺说道,“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

    “殿下让我在空中提供警戒,”闪电摇摇头。

    “还叫我负责紧急联络,避免你绑走目标咕!”麦茜重新变身为一只肥鸽子,蹲在小姑娘头顶。

    殿下又在做毫无意义的嘱托了,夜莺无奈地想,“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

    世间刹那间变成了黑白双色,雾气消失了——或者说,它们变成了其他形态,无法再妨碍到自己的观察。眼前的一切骤然清晰无比,黝黑的城墙出现在两百米之外,从山体一侧延伸而出,像罩子一般把城市与山体连接起来。比起长歌要塞的外墙,这道石墙要矮上不少,城头也没看见放哨的卫兵。

    夜莺走到墙边,轻松找到了由扭曲线条构成的入口,向前踏出一步,自己已身处城墙之后。

    这座城市比要塞要小上一半,光是探出山壁的这一部分,规模更像是一个小镇。但坠龙岭本体位于山石之中,领主城堡更是嵌在半山腰上,远远就能看到。

    夜莺确认闪电和麦茜跟着进入城池后,径直朝城堡走去。

    这项工作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拿手。

    被老葛兰胁迫驱使时,潜入其他贵族府邸和城堡都是司空见惯的任务,这些房屋结构大多相同,宅邸主人总爱把自己的房间设置在最中央、最宽敞的位置。那时候她还不能自由穿透隔墙,只能隐藏自己的身影,小心翼翼避开可能的陷阱和神罚之石,偷走那些藏在柜子里的信件与文书。

    现在有了迷雾,自然更不在话下,城堡通道拐角处镶嵌的神罚之石呈现出无光的黑洞,如同悬挂在夜空中的明月一般醒目。隐蔽的机关亦无处遁形,其扭曲的轮廓线像是蚯蚓一样缓缓蠕动,她可以轻易透过墙壁破坏它们。在能力影响范围内,夜莺完全能随意所欲的移动,墙壁、门扇和屋顶在她眼里形同无物。

    走进顶层一间最大的屋子里,她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尽管从没见过对方,但夜莺第一时间便确认此人正是坠龙岭领主,斯佩尔帕西侯爵。因为对方体内正运转着碧蓝的魔力光辉,也是迷雾世界里唯一的颜色。

    侯爵坐在书桌前,手中的鹅毛笔上下翻飞,似乎在撰写着什么,她的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眼角处已经爬有皱纹,一头银色的卷发和素色衣袍更显年长。夜莺将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屋里没有放置神罚之石,也没有机关存在,对方唯一的武器是一把暗藏在袖中的短弩,结构精致,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

    在窗边留下记号后,她收拢迷雾,现出了身形。

    “您好,斯佩尔帕西侯爵大人。”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对方冷不丁一颤,飞快地抬起头,和面前的夜莺目光对上,随后很快冷静下来,“你是谁?”

    夜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与罗兰殿下见面时的场景,对方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转身逃跑,而自己不得已用匕首才将他留下来,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我叫夜莺,来自西境边陲镇,如您所见,我是一名女巫。”

    “我想也是,除了女巫外,也没有人能不请自来了,”斯佩尔装作平静的样子,一只手缓缓向袖子里伸去,“你不知道进来前应该先敲门吗?”

    “那样迎接我的就是守卫,而不是您了,”夜莺轻笑道,“放心,我无意伤害您,来这里只是想和您谈谈……所以您并不需要动用袖子里的暗弩。”

    斯佩尔一愣,接着脸色快速沉了下来,“你倒知道得挺多的,”她抽出双手,环抱在胸口,“说吧,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我带来了边陲镇领主、西境守护、灰堡四王子,罗兰温布顿殿下的口信,”夜莺微微躬身道,“如今他在西境建立起了女巫能与普通人共同生活,携手进步的新秩序,希望您能前往协助他。”

    “四……王子?”侯爵皱眉思索了片刻,“就是那个在贵族间经常当作笑柄的无能纨绔?”她脸上露出荒谬的神情,“开什么玩笑,边陲镇领主?他不过是个被发配至荒僻之地的叛王罢了!”

    “提费科才是真正的篡位者,”夜莺纠正道,“而且要不了多久,他便会被罗兰王子推下王位。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殿下希望借由您的魔力通道,来强化一位女巫的能力,不知您是否愿意前往边陲镇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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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佩尔帕西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道,“你这是威胁还是邀请?”

    “当然是邀请,”夜莺摊手道,“殿下并不赞同用胁迫的手段驱使任何一名女巫,事实上,我也很讨厌那一套。”

    “那我拒绝,”斯佩尔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他真需要我的帮助,大可以带着女巫前来坠龙岭,以贵族的礼仪登门拜访。而不是派人偷偷摸摸溜进我的城堡。当然,如果引起教会注意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女巫的安全。”

    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夜莺所料,事实上想让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答应颇为为难的请求,一般来说只有威逼与利诱两种手段,前者不想用,后者也用不了——帕西侯爵已是一城之主,再往上便是境域守护,而殿下不但不准备封地赐爵,还打算收回所有分封贵族的权力,按他的说法叫作中央集权。所以变相来说,她为殿下效力的话,在传统贵族眼里反而是缩减了自己的地位。

    至于跟随罗兰殿下创造一个新世界,以及对抗神意之战中可怕的敌人,这些跟她说,她估计也不会相信。

    “我明白了,”夜莺撇撇嘴,“那么容我先告辞了。”

    “等等……”斯佩尔看起来显得十分诧异,“就……这样?”

    “我负责带来王子殿下的口信,现在您知道了,也给出了答复,任务自然算是完成了,”她咧嘴道,“不然您希望我把您绑回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能力是魔力通道?”侯爵犹豫了下,“……你跟那群打算前往峡湾诸岛的女巫有过来往?”

    “您猜得没错,那群女巫的领袖提莉温布顿大人,如今正待在边陲镇,和自己的哥哥一同对抗邪魔之月,”夜莺耸耸肩,“殿下也是从她那里得知了您的消息。”

    “她们没有去峡湾?”

    “不,她们去峡湾之前,并不知道罗兰殿下已经在西境站稳了脚跟,直到定居沉睡岛后才有了联系,”她将两边联盟的过程大致简述了一遍,“这次提莉大人前往西境,也是受他邀请而来,和您一样。”

    “四王子他真的……在领地里建立起了女巫和普通人共存的制度?”斯佩尔皱眉问道,显然对此不大相信。

    “不仅如此,还把教会势力赶出了他的领地,”夜莺微笑道,“现在边陲镇生活着十多名女巫,镇民对她们的存在习以为常,关于这点,我从来不说谎。”

    “……”侯爵站起身,给她倒了杯茶,“能多告诉我一些吗,他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如果您想知道的话,”夜莺转过身,重新走回到桌边坐下。这些事迹或许改变不了对方的决定,不过加深彼此的了解总不是件坏事,她决定把殿下组建女巫联盟、同莱恩公爵的战争、以及收复长歌要塞后的治理情况重点讲述下,这样一来对方也能大致明白女巫在小镇的处境。等到以后殿下统一灰堡时,这位女巫侯爵应该不会做太多无畏的抵抗。

    就在这时,窗户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这是……”斯佩尔惊讶地望向夜莺。

    后者推开窗子,蹲在外面的果然是麦茜,“危险咕!闪电发现了意外情况咕!”

    “出了什么事情?”

    “一支审判军队伍正在朝城堡赶来咕!”鸽子拍着翅膀道,“至少有二十多人咕!”

    “教会审判军?”夜莺回过头,皱眉道,“这是来找您的?”

    “不……我今天并没有约见教会祭司,”侯爵也显得格外疑惑,“难道是你们的行踪被发现了?”

    “不大可能,”她摇了摇头,“除非教会有监视天空每一只鸟儿的能力。”

    “那就奇怪了……”斯佩尔沉吟道,“如果是来找我的话,应该不会出动如此多审判军才对,这对坠龙岭教堂来说几乎是全部的人手了。”

    “你们还在等什么?他们快要进入城堡区了!”一道金色的身影从窗口窜入,轻巧的落在夜莺身边,正是闪电。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我建议您最好还是先避一避,”夜莺沉声道,“或者让亲卫把他们拦在城堡外面,打听清楚缘由再说。”

    “这里是我的城堡,我又能避到哪里去?放心,没有我的允许,这群家伙进不来的,不然以前那些女巫我也不可能保护下来,”斯佩尔叹了口气,“只是这场见面可能要到此为止了……如果你们时间不是太匆忙的话,我想……”

    她话刚说到一半,城堡底下已经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刀剑交击的轻鸣,在嵌入山体中的城堡里显得格外清晰。侯爵神色不由得一变,“谁放他们进来的?卫兵!”

    斯佩尔连喊了几个名字,可外面没有一个人作出回应,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看来他们是冲着您来的,”夜莺朝闪电做了个手势,提醒她先行离开,“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可以保护您的安全。”

    “不,我哪儿也不去!这里是我的领地,他们怎么敢如此放肆——”

    话音未落,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审判武士走了进来,他们举着剑盾,将领主大人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夜莺隐入迷雾之中,一个闪身退到靠近墙角的位置——这里既方便逃离,也适合观察房间内的情况。她注意到闪电和麦茜同样没有离开,前者正从窗檐上方探出脑袋,窥视敌人的举动。后者干脆蹲在房梁顶端,有条不紊地打理着自己的翅膀。

    这两个小鬼,简直有些肆意妄为了,回去得让殿下好好管教下她们才行……她无奈地摇摇头,将目光移向教会的审判武士——对方各个佩戴有神罚之石,无光的黑洞交互交叠在一起,将斯佩尔完全遮蔽起来,她只能听到侯爵发出愤怒的斥责,“雷德温,你疯了吗,竟然擅自把他们带进我的城堡?”

    “当然没有,我的老姐,”一名男子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父亲看走了眼,才会将爵位传给一名魔鬼爪牙,我只是在纠正他的错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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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斯佩尔不敢置信地说道,“魔鬼的爪牙?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是不是诬陷,祭司大人自有定论,”被称作为雷德温的男子高声道,“父亲会被你蒙蔽,不代表你能蒙蔽所有人!很快人民都将知道你的真面目,地狱才是你的归处!”

    “这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斯佩尔的语气忽然冰冷下来,“还是另有他人?我觉得答案应该是后者——毕竟父亲选择我的理由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你和三弟两个实在太不中用了。”

    “闭嘴!”

    随后夜莺听到了一记脆响,以及女侯爵的痛哼声。

    “够了,把她带回教堂受审,”另一人开口道,“审判未进行前,她依然是一名贵族,不要失了礼节。”

    斯佩尔帕西被拖走后,审判武士也跟着鱼贯而出,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两人。由于神罚之石的影响,夜莺无法看到他们的模样,只能从声音分辨出其中一人正是之前与领主对话的雷德温。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此人似乎还是斯佩尔的弟弟。

    “你表现得不错,雷德温先生……或许下一次见面时,我就该称呼你为伯爵大人了。”

    “这、这样就行了吗,罗萨德大人,”雷德温的语气里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我真的能继承爵位,成为坠龙岭的领主?”

    “当然,只要你遵照我们的约定,就算是更进一步都有可能,”后者笑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急切道,“我可以搬到老姐的房间里来吗?她不可能再从牢里出来了吧?”

    “斯佩尔帕西很快就会以女巫的身份被绞死在广场上,这也是我们合作的保证,”对方沉吟了片刻,“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建议你召集起她的大臣、骑士和部下,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并把一部分属于侯爵的权益划分出去。”

    “一……一定要这么做吗?”

    “如果所有人都能从该事件里获益的话,你的位子将稳固许多,这也方便我们之后的协议能顺利进行,”罗萨德说道,“如果你觉得无所适从的话,我可以调遣一名神官给你,他对处理政务十分在行,你有不懂之处,他随时都能给予答复。”

    “那就拜托你了,”雷德温很快应道。

    “你能坐稳领主之位,对我们也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这种事情教会自然责无旁贷。”对方大笑出声。

    等到两人离开,夜莺才从迷雾中现出身形,闪电和麦茜也跟着落了下来。

    “这下麻烦了,”她望向两人,“教会怎会如此凑巧找上门来?”

    “不是说她弟弟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然后透露给了教会么。”闪电眼睛放光道,“我们有事情可做了。”

    “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是现在?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夜莺皱眉道。

    “不管如何,我们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处死斯佩尔,”闪电昂首说,“必须把她救下来,再将教会杀个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咕!”

    自从击败魔鬼后,金发小丫头的自信心就有些膨胀了,这可不是个好信号。夜莺摇头道,“暂时不能击溃教会,这场阴谋必然有他们的参与,如果铲除掉这帮人,斯佩尔自然可以重回领主之位。这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只要将她悄无声息地救出来,面对无路可去的情况,她大有可能会同意和我们返回边陲镇。”

    “诶,不和教会战斗吗?”闪电失望道。

    “战斗是万不得已的做法,对方的人数众多,还拥有大量神罚之石,想要快速清除对手风险颇大。”夜莺思考了一阵后吩咐道,“我先前往教堂打听下情况,看看能不能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来,如果不将前因后果弄明白,斯佩尔帕西说不定会把这场陷害联想到殿下身上,这种事情必须极力避免。

    “那我们呢?”小姑娘问。

    “在外面接应我就好。”

    ……

    坠龙岭教堂坐落在外城区,规模不大,拥有一个祈祷厅、一座信徒居所和一栋三层楼的高塔,周边砌有围墙,只有一个出入口。不过对夜莺来说,这些障碍都不是问题。

    待到傍晚时分,前来祷告的信徒散尽后,她已经将整片区域摸了个遍——虽然神罚之石的数量比起城堡里多了好几倍,可也并非寸步难行。厅堂中摆放着足以禁绝整个房间魔力的大型神石,一些过道也是如此,不过她完全可以绕道而行,甚至从楼板上翻越过去。

    夜莺还找到了斯佩尔帕西被监禁的位置,就在高塔的地下室里,看上去并没有遭受什么折磨,只是精神有些萎靡。她打算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动手将女侯爵带出来。

    把自己的计划跟两人讲述了一遍后,夜莺重新潜入高塔之中,这一次她顺着现实中不存在的线条直上顶层,并在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中隐藏起来。

    这里应该就是祭司的居室,等到他回来,面对匕首的威胁应该会老实交代事情的真相。

    当夜晚九时的钟声回响在坠龙岭上空时,房间门被推开了。

    她悄悄拔出匕首,却没有行动,从脚步判断,来者有两人。

    “意外之喜,”首先说话的竟然是名女子,“没想到斯佩尔侯爵真是一名女巫,看来计划必须要稍稍作出改动了。”

    “呃……圣使大人,”答话者正是之前的罗萨德,他的语气显得十分恭敬,“她是女巫的话,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现在不同于以往了,按教皇冕下的意思,如果有新女巫,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应尽可能移交给圣城处理。”女子说道,“至于原定的绞刑,就改成火刑吧,换成一个身材差不多的蒙面死囚执行。”

    “是,”罗萨德应道,“不过冕下为何要定下这么麻烦的规矩,运送一个女巫前往赫尔梅斯并不容易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上面说,这只是回归传统罢了。”

    “回归……传统?”

    “你无需知道太多,安心办好目前的事就行,”圣使没有继续说下去,“等到这里处置妥当,我就要前往赤水城了。”

    “遵命!”罗萨德声音一凛道。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祭司在她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而且听两人的对话,似乎他们在抓捕斯佩尔帕西之前根本不知道女侯爵是名女巫,难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针对坠龙岭领主之位设下的阴谋?

    夜莺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借助迷雾向对方张望,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居然没有佩戴神罚之石。在黑白世界中,圣使体内的魔力就像荧光一样醒目。

    这人是一名女巫!

    “谁在那?”而她也很快作出了反应,几乎是瞬间,一道炫目的银光直朝夜莺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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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发挥了作用,夜莺脑中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下意识的向后仰倒,银光贴着脸颊穿过,即使身处迷雾之中,她也能感到这道光芒蕴含的力量——灼热而暴烈,绝非凡物所能拥有。避开突如其来的攻击后,夜莺趁势就地翻滚,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发、发生了什么事,圣使大人?”罗萨德惊慌地问。

    “似乎有老鼠溜进来了,”女巫舔了舔嘴唇,“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蹲好,小心不要被波及到了。”

    “您的意思是……这里有女巫!?”祭司神情一变,“我去把审判武士叫来!”

    “不,不用,我已经很久没有亲手捕猎过女巫了,难得遇见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交给他人?你只用待在一旁好好看着就行。”

    两人说话之际,夜莺也在打量这名被称作圣使的女子,尽管知道教会很可能在暗中蓄养女巫,但真当确认这一点时,她仍觉得无比心痛。这名女巫已经完全成了教会的一份子,甚至还可能位居高层,从对方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她对狩猎女巫充满兴趣,完全不把自己当成同类看待。

    夜莺不由得想起了在王都郊外码头遇见的那名突袭者,将短剑刺入温蒂身体时毫不犹豫的眼神。

    这些人已不能再算是同类,她们已经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想到这里,她不再迟疑,拔出了腰间的转轮手枪——哪怕再不喜欢这样的战斗,她也别无选择,有时候唯有杀戮方可制止杀戮。

    “你来自何方?”圣使侧过头,望向夜莺所站的位置,“祭司看不到你,说明你的能力可以隐藏自身;能够避开我的攻击,就意味着接受过战斗训练,或者亲身经历过上百场战斗。无论是哪者,对野女巫来说,都难能可贵。”

    “我来自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夜莺冷声说。她注意到对方的脸上系着一条缎带,将两只眼睛完全遮蔽起来,这是盲人才会做出的打扮。圣使手中的那条“银鞭”也并未消失,依然盘踞在她身侧,尖锐的端部像是昂起的蛇头,正对着自己摇摆。

    在迷雾中,只有魔力才具有颜色,难道她正是靠着这条奇特的鞭子来确定自己的位置的?

    “有些事情你或许还不知道,教会加冕了一位新教皇,他生性宽容,心怀怜悯,认为野女巫也有被救赎的价值。只要你愿意为神明效忠,教会可以洗去你的罪孽,接纳你成为纯洁者。”圣使抚胸道,“这对于你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你不是独自一人来到此地,还结识有其他堕落女巫同伴,可以带着她们一道前往赫尔梅斯圣城,迎接自己的新生。”

    “是么,听起来挺不错的,”夜莺冷笑两声,“不过觉醒为女巫后真有所谓的罪孽,而你们有办法去除它的话,为何现在才定下这条规矩,而不是一开始就拯救那些迷途的姐妹?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从来没有见识过无耻的谎言吗?”

    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说道,“我,无罪!”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夜莺脱离迷雾,扣下了扳机,枪管绽放火焰,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银鞭”瞬间动了起来,只见光带向上一扬,挡在圣使身前,顿时四溢出点点火星。接着鞭头舒展开来,将一小块扭曲的金属丢到地上——正是自己射出的子弹。

    这玩意竟然能挡下火枪!

    “喔?”对方挑了挑眉头,“这是什么暗器?”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改变主意了,看来你非得死在这里不可。”

    银光再次向夜莺扑来,不同的是,这一次它分化出数十根长鞭,几乎将她身处的位置全部笼罩。

    夜莺施展出迷雾,一步之间便跨过了三四米的距离——和凡物不同,魔力构成的长鞭即使在迷雾中也无法躲避,她不能将其视作无物,迎头穿越过去,只能从两侧绕行躲避。不过敌人的攻击范围实在太广,银光贴身闪过,她感到小腿一麻,再也无法保持平衡,歪斜着摔倒在地。魔力之鞭像暴风骤雨般扎入她身后的位置,将石板地面打得粉碎。如果被直接击中的话,恐怕瞬间就会失去反抗能力。

    夜莺来不及查看腿部的伤势,躺在地上一口气将手枪中的子弹全部射了出去。

    银鞭再次缩回,化作一道飞速旋转的光带,将子弹悉数挡下。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在迷雾中装填子弹,一旦不能用火枪牵制对手,自己很可能会陷入困境——这里空间太过狭小,没办法把距离拉开到五米之外,加上无法越过对方的攻击,活动范围只会被越逼越小。心念急转之下,她掏出另一把手枪,随手将子弹打空,接着遁入迷雾,穿过脚下的楼板,直坠二层。

    *******************

    “她跑了!”圣使大吼道,“快召集审判军封锁教堂,还有女侯爵的地牢也要派人守住,她说不定是冲着此人来的!”

    “跑?”罗萨德望了望四周,无论是门窗还是密道入口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从哪儿?”

    “墙壁、天花或者地板——她的能力绝不止隐身这么简单,房间里已经没有魔力反应了!”纯洁者咬牙道,“照我说的去做,她受了伤,应该跑不了多远,叫你的人都戴上神罚之石弩矢!”

    “是!”

    等到祭司急匆匆离开,她才双腿发软地坐倒在地,手指微微颤抖,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武器?

    她的能力堪称攻守兼备,特别在防御上,更是被视作纯洁者中最强的盾,这道魔光能够自行抵挡任何来袭之物——刀剑也好、弩矢也罢,都不可能穿过它构成的屏障。

    为了强化能力,她时时刻刻都保持魔光在激发状态,十多年下来,自身所能容纳的魔力已变得十分庞大,一般的弓弩射上数百支箭都无济于事,从来不会因为抵御飞矢而耗空魔力。

    但对方仅仅在瞬息之间发起的攻击,就让她的魔力消耗一空,到现在甚至连能力都无法维持,身体也感到了极度的疲惫,这种虚弱乏力的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出现过了。

    一定要抓住这名堕落者,死活不论,圣使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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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莺根据之前摸清的路线,穿过三层顶板,直接落进了关押女侯爵的地牢里。

    斯佩尔帕西听到响动,抬起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瘸一拐地挪出铁门外,过道上站着两名守卫,看打扮应该是教会的信徒。她利用迷雾一步跨到两人身后,拔出匕首迅速地割断了他们的喉咙——这两人根本不会料到有人能从监牢里面发起攻击,直到死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返回牢里,夜莺才有机会查看自己的伤势。

    只见索罗娅特制的防风裤被割开了一道裂口,小腿上血流不止,伤口差不多有指甲深,大概是敌人的魔力长鞭从侧面穿透了裤脚,同时带走了一块皮肉,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如果不是涂层裤子韧性十足,这一击自己恐怕会伤得更重。

    “你受伤了,”斯佩尔皱眉道。

    “问题不大,我们得离开这里,再不走你就要变成尸体了,”夜莺没有把圣使打算带她往赫尔梅斯的消息告诉女侯爵,在她看来,那和死也没什么区别,或许更糟,“他们在抓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女巫,这一切都是教会主导的阴谋,要的不过是坠龙岭领主之位。”

    “那我的弟弟……”

    “十有八九已成了教会手下的傀儡,时间紧迫,我到路上再跟你解释,”夜莺用随身携带的纱布紧紧绑住伤口上方,“神罚之锁在哪里?”

    女侯爵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开始只是绑在脚上的链条,后来他们给换成了这个。”

    见鬼,夜莺的心顿时一沉,只见对方脖子上拴着一条拇指粗的金属圈——这种神罚之锁是将数颗神石塞进铁圈中,再用特殊的工具合拢在一起,单靠个人力量极难解开。

    “你还记得上锁工具放在哪个房间了吗?”

    “入口处的牢房里,他们把我带到那个地方上的锁。”

    显然圣使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后,就换成了最为保险的锁铐,除了超凡者外,它几乎能困住所有女巫。

    想要带着斯佩尔离开,就必须先取下这个玩意,不然自己根本没法将她拉入迷雾状态。

    “我们去第一间牢房,”夜莺做出了决定,“你跟我走。”

    忍着腿部传来的刺痛,她再次回到倒地的守卫身边,取走钥匙,打开牢门。

    就在这时,高塔顶端响起了清脆的钟鸣,急促的钟声回荡在寂静的建筑里,像是敲打在她的心头一般。

    “这是教会的警报,”斯佩尔变色道。

    “他们迟早会来的,”夜莺沉声说,“只有比敌人动作更快,才有机会活下来。”

    此时响起的警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而帮了她一把,驻守在地下室的信徒听到钟鸣,全部聚集到监牢唯一的出口处,这无疑给了夜莺一网打尽的机会。

    她从迷雾中降临,对准这些人扣下扳机,好几发子弹在击中第一个目标后穿透了身躯,又径直贯入第二个人的体内,溅起一大蓬鲜血。他们佩戴的神罚之石在黑白世界里是最为醒目的靶子,面对神出鬼没的夜莺,这些人手持长剑和盾牌,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砍。两轮射击结束后,监牢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守卫。

    但她知道这只是教堂最为低阶的信徒,很快全副武装的审判军将赶到此地,到那时还没办法解除神罚之石的话,就难以逃脱了。

    “快过来!”她很快找到了上锁器——那是一座架立在墙边的铁质器具,两根锈迹斑斑的卡钳向前伸出,乍看起来像是骇人的刑具。

    斯佩尔把脖子贴在卡钳上,夜莺拉上铁栓,接着摇动把柄。在皮带的作用下,卡钳向两侧分开,将神罚之锁掰开了一个豁口。

    于此同时,审判军盔甲晃动的声音也出现在地牢门口。

    “她们在那!”有人喊道。

    “瞄准——射击!”

    “走!”夜莺拉起斯佩尔遁入迷雾,但一团团无光黑洞直朝她射来,将迷雾瞬间撕得粉碎。

    弩矢上居然带着神罚之石!夜莺感到额头上泌出了冷汗,脱离遮蔽后,两人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审判武士面前——不得不说这些人所受的训练和普通信徒差别巨大,第一轮射击时他们只是将弩矢大致射向通道方向,前后左右都有,使得神石的禁魔效力能够封锁道路,而且仅有一半人参与了首次攻击。

    而另一半人等待的正是女巫现身的那一刻。

    有了明确的目标,第二波攒射转瞬及至。

    听到身后响起机弦松动的嗡鸣,夜莺将女侯爵拉到自己身前,同时大喊道,“低头!”

    钻心的刺痛顿时从背后传来,她不知道自己被射中了几箭,疼痛如同火焰般蔓延开来,但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

    绕进牢房拐角,夜莺感到口里冒出一股咸腥味,大概是刚才的疼痛让她咬破了嘴唇,“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侯爵有些发愣道,“你、你刚才为我挡下了弩矢?”

    “射中你就没救了,但射中我不一定会有事。”夜莺伸手在背后摸了摸,果然没有一枚箭头射穿索罗娅的防风服——虽然背后像被火烧一样,不过只要没有穿透身体,最多也是一片淤青,更重要的是,不会让神石的粉末渗入自己体内。

    审判武士急匆匆地朝这边追来,他们大概没料到两人在没有盾牌的情况下,也能挡下第二波弩箭,刚才的止步射击使得两边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摆脱了神罚之石的约束,夜莺抓住斯佩尔,展开迷雾,顺着变幻不定的线条直冲而上,穿过楼板和土层来到高塔之外,接着从腰包里摸出一根竹筒,拉下导火索。

    耀眼的红色光芒从竹筒中迸射而出,直冲天际,接着炸响成一圈密布的光点,像是天空中多了无数颗星星。

    记得殿下将这个交给自己时,还唠叨着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现在她用不着千军万马,只希望麦茜能看到这个信号。

    很快,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麦茜携万钧之力降落在高塔旁,魁梧的身躯直接压垮了围墙,翅膀扇动的气流吹散了周边的雾气。

    “这……这是什么?”斯佩尔帕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我的同伴,”夜莺让闪电帮忙把女侯爵固定在麦茜身上,自己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脊背,拍了拍她粗糙的身体,“起飞。”

    “嗷——————嗷——————”麦茜朝着追出来的审判军发出骇人的咆哮,随后挥舞翅膀,腾空而起,载着两人迅速攀升,很快消失在了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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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龙岭的山脊之上,闪电找到一片背风处,熟练地搭建起一座足以容纳四人的帐篷。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寒冷,夜莺卷起裤脚,露出血迹斑斑的小腿,只见被圣使击中的位置已经肿胀起来。之前咬着牙奔跑还不觉得什么,现在松懈下来,她感到腿部挪一挪都困难无比,如果不是麦茜及时赶到,她真不知道还能带着女侯爵跑出多远。

    行动不便的时候在迷雾中穿行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那些变幻的线条既是阶梯,也是锋利的刀刃,把握不当的话,它们能轻易把自己切成碎片。

    “我来帮你咕。”

    麦茜从大背包里翻找出一堆急救用品,除了棉布和小瓶酒精外,还有叶子加工的草药,在共助会时,后者是最主要的医疗手段。

    当气味刺鼻的酒精倒在伤口上时,连夜莺也忍不住发出了闷哼声,眉头紧紧贴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殿下说过这东西能有效杀死微小生物,避免伤口被邪疫侵蚀,她真觉得这和受刑没什么区别。

    好在草药带来的清凉很快驱散了火辣辣的疼痛感,包扎好伤口后,她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你的后背……”女侯爵低声问道,“不要紧吧?”

    “后背怎么了?”闪电带着一捆柴火钻进帐篷。

    “她为了救我……被那些人的弩箭射中了,”斯佩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

    “并没有什么大碍,就相当于被人揍了几拳而已,”夜莺撇撇嘴,“最多今晚不能躺着睡了。”

    “还是涂点草药比较好,”闪电拨弄着火坑里的树枝,溅起点点火星,“叶子的药不仅能止血,对淤伤效果也挺不错的。”

    “趴在我身上咕,”麦茜坐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来给你上药咕!”

    望着白发小姑娘认真的眼神,夜莺拗不过去,最终只得点了点头,“好吧。”

    脱下衣服,她捂住胸口,趴在麦茜腿上,接着听到女侯爵倒吸了口凉气。

    不用看也知道,原本光洁的背脊肯定是又红又肿,一块青一块紫,不过也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她不以为然地想,这种伤痕对于自愈能力强大的女巫来说算不了什么,两三天后就能消散。

    趁着上药之际,夜莺咳嗽两声说道:“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侯爵大人?您的弟弟雷德温受到教会的鼓惑而背弃了您,在此之前,无论是他还是教会,都不知道您是一名女巫。”她将自己在高塔中探听到的消息简单讲述了一遍,“他们应该是冲着您的领主之位而去的,您即使不是女巫,也会被他们当做魔鬼爪牙处死——这对教会来说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他们居然敢公然谋害一名侯爵,”斯佩尔咬牙道,“我要让雷德温和教会付出代价!”

    “教会所行之事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夜莺摇摇头,“哪怕是国王,他们动手前也不会眨下眼睛——永冬和狼心就是最好的例子。”

    斯佩尔顿时一窒,过了片刻才开口道:“难道教会真的打算吞并四大王国?我只在一些邻国商人口中听到这个说法,可王都的贵族大多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

    “王都贵族还说罗兰温布顿是叛王呢,”她耸耸肩,“如果殿下没猜错的话,那仅仅是教会计划的第一步,不过我暂时不能告诉您这背后暗藏的阴谋,除非您加入女巫联盟。另外教会谋划这场政变肯定不是一两天的事,您的部下应该已有大半倒向了出卖更多利益的雷德温,若想要夺回坠龙岭,您也可以向殿下寻求帮助。”

    “他……真的会帮我?”

    “当然,铲除教会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夜莺轻笑道。

    女侯爵沉默下来,似乎在犹豫什么。

    “放心,”夜莺知道她心底的迟疑,这也是大多数女巫在前往边陲镇之前都会担忧的问题,“如果您想离开西境,随时都可以走,殿下从不勉强任何人。”

    “他真的……实现了女巫和普通人的共存?”

    这是夜莺第二次听对方问及此事了,而每当回答这个问题时,她心里总会涌起一阵自豪,“没错,殿下的领地就是这样的地方——它是女巫们的圣山。”

    斯佩尔帕西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微微点了点头,“我们明天出发?”

    “暂时还不行,”夜莺和闪电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禁笑出声来。

    “教堂肯定会试图向圣城汇报这些消息,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必须拦截下敌人放出的信鸽,”她向女伯爵解释道,“之后麦茜会将您送回边陲镇,而我还有其他任务需要完成。”

    在高塔顶端的房间内,她记得圣使曾说过,当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后,很快便会启程前往赤水城。

    显然她每抵达一座城市,都会掀起一股暗流,不管影响有多大,总归会给殿下造成麻烦。而且此人还见过自己的攻击方式,如果能将她拦截下来,教会的布置必然遭受挫折,从她身上说不定也能搜到不少情报。

    夜莺深吸了口气,她决定截杀这支教会的使者队伍——不过罗兰殿下会不会同意自己的计划,她心里亦没有底,如果他要求自己必须回去的话,她也不打算一意孤行。

    ……

    三天后,送走女侯爵的麦茜再次回到了坠龙岭,这次她背后还多了两名沉睡岛女巫。

    “你们怎么来了?”夜莺诧异地望着两人。

    “罗兰殿下让我们来协助你,”安德莉亚优雅地跳下巨兽背脊,褪下兜帽,甩了甩一头金发,“报酬是两块冰激凌面包。”

    “清剿教会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灰烬扬起嘴角道。

    “殿下说,你可以去做,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咕,”麦茜变回人形,“他说他在城堡里等着你回去。”

    “是么……”夜莺忽然觉得心头一热,“我明白了。”

    “那么对方有多少人?”灰烬挑了挑眉头,“听说还有一名女巫?”

    “尚不清楚,不过最多也就二十余名审判武士,以及相应的侍从和信徒,”她一字一句说道,“其他人无所谓,但那名女巫一定得由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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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后悔变成利刃。

    ……

    随着使者团进入一片林地时,夜莺看到了天空中由远及近的黑色阴影。

    麦茜收拢双翼,咆哮着俯冲而下,马匹顿时发出惊恐的嘶鸣,不受控制地四散奔逃,目睹这一幕的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所措。

    恐怖的巨兽却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冲入人群中撕咬践踏,而是在快要落地时展开翅膀,从队伍头顶掠过,激起的风压让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人从巨兽背部跃下,直落地面。

    “敌袭!”使者团中响起了审判武士的大喊。

    信徒们这才如梦初醒般拔出武器,朝身陷队伍中央的陌生敌人砍去。

    在夜莺的黑白视线中,一团团无光的黑洞将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换作普通女巫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他们遇上的对手是超凡者,灰烬。

    一道剑光闪过,靠近她的信徒都被拦腰斩断,就像是收割的麦穗,顿时倒下去一片。

    她没有使用那把标志性的重剑,而是一把普通的单手铁剑,这样一来麦茜可以在搭载她的同时再多携带一名女巫。

    铁剑在砍杀中很快崩裂折断,但周围还有许多散落的兵刃供她拾取——无论是长戟、棍棒、铁锤还是弯刀,在她手中都是致命的武器。

    血雾溅起,四肢飞散,灰烬凭借一人之力就将队伍拦腰截断。

    后方的雇佣兵也无力前去支援,他们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中。

    安德莉亚的身影就像是在林间跃动的妖精,她利用树干和枝桠作为隐蔽物,不断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同时利用每一个空档射出箭矢。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正中眉心,摔倒在地。

    还不到半刻钟,整个队伍就变得一团混乱,惨叫声、高呼声和厮杀声交织于一起,回荡在寂静的林间。

    夜莺没有停下脚步加入这场战斗,她在迷雾中快速穿行,紧紧跟着自己的目标——她要对付的敌人只有一个:教会的圣使,女巫猎捕者。

    两辆马车狂奔了一段路之后,受惊的马匹终于平静下来,不过他们并没有折返回去,而是离开大道,分两个方向窜入树林之中。

    看来圣使意识到了自己的敌人中有极为难缠的超凡者——对于大多数女巫来说,佩戴神罚之石的超凡者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对手。

    不过此举依然无法逃脱夜莺的追踪。

    她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圣使的位置,至于另一辆马车里坐着的应该是神官或祭司之类的高层人物。

    后者自有闪电和麦茜去照料。

    穿行于坑坑洼洼的林地中,车子颠簸得快要散架一般,但车夫仍然不断挥着马鞭,像是有人在极力催促他一般。

    夜莺拉近与马车的距离,瞄准周围跟随的四名审判武士,扣下扳机——为了保证命中率,她每次都会移身至敌人背后,与目标呈一条直线时才开火,相隔距离不会超过十米。听到枪声的审判军立刻分散开来,但这点距离在夜莺面前不过是数步之遥。全覆式铠甲在大口径子弹面前毫无意义,穿过铠甲变形碎裂的弹头反而会给躯体带来更大的伤害。

    解决掉四名审判武士后,她将枪口对准了马匹。

    随着两匹奔马轰然倒地,失去牵引的马车在惯性作用下斜飞出去,一头撞在了树干上,脆弱的木质车厢顿时四分五裂。

    纷飞的碎屑中,一道银光包裹的人影翻滚而出,夜莺毫不犹豫地瞄准射击,魔力构成的光带像是有自我意识般,将射中的子弹挨个拦下。

    她迅速拉开距离,换装新的弹巢。

    “叛逆者!”圣使发出愤怒的吼叫,朝她藏身的地方直扑过来。

    而这一次两人身处的局势却截然相反。

    不再受限于狭小房间所困,夜莺向后迈出一步,对方就要花费十余步来追赶,而转轮手枪的有效射程在五十米左右,远远超过女巫能力的作用范围。圣使的“银鞭”根本无法触及到她,而她射出的子弹却随时都能威胁到对方的性命。

    尽管在这个距离上射击,命中率降低到了五发中只有一两发能击中目标,但她完全有充裕的时间换上新弹巢,接连不断地瞄准开火。

    银色光带逐渐暗淡下去,在第五轮射击过后,一发子弹击中了她的左肩,第二发子弹贯穿了她的腹部。圣使再也无力支撑,摇晃两步栽倒在地。

    夜莺没有急着靠近对方,而是折返回马车散架的位置,捡起一颗神罚之石,才向圣使走去——她的撤退路线完全是围绕马车来行动,为的就是方便事后搜索现场。

    走到满身血迹的女巫身边时,对方忽然向她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却发现银色光带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洞穿敌人的身躯。

    “你这个该死的魔鬼,神明会审判你的!”她口吐鲜血,咬牙切齿地说道。

    夜莺面无表情地将枪口对准圣使的胸膛,“是吗?我等着那一天。”

    接着她按下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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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看我抓到了什么,”闪电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她抬起头,只见小姑娘拎着一个不断挣扎的男子飞了过来,随后将他丢在地上。

    对方发出一声痛哼,翻滚了两下,似乎想要爬起来,但手脚都被捆住,只能无奈的在地上来回扭动。

    看此人的打扮,应该就是坐在另一辆马车中的神官或祭司了。

    “麦茜呢?”

    “她指引灰烬去追击那些逃跑的审判军了,”闪电走到圣使身边,“这就是教会培养的女巫?”

    “嗯,”夜莺轻声道,“她不会再猎捕我们了。”

    “看她的模样,很难相信她会视我们为必须杀死的敌人……”小姑娘唏嘘道。

    “如果没有教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夜莺冷眼望向被俘男子,而后者见到躺在血泊中的女巫,眼睛立刻瞪得浑圆,竭力想说些什么,只不过因为口中堵着的布条而无法发声。

    她抽出布条,“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咳咳……你、你们竟然杀死了泰弗伦主教的纯洁者,胆大妄为的魔鬼,你们迟早会被教会吊在城门口,供乌鸦分食!”

    “就算我们没有杀她,被教会抓住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夜莺说道,“而且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我就算死了,也会获得神明的救赎,而你们,只会沉沦在地狱中,受到永世的折磨!”他大声呵斥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堵住他嘴巴的原因,”闪电摊手道。

    夜莺将布条重新塞了回去,“交给殿下去处置吧,听他说,铁斧对审问这种人十分在行。”

    ……

    当麦茜搭载着两名沉睡岛女巫赶过来时已是下午,灰烬从巨兽背部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夜莺身旁,“你没受伤吧?”

    “还算顺利,”她摇摇头,“你们呢?”

    “自然是一个都没有跑掉,”灰烬得意的笑道。

    “她死了?”安德莉亚着地后探头望了圣使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留她一条性命。”

    “敌人是女巫,任何犹豫和大意之举都是极为危险的行为,”灰烬撇嘴道,“换成是我,也不可能让她活着。”

    “啧啧,你倒是对同类没有丝毫怜悯啊。”

    “她才不是我们的同类,而是被教会操控的傀儡,”超凡者不以为意道,“再说了,同类有时候比异类还要残忍得多,至少我没见过邪兽或魔鬼会把人囚禁起来,反复折磨上好几年的。”

    她说完后脱下血迹斑斑的手套,将手递到夜莺面前,“你的行动和表现都令人赞叹,在这一点上,你做得完全正确。”

    “……”后者注视了她片刻,才握住递出的手,“谢谢。”

    原来,连她这样的人,也会安慰自己,夜莺想,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觉得杀死一名女巫有太多负担。

    闪电也将手按了过来,“我觉得这场胜利值得庆祝。”

    接着是麦茜,“咕!”

    安德莉亚翻了个白眼,最后一个把手按在众人手上,“我得说明下,如果只是你的手,我一点儿也不想碰,这可是看在夜莺的份上。”

    “好啦,我知道,”灰烬挑眉道。

    随后五个人将手一同举向天空,像是一座矗立在凌冽寒风中的坚塔。

    ……

    接下来她们除了收集使者团携带的情报外,还需要掩埋战斗留下的痕迹,一行人在林地里忙碌了两天才将这些琐事处理妥当,返回到边陲镇时已是三天后。

    降落在城堡后花园,夜莺立刻被姐妹们包围起来。

    “听说你受伤了?伤口在哪?”娜娜瓦嚷嚷道。

    “她等你们好久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莉莉不满道。

    “你……现在觉得痛吗?”露西亚急切地问。

    “这批草药可是我特制的,即能止血,还能起到消肿作用,效果应该还不错吧?”叶子笑道。

    “你太不谨慎了,一个人也敢跑进教堂里乱窜,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这是温蒂的声音。

    “算啦,能平安回来就好。”这是书卷的。

    看着她们的关切之情,夜莺由衷地感受到了心底涌起的温暖,她不知道教会豢养的女巫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她知道女巫联盟里是怎样一番景象。毫无疑问,这里才是她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

    随后她看到了罗兰殿下。

    闪电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如同壁虎一般黏在他身上。

    麦茜也飞过去趴在罗兰肩头,蹭着他的脸颊。

    夜莺虽然也很想这么做,但她知道自己已不是孩子了,忍住拥抱住对方的冲动,她走到殿下跟前,微笑道,“我回来了。”

    “嗯,我等你很久了,”王子的笑容依然如往日般熟悉,“先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下吧,我在办公室抽屉里放了好几包蜜汁烤鱼干。”

    “嗯,我不会客气的。”

    夜莺扬起嘴角。

    她再次确信,自己所行之事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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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昨天在城堡花园时我就想这么做来着……不过现在也没差啦,”夜莺在耳边低语道。

    ……

    直到办公室外响起了脚步声,她才撤开双手,隐入迷雾中。

    “殿下,”亲卫喊道,“坠龙领领主,帕西侯爵求见。”

    “请她进来。”罗兰清了清喉咙,摆正姿态。

    斯佩尔帕西走进办公室,抚胸行礼后坐在桌前,“您之前提的要求,我都仔细考虑过了。”

    “你觉得怎么样?”他给对方倒了杯茶。

    在夜莺、灰烬等人与教会战斗的这些天里,他也没闲下来,除了带着女侯爵参观小镇外,还同对方进行了多次商谈。期间罗兰把王国即将面临的危机、教会的来历,以及魔鬼的威胁都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并告诉了她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当斯佩尔听到教会的来历和猎杀女巫的缘由时,惊讶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如果不是有提莉和爱葛莎作证,她估计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女巫曾统治整个蛮荒地的说法,不过从那之后,她的态度就有了不小的转变。

    “收回分封权力,实行同一种律法和行政制度,职务不得继承,也不许买卖……这些要求我并非不能接受,不过……”她顿了顿,“我只是好奇,您真的打算把它们推广到全部领地吗?”

    “没错,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灰堡不过是一滩散沙。”罗兰点头道,“在最终的敌人到来前,我必须聚集起尽可能多的力量。”

    “您这样做就相当于得罪了所有贵族,”斯佩尔缓缓说道,“特别是职务不得继承上——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掌管一地的领主也是种职务。如此一来,您「叛王」的身份就要坐实了。”

    “所以我从没指望过他们主动退让,”他轻轻敲打着桌面,“在决定命运的神意之战前,贵族的抵触并不是需要重点考虑的事情。另外我并非把他们赶尽杀绝,只要这些人能融入新制度,甚至可以保有自己的领地,失去的仅仅是分封权而已——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中央集权本身就只有在中央拥有绝对力量时才能实现的制度,若是地方势力强大,别说集权了,就连自己的位子都有可能随时被推翻。与一年前不同,如今的小镇已拥有了变革的力量,当这一步完成,灰堡只会剩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那就是他自己。

    “看来您已经下定了决心,”斯佩尔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接受的话,也会被您的军队所推翻吧。”

    “这个计划里,我最缺的就是人手,”罗兰诚恳地说道,“特别是有着治理一城一地经验的管理者。正如我说的那样,你并没有失去自己的领地,而且还能以女巫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民面前,再也不用受到教会的威胁。”

    女侯爵沉默了片刻,“我也有一个要求。”

    “请说。”

    “您帮我夺回坠龙领后,我希望一切暂时不作变化,”她直言道,“除非提费科被推下王位,我才能毫无顾虑地站到您这一边。”

    恰到好处的回答……罗兰想,既不是干脆的拒绝,又给自己留下了回转的余地。这句换换成通俗的说法便是,自己必须证明给她看,统一灰堡并不是一句空谈,而是确实具备这样的实力,她才愿意投靠过来。

    “那么就说定了,”对于女侯爵心底的小算盘,他丝毫不以为意,如果春季攻势顺利的话,提费科倒台甚至会比收复坠龙岭更快。

    “对了,殿下,”斯佩尔犹豫了下,“晚上女巫的课程,我能否跟着她们一起……”

    罗兰愣了愣,“那些都是很浅显的启蒙教育,你应该已经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我觉得那些计算方法十分有意思,”她摇头道,“之前的算术书上从未见过相似的内容。”

    是指九九乘法表还是代数方程?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加入女巫联盟的话。”

    ……

    吃过午饭后,铁斧带来了好消息。

    “他愿意说了?”罗兰略感意外,“这么快?”

    听夜莺的说法,他还以为被俘的神官是个顽固派来着。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钢铁般的意志,殿下,”铁斧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沙民有着一些独特的审问方式,对身体伤害很小,但对意志的摧残极大,甚至能让人觉得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他这样的已经胜过许多普通人了。”

    这么说倒也没错,他想,专业间谍除了意志过人外,还需要经受专门的刑讯对抗训练才能做到绝不开口,而这个时代显然不可能有人具备这样的经验。

    “带我去见他,”罗兰点头道,“我正好有许多问题想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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