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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念及旧情,我有办法救你们!但在我说出这个办法之前,你需要首先发誓……将来不会向任何人透漏我接下来的所说内容!即便是七皇子殿下,也要瞒着!”
蒋枭深深打量了吕德一眼,然后就挥手让身周几名“嘲风”死士皆是退到远处。
随后,蒋枭缓缓道:“正如吕公子所言,局势发现到这一步,全是我自找的!因为我自高自大、目空一切,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握全局,又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最终则是玩火自焚,还破坏了七皇子殿下的大计,让殿下陷入了危境……”
这般表态之际,蒋枭神态间却没有任何自责之意,就好似在评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顿了顿后,蒋枭继续说道:“……所以,我虽然不愿意束手就擒,但也理解殿下他想要根绝隐患的想法!只不过,殿下他即便是想要不计代价的根绝隐患,也至少应该先把我从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包围之中救出去吧?难道还想要直接灭口不成?但若是灭口之事出现纰漏,反而让我被各方势力捉了活口,殿下他又该如何是好?”
见蒋枭果然不甘心被朱和坚灭口,吕德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
但表面上,吕德依然是神态严肃,轻哼道:“看来你还是心存侥幸,就是想要首先让殿下全面配合于你、以解救人质为借口、说服南京各方势力放任你们安全脱离围捕,然后再想办法争取到殿下的谅解与再次信任,对不对?
别做梦了!上次见面之际,我就曾与你说过,在殿下即将接任储君之际,‘嘲风’组织就已经不再是助力与臂膀,而是变成了隐患与拖累!所以,无论你这一次有没有擅自行事,殿下他迟早都会抛弃你们,但因为你的擅自行事,殿下他抛弃你们的决心愈发坚定了,抛弃你们的时机也极大提前了!以殿下他的性子,无论你今后再是如何争取他的谅解、如何的戴罪立功,他也绝对不会改变心思!
事实上,七皇子殿下已经制订了全盘计划,究竟要如何助你们脱困、助你们脱困之后又要如何消除你们这些隐患,皆已经有了定计,你与‘嘲风’死士不会寻到任何辩解机会,也必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说完,吕德就把自己向朱和坚所提议的那个“下策”——也就是朱和坚亲自出面与善堂内众多人质进行交换、趁机重新掌握“嘲风”组织,然后再亲自把“嘲风”组织引进埋伏之中尽数剿灭的计划——详细讲给了蒋枭。
只不过,按照吕德的说法,这项毒计乃是朱和坚自己想出来的,他吕德并没有在其中发挥任何作用,反而还劝过朱和坚给蒋枭与‘嘲风’死士留一条活路,只是朱和坚已经下定决心彻底消除“嘲风”这个隐患,所以坚决不听罢了。
明明是吕德所提出的计划,但吕德现在却又把这项计划全盘告知于蒋枭,而且还把制定计划的黑锅甩给了朱和坚,这般做法毫无疑问是在欺上瞒下、挑拨离间。
但吕德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这般做法会被拆穿。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蒋枭与“嘲风”死士的生死命运,如今就掌握在吕德的手中。
若是发现蒋枭接下来不愿意配合自己行事,那吕德离开善堂之后,就会直接向朱和坚表示蒋枭已经不再效忠,而根据吕德与朱和坚所商议的对策,一旦是发现蒋枭不再忠心之后,朱和坚就会立刻强令锦衣卫们冲进善堂之内击杀所有活口,即便是这种做法会引发大量非议,朱和坚也是在所不惜。
所以,吕德一边是把朱和坚的后续计划坦然相告,一边是紧紧盯着蒋枭的神色变化,冷笑着继续追问道:“现在,你已经知晓了殿下的后续计划,可有应对之策?”
蒋枭面色愈发阴沉,沉默片刻后摇头道:“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嘲风’死士目前皆是愿意听命于我,只是因为七皇子殿下无法直接指挥他们罢了,若是七皇子殿下主动进入这处善堂,‘嘲风’死士们就一定是以七皇子殿下为主!所以,不论七皇子殿下的后续计划为何,我皆是无力反抗!”
悄然间,蒋枭对朱和坚的称呼,已经从“殿下”变成了“七皇子殿下”,依然还保留着几分敬意,但也变得疏远了许多。
吕德轻轻点头:“对啊,‘嘲风’死士们皆是常年遭受洗脑,发誓要永远效忠于七皇子殿下,而且他们的亲族家人皆是在七皇子殿下的控制之下,你即便是在‘嘲风’之中威望再高,这些死士们也更愿意听命于七皇子殿下,接下来无论是七皇子主动现身于此、要求他们执行交换人质的计划,还是带着你们脱困之后把你们引进埋伏之中,‘嘲风’死士们皆是会无脑听命,你根本反抗不了!所以,你目前的局势,已是九死一生!包围南京善堂的各方兵马也皆是听命于七皇子殿下,你即便是想要向朝廷投降也做不到!”
蒋枭突然笑了:“既然只是九死一生,就代表吕公子还有办法化解困局、搭救我们,对不对?却不知你的办法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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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德依然是紧紧盯着蒋枭,道:“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你下定决心即可……”
随后,吕德就向蒋枭详细讲诉了自己的计划。
这也是吕德的真正计划。
若是这项计划顺利实现,那他不仅可以协助蒋枭与“嘲风”死士逃出生天,而且还可以迫使七皇子朱和坚捏着鼻子继续重用蒋枭与“嘲风”组织。
与此同时,朱和坚虽然要捏着鼻子继续重用蒋枭与“嘲风”组织,但他也将会长时间无法直接联系蒋枭与“嘲风”组织,双方只能通过吕德作为中间人转达各种消息!
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是让吕德控制了这个死士组织,吕德也就可以随时利用蒋枭与“嘲风”组织狠狠背刺朱和坚!
另一边,蒋枭听完了吕德的计划之后,则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审视着吕德。
蒋枭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出了吕德的这项计划对于七皇子朱和坚、对于自己、对于“嘲风”组织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旦是吕德的计划得以实现,蒋枭与“嘲风”组织固然是可以逃过一劫,七皇子朱和坚也固然可以继续隐瞒自己私下里蓄养死士的秘密,但受益最大之人却无疑就是吕德本人了。
蒋枭虽然是一个不折手段、杀人无算的悍匪,但他也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在他冷酷无情的表象之下,甚至还隐藏着某种极为明显的忠义美德。
按照七皇子朱和坚的判断,蒋枭的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某种团体归属感,他无论是在辽东参军之际,还是作为“混世八枭”的成员之一叱诧江湖之际,又或是这些年来作为“嘲风”组织的领导者,蒋枭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从未主动背叛过自己的组织,这也是朱和坚从前一直信任蒋枭的原因之一。
所以,即便是吕德刚才已经明确表示了七皇子朱和坚的目前态度,但蒋枭却依然不打算主动背叛朱和坚,因为他这条命原本就是朱和坚给的,他目前处境也全是自找的,即便是朱和坚想要舍弃于他,细究起来也是蒋枭自己理亏,所以蒋枭现在也依然幻想着自己可以戴罪立功、挽回朱和坚的信任。
很大程度上,蒋枭之所以总是无法奈何胡枭,就是因为蒋枭过于恩怨分明了。
与此同时,在蒋枭心里,吕德对朱和坚的忠心则是极为可疑的,一旦是让吕德趁机控制了“嘲风”组织,就一定会成为潜伏于朱和坚身边的重大隐患。
想到这里,蒋枭目光炯炯的审视着吕德,质疑道:“按照你的这般计划,从今往后‘嘲风’组织将是再也无法直接联系七皇子殿下,无论是七皇子殿下向‘嘲风’下达命令,还是‘嘲风’组织向七皇子殿下通报消息,皆是只能由你负责转达!好算计!真是好算计!这样一来,‘嘲风’就相当于受你掌控,而七皇子殿下也不得不愈发重用于你,还真是占尽好处!”
吕德则是毫不退缩的与蒋枭对视,坦然道:“我确实趁机落得了不少好处,想要趁机争取到七皇子殿下的更多重用,但也只是顺便为之罢了,我主要还是想要保全你与‘嘲风’,也是全心全意为七皇子殿下考虑!
在我看来,七皇子殿下原本就不应该轻易舍弃你们,因为他就算是接任了储君之位,将来也绝对不会一帆风顺,周尚景、赵俊臣等等权臣对他充满敌意,必然是处处下绊子,依然需要你们这些死士躲在暗中为他斩荆披棘!
只可惜,七皇子殿下心意已决,不愿意听我劝告,所以我就只好是擅作主张了……你也不必担心我的诚意与忠心,以你的手段能力,将来自然是可以寻到办法制衡于我,对不对?
而且,待南京局势尘埃落地之后,我也将想办法尽量化解你与殿下之间的矛盾,为你争取各种戴罪立功的机会,迟早能让你再一次的为殿下直接效命!”
若是寻常时候,蒋枭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吕德的这项计划。
但眼下局势,蒋枭却发现自己已是别无选择。
“暂且先答应他,若是将来察觉他意欲不轨,我就绕开他、设法与殿下直接联系、向殿下揭发他的异心……说不定就是另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更何况,我还通过胡枭掌握了霍正源的关键情报,说不定我接下来与殿下相见之后,就可以利用这项情报直接换取他的谅解,也就不必再按照吕德的计划行事了……”
想到这里,蒋枭也就下定了决心,冷肃面容上也展现了一丝笑意,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之计!只要你可以保全我与‘嘲风’组织,今后也依然是全心全意的效忠于七皇子殿下,那我就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漏你我二人刚才的对话内容,将来在殿下的门下,你我双方就是相互照应的铁杆同盟!”
“好!一言为定!”
说话间,吕德与蒋枭二人皆是抬手,相互击掌为誓。
吕德心中清楚,即便是自己的后续计划顺利实现,蒋枭将来也一定会暗中提防自己,让自己无法随心所欲的操控“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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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吕德不仅是善于搬弄是非、欺上瞒下,也很擅长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只要让朱和坚与蒋枭二人在较长时间之内无法直接取得联系,由自己成为双方的唯一中间联系人,吕德就有信心彻底控制“嘲风”。
两人击掌为誓之后,又再次商议了许多细节。
吕德与蒋枭二人皆是精明干练之辈,很快就议定了绝大多数细节。
而就在此时,吕德突然听到蒋枭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老三,你与这位吕公子是否已经商量好了后续对策?若是已经商量好了,那我也想与这位吕公子说几句话,行不行?”
听见了这道声音之后,蒋枭顿时是面色一沉。
很显然,是胡枭又来搅局了。
吕德也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然后就让胡枭面部烧伤之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狰狞模样给吓了一跳。
对于蒋枭而言,胡枭的面部烧伤只是看着严重,实际上就是皮外伤罢了,虽然是彻底毁容了,但并不会危及性命,所以蒋枭根本就不在意胡枭的面部烧伤。
但吕德却不一样,看到胡枭的面庞明明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依然是笑意狰狞的走向自己,不由是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但随后,吕德就迅速联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霍正源的身边护卫?”
随后,吕德再次看向蒋枭,又问道:“听说,你今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追杀霍大学士的麾下护卫,是不是就是这个人?但我看你们现在的情况,又像是携手合作一般,为何?”
蒋枭没有回答吕德的提问,只是满脸警惕的看着胡枭,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胡枭则是紧紧盯着吕德,笑道:“别担心,我就是想求这位吕公子帮我一个小忙罢了!对于吕公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对于你们的后续计划,也一定是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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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枭的一双虎目,盯着胡枭的眼神愈发危险,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
他心思敏锐、反应极快,在胡枭现身之后,就迅速想明白了各种利弊关系,右手也悄然间伸向了后腰兵刃位置。
随着吕德前来谈判,蒋枭已经不是特别忌惮胡枭同归于尽的威胁了。
即便是胡枭受到自己攻击之后,在南京善堂之内制造火势,蒋枭也可以立刻把吕德推出去,让吕德负责向外面的锦衣卫与南京守军解释情况,防止官府力量冲杀进来。
当然,这种方法的风险极大,毕竟锦衣卫与南京守军也许会抢在吕德现身解释之前就已经冲进善堂之中,到时候依然是玉石俱焚的结局,所以蒋枭依然不会轻易对胡枭出手。
但前提是……胡枭接下来别乱说话。
至少,胡枭绝对不能绕开自己、把霍正源的机密情报直接告知于吕德。
对于蒋枭而言,霍正源勾结境外势力的情报至关重要,乃是他争取朱和坚谅解的关键,必须由他自己亲自通报于朱和坚,以证明他的擅自行动并不是毫无好处,但若是这项情报现在就通过吕德转报于朱和坚,争取朱和坚谅解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与此同时,蒋枭更不愿意让吕德提前知晓霍正源的相关情报。
吕德之所以愿意冒险保全蒋枭与“嘲风”组织,就是因为他认定了蒋枭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不仅是南京各方势力皆是想要抓捕蒋枭与“嘲风”死士,七皇子朱和坚更是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原谅蒋枭的擅自行事,一心想要灭口消除隐患,
所以吕德才会毫无顾忌,把自己的真实计划向蒋枭坦诚相告,完全不掩饰自己欺上瞒下、想要趁机掌控“嘲风”的意图,因为吕德认为蒋枭在别无选择之下,就只能配合自己的计划。
然而,吕德若是知晓了霍正源的相关情报,也就会发现蒋枭还另有手段可以换取朱和坚的谅解,如果朱和坚到时候因为这项关键情报而初步谅解蒋枭之后,那蒋枭为了争取朱和坚的更多谅解,说不定还会同时把吕德欺上瞒下的行径也告诉朱和坚。
到了那个时候,吕德的下场就绝对不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般简单了。
对于朱和坚而言,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当他发现了吕德的欺上瞒下之后,无论吕德到时候如何辩解,朱和坚也绝对不会再次信任吕德,只会立刻出手灭口。
所以,若是吕德从胡枭这里得到了霍正源的相关情报,那他为了确保自身安危、维持朱和坚的信任,就一定会迅速转变立场,不再想办法保全蒋枭与“嘲风”组织,反而会不遗余力的鼓动朱和坚立刻派兵冲进善堂之中消灭一切活口。
迅速想明白了这些利弊关系之后,蒋枭就已是下定决心,若是胡枭接下来胡乱说话,那他就会立刻出手击杀,即便是这种做法极有可能引发各种连锁反应、让外面的锦衣卫与南京守军冲杀进来,他也是在所不惜。
*
胡枭一向机敏,迅速就察觉到了蒋枭的威胁与决心,脸上笑容不由一僵。
他乃惜命之人,当然不愿意真与蒋枭同归于尽。
所以,胡枭当即就软化了态度,不敢继续撩拨挑衅蒋枭,也收敛了各种小心思。
他先是转头向着蒋枭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轻重,然后又对吕德说道:“吕公子目光如炬,鄙人名为胡有义,正是霍大学士的身边护卫,今晚遇到了这些不明来历匪徒的袭击,力战不敌之后亡命逃奔,又在逃奔路上遇到了锦衣卫,原本还指望锦衣卫出手营救,谁曾想锦衣卫竟是不问缘由、无差别袭杀,无奈之下我就只好带着仅剩的三位同伴也躲进了这里,所以还请吕公子代我提醒霍大学士,望霍大学士念及旧情、尽力援救我等!”
吕德仔细打量了胡枭一眼,狐疑问道:“既然如此,你与同伴躲进南京善堂之后,为何与这些匪徒相安无事?”
胡枭耸了耸肩,自吹自擂道:“我们作为霍大学士的亲信护卫,皆是武艺高强、以一当十,这些匪徒即便拥有人数优势,想要杀死我们也不是一件易事,就算杀了我们,他们也会死伤惨重,再也无力抵抗官府围捕,所以我们与他们先后躲进善堂之后,才可以暂时相安无事。”
实际上,胡枭若论武力明显不及蒋枭,他手下那几名海匪同伙也大概率敌不过相同人数的“嘲风”死士,他只是凭着自己提前准备的火油罐,威胁要同归于尽,所以才让蒋枭与“嘲风”死士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
但胡枭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坦白自己拥有火油罐的事情,因为他此前为了延阻蒋枭与“嘲风”死士的追杀,一路上不断纵火、烧毁了大量房屋建筑,火势至今也无法控制,不知有多少百姓受难,可谓是罪大恶极。
胡枭还幻想着霍正源出手把自己救出困境,若是他坦白自己拥有大量火油,各方势力就很有可能推测出他的纵火罪行,到时候即便是霍正源把他从南京善堂之中搭救了出来,让他顺利躲过蒋枭的复仇与锦衣卫的围捕,他的纵火犯嫌疑也依然需要接受官府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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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枭看来,最好是把纵火罪行栽赃在蒋枭与“嘲风”死士的头上,反正蒋枭与“嘲风”死士已是众矢之的,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
蒋枭闻言之后,立刻就猜到了胡枭的心思,他并不在乎自己头上多一个纵火犯的罪名,但他也不愿意让胡枭意图得逞,更不愿意坐视胡枭顺利返回霍正源的庇护之下,当即就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蒋枭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发现胡枭的一双狼目正在紧紧盯着自己,一改此前的嬉皮笑脸,眼神凶狠充满了警告之意。
目前局势之下,胡枭固然是忌惮着蒋枭,但蒋枭也同样忌惮着胡枭的翻脸。
最终,蒋枭沉吟片刻之后,还是闭口不言了。
另一边,吕德也发现了蒋枭与胡枭相互间的目光警告,愈发认为这二人必然是彼此熟悉,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猜到对方想法。
但吕德并没有节外生枝的追问真相,蒋枭与胡枭的恩怨情仇在他看来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所以,吕德最终只是点头答应道:“既然阁下是霍大学士的心腹护卫,那我一定会把你的情况如实转告于霍大学士……不过,这些匪徒也许会担心你们泄露他们的秘密,若是他们不愿意放任你们离开这里,那我也是无力相助!”
说完,吕德向着蒋枭与胡枭二人拱手告辞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他最后那一句话,其实是对蒋枭的暗示,意思是如果胡枭等人掌握了太多“嘲风”死士的相关机密,就绝对不能放任他们脱离控制。
对于吕德的暗示,蒋枭当然是听明白了。
所以,目送吕德快步离开南京善堂之后,蒋枭就转头紧紧盯着胡枭,冷笑道:“好算计!原来你并没有把脱困希望完全寄托在我身上,还指望着那位霍大学士出手搭救!但……你认为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面前,会随意放你离开吗?”
胡枭笑嘻嘻道:“你当然会放我离开,难道还要留着我与你继续僵持着、不断拖你后腿、随时玉石俱焚不成?更何况,放我离开这里,对你而言也有好处!
我已经向你透漏了霍正源与荷兰国南洋总督暗中勾结的情报,就相当于是一份投名状,你将来一旦泄露此事,就意味着无论是霍正源、还是荷兰国的南洋总督,皆是会把我视为叛徒,不论大明疆域、还是南洋各国,也皆是再无我的立足之地……这般情况下,你就算暂时放我离开,我也不敢背叛你,反而还要受你要挟、帮你做事!”
胡枭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蒋枭的神色变化。
见蒋枭的立场似乎并未动摇,就再次说道:“与此同时,你现在仅仅是知晓了霍正源与荷兰国南洋总督暗中勾结的事情,但他们双方的具体合作内容究竟为何,却依然是毫不知情,若是让我返回霍正源身边,我就可以为你打探更多情报……
当然,我也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推测出了你的一部分秘密,但这些秘密于我而言并没有任何价值,难道我还能把这些秘密禀报于霍正源不成?霍正源所掌握的内幕消息明显比我更多……
所以,你把我放回到霍正源身边,绝对是利大于弊,最多也就是暂时无法向我复仇罢了,但你现在已经抓住了我的尾巴,也知晓了我的真正身份与落脚之处,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将来还有各种机会寻我复仇,完全没必要急于一时,对不对?”
胡枭的这般说法,似乎是全心全意为蒋枭考虑一般。
听到胡枭的诡辩之后,蒋枭则是沉默良久不语。
胡枭嘻嘻一笑,直接就转身离开了,让蒋枭留在原地仔细考虑。
*
另一边,吕德已经快步走出了南京善堂,也第一时间寻到朱和坚面前,向朱和坚禀报消息。
因为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各级武官正在周围的缘故,许多事情无法直说,所以吕德与朱和坚目光碰触之后,只是轻轻点头暗示,意思是经过他的试探之后,判断蒋枭依然忠于朱和坚,“嘲风”死士也并没有彻底失控,所以朱和坚完全可以放心采用他们提前商议好的“下策”。
随后,吕德出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学生已经代表您与善堂之内的那群匪类交涉过了,但交涉过程并不顺利!根据那名匪类头目的说法,他们完全不愿意释放人质,除非……”
朱和坚极为配合的追问道:“除非什么?”
吕德表情极为难看,道:“他们说,除非是殿下您亲自进入善堂之中,自愿成为他们的新人质,那他们就愿意释放善堂内的全部人质!而且他们还提出了更多条件,要求官府为他们准备五十匹快马,撤去善堂外面的层层包围、同时还要打开南京城门,放任他们撤离南京城,待他们确认官府没有追踪之后,就会主动释放殿下、也保证殿下的安全!”
随着吕德话声落下,周围众位武官就纷纷唾口大骂,认为这些匪徒的要求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但还不等朱和坚说话,就见到一名南京守军匆匆赶来,向朱和坚禀报了一项重要消息。
却是周尚景终于赶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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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殿下,周首辅赶过来了。”
听闻禀报之后,朱和坚不由是心中一凛,认为周尚景的抵达时机着实不巧。
如果周尚景更早一点时间抵达,朱和坚就可以与周尚景打打机锋、趁机试探周尚景的后续计划,也就可以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如果周尚景更晚一点时间抵达,那朱和坚就有充裕时间可以说服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众位武官,义正言辞的身赴虎穴、执行交换人质的计划。
但偏偏,周尚景的抵达时间不早不晚,恰巧赶在了朱和坚铺刚刚垫好一切、即将要推行后续计划之际,让朱和坚既没有机会试探对方,也没有时间抢先出手,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极为难受。
难受之余,朱和坚也察觉到了蹊跷之处,追问道:“只有周首辅一人赶过来了?霍正源霍大学士呢?是否与周首辅同行?”
禀报消息的南京守军微微一愣,摇头道:“小人只看到周首辅一人赶来,并未发现霍大学士同行。”
闻言之后,朱和坚愈发是心思凝重、如临大敌。
周尚景赶至南京善堂的时间,明显是比预计之中晚了许多,按理说与他同行的霍正源现在也是不知所踪……
周尚景究竟为何延误了行程?霍正源目前又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事情?
这般情况,颇为可疑。
极有可能,周尚景与霍正源二人正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意欲对自己不利!
想到这里,朱和坚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吕德。
不知不觉间,朱和坚已经开始把吕德视为自己的心腹幕僚了,遇事之后也会第一时间向吕德征询意见。
但目前情报太少,吕德也无法提供任何意见,只是冲着朱和坚轻轻摇头,表示他们现在应该静观其变。
朱和坚别无他法,只好强行压下心中不安,摆出一副恭敬谦逊的模样,扬声道:“周首辅亲赴于此,咱们必须要尽快恭迎,绝不能失了礼数。”
说罢,朱和坚率先转身,向着周尚景的位置迎去,而吕德与众位武官则是纷纷随在朱和坚的身后。
半途中,吕德快走两步赶到朱和坚身侧,轻声建议道:“殿下,情况不对劲!目前不仅是周尚景姗姗来迟、霍正源不知所踪,甚至就连席镇守、徐守备、宋老家主这几位的行踪也不对劲,他们离开瞻园的时间,仅仅就比咱们二人稍晚一步罢了,按理说现在也应该赶过来了,但他们同样是迟迟不见踪迹,或许是南京局势又有变化……学生认为,以防万一,咱们必须要尽快推动既定之计、彻底控制变数才行!”
朱和坚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下一刻,朱和坚已经远远望见了周尚景的身影,只见周尚景也正在颤巍巍的向着自己走来,当即是加快脚步、迎到了周尚景面前。
随后,朱和坚抬手挥退了周尚景的身旁随从,就好似亲密晚辈一般亲自搀扶着周尚景的枯瘦身体,关切问道:“周首辅,您怎么亲自来了?南京善堂之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虽然关系着百余人质的性命安危,但终究只是一群匪患闹事罢了,并不值得您亲自出面啊!
这边的事情,自有晚辈应付,您还是留在东园之内继续休养身体比较好,如果只是因为这点事情就要惊动您、耽误您的休养,那岂不是说明晚辈无能?还是说……首辅您并不信任晚辈、认为晚辈无法妥善处理此事?”
这般表态看似是恭敬有加,但细品之下却又暗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质问之意。
周尚景的苍老面庞上满是欣赏,摇头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夫的身体状况勉强还能维持,不至于因为这点奔波就耽误修养!老夫赶来这里,主要还是为了殿下考虑……
一群来历不明的悍匪,冲进善堂之中挟持了大批人质,这种事情放在平常时候,自然不需要老夫亲自出面,但眼下局面却又不同,正值殿下执掌南京政令之际,时机极为敏感,若是无法妥善解决此间之事,殿下的朝野风评就必然是要严重受损!
而老夫之所以赶来南京,就是奉陛下之旨意、为殿下保驾护航的,这种时候又岂能坐视不理?那不仅是辜负了殿下的敬重,也愧对了陛下的信任……所以啊,无论于公于私,老夫都必须要亲自赶来现场坐镇才行!”
朱和坚心中冷笑不已,只觉得周尚景虚伪至极,明明是不遗余力的处处给自己下绊子,一心想要阻碍自己接任储君之位,但表面上却好似是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一般。
而就在朱和坚准备接话之际,又有一名南京守军匆匆赶来禀报,说是太子太师王保仁赶来了。
但只有王保仁一人赶来,此前与王保仁一同离开瞻园打算赶来善堂的那些大人物,譬如南京镇守太监席成、南京守备徐盛英、宋家家主宋承仁等人,却不知为何皆是没有现身。
朱和坚这一次却不打算亲自迎接,只是转头向吕德打了一个眼神示意,让吕德代表自己迎接王保仁,而他自己则是要陪着周尚景继续打机锋,抓紧时间试探周尚景的真正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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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吕德转身离开之后,朱和坚依然是关切不减,又问道:“这些日子以来,晚辈听说您的身体状况不佳,也屡次想要前往东园探望,但总是受宋老家主阻拦,说是尽量不要打扰您休息,晚辈就只好是强行按捺心切,派人收寻了一批珍贵药材送往东园,盼着您尽快养好身体……却不知您的身体近况如何?听说是胃疾加重了?情况可有改善?”
若论虚伪,朱和坚相较于周尚景也是丝毫不差,甚至是犹有过之。
毕竟,周尚景之所以患上胃疾,抵达南京之后又之所以是胃疾迅速恶化,皆是因为朱和坚的暗中投毒,但这个时候朱和坚也同样是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表达关切。
周尚景深深打量了朱和坚一眼,摇头叹息道:“因为章神医的妙手诊治,老夫的胃疾并没有再次恶化,但也没能顺利改善,只能说是勉强维持着……唉,这场胃疾,毫无预兆的出现,又毫无预兆的加重……嘿!这种情况,就像是遭人暗害一般!”
闻言之后,朱和坚心中一跳,总感觉周尚景的这一番话乃是意有所指。
但下一刻,周尚景又摇头苦笑道:“只可惜,老夫已经反复调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章神医为老夫诊断之后,也认为这场胃疾只是因为老夫年迈体衰的缘故!其实,老夫反而希望自己就是遭人投毒暗害了,那就说明还有解药可治,但如果只是因为年老体衰的缘故,也就意味着无药可医、天命将终啊……”
说话间,周尚景苍老面庞上满是凄凉之意,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要撒手人寰的命运。
朱和坚一时间无法摸透周尚景的真实想法,只好随口宽慰道:“周首辅过虑了,您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不碍事的……”
然后,朱和坚话锋一转,老话重提道:“不过,既然您身体尚未痊愈,赶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给晚辈撑腰助阵,那南京善堂的事情接下来就全凭晚辈做主,而您就大可不必过于操心了,如何?”
朱和坚最初还以为,周尚景一定会与自己争夺控制权,至少也会想尽办法的插手干涉。
谁曾想,周尚景听到他的提议之后,当即是笑着点头同意道:“当然是由殿下做主!老夫赶来这里就是想为殿下分担压力罢了,并不会喧宾夺主、抢走殿下的表现机会……若是殿下可以顺利解决此事,老夫也乐得轻松!”
接下来,周尚景抬头看向南京善堂的方向,缓缓问道:“却不知……南京善堂的局势已经发展到何般地步了?殿下又打算如何解决善堂内的那群悍匪、解救善堂内的诸多人质?”
朱和坚万万没有想到,周尚景竟然这般痛快就把主导权交给了自己,不由是微微一愣,也愈发摸不透周尚景的真实意图了。
而就在朱和坚想要回答周尚景的询问之际,又看到吕德带着太子太师王保仁匆匆赶来。
最开始,王保仁并没有理会周尚景,首先向朱和坚解释道:“还望殿下见谅,南京城内局势又有变化,就在殿下离开瞻园之后不久,老夫与徐守备、宋老家主、席镇守他们,原本也想要尽快赶来,却没想到南京城内各方势力毫无预兆的纷纷愈发躁动了起来,与锦衣卫之间冲突愈演愈烈,一时间甚至还有刀兵相向的危险,徐守备、宋老家主、席镇守几人皆是不敢怠慢,只好优先赶往各处控制局势、稳定人心,所以就只有老夫一人可以赶来这里协助殿下处理南京善堂之事了。”
朱和坚眉头紧锁,点头道:“这是自然,如今正值局势敏感之际,而徐守备、宋老家主、席镇守他们又皆是关键人物,自然应该优先维稳大局!至于南京善堂这边的事情,原本也不必牵扯所有人的精力、耽误大局与正事。”
王保仁感谢了朱和坚的理解之后,终于是转头看向了周尚景,意味深长的问道:“但老夫却是无法理解,南京城内各方势力为何会在同一时间、毫无预兆的如此躁动?就好似有某位大人物躲在幕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一般!周首辅,您认为呢?”
周尚景表情不变,缓缓摇头道:“老夫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留在东园之内专注于修养身体,无暇关注局势,知晓情报不多,恐怕是无法提供任何意见,让王太师失望了……但老夫认为,今夜的南京局势虽然乱了一些,但只要徐守备、宋家主、席太监他们几人在维稳之际齐心协力,就大可不必担心局势失控,咱们现在还是专注于处理南京善堂的事情比较好。”
王保仁面现冷笑,追问道:“南京善堂这边的事情固然是需要迅速解决,但终究就是一群匪类闹事而已,疥癣之疾罢了!但如果当真有人躲在幕后推波助澜、煽动民乱,简直是与谋反无异,就必须要严查真相才行!”
很显然,王保仁就是怀疑,南京城内各方势力毫无预兆的愈发躁动、不惜与锦衣卫正面冲突,就是收到了周尚景的暗中指示,而周尚景的这般做法则是为了调虎离山、拖住镇守太监席成与南京守备徐盛英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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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拖住了镇守太监席成与南京守备徐盛英这二人,让他们无法及时赶来南京善堂这边,就意味着朱和坚失去了两大臂助,无法随意调动锦衣卫与南京守军这两大暴力机构,也就让朱和坚失去了最大底牌。
朱和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现在还不愿意与周尚景直接撕破面皮,也就不能像是王保仁一般直接表现出质疑之意。
再加上朱和坚现在只想着尽快解决南京善堂的事情、掩盖自己暗中豢养死士的罪行,所以朱和坚反而是抬手阻止了王保仁的咄咄逼人,缓缓道:“周首辅所言有理,咱们的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尽快抓捕善堂内的那些匪类、解救善堂内的大批人质……至于王太师怀疑有人躲在幕后煽动民乱之事,今后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调查真相。”
顿了顿后,朱和坚又说道:“晚辈赶到这里的时间更早一些,也已经大致摸清了状况,先向两位前辈通报一下目前状况,还有一件事情……也需要征询两位前辈的意见。”
然后,朱和坚就把南京善堂内的目前状况向周尚景与王保仁二人详细讲诉了一遍,又说了善堂内那群悍匪所提出的条件,也就是悍匪们愿意释放善堂之内的诸多人质,但前提是朱和坚亲身赴险、成为悍匪们的新人质。
朱和坚边走边讲,众人很快就已经走到南京善堂大门外的不远处,可以近距离观察南京善堂的具体情况。
而朱和坚提及悍匪们所提出的条件之际,表情明显有些犹豫,似乎已经有意答应悍匪们的条件。
听完了朱和坚的通报之后,周尚景与王保仁这两只老狐狸的反应极为相似,皆是若有所思、目光闪烁,显然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这二人皆是精明无比、见惯风雨的老狐狸,他们根据现有情报,或多或少皆已经猜到了善堂内那些悍匪与朱和坚的真实关系,也已经大致推测出了朱和坚的后续计划。
很显然,善堂内的那些悍匪其实就是朱和坚暗中豢养的死士,而悍匪们所提出的“交换人质”条件,十有八九也只是朱和坚与麾下死士的配合演戏。
当朱和坚沦为人质之后,官府力量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朱和坚就可以顺利掩护自己的麾下死士逃脱官府围捕,让自己暗中豢养死士的罪行无证可查。
下一刻,周、王二人也是异口同声,皆是“态度坚定”的表明了反对态度!
只见王保仁表情间满是震怒,摇头骂道:“岂有此理!这些悍匪果然就是一群疯子!威胁朝廷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让殿下成为他们的新人质?但殿下是何等贵重的身份?又岂能沦为人质?更又岂能与善堂内的那些孤寡妇孺相提并论?哼!别说他们只是挟持了百余人质,就算是挟持了成千上万的人质,也完全不值得殿下交换!这些悍匪就是认定了殿下爱民如子、心存仁义,所以才会痴心妄想,但咱们可不能本末倒置!”
听到王保仁的反对意见之后,朱和坚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喜色。
下一刻,周尚景同样是连连摇头,道:“殿下素有贤名,所以这些悍匪才会痴心妄想,认为殿下有可能答应他们的条件,仅仅是为了解救善堂内的百余人质,就甘愿亲身涉险、主动接受他们摆布……但也就是痴心妄想罢了!那些人质就是一群无人在乎的孤儿寡母,与殿下之贵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那些人质尽数死于非命,也不值得殿下损伤一根毫毛!”
再听到周尚景的这般表态之后,朱和坚、王保仁、吕德等人却皆是不由一愣。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周尚景竟然完全附和了王保仁的说法。
王保仁乃是朱和坚的政治同盟,这个时候自然是要想办法支持朱和坚,所以他才会“态度坚决”的表达反对意见。
这种时候,王保仁必须要公开表达反对态度,否则就是故意把当朝皇子推入险地,不仅会引发朝野各方的置疑与抨击,德庆皇帝事后也一定会认为他轻视皇子安危,进而是心中不喜。
但与此同时,王保仁又必须要想办法促成朱和坚的后续计划,所以他在表达反对意见之际,就故意留下了许多话柄,又是说朱和坚爱民如子,又是说朱和坚身份贵重,与善堂内的那些人质不可相提并论,这些理由皆是看似正确无比、但又很容易就可以辩驳。
只要朱和坚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譬如是“民贵君轻”、譬如是“仁民爱物”、又譬如是“天下百姓供养天家,而我身为皇子又岂能弃百姓于不顾”、“只要可以拯救无辜百姓、即便身赴虎穴吾又有何惧”等等,就可以直接占据道德高位,在驳斥王保仁的反对意见之余,这些言论还可以传为一段美谈,让朱和坚的朝野声望暴涨!
所以,王保仁的态度看似是反对交换人质的事情,但实际上则是留给了朱和坚更大的发挥空间、暗中支持朱和坚的后续计划。
然而,周尚景在表态反对之际,理由内容竟然与王保仁别无二致,毫无新意的重复了王保仁的说法,同样是表面反对、实则支持,好似也在暗中促成朱和坚的后续计划一般,这就非常奇怪了。
一时间,朱和坚愈发搞不清楚周尚景的真实企图了,只是认定了周尚景必然是另有算计,心中也是愈发警惕。
……
……
……
……
周尚景的登场时机,就好似精心设计过一般,愈发让朱和坚感觉不舒服了。
就是因为周尚景的登场时间过于不巧,朱和坚现在不仅是完全无法摸透周尚景的真实企图,也完全没有机会继续试探,而他自己的后续计划,却已经是箭在铉上、不得不发。
这般情况,简直是让朱和坚如芒在背。
但局势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朱和坚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表演。
听到周尚景与王保仁二人“态度坚定”的反对意见之后,朱和坚当即是表情严肃,义正言辞道:“周首辅、王太师,两位前辈的关爱与袒护,晚辈深为感激,但晚辈依然认为两位前辈的所言不妥!即便是善堂之内的那些人质皆是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但也是大明治下之百姓,又岂能这般轻视?
孟子曰‘民贵君轻’,而晚辈只是一个寻常皇子罢了!虽然出身于天家,但也绝不敢说自己就比寻常百姓身份贵重!更何况,正是因为晚辈出身于天家,自幼就受到天下百姓之供养,反而格外需要怀有感恩之心,更加竭尽所能的回报百姓!”
说话间,朱和坚的神态愈发是正义凌然,在周围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似圣贤在世一般,说话音量越来越大,语气也是愈发坚定:“既然那些悍匪已经提出条件,要让晚辈来交换善堂之内的诸多人质,那晚辈就答应他们!只要可以顺利搭救那些无辜百姓,即便是以身试险、踏入虎穴,晚辈又有何惧?”
对于周尚景、王保仁、吕德三人而言,朱和坚的这般表态完全没有任何意外可言,就连台词细节都与他们的预想之中别无二致。
然而,周围那些不知内情的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武官们听到了朱和坚这一番话之后,却皆是大为震惊、钦佩至极,纷纷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和坚的精彩表演。
朱和坚作为天家皇子,而且还是一位极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未来储君,竟然是甘愿身赴虎穴、以自己作为人质、交换百余名孤儿寡母的安全……这世上还真有这般至人?
然而,不论周围众人这个时候究竟是钦佩感动、还是不以为然、又或是讥讽嗤笑,但他们表面上依然是反应一致,纷纷是再次表态反对。
此时此刻,哪怕是明知道朱和坚沦为人质之后也根本不会遇到任何危险,也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支持态度,否则即便是朱和坚最终安然无事,他们这些人将来也一定会受到朝廷追责。
然而,就在所有人纷纷出言劝谏之际,朱和坚则是表情严厉,大声喝道:“我意已决!各位不必再劝了!”
随后,朱和坚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再次看向了周尚景与王保仁二人,态度诚恳的解释道:“两位前辈也不必再做劝阻,晚辈刚才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若是拒绝了悍匪们的条件,只会让这些悍匪愈发轻视朝廷、也愈发轻视皇家,认为我天家之人就是一群只知道养尊处优、毫无担当的废物,也就是一群毫不在乎百姓的无情无义之辈,而且这种事情一旦传到民间,也一定会让天下百姓寒心!所以晚辈必须要答应他们的条件,这不仅是为了搭救善堂内的众多人质,也是为了维护朝廷与我皇室的威望!
而且两位前辈也不必担心晚辈沦为人质之后会遇到危险,晚辈认真考虑过了,这些悍匪虽然胆大包天,但他们也不至于有胆子伤害晚辈,只看他们愿意与官府交涉,所提条件虽然有些苛刻,但也不是纯粹的疯子!所以他们必然是十分清楚,伤害了晚辈究竟是怎样的后果!
他们想让晚辈成为新人质,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相较于挟持着善堂内的百余人质,仅仅挟持晚辈一人在逃离官府围捕之际更为便利罢了!若是晚辈所料不差,待他们顺利逃至南京城外之后,就一定会遵守承诺、迅速释放晚辈的!
晚辈思来想去,认为答应他们的条件乃是解决眼前这场困局的最佳手段,只要可以顺利解救善堂内的众多人质,再等到他们释放了晚辈之后,咱们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继续追捕他们,这些悍匪即便是侥幸逃出了南京城,难道还能逃出南直隶不成?”
若是寻常时候,朱和坚的这些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实际上根本就经不起推敲,也根本不足以说服任何人——身为朱元璋的后人,竟然大谈孟子之言,这件事情本身就极为荒唐。
若是周尚景与王保仁不在这里,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武官们就算是以下犯上,也一定会强行阻止朱和坚的亲身涉险。
但此时此刻,周尚景与王保仁二人就在这里,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武官们根本就没资格插话表态,只好是眼巴巴看着周、王二人,指望着周、王二人可以阻止朱和坚的不智犯险决定。
只可惜,周尚景与王保仁二人出于不同考量,反而皆是想要顺水推舟、暗中促成朱和坚的后续计划。
所以,在众位武官的期盼目光之下,周尚景与王保仁却好似是让朱和坚的理由给说动了,皆是沉吟不语、面现犹豫,并没有像是刚才一般“态度坚定”的直接反对。
而看到周、王二人的这般表现之后,朱和坚首先是仔细观察了周尚景一眼——他依然拿不准周尚景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但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他就只能是硬着头皮继续演戏——然后则是再次肃容,不容置疑的质问道:“怎么?难道两位前辈还想要阻止晚辈担当责任?任由天家威望受损、百姓们大失所望?”
周尚景叹息一声,表情间又是为难、又是钦佩,摇头道:“既然殿下心意已决,老夫深为钦佩,自然是不会再阻止殿下的仁义之举!只希望殿下亲身涉险之后,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是殿下接下来发生了任何意外,老夫可就万死莫辞了!”
王保仁转头瞥了周尚景一眼,稍稍犹豫后,也点头道:“殿下为了解救善堂内的众多人质,宁愿是以身试险,这般义举足以是感天动地,必将是流芳百世、名垂千古!既然殿下有这般决心,那老夫又何需顾忌朝野抨击?就陪着殿下冒险了!”
而吕德更是当场就向朱和坚行了大礼、五体投地,语气激动道:“天家之中竟有殿下这般至人,江山之幸!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想必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之后,世人皆是会赞叹殿下爱民如子的恩德!还望殿下恩准,让学生与殿下同往!”
就这样,随着周、王二人的表态赞同,以及吕德不遗余力的火上浇油,周围那些不知内情的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武官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阻止反对,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和坚、周尚景、王保仁、吕德这四人的默契演戏。
而朱和坚与善堂内诸多人质进行交换的事情,就这样近乎儿戏一般的迅速确定了下来。
*
再然后,朱和坚断然拒绝了吕德想要与他同往的提议,只是安排吕德进入善堂之内、与悍匪们再次进行交涉,向悍匪们告知朱和坚的决定。
而就在吕德再次进入善堂之中与悍匪们进行交涉之际,朱和坚则是抓紧最后机会,使用各种话术不断试探周尚景的真实意图。
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即将告成,但周尚景的意图不明与可疑表现,反而是让朱和坚愈发的心中不安,总觉得周尚景已经在前方挖好了陷阱,正在静候自己主动跳进去。
只可惜,周尚景总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寻,往往只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可以巧妙化解朱和坚的试探话术,甚至就连霍正源的目前行踪也不愿意向朱和坚透漏丝毫,只是表示霍正源另有想法、早就与他分开行动了,让朱和坚一无所获。
接下来,就是紧张且又繁琐的交换之事。
根据吕德的交涉结果,善堂内的悍匪们需要首先释放一半数量的人质,待朱和坚孤身进入善堂之中成为新人质之后,悍匪们就会再次释放另外一半数量的人质。
这一系列事情,皆是在朱和坚的计划之中,善堂内的蒋枭与“嘲风”死士也是积极配合,自然是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看到善堂内的悍匪们按照约定释放了一半数量的人质之后,朱和坚转头向周尚景与王保仁二人点头笑道:“看样子,这些悍匪确实是愿意遵守承诺的,所以两位前辈大可不必担心晚辈的安危,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晚辈很快就可以与两位前辈再次相见了!”
说完,朱和坚已是毅然决然的大步迈向了善堂方向。
*
随着朱和坚大步走进了南京善堂之内,悍匪们也是信守承诺,很快就释放了另外一半人质。
在诸多人质之中,绝大多数人皆是安然无恙,唯有南京善堂的最大资助人、皇商葛振业不知为何受了酷刑折磨、陷入昏迷之中,甚至因为受伤太重,还有生命危险,随时都会死于非命。
但这个时候,因为朱和坚的亲赴险地、沦为人质,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在乎这位“葛佛”的死活了,所有人皆是密切关注着善堂内的局势变化,担心悍匪们会动手伤害朱和坚。
根据善堂内悍匪们的要求,官府接下来还需要为他们准备一百匹快马以及各种物资,还要打开南京东城门、清空善堂通往东城门的道路,让他们可以毫无阻碍的迅速逃离南京城。
而就在锦衣卫与南京守军为了满足劫匪们的各种要求而匆匆忙碌之际,周尚景则是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就好似眼前局势根本无关紧要一般,还派人在南京善堂附近不远处寻了一间屋子用以避风休息,苍老面庞上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王保仁注意到周尚景的这般表现之后,再联想到周尚景今天晚上的各种奇怪表态,同样是认为周尚景另有所图,不由是陷入沉思。
思索片刻后,王保仁突然间冷笑一声,挥手召来了几名心腹幕僚,向他们仔细交代了某些任务。
很显然,王保仁同样是另有算计。
这段时间以来,王保仁就与周尚景一样,一直冷眼旁观朱和坚与南京城内缙绅势力的不断冲突,他虽然也在暗中支持朱和坚,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亲自下场出手,也一直没有直接动用自己的势力干涉局势。
而此时此刻,眼看着南京局势即将剧变,朱和坚与周尚景之间也极有可能就要迅速决出胜负,王保仁也终于是决定要下场动手了。
向几位心腹幕僚吩咐了任务之后,王保仁就转身走向了周尚景正在避风休息的房间。
周尚景所寻的这处房间与南京善堂只隔着十余米距离,正对着南京善堂大门,坐在房间之中可以近距离直接观察南京善堂的情况变化。
当王保仁迈步进入房间之后,就看到周尚景正坐在一张圆桌旁,又已经派人取来了茶盏与参片,正在轻饮参茶提神。
王保仁则是直接坐在了周尚景的身旁,主动开口道:“周首辅,你我二人静候局势变化,反正也是闲着无事,打個赌如何?”
周尚景转头瞥了王保仁一眼,问道:“哦?王太师有这般兴致?却不知你要打什么赌?”
王保仁缓缓道:“就赌一件事……老夫预言,待明天傍晚时分,你的那位至交好友、宋家家主宋承仁,必然将是主动认罪,沦为官府的阶下囚,而周首辅你……到时候将是再也无力庇护于他!”
周尚景目光一闪,然后笑着点头道:“好!就打这个赌!老夫也学着王太师预言一下,待到明天傍晚时分,宋承仁他不仅不会沦为阶下囚,反而会成为七皇子殿下的座上宾,而且这位七皇子殿下到时候还会主动向宋承仁低头认错,如何?”
针锋相对之际,两人相视一笑,皆是自信从容。
……
……
……
……
多年以来,王保仁与周尚景二人已经明争暗斗了无数次。
至于胜负结果,说好听点是王保仁屡败屡战、让周尚景极为忌惮,说难听点就是王保仁屡战屡败,就好似打不死的蟑螂一般,让周尚景烦不胜烦。
但王保仁的最大优点,就是坚韧不拔,即便是失败了无数次,他依然不会丧失斗志,也依然可以抓住一切机会东山再起、信心十足的再次向周尚景发起挑战。
更何况,王保仁此时所表现出的自信也并不是毫无缘由,他近年来一直掌控南京六部,虽然一直受到宋承仁的掣肘与打压,又因为德庆皇帝的收权计划,让他在南京六部的多年经营遭受重创,但王保仁依然保留着几张关键底牌。
而这几张关键底牌,就是王保仁此时与周尚景打赌的最大底气。
最重要的是……王保仁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在意朱和坚究竟能不能顺利渡过眼前难关、又是否可以顺利接任储君之位。
王保仁现在已经是太子太师了,德庆皇帝也有意让他重返庙堂中枢、制衡周尚景与赵俊臣二人,所以他并不在乎谁是储君太子,只要等到南京局势尘埃落定,德庆皇帝顺利从南京六部收回了权柄,他就可以重返权力中心了。
即便是朱和坚最终还是败给了周尚景,暗中豢养死士的罪行败露,那王保仁也可以瞬间转变立场,毫无心理负担的落井下石,选择与周尚景站在一起、共同向德庆皇帝揭露朱和坚的狼子野心,到时候他同样是有功之臣,也依然是太子太师,并不会影响他重返朝廷中枢的规划。
目前局势之下,王保仁可谓是稳坐钓鱼台,周尚景与朱和坚的明争暗斗并不能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而王保仁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暗中支持朱和坚,现在又要以朱和坚、宋承仁的前途命运与周尚景打赌,实际上也并不是王保仁真心支持朱和坚,他只是想要利用这次机会再次挑战周尚景罢了。
简而言之,在王保仁眼中,选择支持朱和坚只是他挑战周尚景的一种方式而已,即便是又一次挑战失败,也只是又一次重振旗鼓罢了。
这也是朱和坚一直都不敢信任王保仁的真正原因。
所以,王保仁与周尚景在打赌之际,至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赌注之事,因为王保仁只想要赢下这场打赌、趁机剪除周尚景的臂助宋承仁,至于赢了这场打赌之后是否还可以收获额外赌注,就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而周尚景也很清楚王保仁的想法,所以他直接答应了王保仁的打赌提议。
眼看着王保仁即将重返庙堂中枢,庙堂局势必然会随之变化,周尚景认为自己应该提前敲打一下王保仁,让王保仁再次认识到双方实力差距,返回权力中心之后安分低调一些、不要太跳。
*
而就在王保仁再次向周尚景发起挑战之际,朱和坚已经进入了南京善堂之中。
最开始,因为善堂内还有另外一半人质等待释放,所以朱和坚还像是寻常人质一般表现低调,任由“嘲风”死士挟持了自己,只是抓紧时间向那些尚未离开的人质们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讲话,表示自己为了大明百姓不惜身赴虎穴云云,把那些人质皆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浑身颤抖,在离开善堂之前纷纷是主动向朱和坚重重叩首谢恩。
吕德这个时候依然以交涉的名义留在善堂之内,并没有立即离开。
待这些人质陆续离开善堂之后,吕德就走到了朱和坚的身边,低声说道:“殿下,经此一事之后,您的仁义之名必将是传遍天下,也必将是民望无人可及!只要顺利渡过眼前难关、别让周尚景抓到把柄,您接任储君之后位置也一定是无比巩固!
而南京善堂内的这些孤儿,原本就是无依无靠,背景也非常干净,如今又因为您亲赴虎穴、代替他们成为人质的缘故而得以营救,将来必然皆是感恩戴德,所以学生认为,咱们今后最好是把这些孤儿接到京城之中重点培养,最多三五年时间之后,您就可以收获一批忠心耿耿、永不背叛的心腹!”
朱和坚见吕德这般迅速就已经联想到了许多长远规划,不由是愈发满意于吕德的才智,认为自己这次南京之行虽然经历了无数波折,但也收获了许多意外之喜。
譬如是……寻到了吕德这样一位在患难之际依然愿意忠心支持自己的人才。
于是,朱和坚先是轻轻点头,然后又摇头道:“子毓,你的想法固然很有道理,但目前还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顺利渡过眼前困境,绝不能让周尚景那只老狐狸抓到咱们的破绽!否则……未来之事也就一切休提了!”
说话间,朱和坚直接用胳膊环住了吕德的脖子,让两人的脑袋愈发凑近,态度格外亲密,就好似亲兄弟一般。
然后,朱和坚用一种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的音量,仔细交代道:“接下来,你就不要陪我留在这里了,也随着那些人质一同离开!
而你去了外面之后,就立即与镇守太监席成、太子太师王保仁、徐守备他们相互配合,一定要不遗余力的盯住周尚景,这只老狐狸今晚的种种表现极为可疑,我怀疑他已经挖好了陷阱,就等着我主动跳下去!
但没关系,只要你可以尽量拖住他、让他接下来无法随意行动,我就可以带着这里的‘嘲风’死士顺利脱困,接着就可以执行那个‘下策’,咱们这一局就算是守住了,将来也就可以稳胜不败、再无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朱和坚稍稍犹豫一瞬之后,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也布置了许多后手,就是为了防着周尚景对我不利!而这些后手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我的随侍太监贾伦知道全部细节,我已经提前叮嘱了贾伦,让他接下来全力配合于你,所以你随后在对付周尚景之际,若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就向贾伦寻求支持,他或许可以为伱提供帮助!”
听到朱和坚的交代之后,吕德顿时是目光一闪。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吕德早已经发现,朱和坚这个人秉性多疑,极少会信任他人,可以推心置腹的真正心腹就只有贾伦这個从小陪伴的随侍太监一人而已。
而如今,朱和坚竟然愿意让贾伦配合吕德做事,就意味着吕德已经很接近成为朱和坚的真正心腹了。
于是,吕德当即是用力点头,道:“殿下放心!一切交给学生就是,绝对不敢辜负殿下之信任!”
朱和坚似乎是对吕德信心十足,欣慰一笑之后,就用力拍了拍吕德的后背,接着就让吕德离开了南京善堂。
目送吕德离去之后,朱和坚终于是缓缓转身,看向了正安静站在不远处等待自己的蒋枭。
注意到朱和坚的目光审视,再加上所有无关人等皆已经离开,蒋枭不必继续掩饰,当即是跪伏于地,埋头请罪道:“殿下,因为属下的擅自行动,竟然给殿下招来了这般大的麻烦与危险,险些破坏了殿下之大计,更还要惊扰殿下亲自施以援手,属下实在是羞愧至极,还请殿下责罚!”
看到蒋枭直接跪在自己面前请罪,朱和坚目光中顿时闪过了一丝安心,认为吕德的判断没错,蒋枭这些天虽然擅自行事,但他并没有背叛自己。
下一刻,朱和坚表情冷肃的训斥道:“蒋枭啊蒋枭……你这一次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不是因为你招惹了多少麻烦、带来了多少危险,而是因为你的擅自行事、自作主张!若是你在执行我的命令之际,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而招惹了麻烦与危险,那我绝对不会怪你,但你的能力从来都不是问题,你就是太狂妄了,认为自己就算是擅自行事,也绝对可以自行摆平一切麻烦,甚至都不会让我发现你的擅自行事,但你最终还是玩脱了,对不对?”
听到朱和坚的训斥,蒋枭沉默不语,只是把脑袋紧紧抵在地上,完全不见从前的强硬与自信。
蒋枭当年被朱和坚救出死牢之后,就已经发誓要一生忠于朱和坚,他虽然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亡命徒,但也是一个一诺千金之人,如今也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誓言,而目前局面也全是因为自己的擅自妄为,所以他虽然已经从吕德那里知道了朱和坚想要彻底抛弃自己,但他却也没有埋怨朱和坚的无情,反而是自认理亏,一心想要重新争取朱和坚的信任。
见到蒋枭沉默不语后,朱和坚缓缓摇头:“我现在甚至已经懒得询问你擅自行事的缘由了,我只想知道……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之后,我将来还要如何继续信任于你、对你委以重任?”
蒋枭终于不再沉默,出声为自己辩解道:“还请殿下听属下解释一二,属下这次擅自行动,固然是有私心作祟的缘故……”
说完,蒋枭就把自己无意间发现了胡枭形迹,于是就难以按耐心中恨意,不惜主动犯险也要寻找胡枭复仇的事情,向朱和坚大致讲诉了一遍。
听到蒋枭的解释之后,朱和坚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与蒋枭是同一种人,皆是偏激执着之辈,所以他大致可以理解蒋枭的决定,但理解并不代表原谅。
事实上,听完了蒋枭的解释之后,朱和坚反而愈发无法原谅蒋枭了——他自己可以偏激钻牛角尖,但他的属下绝不应该拥有这般权力。
像是朱和坚这样的偏激之人,往往是更加无法容忍身边之人的偏激行径。
但不等朱和坚表态,蒋枭又说道:“不过,属下的擅自行动,也并不全是出于私怨,也是因为属下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重大机密,想要为殿下查明真相……属下认为,只要殿下可以掌握这项机密,将来就可以随意拿捏霍正源以及霍正源身后的赵俊臣了!”
……
……
……
……
“……属下认为,只要殿下可以掌握这项机密,将来就可以随意拿捏霍正源以及霍正源身后的赵俊臣了!”
听闻蒋枭此言,朱和坚当即是目光一闪。
沉默半晌后,朱和坚不再继续训斥蒋枭,认真问道:“究竟是何般机密,可以让我随意拿捏赵俊臣?赵俊臣岂是这般容易拿捏的?难道他要谋反不成?”
在朱和坚看来,赵俊臣的目前状态就是虱子多了不痒,每天都有大批官员不断弹劾于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类的罪名数不胜数,但赵俊臣总是可以寻到理由辩解脱罪,寻常罪名根本就无法对赵俊臣造成任何影响,更别说是随意拿捏赵俊臣了。
蒋枭沉声道:“虽然不能算是谋反,但也差不多了!那就是……赵俊臣极有可能正在通过霍正源暗中勾结海外势力,已经与荷兰国的南洋总督达成了某种不可见光的秘密交易!”
说话间,蒋枭抬头向后看去,又挥手一招。
下一刻,胡枭已是快步走到朱和坚面前,态度谦卑的下跪行礼,大声道:“小人胡枭,拜见七皇子殿下!早就听闻七皇子殿下之贤名,今日得以亲眼见到殿下,小人诚惶诚恐、不胜荣幸,在小人眼里,殿下就是期望已久的明主,还望殿下收留小人,小人一定会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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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枭最终还是决定,把胡枭引见给朱和坚。
虽然蒋枭也很清楚,一旦让胡枭与朱和坚相见,胡枭就一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趁机展现价值、百般讨好,进而是投效于朱和坚、向朱和坚寻求庇护,到时候蒋枭也就难以向他直接复仇了。
但蒋枭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自己在目前局势之下,应该优先争取朱和坚的谅解与信任,也不愿意再次因为自己的私怨而继续损害朱和坚的未来大计。
至于向胡枭复仇之事,蒋枭认为自己还可以稍稍忍耐一下。
在目前局势之下,朱和坚的首要之务还是掩护蒋枭与胡枭等人逃离官府围捕,即便是接受了胡枭的投效,也只能把胡枭交由蒋枭看管,所以蒋枭接下来还有许多机会报复胡枭,完全不必担心胡枭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也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更何况,按照吕德的说法,朱和坚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彻底抛弃蒋枭与“嘲风”组织,当他掩护蒋枭与“嘲风”死士逃脱官府围捕之后,就会把他们引往锦衣卫的埋伏之中彻底消除隐患,这也是蒋枭目前的最大危机。
而胡枭向朱和坚展现了极高价值之后,或许就可以促使朱和坚扭转心意、改变计划。
毕竟,胡枭正被蒋枭控制着,随后在逃脱官府围捕之际,也将与蒋枭同行,若是朱和坚依然想要埋伏剿灭蒋枭与“嘲风”组织,就意味着胡枭也将在埋伏之中受到锦衣卫的无差别攻击,大概率要为蒋枭陪葬,朱和坚将来也就无法利用胡枭来对付赵俊臣了。
蒋枭很清楚朱和坚对于赵俊臣的重视与忌惮,若是有机会扳倒赵俊臣、甚至是可以随意拿捏控制赵俊臣,这种利益对于朱和坚而言无疑是极为惊人的,自然是有机会让朱和坚扭转心意,选择继续留着蒋枭与“嘲风”组织。
至于吕德所提出的合作计划,对于蒋枭而言只是下策与备选罢了,因为蒋枭至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吕德,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蒋枭绝对不愿意把自己与“嘲风”组织的命运交由吕德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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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听到胡枭滔滔不绝的谄媚话语,即便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但蒋枭依然是难以忍受。
于是,蒋枭直接打断了胡枭的讲话,向朱和坚沉声禀报道:“殿下,您应该也知道,属下与这个胡枭的恩怨过往!
属下非常清楚胡枭的秉性,他向来不是正道之人,只善于谋财害命、杀人劫舍这类的事情,所以当属下发现胡枭与霍正源有联系之后,就当即意识到……霍正源一定正在谋划着不能见光的计划,所以他才会与胡枭这样的亡命徒暗中勾结!
这段时间以来,属下一直追着胡枭不放,除了自身私怨之外,也是想要为殿下查明真相!而今晚属下终于是控制了胡枭之后,才发现胡枭身上所隐藏的秘密,远比预想之中更加惊人……”
随后,蒋枭就把胡枭的身份背景、以及霍正源与胡枭的关系,向朱和坚详细讲诉了一遍。
听完了蒋枭的解释之后,朱和坚不由是心神大震!
霍正源的手下幕僚,竟然正在秘密勾结荷兰国的南洋总督?
朱和坚也听说过荷兰国的存在,但他并不知道荷兰国已经日薄西山,依然把荷兰视为是西洋大国,实力不弱于明朝,绝对是境外强国。
以霍正源的怯弱性情与谨慎作风,与荷兰国暗中勾结这种事情,绝不可能是擅作主张,必然是出于赵俊臣的幕后主使!
而赵俊臣身为庙堂阁老、当朝权臣,竟然秘密勾结境外强国,这件事情的性质之恶劣、隐患之严重,说是赵俊臣有谋逆之心也丝毫不为过。
就正如蒋枭的判断一般,朱和坚若是可以趁机掌握确凿证据,他将来就可以轻易扳倒赵俊臣,即便是利用这项把柄随意拿捏操控赵俊臣,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里,朱和坚目光闪烁不定,心中迅速闪过了无数念头。
随后,朱和坚转头看向胡枭,命令道:“你就是胡枭?抬起头来看我!”
胡枭依然是埋首低头,语气谄媚道:“这……小人面部有烧伤,丑陋至极,就怕是唐突了殿下……”
“无妨!”
在朱和坚面前,胡枭可谓是乖巧至极,立刻就抬头看向了朱和坚。
只不过,因为面部烧伤的缘故,胡枭虽然已经尽量挤出谦卑讨好的笑容,但他的形象依然是狰狞可怖,若是胆气稍弱之人,当即就要让他血肉模糊的模样给吓一跳。
但朱和坚看到胡枭的狰狞相貌之后,却是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好奇问道:“看你的面部情况,应该是烧伤不久……怎么回事?难道是蒋枭的手段?”
胡枭嘿嘿一笑,道:“启禀殿下,并不是蒋枭的手段,而是小人自己烧的。”
然后,胡枭就把自己为何要主动烧毁面容、以及烧毁面容的具体过程,向朱和坚详细讲诉了一遍。
闻言之后,朱和坚打量胡枭的目光也认真了许多。
很显然,胡枭虽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他的狠辣果断却是不可小觑。
事实上,胡枭向朱和坚详细讲诉自己主动毁容的过程,就是想要趁机展现自己的用处与能力。
朱和坚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你刚才说……你想要投效于我?那你认为,你应该如何取信于我?我大致已经看出伱的性情了,似你这般奸猾狠毒之辈,我可不敢随意轻信。”
胡枭耸了耸肩,似乎早就猜到朱和坚会有此问,立刻答道:“小人这段时间以来也听说过殿下的情况,您是将来的储君太子,甚至是将来的大明皇帝,这世上没有比您更大的靠山了!小人虽然性子有些奸猾,但绝对不傻,自然是明白效忠于您的好处、也完全明白背叛于您的代价!更何况,小人已经把霍正源的秘密告知于您,霍正源与荷兰国南洋总督若是知道了小人的这般做法,就一定会把小人视为叛徒,所以小人已经失去了所有退路,将来就只有毫无保留的效忠殿下这一条路可选了。”
朱和坚的表情丝毫未变,让人完全无法揣摩心意,只是再次问道:“那你投效于我之后,又可以发挥出何般用处?”
胡枭依然是早有准备,迅速答道:“殿下若是接受了小人的投效,绝对是好处多多!首先,小人可以继续潜伏在周尚景身边、或者是南洋海盗势力之中,为殿下搜集更多双方合作的细节与证据;
其次,小人在南洋海盗之中颇有人脉,殿下您将来只需是一声令下,小人就可以在南洋迅速召集数百上千的亡命徒秘密潜入明朝境内,为您处理一切麻烦!
嘿,也不是自夸,小人在召集南洋海盗为殿下办事之际,不仅是最终效果丝毫不弱于蒋枭及其麾下死士,隐蔽性还要更胜许多,因为小人绝对不会向那些亡命徒透漏殿下的存在,必要时候也可以毫无犹豫的舍弃他们,还不需要殿下耗费额外资源培养训练……”
听到胡枭的这般说法,蒋枭顿时是面色大变。
蒋枭早就知道,胡枭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向朱和坚展现价值,但蒋枭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胡枭竟然还想要趁机取代整个“嘲风”组织的作用。
胡枭没有理会蒋枭的情绪变化,依然是滔滔不绝的说道:“最后,小人还可以为殿下赚取大笔银子!殿下您也许不知道,这南洋之中究竟有多少赚银子的门路,无论是走私、商贸、还是劫掠,皆是一本万利!
哦,对了!殿下您也知道小人的曾经背景,就是荷兰国南洋总督的秘密爪牙,所以小人也可以搭上荷兰国的门路!据小人所知,荷兰国的火器要比明朝犀利许多,所以只要殿下有意,小人还可以向殿下提供大批西洋火器……”
就这样,胡枭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一口气罗列了十余条朱和坚应该接受自己投效、重用自己的理由,每一项理由皆是令人动心。
一时间,即便是朱和坚也不由是大为意动,更是对胡枭刮目想看。
一個人活在世上,与外界进行接触交涉之际,若是想要如鱼得水、无往不利,就必须要搞清楚自己、他人、以及利益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简而言之,就是自己拥有多少利益、他人拥有多少利益,自己想要哪些利益,他人又想要哪些利益,自己愿意付出什么利益、他人又有可能付出什么利益,
这几件事情,皆是看似简单、实则深奥,但唯有无比聪明之人才可以真正分辨清楚。
很显然,胡枭就是这样一个无比聪明之人。
至少,他很清楚自己拥有什么,又可以付出什么!
……
……
……
……
不过,朱和坚依然是心中犹豫。
在庙堂斗争之中,在行事之际,时机远要比收益更为重要。
有些事情看似有利可图,但若是做事时机不对,最终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有些事情看似无关紧要,但若是选对了出手时机,也依然可以发挥出事半功倍、甚至是四两拨千斤的奇效。
在这方面,周尚景就是行家能手,他今晚只是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现身时机,就让朱和坚陷入了进退两难、再无退路的境地,至今也是如临大敌、紧张不已。
而此时,对于朱和坚而言,胡枭的投靠就是时机与收益的矛盾。
若是把胡枭收为己用,无疑是可以让朱和坚收获惊人利益,只可惜时机不对。
朱和坚目前的当务之际,还是掩护蒋枭与“嘲风”死士逃脱官府追捕,然后把他们引进埋伏之中亲手消除隐患——虽然蒋枭极力想要赢回朱和坚的谅解与信任,但朱和坚向来是立场坚定,当他下定决心抛弃蒋枭与“嘲风”组织之后,就绝对不会因为蒋枭的几句辩解而轻易扭转心意。
事实上,朱和坚刚才之所以让蒋枭出言解释自己擅自行动的原因,也只是为了麻痹蒋枭,让蒋枭误以为双方关系还有可能恢复如初、朱和坚依然不会主动舍弃他罢了。
这般情况下,朱和坚如果决定把胡枭收为己用、想让胡枭在将来发挥关键作用,就需要尽力确保胡枭的人身安全,再考虑到胡枭的油滑性格、尚未证明忠心,为了防止胡枭滋生异心、临阵背叛,就只能把胡枭暂时交由蒋枭看管。
这样一来,朱和坚接下来掩护蒋枭与“嘲风”死士逃脱官府围捕之际,蒋枭与胡枭二人必然是一同行动,再等到朱和坚把他们引进锦衣卫的埋伏之中进行剿灭之际,在锦衣卫的无差别围攻之下,胡枭就大概率会给蒋枭陪葬……
简而言之,若是朱和坚想要收留胡枭、在将来收获惊人利益,就不能按照原定计划一般出手消灭蒋枭与“嘲风”死士。
反之,若是朱和坚依然想要彻底消除隐患、抛弃蒋枭与“嘲风”组织,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有觉悟同时舍弃胡枭以及胡枭所带来的种种收益才行!
就正如蒋枭的预想一般,这般情况让朱和坚左右为难,心中想法也略有动摇。
但朱和坚稍稍思索片刻之后,还是认为自己应该优先执行既定计划,在掩护蒋枭与“嘲风”死士脱离官府围捕之后,就把他们引进埋伏之中彻底消灭隐患。
毕竟,对于朱和坚而言,当务之急还是彻底掩盖自己私下豢养死士的罪行,绝对不能让周尚景等人抓到把柄,只要顺利渡过此劫,朱和坚就再无破绽可寻,还可以收获前所未有的民望,至于胡枭所带来的种种收益,固然是无比惊人,但也就是锦上添花罢了。
更何况,朱和坚现在已经无法与外界随意联系了,既定计划也已经开始布局,可谓是箭在铉上、蓄势待发,他就算想要临时改变计划,也已是无能为力。
心中拿定主意之后,朱和坚表面上反而是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意动模样,追问道:“你刚才说,你可以继续潜伏在霍正源身边、为我收集霍正源暗中勾结域外势力的更多证据,但霍正源乃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当他看到你与蒋枭同时躲在南京善堂之内、联手抵抗官府围捕的做法之后,就必然会怀疑你已经背叛于他、向蒋枭出卖了他的机密……这般情况下,你又有何办法消除霍正源的疑虑、取得他的信任?”
胡枭笑道:“殿下明鉴,那霍正源其实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小人,他与小人之间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但既然是相互利用,就表示小人有着不可或缺的利用价值,也就意味着霍正源即便是不信任小人,有些事情也只能选择与小人合作……所以,小人无需打消他的疑虑,也无需取得他的信任,只要他还需要与小人继续合作,小人就有大把机会为殿下打探机密!”
朱和坚深深打量了胡枭一眼,点头称赞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一个真正聪明之人,甚至比蒋枭还要更加聪明,也难怪蒋枭就算是恨不得把伱寝皮食肉,也总是对你无可奈何!但……有时候,越是像你这样的聪明人,越是让人不敢深信!”
听到朱和坚这般评价,胡枭不由是心中一急,还以为朱和坚要拒绝自己的投效。
但下一刻,朱和坚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一向偏好行险,倒是愿意相信你一次!这样吧,我现在就放你离开南京善堂,让你返回霍正源身边!
虽然你此前与蒋枭一同躲在南京善堂之中联手抵抗官府追捕的做法,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怀疑与调查,但你已经自毁容貌,任何人都无法查出你的真实身份,再加上霍正源不敢让人发现他暗中勾结域外势力的秘密,也一定会全力庇护于你,所以我相信你离开这里之后,自然是有办法应付官府的调查与审问,也相信你一定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刚才的谈话内容……”
闻言之后,胡枭不由是大喜过望。
他今天晚上的一切做法,无论是故意撩拨蒋枭、还是主动泄露霍正源的机密、又或是积极表态投靠朱和坚,实际上就是为了一件事情,也就是让自己有机会脱离蒋枭的控制,至少是最大程度的阻碍蒋枭的后续报复。
别看胡枭表面上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他在面对蒋枭充满恨意的狼目盯视之际,内心深处的真实情绪却绝对是惶恐至极,简直是如临深渊、寒毛竖立,担心蒋枭下一刻就会不管不顾的动手杀死自己。
而如今,朱和坚竟然这般轻易就愿意放任自己离开南京善堂、彻底脱离蒋枭的威胁,自然是让胡枭又惊又喜!
至于离开南京善堂之后,究竟要如何应付官府审问、又要如何向霍正源解释情况、以及是否要真正效忠于朱和坚,就不是胡枭现在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胡枭虽然是一個聪明人,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只想今天、不思明日的亡命徒,他习惯于走一步看一步,根本就不会有多少长远考虑。
但就在胡枭喜出望外之际,蒋枭则是又惊又急。
他承担了这般大的代价与风险,好不容易才抓到胡枭的尾巴、勉强控制了胡枭,现在把胡枭引见给朱和坚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又岂能任由胡枭再次脱离控制?
以胡枭的性子与手段,只要他这一次顺利逃脱,蒋枭将来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报复于他了。
于是,蒋枭不由是情绪失控,也不再把脑袋埋在地上,当即是不由自主的挺直腰身、狼目圆睁、大声喝道:“绝对不行!”
大喝之后,蒋枭也发现自己这般态度有失恭敬,又压低声音再次埋首道:“殿下明鉴!绝对不能放任胡枭离开!属下太了解这个人了,他就是一个反复无常、见利忘义的小人,没有任何底线与原则,也从来不会真正效忠于任何人!
别看他现在信誓旦旦的表态效忠,但若是遇到了生命威胁或者足够好处,他依然会毫无犹豫的背叛殿下!所以,在殿下寻到办法彻底掌控他之前,就应该把他交由属下严行看管,绝对不能任由他自行离开!否则……说不定他前脚刚刚离开这里,后脚就会把刚才的谈话内容尽数告知于霍正源!”
表态之际,蒋枭的语气看似是劝谏,但实际上则是立场强硬、不容任何辩驳。
朱和坚闻言之后,不由是双眼微眯。
实际上,朱和坚也知道胡枭与蒋枭在秉性方面截然不同,心中没有任何忠义概念,他刚才也不是真心想让胡枭离开这里,只是为了试探蒋枭罢了。
在此之前,朱和坚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也许有机会在出手剿灭蒋枭与“嘲风”组织之余,还可以设法保全胡枭的人身安全。
譬如说,当朱和坚把蒋枭与“嘲风”组织引入锦衣卫的埋伏之后,就单独带着胡枭离开险地,然后再让锦衣卫们动手剿灭。
这样一来,朱和坚就可以两全其美,既可以彻底消除隐患,也不必舍弃胡枭所带来的种种好处。
但经过这次试探之后,朱和坚就已经明白——蒋枭绝对不会放任胡枭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即便是朱和坚也无法让蒋枭在这件事情上妥协。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朱和坚也就不再坚持,反而点头认同道:“你的疑虑……也有道理!好吧,胡枭就继续由你负责看管,随着咱们一同行动,优先脱离官府追捕再说!”
蒋枭稍稍沉默一瞬之后,沉声道:“属下遵命!”
蒋枭虽然不似胡枭一般油滑善变,也不似朱和坚一般城府深沉,但他无疑也是一个聪明人。
若是没有吕德的此前提醒,蒋枭或许还不会意识到蹊跷之处。
但经过吕德的事先提醒之后,蒋枭已经知晓了朱和坚的后续计划,而他刚才的种种做法,就是想让朱和坚改变心意、不愿意与朱和坚彻底撕破脸皮而已。
而此时此刻,当蒋枭看到朱和坚一反常态的不再多疑,竟然想要直接放任胡枭脱离控制,随后也没有责备自己的不恭行为,还迅速改变了主意、轻易采纳了自己的劝谏之后,顿时是心中一沉。
很显然,朱和坚刚才的反常行为,其实就是为了试探自己,尝试着想让胡枭远离自己。
这也就意味着,朱和坚并没有改变决定,依然决心要抛弃自己与“嘲风”组织。
若是不能两全其美,朱和坚宁愿舍弃胡枭所带来的惊人收益,也一定要彻底根除“嘲风”组织这个隐患。
想到这里,蒋枭表情变幻不定,心中暗暗想道:“果然如此吗……幸好,我刚才出于谨慎,并没有把吕德的计划告知于殿下……现在看来,我与‘嘲风’若是还想要渡过此劫,又不愿与殿下彻底翻脸,就只能依照吕德的计划行事了……虽然如此一来,我与‘嘲风’的未来命运就将与吕德彻底绑定,但也是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暗思之际,蒋枭依然是埋首抵地,并没有让朱和坚察觉他的情绪波动与心中异念。
*
就在朱和坚、蒋枭、胡枭这三人各有算计之际,南京善堂外面的官府力量也没有闲着。
对于众多不知内情的人们而言,朱和坚已经沦为悍匪们的人质,自然是不敢怠慢,对于蒋枭所提出的各项条件也是竭尽所能的尽数满足。
大概半个时辰,吕德就再次进入了南京善堂之中,向朱和坚与蒋枭通报了最新进展。
按照蒋枭的所提条件,锦衣卫与南京守军已经准备了上百匹快马,也打开了南京城的所有城门,还清空了南京善堂通往各处城门的道路。
接下来,蒋枭与“嘲风”死士随时可以骑乘快马、随意选择一处城门离开南京城,不会遇到任何官府力量干涉打扰。
这个时候,历经各种变故之后,时间已是寅时一刻,眼看着就要天色渐亮。
所以,朱和坚与蒋枭等人当然是不敢耽搁,想要赶在夜色退散之前,抓紧时间脱离官府围捕。
于是,再次要求南京善堂外面的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皆是撤离到更远范围之后,蒋枭就带着胡枭、朱和坚、以及一众“嘲风”死士离开了南京善堂,然后就纷纷骑乘快马,直接向着南城门方向迅速奔去。
因为朱和坚作为人质的缘故,官府力量皆是不敢阻挠,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悍匪绝尘而去。
*
与此同时,在南京善堂大门前不远处的一间房屋之内,依然是静坐饮茶的周尚景,亲眼看到悍匪们“劫持”着朱和坚迅速脱逃的场景之后,老脸上浮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转头向身边的王保仁笑道:“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王保仁同样是笑意不明,点头道:“确实会有一场好戏,就是不知道……周首辅会不会喜欢。”
……
……
……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霍大学士您果真是古今罕有之智者,这群悍匪这般狡诈,把整个南京城都搅得天翻地覆,官府官兵皆是束手无策,但落在您眼里,他们却好似透明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唐晟极力想要抱紧霍正源的大腿,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大拍马屁。
霍正源则是微微一笑,似乎在他眼中,精准判断蒋枭的行动方向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悠悠道:“当然,我这一次自然是预测准了,侥幸没有丢脸,但在具体做事之际,却绝对不能只依赖于想当然的推测,必须要详细考虑各种变数,谨慎布置、防范万一!
我虽然认定这些悍匪大概率会从西城门逃窜,也亲自赶来西城门附近坐镇指挥,但在东、南、北三处城门附近,我也同样安排了后手,所以这些悍匪无论是想要从何处城门逃窜,实际上皆是无法避免落网伏法的命运!”
听到霍正源的解释之后,唐晟愈发是表情敬佩,大声赞道:“三国有云:‘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而霍大学士您简直就是兼得诸葛与吕瑞之长……”
唐晟摇头晃脑、表情夸张,滔滔不绝的赞叹不已,简直是把霍正源描述成了一个未卜先知的当世仙人。
而霍正源依然是表情平静、继续观察着不远处贱籍们的围攻形势,既没有阻止唐晟的溜须拍马,也没有因为唐晟的溜须拍马而洋洋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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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时间以来,唐晟可谓是表现不俗,不论是作为霍正源与蒋枭之间的双面间谍,还是作为霍正源串联南京城内各类贱籍的联系人,皆是展现出了可圈可点的能力。
就以眼前这场埋伏为例,唐晟绝对是功不可没。
昨天傍晚,唐晟仅仅是根据霍正源的只言片语,就精准揣摩到了霍正源的真实想法,也积极配合了霍正源的后续计划,在收到霍正源的命令之后,他仅仅用了半个夜晚时间,就秘密召集、提前动员了上千贱籍。
等到今天凌晨,南京官府受挟于蒋枭的条件,紧急撤走了南京善堂通往各处城门道路上的所有官兵之后,就再也无法密切监控城内动向,而唐晟则是迅速抓住机会,指挥着上千名贱籍悄无声息的埋伏于蒋枭与“嘲风”死士的必经之路两侧,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这般能力、这般手段,皆是让霍正源刮目相看。
所以,在霍正源眼里,唐晟也算是人才难得了,若是南京局势的最终结果较为乐观,霍正源也不介意把唐晟收为己用。
然而,唐晟在展现能力与心计之余,同时也展现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品性。
譬如说,唐晟与蒋枭初次相见之后,他为了向蒋枭交纳投名状、尽可能的取信于蒋枭,竟然亲手掐死了自己患难与共的多年好友,还直接舍弃了自己的老母与孝名,这种狠毒无情的行事作风也引起了霍正源的忌惮与提防。
但霍正源并不会因为唐晟的狠毒无情而就弃他不用。
这世间的凉薄狠毒之辈,仿若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在庙堂之中尤其常见,如果只是因为对方无情无义、凉薄狠毒就不愿意相互合作利用,那霍正源早就变成孤家寡人了。
只不过,与这类人相互合作利用之际,就必须要表现得强势专横一些、高深莫测一些,让他们无法摸透你的底牌,自然也就不敢轻易背叛了。
出于这般考量,所以霍正源才会故意在唐晟面前夸耀自己的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就是为了在唐晟心中埋下一颗敬畏种子,让唐晟今后不敢滋生异心。
*
与此同时,在听到唐晟滔滔不绝的夸赞叹颂之际,霍正源的实际心情却不似表面上一般平静。
而霍正源的真实心情,也并不是得意愉悦,而是自省反思。
把时间退回到两个时辰之前。
那时候,霍正源与周尚景还留在东园之内,刚刚收到了蒋枭与“嘲风”死士躲进了南京善堂之中、挟持了大量人质的消息。
收到消息之后,霍正源当即是大喜过望,笑道:“那些躲进善堂之中挟持人质的悍匪,十有八九就是七皇子暗中豢养的死士了,如今他们困守在南京善堂之中,已经是逃无可逃、插翅难飞,只要咱们接下来派人攻进善堂之中抓到几个活口,就可以得到七皇子暗中豢养死士的确凿证据了!”
周尚景沉思片刻后,摇头道:“事情绝不会这般顺利!南京城内的厂卫皆是听命于七皇子,南京守备徐盛英不论真实想法为何,但他已经收到陛下密旨,关键时候也只会站在七皇子那一边!
现如今,那些死士虽然被困于南京善堂之中,看似是插翅难逃,但包围南京善堂的官兵却依然是锦衣卫与南京守军……也就是说,这些死士的生死命运,依然受控于七皇子,只要七皇子稍有阻挠,咱们就无法抓到活口、寻到证据!”
霍正源若有所思,道:“所以,咱们就必须想办法,让那些死士们脱离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包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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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霍正源,问道:“子固,你是聪明人,是否想到了解决之策?”
霍正源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微笑点头道:“确实有办法!施加压力、顺水推舟就是了!”
“何为施加压力、顺水推舟?”
霍正源自信满满的解释道:“此时此刻,那位七皇子殿下必然是心急如焚,他也知道咱们想要趁机抓到他暗中豢养死士的证据,所以他一定会不计代价、不择手段的全力平息隐患、遮掩真相!
而目前局势之下,七皇子若是想要平息隐患、遮掩真相,就唯有两种对策可用!其一是强行命令南京守军与锦衣卫立刻冲进南京善堂之中剿灭所有匪患,表面上是平灭匪患,实际上则是杀人灭口,只要消灭了善堂之内的全部死士,咱们自然是抓不到活口、寻不到证据;
其二是以那些死士挟持着大量人质作为借口,假惺惺的展现仁爱之心,表示自己宁愿是放走这些匪类,也绝对不能坐视无辜人质受害,然后就是装模作样的进行谈判,又在谈判之际屡屡妥协退让,全盘答应那些死士的所有条件,也就可以暗中掩护那些死士顺利逃出南京城!”
顿了顿后,霍正源脸上笑意愈来愈盛,继续说道:“但这两种对策皆有弊端!
前者必然会造成大量人质的死伤,甚至是无一幸免,七皇子做出了这般决定之后,也一定会受到朝野抨击,被认为是毫无怜悯百姓之心,而且那些死士也皆不是善与之辈,发现自己要被七皇子杀人灭口之后,说不定也会狗急跳墙、留下各种后手揭露真相,可谓是暗藏变数;
至于后者,则是态度过于软弱,为了保全人质而不断向匪患妥协让步,甚至是任由对方逃脱官府围捕,这种做法也许会在民间争取到一定好评,但也损害了朝廷威望,必然不会受陛下所喜,而且那些死士只要依然存活于世,咱们接下来就依然可以追捕他们,对于七皇子而言并不算是彻底消除隐患;
但既然是这两种对策各有利弊,那咱们只需是向七皇子施加压力,不断强调与暗示前一项对策的坏处、后一项对策的好处,强迫他采用第二种对策就好!待七皇子采用了第二种对策之后,那些死士们就会挟持着人质离开南京善堂、也就离开了南京守军与锦衣卫的控制,而咱们就可以安排人手埋伏于他们离开南京城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一网打尽!”
周尚景很是欣赏霍正源的推断,缓缓点头表示赞赏。
但下一刻,周尚景却又摇头道:“子固的推断很有道理,但你还是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这位七皇子殿下的根性!”
霍正源微微一愣:“根性?哪种根性?”
周尚景缓缓评价道:“贪!这位七皇子殿下的根性,除了狠毒偏激之外,就是贪心不足了!他总是奢求所有好处、拒绝任何坏处!观他至今以来的所作所为,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他从来不会主动取舍,想要面面俱到、既要且要,所以他才会外表恭良、私下狠毒,做事又急又绝……而子固代他所想到的这两种对策,既然皆是存在明显弊端,就一定皆是不为他所喜!所以,老夫倒是认为,他或许会寻到第三种对策!”
霍正源又是一愣,低头思索片刻后依然是毫无头绪,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目前局势之下,对他而言难道还有第三种对策?”
周尚景笑着点头,道:“对!还有第三种对策,不仅是收益最大,而且还隐患最小,更是可以让这位七皇子殿下最大程度的掌控后续局势!”
霍正源追问道:“还请首辅赐教,究竟是什么办法?为何晚辈就是无法想到?”
周尚景悠悠答道:“子固没有想到此策,是因为太拘泥于常理了……你再想一想,若是这位七皇子殿下大义凌然的表示,为了尽数营救善堂内的那些无辜人质,他愿意亲身涉险、主动沦为新人质,以此来交换善堂之内现有人质的尽数释放,最终结果将是如何?”
霍正源大为震惊,只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惊声道:“一位当朝皇子!还是一位极有可能接任储位的当朝皇子,仅仅是为了营救百余孤儿寡母人质,就以自己的万金之躯作为交换、主动沦为悍匪手中的人质?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话到一半,霍正源突然一顿,陷入了再次深思,轻声喃喃道:“不过,这种对策虽然超乎常理,但确实是收益最大、隐患最小,还可以让他最大程度的控制局势!一旦是此策成功,就没人敢说他软弱退让,反而是展现了极大魄力,事后还可以收获前所未有的朝野声望,让他的地位再也无法动摇!又因为他亲自作为人质的缘故,各方势力皆是会投鼠忌器、小心翼翼不敢滋生变数,而他就可以无惊无险的掩护死士们顺利逃出南京城……”
但最终,霍正源又摇头道:“仔细想来,这种对策确实是七皇子的最佳选择!但也有两点不足!其一是所有人都不会坐视他亲身涉险、沦为人质,一定会全力阻拦,不惜是以下犯上;其二是这项对策实在是太超出常理了,恐怕就连七皇子自己,也不大可能想要这般妙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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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景则是抬手一摆:“子固的这两点顾虑,确实有道理,但……不是还有老夫吗?
接下来,老夫将会亲自前往南京善堂干涉局势,若是那位七皇子殿下、以及他的身边人皆是没有想到这项对策,老夫就会暗中引导他们、让他们发现这项对策的种种好处!以这位七皇子的秉性,若是没有想到这项对策也就罢了,一旦是发现了这项对策的妙处,就一定是毫无犹豫,待他想要依计行事之后,即便是所有人皆是极力阻拦,老夫也有办法助他成事!
所以,咱们接下来当然是要顺水推舟,但前提则是……这位七皇子殿下将会大义凌然的主动沦为人质、亲自掩护他的麾下死士逃离南京城!”
看到周尚景胸有成竹的做出承诺,霍正源也就相信了周尚景的判断。
但仔细一想之后,霍正源依然是深感棘手,摇头道:“周首辅为七皇子所想到的这项对策,确实是极为精妙,但如此一来,咱们就也要投鼠忌器了!毕竟是七皇子亲自作为人质,即便是这些死士离开了锦衣卫与南京守军的包围,咱们也不敢随意安排人手埋伏,否则在双方混战之际,一旦是误伤了七皇子,谁也承担不起责任啊……”
周尚景轻轻点头,道:“是啊,所以咱们接下来安排人手埋伏之际,就绝对不可以征召自己人了,需要寻到一枚好用的棋子,既有能力埋伏七皇子的麾下死士、替咱们抓到活口、寻到罪证,事后也可以轻易撇清关系,一旦是七皇子在混战之际受到误伤,咱们就可以把所有责任推给这枚棋子,由这枚棋子来承担全部后果……”
随后,周尚景又微笑着提醒道:“说起来,老夫听说……子固你最近一直都在秘密串联南京城内的各类贱籍?这些贱籍身份轻微,到时候当然是无从知晓七皇子沦为人质的事情,所以就不似咱们一般投鼠忌器,只要许诺了脱离原籍的好处,他们就一定会舍生忘死,对不对?”
……
……
……
……
闻言之后,霍正源顿时是心生警惕。
别看双方现在有着共同目标与共同敌人,合谋做事之际也是一副勠力同心、推心置腹的模样,但实际上“赵党”与“周党”从来都不是盟友,相互间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而且随着赵俊臣的各项改革逐步深入,双方利益冲突也是愈发激烈。
所以,霍正源至始至终都在暗提防着周尚景,就是担心周尚景在给朱和坚挖坑之余,顺手也把自己与“赵党”也推进坑里。
周尚景绝对拥有这般手段,也绝对拥有这种想法。
此时,周尚景想要通过霍正源驱使贱籍们埋伏朱和坚的死士组织,就让霍正源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被他算计的感觉。
既然周尚景已经察觉到了霍正源最近正在暗中串联各类贱籍的事情,就意味着周尚景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可以向朝廷证明霍正源与贱籍之间存在联系。
这般情况下,一旦是霍正源按照周尚景的提议,驱使贱籍们伏击围攻朱和坚的死士组织,而朱和坚则是运气不佳、在双方混战期间受到误伤、甚至是死于非命,那周尚景就极可能立刻背刺霍正源,向朝廷举报霍正源与南京贱籍的关系,把朱和坚的死伤责任尽数推到霍正源头上。
要知道,即便是寻到了朱和坚暗中豢养死士的确凿证据,但在德庆皇帝亲自圣裁之前,朱和坚也终究是一位皇子,绝不是霍正源有资格擅自伤害的,而且还是以煽动贱籍暴动的方式进行伤害,这种事情绝对是犯了德庆皇帝的大忌,也一定会受到德庆皇帝的严惩。
最终,周尚景一边是利用霍正源扳倒了朱和坚,一边是利用朱和坚扳倒了霍正源、进而是重创了“赵党”,简直是两全其美、一石二鸟。
但表面上,霍正源则是深为认可、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周首辅此计大妙!若是七皇子自愿交换成为人质,这件事情最开始一定是严格保密,只会有少数高层知晓内情,而南京城内的那些贱籍皆是身份低贱,根本不可能知晓此事!
所以,只要咱们向贱籍们隐瞒了七皇子沦为人质的事情,让他们误以为这场埋伏就是协助朝廷剿匪罢了,他们自然是毫无后顾之忧的冲锋陷阵……又因为他们根本就无关紧要,所以即便是发生了意外,咱们也可以轻易把全部责任皆是推到这些贱籍头上,他们完全没有争辩机会,只能任由咱们拿捏、认命接受朝廷严惩……”
说到这里,霍正源突然间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下官还是希望首辅大人亲笔写下一封手令,内容是允许下官在剿灭匪患、营救七皇子期间可以临机决断、便宜行事!
与此同时,下官的经营时间尚短,无法驱使太多贱籍卖命,所以接下来就只能负责西城门附近的埋伏,至于另外三处城门,则是全部交由周首辅负责,以周首辅的算无遗策、神通广大,一定还可以寻到另外三枚堪用棋子,如何?”
周尚景深深看了霍正源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惋惜。
*
其实,当年霍正源尚未升任大学士之际,周尚景就极为看好霍正源的聪明才智,也有机会把霍正源收入门下、让霍正源成为“周党”的一员干将。
但最终,考虑到各种利益关系,再加上周尚景认为霍正源的根性过于怯弱、不足以独当一面,所以还是放弃了霍正源,反而是利用各种手段让霍正源投于黄有容门下,成为了黄有容的心腹干将。
那时候,黄有容在庙堂之中的生态位与现在的赵俊臣相似,同样是不折手段的四处敛财,同样是掌握着大量油水十足的衙门,也同样是吸引了大量贪官投靠,扩张势头极为迅猛,一度对“周党”地位产生了威胁。
而霍正源投入黄有容门下之后,他的聪慧才智很快就受到了黄有容的重用,但他过于怯弱谨慎的行事作风也逐渐影响了黄有容,他总是可以敏锐发现各种隐患,也总是强调着各种隐患的可怕后果,让黄有容也变得优柔寡断了起来,进而是让整个“黄党”逐渐丧失了锐气与扩张势头,只是醉心自满于贪赃敛财之事。
就这样,“黄党”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却又毫无锐气的利益集团,注定是不堪一击的。
于是,当赵俊臣开始崛起之后,就借助自身更为雄厚的财力以及更加高效的利益攫取方式,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击溃了黄有容与“黄党”,不仅是抢占了黄有容的庙堂生态位,更还迅速吞并了绝大部分“黄党”势力。
在此期间,霍正源也理所当然的改换门庭,毫无抵抗的转投于赵俊臣门下,成为了赵俊臣的得力干将。
周尚景刚开始还以为,待霍正源投靠赵俊臣之后,“黄党”的曾经变化很快就会重演,赵俊臣一定会看重霍正源的聪明才智,也一定会逐渐受到霍正源的影响,“赵党”也将似“黄党”一般愈发瞻前顾后、愈发小心翼翼,逐渐丧失扩张进取之心,再也无法对“周党”造成威胁。
谁曾想,赵俊臣固然是重用了霍正源,但最终结果却不是霍正源影响了赵俊臣,而是赵俊臣改变了霍正源,一向是怯弱谨慎的霍正源竟然逐渐拥有了魄力与决断,足以是独当一面了。
事实上,不仅仅是霍正源受到了赵俊臣的影响,“赵党”集团的那些贪官污吏们,现在皆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赵俊臣的影响,因为赵俊臣的各项改革而不断尝到甜头之后,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贪官利益共同体,还变成了庙堂之中的激进改革派,所有人皆是听到“革新”二字就会两眼冒光。
而霍正源与“赵党”官员的这般变化,正是周尚景最为警惕的事情。
周尚景的睿智与眼界,完全可以看出明朝目前存在的各种隐患,但他并不愿意改变现状,也无力改变现状,因为周尚景本人就是旧有利益体系的最大受益人之一。
此时此刻,看到霍正源敢于主动向自己提条件、与自己争锋相对,完全不似从前一般敬畏自己、任由自己随意拿捏,周尚景心中愈发警惕于赵俊臣这个变数之余,也不由是遗憾于自己错失了霍正源这样一位人才。
若是提前知道霍正源的软弱根性可以轻易改变,周尚景早就把霍正源收入门下了。
虽然周尚景也很清楚,霍正源投入自己门下之后,自己未必就可以像是赵俊臣一般轻易改变霍正源。
而霍正源此时所提出的两项要求,对于周尚景而言也是极为苛刻。
向周尚景索要临机决断的手令,就相当于霍正源的后续行动获得了周尚景的背书,一旦是朱和坚在混战期间受到误伤,周尚景就要全力协助霍正源掩盖真相,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贱籍们的擅自行动乃是出于霍正源的蛊惑,否则周尚景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至于霍正源想要安排贱籍们埋伏于西城门附近的条件,也显然是想在局势尘埃落定之后抢占最多好处。
以周尚景的眼光与睿智,当然也已经提前推测到——朱和坚的死士组织在逃离南京城之际,大概率是要通过南京西城门。
而霍正源控制着贱籍们埋伏于西城门附近之后,就大概率可以抢先一步掌握朱和坚私下里豢养死士的罪证,而霍正源掌握了相关罪证之后,就相当于是控制了储君更替的关键,自然是好处无数。
若是寻常时候,周尚景当然不会同意霍正源的这般苛刻条件。
但现在,周尚景也有些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周党”在南京城内的势力根基就是以宋家为代表的缙绅势力、以及依附于“周党”生存的粮帮势力,但缙绅势力与粮帮势力目前正在与锦衣卫们紧张对峙,虽然周尚景还有一部分力量可以调用,但这些力量皆是被朱和坚的支持者们密切监视着,行动之际根本无法保密。
数来数去,就唯有霍正源所控制的贱籍势力最为好用,不仅是数量众多、敢于拼命,发生意外之后也很容易就可以撇清关系、让他们沦为弃子,完全不必担心反弹,而且没有任何人重视这些贱籍、关注这些贱籍,也就不会有人刻意监视这些贱籍,所以这些贱籍完全可以化为一支奇兵、发挥奇效。
于是,周尚景沉思片刻后,就直接同意了霍正源的条件,从手边桌案上抽出了一张手令递给了霍正源,笑吟吟道:“可以!这份手令,老夫早就准备好了。”
*
时间返回现在。
回忆着自己与周尚景的交涉过程,霍正源自然是毫无洋洋自得之意,反而是有些心情沉重。
他与周尚景进行交涉之际,周尚景至始至终掌握着节奏与走向,而且两人所展现的眼界与手段,也是差距极大。
虽然霍正源最终利用周尚景手中力量捉襟见肘的机会,逼着周尚景做出了妥协,但霍正源并不认为周尚景就甘愿把控制储君更替的惊人利益拱手相让。
事实上,霍正源心中清楚,自己就算是利用贱籍们的这场埋伏、抢先一步掌握了朱和坚豢养死士的关键证据,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保住这些证据,接下来还是需要与周尚景相互合作才可以保住证据、发挥作用。
而目前局势,看似是霍正源正在驱使着贱籍们埋伏朱和坚的死士组织,但也只是螳螂捕蝉罢了,周尚景则是最后动手的那只黄雀,正在随时准备着下场强夺胜利果实。
思及此处,霍正源就再无心情调教唐晟这個性情薄凉的人才了。
若是朱和坚在这场混战之中受到误伤,唐晟就一定会沦为替罪羊,必将是死于非命——即便是朝廷事后认为贱籍们救驾有功、赦免了贱籍们误伤皇子的罪行,霍正源与周尚景为了杜绝后患也一定会杀人灭口。
至于唐晟,他若是想要顺利榜上霍正源的大腿,而不是被霍正源无情抛弃、杀人灭口,现在就应该虔诚祈祷、乞求上苍庇佑朱和坚在乱战之中安然无恙才行!
但唐晟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这个时候还在拼命拍着霍正源的马屁,心中也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办事得力、奉承有方,接下来一定会受到霍正源的重用,然后就是脱离贱籍、飞黄腾达……
霍正源依然没有理会唐晟的阿谀奉承,只是认真观察着乱战局势。
突然间,霍正源抬手命令道:“传令那些九姓渔户,他们可以行动了!”
……
……
……
……
在这场伏击之中,霍正源的手中王牌就是九姓渔户。
所谓九姓渔户,就是当年把陈友谅支持者的后人,被明太祖朱元璋列入另籍、贬为贱民,让他们世代捕鱼为生、永世不得登岸。
在南京城内的秦淮河沿岸,可以经常看到渔娘邀客卖春,而这些渔娘大多就是九姓渔户出身。
霍正源稍稍研究了九姓渔户的情况之后,就发现九姓渔户的男子皆是善使渔网与鱼叉,而这两种技能皆是可以在伏击战中发挥关键作用。
为了鼓动这些九姓渔户积极卖命,彻底发挥这些九姓渔户的作用,霍正源不仅是向他们许诺了更为优渥的好处,也给他们安排了一项特别任务!
当各类贱籍只能以血肉之躯抵挡蒋枭与“嘲风”死士的策马冲锋,也只能手持木杆抵抗蒋枭与“嘲风”死士的弓弩刀枪之际,九姓渔户却皆是因为霍正源的命令而呆在战场外围按兵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各类贱籍死伤惨重,自然是心急如焚。
待霍正源眼看着其余各类贱籍皆是死伤惨重、即将要士气崩溃,而蒋枭与“嘲风”死士们也皆是体力耗尽、逐渐失去了冲锋能力之后,终于是准许九姓渔户登场动手了。
听到霍正源的传令之后,唐晟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点亮了一盏红色灯笼,冲着窗外不断晃动。
此时正值天色将亮未亮之际,红色灯笼的出现依然是极为显眼,再加上那些九姓渔户也一直在盯着群英阁的动静,看到红色灯笼出现之后,就知道轮到自己动手了。
这场伏击战的胜负局势,也因为这些九姓渔户的登场,而迅速出现了剧烈变化。
*
此时此刻,蒋枭还不知道霍正源的遥控指挥,只是看到围攻己方的贱籍们因为死伤惨重的缘故,已经逐渐失去了最开始的拼命决心,包围圈也即将要让自己撕开缺口,而他麾下的“嘲风”死士虽然也逐渐失去了冲锋之势,无法肆意策马奔杀,但只有不到二十余人受了轻伤、三五人受了重伤、仅有一人阵亡。
无论如何,只是凭借一时血勇与人数优势,就想让这些常年吃不饱饭、毫无作战经验、而且还是临时拼凑的贱籍们战胜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嘲风”死士,尤其蒋枭本人曾经还是一位作战经验丰富的辽东镇夜不收,终究是太勉强了。
事实上,那名阵亡的“嘲风”死士,还是蒋枭亲手所杀——蒋枭看到这名“嘲风”死士在贱籍们围攻之下不慎落马、眼看着就要让贱籍们当场活捉之后,便当机立断的策马折返了过去,一刀砍死了此人。
对于蒋枭而言,想要率领“嘲风”死士们冲出贱籍们的包围,并不算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真正困难的事情是——在这场突围战期间,绝不能有任何一名“嘲风”死士被落下、被活捉,否则就会变成朱和坚暗中豢养死士罪行的关键人证。
若是蒋枭愿意不惜代价、不计伤亡的率领“嘲风”死士冲锋陷阵,也不必担心任何一名“嘲风”死士在乱战期间被活捉,那他早就可以突围而逃了。
即便如此,在蒋枭的正确临阵指挥之下,在“嘲风”死士的反复冲杀之下,胜利天枰依然是迅速向着蒋枭一方倾斜。
目前情况下,只要蒋枭与“嘲风”死士们再咬牙稍稍坚持片刻,就可以彻底冲出包围,然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了!
于是,蒋枭弯腰挥刀砍死了一名冲到自己面前的贱籍之后,就大声喝道:“兄弟们!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随我再冲一次!必是冲破包围!”
但高声呼喝之际,蒋枭虽然宣称是“随我再冲一次”,但他并并没有像是此前一般带头冲锋,而是不断挥舞兵刃,让自己身后的“嘲风”死士们率先冲杀。
至于蒋枭本人,则是稍稍减缓了马速,落在了队伍后方。
每当是危机关头,需要冲锋陷阵之际,蒋枭一向是身先士卒、以身作则,而蒋枭这一次故意留在队伍后方,倒也不是惜命,而是眼看着己方即将赢下胜利之际,他开始分心关注另外两件重要事情了。
其一是确保七皇子朱和坚的安全,不能让朱和坚在乱战之中受伤,其二是要继续看管胡枭,不能让胡枭趁乱逃走。
事实上,对于这两件事情,蒋枭至始至终都没有松懈,他刚才率领嘲风死士不断冲杀之际,就一直让朱和坚与胡枭二人躲在队伍最中间,最大程度的避免了这二人受到乱战波及。
而值此最后关头,蒋枭出于谨慎,还是认为自己应该亲自看守朱和坚与胡枭二人。
也恰恰是这般谨慎,最终救了蒋枭一命。
却说,蒋枭延缓了马速之后,很快就退到了朱和坚与胡枭身边,急声吩咐道:“贱民们的包围很快就可以撕开,殿下你一定要紧跟着我!还有胡枭,你若是敢在这个时候搞鬼,就别怪我一刀劈了你!”
朱和坚一直随着“嘲风”死士们反复冲锋,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也是身心俱疲、濒临极限,只是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掉链子,所以一直都在咬牙坚持。
听到蒋枭的吩咐之后,朱和坚也没有叫苦埋怨,而是重重点头道:“蒋枭你做得很好,没有落下任何一个‘嘲风’!接下来只要冲出包围,一切都好说!”
另一边,胡枭就要游刃有余得多,眼看着己方即将要冲出包围,也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情,笑嘻嘻道:“老三你不愧是曾经屡次与建州鞑子干仗的老军伍,我刚才看到贱籍们突然间包围了咱们之后,还以为你就要折在这里了,没想到仅仅是两盏茶的功夫,也仅仅是几次冲锋,就让伱撕开了一道破口……这方面我远不如你……”
而就在三人心情稍稍放松的相互交谈之际,前方局势却是突然间异变再起!
在霍正源的命令之下,九姓渔户登场出手了。
霍正源并没有给这些九姓渔户布置太过复杂的任务,这些人从未有过读书识字的机会,理解能力与执行能力皆是极为有限,如果给他们安排了过于精巧复杂的任务,就必然只会弄巧成拙。
所以,这些九姓渔户的任务非常简单——看到群英阁上亮起红色灯笼之后,就立即是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向匪徒们投掷鱼叉、抛撒渔网!
这些九姓渔户也没有辜负霍正源的期望,完美执行了霍正源的简单命令,当他们冲进战场之后,就纷纷把手中鱼叉投掷了出去。
九姓渔民一辈子在河面上讨生活,鱼叉与渔网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关键工具,当他们全力以赴的投掷鱼叉之后,可谓是又狠又准!
那些冲锋在最前面的“嘲风”死士们,已经习惯了贱籍们只会傻乎乎的冲上来送死,偶尔有远程攻击也只是投掷石块之类,几乎是毫无威胁,如今突然间发现几十根鱼叉又狠又准的投掷而来,皆是大惊失色,纷纷是想办法躲避。
但为了彻底冲破贱籍们的包围,他们已是相互聚拢,躲避空间不足,想躲也躲不开。
于是,仅仅是一瞬间,就有七八名“嘲风”死士从马背上跌落,或者是自己身体被鱼叉刺中,或者是胯下马匹被鱼叉刺中。
而就在这些“嘲风”死士因为投掷而来的鱼叉而乱作一团、冲锋势头不由停滞之际,九姓渔户却依然不打算善罢甘休,反而是撤至左右两侧,还迅速掏出了大小二十几张渔网。
待双方距离只剩下十步之遥后,这些九姓渔户就纷纷把渔网抛了出去!
抛撒渔网也是九姓渔民们赖以生存的重要手段,同样是娴熟至极,同样是又准又快!
这些渔网有大有小,较大渔网宽长足有八九尺,较小渔网宽长也有五六尺,而且渔网这种东西又软又轻,所以“嘲风”死士们看到渔网落下之后,根本就无从躲避、也无从格挡,很快就又有八九名“嘲风”被渔网罩头缠住,不仅是自己难以动弹,胯下马匹也受到惊吓,皆是纷纷从马背上跌落。
随着九姓渔户的奇兵突击,“嘲风”死士在鱼叉与渔网的连续两次打击之下,片刻间就折损了三分之一的战力,眼看着即将要突破包围的冲锋势头,也顿时是受到重挫、无以为继。
与此同时,原本即将要士气崩溃、四散而逃的其余各类贱籍,看到这一幕之后却纷纷精神大震,再次看到了他们协助朝廷剿灭匪患、立功脱籍的希望,于是就皆是鼓起余勇、再次舍生忘死的冲了上来!
就这样,仅仅是片刻之间,乱战局势就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即将要成功脱围的“嘲风”死士们,骤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境,眼看着就要让贱籍们一网打尽!
*
聚英阁的三楼窗边,霍正源依然在仔细观察着局势变化。
看到九姓渔户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发挥了关键奇效之后,霍正源也终于是面现笑意。
在霍正源身边,唐晟依然是喋喋不休、大肆夸赞着霍正源的神机妙算、指挥有方!
明明就是指挥上千贱籍埋伏了四五十名匪徒,还一度险些失败,但在唐晟的夸张描述之下,就好似不亚于赵俊臣当年在渭水河岸全歼了蒙古联军,乃是一场足以记载史册的辉煌战绩。
即便是霍正源极有涵养城府,听到唐晟的这般夸赞之后也不由是老脸一红。
唐晟极为擅长察言观色,发现霍正源已经因为自己的夸张赞叹而有些不舒服之后,就当即是话锋一转,摇头遗憾叹息道:“没想到,九姓渔户平日里投掷鱼叉、抛撒渔网的本事,竟然可以发挥如此关键作用!早知道就应该让他们一开始就出手了,也可以避免大家这般死伤惨重……
嘿,这群悍匪近些日子以来可以搅乱整個南京城,果然是不同凡响,仅仅是短短半柱香时间,就杀死了咱们百余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若不是九姓渔户出手,还真有可能被他们脱逃!”
霍正源侧目瞥了唐晟一眼,表情有些不快,问道:“怎么?你是怪我指挥失误,所以才造成了贱籍们的死伤惨重?”
唐晟被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是……小人怎么敢……”
稍稍敲打了唐晟一下之后,霍正源冷声解释道:“九姓渔户必须等到关键时刻再动手,需要首先让其它贱籍逐渐消耗悍匪们的马力与体力,又要让悍匪们误以为贱籍们只知道盲目冲锋、逐渐滋生怠慢之心,还要控制悍匪们的行动方式与行动时机,让他们在九姓渔户动手之际相互聚集……否则,九姓渔户即便是善使鱼叉渔网,也根本不可能发挥出这般奇效!”
听到霍正源解释之后,唐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小人想浅了,果然还是霍大学士算无遗策!”
霍正源则是悠悠补充道:“更何况,若是贱籍们在伏击匪类之际死伤太少,又岂能体现出你们的功劳与牺牲?若是你们轻而易举就剿灭了匪患,那南京官府、南京守军、以及锦衣卫们一直都被这些匪类玩弄于股掌,到时候岂不是颜面无存?
唯有贱籍们死伤惨重,朝廷才可以深切体会你们的拳拳报效之心、愿意为你们改换籍册,南京城内各方势力也才可以保住颜面、不会因为羞妒之心而暗中阻挠下绊子……所以,无论是出于何般考虑,贱籍们必须要死伤惨重,也只能是死伤惨重,否则你们脱籍之事就无从谈起,明白了吗?”
其实,霍正源坐视着贱籍们在这场伏击战期间死伤惨重,最主要还是为了自己考虑。
贱籍们在围攻“嘲风”死士之际,带头冲锋之人皆是各类贱籍之中的领头人物,他们皆是较为清楚霍正源暗中蛊惑贱籍卖命之事,所以霍正源坐视贱籍们死伤惨重之后,这些知晓内情的贱籍领头人物就必然是折损大半。
这样一来,万一是朱和坚在乱战之中不幸死伤,或者是朝堂之中有人怀疑贱籍们擅自行动的真相,霍正源就可以更容易撇清自己与贱籍们之间的关系了。
但唐晟依然不知晓霍正源的真实想法,只以为霍正源乃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贱籍,愣愣片刻后终于是彻底拜服于霍正源的深谋远虑,当即是跪伏于地、不断叩谢霍正源的恩情。
霍正源依旧没有理会唐晟的感恩戴德,只是再次吩咐道:“再次传令下去,让贱籍们立即转变目标,尽量活捉匪类!宁愿是因为活捉而不慎逃走几人,也一定要尽量留下活口!我已经提前向他们许诺过,任何人只要可以活捉匪类,每多活捉一人,我就赏银百两!”
唐晟连连点头,立刻掏出了一枚哨子,放在嘴里用力一吹。
刺耳尖锐的哨声,也立刻就传到了全体贱籍耳中。
此时此刻,随着胜利天枰的倾斜,“嘲风”死士已经很难冲出贱籍们的包围,所以霍正源也就不必再隐瞒自己躲在群英阁上遥控指挥的事情。而“嘲风”死士们即便是发现了幕后之人现在就藏身于群英阁内,也已经无暇无力转头攻击群英阁了。
对于霍正源而言,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抓到“嘲风”死士的活口,这般情况下以哨声传令全体贱籍,不必担心贱籍们错过命令,自然是最佳方式。
“接下来,只要顺利抓到几个死士活口,就可以顺藤摸瓜的寻到七皇子豢养死士的确凿证据……再然后,就是想办法防范周尚景的黄雀在后,以及七皇子不折手段的消灭人证了……”
*
就在霍正源已经开始考虑后续局势走向之际,朱和坚、蒋枭、胡枭三人也看到了“嘲风”死士在九姓渔户的鱼叉渔网攻势之下纷纷落马的情景。
一时间,三人皆是面色大变!
“嘲风”死士的死伤惨重并不要紧,重点是绝对不能让这些“嘲风”死士被抓活口!
一旦是“嘲风”死士被活捉,就极有可能曝光朱和坚暗中豢养死士的罪行!
虽然朱和坚控制着“嘲风”死士的至亲家人,也一直在对“嘲风”死士反复洗脑,尽大可能的确保他们的愚忠,但只要“嘲风”死士还是肉身凡躯,就一定抗不过官府的严刑拷打。
所以,看到“嘲风”死士纷纷落马之后,朱和坚当即命令道:“蒋枭!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办法灭口……”
但不等朱和坚把话说完,蒋枭却是突然间扭身挥刀,狠狠劈向了自己身边的胡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