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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崔府客厅之后,太子朱和堉自然是居中坐在主位,崔勉在旁边的客座相陪,而赵俊臣则是自觉地远远坐在一旁。

    若是平常时候,太子朱和堉见到崔勉这位清流前辈,恐怕会兴致勃勃的交谈几句,相互间交换一下彼此对庙堂局势的看法,表达一下各自对朝中贪官奸臣的厌恶之情,顺便再表示表示两人相互间的敬佩之意……

    然而,赵俊臣这个大蜡烛如今正是恬不知耻的坐在旁边,神色自若面带笑容,还不断的主动与二人搭话,就好像他也是清流中的一份子似得,所以太子朱和堉也就顾不得与崔勉详谈,只想要尽快结束章德承的事情,也尽早远离赵俊臣这个令人厌烦的家伙。

    “对于崔老您的品格,不仅仅只是晚辈,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十分敬佩的,太子殿下曾多次向晚辈表示过,当初崔老您还在内阁的时候,朝廷风气要比现在好得多,这全都是崔老您以身作则的带头作用……”

    此时,赵俊臣笑容自若、侃侃而谈,表情也十分真挚,不断的主动营造话题,可惜内容全都是胡说八道。

    至少,太子朱和堉就算是确实钦佩崔勉的品格为人,也绝不会向赵俊臣说这些的,赵俊臣这般一本正经的讲出来,就好似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乃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一般,让太子朱和堉不免有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

    偏偏,赵俊臣此时的话语全都是在夸赞崔勉,却也让太子朱和堉难以反驳。

    最终,太子朱和堉选择了无视赵俊臣,也不理会赵俊臣的滔滔不绝,直接向崔勉说道:“崔前辈,我这次前来贵府拜访,除了拜会之外,主要是为了神医章德承,听闻他现在正在贵府,我想要与他见一面。”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话后,崔勉微微一愣,也不知太子朱和堉为何要专门跑到他这里寻找章德承。

    不过,崔勉还是连忙回答道:“太子殿下,您来得不巧,章神医刚刚离开,不过时间尚短,章神医应该还没有走远,要不老夫派人将他追回来?”

    朱和堉先是看了赵俊臣一眼,然后稍稍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件事也不能一直耽搁着,还是尽快见到章神医为好,既然如此,就请崔老派人将章神医追回来,我这次是想要请他到东宫居住,所以还望崔老的人待他态度客气些。”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解释,崔勉不敢怠慢,连忙招呼府中仆人去追赶章德承。

    接下来,太子朱和堉也不再给赵俊臣任何表现的机会,主动与崔勉交谈,评点当今的庙堂变化,期间免不了抨击了朝中的那些贪官奸臣,而且朱和堉也丝毫没有顾忌到赵俊臣如今就坐在一旁,抨击之际多次明确提及了赵俊臣的名字,似乎是想要刻意给赵俊臣难堪。

    见到太子朱和堉这般赌气的行为,赵俊臣面色依然自若,但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得计之色。

    自从来到崔府之后,赵俊臣就一直在刻意的“调戏”朱和堉,这倒不是赵俊臣无聊,而是赵俊臣想要挑起朱和堉心中的浮躁情绪。这样一来,朱和堉眼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也一心只想要给赵俊臣难堪,自然就会忽视掉许多他原本不应该忽视的问题。

    比如,因为崔倩雪的缘故,崔勉对待赵俊臣的态度已是悄然转变了,虽然不算热切,但也不似从前一般厌恶至极、刻意疏远,若是寻常时候,太子朱和堉即使再是迟钝,也一定会察觉到这些变化,这不利于赵俊臣日后的计划,所以赵俊臣才会一改作风,刻意的“调戏”朱和堉,让朱和堉心浮气躁起来,许多细节自然是忽略掉了。

    如今看到朱和堉的表现,赵俊臣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另一边,崔勉久经宦海,却是要比太子朱和堉经验丰富一些,用眼角看了赵俊臣一眼之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隐隐一动。

    就在三人各有所思之际,崔府下人总算是追到了章德承,并且将他领了回来。

    章德承回到崔府之后,表情也有些疑惑,不知道太子朱和堉为何专门跑到崔府来见自己。

    不过,章德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为七皇子医治身体的时候也多次见过太子朱和堉,所以他这次见到朱和堉之后也不见慌张,只是神色镇定的行礼问安。

    另一边,对于章德承这位名传天下的杏林魁首,太子朱和堉的态度极是客气,不待章德承行礼就上前两步扶住了章德承的臂膀,表现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贤名模样。

    “章神医不必多礼,你这段时间以来为我七弟的病体尽心尽力,七弟他在你的圣手医治之下,身体已是大有好转,这是章神医你对我皇家的恩情,说起来也应该是我向你行礼道谢才是。”

    太子朱和堉语气温和、神情真挚,即使是章德承见惯了风浪,一时间也是受宠若惊,连连谦逊。

    然后,太子朱和堉又刻意夸赞了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看得出来他之前也仔细做过功课,竟是将章德承平生的得意事迹一一列举了出来,这更是挠到了章德承的痒处,只觉得太子朱和堉不愧是贤名传播天下,不仅尊重自己,也十分理解自己的志向。

    于是,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心思,章德承也特意恭维了太子朱和堉几句,认为太子日后必然会是一代圣君云云。

    一时间,太子朱和堉与章德承之间可谓是气氛融洽,相互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眼看着时机成熟了,太子朱和堉终于表露出了招揽之意,说道:“不瞒章神医,我这次赶来见你,是想要将你接到东宫居住。我相信,到了东宫之后,您的一身医术将会更有施展的空间,也更加符合您造福于天下的本心,不知章神医意下如何?”

    在太子朱和堉想来,自己这次邀请章德承前往东宫,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来,赵俊臣没有机会从中作梗;二来,他与章德承也初步建立了交情;三来,章德承的秉性天下皆知,此人厌富爱贫,为贪官富商治病的时候往往会索要天价报酬,为平民百姓医治的时候却往往是分文不取,还经常倒贴药钱,与赵俊臣自然不是一路人,反倒是与太子朱和堉的性格更加接近。

    所以,太子朱和堉坚信,章德承如今在赵府暂住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自己开口邀请,章德承一定会干脆利落的答应的。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太子朱和堉的意料,甚至还让他感到了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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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赵俊臣向着自己走来,周尚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

    然后,周尚景向左右众人说道:“这赵俊臣亲自来寻老夫谈话了……他向来机敏,定然已是猜到了咱们今日的目标就是他的‘赵党’,你们说,他这次是来应战的?还是来求饶的?”

    刑部尚书张伯崇轻哼一声,说道:“想那沈常茂如今贵为内阁首辅,如今也算是风头正盛,被咱们弹劾了赵正和之后也一样是做了缩头乌龟,不仅是不敢反抗,还生怕咱们会趁胜追击……沈常茂身为首辅之尊,又向来是性格刚烈,尚且还是如此,这赵俊臣不过是区区一个尚书,年纪轻轻、性格谨慎,又如何敢与咱们正面交锋?他与首辅大人见面,自然是为了求和!”

    另一边,吏部尚书宋启文则是轻轻摇头,道:“只怕未必,赵俊臣性格看似柔顺,但实际上则是绵里藏针、胆大心细,绝不可小觑,他如今的权势影响固然是及不上我等,但未必就会退让,与沈常茂这般色厉内荏之辈大不相同,恐怕他是来应战的。”

    接着,大学士李和沉吟片刻之后,也表态支持了宋启文的说法,道:“我近些年来只是领了一份闲职,与赵俊臣接触不多,但我也知道赵俊臣当初权势未成之际,尚没有任何朋党援助,却依然敢与当时的次辅温观良正面相争,并且还彻底击败了温观良、收编了温观良的权势人脉,如今他的权势影响虽然比不上首辅大人,但差距也不似当初与温观良为敌时那般遥不可及,那时的赵俊臣尚且是寸步不让,如今又如何会妥协?依我看,赵俊臣至少也是来刺探虚实的。”

    听到宋启文与李和的观点,张伯崇却是有些不服气,道:“两位大人未免太过于高看赵俊臣了,那赵俊臣往日在陛下与太子面前,就好似孙子一般任打任骂,就知道他秉性懦弱、欺软怕硬,又哪有这般志气敢与咱们相争?”

    眼见几位“周党”核心成员们因为赵俊臣的态度而争论不休,周尚景轻轻一笑,道:“不必争了,见了面也就知道了……”

    说完,周尚景也同样排开了身前的“周党”众人,向着赵俊臣迎去。

    此时,赵俊臣已是来到了“周党”众人不远处站定,在百官们意味各异的注视之下,赵俊臣依然是神色自若,只是静静等待着周尚景的到来。

    随着周尚景移步来到赵俊臣的身前,百官们愈加的神色严肃,

    虽然他们距离尚远,听不到赵俊臣与周尚景的声音,但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窥探着,暗暗猜测两人的交谈内容之余,竟大都是隐隐有些心情紧张。

    *

    百官们虽然是心情紧张,但赵俊臣与周尚景碰面之后,气氛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完全没有大战将起的气氛。

    当周尚景来到赵俊臣身前,赵俊臣抢先行礼道:“见过周前辈,说起来,自从南巡结束之后,晚辈忙于俗务,就再没有拜会前辈、向前辈请教,心中甚是遗憾。”

    周尚景似笑非笑,道:“俊臣的天资才智,皆是远超同侪,胸中自有沟壑,又一向是心志坚定,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反悔,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向老夫请教?天下虽大,但能够赐教于俊臣之人,恐怕只是寥寥无几,老夫自认不在此列。”

    赵俊臣摇头道:“前辈谬赞了,晚辈的些许小聪明,又如何敢与前辈并称。”

    周尚景同样摇头,道:“老夫所言,皆是真心话,并无虚伪。俊臣你近年来的所作所为,老夫皆是看在眼中,心中也是赞叹异常,与俊臣相比,老夫也只不过经验更加老道一些罢了。”

    赵俊臣叹息一声之后,说道:“前辈如此看重晚辈,晚辈就应该不愿意与前辈为敌了,若是为敌的话,晚辈更希望前辈能够看轻晚辈,如此晚辈才能够稍有胜机。”

    周尚景轻轻咳嗽了一声,也是叹息道:“其实,如今这个时候,老夫也不愿意与俊臣为敌?但老夫走到了这一步,看似威风八面、光耀无比,但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内阁出现空缺之后,所有人皆是虎视眈眈,老夫门下众人更是将这个位置视为囊中之物,老夫若是不取来,恐怕就要遭人埋怨了。”

    听到周尚景的感慨之后,赵俊臣稍稍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前辈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晚辈虽然是远不如前辈,但若是拼死抵抗的话,前辈恐怕也无法轻松取胜,期间若是让别人窥到机会,前辈与晚辈或许就要两败俱伤了。”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自然是在隐喻德庆皇帝。

    赵俊臣相信,德庆皇帝昨日鼓动自己与周尚景正面抗衡,必然也存着渔翁得利的心思。

    对此,周尚景自然是心知肚明。

    不过,对于赵俊臣的警告,周尚景并不在意,只是说道:“若是螳螂的手段高明,黄雀未必就会得利!”

    赵俊臣则是反问道:“若是蝉儿足够机敏,螳螂也未必能够捕食,到时候螳螂不仅没能达成目标,反倒是进退失据,即使是手段高明,也依然会让黄雀找到机会。”

    周尚景依然是不为所动,淡淡道:“这样看来,蝉、螳螂与黄雀最终究竟是谁人得利,还是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赵俊臣深深看了周尚景一眼,见周尚景完全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点头道:“是啊,终究是要手下见真章。”

    说完,赵俊臣也不再多说什么,再次向周尚景行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赵俊臣虽然已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但他不到万不得已,依然是不愿意与周尚景轻易开战,他这次与周尚景提前碰面,就是想要确认一下,看看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若是周尚景的态度还有余地,那也可以减少许多损失。

    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对于这个答案,赵俊臣并不愿意看到,但心中已是有了准备,(  )所以也不觉得多么失望,只是回到了“赵党”众人之前,带着平静的微笑,缓缓宣布道:“各位,刚才我过去问了一下,周阁老今天的目标果然是咱们,并且态度坚决,没有任何的挽回余地,所以咱们也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了,准备开战吧。”

    在“赵党”众人纷纷答应之际,赵俊臣再次转身,也再次向着周尚景看去,心中暗暗回想着周尚景无意间的一句话——“如今这个时候,老夫也不愿意与俊臣为敌”。

    “周尚景既然是提到了‘如今’二字,也就是说在他的内心之中,迟早都会与我为敌吗?既然如此,他此前又为何会屡屡暗助于我?”

    赵俊臣若有所思,暗暗猜测着周尚景的真实想法。

    与此同时,周尚景也回到了“周党”众人之中。

    只见周尚景环视了宋启文、张伯崇、李和等人一眼,然后缓缓说道:“宋启文与李和你们二人猜对了,赵俊臣确实是来应战的。吩咐下去,让下面人心中警惕一些,今日之事,可不似昨日一般轻松,那赵俊臣也不似沈常茂一般色厉内荏、容易对付,他若是激烈反弹起来,今日说不定会遇到一场大麻烦。”

    随着周尚景的话声落下,“周党”众人同样是纷纷答应。

    而就在“赵党”与“周党”各自下定决心之际,午门之上突然响起了雄壮钟声,午门也缓缓开启,意味着早朝即将要开始了。

    百官们或是期待或是紧张,纷纷排好了队列,鱼贯进入午门之中,准备参加今日的早朝。

    一场大乱的帷幕,也至此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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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臣要弹劾工部尚书左兰山,左兰山承蒙陛下看重,领工部之要职,掌管营造工程事项,最是重要不过,然而左兰山这些年来不思回报君恩,却屡屡凭借职务之便利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贪污受贿、私自截留公帑银两为己用!诸般恶行,已是引起朝野之公愤,臣恳请陛下调集三法司会审,严查此事!”

    正如赵俊臣的预料一般,早朝刚刚开始,“周党”就摆出了堂堂正正的架势,完全没有任何的遮掩,大举弹劾了“赵党”的左兰山。

    并且,与昨日弹劾“沈党”的赵正和相比较,“周党”今日明显要更加重视“赵党”,昨日“周党”弹劾赵正和的时候,只是鼓动了几位御史出场罢了,而今日弹劾左兰山的时候,最先出场之人,却是左都御史杜白!

    杜白如今年纪刚刚过了五十,但他保养极好,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出头,此人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仪态极佳,乃是一副天生的君子模样,最是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如今他弹劾左兰山之际,更是面容肃穆,端的是悲天悯人、一身正气,让人不由信服。

    杜白身为都察院的两位长官之一,他亲自出场弹劾的份量,自然是大为不同,顿时间就引起了百官的震动!

    与此同时,见杜白竟是旗帜鲜明的站在“周党”的立场上表态,也有许多官员暗暗吃惊,只觉得不可思议。

    另一边,赵俊臣见到杜白的表态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吃惊,只是面带讥讽之色,暗暗想道:“哦?杜白终于是要忍不住表露真面目了吗?原以为杜白还会继续潜伏下去,却没想到周尚景为了针对于我,竟是不惜动用了杜白这张底牌……他还真是看得起我!”

    *

    当初,在赵俊臣与周尚景的联手算计之下,太子朱和堉在南巡筹备的事情上栽了个大跟头,不仅他自己的贤名受了损失,更是连累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成儒,让左都御史的位置落入了“周党”的杜白手中,自此以后,“太子党”对都察院的控制力就大幅下降了。

    这杜白也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物,他担任了左都御史之后,眼见都察院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利益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自己头顶着“周党”的标签,又是初来乍到,必然会遭到所有势力的联合抵制,所以杜白很快就当众表态,言称“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以及建议之权职,绝不可拘泥于派系之分,否则又如何服众”,

    然后就断然与“周党”脱离了关系,从此再也没有与“周党”之人主动联系过。

    对于杜白的这般作态,赵俊臣是万分不信的,若是杜白在周尚景的力捧下担任了左都御史之后,又马上旗帜鲜明的背叛了周尚景,那周尚景早就开始报复他了,他又如何还能够坐稳左都御史的位置?恐怕,杜白的种种作态,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然而,赵俊臣虽然不相信杜白的表态,但杜白的作态确实是骗过了不少人,也赢来了许多赞誉,这让他减少了周围敌意,也为他争取了大量的缓冲时间与施展空间,时至今日,杜白终于是坐稳了左都御史的位置,也初步拉拢了一些都察院官员的支持,所以他已是再也无需伪装下去,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归“周党”了。

    今日,杜白与“周党”其他人一同弹劾左兰山,恐怕就是他回归“周党”的开始。

    *

    杜白的过往经历,暂且不用多提。

    德庆皇帝见到杜白的表态之后,眼中也同样是闪过了一丝讥讽,显然他对于杜白过往的伪装作态,也同样是洞若观火。

    不过,德庆皇帝表面上则是一副惊讶模样,先是打量了一眼左兰山,然后又向杜白问道:“左尚书乃是朝廷核心重臣,你如此弹劾于他,绝不是一件小事,你可有确凿证据?”

    杜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答道:“陛下,臣深知此事之严重,事前也详细调查过,共收集到罪证总计二十一条,涉及到左兰山打压异己、贪墨公帑、索要贿赂、截留地方工银等等七项罪名,还请陛下审阅!”

    说完,杜白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奏疏,捧在头上,呈给了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拿到奏疏之后,打开详细审阅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了左兰山,并且将杜白的奏疏通过身边太监交到了左兰山手中,说道:“左大人,杜大人对你的种种弹劾,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左兰山双手接过奏疏之后,连忙是低头细读,并以此来掩藏自己眼中的惊慌神色。

    事前,左兰山已是知道了“周党”今日极有可能会大举弹劾于他,但“周党”的目标毕竟也有可能会是霍正源,所以左兰山难免是抱有一些侥幸心理,希望“周党”会先行弹劾霍正源,然后在赵俊臣的反击之下,他就可以避免直接卷入这场政治风暴之中。

    如今,看到杜白出列弹劾自己之后,左兰山心中的侥幸顿时是破灭了,虽然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难免还是有些惊慌失措。

    借着查看奏疏的机会,左兰山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中慌乱,也终于记起了赵俊臣的事前安排。

    于是,将奏疏交回给德庆皇帝之后,左兰山出列道:“陛下,杜大人对臣的诸般弹劾,皆是子虚乌有,臣绝不敢承认!”

    说到这里,左兰山话锋一转,却是转守为攻,表现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又说道:“而且,臣怀疑,杜大人今日的弹劾,乃是朝中某位大员想要报复于臣,杜大人或是受了利用,或是受了驱使,所以才会有了弹劾之事!”

    随着左兰山的话声落下,皇极殿内的百官顿时哗然!

    左兰山会受到“周党”弹劾,这是许多人都预料到的事情,左兰山受到弹劾之后,必然会拒不认罪,这也是百官们可以猜到的结果,然而左兰山拒不认错之后,竟是寸步不让、进行反击,不仅是宣称杜白受人驱使,还隐隐暗指了“周党”内部的某位大人物报复自己,表现出一副明火执仗要与“周党”死掐的架势,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要知道,哪怕是首辅沈常茂与“沈党”众人,昨日慑于“周党”的威势,都是一副“挨打不敢还手、挨骂不敢还口”的窝囊模样,怎么今日“赵党”的态度竟是如此的激烈!?

    除了德庆皇帝亲自出手之外,已是有多少年没人敢触犯“周党”的威严了?

    见到这一幕,心中震惊之余,百官们则是想法不一!

    要斗起来了!“赵党”能够全身而退?——抱有这样想法的某些官员,皆是若有所思、神情专注!

    要有好戏看了!——抱有这样想法的某些官员,表情隐隐有些兴奋!

    两派直面相争,庙堂要大乱了!——抱有这样想法的某些官员,则大都是神情有些忧虑。

    而德庆皇帝见到这一幕之后,眼神深处则是闪过了一丝得意。

    德庆皇帝还以为,左兰山之所以敢反击“周党”,皆是因为自己昨天给赵俊臣鼓劲的原因。

    德庆皇帝也有心让“周党”与“赵党”两大派系进行交锋,所以他听到左兰山的反击之后,也不待杜白表态反驳,就十分配合的问道:“哦?左大人认为自己受到弹劾是有人报复于你?怎么回事?细细讲来!”

    左兰山神色间满是肃穆,转头看了杜白一眼之后,扬声答道:“陛下,臣前些日子无意间听到一件秘闻,在京城西市之内,有一家名叫‘怀古坊’的古玩店,这家古玩店内的诸般古物,皆是不值一提的伪劣之物,最多也就价值一二百两银子,但这些伪劣之物,却皆是标价极高,往往一件仿真的宋朝古玩,在这家店内就能卖出七八万两银子的天价,竟是比真正的宋朝古物之价格还要更高许多,而且还有许多人竞相购买,却是一件奇事!”

    听到左兰山的讲诉之后,德庆皇帝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哦?确实是一件奇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当真是有这么多人受到伪物欺骗?受骗之后也没有任何反应?”

    左兰山答道:“臣也觉得奇怪,毕竟能够拿出数万两银子购买古玩之人,大都是身家富裕、背景深厚、并且深悉此道,绝不可能尽数都是傻子,受骗之后也绝不可能全然没有反应,于是臣就派人秘密调查此事,才发现这家‘怀古坊’的幕后主人,乃是一位权柄极大的朝廷重臣,而前往‘怀古坊’花大价钱购买那些伪物的客人,则大都是地方上的官员,他们表面上是购买古玩,但实际上则是借此来行贿于那位朝廷重臣,以谋求官场上得好处!而那位朝廷重臣也一直在利用这般伎俩收敛钱财、以权谋私!”

    顿了顿后,左兰山继续说道:“臣暗查此事之余,也收集到了一些实证,但臣乃是工部尚书,只负责朝廷的工程营造,此事并不是臣的职责范围之内,所以臣就打算将这些消息与证据交给都察院,但没想到泄露了消息,臣也受到了‘怀古坊’幕后主人的威胁,(  )宣称臣若是将此事捅到都察院,他就会报复于臣!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又如何会因为些许威胁就放纵大蠹?所以臣在昨日,就将自己所掌握的诸般线索交给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司徒翰,没想到今日就受到了莫需要的弹劾,所以臣认为,此事乃是某位朝廷大员在报复为臣!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这里,朝中百官皆是神情大变,有许多官员的眼神更是有意无意的瞄向了吏部尚书宋启文。

    在众人注目之下,一向是表情淡定的宋启文则是面色严肃。

    到了尚书、阁老这般层次,自然不可能像地方官员一般到处搜刮地皮,也不可能直接向别人索要贿赂,这样的做法毫无遮掩,却是格调太低,也容易招人话柄。

    所以,这些朝廷核心重臣们在聚敛钱财之际,也纷纷是各施奇谋、花样百出。

    这家“怀古坊”的存在,乃是官场上公开的秘密,他的幕后主人,就是吏部尚书宋启文!多年以来,宋启文一直通过这家“怀古坊”来收取贿赂、进行权钱交易!地方官员若是想走通宋启文的门路,就要事前往京城西市的“怀古坊”购买一件古玩,这也是人尽皆知的规矩!

    如今,左兰山受到弹劾之后,却是突然扯到了“怀古坊”的事情,意思也很明显!

    左兰山乃是“赵党”的二号人物,而宋启文则是“周党”的二号人物!“周党”既然弹劾了左兰山,那么“赵党”就要弹劾宋启文!

    总而言之,这场争斗,“赵党”将会寸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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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庆皇帝的这道旨意,其实是大有讲究,说是用心良苦也不为过。1小说﹤≦≤<≤

    德庆皇帝希望“周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可以持续下去,这样他才可以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所以他并没有置评“赵党”对左兰山的弹劾,让“周党”众人可以继续针对左兰山,保留了“周党”与“赵党”的根本矛盾。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又不希望“周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太过激烈,这样的话庙堂局势就会过于混乱,局势走向也会脱离掌控,所以他很快就下达了查封“怀古坊”的旨意,暂时中断了“赵党”对宋启文的弹劾,在三法司查明“怀古坊”的事情之前,“赵党”就无法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刁难宋启文,如此也就限制了“周党”与“赵党”的冲突规模,

    这样一来,“周党”与“赵党”的冲突就从全攻全守的“对攻战”变成了一攻一防的“攻坚战”,而德庆皇帝也就可以最大程度上影响这场冲突的走势了。

    可惜,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虽然打得好,但这场冲突的最终走势,却依然是脱离了德庆皇帝的掌控。

    随着德庆皇帝的旨意落下,“周党”众人只是稍稍沉默了一瞬,然后就似火山一般爆了。

    那都察院左都御史杜白今日可谓是初战不利,这原本是他成为督查御史之后第一次为“周党”办事,但不仅没能干净利落的扳倒左兰山,反倒是在左兰山的反击之下连累了宋启文,所以杜白此时的心情难免有些憋火,当德庆皇帝的旨意结束之后,杜白一心想要洗刷耻辱,向周尚景证明自己的作用,所以他依然是迫不及待的抢先出列言。

    只见杜白再一次的快步出列,面色肃穆的禀报道:“陛下,臣依然认为,左兰山弹劾宋尚书之事,乃是左兰山转移焦点、贼喊捉贼的诡计,臣相信以陛下的睿智英明,必然是可以看透左兰山的伎俩!如今,陛下您下旨查封‘怀古坊’,在三法司的严查之下,此事定然是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但左兰山的种种罪行,却依然是悬而未定,臣恳请陛下您下旨严查左兰山,绝不能让左兰山逃脱罪责!”

    随着杜白的话声落下,“周党”众人纷纷是出列附和!

    户部侍郎马森出列扬声道:“陛下,左兰山自从担任工部尚书以来,可谓是贪婪成性、胆大包天,如今已是激起了众怒与民愤,臣身在庙堂中枢,对于左兰山的种种做法也是多有耳闻,还望陛下明鉴!”

    工部侍郎叶尚宏身为周尚景安插在工部的一颗钉子,此时更是当仁不让,同样是快步出列,严肃表态道:“臣承蒙陛下的看重,担任工部侍郎之职,一向是兢兢业业、不敢怠慢,但臣在办事之余,却现工部官员多是唯左兰山马是瞻,工部的账目与公帑也是任由左兰山一手控制,多有模糊蹊跷之处,而地方官员也时常抱怨说工部并没有足额拨放银两,致使各地的工程耽搁,所以臣认为杜大人的弹劾并非是无的放矢,还望陛下能够予以重视,绝不可怠慢姑息!”

    “陛下,朝野多有传闻工部糜烂,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臣以为趁着今日的机会,还是严查一下为好!……”

    “陛下,臣身为督查御史,近年来多有收到地方同僚的举报,称是工部明目张胆的向地方衙门索要贿赂,否则就不会向地方衙门拨放工银,臣如今正在详细调查此事,也愈觉得工部大有问题,所以臣相信杜白大人的弹劾绝没有任何虚假之处,工部自左兰山以降,已是到了必须要整顿的时候了……”

    “陛下,臣同样也要弹劾左兰山……”

    “陛下……”

    在杜白等人的带领下,只是短短片刻之间,就有数十位大臣出列弹劾左兰山,也再次让左兰山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

    就这样,在百官们的瞩目与期待之下,“周党”并没有辜负众望,他们的反击迅猛且又激烈。

    不过,因为周尚景没有表态的缘故,他们的反击依然只是针对左兰山,并没有扩大攻击范围,将目标转向霍正源或者赵俊臣。

    毕竟,赵俊臣乃是“赵党”的绝对领袖,“周党”若是将攻击目标转向赵俊臣,就意味着“周党”与“赵党”之间的冲突会进一步扩大,在没有得到周尚景明确示意之前,“周党”众人虽然有些愤愤于“赵党”的胆大妄为,但还是很谨慎的。

    然而,“周党”虽然作风谨慎,但“赵党”并不这样想,依照赵俊臣的想法,这场冲突的规模越大越好、战况越激烈越好。

    于是,“赵党”众人依旧是寸步不让,纷纷是立场坚定的保护着左兰山,与“周党”官员激烈争辩的,甚至是不惜直接揭露“周党”的真正意图。

    在赵俊臣的暗中示意之下,霍正源先出列言,表达了支持左兰山的态度!

    “陛下,臣认为,今日弹劾左大人的几位同僚,皆是与大学士李和交好,如今内阁有了空位,而李和与左兰山皆是入阁辅政的候选之人,这些同僚们齐齐弹劾左大人的举动,恐怕是心存不良,意图打压左大人的声势,乃是他们暗助李和大学士进入内阁的举动!”

    随着霍正源的出列言,“周党”虽然只是在针对左兰山,但“赵党”的反击目标却是扩大到了大学士李和的身上。

    见到这一幕,不论是德庆皇帝,还是朝中百官,皆是眉头一皱,只觉得“赵党”今日的做法太过莽撞。

    然而,“赵党”众人却并不认为霍正源的言有时考量,反倒是纷纷出列支持。

    工部左侍郎陈东祥也同样出列道:“陛下,臣认为霍大学士所言有理,臣近年来一直在工部办事,对于工部的情况最是了解不过,工部的情况绝没有某些同僚所说的那么不堪,而左尚书更是兢兢业业、一心奉公,说是百官之楷模也不为过,反倒是工部右侍郎叶尚宏叶大人,自从进入工部之后,就一直是野心勃勃、到处结党,妄图架空左尚书,他今日的言也大都是无中生有,皆是攻讦之言,还望陛下明鉴!”

    随着陈东祥的话声落下,“赵党”的反击目标又多了一个工部右侍郎叶尚宏……

    “陛下,臣赞同霍大学士与陈侍郎的说法,左尚书的为人,臣一向最是了解,也一向最是钦佩,臣绝不相信左尚书会做出欺君枉法、贪污受贿的事情!若是左尚书如此不堪,陛下您又如何会托付重任,让左尚书领工部之权责?还望陛下明鉴!”

    “陛下,臣刚刚回到中枢不久,之前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在地方任职期间,因为水工河道的事情,臣多次与工部打交道,却从未见过工部索要贿赂、克扣工银的事情,所以某些同僚对左大人的弹劾,臣实在是难以相信……”

    “陛下,臣认为左大人受到的弹劾实属冤枉……”

    “陛下……”

    就这样,随着“赵党”众人纷纷出列为左兰山说话,左兰山的处境总算是好转了一些。

    不过,“周党”的权势影响毕竟是更大许多,所以“赵党”众人虽然是极力维护着左兰山,但左兰山依然是一副四面楚歌、人人喊打的处境。

    与此同时,因为“赵党”今日办事太过肆意,屡屡破坏了官场的潜规矩,不仅是揭了“怀古坊”的事情,而且在“周党”有所克制的情况之下,“赵党”却是像愣头青一般四处点火,在反击之余,不仅是攻讦了吏部尚书宋启文,还6续将反击目标扩大到了督查御史杜白、大学士李和、工部侍郎叶尚宏等人身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赵党”这般做法,却是激起了许多中立官员的反感,所以有许多中立官员也纷纷是抛弃了两不得罪的立场,皆是站在了“赵党”的对立面。

    此外,见“赵党”不断的增加反击目标之后,许多“周党”官员心中愈加激愤,却终于是按耐不住,在没有经过周尚景的表态之下,就已是纷纷言报复,也逐步扩大了“周党”的弹劾范围,除了左兰山之外,像是霍正源、詹善常、童桓等等“赵党”干将也6续遭到了“周党”官员的弹劾。

    就这样,( )除了赵俊臣与周尚景这两位派系魁人物没有遭到波及之外,“周党”与“赵党”的冲突规模已是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甚至有许多“周党”官员在脑热之下,已是忘记了“周党”今日的主要目标,开始见到“赵党”官员就进行攻讦了。

    冲突规模扩大的后果就是,“赵党”愈加的力不从心、也愈加的处于下风了。

    眼看着“赵党”渐渐已是坚持不住,赵俊臣身为“赵党”的领袖,却依然是低调至极,仿佛毫不担心一般。

    只是,赵俊臣的眼神,却一直盯在被所有人遗忘的黄有容身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俊臣的目光注视,黄有容想起自己与赵俊臣之间的交易,心中有些急切,也连连向礼部尚书林维、以及少保赵正和二人打眼色。

    在黄有容的接连催促之下,林维与赵正和犹豫许久之后,终于是出列表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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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德庆皇帝毕竟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威势极重,见到他大雷霆之后,原本争吵声不断的皇极殿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一小说 > <<﹤≤﹤≦≤

    只见德庆皇帝大声怒斥之后,声音反倒是低沉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怒火更炽,冷声说道:“你们是朝廷大臣,不是市井间的泼妇匹夫!这里是皇极殿,不是街头边的茶馆戏院!像你们这般吵成一团、歇斯底里,毫无城府风度,只知道一味攻讦,成何体统?!朕要你们何用?!又如何敢指望你们代朕牧民、辅佐朕治理天下!?”

    德庆皇帝的声音不大,但压迫力十足,几位争吵最凶的官员,在德庆皇帝的怒斥之下皆是胆战心惊、垂头缩脑,再也没有之前的气势。

    不过,德庆皇帝虽然是通过一顿怒斥控制住了场面,但德庆皇帝心中很清楚,局面只是暂时得到控制而已,毕竟朝中各大派系已是彻底撕破了脸面,相互间的敌意十足,除非有某一方彻底认输,否则这场冲突绝不会轻易结束,德庆皇帝就算是可以强行压制一时,效果也绝不可能持续长久,种种矛盾只会隐藏起来,等到将来某一刻迎来更加激烈的爆。

    于是,此时的德庆皇帝,表面上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接连斥责百官,也确实吓住了一些朝廷大员,但德庆皇帝的内心依然冷静,只是极思索着眼前局面的解决之策。

    然而,如今的局面之复杂、各大派系的矛盾之深,已是毫不逊色于崇祯时期东林党与阉党之间的相互攻伐,想要解决这般复杂局面,智慧、手段、时机缺一不可,又岂是德庆皇帝仓促间就可以处理的?

    德庆皇帝一时间想不到解决之策,

    心中不由懊恼,只觉得自己之前一味的静观其变实在是失策至极,竟是任由这场混乱扩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懊恼之余,德庆皇帝又恶狠狠的瞪视了隐藏在百官中的赵俊臣一眼。

    今日早朝上,赵俊臣至始至终都是低调至极,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但以德庆皇帝的智慧眼光,自然看得清楚,眼前的复杂局势全都是源自于赵俊臣的推波助澜,说赵俊臣乃是今日局势的幕后黑手也不为过!

    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如今的低调伪装,落在德庆皇帝眼中就显得愈加可恨了。

    因为一时间没有想到解决各派矛盾冲突的有效办法,所以德庆皇帝暗暗思索之余,依然是怒斥不停,这一方面是为了争取更长的考虑时间,寻找扭转局势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打压群臣的气焰。

    只见德庆皇帝继续怒斥道:“尔等身为朝廷大臣,朕重用你们、给你么恩俸禄、授予你们权柄,乃是为了辅佐朕治理天下,绝不是为了让你们结党营私、相互攻讦!你们今日的种种表现,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难道以为朕真的看不出来吗?!你们这般明目张胆,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说完,德庆皇帝转头看向了位于百官前列几位核心重臣,又说道:“沈常茂何在!?周尚景何在?!程远道何在?!……赵俊臣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言,沈常茂、周尚景、程远道三位阁老外加赵俊臣纷纷出列,皆是垂躬身答道:“老臣在(臣在)!”

    德庆皇帝再次瞪视了四人一眼之后,终于将心中的怒火泄到四人头上,讥讽道:“哦?原来你们四位都在啊!朕原本还以为你们四人今日告假没有上朝呢!但你们既然就在这里,刚才百官们激烈争吵的时候,你们四人身为朝中重臣,为何是不一言、没有阻止!?若是只想要冷眼旁观、隔岸观火,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朕又要你们何用?朕还不如请几尊泥塑雕像摆在这里,至少泥塑雕像绝不会给朕添乱!”

    眼见德庆皇帝少有的同时斥责了几大党派的领头人,朝中百官更加是胆战心惊,以为德庆皇帝了真火,只害怕德庆皇帝斥责了几位核心重臣之后,就会将矛头转向自己。

    与此同时,百官见到德庆皇帝在怒斥的时候,竟是将赵俊臣与三位阁老摆放在同一位置,又纷纷感到意外,这意味着德庆皇帝正式认可了赵俊臣的权势与影响力,已是将赵俊臣与几位阁老摆放在同一高度了。

    另一边,面对德庆皇帝的斥责,四位重臣的表现各有不同,程远道诚惶诚恐,沈常茂隐隐有些委屈,周尚景神色古井无波,似乎另有想法,而赵俊臣依然是低调至极,让人看不出任何的心思变化。

    不过,听到德庆皇帝的斥责之后,四人皆是下跪请罪,表现出了应有的谦卑之意。

    而德庆皇帝见到四人的表现之后,又看到百官们皆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眼中终于是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

    在德庆皇帝看来,百官们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威严依然足以震慑朝野,这点让德庆皇帝的心情舒畅了一些。

    不过,德庆皇帝的怒斥虽然吓住了百官,但他对于今日的局面,一时间依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于是德庆皇帝再次怒斥了百官几句之后,就表现出了一副厌倦心灰的模样,打算直接离开皇极殿,就这样将百官晾在这里,趁势结束早朝,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愤怒姿态之余,也可以进一步争取解决问题的时间。

    然而,德庆皇帝刚刚从龙椅上站起来身来,转身就要离开皇极殿的时候,某位至始至终都低调无比的人突然出列言了。

    若说这段时间以来朝中最低调的人,绝不是周尚景、也不是赵俊臣,而是太子朱和堉。

    在德庆皇帝南巡期间,太子朱和堉捅了商税的大乱子,等到德庆皇帝回京之后,又再次与德庆皇帝生了观点冲突,所以德庆皇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不爱搭理朱和堉。

    另一边,朱和堉接受了赵山才的建议,为了减少百官们的敌意,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少有行动,每日早朝都几乎没有言,只是偶尔会暗示“太子党”众人支持德庆皇帝的立场,以此来缓和父子二人的矛盾。

    但就在这个时候,太子朱和堉却是突然出列言了。

    只见太子朱和堉出列之后,扬声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言之后,德庆皇帝离开皇极殿的脚步并没有任何停顿。

    在德庆皇帝看来,太子朱和堉一向是性格莽撞,说话办事也很少会考虑后果,今日“太子党”面对混乱局势的时候,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是添油加火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大局眼光更是让德庆皇帝心中不满。

    所以,德庆皇帝虽然听到了朱和堉的言,但德庆皇帝压根没有听完的意思,在德庆皇帝看来,太子朱和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建议,这个时候不添乱就算是不错了。

    然而,太子朱和堉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德庆皇帝大吃一惊!对太子朱和堉的看法也瞬间扭转了不少。

    事实上,太子朱和堉的一番言,不仅是顿时间止住了德庆皇帝的脚步,百官们也皆是心中震惊不已,就像是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湖面,引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是深沉如周尚景、低调如赵俊臣,听到太子朱和堉的言之后,也纷纷是面色大变,只觉得庙堂局势的展次乎了他们二人的预料。

    见德庆皇帝离开的脚步完全没有停止之后,太子朱和堉不等德庆皇帝询问,就急声说道:“父皇,近几日的早朝局势,可谓是混乱之际,百官们相互攻讦、寸步不让,若是长此以往,今后朝廷只会陷入争斗泥泞之中,再也难以脱身,这样一来,不仅朝廷的声誉会受到损失,朝中大事与诸般政务也会耽搁,说是天下大乱也不为过!”

    说到这里,太子朱和堉的声音稍稍一顿,然后用更加宏亮的声音说道:“儿臣认为,今日百官相互争吵之余,某些大臣的说法也有些道理,近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风波,大都是源自于内阁的空位,这个空缺让百官们皆是眼红,欲得之而后快,在廷推之余,自然会有无数争斗与混乱!若是想要结束这些争斗与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早确定内阁的人选!然而,用廷推之法决定内阁人选,百官们各有想法,相互间谁也说服不了谁,不仅浪费时间,而且还会激矛盾与冲突,今日早朝的情况就是明证,所以儿臣认为,内阁人选已是不适合再用廷推之法决定了,还望父皇乾坤独断,改廷推为特简,绕过百官的想法各异,由父皇您亲自任命!”

    随着太子朱和堉的话声落下,德庆皇帝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异色,原本即将要离开皇极殿的脚步,也顿时停了下来,转身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太子朱和堉。

    与此同时,百官则是哗然。

    前文已是讲过,u看书 )内阁人选的决定,总共有两种方式,一种称为“廷推”,乃是明朝九卿与都察院共同决定人选;另一种称为“特简”,则是皇帝直接任命内阁人选。

    原本,在内阁成立之初,“特简”是决定内阁人选的主要方式,但随着内阁权势越来越大,皇权受到了限制,“特简”的方式已是越来越少见了,反倒是“廷推”成为了主流,也成为了明朝君臣之间的默契。

    而如今,太子朱和堉的这番建议,就是打破了君臣之间的默契,将内阁人选的决定权交由皇帝决定,这无疑会很大程度上增强皇权的影响力……

    所以,德庆皇帝自然是大感兴趣,而百官们则是大为震惊!

    于是,这场早朝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只是,因为太子朱和堉突然提出的建议,这场早朝的主题,则是从各大派系的冲突,悄然间变成了皇权与臣权之间的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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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幼稚的人总有一个共性,他们会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但世事总是有些复杂的,如今的太子朱和堉虽然成长了一些,但依然是难以彻底摆脱心中的幼稚天性。

    太子殿下以己度人,认为这世间所有品德高尚的人都会厌恶赵俊臣,绝不会主动靠近。

    所以,太子认为,如今他给了章德承一个远离赵俊臣的机会,章德承就一定会顺势答应自己。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却说,听到太子朱和堉的邀请之后,章德承并没有痛快答应,反倒是表情犹豫,并且下意识的向着赵俊臣看去,竟是在主动征询赵俊臣的意见。

    见到这一幕,太子朱和堉还以为是章德承担心自己离开赵府之后会遭遇赵俊臣的报复,于是开口宽慰道:“还请章神医安心,你不必顾忌任何人!也绝不会有任何人因为章神医的决定而进行刁难!即使当真是有人想要刁难章神医,我贵为储君太子,也绝对有能力庇护章神医的周全,绝不会让章神医受到任何委屈!”

    斩钉截铁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太子朱和堉转头向着赵俊臣看去,语气凝重的问道:“赵大人,你说呢?”

    威胁之意,毫无遮掩。

    面对太子朱和堉的隐隐威胁,赵俊臣依然是神色自若、面带笑容,并且还帮着太子朱和堉劝说章德承,道:“太子殿下的话确实有道理!还请章神医放心,你若是离开了赵府前往东宫居住,成为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我只会为你高兴!所以章神医大可不必顾及我的想法……只可惜……”

    说到这里,赵俊臣摇头叹息,道:“只可惜,原本还打算与章神医进行长久合作的,若是神医前往东宫居住,这个计划就只能搁浅了,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地位权势远高于我,我能够办到的事情,想来太子殿下也一定可以办到!”

    赵俊臣不说还好,但赵俊臣说到“长久合作”之后,章德承竟是愈加犹豫了。

    其实,太子朱和堉的想法并没有错,章德承与赵俊臣并不是一路人,更加谈不上志同道合,但章德承如今甘心住在赵府、任由赵俊臣驱使,却也是有原因的。

    前文已是讲过,赵俊臣为了拉拢章德承这位神医国手,也是为了进一步扭转自己的民间形象,曾经向章德承提议过两人合作开办一家医学院的事情,赵俊臣会提供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并且确保医学院的正常运转,但不会插手医学院的具体运营,至于章德承将会是这家医学院的院首,具体负责医学院的一切事务。

    章德承医术固然是高明至极,但他的医德则是更加令人钦佩,用自己的一身医术造福天下百姓乃是章德承人生的最高志向,所以他自然是难以抗拒赵俊臣的这项提议,毕竟这家医学院一旦成立之后,民间将会增添大量的合格医生,也将会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受益,这要比章德承独干的效果强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章德承这段时间以来才会甘心受赵俊臣的驱使,赵俊臣让他干什么他就毫无怨言的干什么,近乎成了赵俊臣的私人医生一般。

    对赵俊臣而言,任何人都有弱点,有些人的弱点是名,有些人的弱点是利,有些人的弱点是女色,有些人的弱点是权力,而章德承胸怀天下的医德,也同样是他的弱点所在,只要拿捏住了这一点,控制章德承并不比控制那些贪官污吏复杂多少!

    如今,章德承固然是更加欣赏太子朱和堉,他与赵俊臣也确实不是一路人,但听到太子朱和堉的邀请后,章德承却是十分犹豫。

    太子朱和堉的名声固然很好,但也正因为如此,朱和堉肯定不如贪官赵俊臣有钱,章德承理想中的医学院简直就是一只吞金兽,赵俊臣有能力支持章德承的想法,但太子朱和堉却未必有能力。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话语,再看到章德承愈加犹豫的神色,太子朱和堉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问道:“章神医,却不知赵俊臣所讲的‘长久合作’究竟是指什么?”

    章德承并没有任何隐瞒,答道:“还望太子殿下知晓,赵大人前些日子曾向章某提议,说他会提供人力财力开办一家规模庞大的医学院,由章某来担任院首之职,若是章某前往东宫居住,这件事恐怕是很难有结果了……”

    听到章德承的解释,太子朱和堉有些不以为然,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是什么事,不过是一家医学院罢了,若是章神医你愿意的话,我马上就可以安排章神医进入御医院任职,以章神医的医德医术,成为御医院的院首之位想必是指日可待,只是一家医学院罢了,章神医又何必在意?”

    若是其他医生听到了太子朱和堉的承诺,必然是欣喜若狂,但章德承却是神色郑重的摇头道:“太子殿下,御医院固然是天下杏林人士的圣地,然而那里的御医们只为皇室与重臣看病,却并非是章某的心中向往所在!以章某看来,为皇室与重臣们医治的名医国手已经足够多了,并不缺章某一人,反倒是民间的千万百姓没有太多的名医可寻,他们也更加需要章某,所以章某当年才会拒绝陛下的征召,依然留在民间游医……”

    说到这里,章德承的神色间闪过了一丝向往,继续说道:“而赵大人所提议的医学院,却是面向于民间百姓、为百姓们培养杏林人士的地方,这家医学院一旦开办起来,数十年之后将会极大缓解民间缺乏医士的情况,这才是章某真正看重的事情,还望太子殿下可以理解。”

    章德承虽然是拒绝了太子朱和堉的提议,但听到章德承的解释之后,太子朱和堉却是肃然起敬,叹息道:“却是我看低了章神医的医德志向,仅凭这样的胸怀想法,章神医就不愧是民间所传颂的万家香火生佛了!”

    然后,太子朱和堉同样是表情郑重,说道:“既然是如此利民的事情,章神医又何必要求助于赵俊臣这种人?还请章神医放心就是,等章神医入住东宫之后,这家医学院的开办与维持所需的开支,就由东宫全部负责了!”

    太子朱和堉的这番话,可谓是诚意十足、信誓旦旦,但他依然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毕竟,朱和堉再是爱惜民力、看重百姓,但他从小生长在皇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任何东西都是唾手可得,难免有些不接地气,并不理解开办一家医学院究竟需要多么庞大的开销。

    不过,朱和堉虽然不理解这些,但章德承扎根于民间,却是十分明白这笔开销将会是多么惊人。

    所以,听到朱和堉的承诺之后,章德承不仅没有激动幸喜,反倒是表情认真的较真道:“太子殿下您恐怕不了解,开办一家医学院的开销,可不是几万两银子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读书人学文只需要书本笔墨,一位老师就能教导几十位学生,武人练武也只需要刀枪器械,外加一些肉食补充罢了,但学医的开销则是要庞大许多……

    ……先不谈这家医学院创办时所需要的土地房间院落,仅是聘请教师就是花费不菲,想要教出合格的学生,老师的水平就要更高才行,拥有这般水平的医生,往往是各地的杏林魁首,他们并不缺银子,需要很高的价钱才能聘请过来,而且为了保证学生的成才,一位老师最多只能负责两三个科目、同时教导六七位学生,根据章某的估算,医学院开创之后,至少需要聘请二十位杏林高手任教,仅仅是这些杏林高手的聘请薪水,每年就需要三五万两银子……

    ……此外,学生要学习医术,辨识与熬制药材乃是基本,这部分药材方面的开销,又是大笔的银子……

    ……还有,学生们学习了基本医术之后,还要跟着老师游医民间积攒经验,这部分旅费恐怕也需要医学院的补助……

    ……与此同时,学医开销极大,民间愿意学医之人又不可能出自于富贵之家,所以学生们也不可能交纳太多的学费,学院甚至还要提供学生学生们的基本衣食……”

    就这样,章德承开始掰着指头向太子朱和堉详细计算医学院的每一项开销花费。

    这家医学院关系到章德承一生志向,也难怪章德承会如此较真。

    另一边,章德承每说一项开支,朱和堉脸上的笑容就愈加僵硬了一分,神色隐隐还有些尴尬。

    因为,太子朱和堉发现,就算是把东宫每年的银子全都贴进入,也还不够这家医学院日常开销的一半!

    一开始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承担此事,最终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这种能力,太子朱和堉自然是有些窘迫尴尬。

    眼见着章德承还在一项项的算账,所需的银钱数目也是越来越高,太子朱和堉终于是忍不住打断问道:“章神医,一家医学院而已,必须要这么多银子吗?可否削减一些?”

    章德承神色郑重的摇头道:“章某所列举的种种,都已经是最低限的数目了,实在是不能再削减了……事实上,赵大人提供的条件,要比章某所列举的这些还要更高一些!”

    说到这里,章德承的想法也终于坚定了起来,再次说道:“章某愿意住在赵大人府上,也全是为了此事!若不是因为此事,章某如今早已经离开京城、继续游医天下了!所以,若是太子殿下您不能襄助此事的话,恐怕章某就不能随您前往东宫居住了。”

    就这样,章德承终于是彻底拒绝了太子朱和堉的邀请。

    对于章德承的拒绝,太子朱和堉也是无话可说。

    世间之事,往往总是如此,像是理想、志向之类的东西,固然是崇高美好、令人向往,但它们往往需要向现实低头,而所谓的现实,却往往是由铜臭物决定的!

    这一次,太子朱和堉就是输给了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铜臭物。

    ……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威逼利诱(中)第二更

    当赵俊臣来到大厅之后,见大厅内已是有十余人在静静等待着。

    这十余人都山西境内数一数二的商人,有的是盐商领袖、有的是驼帮首领,有的是票号老板,但在这个时代,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那就是“晋商”

    大厅内很安静,晋商们也很守规矩,并没有喧哗,大都只是在默默的喝茶,偶尔交流,也是轻声低语。

    晋商的表现,让赵俊臣很满意。

    所以赵俊臣也很客气,刚到门口,就已是向着一众晋商拱手道:“抱歉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本官来迟了”

    “见过钦差大人”

    而见到赵俊臣出现后,一众晋商也表现恭敬,纷纷跪下行礼。

    “不用行此大礼,这里是刘知府的私宅,本官亦是以私人身份请的大家,这种官场做派,大可不必”

    说话间,赵俊臣更是亲手把这些晋商一一扶起,神态亲切。

    虽然赵俊臣如今圣眷颇重,亦有权有势,并不惧怕这晋商势力,但这次与晋商相会,乃是为了合作,所以也不会怠慢了他们。

    待众人落座后,赵俊臣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笑着说道:“本官初来此地轻车简从,也没带什么东西,唯有这西湖龙井,乃是陛下钦赐,我也最是爱喝,就随身带来了,用来招待各位,还请大家不要笑话本官寒酸。”

    一众晋商自是连称不敢。

    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晋商更是笑着说道:“大人实在是客气了,如果老朽没有品错的话,大人的茶乃是狮峰龙井中的极品,据传每年不过只能产数十斤,其色绿、其香郁、其味醇、其形美,即醇厚回甜,又回甘持久,如此好茶,也只有皇宫里才有了,我等一辈子也喝不到几回,又哪里会觉得寒酸?如果这都算是寒酸,那么我等日后招待大人,就不知该用何物了。”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清楚,但我却喝不明白,一向都是牛饮的,只是觉得好喝而已,若是让那爱茶之人看到我平日里喝茶的样子,恐怕大都会骂我牛嚼灵芝,暴敛天物吧。”

    听到赵俊臣自嘲,一众晋商不由皆是一笑。

    赵俊臣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了,但我初来此地,对各位却不熟悉,庆彦,还不为我引见一下?”

    这些晋商来到府中,都是许庆彦亲自接引的,之前也下过不少功夫,所以对这些晋商的身份来历,倒是比赵俊臣了解得多。

    许庆彦点头应是后,先是指着坐在客座左首的老者说道:“这位是郭麟祥郭大老板,他是北方最大的票号通瑞票号的总掌柜。”

    虽然之前已经行过礼了,但在许庆彦引见的时候,郭麟祥还是站起身来,对着赵俊臣鞠躬行礼,口中说道:“郭麟祥见过大人。”

    “请坐请坐。”

    赵俊臣抬手说道。

    许庆彦又指着客座右首的中年男子,说道:“这位是北方最大的盐商陈兴公陈老板,多年以来,西北各省的盐粮买卖,都是由陈老板负责的。”

    “陈兴公见过大人。”

    和郭麟祥一样,陈兴公也站起身来,向赵俊臣再次躬身行礼。

    “这位是何曾何老板,黄河最大的船帮、西北最大的驼帮,都是这位何老板名下的产业。”

    “何曾见过大人。”

    ……

    看着一众晋商规矩恭敬的模样,赵俊臣不由的暗暗点头,觉得晋商果然名不虚传。

    在后世,人们往往都把晋商和徽商、浙商们并列,认为他们是明清时期商人的代表,但实际上,在赵俊臣看来,晋商和徽商、浙商们,有着本质的不同。

    抛开势力影响力不谈,相比较徽商、浙商们的高调奢华,晋商们一向低调规矩,至少表现上看是如此。

    在明清两朝,常常听闻这个徽商网络官员,那个浙商与官相斗,但晋商集团却很少有这样的传闻,反倒是常听说他们协助朝廷办事,捐钱捐物。

    所以,历史上百年商号的晋商很多,但百年徽商、百年浙商却从未听说过,明清朝廷对商人下手,也总会下意思的把晋商忽略,而是拿徽商、浙商们开刀。

    到了清朝,这个状况更为明显,清朝的统治者在那时候分明就是把徽商、浙商们当成猪来养,什么时候缺钱了,就朝他们下手,然后再培养下一批的浙商、徽商,而与此同时,晋商们却能不断的得到明清朝廷颁发的行商特权。

    之所以有如此不同,抛开双方的经营策略、地方性格,更是因为他们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两种商人。

    晋商之所以能富可敌国,那是因为他们是“特权商人”,或者说是“官僚商人”,拥有各种各样的行商特权,在这些特权之下,他们自然发展极快。

    而浙商徽商们的赚钱手段,除了因为地域特产的缘故,大都还是以走私而牟利,明清两朝的著名浙商徽商,基本上都是当时最大的走私商人。

    晋商虽然也有走私的情况,比如那有着驼帮和船帮产业的何曾,就是北方有名的走私商人,但毕竟不是主流。

    而这,也正是晋商对官府中人要更加客气的缘故,虽然细细算来,相比较其他商人,无论在地方还是在中枢,他们的影响力都要更大一些。

    ……

    “如此一来,大家也算是认识了。”客套一番后,赵俊臣笑着说道:“各位这段时间想必也听到风声了,可猜到本官此次找你们前来有何事?”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后,一众晋商相互对视一眼后,郭麟祥代表一众晋商起身答道:“大人可是指赈灾之事?我等也知道,如今潞安府蝗灾泛滥,百姓困苦,但朝廷这些年来也不容易,虽然拨下了赈灾粮款,但依旧有所不足,我等商人之所以能有今天,正是依仗着朝廷的扶持与家乡百姓们的帮助,在这个时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如若大人有需要的话,我郭家愿意捐献一千担粮食。”

    郭麟祥的话声刚刚落下,陈兴公也起身说道:“郭老板说的有理,我陈家商行也愿意捐献一千担粮食。”

    何曾也是说道:“我何家也愿意捐献一千担粮食。”

    “张家商行愿捐献七百担粮食。”

    “我富和商行愿意捐献五百担粮食。”

    “我王家也愿捐献八百担粮食。”

    此起彼伏间,赵俊臣暗数,短短片刻间,晋商们竟已是捐献了近万担粮食,虽然这些粮食对于赈灾粮草的缺口而言只是车水杯薪,对晋商们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但也算是很给赵俊臣面子了。

    事实上,在晋商们看来,赵俊臣此次请他们相聚,就是官府的例行敲诈,因为赵俊臣身份尊贵,所以他们还特地把捐献的粮食都番了一倍。

    然而,这次他们却是想错了。

    只见赵俊臣笑着摇头,说道:“各位误会了,此次相见,本官是想与各位来做一笔生意的。”

    ps:电脑突然重启,半章需要重写,更新迟了,见谅。

    第十八章利诱威逼(下)三合一章节

    “各位误会了,此次相见,本官是想与各位做一笔生意。”

    听到“交易”两字,许多晋商出于商人本能,皆是不由的精神一振。

    但更多的晋商,神色间却多了一分警惕。

    生意的基础在于公平,官商之间又哪有什么生意可谈?不过或是权钱交易,或是敲诈的婉转说法罢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许多晋商已是在暗暗思索应对之策了。晋商势力不仅在山西之地根深蒂固,在朝廷中枢亦有不少代言人,虽然赵俊臣深受圣眷,但如果要求太过分的话,晋商们也未必会惧怕赵俊臣。

    所以,相互对视一眼后,依然由那郭麟祥代表一众晋商起身问道:“不知大人所说的生意是指哪样生意?若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只要力所能及,我等必不推辞。”

    郭麟祥言语间的期待与戒备,赵俊臣自然听得出来,也不多解释,只是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章,递给了身边的许庆彦,然后说道:“如今我大明财政状况,各位想必也都有所了解,正值多事之秋,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近些年来已是周转****、入不支出了。本官蒙陛下信任,担任户部侍郎,并兼管内承运库,食君禄、忠君事,对于这般情况,一直颇为忧虑,不过日夜苦思之下,总算还是想出了个法子,这几日已是写成了奏章,准备呈给陛下,然而本官年纪尚轻,经验尚浅,总有思虑不周全的地方,想到各位对这钱银之事最为了解,就冒昧将各位请来,想让各位帮着本官参谋一番。”

    说话间,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许庆彦又将奏章转交给了郭麟祥。

    看着手中的奏章,郭麟祥知道,这就是赵俊臣口中的生意了。所以客套一番后,就将奏章翻开细细查看。

    然后,不过片刻间,郭麟祥捧着奏章的双手竟已是开始颤抖起来,面色潮红,显然激动到了极点。

    看到郭麟祥的神色,其他晋商都是即期待又好奇,不知道赵俊臣的奏章中究竟写着什么内容,竟是让一向老成持重的郭麟祥如此激动。

    见一众晋商们皆是面露迫不及待的神色,紧紧盯着郭麟祥手中的奏章,只是顾虑着规矩,不好移步同看,赵俊臣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各位不用客气,移步一同观看就是,也好为本官提些意见。”

    听到赵俊臣如此说,一众晋商向赵俊臣告罪一番后,就纷纷快步走到郭麟祥身边,一同查看郭麟祥手中的奏章。

    然后,就如同郭麟祥一样,看到那份奏章的内容,所有晋商都不由得激动起来,赵俊臣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晋商们的急促呼吸声。

    ………

    赵俊臣的这份奏章,是关于四川盐务改革的。

    盐,百姓生活之必须,亦是这个时代利润最大的商品。

    无论是晋商,还是徽商浙商,其实都是以贩盐起家,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创立“开中制”,即商家负责把粮食运送到西北、北部、东北等边关重地,而朝廷则交给他们盐引作为补偿,商人们只有拥有了盐引,才能到产盐区取盐,并到指定地区销售。

    在“开中制”的实施之下,距离各处边关最近的晋商,以及地处产盐区的徽商浙商们迅速崛起了。

    也就是说,在最开始,无论晋商、徽商、浙商,其实都是盐商。

    然而,随着大明朝廷的控制力度变弱,以及明朝商人的崛起,“开中制”渐渐变了模样,盐商们也分化成不同的模式,即边商与内商,边商以晋商为主,交钱即可得到盐引,内商以徽商、浙商为主,负责看守盐场和取盐。

    如此一来,晋商为了得到盐引,每年提供给朝廷大量银子,与朝廷的关系也愈加的紧密,渐渐发展成为了官僚商人集团,拥有了各种行商特权;而徽商、浙商们因为拥有看守盐场与取盐之权,渐渐开始以贩卖私盐为主要牟利手段,成为了走私集团。

    当两大商人集团的经营策略南辕北辙之后,他们的矛盾也开始渐渐出现,那就是晋商们的盐买卖,受到了徽商、浙商们的压制,即使拥有朝廷颁发的盐引,也无法从盐场取走多少盐。虽然晋商们另避蹊径,开始发展西北运输贸易、中俄边境贸易以及银票钱庄生意,赚钱的速度并不比徽商、浙商们慢多少,但眼睁睁的看着一大财源断在手里,说他们没有不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盐场控制在浙商、徽商们的手中,而且浙商、徽商的实力势力也不弱于晋商,所以晋商们也没办法。

    而如今,赵俊臣的这份折子,却是给他们指出了另一条路,那就是川盐

    按照赵俊臣的折子里的说法,如今私盐泛滥,官盐价高不下,百姓们纷纷买私盐而弃官盐,官府屡禁不止,既然如此,倒不如增加官盐的产量,压低官盐的价格,与私盐竞争,以此来增加朝廷收入。

    而徽浙之地的盐场已是开发成熟,想要增加官盐的产量,只能从川盐下手了。

    川中盐井,一向是产盐重地。然而如今的四川,却还没有后世天府之国的样子,盐井的开发不仅技术落后,投资力度也小,又有徽商和浙商的联合打压,使得川盐只能向云贵两省以及湖南西部贩卖,再加上交通的限制,所以川盐在这个时代并不被人们所重视。

    依照赵俊臣在奏折里的建议,想要开发川盐,就要引进其他地方的技术与资金。在朝廷银子紧张的情况下,在这个时代能够提供这般技术与资金的,不外乎徽商、浙商和晋商了。再考虑到徽商与浙商们已经控制了沿海盐场,那么晋商就是开发四川盐井的首选。

    ………

    盐的利润在这个时代有多大?即使私盐价格较低,但也有一倍有余的利润,再加上盐是生活必需品,售量极大,完全是这个时代最赚钱的买卖。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又皆为利来,看到赵俊臣奏折里的内容,想到晋商集团一旦控制了川盐,就能摆脱徽商浙商的压制,大笔大笔的银子就要滚滚而来,晋商们如何能不激动兴奋?

    另一边,见一众晋商已经看完了奏折,竟皆是激动着忘了说话,赵俊臣轻咳一声,缓缓问道:“各位,在你们看来,本官的这般主意如何?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赵俊臣的话语,就好像一滴冷水落入滚油中,惊醒了一众晋商,更引起了偌大的动静。

    “大人,您这番想法极好极妙,思虑周全,我等见识才学远不如大人,哪里又能挑出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大人之策,真可谓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啊,从前我就常听人说大人乃是当代国士,如今终于信矣。”

    “还请钦差大人放心,这般计划,我等山西商人,必然会鼎力支持,谁敢反对,就是我等晋商集体之敌”

    一众晋商再无刚才的矜持,情绪皆是激动不已,回话也是乱哄哄的,赵俊臣却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笑吟吟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一众晋商们的奉承。

    见到这般情景,身为一众晋商之首,郭麟祥、陈兴公、何曾三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一众晋商的话语,也让他们稍稍冷静了一下。

    对于赵俊臣的这份奏章,郭麟祥、陈兴公、何曾三人虽然也很激动,但并没有失了理智,他们可都还记得,赵俊臣这次找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做生意,而不是为了来当活菩萨的。

    虽然,此时很多晋商看向赵俊臣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活菩萨一般了。

    待一众晋商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后,何曾瞪了他们一眼,肃声说道:“成何体统怎么能在大人面前如此喧哗?失了规矩,若让人小看,你们丢脸不要紧,莫要给我们晋商丢脸。”

    听到何曾的训斥,晋商们才发觉自己竟是乱了方寸,纷纷告罪。

    另一边,陈兴公则向赵俊臣躬身说道:“大人的这般计划自是极好的,对我等晋商而言,更是一大契机,虽然大人的本意只是一心为国,但我等晋商受了如此好处,若不报答大人,心中却也过意不去,大人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们提,我等绝无拒绝之道理。”

    听到陈兴公的话,一众晋商纷纷点头应是。

    生意场上,有失去才有有得到,对于这一点,晋商们一直是深有体会的。他们一旦在赵俊臣的帮助下获得四川盐井的控制权,那么无论给予赵俊臣什么样的回报,在晋商们的眼中都是值得的。

    见到一众晋商们期待的眼神,赵俊臣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本官之谋划,皆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怎可因此而向各位索要回报?各位如此说,却是看低本官了。”

    郭麟祥却一脸的坚决,说道:“大人过虑了,我等怎敢看低大人的为国之心?大人之忠君爱国,不仅仅只是我等,就算是天下百姓,也都看在眼里的。”

    明明是睁眼说瞎话,却引来一众晋商的应和,而郭麟祥则继续说道:“只不过,我等平白得了大人如此大的恩惠,若不报答,将来若让他人说我等晋商知恩不报,那就百口莫辩了,还请大人多多体谅。”

    赵俊臣却笑得摇了摇头,说道:“川盐改制,尚只是本官一人之见,且不说还未呈给陛下,就算是呈给了陛下,陛下能不能同意,还是两说呢,既然如此,本官与你们又哪里有恩惠可言?”

    郭麟祥笑道:“大人您在陛下心中地位之重,我等皆是知晓的,大人之提议,陛下哪里会不认可?更何况,我等晋商在朝中也有一些朋友,到时候定然也会支持大人的,如此一来,大人之谋划,又哪里有不成的道理?”

    赵俊臣却叹息道:“虽说如此,但本官来到潞安府代天子巡视后,却对这事有了顾虑。”

    听赵俊臣这么说,一众晋商不由皆是心中一紧,陈兴公连忙问道:“大人您有何顾虑?何不告知于我等,齐心合力之下,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在赵俊臣抛出四川盐务改制的折子后,一众晋商就想的很清楚了,川盐的控制权他们绝对会争取的,也绝对会招到徽商、浙商的抵制的,两方势力对抗之下,赵俊臣的态度就很重要了,他并不属于任何一方,偏偏又在德庆皇帝面前颇得宠信,说话很有分量,他的态度,决定着这场斗争的胜负。

    四川盐务改制虽说是赵俊臣主动提出,但他如果反悔,甚至转而支持徽商浙商,晋商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财路断送。

    而这,也是赵俊臣敢把四川盐务改制的方案透露给一众晋商知道的原因。

    所以,对一众晋商而言,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决不能有任何顾虑,就算有了顾虑,晋商们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打消赵俊臣的顾虑。

    另一边,见晋商们如此表态,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众位也知晓,如今蝗灾不仅在潞安府泛滥,更开始向着山西全境蔓延,一旦无法控制,必然带来大规模的混乱,山西是各位的根本之地,一旦乱了,各位又哪里能分出心思开发四川盐井?必然是会耽误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四川盐务之事,交给其他商人办理……”

    见一众晋商面色紧张,就欲说话,赵俊臣却接着说道:“可惜,本官有心带领山西百姓灭蝗,却遭到官府民间诸多质疑……”

    话说到这里,一众晋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郭麟祥当先起身说道:“大人您扑杀蝗虫,乃是为了我山西百姓安生之善举,可惜有人迂腐,迷信那蝗神之说,竟是反对大人,这些事情我们也是知道的,也曾为此而心忧不已,不过还请大人放心,我们这些人说话还是有人听的,必然尽心尽力的协助大人,大人您高瞻远瞩,再得我等相助,扑杀蝗虫之事,绝不会再有阻力。”

    何曾点头附和道:“即使有阻力,大人也不用担心,自有我等替大人摆平,绝不劳大人您烦心”

    一众晋商也跟着纷纷应是。

    “如此自是最好。”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后,却又皱起眉头,说道:“然而,本官之顾虑,还不仅仅如此,如今因为蝗虫的缘故,潞安府的百姓们亦是颗粒无收,朝廷有心救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发放的赈灾粮草虽然不少,但灾民却是更多,一旦因此而生出乱子……哎,自古大乱,皆源于流民啊……”

    赵俊臣话声未落,陈兴公已是起身说道:“还请大人安心,我等手中尚囤积着些许余粮,如今潞安府蝗灾,正是我等回馈百姓的时候,绝不会让潞安府境内有任何一个百姓饿死的。”

    郭麟祥考虑的更周详,接着说道:“更何况,将来四川盐务之事一旦交由我等晋商负责,那四川也需要很多人手,正好可以从潞安府灾民中选拔,如此一来,潞安府就更不可能生出乱子来了。”

    赵俊臣笑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话,待本官一回京城,就把奏章呈给陛下,不过四川盐务牵扯到方方面面,必然会有人反对,到时候你们也要多加联络亲近的官员,省的本官势单力薄,无法成事。”

    “这是必然,还是大人放心。”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后,一众晋商皆是大喜,齐声应和道。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本官之所以提议四川盐务改革,就是因为想要增加朝廷收入,所以你们今后必须要先保证朝廷的税收,否则日后必然后招人口舌的。”

    郭麟祥保证道:“这是当然,我等知晓大人您如今主持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所以必然不会让大人您为难的。”

    赵俊臣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了,这几日潞安府各地的耆老乡绅们已是齐聚到知府衙门,本官准备见一见他们,商议一下蝗灾之事,你们可有兴趣与本官一同前去?”

    晋商们对视一眼,知道赵俊臣这是想要借他们来压服那些耆老乡绅,正有求于赵俊臣,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纷纷点头应是。

    ………

    在去知府衙门的路上,赵俊臣坐在轿子中闭目养神,许庆彦步行跟在轿子旁边,而一众晋商也纷纷坐着轿子,跟在后面。

    没走多久,赵俊臣就听到许庆彦在轿子外面抱怨道:“少爷,盐的买卖多大的利润,你怎么平白无故的交给那些山西商人了?”

    显然,这般埋怨,许庆彦已是忍了很久,对许庆彦而言,哪有把赚钱的生意送给其他人的缘故?

    赵俊臣摇头笑道:“你啊,也算计的太仔细了,四川盐井想要开发出来,即需要大量的银子,也需要充足的开采机会,甚至还需要丰厚的人脉,咱们准备不足啊,更何况四川天高皇帝远,咱们也没时间照看,既然如此,还不如交给那些山西商人。”

    许庆彦声音中都带着肉痛,说道:“但也太便宜他们了。”

    赵俊臣说道:“要把目光放长远,咱们这次的收获也不少了,甚至算得上是一举多得,不仅潞安府的救灾赈灾再无阻力,咱们也能因此而赚个好名声,更重要的是,少爷我如今有心在朝廷和地方网罗一批朋党与盟友,那些商人有钱有粮,有他们帮着赈灾,潞安府上下官员在赈灾之余,都能得到不少好处,并会把这些好处归功于咱们的头上,等蝗灾结束后,请功折子一上,他们今后与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与那些晋商交好后,还能得到朝廷中那些与晋商交好的官员的好感,今后咱们在朝廷中也不算是势单力薄了。”

    许庆彦说道:“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得罪了那些徽商和浙商?”

    赵俊臣淡然道:“交好一批人,就必然会得罪另一批人,就看你如何选择了,更何况,将来我自有与他们修好的手段。”

    对赵俊臣的话,许庆彦自然深信不疑,只觉得赵俊臣被石头砸过之后,似乎手段更老辣了。

    只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还是让许庆彦对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有些不适应,轻声说道:“不过说到底,咱们这次赚的东西都是虚的,实际的好处啥都没捞到,白忙活一场。”

    赵俊臣失笑道:“别光盯着银子,有时候,一些虚的东西,比实的东西有用多了,更何况,这次潞安府之行,咱们未必捞不到实际好处。”

    许庆彦连忙问道:“怎么捞?”

    赵俊臣笑道:“你一会就知道了。”

    ……

    其实,赵俊臣之所以打算把四川盐井交给晋商开发,除了为了赈灾救灾,并交好与晋商集团之外,还有更深层的考虑。

    对于这个时代的商人,无论是晋商还是徽商浙商,赵俊臣既有好感,也有很不喜欢的地方。

    好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商人思维活跃,眼光也很长远,并有意识的开始在朝廷中培养自己的代言人,甚至能把自己的代言人捧成内阁首辅,比如张居正,比如张四维。在赵俊臣看来,这未尝不是资产阶级思想觉醒的一种表现,如果不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明朝未必不能由封建王朝进化成更先进的社会制度。

    但相比较好感,其实赵俊臣对他们不喜欢的地方更多。

    赵俊臣深知,明朝从某方面而言就是被这些商人们搞垮的。他们走私偷税,让明朝长时间内入不支出,他们对朝廷政策的干涉,甚至曾让崇祯皇帝发出“当官有如买卖”的感叹。而且在这些商人的影响下,明朝中后期内耗严重,朝堂之上,官与官斗、皇帝与官斗,其背后大都站着各大商人集团。

    最重要的是,这些商人集团眼中从没有国家意识,徽商浙商自不用说,明朝倭寇与海盗之所以屡禁不绝,就有徽商浙商背后支持的原因,许多抗倭英雄,都在徽商浙商的操作下,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许多尚忠君爱国的朝廷官员,甚至不得不以自杀的形式以示抗议,比如说著名的抗倭英雄——浙江提督朱纨。

    相比较浙商徽商,晋商虽然与明朝朝廷关系更密切,但却做得更绝,当明朝断绝了与建州女真的互市后,建州女真缺铁少粮,本会被明朝活活拖垮,之所以最后能挺过来,就是因为晋商在暗中通过走私支持他们的缘故。

    而赵俊臣之所以把四川盐井交给晋商,也有转移他们注意力的缘故。

    如果把晋商的注意力引导四川,或许他们就看不上与建州女真走私的那点利润了,毕竟如今明朝的状况并不算好,而建州女真如今的可汗还是爱新觉罗玄烨,未雨绸缪的事情,赵俊臣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做一下的。

    “这个时代的商人啊,晋商因为特权而起家,徽商浙商因为走私而牟利,都算不上正经商人,获利之后,他们也从未想过资本积累,反而是盖宅买田,用来挥霍……亏得在后世,竟还有人把他们当成明清时期的商人代表……”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的摇了摇头。

    不自觉间,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改造这个时代的商人的想法。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许庆彦汇报道:“少爷,那郭麟祥求见。”

    赵俊臣已是猜到郭麟祥的目的,随口说道:“恩,让他来吧。”

    没过多久,郭麟祥已经快步来到赵俊臣的轿旁,随着轿子的前行而亦步亦趋。

    赵俊臣掀开轿子的窗帘,笑着问道:“郭老板找本官有何事?”

    郭麟祥一脸恭敬的答道:“回大人,刚才我与其他晋商们商议了一下,为了避免日后无谓的争执,亦把力量集中于一处加大川盐的开采力度,决定以融资的方式建立一家盐行,名字叫做九州盐行。”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九州盐行,好名字,气魄不小啊。”

    郭麟祥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大人您的照顾,为了回报大人,我等商议之后,决定将九州盐行的半成干股送给大人,还请大人万万不要推辞。”

    干股,就是不花钱,白拿股份分红。

    赵俊臣犹豫道:“半成?太多了吧?”

    并非赵俊臣推辞,半成干股确实很多,毕竟那不是一家普通的盐行,而是一众晋商合力所办的,并且会在日后控制着整个四川的产盐。

    郭麟祥却摇头道:“区区半成,哪里算多,是大人您应得的。”

    说着,郭麟祥又从袖中掏出一卷银票,在赵俊臣的注视下,递给了许庆彦,说道:“这亦是小小馈赠,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不待赵俊臣说话,郭麟祥就躬身离开了。

    许庆彦看着手中银票一眼,轻轻用手一拨,已是用兴奋且肯定的语气说道:“少爷,又是十万两银子”

    赵俊臣合上了帘子,靠坐在轿子中,并不显得多兴奋,只是轻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这次咱们怎么会没有好处……”

    “少爷英明”

    ………

    当赵俊臣带着一众晋商来到知府衙门后,一众耆老乡绅们已经等待多时了。

    不仅仅是他们,张道全带着潞安府境内较为出面的神棍巫婆和尚道士们,几乎同时间来到了衙门,等待着与赵俊臣的见面。

    对于赵俊臣有意主持潞安府上下扑杀蝗虫的传言,这些耆老乡绅们是有所听闻的,从本心上说,他们是不赞成的,既是因为害怕蝗神的报复,也是因为这样做会有损他们的利益,毕竟蝗灾过后,灾民流离失所,他们的土地也会因此而扩大一些。

    然而,本以为张道全等人是他们的支持者,却没想到探过口风后,发现潞安府内各教派人士竟然全都支持扑杀蝗虫,其中就包括蝗神庙的主持

    耆老乡绅们有意找相熟官员疏通,却被告知,所有反对灭蝗的官员,全被罢官免职了

    在这个时候,耆老乡绅们已是觉得大势难违了。

    当赵俊臣召见他们后,见到对赵俊臣一脸恭敬的一众晋商,耆老乡绅们绝望的发现,他们最后的靠山也靠不住了。

    另一边,在知府衙门的大厅见到这些耆老乡绅后,赵俊臣并没有客套,只是直接问道:“本官欲灭蝗,你们有谁反对?”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早就候在一旁的刘长安当先说道:“大人之举,一心为国为民,有百利而无一害,下官绝对赞同”

    话声落下,一众官员皆是应和。

    张道全不落人后,亦代表一众宗教人士说道:“大人扑杀蝗虫是善举,可救活百姓无数,我等五教人士,自是坚决拥护大人”

    张道全说完,一众和尚道士巫婆神棍们亦是齐声称是。

    郭麟祥也跟着说道:“大人之举措,实乃我山西之福,我等山西百姓,哪里有不赞成的道理?”

    一众晋商亦是应和。

    然后,赵俊臣把目光转向了那些乡绅耆老们。

    乡绅耆老们面面相觑,只觉得四面楚歌,大势难违,最终,还是没有一人敢说出反对的话,亦是林林落落的应是了。

    如若说赵俊臣为取得晋商支持,用的是利诱之策,那么对于这些乡绅耆老们,就是威逼之法了。

    见无人发对,赵俊臣长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从明日起,由官府带头,潞安府上下齐心合力,一同扑灭蝗灾明日祭天,本官将亲自主持本官知道,你们有些人担心蝗神报复,本官明日将向天地神灵祈愿,若上天要降惩罚,本官愿一肩担之,绝不推诿他人”

    第二十章造势与作秀(中)二合一章节

    “且慢”

    听到赵俊臣的声音,刘长安不由一愣,不明白赵俊臣为何会阻止自己,连忙劝道:“大人,这张琦成破坏祭祀,随意诋毁朝廷官员,罪大恶极,必须惩戒,否则无法明正纲纪啊”

    赵俊臣隐蔽的瞪了刘长安一眼后,缓缓说道:“本官为人做事,一向正大光明,事无不可为人知,这张琦成固然有罪,但他竟然当面质疑本官,那么本官亦要与他辩上一辩,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注意到赵俊臣眼神中的警告,刘长安犹豫了一下后,最终依然还是遵循了赵俊臣的吩咐,让衙役们放开了张琦成。

    而那张琦成,不仅在衙役们抓捕他的时候一脸的无畏,待衙役们放开他后,更是一副早料到如此的表情,也不多说话,只是继续用挑衅的眼神与赵俊臣对峙着。

    反倒是张琦成周围的那些书生,渐渐的都是有了些不安的神色,但依旧聚在张琦成的周围,以示支持。

    很显然,赵俊臣虽有心转变自己的贪官形象,但即使欺骗的了普通百姓,却也骗不过这些“不出屋即知天下事”的读书人。

    待衙役们放开了张琦成,赵俊臣问道:“你刚才说这里有贪官惺惺作态,蒙蔽百姓,说的可是本官?”

    “正是你赵俊臣”张琦成面带恨意,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赵俊臣的贪污受贿,陷害忠良,所作所为,天下皆知这些年来你担任户部侍郎之职,欺上瞒下,前后贪了国库多少银两,以为没人知道吗?其他不说,光是你在京中的那处府邸,占地多达百亩,如今依然还在大肆扩建,前后投了多少银子?就光凭你的那点俸禄,养的起吗?前文渊阁大学士李文宣前辈,因为此事参了你一本,你就在陛下面前屡进谗言,百般诋毁。可怜那李老先生,本是士林魁首,清誉满天下,最后竟是因为莫须有的大不敬之罪而活活冤死在狱中这件事情,士林中谁人不知?你莫以为在这里惺惺作态,就能黑白颠倒,我张琦成可不上你的当”

    听到张琦成的这些话后,祭台周围,百姓们皆是议论纷纷,这张琦成在潞安府境内颇有名气,听张琦成这么评价赵俊臣,百姓们心中刚刚形成的“赵俊臣是个好官”的观念,不由皆是动摇。

    ………

    张琦成说的这些事情,如今已是李代桃僵的赵俊臣并不清楚,不过听张琦成这么说了之后,赵俊臣反而更安心了。

    无他,张琦成没有证据,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赵俊臣要颠倒黑白了。

    另一边,张琦成说话之间已是更加的慷慨激昂,竟是从袖中拿出一篇文章,大声说道:“这是我为你赵俊臣总结的八大罪,每一条皆是罪无可赦的死罪今日我就要当着百姓的面,将它们一一读出,让百姓们看清你的真面目”

    然而,张琦成刚刚打开手中文章,还没来得及读出,赵俊臣已是扬声阻止道:“打住打住,本官给了你说话的机会,如今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本官说几句了?”

    张琦成仰头看着依然站在祭台上的赵俊臣,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赵俊臣肃声说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有什么可怕的?本官只是想问你,你刚才说本官是贪官,是奸臣,贪污受贿,诬陷忠良,又为本官总结了八大罪,这些所有,可有任何一件是你亲眼所见?或者手中有证据的?”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张琦成不由一愣。

    他一介书生,不过是秀才功名,又哪里能掌握赵俊臣的罪证?

    只不过,因为张琦成的父亲张轩曾是吏部侍郎,在官场中有不少故交。在张轩病死后,这些故交对张琦成颇为照顾,也让张琦成得知了不少关于赵俊臣的事情,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对于“赵俊臣是个大贪官”的观点,张琦成一直是深信不疑的。

    事实上,被赵俊臣诬陷入狱的那位文渊阁大学士李文宣,就是张琦成的父辈故交之一,这些年来张琦成颇受其恩惠,而这,也是张琦成会如此怨恨赵俊臣的原因。

    但这些理由,却无法明说,所以张琦成只能答道:“我身为一介布衣,又哪里去找证据?而你赵俊臣的所作所为,世人谁不知晓?又哪里需要我亲眼所见?这天下百姓,难道还能都误会了你不成?”

    赵俊臣冷笑道:“即使是圣上富有天下,要定人罪名,也需要证据,到了你张琦成这里,证据竟变得可有可无了。”

    见张琦成语塞,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你既然如此说,那就是说你给本官扣的这些罪名,全都是人云亦云,听人传言的了?”

    张琦成又是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击,只觉得这一切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原在张琦成的设想中,只要他站出来质问赵俊臣,再把那“八大罪”一读,赵俊臣或是会被他的“正气”所威慑,草草了事;或是恼羞成怒,将他定罪押入牢中。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能让张琦成在百姓面前揭穿赵俊臣的真面目。

    但张琦成却没想到,赵俊臣身为朝廷大员,竟是在这里与他兴致勃勃的辩论起来,而且口才颇为了得,连连语中要害。

    说到底,张琦成之前的种种设想,不过都是书生之见罢了。

    另一边,见张琦成继续语塞,赵俊臣则乘胜追击,说道:“既然你只是听人传言才认定本官是贪官,那么本官问你,你是听何人所说?哦?不想说?那本官再问你,那传言之人,他又可曾亲眼见过本官贪污受贿、诬陷忠良?还是说,那传言之人也是在人云亦云?”

    见张琦成依旧不知该如何回答,神色羞怒且尴尬,已是被赵俊臣的接连质问给逼到了死角,赵俊臣哼了一声,又问道:“本官见你是个读书人,可知三人成虎的故事?《孔子家语·在厄第二十》篇,又讲的是什么?”

    听赵俊臣这么说,张琦成已是知道了赵俊臣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想反驳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赵俊臣却冷笑道:“本官见你敢当面质问本官,本以为你是个人物,虽然莽撞冒失,但也不失胆色,却没想到你不仅毫无主见,只懂得人云亦云,如今更是连圣人之言都没有读通刘知府何在?”

    刘长安连忙回复道“下官在”

    赵俊臣说道:“向这位张琦成,还有周围百姓,讲解一下《孔子家语·在厄第二十》篇。用白话,省的大家听不明白。”

    “谨遵大人之命。”刘长安领命之后,转身向着张琦成看去,见那张琦成神色变幻不定,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从前这张琦成依仗着父辈余荫,屡屡与他为难,没想到竟也有今天

    清了清嗓子,刘长安扬声说道:“当年孔圣人与众弟子被围困于陈、蔡之地,缺衣少粮,饥饿难耐,好不容易,子贡从外面换了少许米回来,交给颜回,让他为大家煮粥。颜回煮粥期间,正好孔圣人路过,见那颜回竟在偷吃,不由生气,就前去质问颜回,而经过颜回解释,孔圣人才知道,原来颜回并非偷吃,而是有灰尘落入粥中,颜回怕孔子会吃坏肚子,又不想浪费粮食,才先吃掉的,得知实情后,孔圣人不由感叹,连亲眼所见到得事情,都有可能是错的,更何况是道听途说呢?”

    讲解完之后,刘长安笑吟吟的看着张琦成,问道:“张秀才,这《孔子家语·在厄第二十》中所讲的道理,你可明白了?”

    另一边,张道全突然长身而起,对着祭台下的百姓和张琦成说道:“百姓们,大家切莫被这张琦成所蒙蔽,这些日子以来,钦差大人为潞安府上下做的事情,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款,总价十数万两,钦差大人一文未动,全都交给了潞安府衙,不仅如此,钦差大人见潞安府人多,担心赈灾粮款不够,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到处奔走,为我们潞安府百姓筹措赈灾钱粮,钦差大人代天子巡视,多尊贵的身份?为了百姓安生,竟是不惜到处低头求人而今日,为了带领大家灭蝗,更是在天地见证下,愿以一己之力承担天罚这样的官,会是贪官吗?”

    张道全虽然不过是个神棍,但在潞安府的声望却比张琦成高多了,随着他表明态度,百姓们终于信了,并在张道全的带领下,向着赵俊臣欢呼起来。

    “赵大人好官啊”

    另一边,郭麟祥等晋商,竟也凑趣跟着喊了一声。

    赵俊臣看了张道全一眼,微微点头以表示赞赏。而注意到赵俊臣的动作,张道全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押注押对了

    ……。

    而此时的张琦成,却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与百姓不同,他虽然没有证据,但通过各方渠道,却是十分清楚赵俊臣根底的,如今见赵俊臣如此愚弄欺骗百姓,自是气愤难当,而周围百姓看向他的怪异眼神,更是让他很不舒服。

    甚至于,连身边那些一贯与他交好的同窗学子,此时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些怀疑。

    经此一事,至少在潞安府内,他张琦成“莽撞冒失,没有主见,只知道人云亦云,连圣人之言都没有读通”的评语,已经算是落定了。

    看着周围百姓们正对着赵俊臣欢呼,百官、商人、乡绅们不知何时已被赵俊臣控制,对赵俊臣惟命是从,而赵俊臣却冷静的站在祭台之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张琦成突然觉得恐怖。

    “这个赵俊臣,为人卑劣,又有如此手段,大明江山,迟早会祸害在他的手中”

    这就是张琦成此时心中最真切的想法。

    这般想着,赵俊臣没有恼羞成怒,但张琦成反而恼羞成怒了,指着赵俊臣大声叱喝道:“赵俊臣,你这个贪官奸臣你以为瞒得了一地之百姓,就能瞒的了天下百姓吗?你以为瞒得了一时,就能瞒得住一世吗?赵俊臣你的真实嘴脸,迟早会****的”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竟是压下了周围百姓的欢呼声,传入了赵俊臣的耳中。

    赵俊臣看了张琦成一眼,对着祭台下的百姓喊道:“大家静一静”

    当祭台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后,赵俊臣扬声说道:“百姓们,本官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有人恶意诽谤本官,本官在民间的传闻并不好,但俗话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本官如今就站在这里,大家可以借着这次机会,看看本官究竟是清官还是贪官,此次潞安府虽然蝗灾泛滥,大家颗粒无收,但本官保证,绝不会让任何一位百姓吃不上饭,饿死街头,否则,不用其他人诋毁,本官就承认自己是个贪官”

    对百姓而言,灾荒年代,没有是比“吃得上饭”还要更大的实惠了,所以在听到赵俊臣的保证后,百姓们欢呼声更大了,隐隐间,有“青天”的呼声此起彼伏。

    这个时代,清官的门槛极低,只要你能让百姓活得下去,那你就是青天大老爷

    看着百姓们的反应,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他那满天下的狼藉名声,从今天起,至少在潞安府境内,就要彻底扭转了。而以潞安府为基点,天下百姓们对他的看法,也会慢慢改善,赵俊臣的目的,总算是初步达到了。

    不过,满意归满意,赵俊臣此刻的心情却并不开心,因为他并不喜欢愚弄百姓这种事情,但为了扭转自己如今的不利形势,赵俊臣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他如今的名声太差了,如果再不扭转,就当真“不杀不得以慰天下”了。

    满意、愧疚、无奈,或者还带着一丝得意,赵俊臣如今的心绪,颇为复杂。

    另一边,刘长安见大势已定,心中佩服之余,连忙向赵俊臣问道:“大人,这张琦成破坏祭祀,污蔑朝廷官员,罪大恶极,您说该如何处置?”

    赵俊臣沉吟片刻,待百姓们再次安静下来后,对着张琦成说道:“张琦成,你今日诋毁朝廷官员,又破坏祭祀仪式,按理说,本官再怎么责罚你也不为过但本官念你只是受人蛊惑,本身并无恶意,尚情有可原,也不严惩,只夺去你的秀才功名,你可服气?”

    对于这个张琦成,赵俊臣其实并不讨厌,甚至欣赏为多,不管哪个时代,像他这样有正气、有勇气的人都不多。至少,赵俊臣扪心自问,如果把他与张琦成的位置互换,此时的赵俊臣恐怕就要“穷则独善其身”了。

    只是,张琦成毕竟对赵俊臣怀有敌意,所以略施惩戒还是必须的,

    事实上,赵俊臣之所以要夺了张琦成的功名,绝了他日后的为官之路,甚至还有为张琦成日后考虑的缘故。

    这个张琦成虽然心怀正气,也不缺勇气,但他的正气和勇气,却往往以莽撞冒失的形式来表现,这样的人,进入了官场,定然会被官场中的那些老狐狸玩弄于鼓掌而犹不自知——就好像赵俊臣今日利用他一般。

    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早的绝了他为官之路,让他安心在潞安府当个教书先生为好。

    官场之凶险,犹胜战场,像张琦成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去参合。

    本以为张琦成对于这般惩罚会激烈反对,但出乎赵俊臣意料的是,这张琦成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百姓,又愣愣的看了赵俊臣良久后,竟是恢复了平静。

    “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我再反对又有何用?”张琦成先是缓缓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大声冲着赵俊臣问道:“既然大人你如此宽宏大量,不知前些日子那些袭击大人的那些无辜百姓,大人又准备如何处置?”

    刘长安听到张琦成不仅得寸进尺,更是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暗中讥讽赵俊臣——袭击大人的无辜百姓,既然百姓无辜,那不就是赵俊臣活该挨石头砸吗?——就准备大声斥责。

    然而,还未开口,就被赵俊臣摆手拦下了。

    只听赵俊臣冲着祭台下的百姓大声说道:“前些日子,有百姓掷石袭击本官,按大明律,轻则杖三十,重则当斩,但本官知晓,他们只是受人误导,所以也无意于严惩,虽说把他们关入了牢中,却从没有虐待他们,关于这一点,待他们日后出狱,大家可以亲自询问他们。本准备把他们在牢中关上一段时间,让他们明白朝廷法纪不可违的道理,但如今灭蝗,正是用人之际,本官决定将他们提前放出来,让他们将功折罪,如果他们在灭蝗期间表现良好,本官就决不再追究他们的罪责”

    随着赵俊臣话声落下,百姓之间欢呼声再起。

    看到这般情景,张琦成明白,这次民意之战自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叹息一声,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在祭坛上接受百姓欢呼的赵俊臣后,将怨恨藏到心底深处,张琦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背影萧索落寞。

    “祭天结束,为了安生,为了来年,灭蝗”

    赵俊臣并没有注意张琦成的背影,只是对着百姓们大声宣布道。

    ………

    当赵俊臣走下祭台后,许庆彦连忙端着一碗水来到了赵俊臣面前,口中说道:“少爷,辛苦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水碗并一饮而尽。

    祭台之上,为了让更多百姓听清楚自己的话,赵俊臣一直在扯着嗓子喊话,如今正是口干舌燥喉咙痛。

    许庆彦却嘲讽道:“那个张琦成,竟然敢挑衅少爷,当真是自不量力”

    赵俊臣却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今天这张琦成出现的正合适,我在民间百姓心中,贪官形象流传已久,猛的转变这般印象,百姓们必然生疑,而有了这番辩论,百姓们才会认定我之前是被人污蔑诋毁,也才能接受我如今的转变啊。”

    许庆彦笑道:“大人高见”

    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也必须要在士林中找一些人为我们说话了,否则再怎么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天下民意终究还是掌握在那些读书人和清流的手中。所以从今往后,我们不仅要改变百姓心中的印象,更要改变读书人心中的印象,否则,终究是事倍功半。今日如若不是我,有这张琦成一闹,所有准备,就功亏一篑了。”

    许庆彦连连点头,说道:“我听人说,那个张琦成仗着父辈余荫,一直肆无忌惮,也就是少爷,才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了。”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别拍马屁了,我们走吧。”

    许庆彦不由一愣,问道:“去哪?”

    “做戏做全套,在这个事情,自然是和百姓们一同去扑杀蝗虫了。”

    第二十二章回京之前(下)第二更

    一碗稀粥,一个窝头,几根咸菜,这就是潞安府百姓们从官府粥棚处领到的晚饭。

    吃不好,亦不一定能吃饱,但至少能吃得上,所以百姓们已经很知足了。

    当轮到赵俊臣去领粥的时候,发粥的那位衙役还特地讨好的多给了赵俊臣一个窝头,赵俊臣这次倒没有拒绝,只是离开粥棚的时候,却把两个窝头分给了那老者的两个孙儿,不待老者拒绝,赵俊臣已是笑着说道:“就让孩子们多吃一些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不饿,喝碗粥也就够了。”

    说着,也不待老者拒绝,赵俊臣就离开了。

    当着百姓的面把粥喝了,赵俊臣就在刘长安等人的陪陪送下,回到了他在潞安府的暂住之所。在那里,许庆彦已是等待多时了。

    许庆彦性子跳脱,不喜劳作,亦懒得与赵俊臣一同搞“面子工程”,所以赵俊臣索性就把他留在了城内,省的添乱。

    许庆彦在正屋中无所事事,见赵俊臣回来后,连忙起身相迎,口中说道:“少爷,这一天真是辛苦你了。”

    赵俊臣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啊,哪里像你,整天游手好闲,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许庆彦撇了撇嘴,说道:“少爷,要我说你反正是做做样子,去几天也就得了,怎么还天天去了?你身份金贵,整天这么劳累,累坏了可怎么办?”

    赵俊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道:“也就这几天了,如今蝗灾已经快扑灭了,救灾粮草的发放也在稳步进行,再过几日,我们也就能回去了。”

    许庆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里屋中端出了一盘食物,放到赵俊臣的面前,笑道:“少爷,我给你买了块牛舌,你尝尝怎么样?”

    赵俊臣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就这么吃了起来。

    自从赵俊臣与潞安府百姓们“同甘共苦”后,许庆彦每天都会给赵俊臣寻些肉食,赵俊臣本身就是无肉不欢的胃口,再加上许庆彦是为了他好,又无人知道,也就顺水推舟的每天回来吃小灶。

    赵俊臣相信,不仅仅是他,刘长安等人,恐怕现在也是如同自己一般,正在享受着小灶食物,说不定还会更加丰富。

    而这也是赵俊臣会把窝头送出去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饿不着。窝头那东西,偶尔吃一下忆苦思甜还可以,一直吃的话,赵俊臣的肠胃还真无法适应。

    这么做或许有些虚伪,但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所谓“同甘共苦”,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赵俊臣看来,同甘共苦的基础在于条件相等,如果明明有更好的条件,却偏偏与寻常百姓同甘共苦,赵俊臣确实无法坚持几天。

    就在赵俊臣享受着牛舌的美味时,门外有仆从禀报道:“大人,郭麟祥求见。”

    赵俊臣微微一愣,心中不知道郭麟祥来这里所为何事,但还是说道:“让他等一会,我马上去见他。”

    说着,赵俊臣拿巾绢抹了抹嘴,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才吃了几口的牛舌后,向着客堂走去。

    ………

    当赵俊臣来到客堂后,郭麟祥正在那里恭候着,手边还放着一方锦盒,不知装着何物。

    “让郭老板久候了,见谅见谅。”

    进入房中后,赵俊臣冲着郭麟祥拱手道。

    “大人太客气了。”

    郭麟祥回话间,就要行跪礼,却被赵俊臣扶住了,将郭麟祥扶起身后,赵俊臣笑道:“你还说本官客气了,要本官说你才是太客气了,你我相识一场,本官亦不拿你当外人,这些虚礼,大可不必。”

    当双方落座后,赵俊臣问道:“不知郭老板这么晚来找本官有何事?”

    郭麟祥笑着答道:“本不应该这么晚来打扰大人的,但这些日子大人为灭蝗之事到处奔波,亲力亲为,我一来不知到何处去寻大人,二来人多眼杂,亦不方便,所以只能这个时候来了。”

    说话间,郭麟祥把手边的锦盒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本书册,接着郭麟祥把书册拿到赵俊臣身前,说道:“还请大人过目。”

    赵俊臣接过书册,却见书册封面写着“潞安府灭蝗实录”七字。

    打开一看,确如题目所言,潞安府灭蝗前后的事情全部记录其中,并重点描述了祭天时赵俊臣与张琦成之间的辩论,以及赵俊臣亲力亲为的与百姓一同灭蝗的事情,其中对赵俊臣的所作所为,大为夸赞,颇有几分为赵俊臣的“贪官”之名平反的意思。

    赵俊臣大略翻看了一遍后,挥了挥手中的书册,抬头向郭麟祥问道:“郭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郭麟祥笑道:“还请大人不要误会,这是我等晋商共同的意思,大人这些日子以来爱民如子、为国为民的胸怀,我等皆是看在眼里,亦为大人的所作所为而感动不已,但一想到民间百姓,对大人多有误解之意,就皆是气愤无奈,所以合计之后,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把大人您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记录成书册,并发行天下,以此来为大人正名”

    赵俊臣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觉得郭麟祥的所作所为正合自己的心意,可以预见,这本书册刊行天下后,赵俊臣的名声,也很有可能从狼藉不堪转化成诽誉参半。

    对赵俊臣来说,这本书册,可比之前晋商们孝敬的十万两银票贵重多了。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赵俊臣还是一脸的迟疑,说道:“郭老板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但如此作为,用意是不是太明显了?”

    郭麟祥却摇头道:“大人您不知,这天下百姓,不仅仅是对您有偏见,朝廷许多大员,在民间的名声都不大好,颇有许多偏激之士,认为我大明朝如今已经被贪官控制了,但实际情况自然是完全相反的,这本书册的刊行,就是为了让世人明白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的道理,不仅仅是为大人,亦是为大明所有官员正名。”

    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在潞安府的所作所为,以及用心用意,自然瞒不过郭麟祥这个地头蛇,明白赵俊臣想要扭转自己在民间名声的想法,对此,郭麟祥是颇为赞赏的,在郭麟祥看来,一个朝廷官员,不管是贪官还是清官,如果不注重自己的名声官誉的话,那就是一个完全不合格的官员。只有有了一个好的官誉,才能在官场上站得持久。

    也正因为如此,郭麟祥才对赵俊臣更加看重了,因为郭麟祥从赵俊臣的作为中看出了赵俊臣的“野心”,因为这个“野心”,郭麟祥对赵俊臣的看法,亦是从“合作者”变成了“重要且长久的合作者”。

    晋商集团一向注重在朝廷中枢中培养自己的代言人,甚至还曾经把晋商集团的代言人捧为内阁首辅,只是随着崇祯皇帝的改革,商人们在朝廷的势力有所衰弱,代言人虽然依然有很多,但分量却是有些不足了。

    而赵俊臣的出现,在郭麟祥等晋商集团眼中,或许就是一个改变这般情况的契机

    所以,晋商集团才会准备刊印这《潞安府灭蝗实录》,为赵俊臣助力,即为进一步结好赵俊臣,也为了在将来赵俊臣在朝中的地位势力可以更进一步。

    另一边,听郭麟祥这么说后,赵俊臣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见又有仆人匆匆赶来,对赵俊臣禀报道:“大人,京城中有天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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