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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道路泥泞、又是连夜赶路,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一行人的行程速度愈发缓慢,近半个时辰只前进了不到十里距离。
眼看着时间已是丑时过半,欧阳博终于是感觉不耐烦了,出声提议道:“实在不行,咱们就不要乘坐马车了,把车厢抛在路边,留下几人看管,咱们则是直接骑马赶往南京!”
钱伯道面色有些苍白,道:“大晚上的,路也不好走,骑马奔行容易出事啊……按照现在的速度,也最多就是延迟一个时辰抵达南京城罢了,应该不碍事!但骑马夜行的风险太大了!
老夫去年追随赵阁臣前往陕甘三边,赵阁臣当时很看好一个名叫张诚的武官,他就是打仗之际行军太急、连夜赶路,结果马失前蹄险些摔死,最终身受重伤只能黯然离开边军,彻底失去了大好前途……咱们这几人可经不起这种事情……”
郭敏再次掀开厢窗帘子、仔细观察官道附近的情况,然后也是表情凝重道:“我也建议直接策马奔行,必须尽快远离附近,周围水势越来越大了,绝对有问题!如果咱们还是行程延缓,说不定危险更大!”
钱伯道指责道:“还不是为了等你,所以才延迟了行程,否则……”
但不等钱伯道把话说完,马车外面突然出现了好几声呼喝,似乎是队伍后方的随从护卫们发现了异常状况,正在警告某些人不要继续靠近。
这般夜深时间,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竟然还有另一支队伍正在连夜赶路?而且还在迅速逼近自己?
听到动静之后,三位赵府幕僚皆是一愣,也就顾不上继续争论,皆是转身扭头、掀开后方厢帘,聚首仔细观察情况。
然后,这三位赵府幕僚就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只见十余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在策马迅速奔向自己等人的位置,隐约间还能听到这些凶恶汉子的慌乱呼喊声,似乎是“溃坝”、“洪水”、“快逃”等等!
也不等三位赵府幕僚理清头绪,这十余名凶恶汉子已经奔到了数丈距离之外。
队伍之中的护卫随从们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就连忙聚在一起,皆是手持兵刃与短棍,想要阻止这伙凶恶壮汉的继续逼近。
结果……三下五除二,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群凶恶汉子就把队伍之中的护卫随从给全部撂倒了。
这些凶恶汉子动手之际极为狠辣,一名护卫仅仅是抵抗态度稍稍激烈了一些,就被他们当场砍断了半个手掌!
强盗?流寇?马贼?
自己遇到强人了?
赵府的三位幕僚虽然各有所长,但也就是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罢了,看到这般场景之后皆是面色惊慌、脸色苍白。
下一刻,为首的那名凶恶汉子已经策马奔到马车之旁,举刀勒令车夫停下马车。
在明晃晃的刀刃威胁之下,车夫自然是不敢抵抗,当即是停下了马车,那名恶汉则是一脚踹翻了马夫,掀开帘子把半边身子探进了车厢之内。
见到这般情况,三位赵府幕僚愈发是慌乱了,郭敏尤其是表现不堪,缩在车厢角落不断发抖。
相较之下,也许是曾经追随赵俊臣参与了陕甘战事的缘故,钱伯道终究是见过血,当初赵俊臣被蒙古骑兵追杀之际,他也曾经持刀护在赵俊臣附近,这个时候竟是表现最为镇定,也率先有了反应。
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在开口说话之际,钱伯道依然是止不住的声音颤抖。
“好汉!这位好汉!你们若是想要求财,我等身上的所有银子随你支取,只要你们拿到银子之后立刻离开这里,这件事情就当是从未发生过,我等事后绝不追究,但你们若是想要害命,那就要想清楚了,我等可是……”
然而,不等钱伯道说完,就已经被这名恶汉瞪眼打断,快声道:“贼他娘!老子不为求财,也不想害命!老子是赶来搭救你们性命的!你们之中谁是郭敏郭老板?”
欧阳博这个时候也稍稍冷静了一些,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钱伯道则是立刻出卖了同事,把目光转向了缩在车厢角落处的郭敏。
在恶汉的目光注视之下,郭敏身体再次一颤,面色也是愈发惨白。
但下一刻,随着这个恶汉的进一步解释,郭敏终于是稍稍冷静了下来!
“郭老板,你别慌!我叫胡有义,是左慈大掌柜的人!奉命前来暗中守护于你!现在附近有一场极大危机即将来临,让我提前发现了迹象,所以我也顾不得隐藏形迹了,只好是直接与你相见,全力搭救你的性命!现在你什么也别问,立刻跟我走!”
这个“胡有义”,显然就是胡枭了,但他一向是行事谨慎,自然是不会随意向人泄露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才会自称为“胡有义”。
说完,胡枭也不等郭敏反应过来,就直接伸手抓住了郭敏的衣襟,把他直接拽出了车厢,然后就转头大声招呼道:“立刻舍弃车厢,把马放出来,所有人皆是骑马奔行!往地势高处跑!所有人都往地势高处跑!快点动起来!再慢就来不及了!”
眼看着郭敏被胡枭拽出了车厢,而且他所讲的搭救之事似乎也不似作假,于是欧阳博与钱伯道也急忙下了马车,一脸懵的看着胡枭指挥麾下众位恶汉行动。
“这位好汉……你说附近有一场极大危机正在逼近,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危机?只要你稍稍解释一下,我等一定会全力配合!”
在欧阳博的目光示意之下,郭敏战战兢兢的追问道。
胡枭这个时候正在指挥手下一众恶汉收集马匹与物资,闻言之后不耐烦的解释道:“就在西北方向、相隔十余里之外,有一伙人正在挖毁堤坝,那处堤坝位于河道上游,现在随时都会崩塌,然后就是洪水滔天,附近二十里范围之内皆是要沦为汪洋,咱们所在的这处位置,更是会直面这场洪灾,必须立刻寻找地势较高之处保命躲灾!”
听到胡枭的这般解释,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又是心中大骇。
虽然他们也同样察觉到了异常之处,但听到胡枭的这般解释之后,一时间依然是不敢置信!
究竟是何人在趁夜掘毁堤坝?是出于怎样的意图?又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
郭敏还想要再次追问,但胡枭却已是顾不上搭理他了。
这个时候,胡枭麾下的亡命徒们已经收集好了所有物资与马匹,于是胡枭就再次传令,让所有亡命徒皆是骑马带上一个赵府幕僚或者赵府幕僚的同行随从,由两人同骑一马,亡命徒们负责操控马匹奔行,而赵府幕僚与同行随从则是负责手持火炬照亮前路。
值得一提的是,胡枭故意把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亡命徒照顾,而他自己在骑马行动之际,则是带上了此前被他们砍断手掌的那位随行护卫。
随后,胡枭招呼一声,就率先挥起马鞭,率领众人策马奔向附近地势较高的一处位置。
而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这个时候已是受制于人,自然是不敢抵抗,只好是乖乖随着亡命徒们一同行动。
刚开始的时候,这三位赵府幕僚还是心存疑虑,认为自己就是遭到了强人绑票,说什么决堤溃坝、洪灾临近等等,也只是暂时稳住他们的谎言罢了。
但仅仅是半盏茶时间之后,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就皆是彻底相信了胡枭这般说法!
在众人策马奔行不久,就听到天际远处,骤然间响起了一道沉闷巨响,似雷鸣、又似山崩,整片大地也随之微微颤抖。
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与亡命徒们同骑而行,不必亲自驾驭马匹,所以还有闲暇扭头向着巨响源头方向看去。
再然后,他们就骇然看到……在西北方向的视野尽头处,好似天幕一般无穷无尽的肆虐洪水,夹杂着断树和碎石从上游位置奔泻而下,正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滚袭来!
洪水奔腾途径之处,就好似一头饕餮正在吞噬世间万物,任何东西皆是不堪一击,一瞬间就被卷进了翻腾汹涌的水势之中消失不见,那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拍打大地的同时,也彻底吓坏了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
这样一来,不必是再等胡枭他们提醒,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就已是全力配合,紧紧抱住自己面前亡命徒们的身腰,大呼小叫的催促这些恶汉尽量加快骑行速度。
汹汹洪水来自于天际远处,却又是速度迅猛、转瞬即至,远不是马力所及,哪怕是亡命徒们全力鞭策马匹,却依然是无法摆脱洪水的追袭、及时逃至地势较高的安全位置。
眼看着滔天洪水就要追上自己,胡枭也是当机立断,直接抬起手肘、扭腰向后一击,就把那个被砍断了手掌、与他同骑的随从护卫击晕了过去,任由此人跌落马下。
而失去了这个累赘之后,胡枭的骑行速度也就瞬间提升了不少,一跃冲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但所有人急于逃命之下,也就没有几人发现胡枭的这个小动作,只以为是那个护卫被砍断手掌之后无法抱紧胡枭,所以才会失控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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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一盏茶时间之后,胡枭终于是一马当先,率领众人逃到了地势较高的安全位置。
在最后一刻,滔滔洪水已经追上了众人,但随着众人不断向着地势更高之处拼命奔行,洪水的势头也就越来越弱,再加上胡枭麾下的亡命徒们全是海贼出身,皆是水性娴熟,所以虽然是非常狼狈,但终究是保住了大部分人的性命。
而胡枭发现自己终于是躲过了这场浩劫之后,也终于是稍稍安心,然后就开始清点人数与损失。
最终结果是,胡枭手下的亡命徒失踪了一人,而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麾下的随从护卫则是失踪了八人。
就像是那位被斩断手掌、与胡枭同骑的随行护卫一样,另外七人也皆是在关键时候“失控落马”。
但幸好,三名赵府幕僚更值钱一点,除非是万不得已之际,否则就不会让他们随意的“失控落马”,这个时候皆是安然无恙,但也纷纷是力竭心疲、瘫软于地,良久也无法起身。
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离开苏州城的时候,拢共带着十二名侍从与护卫随行。
但此时此刻,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却只剩下了两人侥幸活命。
胡枭也顾不上安抚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他心有余悸的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汹涌汪洋,然后就冲着不远处的高大眼抬手一招。
而高大眼看到胡枭召唤之后,就快步走到胡枭身边。
这个时候,胡枭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态度亲昵的抬臂勾住了高大眼的肩膀,夸赞道:“高大眼,你不愧是我最倚重、最信任的兄弟!这一次如果不是有你及时示警,咱们这些人就算是水性再娴熟,也必然是要全部沦为水鬼!老哥我欠你一命!所有兄弟们也都欠你一命!从今往后,你高大眼就是我胡枭的亲兄弟!”
听到胡枭的这般夸赞,高大眼自然是得意非凡、眉开眼笑,道:“哪里的话!我可以及时传信示警,还是因为胡大哥的事先提醒!若不是胡大哥提前警觉到情况不对,提醒我一定要行踪隐蔽,我说不定已经被那些掘毁堤坝之人发现行踪、杀掉灭口了,也不可能有机会向胡大哥传信示警!”
说到这里,高大眼回想起“嘲风”死士们的训练有素与狠辣无情,不由是面现忌惮,问道:“胡大哥,你说究竟是何方势力在暗中掘毁堤坝?这手段也太阴毒了吧?咱们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却也远远不及他们。”
胡枭则是冷笑道:“不论是何方势力在暗中掘毁堤坝,既然已经被咱们提前发现了踪迹,那就已是不足为虑!高大眼,你是否看清楚了那些掘毁堤坝之人的身材相貌?”
高大眼再次连连点头:“您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眼力与记性?掘毁堤坝之人有很多,但我躲在远处,却也看清了为首那二人的相貌与身材,一个人是看起来风度翩翩、贵气十足的年轻公子哥,还有一个人是脸上有疤、皮肤黝黑的四旬壮汉……这两人的形象气质皆是极为显眼,我绝对忘不了,下一次再见到他们,就可以当场辨认出来!”
胡枭满意点头,道:“很好,这个情报很值钱!咱们先不要告诉那位郭老板,等到关键时刻再拿出这个情报送给他卖人情!在此之前,咱们首先要调查清楚那伙人的具体来历!无论如何,对方在明处、咱们在暗处,他们不知道咱们已经发现了他们,也就毫无防范,所以优势在我!”
“胡哥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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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胡枭却不知道,就在此时此刻,附近另一处地势较高的位置之上,蒋枭正手持着一枚望远镜,仔细观察着他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在明末时期,已经有大量望远镜从西方传到了明朝境内,而蒋枭作为辽东镇曾经的精锐夜不收,也被辽东镇赐予了一枚望远镜,被他视若珍宝,一直是随身携带。
不久之前,眼看着堤坝即将崩塌,蒋枭就带着吕德与一众“嘲风”死士提前离开了堤坝附近,躲在了官道附近的地势较高之处,避免自己受到洪水波及,然后他就利用这枚望远镜仔细观察官道方向,原本是想要亲眼见证欧阳博、钱伯道、郭敏等人遭受洪水吞噬的惨状。
因为是连夜赶路的关系,赵府三位幕僚的队伍之中,有好几人手持火炬与烛笼用以照明,而胡枭等人不再隐藏踪迹之后,一众亡命徒们也纷纷亮起了火炬,所以很快就被蒋枭寻到了踪迹。
然后,蒋枭就看到了后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从胡枭等人突然间现身拦截,再到胡枭等人绑着郭敏一行人拼命奔逃,最后则是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洪水吞噬……这一切事情,皆是被蒋枭看在眼里!
看到胡枭的身影出现之后,一向是城府深沉、冷静镇定的蒋枭,当即就忍不住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望远镜还很落后,并不是特别清晰,虽然官道上的两支队伍皆是有人手持火炬照明,但依然是无法完全驱散夜色……
然而,几乎是本能一般,当蒋枭看到了胡枭的身影之后,依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对于蒋枭而言,胡枭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存在,多年来一直是念念不忘,简直是把胡枭的所有特征皆是刻进了心里,所以哪怕只是一道身影,但蒋枭依然是可以迅速确定对方身份!
“胡大哥……好久不见!我真是好想念你啊!这些年来,我做梦也在想着你!我知道你一向是性子油滑、极难对付!但现在,乃是我在暗、你在明,以有心算无心,却是优势在我……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次还要如何躲着我!咱们之间的那一笔帐,也是时候该算清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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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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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蒋枭正面接触之后,吕德就对此人极为忌惮。
倒不是因为蒋枭的心机手腕有多强,而是吕德隐隐感觉到,这个蒋枭所奉行的做事逻辑与思维方式,与自己完全不同,甚至与七皇子朱和坚也有极大差别。
无论吕德还是朱和坚,行事与思索之际皆是遵循着文人与政客的逻辑思路,既要维持体面、也要计较得失、还要全盘算计,仔细思考各种各样的影响因素……最多也就是具体风格不一致,吕德的心中顾忌更多一些,行事风格更克制一些,而朱和坚则是心中顾忌更少一些,行事风格也更为极端。
但蒋枭……这个人所奉行的做事逻辑与思维方式,却是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独属于亡命徒的逻辑思维。
相较于蒋枭,就连朱和坚也算是一个瞻前顾后的温和派。
吕德不是亡命徒,也难以深入理解这种逻辑思维,所以他无法精准预测蒋枭的反应。阑
这就是吕德深为忌惮蒋枭的原因。
俗语有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却至少还有讲道理的机会,但若是让秀才遇到了悍匪……那更是连讲道理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所以,吕德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在彻底稳固自身地位、争取到朱和坚的深度信任之前,自己一定要尽量与蒋枭减少接触,能躲就躲。
然而,看到蒋枭举着望远镜观察远方情况之际,竟是不可抑制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吕德依然是控制不住心中好奇,问道:“阁下为何是突然间心情激动?竟是忍不住身体颤抖?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状况?”
蒋枭微微扭头瞥了吕德一眼,缓缓道:“心情激动?异常状况?都没有!只是洪水爆发之后周围温度大降,所以感觉身体有点冷罢了!”
看着蒋枭比自己大腿都粗的胳膊,以及好似黑熊一般的厚实身体,吕德忍不住撇了撇嘴。
很显然,蒋枭就是睁着眼说瞎话。阑
不过,吕德依然是心中好奇,以蒋枭的冷静与城府,究竟是何事让他这般激动。
于是,吕德抬手一指蒋枭手里的望远镜,道:“这就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千里镜?我早就听说过此物,但一直也没有见过实物,更没有机会亲手使用,却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借我把玩一下?”
蒋枭直接把手中的望远镜交给了吕德,完全不担心吕德会发现异常。
蒋枭刚才可以迅速发现胡枭,一是因为南方初夏时节的雨后夜空,原本就是星月皎皎,即便是深夜之际,也依然还有一点可见度;二是因为胡枭与赵府三位幕僚的两支队伍此前停留于官道附近,距离并不算远;三是因为这两支队伍在遇到洪水之前皆是有人手持火把照明,为蒋枭提供了更多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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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这三项因素皆已是不复存在了,因为洪水爆发的缘故,水汽蒸腾之下已经造出了大量乌云遮蔽了星月,官道上的两支队伍也已经迅速奔至于更远位置,而且他们奔逃之际还丢失了大量火炬,无法提供足够光源。
这样一来,就算是把望远镜交给吕德,吕德也只能看到一点模湖人影罢了。
更何况,只要吕德不清楚胡枭的具体身份,以及蒋枭与胡枭这二人之间的过往恩怨,就算是让他清晰看到所有细节,他也无法猜出蒋枭心情激荡的真正原因。阑
自从见到胡枭的身影之后,蒋枭就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不折手段、不惜代价的向胡枭复仇!清算他曾经背叛自己的事情!
不过,蒋枭并不打算向任何人透漏自己的这般心思,不仅是要向吕德隐瞒,甚至也要向七皇子朱和坚隐瞒心思!
南直隶的境内局势如今已是极为复杂,各方势力皆是想要竭力减少变数,所以朱和坚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蒋枭擅自复仇的,更不会为了蒋枭的一己私仇,而增加“嘲风”组织的暴露风险。
然而,蒋枭却也深知胡枭的油滑女干诈性格,一旦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恐怕就再也寻不到下一次复仇机会了。
这般情况下,蒋枭就只能是选择隐瞒真相,率领“嘲风”死士们私下行动。
蒋枭发誓,他一定要活捉胡枭,然后则是亲自出手,好好“招待”胡枭,与胡枭再叙旧情!
正如蒋枭的预想一般,吕德使用千里镜观望之后,却只能勉强看到远处胡枭、欧阳博等人的模湖身影,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也无法寻到任何可疑迹象,所以吕德很快就把千里镜归还给了蒋枭,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阑
蒋枭则是继续举起千里镜紧紧盯着胡枭等人所在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南直隶境内地势平坦、河流密布,咱们所挖毁的那道堤坝也不是什么重要大坝,所以这场洪灾并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逐渐平息,而咱们等到洪水落下之后,就立刻奔向二十里外的吕家别院隐藏行迹,然后再混在附近灾民之中返回南京,以防是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与怀疑。”
随后,蒋枭就不再理会吕德,而是转头向“嘲风”死士吩咐道:“关老三,你最善于追踪,待洪水退下之后,你就不要随同其余人前往吕家别院了,而是挑选十名同样善于追踪的‘嘲风,,给我紧紧盯着霍正源的那几名幕僚……
原本是想要趁机淹死这几个幕僚,却没想到突然间冒出来一伙人救下了他们,而且这伙人行动之际干练果决、武艺也是娴熟凶狠,显然是大有来历,说不定就是后续局势的一个变数!
所以,咱们既然是提前发现了这一伙人,就一定要调查清楚他们的身份背景与后续动向!接下来,这伙人大概率会随着霍正源的几名幕僚一同前往南京城,你寻到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后,就第一时间禀报于我!”
…
听到蒋枭的这般吩咐之后,关老三不由是心中一愣。
蒋枭过往指挥“嘲风”死士做事之际,一向是直接颁布号令,从来也不会详细解释自己的具体意图。
而此时,蒋枭一反常态的详细解释,反而像是想要隐瞒某些事情。阑
不过,蒋枭在“嘲风”死士之中威望极深,所以关老三不敢多想,只是立刻点头领命。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蒋枭更希望自己可以率领“嘲风”死士们直接追击袭杀胡枭等人,只可惜洪水过后路况复杂,再等到洪水落下之后也一定会有官府之人赶来调查情况,所以蒋枭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成功追杀胡枭,更没有把握自己可以在不惊动官府的情况下成功追杀胡枭,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先盯住胡枭的行踪动向了。
另一边,隔着滔滔洪水的近十里距离之外,胡枭并不知道蒋枭已经盯上了自己,就正如蒋枭同样不知道胡枭也盯上了他。
这个时候,胡枭正在与郭敏讨价还价。
胡枭从前是一名流寇,如今是一名海盗,他经常杀人、却极少救人。
既然是救了人,那就一定要挟恩自重、索要报答。阑
待郭敏好不容易恢复了体力与冷静,胡枭就把他从地上拉起身来,然后就开始以郭敏等人的救命恩人自居了。
只见胡枭表情格外悲戚,道:“唉!我原本是可以带着兄弟们第一时间逃过这场洪灾的,但为了搭救郭老板,不仅是险些丧命成为水鬼,更还折损了一个兄弟!我与麾下兄弟们皆是手足情深,虽然不是亲兄弟,却又胜过亲兄弟,如今有一位兄弟死于这场洪灾,胡某也是悲痛欲绝……”
看到胡枭这般模样,郭敏也是无可奈何,道:“胡老大不必悲痛,你那位兄弟绝对不会白死,我一定会全力报答各位的恩情……嗯,我这里有五十两碎银,还有三百两银票,就当作那位不幸丧命兄弟的丧葬花销,至于各位的救命恩情,待咱们抵达南京之后,也一定会让各位满意。”
胡枭却是突然间嘿嘿一笑,把郭敏递过来的银子与银票全部揣进腰包之后,就拉着郭敏的胳膊,态度亲昵道:“其实吧……我这人没什么野心,也不需要郭老板怎样报答,但如果郭老板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一定想要报答于我的话,那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据我所知,郭老板你正在与那位左丘大掌柜商议一桩大生意,对不对?而我想要取代那位左慈大掌柜,成为郭老板与南洋那边的中间联系人,却不知郭老板是否愿意支持我?”
见郭敏表情有些犹豫,胡枭则是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郭老板,由我成为中间人,可是一件大好事啊!那个左丘慈就是一个混血***罢了,他更忠心于荷兰国……那句话怎样说来着?对了,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对不对?而我这个人一向最讲忠义,虽然不幸沦为一个海盗,却终究是一个汉人,自然是更多偏向于咱们汉人……”
…
郭敏犹豫片刻后,不置可否道:“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请恩公容我仔细考虑一下。”阑
正如胡枭所言一般,左丘慈是一个混血儿,更多忠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而胡枭则是一个汉人,还是郭敏的救命恩人……
但不知为何,郭敏就是隐隐感觉,相较于左丘慈这个非我族类的混血儿,反而是胡枭这位救命恩人更不可信!
见到郭敏没有直接答应自己,胡枭倒也不强求,依然是态度仗义,道:“行!郭老板仔细考虑,我虽然救了你们的性命,自己也承担了风险、折损了兄弟,但也不会强求于你,等到洪水退下之后,还会把你们安全护送至南京城内……郭老板与我接触再久一点就会明白,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讲义气!”
与此同时,胡枭则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寻到那伙掘毁堤坝之人的真实身份。
郭敏乃是霍正源的幕僚,又险些因为这场洪水丧命,必然是极为重视这项情报。
到了那个时候,胡枭就可以与郭敏进行交易,取代左丘慈成为郭敏与南洋之间的中间联系人了。
再然后,胡枭就可以利用郭敏与南洋之间的后续交易,轻易攫取天文数字的好处!阑
为了这些好处,胡枭绝对是愿意拼命的!
等到天色渐亮之后,洪灾消息就迅速传到了南京城内。
宋家的东园之中,依然是那间僻静书房之内,宋承仁第一时间就向周尚景通报了相关消息。
这个时候,周尚景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
从赵俊臣那里讨到了喝油排毒的方法之后,周尚景就在章德承的安排之下,开始了艰难的诊治过程。
周尚景一向是饮食清澹、不喜油味,现在让他直接大口饮油,那种又苦又麻、恶心滑腻的味道不断冲刷着周尚景的感官神经,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阑
昨天整整一天时间,周尚景再也无法维持形象,一直在剧烈呕吐,也不断腹泻排便,比胃疾发作之际还要更加难受。
不过,按照章德承的说法,这种现象是好事,不仅是代表着周尚景可以尽量排出肠胃之内的异物,也意味着周尚景的肠胃这个时候还可以正常运作。
这一天清晨,当宋承仁再次赶到书房之中、与周尚景相见之际,就看到章德承左手端着一壶豆油,右手端着一碗药水,正在强迫周尚景不断饮油。
周尚景一向是城府深沉、心性澹定,极少会展现内心情绪变化,但这个时候则是表情凝重、面色纠结,看向油壶的眼神也带着一丝畏惧,苍白老脸上更是因为强烈恶心感而五官扭曲。
但最终,在章德承的冷脸逼迫之下,周尚景还是捏着鼻子,举起油壶把壶内豆油皆是仰头灌进口中,最后则是皱着眉头强行把豆油吞进腹中。
经过昨天的适应之后,周尚景倒是不再剧烈呕吐了,但那种恶心感依然是极为强烈。
…
当周尚景看到宋承仁出现之后,老眼之中当即是闪过了一丝喜意,就好似看到了救星。阑
但表面上,周尚景却还是表情平静,好不容易抑制住了身体与心理的恶心感之后,就一本正经的抬头问道:“你这般早就赶来见我,可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见到周尚景这般情况之后,宋承仁心中有些好笑,但表面上也是肃容答道:“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南京城以东三十余里之外,有一道堤坝突然间崩塌了,引发了一场洪灾,方圆二十里范围之内皆是受到波及……最重要的是,那道堤坝的下游处就是一处皇庄,上百倾皇家庄田皆是被洪水淹没,可谓是颗粒无收,听说还淹死了几个皇庄佃农以及至少两个皇庄帮办太监。”
闻言之后,周尚景不由是陷入沉思,目光闪烁不断,然后就转头看向章德承,道:“章神医,我与宋家主现在有紧要事情需要商议,却不知你是否可以回避一下?”
若是寻常情况,章德承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盯着周尚景继续大口饮油才行。
但既然周尚景与宋承仁想要商议洪灾之事,这场洪灾又直接关系着百姓们的安危与福祉,所以章德承也就不再强求,只是把手中药碗放在周尚景的面前,叮嘱道:“与宋家主议事之际,周首辅也要记得趁热喝药,不仅是可以缓解你的恶心不适,也可以修补你因为不断呕吐排泄所损耗的元气。”
说完,章德承就直接转身、快步离开了,不希望自己耽误了朝廷正事。
然而,章德承完全没有想到,当他离开之后,周尚景与宋承仁二人所商议的内容,却并不是组织官府赈济洪灾难民,而尽是一些权谋算计之事。阑
看着章德承离开书房之后,周尚景立刻转头追问道:“那处堤坝,是老旧之后自然崩塌的?还是人为破坏之后才崩塌的?”
宋承仁摇头道:“现在还没有更详细的消息,但依我来看,十有八九就是被人挖掘破坏之后崩塌的!那处堤坝位于皇庄上游,在皇庄太监的强行要求之下,几乎每年都要修固一次,修固之际也不敢随意偷工减料,又哪里会这般轻易的不堪重用、老旧崩塌?”
周尚景皱眉问道:“那……是否是南直隶境内的缙绅豪族所为?毕竟缙绅们现在与皇庄太监势同水火,也一向是胆大妄为……”
宋承仁再次摇头道:“也不可能!缙绅们若是做这种事情,不可能不通知我,就算是某家缙绅私下里擅自行事,我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周尚景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可能会是七皇子的动作了!‘赵党,就算是另有所图,想要把水搅混,也不可能会祸害庄田!他们很清楚赵俊臣现在有多么重视粮食收成!皇庄虽然有各种弊处,但至少是在老实种植粮食,而不是只顾着种植棉花、桑树等物,而且霍正源就算是心性有所变化,也绝无可能立刻就拥有这般魄力!”
顿了顿后,周尚景笑容愈发冰冷,道:“老夫早就想到,七皇子一定是私下里蓄养死士,否则他就不可能顺利推行各种秘密计划!而这一次的挖毁堤坝之事,既是敏感、又是关键,七皇子也不可能借用外部力量,必然是安排他所蓄养的那批死士动手!
这段时间以来,老夫频频向他施压,意图之一就是想要逼着他别无选择,只能是派出死士、冒险行事!而现在,这些死士已经露出尾巴,正好是让咱们有机会一网打尽!然后就可以彻底斩断七皇子隐藏于暗处的死士势力,让他将来再也无法利用麾下死士使用各种阴暗手段,只能是与咱们堂堂正正的斗智斗法!”阑
“说不定……还可以趁机抓到他私下蓄养死士的罪证把柄!”
宋承仁也是面现冷笑,出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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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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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明白吧?”
周尚景抬头向宋承仁问道。
宋承仁点了点头,道:“我会向南京官府施压,以维持城内秩序为理由,让他们拒绝难民进入南京城内,以防是七皇子的麾下死士混在难民之中潜进城内!
这样一来,那些死士如果还想要返回南京城内,就必须向城门守军证明身份来历!与此同时,派人紧紧盯着城门位置,密切监视所有进城人员,尽快寻到那批死士的踪迹!”
顿了顿后,宋承仁补充道:“时至今日,七皇子麾下的那批死士,行踪特征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们必定是与七皇子同时期抵达南京城的,一直滞留在南京城内没有离开、随时待命,前几天他们秘密离开了南京城,奉命前去趁夜掘毁堤坝,而接下来这两天时间,他们又会秘密返回南京城……
只要符合这些行踪特征,再加上死士们必然都是身强体壮、行动干练的汉子,很容易就可以锁定他们的大致范围!”阑
周尚景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件事情!前天时候,七皇子曾是向老夫与你皆是送来一张名帖,邀请咱们在今天傍晚时候前往瞻园赴宴,估摸着南京城内各方势力皆是收到了他的邀请……
但老夫今天晚上就不去赴宴了,一方面是要继续伪装病重麻痹于他,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诊治过程太难受身体不适应,所以就由你代表老夫前往瞻园赴宴!
赴宴之后,你有两项任务,其一是向七皇子继续施压,态度一定要尽量强硬,甚至可以暗含威胁,让他感受到危机感,逼着他尽快把麾下死士们召回南京城内,以防是那些死士一直躲在城外不敢回城,咱们的布置就会落空;其二是趁机与霍正源接触一下,试探‘赵党’的后续动向,老夫总感觉霍正源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明白了!”宋承仁点头答应之后,又摇头叹息道:“唉……我明明早就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却没想到现在还是要被你强推出来,站在风尖浪口的位置……”
周尚景也是苦笑摇头,道:“没办法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皆是后生可畏,又一个个皆是不懂分寸,咱们这些老家伙若是还想要稳住大局,就只能是抱团取暖了……所以啊,你就别想躲着闲着了。”
*
正如蒋枭的预判一般,因为南直隶境内地势平坦、且又河流密布的缘故,这场洪水的持续时间并不算长,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降低了水位,影响范围也不算太大,仅仅是下游处二三十里。阑
三位赵府幕僚急切想要赶往南京城内与霍正源汇合,所以等到水位降低到脚踝位置、可以看清楚路面之后,他们就在胡枭等人的护送之下,冒险再次出发了。
胡枭及其麾下亡命徒们常年在海上游荡劫掠,洪灾过后的这点水势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所以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历经千幸万苦之后,终于是在这一天的下午申时之前赶到了南京城。
这个时候,已经有大量受洪灾影响的难民涌向了南京城,但因为宋承仁的施加压力,所以南京城门守备森严,以维持城内秩序为理由,拒绝任何难民进入城内,只在城外设立了两处粥棚,防止难民们饿死或者暴动。
总而言之,无论是七皇子朱和坚,还是内阁首辅周尚景,都只是把这场洪灾视为是双方权力斗争的一处抓手,却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受灾百姓的安危与生计。
相较于储位废立、江山稳固这种“大事”,千余名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就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但赵府三位幕僚拥有黄有容与霍正源的手令,进出南京城之际自然是不受影响。
所以,他们不仅是顺利进入了南京城内,还把胡枭及其麾下的十余名亡命徒也皆是带进了城内。阑
骑马进城之际,看着那些挤在城门附近的受灾难民,欧阳博摇头叹息道:“幸好是初夏时节,否则若是寒冬之际,这些百姓经此一劫之后,也不知还能活下来几人。”
郭敏皱眉道:“咱们半路上遇到官府之人,听说这场洪灾主要是影响了下游处的一处皇庄,初步估算至少淹死了二十名皇庄佃农,还有两个皇庄帮办太监……那是南京境内规模最大的皇庄,管庄太监江大魏乃是司礼监一位实权太监的干儿子,还与南京镇守太监席成关系密切……
经过这场洪灾之后,江大魏必然是要发疯的!再然后,南直隶境内的所有内廷宦官也会团结起来,全力搜寻掘毁堤坝的幕后之人,南直隶的局势必然是会愈发复杂,各方冲突也会愈发激烈,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倒霉!”
钱伯道表情森沉,咬牙道:“那些挖毁堤坝之人,手段也太阴毒了!不论他们想要干什么,却让咱们这些人也险些受到波及,差点就要沦为水鬼,实在是可恨!若是可以寻到他们,就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说完,钱伯道转头看向与他们一同进城的胡枭,表情狐疑道:“这位好汉,你们当真是没有发现那群挖毁堤坝之人的真实身份?”
胡枭毫无犹豫的连连摇头,道:“我们当时也只是远远看到有一群人正在挖毁堤坝,但夜色太沉、距离太远,当时又急着赶去搭救各位,自然是看不清哪些人的具体情况。”
胡枭极为精明,他选择向三位赵府幕僚隐瞒真相,主要是出于两层考虑,一方面是他还在进一步评估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究竟有多么重要,不愿意轻易泄底,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进入南京之后,一旦是表示自己掌握了关键情报,就会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很容易就会失去自主、身不由己,所以他想再等到自己搜集到更多情报之后,再与郭敏达成交易。阑
郭敏则是问道:“胡恩公,你们进入南京城之后,是否有落脚之处?若是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寻找一处环境舒适的客栈安置各位,而各位在南京城期间的所有花销,也皆是由我来负责,如何?”
胡枭立刻摇头,道:“不必,我奉命保护郭老板,所以就继续跟在郭老板身边,但我麾下的这批兄弟们,皆是肆意放纵惯了,让他们自行寻找落脚之处就好!不过,我们也确实是囊中羞涩,若是郭老板愿意资助一些银子,自然是最好不过!”
见胡枭还想要纠缠自己,郭敏不由是眉头一皱。
但胡枭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郭敏也不好拒绝,只好是转头向钱伯道索要了一些银子转交给了胡枭,作为胡枭安置麾下亡命徒的花销。
就这样,在说话之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南京城内。
进入南京城之后,胡枭扭头冲着身后一众亡命徒们打了一个眼色,这些亡命徒就直接告辞离开了。
这些亡命徒的后续任务,就是在南京城内全力搜寻那伙挖毁堤坝之人的来历身份,胡枭认为那些挖毁堤坝之人最终必然会返回南京城内,所以只要是密切监视城门,就一定可以及时发现对方。阑
而胡枭厚着脸皮跟在郭敏身边,一方面是保证自己随时能与郭敏联系,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寻找机会为自己捞取更多好处。
最重要的是,胡枭乃是当年“混世八枭”之中唯一的漏网之鱼,如今依然受到官府通缉,他藏身于郭敏身边,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隐藏行迹、保证安全,最不济也可以及时发现危险。
无论任何时候,胡枭都会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让自己位于最安全的位置。
*
而就在赵府三位幕僚与胡枭一行人进入南京城的时候,负责跟踪他们的那些“嘲风”死士却是心情急切。
他们原本是想要同样进入南京城内继续追踪胡枭等人,却没想到南京官府竟是封锁了城门,严禁任何难民进入城内,而他们若是想要进入城内,就必须向城门守军证明身份才行。
“关三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进入城内继续追踪对方?若是再多耽误一点时间,只怕是就要跟丢他们了!”阑
看到城门附近的情况之后,一名“嘲风”死士向领头的关老三低声询问道。
另一个“嘲风”死士则是犹豫道:“想要进城继续追踪对方,咱们就必须向城门守军证明身份才行!咱们倒是拥有两份手令,分别来自于七皇子殿下与南京守备太监府,自然是可以轻松入城,但我就是担心,咱们亮出这两份手令之后,就会引发不必要的关注,说不定还会暴露咱们‘嘲风’组织的存在!”
关老三稍稍犹豫片刻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道:“拿出南京守备太监府的手令,尽快进入城内、继续追踪对方,绝对不能跟丢了他们!”
见几位“嘲风”死士皆是有些犹豫,关老三倒也明白他们的心中顾虑。
“嘲风”组织在历次行动之际,向来是以隐蔽自身行迹作为最优先考虑事项,极力避免引发任何不必要的关注。
一旦是引发了不必要的关注,让“嘲风”组织出现了曝光风险,七皇子朱和坚就一定会弃车保帅、断尾求生,引发关注的“嘲风”死士皆是会直接灭口。
不过,关老三也有必须冒险的理由。阑
“我也不愿意引发任何关注……但各位兄弟,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这一次的追踪任务,乃是出自枭爷的命令,枭爷颁布这项命令之际,态度极为郑重,显然是非常重视这件事情,若是咱们搞砸了这一次任务……”
听到关老三的这般说法,几位“嘲风”死士思及蒋枭暴怒之后的惩罚手段,就皆是忍不住心中一冷、身体一颤。
随后,“嘲风”死士们也就再无疑虑,一致同意了关老三的决定。
接下来,关老三就拿出了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表示他们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的府中跑腿,向城门守军证明了身份,也顺利进入了南京城内,然后就开始继续追踪赵府三位幕僚与胡枭麾下的亡命徒。
*
然而,“嘲风”死士们却不知道,宋家之人这个时候也正在秘密监视城门附近的人员出入。
当“嘲风”死士们拿出了南京守备太监府的手令之后,就立刻引起了宋家之人的关注。阑
趁机彻底扑灭七皇子朱和坚手下的死士组织,乃是周尚景后续计划的关键一环。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寻到朱和坚私下蓄养死士的关键罪证,不仅是可以彻底断送朱和坚接任储位的希望,还可以直接把朱和坚送进中都凤阳府的宗人府大牢;最不济也可以彻底折断朱和坚的秘密臂助,让朱和坚将来再也无法施展那些不可见光的手段。
所以,宋家家主宋承仁心中极为重视,甚至还让自己孙辈之中最为出息的宋继诚亲自盯着此事。
在南直隶的年轻士子之中,宋继诚一向是名声不显,远不及从前的赵山才,也不及现在的吕德,这是因为宋继诚绝大多数时候都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并不是南京国子监应天书院的学生。
若是论才学、心智、手腕,宋继诚作为宋家三代翘楚,倒也不逊色于赵山才、吕德二人多少。
宋继诚也很重视这件事情,把这项任务视为是自己在周尚景与宋承仁面前展现能力的大好机会。
所以,收到宋承仁的吩咐之后,宋继诚就亲自来到城门附近的一间酒楼,包下了这座酒楼的整个二楼,居高临下的密切关注着城门附近的情况。阑
当“嘲风”死士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进入城内之后,宋继诚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有人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进城了?”宋继诚面现冷笑,暗暗想道:“据我所知,那位七皇子殿下自从来到南京城之后,就与南京镇守太监席成关系密切、联系不断……这个时候,有一群行动有素的汉子,手持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手令进入南京城内,他们究竟是南京镇守太监的人?还是七皇子的人?”
想到这里,宋继诚立刻吩咐道:“远远盯住那群人,若是他们返回城内之后没有前往南京镇守太监府,就表示他们大概率有问题!再把陆于通寻过来,他对南京镇守太监府的情况最为熟悉,那群人究竟是不是镇守太监府的人,他一看就会知道!”
禀报消息的宋家管事答应一声之后,又说道:“除了这伙人之外,还有另一伙人手持南直隶巡抚黄有容的手令进入了城内,他们自称是东南巡阅使、大学士霍正源的府中幕僚!
只不过……为首那三人确实像是幕僚模样,但他们的麾下护卫却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看起来完全不似良民,而且那群护卫自从进入南京城之后,就立刻与霍正源的幕僚分开行动了,感觉也是极为可疑,公子您看咱们要不要也盯着他们?”
宋继诚又是眉头一皱:“霍正源的人?‘赵党’与咱们也不是一路,最近还有背弃咱们擅自行动的迹象,自然也要盯住他们!任何可疑迹象,皆是不要放过!”
*阑
另一边,当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终于是与霍正源汇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霍正源详细讲诉了他们的途中经历,然后就是向霍正源请罪致歉。
之所以是请罪致歉,一是因为他们耽误了时间,没能尽快与霍正源汇合,二是因为霍正源派往苏州向他们通报消息的那位随从霍远寿,以及另外两名随同他们行动的霍府随从,皆已经死在了半路上的那场洪水之中。
“霍远寿也死了!?长命与保禄也失踪了?!”
霍正源的表情又惊又怒,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当初霍正源离开京城、南下赴任东南巡阅使之际,除了赵俊臣借给他的三位幕僚以及这三位幕僚的跟班帮手之外,就只带着十位随从与护卫罢了。
但此时此刻,这十位随从护卫之中,已经有三人死于两天之前的那场践踏事故,还有两人身受重伤,也未必可以保住性命,现在又有三名随从护卫在洪水之中或是淹死、或是失踪……
这样一来,霍正源手下的十名随从与护卫,竟然只剩下两人还能侥幸活着!阑
表情变幻良久之后,霍正源狠狠一砸桌子,低声怒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果然就像是江正所言一般,这个世界上,即便是你不想主动暗算别人,别人也会主动暗算于你!”
欧阳博忍不住提醒道:“霍大学士,虽然咱们并不清楚究竟是何方势力蓄意掘毁堤坝,但这件事情应该是对方想要搅乱局势,为了嫁祸或者报复敌方势力,不大可能是刻意针对咱们!若是刻意针对咱们,他们完全可以半路截杀,没必要大动干戈的掘毁堤坝引发洪水。”
霍正源冷笑不断,道:“即便只是遭受波及,那也是对方完全没有把咱们放在眼里、根本不在乎咱们的死活!所以咱们必须要出手报复,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说完,霍正源转头看向身侧客位的一名中年男子,态度强硬的逼问道:“钱大掌柜,你怎么看待此事?若是事到如今,你依然不愿意同意我的计划,那我就只能认为是……你们‘联合船行’已经放弃与我们‘赵党’合作了!”
……
……
……謴
……
不需要欧阳博提醒,霍正源也知道,自己的幕僚与随从护卫只是遇到了一场无妄之灾罢了。
但眼睁睁看着这些追随自己多年的心腹随从们,在短短两三天之间纷纷死于非命,这件事情依然是让霍正源大为震怒。
这种震怒情绪是如此激烈,以至于明显压过了源自于心中本能的惶恐之意。
与此同时,霍正源也想要利用这件事情为由头,再次向“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钱莱施加压力,强迫“联合船行”接下来全力支持自己。
作为“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钱莱本身也是南直隶境内的一位富商巨贾,后台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
当初“联合船行”成立之后,钱莱就迅速看明白了大势所趋,第一时间就选择积极响应、公开加盟,于是赵俊臣也是投桃报李,让他全权负责“联合船行”在南京境内的所有商业活动。謴
自那以后,钱莱的生意活动就愈发是顺风顺水了,仅仅是短短不到两年时间,身家财富就激增了三五成之多。
可以说,钱莱是一位既有眼光、也有决断的聪明人。
但这一次,钱莱却一直是犹豫不决,哪怕是面对霍正源的屡次施压,也依然是迟迟没有决定。
沉默片刻后,钱莱苦笑道:“霍大学士,鄙人对赵阁臣一向是忠心耿耿,当然是愿意支持您在南直隶境内的一切行动,但有些事情鄙人实在是无法做主啊!您别看鄙人是‘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但‘联合船行’乃是由数百位富商巨贾联合组建而成,一些小事情也就罢了,但若是遇到了大事情,就必须要由全体股东共同决策才行……
容鄙人说一句不好听的实话,若是赵阁臣亲自现身,那任何事情都好说,以赵阁臣的声望与影响,绝大多数股东皆是不敢质疑他的决定,而您霍大学士……固然是赵阁臣的代言人,但终究不是赵阁臣本人,如今又想让‘联合船行’承担巨大风险、行大不韪之事,鄙人又岂敢轻易同意?”
眼见霍正源表情愈发不快,钱莱又连忙补充道:“霍大学士,您也知道,鄙人的官场靠山乃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鄙人在南京境内的各项生意,也全是依仗席太监的鼎力支持,而您的这项计划明显是对皇庄太监不利,但鄙人却是至始至终也没有想过向席太监通报消息,仅凭这一点就足以是证明鄙人的诚意了!
主要是您的这项计划,实在是风险太大了,会让‘联合船行’与缙绅豪族、皇庄太监们同时为敌……若是您的计划风险稍微小一点,鄙人就绝对不敢推诿怠慢!”謴
见钱莱并没有屈服于自己的恐吓与施压,霍正源面色依然冷肃,但也在悄然间转换了谈判话术,不再只是一味的施压恐吓,而是开始与钱莱讲道理、分析利弊。
“钱大掌柜的这些说辞,看似有几分道理,实际上皆是荒谬之言!你说‘联合船行’遇到大事之际需要全体股东共同决策,那我且问你,在‘联合船行’的众多股东之中,以哪几人的影响力最大?就是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这几人,对吧?而这两三个月以来,南京局势极为复杂,但为何他们这几人完全不打算亲自赶来南京主持大局?甚至是对南京局势之变化不闻不问?”
闻言之后,钱莱的表情变幻不定,已经大致猜到了霍正源的言下之意。
霍正源冷哼一声后,自问自答道:“很简单!就是因为南京局势太复杂了,庙堂各方势力皆是下场参与其中,而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这几人则是来历背景各有不同,想法立场也是截然不同,戴逢福明显是想要支持周首辅,而白明宇则是支持七皇子,林云璞相对中立……
这般情况之下,他们几人相互牵制,谁也无法主导局势,谁也无法统一意见,所以就索性不再干涉南京局势,任由你钱大掌柜做主发挥!若是最终结果对‘联合船行’有利,那你钱大掌柜就算立功了,若是最终结果对‘联合船行’不利,那你钱大掌柜也同样要背黑锅!”
说到这里,霍正源冷冷盯着钱莱,凝声道:“所以,钱大掌柜说自己无法做主,完全就是推诿借口,目前局势之下,反而是你自主权力最大的时候!而这种时候,钱大掌柜你其实只需要考虑一件事情就好,那就是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是对‘联合船行’最为有利!
在我看来,这个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与‘赵党’保持紧密合作,对‘联合船行’最为有利!若是‘赵党’最终赢了,你们‘联合船行’也会跟着获益,若是‘赵党’最终没赢,但只要赵阁臣还在庙堂之中执掌大权,你们‘联合船行’也依然是稳如泰山!可谓是稳赚不赔!謴
钱大掌柜你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但你依然是迟迟无法决定,就只是因为你不敢得罪自己的官场靠山、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罢了!对不对?”
“这、这……”
被霍正源直接拆穿了心思,钱莱一时间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不由是讷讷无言。
霍正源冷笑一声后,又说道:“正如钱大掌柜所言,你在南京京城的所有生意,全是依仗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的鼎力支持,若是失去了席成的庇护,甚至是引起了席成的敌视,你在南京境内就将是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你完全不敢得罪席成!毕竟,席成乃是南京镇守太监,权力足以是与南京六部相抗衡!
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席成他很快就会失去权力!不仅是再无能力庇护于你,甚至也将再无能力打压于你!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南京镇守太监这个职务,很快就会沦为虚职、被陛下传旨撤消!”
钱莱闻言之后,不由是面色大变,连忙追问道:“南京镇守太监很快就会沦为虚职?甚至还会彻底撤消?这、这怎么可能?”
霍正源脸上笑意愈发冰冷,解释道:“从前南京镇守太监之所以是权力极大,主要是为了制衡南京六部,若是南京六部失去了权柄,那南京镇守太监的存在就显得格外碍眼了!謴
钱大掌柜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南京六部的种种乱象,皆是源自于朝廷中枢的策划,但你所不知道的是,朝廷中枢之所以是故意让南京六部滋生乱象,并不是只想要敲打与惩戒南京六部,而是想要趁机收回南京六部的所有权柄!而如今,随着南直隶各界已经联名向朝廷中枢弹劾南京六部,朝廷中枢很快就会颁布政令,从南京六部收回所有权柄!
正所谓兔死狗烹、过河拆桥……当南京六部失去了权柄之后,南京镇守太监自然也会同时失去权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陛下与几位阁老当初所达成的协议之一!”
朝廷中枢想要从南京六部收回权柄的事情,目前仍然是绝密消息,在德庆皇帝正式颁布相关旨意之前,霍正源原本是不该向任何人泄露相关消息。
但此时,为了说服钱莱支持自己,霍正源却也顾不得继续保守机密了。
顿了顿后,霍正源反问道:“那么,钱大掌柜你认为,当南京镇守太监失去权柄之后,你应该找谁来当自己的新靠山?”
答案很简单,钱莱的最佳选择就是转投于赵俊臣门下,让自己成为“赵党”的白手套,有“联合船行”这层关系在,他想要转投赵俊臣也不是一件难事。
但若是钱莱这个时候依然不愿意配合霍正源的计划,破坏了“赵党”在南直隶境内的布局,那他再想要转投赵俊臣就不会是一件易事了,至少霍正源这位“赵党”核心人物一定会全力反对。謴
钱莱是一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
于是,表情变幻良久之后,钱莱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既然霍大学士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惜是向鄙人泄露了朝廷机密,如果鄙人还是推三阻四,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随后,钱莱深吸一口气,大声保证道:“鄙人豁出去了,全力支持霍大学士的后续计划!从明天开始,‘联合船行’就会依照霍大学士的吩咐,向外宣称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这场冲突,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各界各方的正常秩序,然后就是率领商人罢市、组织河工罢工、号召学子罢课,以敦促七皇子殿下与周首辅立刻解决此事!”
听到钱莱的这般回应,霍正源终于是满意点头。
与此同时,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刚刚才与霍正源汇合,还不清楚霍正源的心中想法与具体计划,闻言之后却纷纷是表情大变!
商人罢市、河工罢工、学子罢课……这一系列事情叠加在一起,南京局势就一定是会迅速失控,影响之大已经不啻于一场民变了!
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七皇子朱和坚与首辅周尚景二人也将是再无退路!若是他们无法迅速平息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冲突矛盾,就一定会严重损害到他们二人的朝野声望!謴
然而,七皇子朱和坚一定是会支持皇庄太监的,首辅周尚景支持缙绅豪族的立场也是不容动摇,所以他们二人若是想要迅速平息皇庄太监与缙绅豪族的冲突矛盾,就只能是全力攻讦对方、彻底压倒对方,也就会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
与此同时,“联合船行”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一定会被推上风尖浪口,引起七皇子朱和坚与首辅周尚景的共同敌视,所以也难怪钱莱刚才一直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了。
这个时候,钱莱虽然已经决定要全力支持霍正源的计划,但心中担忧依然是丝毫不减,忍不住又补充道:“不过,若是鄙人事后遭受各方报复,那霍大学士您可一定要及时出面为鄙人撑腰啊。”
霍正源态度坚定的保证道:“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及时出面为你撑腰!而且,钱大掌柜你也不要看轻了自己,你乃是‘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不论是七皇子殿下,还是那位周首辅,他们都不敢随意刁难你!
不仅是因为‘联合船行’有赵阁臣撑腰,也是因为自从‘联合船行’创办之后,就已经成为了朝廷中枢的主要税源之一,他们若是敢动‘联合船行’,朝廷税入就会直接减少至少一成……朝廷开支越来越大,除了赵阁臣之外,谁也补不上这个窟窿,谁也承担不起这般责任!”
*
与霍正源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钱莱很快就告辞离开了。謴
为何配合霍正源的后续计划,钱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
等到钱莱离开之后,霍正源也终于是向三位赵府幕僚详细解释了自己的真正计划。
霍正源的性格已经有了明显转变,态度也是愈发强硬,不似从前一般好说话,但欧阳博、钱伯道、郭敏三人皆是出自赵府,同样是代表着赵俊臣,所以霍正源必须要尽量争取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各位不必担心‘联合船行’把事情闹大,率领商人罢市、组织河工罢工、号召学子罢课……这些事情只是引子罢了,只要我的计划一切顺利,很快就会引出一系列更大的乱子,彻底转移各方势力的注意力!
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两把刀子,准备分别递给七皇子与周首辅,让他们使用这两把刀子捅进对方身体!但这两把刀子实在是太锋利了,一旦使用就会伤人伤己,我担心他们二人无法下定决心,所以才会驱使‘联合船行’故意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使用我递给他们的这两把刀子,把对方身体捅得鲜血淋漓……然后,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咱们才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咱们‘赵党’在南直隶境内的任务主要有二,其一是不能让七皇子顺利坐稳储位,其二是趁机夺取南京官场几个重要衙门的控制权,譬如是南京督察院与南京国子监等等,前者会让咱们与七皇子为敌,后者会让咱们与周首辅为敌,所以这场冲突迟早都会爆发,完全不必顾忌七皇子与周尚景的敌视……”
闻言之后,欧阳博忍不住追问道:“却不知,霍大学士您所准备的这两把‘刀子’,分别是指什么?”謴
霍正源冷笑道:“我准备递给七皇子的刀子,名为‘彻查缙绅瞒报田产’;而我准备递给周尚景的刀子,名为‘捏造圣旨’……七皇子为我送来了一张名帖,邀我今天傍晚前往瞻园赴宴,而我就打算利用这场晚宴的机会,把这两把刀子递给他们!”
……
……
[【作者虫豸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即可正常】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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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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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自从被委任为东南巡阅使之后,霍正源就很清楚自己这个位置的敏感性与重要性。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可以随意调动天文数字的各类资源,可以擅自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郑家、南洋各国等等境外势力进行沟通...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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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然后?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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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刘瑾、汪直、王振,这四人号称是明朝四大权势宦官,他们依仗着皇帝宠信,在位期间皆是专擅朝政、打压异己、屡屡掀起诏狱,让外朝文臣们皆是苦不堪言。
……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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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按照官方说法,皇帝就...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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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然后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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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见到朱和坚亲自现身相迎,霍正源与宋承仁二人皆是受宠若惊。
虽然他们对朱和坚心存敌意,但朱和坚毕竟是有很大机会继任储君的皇子,这种态度可谓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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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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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然后?
于是,霍...
“然后呢?”
……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说
……
朱和坚与一众宾客陆续返回了瞻园正厅之后,依然是对宋承仁抱以极高礼遇,亲自安排宋承仁坐在了客位之首的位置。
再等到众位宾客皆是落座之后,朱和坚也没有急于继续刁难宋承仁,反而是率先关心起了周尚景的身体状况。
只见朱和坚先是转头狠狠瞪了几位皇庄太监一眼,示意他们不要抢先开口,然后又转头看向宋承仁,表情关切的问道:“宋前辈,晚辈也同时向周首辅送去了请帖,邀请他老人家今晚前来瞻园赴宴,但如今却没有见到周首辅的大驾光临,可是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好?”
周尚景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好是坏,直接关系着南直隶局势的未来走向,也是南京各方势力近期以来最为关注的事情之一,所以听到朱和坚的询问之后,在场众人皆是紧紧盯着宋承仁,等待着宋承仁的回答。
众人瞩目之下,宋承仁则是面无表情的答道:“周首辅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虽然前些日子略有不适,但在章德承章神医的妙手回春之下已经逐渐无碍了,而他今晚没有赶来瞻园赴宴,也不是因为身体缘故,而是因为赵阁臣奉旨巡视辽东之后,辽东境内就陆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京城中枢最近也是风云变幻、动荡不稳……
周首辅乃是朝中百官之首,虽然人在南京,但也需要关注这些朝廷大事,所以他今晚就留在东园之内,想要写一份奏疏向陛下详细阐述自己对于辽东局势与京城局势的看法,也就没有时间赶来瞻园赴宴,还望七皇子殿下见谅一二。”说
很显然,宋承仁还是在玩“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一套把戏,表面上是坚决否认周尚景的身体状况有问题,但他解释周尚景无法赴宴的具体缘由之际,理由却是极为牵强,完全不能服众。
周尚景若是想要写奏疏向德庆皇帝阐述想法,为何今天白天不能写?明天不能写?偏偏要选在七皇子朱和坚设宴的时候?
所以,宋承仁显然是在说谎!周尚景必然是因为别的原因无法赶到瞻园赴宴!
而周尚景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坊间传言,很可能就是事实真相!
这样一来,听到宋承仁的这般解释之后,许多人也就对相关传言愈发是深信不疑了。
朱和坚生性多疑,原本也不会轻易上当,但因为有太子太师王保仁的提前旁证,所以最终还是受到了误导,闻言之后当即是心中稍安。
只要周尚景病入膏肓的传言属实,那就意味着江南缙绅集团失去了掌舵人,也不必过于忌惮周尚景的高明手腕,毕竟周尚景这个时候一定是精力不济、自身难保,未必还有余力掌控局势,而朱和坚后续做事之际也就可以愈发大胆一些了。说
想到这里,朱和坚面现惋惜,轻声叹道:“不能与周首辅相见、趁机向周首辅讨教、接受他老人家的教诲,实在是太可惜了,但既然周首辅是因为关心朝廷大事,所以才不能现身赴宴,那晚辈自然是不敢强求。”
说话间,朱和坚再次转头瞥了那几位皇庄太监一眼。
见到朱和坚的目光扫过之后,那几位皇庄太监当即是再无顾忌,纷纷是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再次攻讦起了宋承仁,态度也是愈发激烈。
“殿下,依咱家的看法,那周尚景与宋承仁就是同党同伙,也参与了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所以就是做贼心虚、不敢现身!”
“宋家主,你必须要给我们内廷一个合理解释,为何你宋家佃农会淹死在被掘毁的堤坝附近?被淹死之际手里还紧握着铁锹?究竟是不是你宋家之人掘毁了皇庄上游的堤坝?”
“还需要什么解释?必然就是宋家之人在搞鬼!他早就看咱们这些管庄太监不顺眼了,前段时间也是他率领着全体缙绅与咱们为难,也早就是与咱们势同水火,只可惜一直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他完全有动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就是想要报复与警告咱们!”
“七皇子殿下,您明察秋毫,一定要严惩宋家,他们故意损坏皇家田产,可谓是罪大恶极,与谋逆无异!”说
听到一众皇庄太监的纷纷质疑与指责之后,宋承仁依然是面无表情,也没有直接回应。
宋承仁乃是江南缙绅之首,曾经也是朝廷高层、封疆大吏,与这些皇庄太监当面争辩,简直就是自降身份。
于是,宋承仁只是稍稍转头,扫视了不远处的众位缙绅一眼。
随着宋承仁的目光示意,一部分地位较低的江南缙绅也纷纷是跳了出来,与皇庄太监们针锋相对。
“江大魏,你失心疯了不成?你此前对宋老先生出言不逊的罪责尚未追究,如今更是恶意污蔑周首辅,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资格?就算你是内廷之人,这种事情也不能善罢甘休!我一定会联合南京督察院,向朝廷中枢弹劾你以下犯上、跋扈妄为之罪行!”
“凭什么只因为一具佃户尸体,就认定是宋家之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对啊!宋家拥有数千倾良田,佃户也有好几千人,只要有心人想要栽赃陷害,随意绑走几名佃户淹死于洪水之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宋家则是家大业大,不可能及时发现异常,只凭一具佃户尸体就向宋老家主泼脏水,实在是太牵强了!”说
“要我说,这件事情说不定至始至终都是你们皇庄太监的自导自演,就是苦肉计罢了……”
眼看着皇庄太监与江南缙绅之间的争执与冲突愈发激烈,局面也是愈发的混乱失控,却又是谁也无法占据上风,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终于是缓缓开口说话了。
“其实,咱家也不相信是宋家主派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但现在已经有一些间接证据把嫌疑指向宋家主,管庄太监们也皆是群情激愤,更还涉及了故意损害皇家财产之重罪,所以发现了宋家嫌疑之后,也不可无视、不可不察……”
说到这里,席成抬头紧紧盯着宋承仁,缓缓道:“既然如此,咱家愿意派出几队锦衣卫,进驻宋家的各项产业与各处家宅,详细调查所有宋家子弟近段时间以来的具体动向,只要宋家问心无愧,想必很快就可以证明宋家之清白、洗清宋家的嫌疑,对宋家也是一件好事……宋家主认为如何?”
席成乃是南京镇守太监、司礼监秉笔,在整个内廷之中也属于拔尖人物,手中权势足以是制衡南京六部,可谓是举足轻重。
以席成的身份地位,倒是配得上宋承仁亲自出面应对了。
更何况,席成的这项提议也是居心险恶,一旦是任由锦衣卫们进驻宋家产业与家宅之中搜查证据,那就算是原本没有任何问题,锦衣卫们也一定会调查出各种问题。说
到了那个时候,宋家别说是洗清嫌疑、证明清白了,反而会坐实各种罪名。
所以,宋承仁终于是缓缓回应道:“老夫身正不怕影子斜,宋家也是问心无愧,所以席镇守若是想要派出锦衣卫调查宋家,当然可以!然而……老夫虽然致仕了,但曾经也是朝廷从一品大员,老夫的两个犬子,一人是吏部尚书,另一人也是留职待任的从二品!
依明律,凡京官及在外五品以上官有犯﹐奏闻请旨﹐不许擅问!老夫虽然也想要证明清白,却不愿意让席镇守与锦衣卫们直接触犯大明律令,否则老夫最终固然是证明了清白,却又让你们承担了骂名、背上了黑锅!这样吧,咱们立刻向朝廷中枢上呈奏疏,交由陛下定夺此事,只要陛下允许锦衣卫们搜查宋家,那我宋家就一定打开家门恭迎锦衣卫们的搜查,如何?”
这一番话,当即就挡住了席成的后续招数。
所有人皆是明白,以德庆皇帝的持稳性格,只要不是彻底急了眼,就绝对不会出动锦衣卫搜查宋家这种显贵世家的。
席成冷笑一声,又问道:“多谢宋老先生的关心,竟然还想着维护我们内廷与锦衣卫的名声……不过,宋家固然是高门大户,咱家若是没有陛下旨意,也确实是不敢轻易冒犯,但宋家的佃户们总不是高门大户了吧?所以咱家也可以安排锦衣卫逐个审问宋家佃户,同样可以证明宋家之清白,如何?”
宋承仁还是没有拒绝,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当然可以!不过,皇庄太监们对我宋家敌意太深,而锦衣卫又与皇庄太监关系紧密,老夫担心锦衣卫受到皇庄太监的影响,审问宋家佃户之际会屈打成招、栽赃陷害,所以若是要审问宋家佃户,相关权责理应是交由南京官府,锦衣卫们只需是旁听记录就好!还有……审问宋家佃户之际,我宋家田产也会耽误农耕、影响收成,相关损失应该由谁来赔偿?”说
*
就这样,随着席成的出面表态,局面就从皇庄太监与缙绅豪族之间的激烈争辩,变成了席成与宋承仁二人之间的争锋相对。
虽然是受到了各种指责与攻讦,但宋承仁依然是寸步不让、见招拆招,有理有据的化解了席成与皇庄太监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然而,看到宋承仁这般寸步不让的表现之后,熟悉宋承仁做事风格的在场众人,却是纷纷感到奇怪。
别看宋承仁在周尚景、章德承等人面前总是一副态度随和、谈笑无忌的模样,但此人实际做事之际向来是态度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简而言之,“寸步不让”、“见招拆招”这种做法看似是立场坚定,却从来都不是宋承仁的行事风格,“以眼还眼”、“反守为攻”这种更为强硬的态度,才是宋承仁一贯以来的做事习惯。
而宋承仁此时此刻的种种表现,相较于他一贯以来的风格习惯,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软弱可欺。说
实际上,宋承仁的“表现软弱”,是因为他这个时候还在等待周尚景的回信。
因为出现了霍正源这个变数,而且霍正源的后续计划明显是想要推波助澜、进一步搅混局势、彻底引爆南直隶境内的所有矛盾,所以宋承仁心中有所顾虑,不知道自己在这般情况下是否还应该依照既定计划一般,采取咄咄逼人的态度、对七皇子朱和坚极限施压,担心自己的这种态度会让霍正源正中下怀。
所以,宋承仁在进入瞻园赴宴之前,已经派人迅速返回东园,向周尚景通报了他与霍正源的会晤经过,就是想让周尚景尽快拿出主意,自己是否还需要执行既定计划、展现出更为强硬的态度。
在收到周尚景的回信之前,宋承仁自然是要稍稍克制一下,不愿意彻底激化局势。
瞻园与东园相距不远,周尚景也一向是极有决断,所以宋承仁也不需要克制太久。
根据宋承仁的估算,周尚景应该很快就会给予自己回信。
宋承仁的想法完全没错,就在他保持克制、拖延时间之际,一名宋家信使终于是赶到了瞻园,以周尚景的名义进入了瞻园正厅,递给了宋承仁一张纸条。说
宋承仁展开纸条一看,却见纸条上只写着四个字,明显是周尚景的笔迹。
这四个字是——“计划不变”!
看到这四个字之后,宋承仁顿时是面现冷笑。
这场晚宴,明显是针对于宋家的鸿门宴,而宋承仁为了顾全大局,却一直都在苦苦忍耐、极力克制。
而现在,既然周尚景并不担心事情闹大,那他宋承仁也就不必隐忍克制,终于是可以任意发挥、完全依照自己的习惯风格做事了!
于是,宋承仁就决定……给这位摆下鸿门宴的七皇子殿下,一点小小的缙绅震撼。
“皇帝与缙绅共治天下”——这句话从来都不是开玩笑的!说
*
想到这里,宋承仁就不再理会席成的攻势,直接起身看向了七皇子朱和坚,扬声道:“殿下,正如内廷众位太监所言,不论是蓄意破坏堤坝引发洪水,还是故意损毁皇家田产,皆是足以让天下侧目之重罪!既然内廷众位太监已经认定了我宋家就是幕后罪魁,那为了查清真相、证明清白,老夫愿意率领宋家全体族人,主动进入锦衣卫的大牢,任由内廷与锦衣卫随意审问!”
随着宋承仁的这般表态,在场的众位缙绅首先是纷纷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宋承仁的真实想法。
于是,缙绅们也纷纷是起身表态。
“蓄意破坏堤坝引发洪水、故意损毁皇家田产,这般罪行足以是诛连九族了!而我李家与宋家乃是世代姻亲,也在九族之中,若是宋家有事,那我李家也脱不开关系!所以我也愿意率领李家全体族人,与宋家一般主动进入锦衣卫的大牢,任由内廷与锦衣卫随意审问!”
“我王家也是相同态度!还请锦衣卫尽快清空牢房,我王家的族人数量较多,若是锦衣卫们不能及时清空牢房,只怕是住不下我们王家的全体族人!”
“这场盛会,我何家也是不甘人后!待这场晚宴结束之后,我就立刻召集全体族人,前往锦衣卫大牢赴会!”说
就这样,短短片刻之间,已经有十七家影响力巨大的江南缙绅豪族纷纷站了出来,表示他们与宋家关系紧密,宋家有事就是他们有事,所以也要效仿宋家一般主动投身于锦衣卫大牢,交由内廷与锦衣卫审问!
看到这些缙绅的争相表态之后,无论是七皇子朱和坚,还是太子太师王保仁,又或是南京镇守太监席成,一时间纷纷是表情大变。
同时监禁与审问十八家江南豪族,所有人皆是清楚这种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江南局势的彻底失控!那就是民心尽失、天下大乱!那就是朝野各方的群起声讨!
另一边,一直作壁上观的霍正源,看着宋承仁与一众缙绅们的有恃无恐,再看到朱和坚、王保仁、席成、以及一众皇庄太监的尴尬窘态,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出面声援了。
于是,霍正源只是面现微笑,表情平静的继续看戏。
但与此同时,霍正源的目光深处,则是闪过了一丝忌惮与担忧。说
这是因为,作为一个聪明人,霍正源早就推导出了朝廷格局的大致未来走势——虽然还有很多细节尚不清楚,也还有很多变数将会陆续出现,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
那就是——或迟或早,“赵党”也会成为江南缙绅集团的敌人。
无论是赵俊臣目前正在力推的农务改革计划,还是霍正源目前正在筹备的远洋贸易垄断计划,又或是尚未展现成果的川盐开发计划,皆是会彻底激化“赵党”与江南缙绅集团的矛盾。
所以,朱和坚目前所遭遇的尴尬窘境,“赵党”迟早也要遇上。
但“赵党”未来究竟要如何化解江南缙绅集团的阻碍,霍正源还没有想到具体办法。
或许,赵俊臣也同样没有什么好办法,目前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说
……
……
……
江南宋家,家主宋承仁乃是内阁首辅周尚景的至交好友,曾经的朝廷高层、封疆大吏,他的两个儿子分别是吏部尚书宋启文、以及留职待用的从二品宋启礼;
皖南李家,家主李平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学问、能力、声誉皆是平常,但他有一位堂兄名叫李和,乃是当朝阁老、翰林院掌院大学士;
南京王家,家主名为王佳禾,这个家族的特点就是“极善生养”,可谓是儿孙满堂,虽然没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有大量子弟遍布于朝野各界,又有大量女儿孙女与各大势力联姻,被外界称作“蜘蛛王”,意为善于结网之意;
苏北何家,族长乃是何廉,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儒,曾经连续多年担任应天书院院长,前任太子太师何明也是他的同族兄弟,其家族历代以来屡有大儒出世,可谓是门生遍布天下;
除此之外,还有皖北杜家、赣北白家、苏州张家……一个个也皆是不可小觑的显贵大族。
这些缙绅豪族合在一起,自然是可以迸发出极为惊人的影响力。
在朝堂之中,至少有两三成官员与这些缙绅豪族有着直接关系,或者是门生故吏,或者是沾亲带故,再不济也是同乡、同科、同窗;
在民间,有成千上万的读书人算是他们的徒子徒孙,掌握着明朝士林的思想动态,绝大多数士子皆是对他们的说法深信不疑;
与此同时,江南地区一向是朝廷的税赋重地,而江南税赋每年究竟能缴纳多少,也是由这些缙绅豪族说了算,若是这些缙绅豪族强行抵抗,江南税赋就会收不上来,整个庙堂就会乱套;
而这个时候,看到这些缙绅大族的家主族长们皆是站了出来,纷纷表示要主动进入锦衣卫大牢、接受锦衣卫审问,即便是朱和坚一向是性子冷静,也立刻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还有些惊乱失措。
如果只有宋家一家的话,朱和坚当然是敢于展现魄力,把宋家之人尽数交由锦衣卫审问。
虽然这种做***让他与“周党”彻底撕破脸,但既然是“周党”主动算计自己,朱和坚也不会有任何顾忌与犹豫。
但偏偏,现在是整整十八家缙绅豪族团结一心、联合表态、同进同退!
如果朱和坚现在已经继承了大统、登基为皇帝的话,他也愿意表现出极大魄力,满足这十八家缙绅豪族的要求,把他们尽数送进锦衣卫大牢。
大不了,直接出动禁军与厂卫控制局势就是。
当年明太祖朱元章可以把南方缙绅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他朱和坚也绝对不差。
但偏偏,朱和坚现在还不是皇帝,甚至还没有顺利接任储位,只是一个有机会上位的皇子罢了。
所以,面对这十八家缙绅的联合表态、集体***,朱和坚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宋承仁的态度很直白,既然你朱和坚暗中驱使内廷太监攻讦于宋家、往宋家身上泼脏水,那我宋家也不抵抗,直接束手待擒、主动把全体族人皆是交给锦衣卫审问。
但江南境内的众多缙绅豪族相互间皆是沾亲带故,利益方面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要整治我宋家,那其余的缙绅家族也一定脱不了干系,就索性全部交由你随意发落好了!
这样一来,你朱和坚若是最终落实了我宋家之罪行,那江南境内的缙绅势力就会一扫而空,成千上万的朝廷官员与民间学子也会受到牵连,未来几年的江南税赋你也别想征收了,朝廷局势必然是彻底糜烂,这种责任你朱和坚有能力承担吗?
反之,你朱和坚若是最终无法落实我宋家之罪行,那你就是迫害缙绅、欺辱豪族,必然是尽失民心、声名狼藉,你所引发的乱
子也将是远大于太子朱和堉整治藩王的事情,到时候你还有什么资格继承储位?
总而言之,当宋承仁站出来主动表态要把宋家之人全部送给锦衣卫审问之后,当各大缙绅家族团结一致纷纷响应之后,朱和坚就被逼到了墙角,也彻底失去了退路。
这般情况下,朱和坚就只好是选择妥协退让,主动为宋家洗清嫌疑,公开表态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与宋家毫无关系,尽量安抚宋承仁的恼怒,否则这件事情就绝无可能善罢甘休。
朱和坚原本只是想要利用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罪行恐吓一下宋承仁,也趁机打击一下江南缙绅的嚣张气焰,倒也没想过彻底扳倒宋家。
但现在,朱和坚则是发现,自己显然是低估了宋家对于缙绅豪族的号召力,也显然是低估了江南缙绅集团的利益一致与紧密联系。
最重要的是,朱和坚完全低估了缙绅豪族的霸道不讲理!
朱和坚本人也是霸道不讲理之辈,但他的不讲理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就是容不下异己。
而这些缙绅豪族的霸道不讲理,却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大而不能倒”、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有恃无恐”、是“你能奈我何”!
相较于朱和坚的霸道,这些缙绅豪族的霸道才是真正的霸道!
想到这里,朱和坚心中满是寒意,更是暗暗发誓,待自己将来继承大统之后,一定不会轻饶了这些江南缙绅!
但现在,朱和坚只能是选择退让。
只见朱和坚表情间满是诚惶诚恐,起身摆手道:“各位贤达,何必如此!何必如此!我是完全相信宋家清白的,宋家世代忠良、宋前辈也是德高望重,又岂能做出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事情?
席镇守说是让锦衣卫调查宋家,也只是想要彻底证明宋家之清白,以防是影响宋家清誉罢了,全是一片好心……更何况,席镇守只是想要派出锦衣卫调查真相,却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宋家之人送进锦衣卫大牢……”…
宋承仁冷笑着追问道:“这么说,七皇子殿下是坚信我宋家无辜了?”
朱和坚连连点头,道:“当然是深信不疑!”
宋承仁却是得理不饶人,追问道:“老夫很感激殿下的信任,但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罪行实在是太重了,仅凭殿下一人之信任还是远远不够,既然现在已经有间接证据把嫌疑指向我宋家,那不论是为了严惩真凶,还是证明宋家清誉,皆是需要全力查明真相!
我宋家确实是世代忠良,也算是江南缙绅之表率,所以就更应该以身作则,任由锦衣卫严刑审问,绝不能享有特权,然后才能向天下人展现朝廷之公正!”
眼看着宋承仁依然是纠缠不休,一定要把全体江南缙绅送给锦衣卫审问,完全不愿意给自己留个台阶,朱和坚心中愈发记恨。
但表面上,朱和坚则是愈发的态度谦卑,摇头道:“宋家主您也说了,只是一点间接证据罢了!我朝律法一向是公正严明,又岂能因为一点间接证据就随意问罪?您的这般表态,看似是想要体现了公正,但实则是破坏了朝廷律法,就算是最终证明了宋家之清白,也会引发更为恶劣之后果,绝不可行!绝不可行!”
这番回答,也算是绵里藏针,一边是阻止了宋承仁的步步紧逼,一边又给宋承仁扣上了破坏大明律法的大帽子,暗示宋承仁只是为了维护宋家声誉,就不惜是动摇江山大局,也算是为自己争到了几分道理。
然后,也不等宋承仁再次说话,朱和坚就转头看向了一众缙绅家主。
今天这场晚宴,朱和坚总计邀请了二十家缙绅豪族赴宴参加,这二十家缙绅豪族皆是在江南境内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也皆是缙绅阶层的顶尖势
力。
而此时此刻,已经有十七家缙绅站出来表态支持宋家、展现了与宋家同进同退的立场,却还有两家缙绅势力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似乎是想要静观其变,又似乎是与宋家立场不同。
这两家缙绅,分别是吕家与徐家。
吕家家主名为吕佑节,也就是吕德的父亲,他此时没有站出来与江南缙绅们一同表态向朱和坚施压,大概是受到了儿子吕德的影响。
至于徐家,就更是来历非凡了,乃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代旁支,朱和坚这段时间一直暂住于瞻园之内,而徐家就是瞻园的真正主人,在朱和坚抵达南京之后就搬到了别院,把瞻园暂借给了朱和坚使用。
若论势力与影响,徐家丝毫不逊于宋家,甚至宋家在徐家面前也只能算是后起之秀,所以徐家完全不必看宋家的脸色,而且徐家与皇室之间一向是关系密切,不仅是缙绅阶层的一员,也位于勋贵阶层的拔尖之列,与江南缙绅的利益有许多不同之处,也同样不会为了维护宋家就与朱和坚为难。…
而朱和坚此时把目光转向徐、吕两位家主,自然是希望这两人可以站出来为自己打圆场。
见朱和坚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位置,徐、吕两位家主相互对视一眼之后,果然是纷纷起身表态。
徐家家主徐敬先率先劝道:“宋老兄,适可而止吧!七皇子殿下所言有理,你这般表态看似是想要自证清白,但实则是把朝廷法度视若无物,还会让所有人皆是难堪无法下台!既然七皇子殿下已经表态相信宋家之清白,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
说话间,徐敬先看向宋承仁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警告意味。
吕家家主吕佑节也点头道:“正是如此,何必把事情闹得无法收拾……”
见到徐、吕两家陆续站出来打圆场,宋承仁眉头一皱,表情有些不满,但他也必须要给这二人一些面子。
最终,宋承仁稍稍软化了态度,但也就是进三步退一步罢了,当场就向朱和坚提出了更多条件。
“既然徐、吕两位家主也这般态度,那老夫自然是不敢再让殿下为难,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首先,管庄太监江大魏只是因为一些经不起推敲的间接证据,就屡屡对老夫出言不逊,还诋毁了周首辅,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其次,堤坝掘毁、皇庄淹没的真相,是否还应该继续追查下去?又应该如何追查?最后……老夫还是要旧事重提,今天的事情再次证明了管庄太监的跋扈难治,所以老夫再次恳请殿下向朝廷请旨,削减裁撤南直隶境内的皇庄数量!”
……
……
虫豸
……翳
……
宋承仁所提出的这三项条件,对于朱和坚而言皆是极为致命。
若是严惩江大魏,那就意味着朱和坚无力庇护自己的内廷拥趸,也就意味着内廷太监们会对朱和坚的能力心存疑虑,不会再似从前一般毫无保留的支持朱和坚;
至于掘毁堤坝、淹没皇庄的事情,自然是要继续调查下去,朱和坚非常放心蒋枭的办事能力,自信不会追查到自己身上,但重点是要如何调查此事。
看宋承仁的态度,江南缙绅集团显然是想要插手调查事宜的,但这场决堤洪水原本就是朱和坚用来打压缙绅势力的引子,若是让江南缙绅集团插手了调查之事,那他们就一定会干涉调查结果,反过来利用这件事情打压朱和坚,而朱和坚到时候不仅是白忙活了一场,还给江南缙绅集团做了嫁衣,甚至是作茧自缚。
还有裁撤削减南直隶境内皇庄数量之事,那就更为致命了,一旦是朱和坚同意了这项条件,那就意味着司礼监的离心离德,以及德庆皇帝的失望、不满、与震怒。
总而言之,虽然宋承仁的强硬立场让朱和坚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也落于下风,但对于宋承仁所提出的这三项条件,朱和坚依然是一条也不会同意。翳
当然,在表面上,朱和坚也不会直接拒绝,他摆下这场鸿门宴的同时,也早就备好了自己计划受挫之后的备用方案。
朱和坚虽然是性格阴狠、做事不留余地,但他同样是一个心性谨慎之辈,向来是不打无准备之仗。
譬如徐家家主徐敬先的登场赴宴,就是朱和坚所准备的后手之一。
徐家乃是中山王徐达的后代分支,在江南缙绅之中一向是地位超然,并不会轻易下场参与任何争斗,在缙绅豪族与皇庄太监的这场冲突之中也一向是保持中立,但朱和坚今晚摆宴之际依然是连续给徐敬先送去了好几张名帖,几乎是强行把徐敬先邀来赴宴,就是为了让徐敬先可以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帮自己打圆场。
类似的备用方案,朱和坚还准备了好几个。
此时,听到宋承仁所提出的三项条件之后,朱和坚当即是点了点头,道:“宋前辈所言有理,对于江大魏的出言不逊,晚辈同样是大为震怒,也一定会给宋前辈一个满意交代!”
说到这里,朱和坚转头狠狠瞪了江大魏一眼之后,就向南京镇守太监席成扬声交代道:“席镇守,我虽然只是一名皇子,无权干涉内廷之事,但你乃是司礼监秉笔,自然是有资格惩治江大魏的罪责!这个贱奴屡次出言羞辱宋前辈、肆意诬陷周首辅,可谓是罪不容恕!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代表内廷出面严惩江大魏,一定要让他罪有应得!若是你庇护了他、轻饶了他,那我就一定会向父皇弹劾于你!”翳
听到朱和坚的交代之后,席成脸上满是为难,但还是起身领命道:“请殿下放心,咱家一定会严惩江大魏,让他得到教训,也让宋家主满意……
不过,咱家这些年来一直坐镇于南京,虽然是司礼监秉笔,但也就是一个加衔虚职罢了,就好似外朝臣子出任封疆大吏之际,往往会加衔一个尚书或者都御史的官位,但实际上并无资格插手六部与督察院的事务!所以,咱家在严惩江大魏之际,还是需要与内廷司礼监沟通一二,否则就有越权之嫌,还望殿下与宋家主稍稍宽限几天时日。”
朱和坚面现不满,质问道:“这般做法,与拖延推诿何异?”
席成连连摇头,道:“殿下明鉴,咱家绝不是想要拖延推诿,待今晚酒宴结束之后,咱家就会立刻监禁江大魏,夺走他的一切权力与活动自由,与内廷司礼监沟通之际,也会详细阐述江大魏的罪行,强烈建议司礼监革除江大魏的所有内廷职位与品衔,同时杖责一百、枷号一个月、发配于外围当差,想必司礼监一定会同意咱家的这项建议的,只是需要拖延几日时间罢了。”
“革除职权、杖责一百、枷号一个月、发配于外围当差……”朱和坚轻轻点头道:“若是如此,倒也算是严惩了,至少能让江大魏丢掉半条性命!”
随后,朱和坚转头看向宋承仁,依然是态度恭敬,问道:“宋前辈,席镇守对于江大魏的惩治方式,您可还有不满意之处?”
把江大魏交给内廷方面惩处,说不定还要把江大魏押往京城受罚,表面上说是革除职权、杖责一百、枷号一个月、发配于外围当差,但实际上江大魏所受的杖罚与枷罚很可能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根本伤不到江大魏的筋骨,至于革除职权、发配于外围当差,也可以等到风头过去之后再让江大魏恢复原职……翳
所以,这种惩治方式,实际上就等于是彻底放过了江大魏。
但在表面上,这种惩治方式也确实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因为江大魏原本就是内廷之人,理应是交由内廷惩治,外人插手此事皆是越权之罪。
这也是江南缙绅们虽然是根深蒂固、权大势大,却总是无法压制皇庄太监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们的权势完全无法影响到内廷之事,所以管庄太监们也完全不怕与他们撕破脸。
这般情况下,见到朱和坚与席成之间的配合演戏,宋承仁只是冷哼一声,既没有表态赞同,也没有出声反对。
朱和坚笑吟吟道:“既然宋前辈没有反对,那江大魏的惩处就这样决定了!至于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自然是要继续追查下去,否则岂不是就要放过幕后真凶?但一场洪水之后,所有证据皆是遭到破坏,所以想要寻到这个幕后主使,必然是极为困难,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需要大家群策群力,若是宋家主与众位贤达愿意出力协助,想必南京官府与锦衣卫们也绝对不会拒绝!”
朱和坚很清楚,一旦是让江南缙绅集团插手调查之事,那江南缙绅集团就一定会利用此事反咬自己一口,但朱和坚对于这种情况同样是早有准备,所以他只给了江南缙绅集团“协助”调查之权,但具体调查之事依然是由锦衣卫主导。
这样一来,若是江南缙绅集团协助调查之际对调查结果暗中动了手脚,朱和坚就可以迅速发现异常,甚至可以设局让江南缙绅集团跌进陷阱之中。翳
有了今晚的教训之后,朱和坚下一次设局陷害之际,就绝不会任由宋承仁可以轻易联合全体缙绅向自己施压了。
另一边,宋承仁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朱和坚的这项让步。
接下来,朱和坚又说道:“还有裁撤削减南直隶境内皇庄数量的事情,我这些日子也仔细考虑过了,然后……我就想起了赵俊臣赵阁臣曾经的一番高论!”
见朱和坚突然间提到了赵俊臣,宋承仁不由一愣,完全想不透皇庄之事与赵俊臣有何关系,问道:“哦?赵阁臣的高论?赵阁臣近年来经常传出各种高论,可以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却不知道七皇子究竟是指赵阁臣的哪些高论?”
朱和坚摇头失笑,道:“赵阁臣确实是有好为人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习惯,近年来说过许多惊人言论,晚辈对他的那些暴论并不是全部赞同,说什么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屁股决定脑袋……”
说到这里,朱和坚表情间满是不以为然,似乎是完全不认同赵俊臣的这些言论。
随后,朱和坚表情严肃了许多,又说道:“但赵阁臣还有一些高论,细细想来也是极有道理,譬如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又譬如是‘先搜集数据,再做出结论’……赵阁臣在庙堂之中与百官争辩之际,总是胜多败少,就是因为他总是可以拿出一份详细的调查结论,罗列出各种各样的统计数字,而百官们却只能搬出‘圣人曰’、‘我认为’、‘大概也许’这种说辞,自然就站不住根脚了。”翳
宋承仁目光闪动,大概已经猜到了朱和坚的想法,但还是追问道:“七皇子殿下的意思是……”
朱和坚挥手道:“现如今,缙绅们与管庄太监之间的矛盾,可谓是各说各有理,缙绅们说皇庄侵占良田、管庄太监则是说缙绅们欺压佃户,缙绅说皇庄庇护奸民,管庄太监又是说缙绅们藐视皇权、觊觎皇田……
但就像是那些与赵阁臣争辩的百官一般,大家皆是凭借各自印象与偏见表达态度,至今谁也没有拿出详细数据与确凿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观点正确……
我的意思是,等到五天时间之后,咱们可以邀请南京各界的所有贤达,聚集于南京贡院,然后让缙绅们与皇庄太监在各界贤达的旁观见证之下进行一场公开论辩!
无论是各位缙绅,还是管庄太监,到时候皆是搬出详细数据与确凿证据以佐证自己的观点,双方矛盾究竟是谁占道理,世人旁听了这场论辩之后也一定是自有评断!
而我是否应该恳请父皇下旨裁撤削减南直隶境内的皇庄数量,也由这场公开论辩的结果而定!否则,只是因为南直隶的缙绅豪族们看不顺眼皇庄,我就恳请父皇裁撤削减境内皇庄,感觉就像是朝廷中枢屈服于江南缙绅的施压一般,父皇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听到朱和坚的这一番表态之后,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翳
一方面,是因为朱和坚的这项提议极为新颖,所有人皆是深感意外;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朱和坚的这项提议对于皇庄太监极为不利,再考虑到朱和坚的立场偏向,这般提议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以江南缙绅集团的势力深厚,不论是收集对他们有利的证据,还是捏造对他们有利的证据,皆是轻而易举!
所以,在这场公开论辩之际,江南缙绅集团完全可以搬出海量证据,以论证皇庄存在的祸害之大、以及江南缙绅的清白无辜。
与此同时,绝大多数江南缙绅皆是拥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有好几位当代大儒坐镇,如果只论权势相争,江南缙绅们自然是难以压制皇庄太监,但若论能言善辩,江南缙绅们绝对可以把皇庄太监甩出十条街!
在江南缙绅眼中,那些皇庄太监虽然也接受过内书堂的教育,但最多也就是认识几个字的半文盲罢了!
这般情况下,让皇庄太监与缙绅们公开论辩,绝对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翳
想到这里,宋承仁不可思议之余,也认真打量着朱和坚的表情变化,总觉得朱和坚似乎是另有算计,暗藏着某些阴谋诡计,所以才会这般信心满满。
因为搞不清楚朱和坚的真实计划,宋承仁一时间反而是不敢轻易答应这项看似是己方大占便宜、有胜无败的提议。
朱和坚则是根本不给他仔细思索的时间,再次追问道:“关于晚辈的这项提议,宋前辈认为如何?若是江南缙绅们确信自己占了道理,想必是绝对不惧于这场论辩的,反而是可以趁机酝酿声势,也让晚辈寻到充分理由向父皇请旨削减皇庄数量,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对不对?”
见到朱和坚的这般态度,宋承仁愈发肯定朱和坚必然是暗藏着阴谋诡计,但在朱和坚的步步紧逼之下,宋承仁也确实没有理由拒绝这项提议。
最终,宋承仁冷着脸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同意殿下的提议!缙绅们与皇庄太监之间的这场冲突,就等到五天时间之后,由南京贡院之内的公开论辩分出胜负对错!”
朱和坚抚掌道:“正是如此,究竟谁对谁错,皇庄究竟该不该裁撤,就由五天之后南京贡院的那场论辩来决定,大家公开公平的辩出胜负,谁也不吃亏!”
随后,朱和坚的目光又转向了一直旁观看戏的霍正源,问道:“与此同时,既然一切争议在五天时间之后就可以盖棺定论,那在双方准备这场论辩期间,南京局势理应是尽量平稳,不该是出现任何混乱,霍大学士认为如何?”翳
这般表态,显然是在针对霍正源指使“联合船行”带头闹事的后续计划。
在朱和坚的目光盯视之下,霍正源目光一闪,点头答应道:“自当如此!”
点头答应之际,霍正源也在仔细观察朱和坚,就像是宋承仁一般,看着朱和坚胜券在握、掌控局势的表现,霍正源总感觉朱和坚另有图谋,但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朱和坚的真实图谋究竟是什么。
就这样,随着宋承仁、霍正源这些聪明人纷纷陷入沉思,瞻园正厅之内也就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沉默。
事实上,为了应对周尚景的算计与打压,朱和坚总计准备了三项计划进行反击。
其一是朱和坚自己所构想的计划,那就是掘毁堤坝、淹没皇庄,搅混局势、让皇庄太监成为受害者,趁机攻讦打压缙绅势力,但这项计划目前进展并不顺利了。
至于第二项计划,则是由吕德所提,而这项计划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这场公开论辩!翳
除此之外,朱和坚还留着太子太师王保仁所提出的一项计划随时准备使用。
看着宋承仁、霍正源等人的迟疑反应,朱和坚则是面现满意、微笑点头。
但就在朱和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异变突生。
因为这个突然发生的异变,瞻园之内的这场晚宴也是匆匆结束,可谓是虎头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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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