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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德庆皇帝起床之后,刚刚洗漱穿衣完毕,旁边的大太监张德就迫不及待的禀报道:“陛下,首辅大人今天不到辰时就来到了拙政园,并且一直跪在外面,自称是来请罪的。”
听到张德的禀报,德庆皇帝的眉头下意识的微微一扬。
经过了沧浪亭的民变、以及百官的弹劾之后,德庆皇帝就知道周尚景一定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周尚景会摆出如此低的姿态,竟是跪候了自己大半个时辰,并且自称有罪。
“却不知,周尚景此举是真心想要认罪?还是借着请罪的名义发起反击?”
暗思之间,德庆皇帝的神色略有严肃,一遍整理仪表,一遍吩咐道:“周尚景是当朝首辅,年纪也大了,怎么能让他一直跪着?让他到临时御书房等着朕,朕马上就去见他……不过,事到如今,即使他没有主动求见,有些事儿朕也要找他问清楚,他主动来见朕,倒也少了许多麻烦。”
说完,德庆皇帝已是转身向着临时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若是寻常官员,受到百官众口一词的弹劾,又是铁证如山的情况下,德庆皇帝根本不需做什么,只要一道圣旨下去,就可以定罪罢官了。
但周尚景终究不同,他不仅是当今首辅、三朝老臣,党羽门生更是遍布天下,影响力巨大,所以德庆皇帝在确定周尚景的罪名之前,终须要给周尚景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如此才能服众。
所以,德庆皇帝很干脆的召见了周尚景。
这次见面,也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二人最终决战的前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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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德庆皇帝来到临时御书房之后,发现周尚景已是跪候多时了。
虽然,太监们有为周尚景准备凳子,但周尚景并没有入座的意思。只是静静跪在临时御书房之中,苍老的身躯略显佝偻,让人看着可怜。
当然,看到周尚景的模样。德庆皇帝并不会觉得可怜,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周尚景当真要束手就擒、俯首认罪了?
这绝不是周尚景的风格!周尚景一定在耍什么花样!
暗暗提醒自己一句之后,德庆皇帝心中警惕之余,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来到周尚景的身前,垂头打量着周尚景,然后缓缓说道:“你也年近七十了,若是一直跪着,恐怕你的身体也承受不了,还是起身说话吧。”
周尚景依然跪着,俯首道:“老臣这次求见陛下,是来请罪的!罪臣自然应该有罪臣的模样,却是不敢起身。”
“请罪?什么罪?”德庆皇帝轻哼一声,说道:“是欺君之罪?包庇之罪?结党之罪?还是激起民变之罪?”
说完。德庆皇帝继续低头打量周尚景的神色,无奈周尚景依然是俯首垂头,让德庆皇帝看不到究竟。
见周尚景不说话,德庆皇帝声音一扬,怒声道:“就在昨晚,短短两三个时辰之内,朕竟是收到了一百一十七份奏折!皆是弹劾你周尚景的!说你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包庇族人、激起民变,等等等等,种种罪名加起来竟是有数十种!哈!朕登基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倒是长见识了!若是这些罪名皆是真的,也不必你来请罪!朕自然会治你的罪名!你身为当今首辅、三朝老臣,知法犯法、影响恶劣,更还要罪加一等!”
接着。德庆皇帝语气稍缓,又说道:“不过,你终究是老臣子了,辅佐朝廷数十年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也不能将你一棒子打死。总要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说吧,对于百官们的弹劾,你可有什么要澄清的?”
德庆皇帝的一番话语,看似是给了周尚景机会,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试探周尚景的底牌。
然而,德庆皇帝的期望却是落空了。
只见周尚景依旧是俯首垂首,缓缓说道:“老臣不敢辩解!老臣之罪,实在是罪无可恕,老臣为了包庇孙子周素海,竟是联合朝中官员,向陛下隐瞒了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最终更还激发了民变!如此种种,皆是辨无可辩,还请陛下治罪!”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凝声问道:“这么说,对于百官弹劾你的种种罪名,你是不打算辩解,皆是认罪了?”
周尚景的声音中带着一些苦涩,说道:“老臣这次求见陛下,就是为了请罪!诸般罪名,皆是铁证如山,自然不敢辩解!接下来,无论陛下您如何处置老臣,老臣皆是心服!”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之前煞费苦心所准备的种种后手,竟是一个都没有用上。
此外,看着周尚景俯首认罪的模样,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既有畅快、也有失落。
说起来,德庆皇帝与周尚景已是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时间,德庆皇帝虽然是帝王之尊,却又屡屡奈何不了周尚景!如今周尚景干脆利落的承认罪名,已是任由德庆皇帝拿捏,表示德庆皇帝终于胜了周尚景一次,达成了多年夙愿!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自然是感到心中畅快!
然而,赢得实在是太轻松了,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激烈与紧张,与其说是德庆皇帝赢了周尚景,还不如说是周尚景主动认输,这也让德庆皇帝的心中感到了一丝若有所失。
原本,按照德庆皇帝的预想,周尚景此时应该出现激烈的反抗,但他的诸般手段却是被早有准备的德庆皇帝一一化解,最终周尚景使尽了全身解数,却也依然无法摆脱德庆皇帝的算计,只能无可奈何的俯首认罪——唯有这样,德庆皇帝赢了周尚景之后,才会有成就感。
但如今的情况,与预想中大不相同,德庆皇帝不免有些失落。
一时间,德庆皇帝愣愣的看着周尚景,竟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好在,太监张德的禀报,化解了德庆皇帝的尴尬。
“陛下,沈常茂沈阁老、少傅张诚、户部尚书赵大人、工部尚书左大人、礼部尚书林大人、南直隶巡抚苏大人、南京吏部尚书唐大人、南京户部尚书王大人……一同求见陛下。”
张德报了一长串名字,足足有二十余之多,如今苏州境内的二品以上朝廷大员,竟是全都出现了。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论是苏州倭寇之乱的隐情、还是沧浪亭的民变、又或是百官弹劾周尚景,皆是足以震惊天下的大事,任谁都不敢怠慢。
所以,朝廷重臣们这个时候来找德庆皇帝商议对策,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等到德庆皇帝与朝廷重臣们商议出了结果、态度达成一致之后,再召集百官、公示天下,才不会出现混乱。
听到张德的禀报之后,德庆皇帝却是下意识的看了周尚景一眼!
在这些朝中重臣之中,赵俊臣一派已是紧紧抱上了德庆皇帝的大腿,与德庆皇帝的步调一致;沈常茂一派与周尚景明争暗斗多年,是周尚景的朝中政敌;至于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南京户部尚书唐臻等人,更是周尚景的死敌!
可以说,这些朝廷重臣皆是敌视周尚景的,绝不会有任何人为周尚景求情!
再加上周尚景本人已是干脆利落的承认了罪名,所以等到德庆皇帝与朝廷重臣们商议之后,周尚景的垮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绝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可以说,事到如今,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已是胜负分明、尘埃落定了。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若是没有意外发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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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尚景依旧是俯首垂头、不发一言,似乎已是认命、不再有任何抵抗,德庆皇帝莫名的叹息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然后,德庆皇帝向太监张德吩咐道:“让他们都进来吧,朕正好有事情要找他们商议。”
说话间,德庆皇帝移动了脚步,让自己站在了周尚景的身前如此一来,众位大臣进入临时御书房之后,一眼就会看到周尚景跪伏在德庆皇帝脚下的场景。
德庆皇帝这么做,既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帝王威严,但也是在刻意的羞辱周尚景了。
很快的,朝廷重臣们已是鱼贯而入,以阁老沈常茂与少保张诚为首,分列两排。
看到周尚景跪在德庆皇帝脚下的样子,颇是落魄,但众臣皆是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许多人看向周尚景的眼神显得有些嘲讽。
时至如今,大部分人与德庆皇帝的看法一样,皆是认为周尚景已是翻盘无望、铁定垮台了。
在场的朝廷重臣,大都被周尚景死死压制了大半辈子,此时见到周尚景终于要垮台,自然是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对于众位臣子的神色变化,德庆皇帝自然是看在眼中,心中愈加有底,认为大局已定。
于是,等众臣站定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昨天,沧浪亭的民变之事,众卿想必都已经听说了,但这场民变的根源是什么,有些爱卿已然知道、但也有些爱卿不了解详细……”
说完,德庆皇帝环顾了群臣一眼,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赵俊臣身上。
昨天晚上,赵俊臣呈给德庆皇帝的那封奏折。可谓是将周尚景包庇周素海的前后经过讲的十分清楚,显然是西厂已经将整件事情都查明白了。
于是,德庆皇帝说道:“赵俊臣,你不仅是户部尚书,还兼管着西厂侦缉,这件事情你也一直跟着查,就由你来向众位大臣们讲解一下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赵俊臣出列道:“臣遵命。”
然后,赵俊臣向众位大臣说道:“去年六月份。有两船倭寇海贼沿长江进入了苏州境内,总计约一百二十人左右。他们进入苏州境内之后,沿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江沿岸的百姓深受其害,其中,河上村、西邻村与李家集受损最是严重!尤其是李家集,原本是苏州境内出名的富裕地方,但经过了倭寇肆虐之后,该地的百姓竟是伤亡近半,整个村庄都被焚于一旦!
虽然。苏州境内的驻扎军镇也派了军队抵御,然而苏州军队多年未经战事,近千军士竟是被百余位倭寇海盗杀的节节败退……最终。倭寇海盗们在苏州境内足足滞留了两天多时间,才从容的扬长离去!期间,受害者不知凡几,而苏州驻军经过了最初的战败之后,竟是不敢再战……”
听到赵俊臣的描述,德庆皇帝怒哼一声,而众位大臣们则是纷纷色变。
虽然,他们也知道倭寇海盗肆虐苏州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倭寇竟是如此的嚣张残忍、苏州的军镇竟是如此的无能怯弱、而苏州百姓们的境遇又是如此的悲惨凄哀!
不过,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众位大臣,皆是没有打断赵俊臣的论诉。
因为,对他们而言,接下来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顿了顿后,赵俊臣继续说道:“这般事情,自然是非同小可,按理说苏州官府与苏州驻军应该第一时间禀报朝廷才对。但苏州的文武官员们担心他们会受到朝廷的处罚,竟是妄图隐瞒此事!于是,他们找到了苏州知府周素海的祖父也就是首辅周尚景,希望周首辅可以利用他的权势影响,帮助苏州官员们将此事掩盖下去!让人遗憾的是。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深受陛下的信任。辅佐朝廷多年,这个时候不仅没有秉公处理、大义灭亲,反而辜负了圣望,为了包庇周素海,竟是联合朝中朋党一同欺上瞒下、粉饰太平!所以,直至今日,我们才知晓了苏州的倭寇之乱!”
说到这里,赵俊臣看了周尚景一眼,轻轻摇头叹息,似乎十分惋惜。
然后,赵俊臣又说道:“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周尚景欺君罔上的举动,即使可以瞒过一时,又如何可以瞒过一世?到了如今,陛下南巡到了苏州,苏州百姓们早就听闻了陛下的圣君之名,他们经历了倭寇之乱后,冤屈不得申述、大仇无法得报、损失不能弥补,自然是心怀冤屈,又听闻陛下暂住沧浪亭之后,就纷纷聚到了那里,希望可以见陛下、告御状!虽然,百姓们晚到了一步,当时陛下已是移居到了拙政园暂住,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周尚景的欺君之举已是再也没法遮掩!奈何,周尚景却依旧抱着侥幸心理,一错再错,又联合了苏州驻军一同驱散百姓,最终更还酿成了一场民变,也加重了自己的罪责!”
说完,赵俊臣并没有加入自己的意见,只是向德庆皇帝行礼之后,就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事情就是如此!皆如赵俊臣所述一般!诸般罪责,周尚景如今已是供认不讳!众卿认为,这件事朕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众位大臣们皆是是情绪激动。
报仇雪恨、落井下石的机会来了!
那南京吏部尚书王保仁,抢先出列道:“陛下,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却又罔顾皇恩、欺君罔上、包庇族人、结党营私,最终还激起了民变,影响更是恶劣!实在是罪无可恕!臣认为,为警示后人,理应重罚!”
王保仁原本很有希望进入内阁,只是因为周尚景的算计,却是被贬斥到了南京担任户部尚书,从此远离中枢,浪费了十余年大好时光!所以,王保仁对周尚景可谓是恨之入骨,态度也最是激烈。
听到王保仁的建议后,德庆皇帝眉头一扬,问道:“那你认为,何为重罚?”
王保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残忍,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道:“罢官、抄家、问斩!并且公示天下!与此同时,也要追究周尚景诸多朋党的罪责,绝不可让一人逃脱!”
德庆皇帝的眉头一皱,只觉得王保仁的定罪有些重了,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目光转向其他大臣!
阁老沈常茂出列道:“陛下,臣以为,王尚书的量邢实在是过重了!周尚景之罪责,固然是不可轻恕,但他多年以来辅佐朝堂,乃是三朝老臣,不仅德高望重,而且也有许多功劳苦劳,如今犯了罪责,固然要罚,若是罢官抄家,也就罢了!但若是问斩示众,却有些过犹不及!何不以功抵过,只是罢了他的官职,贬为平民,让他告老还乡?”
听到沈常茂的这番表态,在场众人皆是下意识的一愣!
与王保仁的情况一样,沈常茂也被周尚景死死压制了许多年,明争暗斗之间也吃了许多暗亏,再加上沈常茂本身就是睚眦必报、冷酷无情的性子,这个时候没有对周尚景落井下石就已是十分难得了,怎么反而为周尚景求情了?
一时间,不论是德庆皇帝,又或是众位朝中重臣,皆是以一副诧异的眼神看着沈常茂。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沈常茂则是一副公事公办、奉公无私模样。
另一边,赵俊臣也同样是感到诧异。
经历了宦海沉浮之后,如今的赵俊臣已是“人之初性本恶”这一观点的忠实信奉者,沈常茂竟会为周尚景求情,这种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再加上,赵俊臣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周尚景已是束手就擒,心中却是想道:“事有蹊跷!周尚景绝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再加上沈常茂这般反常表现……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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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谈赵俊臣的心中猜测,只说场上的情况。
虽然,沈常茂乃是当朝阁老,在众臣之中地位最高,观点也较为温和一些,但沈常茂刚刚发表了观点之后,就马上遭到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激烈反驳。
那南京户部尚书唐臻乃是南京吏部尚书的铁杆支持者,当年也受到了周尚景的压制,心中只恨不得周尚景遭受到千刀万剐的刑罚,所以马上出列反驳道:“沈阁老此言差矣!我朝法纪森严,有功自然赏、有罪也要罚,岂有功过相抵的说法?实在是太过儿戏!陛下,臣认同王尚书的说法,周尚景的诸般罪责,影响实在恶劣,必须重罚!”
随着唐臻的发言结束,南京六部的官员们也同样是纷纷出列表态支持。
另一边,少傅张诚亦是出列道:“陛下,臣也认为,周尚景必须重罚,他这些年来固然是有些苦劳,然而他如今已是位列内阁首辅之位,正是陛下对他的奖赏,既然功劳已是奖励了,又如何还能够再抵罪过?”
张诚乃是黄有容的亲信,其秉性与黄有容也有些相似,皆是喜欢落井下石之辈,如今周尚景即将倒台,依张诚看来周尚景的结局自然是越惨越好,一时间竟是没有顾及沈常茂与黄有容之间的联盟关系,出列反驳了沈常茂的观点。
随着张诚的发言,一众黄党官员自然是纷纷跟风表态。
与此同时,赵俊臣双目一转。也决定要凑凑热闹,终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出列道:“陛下,周尚景的诸般罪责。实在恶劣!若是不加以重罚的话,恐怕会引起朝野的不服!也无法警示后来者!更不利于树立朝廷威望!所以,不论如何,周尚景都必须重罚!”
赵俊臣这么说,却是为了再次向德庆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与此同时,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赵党官员们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立场,亦是纷纷出列发言,赞同赵俊臣的观点。
随着王保仁、唐臻、张诚、赵俊臣等等朝廷重量级大臣接连发表观点。朝中各大派系也纷纷选择了站队。
只可惜,周尚景屹立庙堂多年不倒,手握大权之余,也压制了太多人、得罪了太多势力,所以一时之间,除了沈常茂出乎意料的温和表态之外,几乎所有的朝中派系都是支持王保仁的观点,希望可以严惩周尚景!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周尚景已是注定要垮台了,周党一派也注定要被连根拔起,所以众位大臣们兴高采烈的落井下石之余,也不担心自己事后会被报复!
“是啊。陛下,周尚景之诸般罪责,皆是重罪。又影响恶劣!不杀不足以服天下啊!”
“陛下,周尚景身为当朝首辅。却又知法犯法、以权谋私,即使陛下顾念旧情。不愿杀他,也应该囚禁他终身才对!”
“周尚景不仅仅是包庇族人、激发民变,更还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我朝数百年来,犯了如此重罪者,从未有过不严惩的先例啊!还望陛下三思……”
一时间,临时御书房内,皆是要求严惩周尚景的声音!
似乎,周尚景被抄家问斩的结局,已是板上钉钉了。
却说,众位大臣发表观点的时候,德庆皇帝的表现十分沉默,只是静静站在周尚景的身前,任由周尚景跪伏在自己脚下,并且面无表情的听着众位大臣发表观点。
等到众位大臣皆是表明了观点之后,德庆皇帝先是深深的看了沈常茂一眼,然后缓缓问道:“这么说,除了沈阁老之外,大多数爱卿皆是认为周尚景该杀了?”
与赵俊臣的想法一样,德庆皇帝也认为沈常茂的表现十分反常,带来了一些变数。
只不过,沈常茂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连德庆皇帝也想不明白。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德庆皇帝也不再迟疑,决定马上确定周尚景的罪责,将周尚景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彻底打败周尚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周尚景究竟要如何责罚?是斩首还是囚禁?在德庆皇帝的眼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如今,绝大多数朝廷重臣皆是想要严惩周尚景,德庆皇帝略略询问了一句之后,也就顺水推舟,说道:“恩,众位爱卿所言,皆是有道理!如今,周尚景犯了重罪,朕虽然想要顾念君臣旧情,但也不得不顾及民意……既然如此,传朕的旨意,罢掉周尚景的内阁首辅之位,即刻将周尚景押送京城,等朕的南巡结束之后,就召开朝会,将他……”
“陛下,老臣还有话要讲!还望陛下听完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然而,德庆皇帝的旨意还没有宣布完,就被人打断了!
打断德庆皇帝的人,正是行为有些反常的阁老沈常茂。
见沈常茂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旨意,德庆皇帝眼中闪过了一丝冷厉。
不过,打量了沈常茂片刻之后,德庆皇帝还是说道:“哦?沈阁老还有话说?说吧,朕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独特见解!”
“陛下,具老臣所知,苏州的倭寇之乱,并没有那般简单,其实还另有隐情!这些隐情,事关紧要,牵连到了皇家声望,若是一旦被发现了,我大明朝的根基也会出现动摇,所以就被周首辅设法隐瞒了,连厂卫也没有查出来!而周首辅之所以会隐瞒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也绝不是为了包庇他的孙儿周素海,实是为了我大明江山的百年社稷,实是一片赤诚的耿耿忠心啊!”
说到这里,沈常茂原本古拙冷厉的脸庞上,竟是有些激动潮红。
顿了顿后,不待众人开口质疑,沈常茂已是继续说道:“其实,因为机缘巧合,苏州发生了倭寇之乱后,老臣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并且也发现了这件事被周首辅给压了下去!老臣当时十分气愤,觉得周首辅犯了欺君罔上的重罪,就马上找到了周首辅对质!然后,老臣得到了周首辅的解释,才知道这件事其实还有一段惊天隐情!
这段隐情,实在是太过重要!原本,老臣得到周首辅的叮嘱之后,已是决定将它们烂在自己肚子里,绝不可以公之于众!而周首辅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宁愿自己承担所有得罪责,也不愿意将这些隐情说出去……奈何,朝中百官如今皆是要严惩周首辅,老臣却不忍心看到周首辅这样的忠臣蒙冤而死,所以,老臣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些隐情告于陛下,以换取陛下您的宽恕、减轻周首辅的罪责!”
另一边,原本一直沉默无语的周尚景听到沈常茂的这一番话后,却是身体猛地一颤,扭头阻止道:“沈阁老,请慎言!你明明知道,这些隐情,绝不可说出去,否则天下就大乱了!老夫既然已经决定独自承担罪责,你又何必如此?”
沈常茂则是摇头苦笑道:“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见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的一唱一和,德庆皇帝的眼中冷光更甚。
原本已是大局已定,没想到沈常茂竟会横插一刀!
显然,沈常茂已是被周尚景设法收买了!而沈常茂口中的所谓“隐情”,恐怕就是周尚景的翻盘底牌了!
不过,到了这般时候,德庆皇帝也必须要配合下去,冷声问道:“哦?你说了这么一大堆,隐情究竟是什么?这般不清不楚,又如何让朕宽恕周尚景?”
沈常茂在德庆皇帝的逼视之下,神色却是十分坦荡,只是环顾左右之后,又说道:“还请陛下您让众位大臣退下,这些隐情确实是十分重要,老臣只能讲给陛下一人!”
德庆皇帝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觉得不能让沈常茂将他口中的“隐情”当众讲出,所以说道:“除了沈常茂与周尚景,所有人都暂且退到外面候着。”
顿了顿后,德庆皇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恩,赵俊臣也留下来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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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心中略略有些感到意外。
时至今日,赵俊臣已是完全认清了自己在德庆皇帝心目中的定位——用来敛财与背黑锅的宠臣罢了,看似是心腹,但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德庆皇帝完全的信任。
像是锦衣卫指挥使洪锦、兵部尚书王寿、三边总督梁辅臣等人,才是真正的“帝党”官员,赵俊臣充其量也只是“帝党”里面的边缘人物。
然而,沈常茂接下来要讲诉的“隐情”,无疑会是极为敏感与机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按理说德庆皇帝应该瞒着赵俊臣才对!然而,德庆皇帝竟是特意留下赵俊臣旁听,这般情况自然是让赵俊臣感到十分意外。
不过,转瞬之间,赵俊臣也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
昨晚,赵俊臣呈给德庆皇帝的那封奏折之中,详细罗列了苏州倭寇之乱的前后情况,让德庆皇帝误以为赵俊臣对于此事已是了如指掌,如今沈常茂宣称倭寇之乱的事情还另有隐情,德庆皇帝为了避免被沈常茂所蒙蔽,自然是需要赵俊臣的旁证了。
接下来,赵俊臣又想到,那些关于苏州倭寇之乱的诸般消息,皆是周尚景与自己暗中结盟之后主动送给自己的,却是对周尚景的手段算计愈加钦佩了——显然,周尚景早已经算计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当初才会花费大力气收买自己,正是为了今天的情况做伏笔!
如今,唯有得到了自己的旁证,沈常茂口中的“隐情”才会有说服力!
暗思之间,赵俊臣看了周尚景一眼,只见周尚景的表情十分矛盾,似乎还在懊恼沈常茂的决定,虽然他的计划得逞了,但神色之间却看不到任何的破绽。这般城府深沉,更是让人心中暗惊。
“这个周尚景,当真是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的这招伏笔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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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众位大臣皆是离开了临时御书房,只剩下了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与赵俊臣四人。
直到今日,赵俊臣才知道沈常茂被周尚景收买的事情,但很显然的是。沈常茂并不知道赵俊臣与周尚景暗中结盟的事情。
所以,当房中只剩下他们四人之后,沈常茂看了赵俊臣一眼,神色依然有些犹豫,又向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内中隐情,最好是越少人知晓越好,赵大人虽然是朝廷重臣,但若是留在这里旁听,依然有些不妥……”
德庆皇帝摆手道:“无妨。西厂一直在暗中追查苏州的倭寇之乱,赵俊臣的嘴巴也一向牢固,朕对他很放心。”
说着,德庆皇帝神色间闪过了一丝不耐,又说道:“现在,朕只想知道,沈阁老你所说的隐情,究竟是什么事情!”
沈常茂沉默片刻后,突然叹息一声,缓缓道:“陛下。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倭寇已是多年没有生事了,为何会突然来犯?此外,那两艘倭寇海船沿着长江进入苏州境内,事前竟是没有丝毫的预兆。这又是为何?要知道,我朝自从实施了禁海之策后,为了防止船只随意出入,就在长江口岸驻扎了水军军营,里面有三千水军!两艘倭寇海船皆是大船,按理说它们的出现绝对瞒不过巡防水军才对。但事实上,倭寇海船进出长江之际,皆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这里面的事情,可谓是大有蹊跷!”
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赵俊臣,希望得到赵俊臣的说明。
赵俊臣向前一步,解释道:“陛下,这件事臣也感到奇怪,也刻意派了西厂番子前去询问,长江口岸的三千水军隶属于江阴军镇的统辖,而按照江阴军镇指挥使方辉的说法,倭寇对于他们的巡防时间与巡防路线似乎是极为了解,竟是非常准确的找到了两营水军换防的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长江!”
得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似乎有些不满意,又转头看向沈常茂,示意沈常茂进一步的解释。
沈常茂则是冷笑道:“这恐怕是江阴军镇的推脱之语,如何可信?事实上,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江阴军镇的上下官兵,怕是早已经被人收买了!那两艘倭寇海船,乃是他们刻意放进来的!”
这一次,不待德庆皇帝表示,赵俊臣已是抢先一步质疑道:“沈阁老,你的这般推论,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吧?江阴军镇驻守长江口岸,负责海防、海禁之事,所有出入的渔船、商船,皆受管辖,乃是极大的肥差,又如何会被倭寇收买?倭寇若是想要收买江阴军镇,必然需要一大笔银子,但倭寇若是拥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又何必去做海贼?再说了,江阴军镇的上下官兵即使糜烂了一些,但也绝不是傻子,怎么会为了区区些许钱财,就将倭寇放入长江?一旦出了事故,江阴军镇绝对摘脱不了关系!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难道沈阁老你就想不明白吗?”
一旁,德庆皇帝点头道:“赵俊臣讲的有理!沈阁老,你认为江阴军镇被倭寇收买了,可有确实证据?”
沈常茂依然冷笑道:“若只是江阴军镇被倭寇收买了,却还只是小事!臣也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只敢将此事告于陛下一人!事实上,根据臣所收集到的消息,收买江阴军镇的并非是倭寇,而是另有其人!也正是此人,不仅收买了江阴军镇,无视我朝的海禁之策,以走私来谋取暴利,还为了某些目的,勾结了倭寇以祸害苏州,而江阴军镇也被此人摆了一道,以为那两艘倭寇海船只是普通的走私商船罢了,所以没有任何检查就放他们进入了境内,如此才造成了苏州的倭寇之乱!”
德庆皇帝眉头一皱,隐约猜到了什么,问道:“哦?这个人倒是好大的能耐,不仅能够收买军镇,还可以勾结倭寇,却不知是何来历?”
依德庆皇帝看来,这个人的来历恐怕是十分敏感了。若非如此,沈常茂也不会如此的小心谨慎,周尚景也不会将它视为自己翻盘的底牌!
然而,沈常茂却报出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此人名叫钱鲜如,乃是一家船行的掌柜!”
“哦?区区一家船行的掌柜,竟是有这么大的能耐?”德庆皇帝冷声质疑道。
沈常茂的表情不变,只是缓缓道:“此人固然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但他背后的那家船行,却是背景深厚,让人不敢小觑。”
“什么船行?朕为何不知?”德庆皇帝又问道。
沈常茂答道:“这家船行,原本叫做‘六王船行’,如今则改名为‘八王船行’,明面上的老板是钱鲜如,但真正的老板却是另有其人。”
“八王船行?倒是好大的口气!这家船行是什么来历?”
询问之际,德庆皇帝的表情看似不屑,但心中却是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家船行之所以叫做‘八王船行’,倒也不是它口气大,反倒是名副其实!因为,这家船行背后的股东,共有八位,皆是我朝藩王!分别是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永王!”
“什么!?”
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德庆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猛地一晕!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也终于明白周尚景的底牌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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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景的语气,轻缓平静,但内容却不啻于一颗重磅炸弹,无论是德庆皇帝还是赵俊臣,一时间皆是震惊无比。
尤其是德庆皇帝,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身体一晃,竟是险些摔倒!
赵俊臣不愧是最善于溜须拍马的佞臣,发现了德庆皇帝的状况之后,连忙迈前一步,扶住德庆皇帝的胳膊,表情关切且又焦急,连声宽慰道:“陛下,您千万不要动怒,一定要保重圣体啊,还是先听听沈阁老与周首辅他们的详细解释吧,待咱们将这件事情完全搞清楚了之后,或可以找到解决之道。”
不过,赵俊臣虽然宽慰着德庆皇帝,但心中情绪却是起伏不定。
就在昨晚,受到李伦的提醒,赵俊臣大约已是猜到了周尚景的底牌会是什么——那就是与皇权形成某种一损俱损的关系——德庆皇帝若是扳倒了周尚景的话,皇权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到了这般时候,德庆皇帝投鼠忌器之下,或许就会主动放弃对周尚景的攻击。
只是,赵俊臣虽然猜到了大略方向,但一直想不到具体的方法,毕竟周尚景乃是臣权的代表,与皇权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又怎能将自己的荣辱与皇权绑在一起?
如今,当周尚景终于亮出底牌的时候,赵俊臣也终于明白了周尚景的具体方法了!
海外贸易,一向都是日进斗金、一本万利的生意,奈何明朝一直奉行着海禁政策,不允许商船出海,也就禁绝了海外贸易,到了隆庆年间,海禁政策略略有些宽松,但依旧受到诸多的管理与限制。
然而,钱帛动人心,足以令人铤而走险。所以明朝海禁政策的后果就是海上走私的泛滥,许多商贾与显贵,皆是暗中参与,借此牟取暴利——所以。会出现“八王船行”这样背景深厚的走私船行,也就不足为怪了,毕竟明朝藩王们也是爱银子的。
而周尚景就是利用这一点,因势利导之下,将苏州的倭寇之乱与“八王船行”联系到了一起。
如此一来。周尚景之前的种种作为,就不再是庇护族人、欺君罔上,反倒变成了忍辱负重、维护皇室威望,顿时从万恶不赦的罪臣变成了用心良苦的忠臣,也顿时让德庆皇帝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细思起来,德庆皇帝只剩下了两条道路可选。
其一,继续追究周尚景的诸般罪责,穷追不舍,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将周尚景彻底扳倒。
但可以想象的是,若是德庆皇帝这么做了,就必须要明查“八王船行”的事情,就算德庆皇帝没有明查,周尚景也一定会将“八王船行”的事情宣扬出去!到了那个时候,明朝藩王们违法走私、勾结倭寇、祸害百姓的举动,必然会在朝野之间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明朝皇室的声望,也必然会因此而大跌,甚至还会引发百姓们对皇家的敌对情绪。如此一来,德庆皇帝虽然扳倒了周尚景,但他巩固皇权的目标却是无法达到了,只是平白引发了一场风波罢了。得不偿失。
对于这样的情况,德庆皇帝自然是不愿意看到。
其二,则是隐瞒真相,明面上不再追究倭寇之乱的事情,对于周尚景的诸般罪责,也是从轻发落。至于“八王船行”的种种罪行,则是交由厂卫们暗中处理,然后再将整件事情轻轻揭过去,只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样一来,就代表着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这场博弈,最终是以德庆皇帝的完败而告终!明明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竟是在胜负即将揭晓的最后时刻被周尚景逆转翻盘,从某方面而言,德庆皇帝几乎是被周尚景玩弄于鼓掌之间!
以德庆皇帝的骄傲,这样的结局也同样无法接受!
然而,到了此时,德庆皇帝除了这两种选择之外,已是别无他法了。
从某方面而言,不论德庆皇帝如何选择,这场博弈斗法之中,他都会是输家!
所以,也怪不得德庆皇帝听到周尚景的解释之后,一时间竟是头脑晕晕、险些摔倒,一方面是恼恨明朝藩王们的目无法纪、胆大妄为,另一方面也是德庆皇帝自觉受到了羞辱,所以有些羞怒攻心了!
*
却说,德庆皇帝听到赵俊臣的宽慰之后,稍稍稳定了心神,也终于冷静了许多。
然后,德庆皇帝站稳了身体,又挥了挥胳膊,支开了赵俊臣的搀扶,只是死死盯着沈常茂与周尚景二人,咬着牙问道:“将你们所知晓的消息全部说出来!‘八王船行’只是走私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勾结倭寇祸害苏州?朕要了解最详尽的消息!”
眼见德庆皇帝这般模样,可谓是失态至极,沈常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缓缓解释道:“陛下,此次倭寇侵犯苏州,受损最严重的地方莫过于李家集了。当然,在苏州境内,李家集是出了名的富裕地方,倭寇将它视为一块肥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实际上,据臣所知,倭寇之所以会祸害李家集,乃是另有内情。”
说到这里,沈常茂故意的稍稍停顿了一下,等待德庆皇帝的追问。
然而,沈常茂最终迎来的并不是德庆皇帝的追问,而是一块黄石镇纸!
原来,德庆皇帝如今急切的想要了解“八万船行”与倭寇相互勾结的详细消息,却看到沈常茂不仅没有认真解释,反而得意洋洋的卖关子,顿时怒火冲天。
若是平时,德庆皇帝还可以保持风度,但如今他正是羞怒异常的时候,又哪里还能够保持风度?大怒之下,随手抓起书桌上的黄石镇纸,狠狠朝着沈常茂掷去!
好在,德庆皇帝的准头不佳,明明是瞄准着沈常茂的脑袋,却只砸到了沈常茂的肩头,否则,皇帝砸破了阁老的脑袋,又会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被镇纸砸到之后,沈常茂一向是养尊处优,又哪里能忍住痛楚?自然是忍不住大声惨叫了起来。
然后,沈常茂的惨叫声嘎然而止!
原来,惨叫之间,沈常茂看到了德庆皇帝的眼神——冰冷,无情,充满了杀气。
这般眼神,十分可怕,即使沈常茂的性子一向冷厉,也是下意识的打个一个冷战,心惊之余,竟是忘记了肩头的痛处。
然后,只听德庆皇帝冷声说道:“朕现在只想要了解八王船行勾结倭寇祸害苏州的详细消息,不想听你绕圈子、卖关子,朕现在心情很不好,没那个耐心!”
听到德庆皇帝的最后通牒,沈常茂终于是不敢怠慢,连忙将“八王船行”勾结倭寇祸害苏州的具体原因详细讲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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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李家集之所以会是苏州出了名的富裕村镇,乃是因为李家集位处于长江与几条支流的交叉处,地理位置十分优良。
“八王船行”的掌柜钱鲜如正是看中了李家集地理位置的优势,想要在李家集建一处货仓,作为“八王船行”走私货物的集散之地。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十分顺利,因为李家集的存在,“八王船行”走私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然而,当李家集的百姓们发现了“八王船行”的走私活动之后,却是起了贪心,屡屡向“八王船行”索要银钱,并且还威胁“八王船行”,宣称“八王船行”若是不给足他们好处的话,那么他们就要去衙门告发“八王船行”的走私罪行。
“八王船行”的背后股东乃是八位明朝藩王,背景固然是深厚,但这个时候反倒是有些投鼠忌器,生怕事情会闹大,所以多有容忍退让,却是让李家集的百姓们愈加的有持无恐了。
最终,“八王船行”与李家集的百姓屡次发生冲突之后,那钱鲜如亲自来到李家集调解,没想到他不仅没有调解成功,反倒是受了许多羞辱与威胁。
于是,钱鲜如恼羞成怒之下,竟是联络了倭寇海盗,打算教训一下李家集的百姓。
只是,钱鲜如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倭寇之凶残,竟是远胜于传闻,他明明只是打算教训一下李家集的百姓就好,没想到倭寇们竟是将整个李家集都焚于一旦,李家集的百姓们也是被杀了大半,连带着李家集附近的河上村与西邻村等等,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失。
只是,到了这般时候,钱鲜如已是无法后悔了,只能匆忙掩护倭寇离开。
也正是因为有钱鲜如的掩护,倭寇们才可以来去自如,将江阴军镇的巡防水军视为摆设!
事实上,因为走私的缘故,江阴军镇的上上下下,早已经被“八王船行”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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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依照德庆皇帝的计划,他今天与诸位重臣们通气商议之后,周尚景的罪名就可以确定下来了。
然后,德庆皇帝就会返回京城,并且召开大朝会,向百官们宣布周尚景的罪行与处罚决定,扳倒了周尚景之余,也增强了皇权威严,至此一切皆是尘埃落定。
然而,德庆皇帝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胜负即将揭晓之际,沈常茂竟是被周尚景收买了,并且爆出了“八王船行”这个天大的隐情,一下子就将局势扭转了,而德庆皇帝的计划尚未实行,就已是无疾而终!
*
所以,听完了沈常茂的陈述之后,德庆皇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并且一言不发,任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德庆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他眼神中的怒色与杀气,恶狠如狼、凌厉似刀,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即使是赵俊臣,见到德庆皇帝的眼神之后,也是下意识的心神一颤,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压抑且又危险!
第一次,赵俊臣看到了德庆皇帝真正生气的模样,竟是如此的恐怖!
天子一怒,血流遍野,帝王的威慑力,果然是非同凡响。
不过,德庆皇帝的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朝数百年来,对于藩王们一向是防范甚严,稍有逾越规矩,就会受到严惩。
在中都凤阳的宗人府大牢,每年都关押着大量的皇族旁亲,数量不下于百人,明朝对皇族藩亲们的严酷防范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竟是有八位藩王暗中联合起来,组建了“八王船行”,违背了朝廷法纪,利用走私牟利,这般情况自然会让德庆皇帝感到十分不满。
当然。若只是利用走私牟利的话,德庆皇帝的感觉也只是“不满”罢了,还在承受底线之内,最多也就是暗中警告与惩处一下——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藩王们只要没有插手政务,安安分分的醉生梦死,即使偶尔做了些犯科违法的事情只是无伤大雅,也依然是德庆皇帝眼中的“贤王”。
然而,“八王船行”并不仅仅只是走私这种小事而已。它还接连触犯了德庆皇帝的三大忌讳!
首先,“八王船行”为了顺利走私,竟是收买了江阴军镇、插手了军务!这代表着“八王船行”背后的那些藩王们已是拥有了反抗德庆皇帝的资本,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什么觊觎之心。
其次,“八王船行”只是为了区区私愤,竟是勾结倭寇祸害百姓——当然,百姓们的伤亡在德庆皇帝的眼中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之后,对于明朝皇室威信的损害,却是德庆皇帝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最后,因为“八王船行”的出现。德庆皇帝扳倒周尚景的计划,已是失败了大半,而且还是在即将要成功的时候被周尚景瞬间翻盘了,让德庆皇帝再一次的败给了周尚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这让德庆皇帝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这三大忌讳,很难说哪一项更让德庆皇帝生气。
但可以肯定的是,德庆皇帝因为这些事情,已是出离的愤怒了!
不过,德庆皇帝精通帝王心术。最善于权衡利弊、控制情绪。
所以,此时的德庆皇帝虽然是出离的愤怒了,但终究还是保留了一定的冷静,并没有被冲昏头脑、盲目做出什么事情。而是认真理智的分析着利弊与现状,寻找突破窘境的方向。
……
在周尚景、沈常茂、赵俊臣三人小心翼翼的等待之下,德庆皇帝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了。
德庆皇帝略过了沈常茂,双目冷冷盯着周尚景,问道:“周尚景。这些事情,都是你查出来的?”
周尚景答道:“回陛下,这些隐情皆是苏州知府周素海查出来的,倭寇离开苏州之后,周素海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并且抓到了八王船行的大掌柜钱鲜如。但因为事关重大,周素海不敢宣扬出去,只是暗中通报于老臣,老臣得知消息之后,担心此事会危及皇室声望,就索性将整件事情压了下去……没想到陛下您明察秋毫,最终还是发现了。”
德庆皇帝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隐隐有凌厉的精光闪动,继续问道:“哦?钱鲜如被抓到了?他现在又在哪里?”
周尚景同样是面无表情,缓缓答道:“钱鲜如勾结倭寇、祸害百姓,可谓是罪大恶极,又牵扯到了皇室声望,所以此人绝不能留!老臣已是私作主张,将钱鲜如、以及‘八王船行’内部的一些知情者,全部处死了,这既是为了隐瞒消息,也是为了警告一下‘八王船行’背后的那几位藩王,让他们收敛一些。”
与此同时,赵俊臣似乎想到了什么,插口道:“陛下,前几日您曾经让周尚景调查倭寇之乱的真相,周尚景当时给出的解释是苏州并没有出现过倭寇,只是一些泼皮无赖伪装成了倭寇祸乱百姓,已是被苏州官府镇压处决了,在这些人的名单之中,就有钱鲜如的名字。”
另一边,周尚景也点了点头,说道:“老臣确实是用这种方法处死了钱鲜如等人,将全部的罪名都扣在了他们的头上。毕竟,也确实是钱鲜如等人引发了倭寇之乱,处死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然而,德庆皇帝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又问道:“哦?这么说,包括钱鲜如在内,所有的知情者都被处死了,也就是说,沈常茂刚才所讲述的那些隐情,如今已是没有任何的确凿证据了?”
周尚景沉默了片刻之后,也承认道:“回陛下,这些隐情虽然都是实情,但事到如今,臣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出乎意料的是,周尚景承认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说道:“既然如此……关于‘八王船行’的事情,朕会派人进一步详查,在朕调查清楚之前,周尚景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朕会让人在拙政园为你准备一处房间,你就留在拙政园一段时间吧,在此期间,不允许你接触任何人!至于你手里的诸般政务,也暂且交给其它大臣处理。”
德庆皇帝的这般决定,竟是主动退让了一步,只是夺了周尚景的权柄,暂时将周尚景软禁了起来,但并没有决定周尚景的罪名与处罚!
这也就意味着——周尚景随时都有可能复出!
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周尚景似乎早有意料,并没有任何的质疑,很干脆的领旨谢恩了。
然后,德庆皇帝又说道:“接下来,除了赵俊臣之外,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至于那些正在书房外面等候的大臣们,也让他们暂且离开吧,等事情查清楚了之后,朕再传唤他们。”
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之后,周尚景与沈常茂表情各异,但皆是没有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书房。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了德庆皇帝与赵俊臣二人。
……
“关于‘八王船行’的事情,你怎么看?”
等到周尚景与沈常茂离开房间之后,德庆皇帝向赵俊臣问道。
赵俊臣也没有丝毫的保留,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臣认为,沈阁老今天的表现十分异常,怕是已经被周尚景收买了!也正是因为他与周尚景的一唱一和,周尚景才会暂且躲过了罪责……不过,沈常茂所陈述的关于‘八王船行’的种种隐情,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真的!或许只是周尚景为了逃脱罪责的谎言,想让陛下您投鼠忌器罢了。”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依你看来,‘八王船行’的种种隐情,有几成可能是真的?又有几成可能是假的?”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答道:“依臣看来,有五成可能会是假的,毕竟周尚景拿不出任何证据,但也有五成可能会是真的,毕竟沈常茂的种种陈述,与西厂的调查皆是吻合。”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不过,不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但周尚景的手段一向高明,绝不会编造那些经不起推敲与调查的骗局,所以‘八王船行’的走私活动应该不会有假,为了顺利走私,也一定收买了江阴军镇!此外,走私船行与倭寇海盗们有些联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八王船行’才会被周尚景利用,与倭寇之乱联系到了一起!
臣以为,此事不论真假,都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绝不可公布于众,否则就会引起一场天大的风波,皇族的声誉都会受到损害,不利于朝廷大局……只不过,这样一来,陛下您就相当于默认了周尚景的解释,恐怕也只能暂且放过周尚景一马了。”
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再次沉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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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时的德庆皇帝,心情十分矛盾。
正如赵俊臣所说的那样,“八王船行”的事情虽然似真似假,但事关重大,又是时机敏感,只能暗中调查暗中处理,绝不可公布于众!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投鼠忌器之,却是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追究周尚景的罪责!
若是继续追究的话,就必须要明查“八王船行”的事情,然而“八王船行”的事情不论真假,只要捅破的话,就必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给皇室声望带来一次沉重的打击,即使能够趁机扳倒周尚景,也是得不偿失reads();。
然而,若是不再继续追究的话,那就相当于默认了周尚景的说辞,德庆皇帝也就无法扳倒周尚景了,如此一来,德庆皇帝又如何能够甘心?更何况,若是“八王船行”的事情只是周尚景的骗局的话,偏偏又把德庆皇帝给吓退了,那么这件事情将会是德庆皇帝一辈子的奇耻大辱!
所以,犹豫许久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拿不定主意。
德庆皇帝是一个性情果断很有主见的人,像是今天这般犹豫不定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
犹豫之间,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生气,只是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朕不应该再继续追究,就这么放过周尚景?”
赵俊臣垂首道:“陛,此时应以大局为重,您大可不必执着于眼前的得失,正所谓来日方长,将来未必没有更好的机会。”
停顿了。赵俊臣偷偷观察了德庆皇帝的表情,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之后,又补充道:“不过。周尚景毕竟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即使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没有任何的惩处!依臣的意思,陛您可以趁机罢掉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削弱周尚景的势力影响,但依然保留他的阁老之位,这样既可以以儆效尤,也不至于逼得周尚景铤而走险,将‘八王船行’的事情宣扬出去!”
听到赵俊臣的建议之后,德庆皇帝依然有些犹豫。也依然是拿不定主意。
沉吟了片刻,德庆皇帝缓缓说道:“罢了,这些事情,朕还要认真考虑,暂且不提了……朕这次将你留来,除了询问你的意见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赵俊臣隐约猜到了德庆皇帝的想法,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恭声道:“还请陛吩咐。”
只见德庆皇帝沉着脸,一字一顿的吩咐道:“朕要你详查关于‘八王船行’的所有事情!当然。这件事还不能公布于众,你暂且只能暗中究查收集证据,等朕有了决定之后。再做处理!”
说话之间,德庆皇帝的语气带着一些杀气——显然,“八王船行”接连触犯了德庆皇帝的几大忌讳,不论倭寇的事情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八王船行”幕后的那八位藩王,都绝对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或许,接来一段时间之内,会有八个藩王称号被取消也说不定。
赵俊臣明白德庆皇帝的心意,脸上也带上了肃杀之气。沉声应道:“臣领旨。”
接来,见德庆皇帝再没有其他吩咐之后。赵俊臣就主动告辞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赵俊臣又偷偷看了一眼德庆皇帝的神色——只见德庆皇帝眉头紧皱。眼中不住闪烁着思索神色,似乎依然犹豫着要不要追究周尚景的罪责。
或许,德庆皇帝依然是心有不甘,正在苦苦思索破开眼前局面的方法也说不定。
依照赵俊臣对德庆皇帝的了解,只觉得一切皆是五五之数,周尚景究竟是否会被定罪,目前依然说不准,一切都要看德庆皇帝的考量与心情了。
“周尚景的计谋固然是得逞了,借着‘八王船行’的出现,竟是将局面扳回来了……不过,若是仅此而已的话,他依旧不能摆脱险境,德庆皇帝也绝不会甘心,接来还会有所行动,两人的博弈斗法,恐怕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了……”
离开临时御书房的时候,赵俊臣暗暗想到reads();。
*
可惜,赵俊臣终究还是小觑了周尚景的老谋深算,也小觑了德庆皇帝的果断决绝。
事实上,“八王船行”的事情,并不是周尚景的最后底牌!
赵俊臣本以为,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本来事情的发展也应该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天晚上,一封来自京城的密折送到了德庆皇帝手中。
也不知这封密折之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德庆皇帝收到密折之后,却是大发雷霆,砸碎了手边所有的物件。
发泄一通之后,德庆皇帝终究还是冷静了来,然后,德庆皇帝竟是找到了被软禁在拙政园的周尚景,与周尚景密谈了大半夜的时间。
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究竟密谈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等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德庆皇帝竟是绕过了所有大臣,突然颁了一道圣旨——称周尚景“以权谋私”“包庇族人”,于是罢掉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但念在周尚景劳苦功高的份上,依然允许周尚景留在内阁,以“戴罪留职”的身份“立功抵过”!
要知道,“以权谋私”“包庇族人”之类的罪名,可大可小,对周尚景而言,更只是不痛不痒,而真正可以置周尚景于死地的诸般罪名,比如“欺君罔上”“结党营私”等等,在德庆皇帝的圣旨中,皆是被轻轻绕过去了。
一时间,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博弈斗法,竟是在最*的时候嘎然而止了!
最终的结果,却是双方各退一步,德庆皇帝避重就轻的惩罚了周尚景,只是罢掉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但依然保留了周尚景的权柄势力,而周尚景则是接受了德庆皇帝的惩治,并没有再次反击,算是给了德庆皇帝一个台阶。
然后,在群臣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德庆皇帝又了一道旨意,称南巡至此已是结束,并催促相关各衙门尽快准备,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起驾回京!
显然,这一切的根源,皆是缘于德庆皇帝所收到的那份密折!
也正因为这份密折的缘故,德庆皇帝才会停止了与周尚景的争斗,并且急匆匆的结束了南巡,要尽快回京!
于是,这份密折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成为了所有大臣皆是想要知道的事情。
只是,德庆皇帝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任是大臣们如何打探,也得不到丝毫消息,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测着。
不过,与绝大多数官员不同,赵俊臣却是很清楚这份密折的内容。
事实上,因为某些缘故,在德庆皇帝收到密折之前,赵俊臣就已经知晓了这份密折的详细内容!
……
……(未完待续。)
……
……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让我们把时间转回到前一天的晚上。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之后,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天,德庆皇帝与周尚景的斗法博弈可谓是跌宕起伏,让人眼花缭乱,赵俊臣回到房间之后,自然是想要详尽认真的揣摩与分析一下。
然而,赵俊臣回到房间之后,还未有来得及思考,许庆彦就已是推门而入,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有人自称是周尚景府中的下人,想要求见少爷,称是有重要事情要禀报少爷。”
如今,正值时机敏感之际,赵俊臣与周尚景的使者秘密见面的事情若是一旦被人发现了,无疑会引起德庆皇帝的怀疑。
更何况,赵俊臣与周尚景的暗中合作,至今已是告一段落,周尚景需要赵俊臣暗中协助的事情,赵俊臣皆已是全部办妥了,接下来赵俊臣只需要等待周尚景的回报就好,已是不必再冒着风险与周尚景产生瓜葛了。
所以,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便摇头道:“你去回复那人,说我累了,已是睡下了,就不见他了,有什么事情等过段时间再说。”
得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许庆彦就点头离去了。
然而,没过多久,许庆彦就再次进入了房间,又向赵俊臣禀报道:“少爷,那人不肯离去,坚决要见少爷,说事情十分重要,必须要在今晚告知于少爷。”
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问道:“那人可有透漏过,究竟是什么方面的事情?”
许庆彦答道:“那人说,是关于京城方面的动态,与太子有关。”
听到许庆彦的回答,赵俊臣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精芒。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改变了主意,说道:“既然如此,就带他进来见我吧。”
很快。许庆彦已是领着一人来到了赵俊臣的房间。
赵俊臣定神一看,发现眼前之人也算是熟悉——此人名叫周璐,表面上只是周府的一位寻常管事,但实际上他还暗中掌控着周尚景的情报网络,是周尚景的铁杆心腹。之前也经常担任赵俊臣与周尚景之间的信使。
进入房间之后,周璐十分恭敬的向赵俊臣行礼问安,但赵俊臣则是皱眉道:“陛下如今就住在拙政园,周围皆是禁军与厂卫,你这般明目张胆的见我,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周璐轻轻一笑,向赵俊臣解释道:“赵大人不必担心,拙政园的禁军与厂卫之中,自然有我家老爷的内应,虽然他们的职位并不重要。但足以遮掩小人的行踪了,所以小人来见您的事情,绝不会让他人发现,这点还请赵大人安心。”
赵俊臣轻哼一声,并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直奔主题的问道:“说吧,你带来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周璐垂首道:“大人,我家老爷让我转告大人,就在七天之前,太子在京城中有了大动作。宣称要进行商税整顿,府县以下的收税站,皆是要强行撤销;与此同时,不论是皇庄、军镇、又或是六部衙门。从此皆是不可再临时设立收费站。如此一来,却是引起了朝中百官的反弹!然而,如今的京城,正是太子一党独大的时候,即使是黄阁老也无法压制,所以太子的这项决策还是被强行通过了。”
顿了顿后。周璐突然神秘一笑,又说道:“事实上,就在太子强行推动商税改革之前的几天,也就是距今十五天之前,黄阁老眼见形势不妙,生怕自己将来会成为太子的替罪羊,所以就向陛下呈了一封密折,期望陛下可以阻止太子的莽撞行动。
按照常理,这封折子应该在十天前就送到陛下御案前的,可惜……信使在赶路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或许是他在驿站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竟是大病了一场,直到今天,这位信使才迟迟来到苏州,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位信使如今已是将黄阁老的密折呈给了陛下……可惜时间晚了些,太子的商税整顿计划,已是开始全面实行了。”
说到这里,周璐重新恢复了恭敬的态度,又说道:“我家老爷认为,这件事情与赵大人您的某些计划有关,理应第一时间告知于您,所以就嘱咐小人向您通报消息,期望赵大人您可以早做准备。“
另一边,赵俊臣沉默片刻之后,突然笑了。
“周首辅果然是老谋深算,竟是将所有事情都算计了进去……”说到这里,赵俊臣向周璐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周首辅虽然有自己的考虑,但终究是帮了我一个忙,等我见到周首辅之后,自然会亲自向他道谢。”
周璐笑道:“赵大人您客气了,从某方面而言,您与我家老爷的利益一致,或许……今后你我两家的合作机会还有很多。”
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周璐就告辞离开了。
看着周璐的身影离开了房间,赵俊臣突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周尚景的手段,当真是可怕,如今的我依然是远不如他……原本以为,沈常茂与‘八王船行’的事情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没曾想,他竟是连我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都算计了进去……这次的博弈,却是周尚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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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赵俊臣总算是了解了周尚景的全盘计划。
就在德庆皇帝利用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步步紧逼的时候,周尚景看似落入了德庆皇帝的陷阱,但实际上则是暗中收买了赵俊臣,并利用赵俊臣来转移德庆皇帝的关注方向,让德庆皇帝忽略了其他方面的线索。
然后,就在德庆皇帝自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同样被周尚景收买的沈常茂却是突然抛出了“八王船行”的事情,让倭寇之乱与皇室宗亲联系在了一起,也让周尚景与皇室声誉形成了一损俱损的临时关系,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在投鼠忌器之下,却也不敢轻易的惩治周尚景,只能拖延着时间。寻找其它方法来破开局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周尚景的运作之下,德庆皇帝却是突然收到了太子朱和堉开始整顿商税的消息……
周尚景乃是当今首辅、三朝老臣。影响力巨大、势力根深蒂固,他若是倒台了,就一定会造成朝野的混乱!然而,以德庆皇帝的政治手段,在这般情况之下也依然可以控制局面。
不过。若是周尚景倒台的同时,“八王船行”的事情也泄露了出去,就必然会造成更大的混乱,皇室的声望也会造成损失,这般情况之下,德庆皇帝再想要控制局面,就不大容易了——这也是德庆皇帝犹豫不决的原因。
不过,在这般时候,德庆皇帝依然没有放弃,依然考虑着扳倒周尚景的方法——可惜。就在此时,太子朱和堉突然开始整顿商税了。
明朝的商税,关系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太子整顿商税,就意味着他将会触犯几乎所有势力的利益——这也是赵俊臣这般算计太子的原因所在——也必然会造成朝野大乱的局面。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若是坚持要惩治周尚景,种种因素叠加在了一起,就必然会是乱上加乱,整个大明江山都会动荡不堪,即使德庆皇帝自诩政治手段高超。也没有任何把握可以控制局势,到了那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八王船行”与倭寇之乱究竟有没有关系。已是不再重要了,德庆皇帝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也就可以预知了。
“周尚景的计划,可谓是环环相扣,直逼德庆皇帝的软肋。其手段之巧妙、时机之把握、思虑之全面,更是令人惊叹不已……时至如今。陛下已是输了,为了稳定局势、控制局面,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他马上就要找周尚景妥协了……不过,我也落得不少好处就是了……”
赵俊臣暗暗想到。
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推动商税整顿,皆是因为赵俊臣的算计,德庆皇帝会收到消息,也在赵俊臣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因为周尚景的缘故,黄有容的信使竟是在半路上发生了“意外”,德庆皇帝延迟了好几天才收到消息,再想要阻止,也是晚了!
这样一来,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无疑将会更加的深入,也将会更加的无法挽回,而赵俊臣的计划,也将会更加的成功。
*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
德庆皇帝收到黄有容的密折之后,顿时大发雷霆——在这个时代,“坑爹”二字尚未流行,但德庆皇帝此时若是知晓了这个词汇,就一定会感同身受——因为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为了给太子朱和堉擦屁股,德庆皇帝扳倒周尚景的计划也只能无疾而终了!
不过,震怒过后,德庆皇帝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并且马上找到了周尚景,双方密谈之际,也进行了一场交易。
到了第二天,德庆皇帝颁下了圣旨,对于周尚景掩盖苏州倭寇之乱的事情从轻发落,只是免去了周尚景的首辅之位,并且罚俸三年,但依然保留了周尚景的权柄与内阁席位。
然后,德庆皇帝又颁下了圣旨,宣布南巡结束,急匆匆的起驾回京了。
值得一提的是,空缺的首辅之位,却是被沈常茂得到了——这应该就是德庆皇帝与周尚景达成的交易之一,也是周尚景用来收买沈常茂的条件!否则,沈常茂也不会在关键时候站在周尚景一边。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周尚景回到京城之后,也会帮助德庆皇帝稳定朝野局面,与德庆皇帝一同给太子朱和堉收拾烂摊子!
不过,对于赵俊臣而言,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赵俊臣还有下一步的计划要进行!
……
……(未完待续。)
……
……
到了第二天早晨,收到了德庆皇帝的圣旨之后,赵俊臣就马上求见了德庆皇帝,想要与德庆皇帝商议一下回京的路程安排。
当然,趁机打探德庆皇帝接下来的计划,也是赵俊臣的目的之一。
赵俊臣身为德庆皇帝的亲近宠臣,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赵俊臣以往求见德庆皇帝的时候,总是很快就会受到召见。
但今天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来到德庆皇帝的临时御书房外,赵俊臣禀报了来意之后,竟是足足等待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但依然没能得到德庆皇帝的召见。
显然,德庆皇帝正在处理某些重要事务,没时间召见赵俊臣。
对此,赵俊臣自然是感到好奇,可惜周围没有相熟的太监,赵俊臣也没办法详细打探。
就在赵俊臣渐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临时御书房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只见锦衣卫的指挥使洪锦、东厂厂督冯德胜等等厂卫高层们一个个的鱼贯而出,所有人皆是表情严肃、面色沉凝。
见到这些人的出现,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思。
赵俊臣不仅是户部尚书,还暂时兼管着西厂,也算是厂卫的高层之一。然而,德庆皇帝召见厂卫高层的时候,竟是独独遗漏了赵俊臣,这内中的深意,自然会让赵俊臣多想了一些。
另一边,洪锦、冯德胜等人见到赵俊臣之后,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常,只是纷纷向赵俊臣点头示意之后,就脚步匆匆的各自离开了。
似乎,有什么紧要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
看着洪锦、冯德胜等人的背影,赵俊臣眉头轻皱,不断猜测着他们与德庆皇帝的谈话内容。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有一位小太监来到赵俊臣身边,向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您现在可以面圣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然后,赵俊臣收拢了心中思绪,转身进入了临时御书房之内。
*
进入了临时御书房之后。赵俊臣抬头一看,不由的又是一愣。
就在昨天,德庆皇帝可谓是祸不单行,先是沈常茂曝光了“八王船行”的诸般恶迹,然后京城那边又传来了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事情。最终德庆皇帝蓄谋已久的扳倒周尚景的计划也遭遇了彻底的失败……
按理说,此时的德庆皇帝就算不是龙颜大怒,也应该是余怒未消才对。
然而,赵俊臣暗暗观察之后,却发现德庆皇帝此时的神色之间不仅没有怒意,还显得十分平静,只是眼神要比平日里阴沉了许多。
见到德庆皇帝的神色之后,赵俊臣心中暗暗敬佩——若是赵俊臣自己接连遭遇了这么多、这么大的挫败,却未必能像德庆皇帝一般控制情绪。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从前却是有些小觑德庆皇帝了。
不过。赵俊臣的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恭敬的向德庆皇帝行礼道问安。
然后,赵俊臣垂首道:“臣刚刚收到圣旨,得知陛下您已是结束了南巡,准备起驾回京了,臣承蒙陛下信任,负责南巡相关的诸多事宜,所以就连忙草拟了一份奏折,罗列了归京路上的诸般安排与准备。还请陛下审阅。”
说完,赵俊臣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折,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并通过小太监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接过奏折之后。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然后就将奏折放到了一旁,缓缓道:“俊臣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意!按照你的这些安排,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京城,不错,很合朕意……”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略略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不过,朕打算回京的事情,可谓是毫无预兆,但俊臣你不仅没有向朕询问缘由,还猜到了朕急切回京的心意……难不成,你已经知道朕回京的具体原因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赵俊臣心中暗暗一惊。
德庆皇帝赶着回京的原因,自然是为了收拾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烂摊子,这件事的幕后推动之人就是赵俊臣,所以赵俊臣心中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然而,在德庆皇帝面前,赵俊臣却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痕迹,否则赵俊臣根本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消息来源,也无法解释自己知晓消息之后为何没有及时向德庆皇帝汇报。
于是,赵俊臣连忙解释道:“臣并不知晓陛下您回京的具体原因,只是陛下您突然颁布了回京的旨意,臣想来一定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就斗胆猜测陛下您一定是回京心切,所以臣安排回京行程的时候,皆是以节省时间为主。不过,这般大事,一定是涉及机密,陛下您既然没有主动告知,臣也不敢主动询问。毕竟,朝中所有的大事,皆是需要陛下您圣心独断,我等臣子只要做好份内工作即可。”
得到赵俊臣的答复之后,德庆皇帝眼中的疑虑稍稍退散了一些。
然后,德庆皇帝考虑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向赵俊臣讲诉了实情。
毕竟,太子整顿商税的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赵俊臣迟早都会知道,所以德庆皇帝也不打算刻意瞒着赵俊臣,否则只会疏远了两人的君臣关系。
此外,太子朱和堉的商税整顿计划,必然会引起一场大动荡,最终还需要赵俊臣的户部帮忙擦屁股,所以赵俊臣提前知晓了消息,也能够提前做好准备。
于是,德庆皇帝抽出一份折子,通过身边的太监转递给了赵俊臣,并且说道:“这份密折,乃是黄有容送来的,你看看吧。”
赵俊臣拿到密折之后,马上展开细看。
片刻之后,赵俊臣仿佛才知道了此事一般,表现出了满脸的震惊,喃喃说道:“整顿商税?!这、这……太子殿下实在是莽撞了!”
德庆皇帝轻轻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疲倦与无奈,说道:“现在。你知道朕为何要放过周尚景、又为何要急匆匆的回京了吧?”
赵俊臣合拢了密折,点头道:“陛下圣明,商税整顿的事情,我朝每年都会进行。但只是小打小闹罢了,就是因为商税之事实在敏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深究下去,就必然会引起朝野大乱。在这般情况之下,陛下您赶回京城稳定住朝野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德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对于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你可有什么看法?”
赵俊臣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疑点甚多,未必有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即使赵俊臣不提,德庆皇帝也会想到。所以赵俊臣就索性主动提了出来。
果然,听到赵俊臣的表述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说道:“哦?你说说看。”
赵俊臣缓缓说道:“疑点总共有四!其一,太子的心性一向刚直,他发现了商税的诸多弊端之后,想要进行整顿,并不会让人意外,但他整顿商税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就在陛下您即将要扳倒周尚景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突然进行了商税整顿……或许,太子殿下他之所以会整顿商税,是被某些人利用了也说不定。”
赵俊臣口中的“某些人”,自然是暗指周尚景了。
虽然。赵俊臣与周尚景的合作才刚刚告一段落,但庙堂之中,从来都没有永远的盟友,赵俊臣为了减轻自己的嫌疑,转移德庆皇帝的注意力,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脏水泼给了周尚景。
显然。德庆皇帝也抱着同样的怀疑,听到赵俊臣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突然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如今的形势之下,朕也只能先稳定住朝野局面,然后再图后事……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朕虽然不会放过他们,但也只能秋后算账了!”
“陛下圣明。”赵俊臣恭维了一句之后,又说道:“疑点之二,则是留京辅政的黄有容黄阁老!以他的手段与影响力,想要阻止太子的行动并不算难,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完全相反……这未免让人感到诧异了,或许,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帮着太子殿下成事。”
显然,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给周尚景泼脏水了。
有了前面的铺垫,德庆皇帝此时也只会联想到周尚景!
赵俊臣屡屡给周尚景泼脏水,并不是因为他与周尚景有什么仇恨,事实上,在满朝上下、文武百官之中,赵俊臣最佩服的人就是周尚景!
然而,唯有德庆皇帝继续仇视周尚景、继续针对周尚景、继续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周尚景身上,赵俊臣才会得到发展的空间与时间。
所以,赵俊臣也只能栽赃周尚景了——从某方面而言,周尚景也算是债多不愁了。
事实上,在赵俊臣陷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之中,这也是目的之一!
另一边,德庆皇帝的面色愈加阴沉,只是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接着说道:“疑点之三,则在于陛下收到消息的时间!臣看了黄有容的密折,按照黄有容的说法,早在二十天之前,太子殿下就已是表明了他想要整顿商税的意图,又过了两天时间之后,黄有容眼见自己无法阻止太子殿下,就向陛下您呈送了密折,期望陛下您可以阻止太子殿下……然而,直到昨天晚上,这封密折才送到了您手中,这中间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也完全耽误了陛下您阻止太子殿下的时机。”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此外,也不仅仅黄有容的密折!整顿商税乃是头等大事,虽然太子殿下并没有调整税率,只是撤销了许多府县衙门私设的收税站,但依然足以震动朝野,这般情况之下,不仅仅是陛下,臣掌管户部多年,却也是到了今天才得知消息,这般情况未必有些诡异了……难道,除了黄有容之外,就没有其他大臣向陛下您呈报消息吗?这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信使们在路上纷纷出现了意外,致使陛下您与京城的消息断绝,所以才迟迟无法收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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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昨天的诸多挫败之后,德庆皇帝的变化很大,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刻意做作的展现自己的帝王威严,反倒是神色阴沉了许多,这般变化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德庆皇帝的眼神也愈加的阴沉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德庆皇帝缓缓说道:“你分析的不错,确实是有人刻意的隔绝了朕与京城的消息往来……朕派人询问了黄有容的信使,他显然是被人暗中算计了,一路上连续吃到不干净的东西,不仅腹泻不止,还大病了一场,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略略一顿之后,德庆皇帝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除了黄有容之外,朕在南巡期间,也刻意将兵部尚书王寿留在京城中枢,那王寿出身于世代勋贵,与皇家的关系紧密,乃是朕的亲信之一,朕将他留在京城之中,就是为了及时掌握京城里的动态,太子透漏出了想要整顿商税的意图之后,王寿马上就派出了信使向朕呈报消息,时间比黄有容的密折还要更早几天,但他的信使离开了京城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王寿也是废物,隔了好几天才发现了异常,又再次派人向朕呈送消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直到今天早晨,朕才收到他的消息,却还要是比黄有容的密折更迟了一夜。”
赵俊臣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么看来,臣的猜想没错,确实是有人刻意隔绝了陛下与京城的消息往来,隐瞒了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实在是居心叵测……若是臣所料不差的话,除了王寿王尚书与黄有容阁老之外,还有其他大臣向陛下呈报消息,但他们的信使也同样是遇到了意外……不过,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幕后之人的势力影响。实在是可怕。”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依然是在影射周尚景,但赵俊臣却清楚的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周尚景充其量只是参与者之一,除了周尚景之外,还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
那就是七皇子朱和坚!
周尚景一向不喜欢把事情做绝,总会留给人一线余地,像是黄有容的信使在路上的诸般遭遇。就很具有代表性——只是在驿站的饭菜中做了一些手脚罢了,就让黄有容的信使上吐下泻、大病一场,最终也成功的延误了消息——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人轻易抓不到把柄。
但王寿手下信使的遭遇,却是截然不同——刚刚出了京城,就突然失去了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信使早已是被人埋到乱坟岗了,这般激烈狠绝的手段。显然不是周尚景的风格,赵俊臣听到王寿信使的遭遇之后,第一反应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
实际上,赵俊臣利用商税整顿算计太子朱和堉的计划,一直都存在着一位潜在盟友,这个人就是七皇子朱和坚!
朱和坚对于朱和堉的皇储之位,早已是觊觎已久,对于赵俊臣坑害太子朱和堉的计划,自然会是乐见其成。
所以,在离京之前。赵俊臣也通过了某些隐秘的渠道,将自己的计划尽数通告给了朱和坚,因为赵俊臣知道,自己的计划存在着许多漏洞。但这些漏洞赵俊臣不能亲自出手修补,否则就会平白增添许多风险,说不定就会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于是,赵俊臣就想到了七皇子朱和坚,赵俊臣相信,以朱和坚的眼光手段。一定会主动帮着自己弥补漏洞的。
事实上,朱和坚办的很不错,不仅“帮助”太子朱和堉压制了阁老黄有容,让太子朱和堉顺利的推行了商税整顿计划,还隔绝了德庆皇帝与京城的消息往来,让德庆皇帝直到现在才知晓了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
当然,关于七皇子朱和坚的猜想,赵俊臣暂时还不会告知于德庆皇帝,所以依然是将所有的脏水泼给了周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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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之后,德庆皇帝表情沉凝严肃,缓缓点头道:“朕也是这般想法,刚才朕招来了东厂与锦衣卫的几位魁首,就是为了派他们严查此事!某些人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是敢如此的算计于朕,等朕稳定了朝野局面之后,绝不会轻饶他们!”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是再也无法压抑制自己的怒意与杀意,语气极为阴沉。
这般时候,赵俊臣自然不敢反驳什么,连忙顺着德庆皇帝的意思说道:“陛下圣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即使能够得到一时之利,也绝对逃脱不了陛下的制裁。”
德庆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补充道:“刚才,朕召集了厂卫的所有高层官员议事,却独独没有召你觐见,这并不是朕不信任你,而是朕知道你一直负责着南巡的所有相关事宜,等你回到京城之后,又要帮朕收拾商税整顿的烂摊子,所以朕索性就不让你参与这件事了,这是朕体谅你的幸苦,并非是朕不信任你,所以你切不可想岔了。”
“陛下您多虑了,您对于臣的爱护关切,臣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怀疑什么!”
说话之间,赵俊臣的表情诚挚,但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只有赵俊臣本人知道了。
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见赵俊臣不再开口说话了,却是追问道:“你刚才说,太子整顿商税的事情,总共有四处疑点,你已经讲诉了其中三点,还剩下最后一处疑点怎么不继续说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追问,赵俊臣面现迟疑,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说道:“关于最后一处疑点,臣也不知道是否只是巧合……只是,臣看了黄阁老的密折之后,发现太子殿下整顿商税的种种措施,竟是与臣的某些构想近乎一致,所以心中有些吃惊。”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之所以会突发奇想的整顿商税,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赵俊臣的暗中怂恿,太子整顿商税的种种措施,也皆是源自于楚嘉怡从赵俊臣这里“偷去”的那份关于商税整顿的折子。最终太子朱和堉更是一字不改的依计执行了。
虽然,楚嘉怡的身份敏感,朱和堉未必就会曝露她的存在,但******官员的嘴巴一向不严。赵俊臣还是决定要以防万一。
等德庆皇帝回到京城之后,必然会追查太子朱和堉整顿商税的缘由,到了那个时候,这件事情说不定就会被查出来。既然如此,赵俊臣就索性自己主动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为今后的事情发展做好铺垫。
当然,主动说出这件事,还是有些风险的,毕竟周尚景当初就是从这件事情之中推算出了赵俊臣的计划与目的。
不过,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不同,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只是一个贪财怕事的弄臣罢了,连贪污受贿的时候都会留下一大堆的破绽,根本设计不出这么精妙的计划——虽然,赵俊臣的种种破绽。都是刻意留给德庆皇帝的——所以,德庆皇帝并不会对赵俊臣产生太多的怀疑,就算是心中产生了疑虑,赵俊臣也有后续的手段可以打消。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德庆皇帝眉头一皱,追问道:“什么意思,你详细解释一下。”
赵俊臣回答道:“陛下,臣自从担任户部尚书以来,就知道我朝的钱粮周转十分困难。一直是陛下您为政的最大掣肘,臣蒙受皇恩,自然是想要扭转这般局面,曾经有一度。臣想要从商税入手,毕竟我朝的商税实在是太混乱了,再加上走私的泛滥,造成我朝的商税一直是少之又少,所以,臣曾经写过一份折子。建议陛下您大刀阔斧的整顿商税,裁撤府县衙门、皇庄、军镇、乃至于六部等衙门私设的收税站,同时严厉打击走私商行,如此来提高我朝的商税收入……”
说到这里,赵俊臣轻轻摇头,继续说道:“不过,写完了这份奏折之后,臣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若是依照臣的想法去做的话,朝野必然会动荡不安,可谓是利弊难算,所以臣没过多久就将这份奏折给烧掉了……然而,臣看了黄阁老的密折之后,发现太子整顿商税的诸般举措,竟是与臣当初的想法十分相似,然而臣从未将此事透漏给任何人,心中就有些怀疑……当然,也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闭口不言了。
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清楚——若不是巧合的话,那就是太子在赵俊臣身边安插眼线了。
朱和堉身为储君,若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却是不大光彩。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描述之后,德庆皇帝目光一闪,已是断然的挥手说道:“太子虽然莽撞了一些,但心性一向刚直,这件事应该只是巧合罢了,却是俊臣你多想了。”
赵俊臣看了德庆皇帝一眼,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说道:“陛下圣明,确实是臣多想了。”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似乎有些疲乏了,又与赵俊臣商议了几句回京的安排之后,就挥手让赵俊臣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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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俊臣离开之后,德庆皇帝突然重重的叹息一声,靠坐在椅背之上,神色之间满是疲惫与无奈。
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了这一步。
这次南巡期间,德庆皇帝带走了首辅周尚景与阁老沈常茂,以及朝中各大派系的诸多干将,却留下了性格较为软弱的黄有容担任辅政大臣,又留下了阁老程远道这位太子的铁杆支持者,就是为了让太子朱和堉在京城中树立优势,行事之时拥有绝对的便利。
然而,德庆皇帝赐予太子朱和堉这么多的优势与便利,是为了让太子朱和堉打压异己、争权夺势的!哪怕是太子朱和堉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陷害大臣、压迫忠良,德庆皇帝也绝不会生气,反而会乐见其成。
毕竟,与朝中其它几大派系相比,太子朱和堉的势力有些弱小了,又屡屡受到了打压,德庆皇帝这么做也是为了未雨绸缪。
当然,在此期间,朱和堉若是能够增加一些政务经验、增长一些帝王心术,那就更加好了!
可惜,德庆皇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和坚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不仅没有扩充权势、打压异己,反而搞起了商税整顿,让自己置于风尖浪口之中,得罪了所有的利益相关方……最终不仅浪费了德庆皇帝的良苦用心,还拖了德庆皇帝的后腿,让德庆皇帝急冲冲的赶回京城为他善后……
这一刻,德庆皇帝只觉得无比的无奈与疲惫……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心中也终于忍不住的产生了疑虑——朱和堉这样的储君,真的是合格的帝王人选吗?自己百年之后,朱和堉真的能够撑得起大明的江山吗?
这样的疑虑,对德庆皇帝的打击,却是比他败给了周尚景还要更加沉重!
……
ps:这两章的某些内容,本来应该出现在后面的章节,但一些老读者认为“太子独力推动商税整顿”的剧情属于bug,所以就提前写出来,算是虫子对这段剧情的解释。
恩,其实这些内容之前都侧面暗示过了,比如第296章《两份名单》,又比如上上一章关于驿站与信使的内容,再比如七皇子朱和坚的相关内容……而本章只是将原因总结一遍。
另,”商税整顿”与”商税改革”还是有区别的,太子朱和堉并没有调整税率的权利,虫子也从来没有暗示过太子会调整商税,事实上,虫子前文说过很多次,其实明朝商税算是低的,只是重复收税的问题太严重了,而太子的商税整顿,最开始也只是针对各级衙门私设的收税站点,身为监国,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此外,在德庆皇帝离京期间,太子在内阁是占有优势的,别忘了太子的铁杆支持者程远道虽然经常打酱油,但也是阁老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