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因为疼痛而额头上血管鼓起的男子并没有丝毫想心平气和的与卡西亚探讨问题的意思，他另一手伸进腰间的衣服里面，以在普通人类中很快的速度抽出了一把短刀，刀刃很亮，灯光下闪烁寒光。但在卡西亚的眼睛里，并不是最适合杀人的利器，它更像是一件用来佩戴装饰的艺术品。
刀尖朝着卡西亚的眼睛捅过去，男子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碎裂手腕的疼痛在瞬间就麻痹了他的半个身体。他被仇恨的心理蒙蔽了脑袋，所以并没有想到几根手指的力量就能将他坚硬的骨头变成碎片代表着什么。若是平常清新的脑袋，他是知道在各势力中有着一批与他们不一样的怪物存在的。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忘了。
刀尖就稳稳停在卡西亚的眼睛前几厘米，怎么都不能在前进一步，后退也是一样。另外一只手腕也被卡西亚握住，然后是接连响起的“咔哒咔哒”的声音，手腕处连接的骨头在绝对的力量下被碾成了骨头渣子。男子这一次咬着牙齿没有叫出来，脸色发红好像要渗出血液，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的身体因为疼痛麻痹抖动不停，也失去了力量，两个膝盖跪在地上，鼻孔里喘着更加粗的气息，两只手腕成了漏完气的皮球，手掌就耷拉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卡西亚也跟随着跪下的男子半蹲下，一只手提着其黑色的头发让他能看见自己的脸说：“你觉得我像什么东西？与魔鬼能扯上关系吗？”淡淡平素的口吻，却在无情地读出宣判般的语言。
“刚才的胖老板不会开枪，他人有些太老实了，那为什么就不能照顾他一下。这种事情，用在另外一类商人身上可能会更加快捷与有效吧，毕竟他们自己有时候也在做与此性质相同的事。应该是知道在刚才的情况下不听从你的话，后果会是什么。”卡西亚在男子面前打开保险栓，然后再给手枪上了膛，速度很慢，课本式标准动作。
子弹“啪”的一声被推进发射镗里，保证了这个安静的房间里的所有人，就是卡西亚与那名男子都能清楚地听到。
“哼、、、”男子看着卡西亚的脸，只是哼哼了一声，骨子里却有着不低头的高傲。血红的眼睛盯着卡西亚，好像是要死死将卡西亚脸部的线条刻印进自己的脑海里，以便一起带进只有死后才能看到的地狱一般。但进地狱的只有他孤单的一个人。
“虽然不幸，但还是愿你在圣皇的拥抱中，升入你梦中的天堂！”卡西亚庄重森严地说出这番话，只差一个给男子的拥抱，就能完成一个称职圣使对祈祷者与将死者赞美的全部流程。以前考虑过去大圣堂里工作，卡西亚做起这一套来，已经有板有眼。
但是直到子弹灌入眉心里面，男子的眼睛里已然没有丝毫悔改的模样。从卡西亚抬起他的脸，到最后他的瞳孔散开，身体倒下，一直都只是盯着卡西亚，死死的，充满憎恨的，也是悲哀的。
“真像死鱼的眼睛。”卡西亚扛着尸体从店铺的后门出去，原本高兴的心情在这里又给蒙上了一层阴影来。好像是什么东西悄然断裂了，于是只有一边将四个人的尸体丢进打开了钢铁盖子的地下水道里面，一面深深吸了几口气。全是熟悉的酸臭味道。最后也不忘赞美了一句枪械用得是越来越顺手了。
将地面上滴落下来的一些血迹擦干净，确定空气中也没有什么味道后，卡西亚才变换了一下面貌，又是那一张温柔的脸面。眼神也换了过来，虽然还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或许是手上的枪带走的生命多了，当面前又是熙攘的行人时，卡西亚仍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依旧没有多大区别，一直都只是他们之中普通的一员。
手里拿着戴维的银行卡片，还有四张从那名男子身上搜出来的商船船票，以及数万圣币现金。当然还有几张其他的银行卡，但是上面都没有密码，卡西亚就将它们和着尸体一同丢进了地下水道里面。
一旁，戴维妻子的店铺里面，几人的情绪多少都恢复了些。他们隐约知道卡西亚的身份，没有对将事情交给卡西亚处理有丝毫担心，当然处理结果他们也没有去问。
“不用担心，他们说知道错了，那些珠宝就放在了那里，一个也没有少。银行卡片也还过来了。”卡西亚当时这样说，然后递给了戴维他的银行卡片，顺便还有四张船票。两个小女孩只要半票，四张足够戴维他们这几个人乘坐商船了。现在已经买不到船票，男子刚好送了过来。
“那男子后面还对我说了，那个胖老板一定要改一下性格上面的问题啊。虽然现在环境不怎么好，但是既然没有力量去改变环境，就尽可能顺从一下，毕竟他还有妻子与女儿不是吗？总得为她们想一下嘛！”卡西亚学着那名男子的口吻说道，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小女孩的头，她们自己擦了擦泪水，没有再哭了。以前家里的妹妹莉莉娅哭时，卡西亚就是这样让妹妹停止哭泣的。他的身上确实还留着能让小女孩亲近与安心的东西。
然后卡西亚接着没有说完的话，“告诉他们坐着这一趟商船离开吧，任务没有完成，我可以放过他们，但是我上面的老板就不一定了。叫他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帝国其他城市可比这里好多了。”
卡西亚换着口吻说完了自己虚构的男子的话，戴维和他妻子一直在边上擦着眼泪，反倒是两个孩子在卡西亚身边只是抿着嘴巴，没有再哭了。一边的老厨师状态也好了很多，看着卡西亚对过来的视线，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芒。
他对卡西亚的了解比戴维更深一点，那几个人真的只是离开了？恐怕事实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知道真相的必要了。只要知道他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够了，这个结果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最后又与戴维他们说了好多话，老厨师还想给卡西亚再做一顿丰盛的晚餐，被卡西亚笑着拒绝了。虽然他很喜欢老厨师的手艺。
拿了进地下矿道前托戴维买的五张船票，卡西亚红着脸表示自己没钱还。戴维握着他的手摇摇头，做了最后的道别与感谢。
卡西亚最后走出了衣服铺子的门外，然后再转过身体来，身子深深弯下，一个标准的感谢礼，还有诚恳的话语。
“卡拉要我一定谢谢你那几天的照顾。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的。”
“谢谢了，再见！”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靠着两条不知疲劳的腿，可能是心情起伏波动很大的原因，花费的时间比卡西亚预计的要多出半个小时。
到荒草地的时候，卡西亚一面走一面拿出灯光打出简单的密码语，代表着帝国语“古利卡”的规律间歇性闪光。屋子前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同样闪起了白色的灯光，卡西亚这才慢步走了过去。周围是初夏杂草疯长的世界，虫子们在黑沉沉的阴云下早已不知道躲到了何方，空气中满是草叶子清新的味道。
放哨的是克里琴斯，也只有他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强壮的身体对精神真的具有加成作用？卡西亚觉得是这样的。
晃了晃手中的五张船票，那是用特制塑料制成的纸张一样的东西，防水防高温，并且经过了光学加密，想要伪造也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事情完成了，他们在里面睡了？”卡西亚对着蹲守在阴暗角落里的克里琴斯问道，脱了鞋子踩上木质地板上，粗糙的感觉突然让他觉得很舒服。
“应该睡了吧。”克里琴斯也不确定，他抱着新的轻机枪蹲坐在一边，黑暗将他高大的身体全部吞没了进去，“你走的时候我们商量了一下明天的计划，准备一早就过去守着。然后我就出来做第一班哨。现在也过去快两个小时了，里面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进去就知道。”
卡西亚听了克里琴斯的话点点头：“等下换我来吧，我休息够了，换班后你也可以多放松一下精神。”
“再等一个小时吧，十二时整换你。”
房间里虽然亮着灯，却没有一个人影，卡拉他们都回各自的房间继续休息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并不能将地下矿道里的黑色格调记忆全部抹消下去。倒了一杯果汁拿到自己的房间，卡西亚趁着还有些时间也再次躺在了床上。
再有两三天时间，商船就该离开格润绿洲这里了。那个时候既是任务的结束，也会是他们几人的归途，然后就可以回去军部学校了。来学校已经几个月，可能这次任务回去后没多少时间，就应该到放假的时候了。卡西亚这般想着，想着妹妹莉莉娅长高了没有，想着母亲的身体是否还是依旧健康。
眼睛闭着没有多久，时间的流逝没有了衡量，直到外面响起了克里琴斯的敲门声，卡西亚才从纷乱的思绪里惊醒，浑然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放哨的时间多少很枯燥，引虫灯一直开着，可是已经没有了熟悉的蛾子来冲撞它。喝着果汁到凌晨四时，过来换哨的是利，一身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宽松礼服，颜色依旧是白灰色，不明材质的拐杖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拿着白葡萄酒瓶子与玻璃杯。
“可惜这里没有冰块。”卡西亚遗憾地笑笑说，站起身来，和利一般高。
“正是这样。”利踩着白灰色的软皮靴子，地板嘎吱嘎吱响了一下，然后他坐在了走廊边上，“卡西亚先生，你想过以后从军部学校毕业后干什么吗？”
利没有偏过头来看卡西亚，好像是突然间感兴趣般的随意问问。然后他补充了一句：“我是指在你可以自由选择的情况下，就像其他那些学校一样。”
话传过来时，卡西亚已经快走进屋子里，奇怪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利挺直的脊背，但并没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以前倒是想做一个技术工人，蒸汽机械还是很吸引我的。然后在大圣堂里做圣使的工作也不错，稳定安静。”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点时间，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至于现在，还没有好好想过。但可以肯定，怕是已经没有了你说的那种假设选项了吧。”
沉默降临，卡西亚见利没有说话，于是再次迈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利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很久，其间喝了几杯白葡萄酒，风一直没有停过。
“技术工人与圣使吗，好像也是不错的活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利才回应了卡西亚的话，没有了标志性般的阴柔声音，变成了很普通的男声，可惜没有人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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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的时间是在八时整，卡西亚他们在七时左右全部醒过来准备相关的东西。最重要的当然是脸面上的伪装。卡拉在卡西亚的脸上忙活了很久，因为有了与戴维妻子合作的经验，这一次没有人帮忙，也没有花多少时间。
还是那一个管家的模样，卡西亚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贵族的小管事，要去商船那里为家主调查一下商品的价格，期望在最后两三天的时间里，一些贵重的商品会多少降下些价格。昂贵的东西也会让很大一部分小贵族心里流血。
克里琴斯穿了件麻布衣服，不仔细看，混进苦力里面还没有人能分辨出来。古斯丁与利则要想办法混到商船里面去，他们身上的气质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若是诺力达一出来就进了商船里面等着出发，他们两人的作用将会非常大。
剩下的卡拉当然得抱着狙击枪找一个合适的地点一直看着进出商船的那些人了。诺力达、弗洛斯、苏诺尔特学校的人多少都在其后收集的资料上见过了模糊的样子，只要再次出现在狙击镜里，卡拉还是有十足的信心认出他们几个。
还是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几个人在港口那片区域各自分开，开始商量好的计划。
卡拉找好了一个狙击地点，改装型狙击枪的光学瞄准镜有着极高的放大倍数，人们的脸在里面触手可及。克里琴斯装作混口饭吃的模样找了做苦力搬东西的头头，现在本就是急着将各种货物搬到商船上的时候，来了他那样一个大块头，谁会放过。
“好好干，每天晚上结算工钱，搬得多，拿得多。”小头头只有克里琴斯胸口高，想拍拍他肩膀都觉得有点麻烦。
卡西亚混在人群里面，好不容易上了这几天临时搭建起来的浮桥上，靠着昨晚得来的几万圣币倒是在半天不到的时间里，知道了很多消息。
利与古斯丁的计划也非常顺利，只要是二十三大公家族里的人，基本的礼仪与素养，都是他们的必修课程。成功到了商船里，他们便如空气一样消失不见，搜索现在才正式开始。
一切都在不慌不忙中稳定进行。他们现在反而不再感到慌张，任务时间是一个半月，还剩下很多。也不担心任务目标会跑，因为商船是诺力达他们唯一离开的方法。如卡西亚说的那样，只要找对了位置，等着就行了。
这是没有饵料，没有锋利鱼钩的垂钓。可能连鱼竿与坚韧的钓鱼线都没有，只有一个最后用来装鱼的网子放在水里面。然而，鱼还是游了进来。
这已经是第二天蹲守在那里所发生的事情了。绰号“油头”的诺力达出现在了人群里，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很大的铁皮箱子，银白，但是看上去并不显得沉重。为了不让他自己标志性一样的光头在拥挤的人群里面引人注目，还特意给自己戴了一顶合适的假发，没有戴眼镜，就慢慢顺着人流耐心地向商船里走。
弗洛斯跟在了他身后，手里同样提着两个箱子，与诺力达手里是一模一样的规格。
两个人好像是一起行动的，若不是卡拉事先看过两人的照片，还真不敢确定这两个面貌极其普通，甚至带着平静与温和的人会是自己的目标。他们混进人群里面完全就成了最普通的那两个人，包括神、气质、还有那一份等待前面行人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的耐心与些许不耐烦，好像都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这才是他们本来的生活状态。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卡拉，但是她还是没有贸然行动。苏诺尔特学校的人并没有跟在他们身后，卡拉保留了一份警觉。黑尘暴的自然威力还不是小型飞空艇可以挑战的，苏诺尔特学校的那些人想要离开，也只有商船这一条路。
于是继续耐心等在原地，卡西亚也发现少了苏诺尔特学校的人，同样耐住了自己的性子。不到商船鸣响起汽笛声音，他们的时间都是足够的。只有已经在商船里的利与古斯丁悄悄跟在了他们后面，但是诺力达与弗洛斯还是浑然不觉。即使有伪装自己的心情，但是警觉性已经消失了大半。
夜晚时间来得很快，港口这里的灯光早早被打开。天空上的铅云开始翻滚着，里面集聚的力量终于要在不久后开始宣泄出来。这个时候，苏诺尔特学校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才出现在卡拉他们眼里。
人数比卡西亚他们想象的还要少。三个人脸上很落败，没有经过丝毫的伪装，拉着自己的行李板着脸地上了商船，身上已经失去了一头野兽应有的自觉性。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在地下矿道里面解决了，他们好像真的没有了什么可以担心的事情。虽然这事情的解决与他们自己大都没有关系，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作为回程的旅客。
目送他们走进了商船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进去。卡拉站起来，狙击枪被快速拆卸成了零部件，依旧放进一边的皮革箱子里。然后她眼睛环视了四周，确定并没有哪怕一个人的视线可以看到房顶上她的身影。这才拿起皮革箱子边上，一个布袋子里的衣服。那是一件茶的棉质连衣裙子，当然还有高跟鞋与牛仔草帽，鸭舌帽被她扔在了一边，就这样在月湖边凉爽的空气中一并匆匆换上。然后在鞋跟踩在地面上“咯噔咯噔”的轻缓声音里，提着看上去小巧秀气的皮革手提箱子，一步一步走向了商船。
同时，克里琴斯也在商船的仓库里换回了衣服，他没有去结算工钱，一天的苦力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多少疲劳的样子。武器装备被他当苦力的时候，悄然运了上来，他现在正爬上一节楼梯到客舱里去，他也是一个有船票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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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润绿洲四处响起警报的时间是在晚上七时，无线电里的信号通过喇叭传到了每一个人人的耳朵里，大致的意思是黑尘暴来临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请大家不要随便出门，好好呆在家里。若遇上停电，也请广大市民们不要担心，这实属正常现象，等到黑尘暴过去，或者天气一有好转，将会尽快派遣维修人员前往、、、
这时的城市也失去了灯光，不再辉煌，彻底沦陷在了黑暗的沉默里。连着街道上，除了变得猛烈而不再舒爽的冷风，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大家都听从广播自觉呆在了自己的屋子里。风刮在各处建筑上“呼呼”作响，一些小巷子里丢弃的各种报纸被翻了出来，上面的日期已经是一两个月前了，它们成了街道上现在唯一行动中的东西。
“喵喵，快回来。”这是在街道一脚的一处屋子里面，扎着单马尾辫子的小女孩正在向着一只花猫挥着手，窗口吹进的风让她眯起了眼睛，另一只手里有一点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鱼肉，应该是平底锅加上点油慢慢煎制出来的，上面还有香菜的味道。
花猫就在窗子对着的房檐上，大概是闻到了味道，摇着了一下尾巴，叫着几声跳进了这间小女孩所在的屋子里，吃完小女孩手里的鱼肉，还不忘****干净手心里沾上的油迹。酥麻的感觉让小女孩咯咯直笑，另一手不忘摸了摸花猫的脑袋。大风还在刮着，小女孩身边厚实的窗帘被卷了起来，在空中舞动。窗口框进去的四四方方的天空，是一片以黑为背景的巨大帷幕般的世界。它上面突然裂开了无数炽白的闪电，照亮了整片天空，还有如波浪一样翻涌的云。
“娜娜莉，不要站在窗口那里，快过来。”是母亲的声音，娜娜莉知道，在窗子透**来的白光里，她看见妈妈快步小跑了过来，“啪”地一声，将窗户整个关上了，然后拉起了厚重的帘子。“到大厅里去，那里有你喜欢的点心，爸爸也在那里。”妇人蹲下抱了一下小女孩，催促着她赶快过去。
兴许是想起了还有好些窗子没关，妇人刚哄着娜娜莉离开，就走向了其他房间。玻璃窗户在这时开始震动起来。那是通过空气提前传来的惊雷的震动，脚下的大地也在一起颤抖，周围的警报声没有停止过，然后雷声带着滚滚的力量如海啸般压了过来。闪电的光线甚至穿透了厚实的帘子，在昏暗的房间里映下明亮的一角。
最后一扇窗户刚被重重合上，雨点便开始落下，斜打在窗户上，哒哒的声音让妇人心里有些压抑。可能是刚才看见了那样汹涌的天空的缘故，她在心里祷告了一句，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天空，仿佛狰狞的、、、魔鬼。
仿佛祷告起了作用，一声更加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压过了所有的狂暴惊雷。格润城市里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那是若有所思的神，他们的眼睛看向港口那个方向——商船在这黑尘暴肆掠的夜晚，出发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整个商船还在摇晃着，十万吨钢铁在蒸汽动力驱动的升力装置下，也没能保持应有的平稳。即便在建造的时候就考虑过消音系统，但是商船启动的这一段时间里，巨大的复数蜂鸣噪音还是透过了金属墙壁对它们的重重包围，传进了商船里面。
飞空艇巨大的身体在慢慢上升中，汽笛声按照着固有的节奏一声声鸣响起来。控制室里，商船的船长对这样的起航情况早就轻车熟路了，正值中年时期的他喝完座位边摆放的一杯酒，摇晃的船身让玻璃杯子里的冰块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加大升力，松开蒸汽阀门，加快点速度，我们需要赶快突破到这暴云层上面去。不然船身上的防雷电系统也得在这样的自然威力下完全报废不可。”船长笑呵呵对着身后一堆看着数据焦头烂额的船组人员说道，眼睛里映着外面贯通天地的闪电，同样是精光闪烁的模样，并不输给闪电分毫。
这是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船长。
“哦，对了，还要告诉那些乘客老爷们，这个时段不要在船体里乱跑，震动在商船到达云层里面的时候，还会大很多。他们要是摔到了哪里，可是我们没有控制稳的原因。”这名中年船长继续轻松发号着命令，旁边有人在应答着每一道指令。
商船很大，一共分为十三层，最上面三层是船组人员与控制层的所在地，没有相应的密码卡片，是不能自由进出的。最下面五层是仓库层与各种飞空艇机构，因为性质上是商船，所以货仓比起那些专为乘坐客人而建造的飞空艇来，要多了很多。
最后中间剩下的五层当然是为乘客们所准备的。那里有舒适的房间，还有精美的大厅，乐队女郎一样不会少。商船自带的商店里，各类物品就是一个行走中的巨大店铺，应有尽有，不该有的东西，也能在金钱的力量下找到。不时的，商船里还会在一些人的组织下开展舞会。在酒精与温暖气氛的趋势下，**上上演的交易与迷乱已经不是让人惊讶的事情了。毕竟旅途还是很漫长，闷在一个几乎是铁罐子的东西里面，虽然有很好的通风空气系统，但是他们还是需要寻找很多种方式来发泄身体中被压制住的情绪。
商船飞空艇内，某一层乘客楼层的走廊上，灯光已经不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改为了温暖的黄色光芒，看上去更接近自然光，眼睛里看着也很柔和。
走廊还是和各处酒店里是一样的感觉，下面是软软的红地毯，边上固定摆放着室内植物，都很新鲜，是停在格润绿洲这段时间里重新跟换的。空气中有点点的花香味道，其次就是说不出的钢铁味道，那是一种直观的感觉，仿佛是由眼睛的感官通过某种方式传到鼻子里去的。
藏在天花板里的喇叭正播放着无线电信号传来的信息，通知着还在走廊与大厅里呆着的人请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商船正在加快速度爬升，届时将会发生剧烈的船体摇晃。
广播的声音下，一名青年男子正在商店前呆着买东西。里面的老板从仓库里好不容易拿出了昂贵的帆船葡萄酒，还有那名看上起很年轻，大概二十岁不到的男子需要的高脚杯子与一些食物。这个时候店铺只有他一个人，只能做老板的他将这些东西一一装好在袋子里，递给了面前的男子。
“尊敬的先生，一共五万三千圣币。”他笑容满面的说，很亲切。
面前的男子拿出金色银行发行的银行卡片晃晃，在热情老板与冷漠男子两个人的操作下，完成了账款的交付。
“尊敬的客人，请好好享受旅途，现在正是飞空艇的爬升期间，也请客人赶快回到房间里吧。”店铺老板热心提醒了那个年轻男子一句。但是没有得到答复，只有名为冷漠的空气在那里飘扬。老板笑笑，没有露出什么表情，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习惯了。
年轻男子离开商店那个走廊里，径直往升降机那里走。走廊通道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灯光与喇叭的声音，除了他，大家都听从广播呆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空气并没有因为些许暖气的供应而显得有温度，可能本来就是被包裹在冰冷的钢铁壳体里的原因吧。按下升降机门前的绿色按钮，这时根本没有什么人乘坐的它立刻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不管是哪里的升降机，里面的构造与模样都是大同小异，或者几乎是一模一样。年轻男子几步跨进去，脑海里想着这次回去要向家族里，还有学校里汇报的说辞——因为这一次在任务中，近乎可以用惨败来形容。任务目标没能完成，甚至最后还不得不与目标他们合作，才摆脱了军部学校那群恶狼们的纠缠，着实是一次让人深刻的任务记忆。
他叹息了一口气，想着回去后极有可能面临的学校处分，还有家族里面下达下来的些许处罚，心里就有点烦躁。伸手按下升降机闭合启动的按钮，又按下他自己应到的楼层，然后静静等待防护门的关闭。脚下的升降机也在随着商船摇晃，但是青年男子却依旧站得笔直，这已经是深入到了他脊髓里的东西，以后都很有可能改不掉了。
“尊敬的先生，请等一等。”
从走廊里意外地传来了一道普通的男子声音，很普通，里面有着抱歉的味道，但没有什么声音上的特色可言，就好像看见一只猫，就能确定它是一只猫般。听到这道声音，脑海里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相应的信息——声音的主人是个男子，想要塔乘我这一趟升降机上去。
但是年轻男子身体就像石雕一样站在那里不动，手里提着装满物品的袋子，眼睛漠然看着面前走廊里。一个穿着白灰色宽松礼服的男子正加快脚步跑向这边，手里和他一样，提着一模一样的袋子，但还多拿着一杆精致的拐杖。
大概也是和他一样，是到这层来买东西的人。年轻男子猜测，然后听到了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心里慌张得正想要加快时间回去自己的房间。这很正常，每一个人去往陌生的地方时，都会特别遵守广播里面的提示。如同到了医院里，医生说的每一句话，在耳朵里都能听成命令一般。
灰白色礼服男子脚步不稳，埋着头一直看着脚下，应该是怕脚下稍微不稳，就会摔倒。近乎是扶着走廊边上的墙壁一步步跑过来的，礼服男子头顶上的白灰色礼帽在奔跑中都有些歪了，淡金色的头发落下一丝。
发质不错，升降机里的年轻男子心里说了一句，但身体还是僵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没有丝毫要帮礼服男子停下升降机的意思，哪怕只是动手再按一下按钮那么简单的动作。面前的防护门开始闭合，无论是年轻男子，还是礼服男子，两者眼睛里的视野正被闭合中的防护门压缩得越来越小。
终于在防护门闭合得只剩下一个脑袋大小的缝隙时，礼服男子提着手里的东西艰难地来到了升降机门前，至少在升降机里站着的人眼里是这样，艰难慌张的样子。按钮又被按下，防护门没有来得及关上，便又张开了自己的钢铁嘴巴。
礼服男子低着头走进来，大口呼吸的同时，不忘扶了扶自己的歪了的礼帽。
边上的年轻男子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瞟了边上男子一眼：“真是幸运的一天。”说的是边上还在短促呼吸的穿着礼服的男子，他还是赶上了升降机。
“是啊。”边上的礼服男子又吸了口气，“对你们来说是幸运，对我们来说，却是意料之中。”
年轻男子没想到边上的人居然回了自己的话，正奇怪的时候，眼角就闪过了什么东西。没有警觉性的他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然后脖颈处的寒毛立刻炸了起来，一只手清晰且强烈的触感从后脖颈传了过来。
“啪嗒！”无比清脆的声音，就从年轻男子的耳背后传进了他自己的耳朵里。
他的脑袋一下子模糊起来，那是极度缺少氧气与血液的状况。笔直的身体像破旧的老屋子在晃动中开始坍塌。
年轻男子的身体瘫软在了升降机里，即将散开的瞳孔看到了藏在礼帽下的那张脸，好像小丑一样。那张转过来的脸笑着看看他自己，然后跨出一步离开了升降机里，还顺便顺走了他买的物品。
防护门开始闭合，只不过年轻男子再也感觉不到了。他的脖颈被一只手里蕴含的巨大力量握成了碎片，那里面所有的组织全部被破坏掉了，于是死亡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找到了他。
防护门闭合，升降机按照已经死去男子的意愿，开始上升到相应楼层。
升降机门前，除了一个穿着灰白色礼服的男子，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真是享受快乐的一天。”这时，阴柔的声音在走廊里轻快回荡，礼服男子体内喷薄的**已经要压制不住了，他的身体甚至以为手掌里死亡的味道而微微颤抖。
“卡西亚先生，好像把你那张管事模样的脸制成永远不会损坏的照片啊！”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只在某一个扭曲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利提着东西回到房间里，时间正差不多。他的脸与声音又变回一直以来的模样，房间里，卡西亚、古斯丁他们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圆形窗户外的黑色天空出奇。
这个时候的飞空艇正在加快速度爬升上天空，巨大的钢铁块头在升力装置的带动下快速突进到了黑色的云层里面。即便处在最高层的指挥室里，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船身上的数道巨型探照灯在这时被打开，数股电流在分析机的控制下被引进里面，高功率带动着粗壮的光束从灯具里激射出去，企图突破这云层的限制。但是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灯光下视野范围仅仅扩展出船身外几百米不到。这对自身尺寸就达到四百三十米的商船来说，完全就是可有可无的范围。
“关掉探照灯吧，这积云层太厚了，除了不断爬升，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冲出去了。”中年船长看着玻璃窗外的浓灰黑色景象说，云层里还刮着飓风，不时有闪电在里面相互连接，企图贯穿钢铁铸造的商船。
船身的颠簸在这时变得更加厉害起来，飞空艇的速度达到了最大，倾斜成30度角继续向上攀升。
货舱里一些没有被固定好的货物倒在了地上。乘客房间里，所有人都坐在了椅子上，上面有安全带，可以避免因为倾斜与晃动而摔倒。喇叭里正放着通告，这种状况将持续一段时间，多久会恢复过来，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种情况对卡西亚他们一众手术者的影响不大，包括诺力达与弗洛斯他们也一样。身体的灵敏让他们随时可以调整过来自己的身体平衡，好像走在房檐上的猫一样，有一根无形的尾巴在他们身后不停摆动着。
“利先生，你看上去心情不错。”第一个发现利提着双份东西回来的人是古斯丁。圆窗外面的景色一层不变，飓风刮在金属皮上，还有升力装置的声音一直在耳际边回荡。对于手术者，这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利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卡西亚刚好从房间自带的浴室里卸完脸上的装束出来，克里琴斯与卡拉在一边摆动从仓库里拿上来的武器装备。
“因为运气不错，刚好在升降机那里碰到了一个目标人物。”利回答说，“是苏诺尔特学校里的一个人。”
房间里的其他几人因为利的话都看了过来，脸上一副笑意满满的模样。
“不用这样看着我。”利的脸上一直都是笑脸，“然后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在地下矿道里面没有遇到他们，也是一种遗憾。”
卡拉他们点头，大家都是同一个心情。
“那么因为这件事情，我们的计划就一定得提前才行了。”利说，“尸体我还放在升降机里面没有搬运，他剩下的两个同伴在一段时间里发现他没有了动静，绝对会心生警惕，那样就与我们希望的情况相违背了。刚好现在处于商船的爬升阶段，晃动、噪音、什么样的伪装都有了，而且还没有那么多乘客的眼目，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不是吗。”
“好像也是这样。”几个人想想后回答道，笑声却是自然流露了出来。
五人的行动力很快，克里琴斯拿了一床备用床单，背着一把轻机枪就和着卡拉他们火燎火燎地出去了。他们的房间是在第七层，而打探出来的苏诺尔特学校学生的房间在第十层，诺力达与弗洛斯则在第九层，都是错开了楼层，正好方便了卡西亚他们的行动。
他们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的楼梯。
每一层的走廊都是一个模子，红地毯与新鲜植物。卡西亚他们出了楼道，边上没几步远就是升降机井。那里一台升降机正打开，防护门现在也没有合上。苏诺尔特学校的那名学生的尸体正默默躺在那里，体温还没有完全冷却，眼睛里面是涣散的瞳孔。
克里琴斯和卡西亚走过去，将尸体衣服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搜了出来——房间的密码卡片、金色银行卡片、别致的小手枪、精致的战术刀，就只有这么多东西。
“幸好大家都是守规矩的好乘客，这一两分钟的时间也没有一个人发现。”克里琴斯嘀咕了一句，和卡西亚一抬起尸体，跟在卡拉他们身后悄悄入住了这具尸体租用的房间里。
房间里还是几乎一样的配置与格局。桌子边上有一个黑色皮质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一捆十万圣币的现金、些许衣服、剩下的则全是崭新的武器，但是只有一个人的份量，并不多。
将尸体放在了柜橱里，用棉被盖紧。几人抓紧时间商量了一下各自的分工：卡拉与利的身体较为轻巧一点，可以很好地躲进走廊上的天花板里，那里正是给予剩下两人致命一击的最好地方。而克里琴斯因为体型的原因，只得和卡西亚、古斯丁呆在房间里，充当必要的火力掩护，虽然很有可能用不到他们出马。卡西亚也是同样的作用，而古斯丁则作为应付突发事件的人也呆在房间里。
走廊上的天花板很高，四四方方的一块，靠着螺栓结合起来。克里琴斯的大块头正好充当了人肉梯子，卡西亚灵巧的手指与巨大的力量配合下，也并不比六角扳手这类工具差多少。拆下一块天花板子，借着人肉梯子将利与卡拉一一送上去。天花板里面盘结起的各种管道与钢铁构件成了他们两个最好的辅助落脚地。最后用锥头轻轻在数块天花板上研磨出几个细小的孔洞充作视线。
只要边上排列起来的两个房间里的人一走出来，卡拉与利就能在他们意识之外的地方结束他们的性命。失去了最基本的警觉性，可是足够致命的东西。
一切准备都在飞空艇的晃动与动力装置的噪音里悄悄完成了。
利与卡拉将身体稳定在天花板里，给手枪装上了配置的消音器，开枪时尽量不引发周围房间里的人的注意。然后他们两人开始一点点降低自己的生命活动特征，特别是呼吸与心跳的频率与幅度。苏诺尔特学校的学生可以不小心，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同样可以用那样的心态去对待苏诺尔特学校的人。
而卡西亚他们则回到了房间里，将一些能想到的准备事项全部准备好，便架上了轻机枪，将椅子搬在门前，开始绝对算不得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猎物落进自己设置好的陷阱里，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期待与兴奋的事情吧。利与卡拉怀抱着这样的心情，仔细注视着走廊里另外两扇门的丝毫动静。
不久，因为金属门里的齿轮声音已经被蔓延在商船里的噪音完全盖过的缘故，没有丝毫的前兆，目标里的一扇房间门打开了。
一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卡拉和利通过天花板上的小孔，确定了他的确是苏诺尔特学校剩下的两个人之一。他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棉质的浅白色睡衣，商船房间里标准配置的那一种。脸上有着不耐烦，可能是等待着与死去的那个人买东西回来的约定时间早就过去了，但还是没有听到有人过来敲他的门，所以他决定自己过去看看。
难道已经忘了？他心里这般想着，几步就跨到了旁边卡西亚他们所在的那个房间前，途中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浑身都散发出名为随意的气息波动。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上天花板里，正有两双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他自己。危险就在他的身边，但是迟钝的感官早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了。他正要走过去敲门。
而在卡拉他们的计划里面，也是需要目标人物去敲一下房间门的，这是其中关键的一环。因为利与卡拉身处在天花板里面，在没有无线电通讯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敌人的手来传播计划已经开始并加以执行的信号。
两把小口径的手枪已经准备就绪，里面的子弹被卡拉他们特意换成了普通火药的子弹。不仅仅是因为白金火药子弹发射时的炸裂声更大，散发出来的硝烟味道可能更加浓烈。也是因为小口径普通子弹的威力对付这样没有丝毫防备与警觉性的敌人已经足够了。手术者的脑袋骨头虽然致密度与硬度都增加了很多，但是只要没有达到真正钢铁的程度，任何一种能杀死普通人的枪械，照旧能对他们照成致命性的威胁。
而且普通子弹能在击穿手术者的一层头骨后，会因为头骨的缓冲作用而损耗绝大部分的威力，在破坏了中弹者的脑组织后，就能恰好地留在中弹者的脑袋里，弹头也不会进行二次穿透。但若是白金子弹，结果当然也是能更加快捷高效地杀死目标。但是子弹出膛的声音更大，威力巨大的弹头能瞬间击碎手术者的脑袋，并且一穿而过，带出一大堆脑组织与血液的混合物喷洒出来。这样不仅仅会让空气中残留下来的血液味道更重，而且对接下来卡西亚他们清理走廊上的污迹来说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在执行计划前，他们就考虑了很多细节上的问题。即便敌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小绵羊，但他们还是会尽自己的全力和能力去对待，不让过程中出现一点岔子。
但是这些细致的准备，在卡拉与利视线里的那名苏诺尔特学校的学生注定是体会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当他随意叩响面前那道金属门时，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踩着拖鞋来到房门前，一切都是五个人写好的剧本那样，金属门上响起了一声不算清脆也不算沉闷的声音，甚至连暗号都算不上。若是卡西亚他们，开门前都会根据敲门声的节奏与频率来判断门外的人是否是自己的盟友，这才会打开门。
敲门声音化为了两者间的信号，小口径手枪子弹出膛的声音和卡拉他们估算的一样，被完美地掩盖在了周围无时无刻不在的噪音下了。
那名苏诺尔特学校的学生的身体也随着船体的摇晃往前倾倒，他的后脑勺上，有着明显的两个比小拇指粗细还要小的弹孔。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周围突然升起了什么变化，就如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一般，他的生命便在商船第十层的走廊上画上了休止符号。
尸体向前倒下，面前的房门刚好打开。卡西亚与古斯丁已经左右两边正好拉开了一张洁白的床单，好像是事先经过周密的计算，尸体准确无误地倒在了上面。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搜索尸体上的东西，然后他们将尸体用白被单裹得严严实实，克里琴斯立马从后面接手，不忘给有子弹孔的脑袋上再套上一层厚厚的胶袋，防止腥味继续外泄。和第一具尸体一样，也塞进了橱柜里面，用棉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卡西亚和古斯丁没有马上关上门，他们甚至展开了十字瞳孔，仔细看着地面上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血液痕迹。然后用鼻子嗅嗅周围的空气里，火药味道与淡淡的血液味道浓度如何，是否可以完美地被走廊里的淡淡花香压下去。
卡拉与利在上面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在这几个呼吸的短暂时间里，也完成了手枪的再度上膛动作。他们将位置移动到最后剩下的那人的房间门那里，第一发子弹的弹壳被他们放进了衣服里的口袋中。
确定一切事情完全顺利，天花板上的两个小小的弹孔在不仔细观察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因为随意瞟上一眼时，就能被发现的程度后，古斯丁朝着那几个充当视线的孔洞里比出手势，示意计划继续进行。
五个人又各自回归自己的岗位，只是这时克里琴斯与卡西亚的位置变化了一下。古斯丁依旧呆在原来的房间里，而克里琴斯与卡西亚则转移位置，到刚被枪杀的那人屋子里面。尸体的睡衣里面就有密码卡，进出房间很容易。
房间里的布置一模一样，就连那一个黑色皮质箱子也是同样的规格。只是这一次的行李箱子里面没有了现金，武器也只是很简单的手枪与些许弹药。剩下的就是衣服，还有一堆被精心保养起来的精致工具，里面甚至还有半个算是差分机一样性质的东西，各种有关齿轮与轴件的工具占了行李箱大半的空间。
“是那一个破解了差分机阵列的程式员吗？”卡西亚看着这些工具时，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了在蜘蛛采矿机械建筑里面，那被暴力破坏的差分机卡槽来。
本想着多研究一下这些精密的工具，但是目前还有更重要的计划在身上压着，卡西亚也收起了自己的那一份好奇心来。和刚才一样，将能做好准备的事情准备完成后，便将椅子搬在金属门前，手里拿着装满普通子弹并上好膛的小口径手枪，各自缓慢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便静等苏诺尔特学校的最后一名学生掉进他们的陷阱。
最后一名学生名叫莱特曼，得来情报上明确有着他的名字还有附带的照片。和卡西亚所在的军部学校不一样，他们需要自己确定自己的队伍与队长。而莱特曼是苏诺尔特学校亲自认定的队伍队长，必定会有其优秀过人的地方，卡拉他们不得不以百分之百的状态来对待这最后一个猎物。
算不得漫长的等待，又再次在空气的沉默中开始进行起来。
此刻，商船依旧处在没有边际的灰黑色云层里，爬升还远远没有结束。
飞空艇最顶层的控制室里，纷乱的灯光还在昏黄的环境下闪耀，刺耳的警报器声音好像铁锤一般打在了指挥室里所有人的心口上。各台仪器上不断飙升上去的数据让坐在它前面的控制人员一直在出汗，头顶上对着他吹的冷风，这时再也没有了凉爽的感觉。
中年老船长还坐在最高的船长椅上，手里握着的玻璃杯中，早已经没有了美味的酒。但是他也不嫌弃，一口吞进杯中剩下的冰块，咔嚓咔嚓地嚼了起来。老船长神情现在变得严肃了很多，眼睛正紧紧盯着玻璃外的黑色云层，耳朵里是各处控制人员传来的检测数据与结果。
“将斜度再提高两度，蒸汽熔炉的功率增加百分之十，向北方向靠近前行。风力监测的数据尽快分析出来，同时再次通告我亲爱的乘客们千万不要乱跑，我们好像被困在这次黑尘暴的中心里了。”中年老船长吞下嚼碎的冰块，对着控制室里的人一道一道下达着商船前进的命令。他们的状况并不好，通过船身没有减小，反而正在一点点增加的晃动就能感觉出来。外面风力的强度也越来越大，其中不仅仅掺杂着拳头大小的冰雹，还有黑尘暴主体龙卷风从沙漠里面卷上来的无数黄沙。它们在飓风的加速下，拥有了力量，抨击在船体的钢铁外皮上发出恼人的声音。噪音系统与金属层也对它们失去了应对的办法。
运气真是不好，这不只是商船船长心里所抱怨的话，也是整个控制组组员们心里的话。商船稳稳从月湖上起航，即便是黑尘暴带来的雷雨气候，也肯定不能对它们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帝国工业技术核心凝结出来的钢铁怪物，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脆弱。
可是不偏不倚，当商船以很快的速度离开了格润绿洲与月湖的范围，并且还正处于爬升阶段时，黑尘暴便以飞空艇为龙卷风的中心，在片刻不到的时间里，根本没有给商船的控制人员们一个可以反应过来的时间，便在他们的眼睛里成形了。
整个飞空艇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里面。处在龙卷风正中心的商船现在的情况还好，但是凭借商船自身的动力不还能突破黑尘暴龙卷风的封锁。他们现在需要一面紧紧跟随着黑尘暴主体的移动而移动，一面还要想办法通过不断爬升来摆脱这一场运气不好的邂逅。
此时的商船中，无论是乘客，还是那些固定的乘务人员，都明显感觉到了脚下地板的倾斜度又增加了一点。喇叭里再次传来的乘务广播的音量也因为周围噪音的增加而增大了不少。
各个房间里的乘客们早就坐在了固定的椅子上，记好了安全带，还是该干什么干着什么。他们听着音乐，看着手中的书籍，帘子遮住了圆形窗户，对于外面的天气情况，并不是很担心。这可是帝国商船，规规矩矩的巡洋舰级别，已经可以直面一些极限气候环境了。
走廊里的喇叭声音重复播放了三遍，这才停止。期间船身猛烈的晃动多有不断，灯具哗啦哗啦作响，飞空艇正在艰苦地跟进黑尘暴无规律地移动。卡拉与利藏在天花板里的身体不得不因为商船爬升角度的改变，而做出相应的调整状态。飓风夹杂冰雹与黄沙摩擦藏青色金属船体的声音一度追上了升力装置的噪音，一并穿透层层房间的阻碍，传到卡拉和利的耳朵里。
他们内心平静地看着莱特曼房间的门，并无期待，也没失望。平稳的心情对计划的执行很重要。
这一次等待很漫长，走廊里的灯具在摇晃，固定好的盆景植物落了好些花瓣下来，空气里的花粉味道更加浓郁。这个时候，莱特曼的房间门终于有了动静。
因为有了前不久房门会毫无预兆打开的经验，卡拉和利将内心里惊讶的波动控制在了很小的范围里。枪口随着柔软的手腕轻缓移动，指向正在缓慢打开房间门。可是视线里，没有如同预料的一样，出现莱特曼的身影。
被发现了？绝对不可能。卡拉与利此刻都是同样的想法，计划的细致性不可能让莱特曼发现丝毫痕迹。除了莱特曼自己心生了警觉，或者他们三人间还有着卡拉他们不知道的暗号约定，否则他们想不到其他的任何理由出来。
即便疑惑，卡拉与利还是继续保持着一贯的姿势，连呼吸与心跳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产生。然后大概是在房间门彻底打开后十秒钟左右的时间，莱特曼的身影才出现在了卡拉与利的眼睛里。
并没有发现什么来，卡拉与利同时小小放松了一下。
还是遵守着原计划的进行，卡拉与利没有提前开枪，以敲门声为信号，准备在莱特曼的意识之外给予结束他生命的两枪。
可是一直晃动的船身在这时又猛然摇晃了一下，灯具还是和先前一样，哗啦声音响起。卡拉与利平静的心一下子被这声音打破，因为莱特曼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灯具的声音所吸引，就像飞蛾，眼睛抬上去看向灯具的视线远比卡拉与利稳定住身体，然后枪口重新锁定住他脑袋的时间要快上一个节拍。
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卡拉与利在这时选择了开枪，即使瞄准的不是大脑，只要身体上中弹，即使口径很小，子弹威力不大，却依旧可以减少莱特曼大半的战斗力下来。
子弹从天花板上激射而出的速度终究比莱特曼暴动的身体速度慢了一点。大半神经组织被置换移植过的一众神学院相关的学生，终于在这时展现了金钱力量带给身体实力的好处。
后续的子弹继续追加出来，但是除了最开始的两颗子弹真实地陷进了莱特曼左手臂与左大腿部分里，其余的子弹在莱特曼的十字瞳孔和卡拉他们视野的限制下全部落了空。这时莱特曼的眼睛将眼前所有的景物收入眼帘，距离电梯井的距离，距离楼道的距离，根据身后声音响动的大小判断出来袭击他的人与自己的距离，通过手臂与大腿上传来的疼痛感而估计出伤势的轻重程度，以及从脑海里的纷乱思绪中，过滤出来的会袭击自己的人会有哪些！一瞬间，所有信息化作的电信号在他的脑白质里掀起了一场电感风暴，同时全身的肌肉在控制下全部呈现出紧绷的状态，亡命的莱特曼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卡拉与利直接从藏身的天花板中跳了下来，同样是展开的十字瞳孔。利的身体在脚步落地的瞬间也暴动起来，速度比起受了伤的莱特曼要更快一点。他紧跟在莱特曼的身后，手里抽出战术刀正准备突击狂奔中的莱特曼的心脏。
而被子弹撕裂了部分腿部肌肉纤维组织的莱特曼状态极为不好，骤然提起来的速度在不长的走廊里一下子减慢了不少，想要跑到升降机井，或者是楼道那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同时，落下天花板的卡拉敲响了卡西亚、克里琴斯与古斯丁所在的房门，她看着正在走廊尽头那里被利狠狠压制住的莱特曼，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卡西亚他们带着工具过去，莱特曼已经躺在了走廊尽头处的血泊里，瞳孔涣散，致命伤是心脏处的贯通伤口，还有颈部动脉的切痕。
“差一点计划就全部被破坏了。”利在一边平缓了一下呼吸，莱特曼是队长，实力与他们每一个人都相当，利在刚才并没有占到多少好处。
“但是最终计划能完成就好，趁着这些时间，赶快整理一下这里。”古斯丁在一旁也捏了一把汗，克里琴斯与卡西亚跑回房间拿了更多的床单过来，一切还在计划的预料之内，总算没有出什么意外。
他们就在升降机井边上，正在清理着到处溅射的血迹时，一声清脆的声音突兀传来，升降机门前亮起了红色灯光。
有人上来了！几乎不用特意去想，就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卡西亚他们的注意力在这一刻全部被这清脆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手上的动作也僵化在了那里，五双眼睛里锐利的视线都紧紧盯着升降机即将打开的防护门。手枪上膛的声音在古斯丁与利的手中响起，他们不是卡西亚那样的人，若是有必要，击杀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对他们来说就和用脚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精神的高度集中让时间过得非常缓慢，防护门打开的时间只需要一秒钟，但此刻所有人的感官里面，这一秒钟的流逝已经被分成了无数份。
升降机门完全打开，但是灯光下并没有人走出来，升降机也没有要再度关上的痕迹，说明确实还有人呆在里面。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一面小镜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镜子从升降机门的角落下悄悄探出了一角，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收回。随后，升降机门前的红色灯光也立刻变成了绿色，这是升降机又要再次启动前往另外楼层的信号灯。
被发现了！
卡拉他们的大脑里面立刻反应出当前情况下昭示出来的必然结果。空气中弥漫的血液味道异常浓烈，只要鼻子稍微灵敏一点，就能立刻闻出来。若是电梯里面的人足够小心，感觉到楼层里面的异常，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查看一下情况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那么，电梯里面的人还是谁？
卡拉他们的心里好像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五人的身体一起冲向正要关闭的升降机，利在奔跑的半途中投掷出手里的那一把战术刀，化为流影，刀身全部没入到升降机门前的那一个绿色按钮上，已经关闭的防护门又再度打开，但是等到他们五人全部站在升降机门前时，升降机里只剩下一片沉默冰冷的空气，没有一个人的影子。
“跑了，去九层！”古斯丁惊怒，他们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升降机上那一个紧急逃生用的出口，那里盖着的薄铁皮盖子已经被打开了，察觉到楼层情况的人已经从那里逃走，并且进入到了升降机井里面。
敏捷且快速的动作，是手术者的几率性极大。若是手术者的猜测正确，那么里面的人的身份也基本可以确定，很有可能就是诺力达与弗洛斯之中的一人。那所有计划将不得不再度提前。
五人回转身体，都没有选择去坐升降机。比起升降机每一次程式化的动作，他们自己走楼梯下去的时间反而还要更快一点。
展开十字瞳孔在走廊上奔走，下去楼梯的速度很快，进入到商船第九层的走廊中，边上不远处的升降机防护门已经析开了一道缝隙，刚好能容一个人的身体通过。逃到升降机井里的人已经跑出来了。
“会是谁？”古斯丁低声询问，是在问身边的卡西亚四人，也是在问他自己。
“不管是谁，两人都是我们的目标。”卡拉给小手枪重新换上了弹夹，并上膛。这一次准备完全不充分，只有克里琴斯身上挂着的轻机枪是五人现在最强的火力，其余所有人手里拿着的枪械，都是装满普通子弹的小口径手枪。就连利的拐杖，这一次因为计划都没有被他拿在手里。弗诺斯与诺力达都是两个大型军火走私团体的老大，他们的实力与自身的素质绝对不会差。军部学校给他们的初始情报资料，除了诺力达最近的活跃地点，其他的信息好像都是不太准确的。
如果是如同对付苏诺尔特学校那样的暗杀行动，用普通枪械还有可能找到出手的机会。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暴露痕迹，在双方都警惕的情况下，枪口位置极易被十字瞳孔捕捉到，这也就造成在很多不能避免的近身战里，手枪的作用还比不过一把锋利的战术刀。
并且刚才的追击已经是欠妥的行动，那时所有人的平静心态都被打破了，只想着尽快追击到逃跑的人。但现在下了楼层，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笔直走廊，激烈起伏的心境又回到了先前的状态。慌张往往是失败的开始，而在任务中失败，对他们来说，就代表着死亡。所以每一个步骤与计划，他们必须要冷静对待与处理才行。死亡有多快？苏诺尔特学校现在躺着的那三个尚存温度的尸体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们三个回去拿我们的装备，我和克里琴斯守在这里，以防两个人在这段时间里都跑了。”古斯丁也察觉到了手上武器的不妥当，开口说道。他们现在正站在走廊的尽头处，眼睛观察着诺力达与弗洛斯房间房门的变化，却不再前进一步。
“即使暴露了，但对我们的影响不大，原来给他们制定的计划还是不变。他们现在应该还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既然发现了我们，那他们肯定会在短时间里有所行动。我们照旧执行我们的计划，只是时间上一定要比他们快！”
“而如果计划失败，好像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那时就是明面上的对峙了，危险性呈直线性增加。”克里琴斯端起轻机枪，将子弹链条搭在手腕上说。他身旁的卡西亚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三人立刻折身返回，刚才的冒失追击已经浪费了大量时间，这一次怎么也不能在决定上再耗费无所谓的一分一秒。
“给我们三十秒时间，只要有情况，不需要担心把其他乘客吸引出来或者波及，自有军部学校暗中帮我们解决这些事情。”楼道口那里传来卡拉的声音，三人此刻已经来到了第十层中。
古斯丁听了卡拉的提醒，嘴角一笑。他面前的走廊里还是一片安静，呈现笔直形状的走廊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舞厅，那里也是商船每一层的就餐处，舞会、闲暇时休息、欣赏乐队的表演都在那里进行。而乘客的房间就排列在大厅的两边。但现在走廊与大厅里只有温和的灯光，除了噪音与船身不时的猛烈晃动，就在大厅边缘处的诺力达与弗洛斯的房间门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传来。
“是以为我们没有发现他们的房间号，还是正在里面收拾自己的东西？”古斯丁判断不准现在的情况。而就这短暂的时间里，卡西亚他们已经拿着装备下来了。
三十秒已经过去了，好像是我们领先了一步，古斯丁接过口径骤然大了一倍有余的手枪，子弹壳底部的白环让他的心里更加平静。现在不管是什么情况，已经不再是重要的事情了，重要的是，他们准备完成，只等诺力达与弗洛斯露出脑袋了。
五人脚步轻缓地靠近诺力达与弗洛斯的房间，他们将自己全部的生命活动特征隐藏在了噪音之下，包括脚步声音，也包括呼吸与心跳。但是相应的，他们也不能再通过自己灵敏的耳朵来聆听诺力达与弗洛斯房间里的动静了。
沉默的空气中有着有太多不确定的味道，两扇挨着的门紧紧闭着，冰冷的金属在那里散发出名为漠然的气息。
“还是照着原计划进行。”古斯丁打出手势密码语，按照在第十层对付苏诺尔特学校的埋伏方法，只留古斯丁在一旁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克里琴斯充当人肉梯子，卡西亚开始拆装螺钉，轻轻取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天花板。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卡拉没有再上去，有了狙击枪，卡拉需要藏在走廊尽头的拐角那里进行射击。藏在天花板里的人换成了卡西亚与利，克里琴斯与古斯丁则躲在大厅里面伏击。
一切与不久前对付苏诺尔特学校的那些人的布置差不多，剩下的事情便是耐心的等到猎物的落网。
可是在他们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刚开始他们还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等到时间过去了有十分钟左右时，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的源头所在。等待的时间太长了，这完全是不应该出现的事情。
古斯丁在大厅里面对着卡拉打出手势，然后和克里琴斯缓慢移动脚步又重新来到诺力达与弗洛斯的房间门前。
“事情不对劲，难道是他们两个的速度更快，早在我们下楼的那段空白时间里，就已经拿好了东西躲到了商船的其他地方去了。”古斯丁用手势与藏在天花板上的卡西亚和利交谈，“他们是不是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了，现在正躲在仓库的楼层里面？”
古斯丁想到了这个可能，周围的空气确实平静得有点奇怪，那是让人心里难以安定下来的气氛，好像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干扰他们的思维。
“的确有点奇怪。”卡西亚用透过小孔的灯光组成简单的密码语向古斯丁传递信息，“时间太久了，若他们真的在房间里面，我们这样等在外面也不是不可以。商船的爬升随时都可能停止，其他乘客们出来活动对于我们的影响也不是很大，相反我们还可以用乘客作伪装。现在就怕他们两人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而我们的准备其实是全部落了空。”
“要试验一下吗？”古斯丁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不缺乏耐心，“试一下暴力破坏房间门，只是几发白金子弹的事情，强行逼他们出来。卡拉那边的狙击枪可以瞄准这里的密码卡卡槽，只要一发特殊子弹，就能将房锁完全破坏。虽然会惊动里面的人，但是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还活着，也不差这点事情。”
古斯丁的计划很诱人，他们心里都希望能早点结束任务。
而目前的事情出现了两个分支，其一是诺力达他们还呆在房间里的情况，其二便是不在的情况。没有更多的讯息供他们判断，但是眼前的信息好像更倾向于第一个分支。几个人现在小心翼翼，但是看向金属门的脸上都出现了无奈的神色。若是第二种情况出现，又得有更多的意外产生。躲起来的人总是比寻找他的人要省心很多。
五人犹豫了一阵，一面警惕着面前依旧没有丝毫动静的房门，一面通过密码手势相互商量计划的具体走向，是继续等待，还是让卡拉的狙击枪打开面前的两扇一直无动于衷般的金属门。
最终他们选择了后者，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仿佛一座山般，一直压在他们的心上不能落下。
古斯丁与克里琴斯没有再回去大厅，就侧身躲在房间门边上，他们要在卡拉破坏了金属门锁后，进去查看房间里的具体情况。
“好了，可以进行射击。”古斯丁打出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手势，他们又检查了一遍早已经上过膛的枪械，静静等待卡拉狙击枪子弹的到来。
会不会还有第三种他们还没有想到的情况，就如同在地下矿道里面，围绕蜘蛛采矿机械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卡西亚的心里这样想着，其他人心里也一直有这个想法。
但是现在所有的信息与线索都断了，湍急的流水到了这两扇门前也戛然而止。他们尚且可以从诺力达的计划中活下来，那么诺力达与弗洛斯是否也会考虑到会有人从计划中存活下来的可能？这是一个思维上的无限循环，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做判定的证据，就不会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现在，卡西亚他们决定靠着卡拉的狙击枪，去打破这两扇阻断了所有信息与线索链条的金属门。
古斯丁他们四人屏息，扳机半压下，子弹随时可以出膛激射出去，他们现在的状态都处在最巅峰。
当意识之外两声淡淡的破空声音传进他们的耳际，金属门上，密码卡卡槽的位置已经炸开了一个直径十五厘米左右的洞口，从金属门的钢板夹层里落出来一堆驱动用的齿轮轴件，还有一节断裂的金属软管在喷涌着小小的蒸汽柱子。
子弹击中金属门的声音还在五人可以接受的范围里，至少边周围房间里的人听到这声音，大概也不会因为好奇心而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房锁被完全破坏掉，但是房间里依然没有传出来什么动静。透过狙击枪子弹打出的弹孔，可以看见房间里面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十字瞳孔里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去开门，你们四人准备好！”古斯丁在房门边上打出手势示意其他人，克里琴斯就端着轻机枪站在他身边，随时可以支援猛烈的火力。
先用小镜子从孔洞里窥视了一下房间里的大概布局，轮廓显示出和他们住的房间一模一样，然后又看了房门玄关上面是否有人躲在那里，学着卡西亚他们那样给予突然闯进来的人致命一击。或者上面是否用绳子绑着什么东西，当触发后可以如同钟摆一样从房间里面荡出来，就像荡秋千一样，这样的方法在很多时候都会取得巨大的效果。但是结果是否定的，若是换了诺力达他们来暴力破坏房间门，大致流程也是和古斯丁一样吧，这些问题都被他们熟记在了脑海里，任何时候都会一步一步来排除各种情况。
“暂时没有情况，”镜子里映射出来的大致景象都很正常，房间里很暗，没有一点动静，一切都还和古斯丁想的一样，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然后他拿出一节细长的木头棍子，其实是一条桌脚，那是在大厅里的桌子上拆下来的。他用桌角轻轻推开金属门，因为失去了蒸汽的辅助驱动，感觉上门也颇重。完全将自己的身体藏在门外的一侧，若是里面真的有人，古斯丁现在的位置也不会给他们丝毫的机会。无论从哪个方向，屋子里射出来的子弹都只能扫射到那一条桌脚上。
金属门慢慢打开了，已经接近三分之一，古斯丁想停下，不给金属门完全打开的机会，这样半掩着能防止从房间里扔出东西到走廊上。然后将小镜子放过去，看看房间里面的情况是否有什么变化。但是推开了三分之一的金属门好像触发了什么东西，没有古斯丁力量的推动，没有蒸汽的辅助驱动，应该稳稳停在那里的金属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强烈吸引了一样，刹那间猛然打开了。然后是一声物体被抛出的声音传来，一个椭圆形物体从房间看不清的黑暗里被抛出来，刚好打在正对面的门上，然后弹射在了走廊里面。
十字瞳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东西抛射出来的轨迹，是一枚钢壳包裹的炸弹。
躲避！当金属门猛然打开的那个时候，古斯丁与克里琴斯便开始往大厅方向跑动，同时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已知的几乎所有钢壳炸弹的信息，其中引爆最快的一种型号也需要六秒钟，这还不包括诺力达他们对炸弹的改装。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只能按照引爆最快的那一种型号来计算时间。
转身，起步，全力奔跑，然后心里默数的时间到达，身体向前扑倒躲避爆炸产生的钢铁碎片。而藏在天花板里的卡西亚与利也同样用手抓住盘结的管道，远离房间门上的区域，躲避钢壳炸弹的爆炸范围。
卡拉则调转狙击瞄准镜，紧紧盯着打开的房间，只要里面有人敢在爆炸后突击出来，狙击子弹便会在第一时间进入那人的脑袋。
五人的注意力全部被那枚炸弹吸吸引了过去，却让他们忽略了一个极小的细节。这个细节和他们对付苏诺尔特学校的人何其相似！
但是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情况——那枚弹投射出来的钢壳炸弹，或则说是那一扇金属门的突兀打开，他们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已经下意识地被完全分配在了这些事情上面。现在，就连他们自己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自身的这种情况。
古斯丁与克里琴斯往大厅奔跑的身体几乎在一个时间点下同时扑向了前方，以避免可能发生的爆炸。而卡西亚与利因为天花板里管道的盘结，速度稍微慢了一点，虽然离得还很近，但也避开了威胁性最严重的那一片区域。这个时候即使会被爆炸波及到，也只会是不严重的表层伤害。
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钢壳炸弹爆炸的那一刻来临。五人全部展开了十字瞳孔，捕捉着空气中，还有周围噪音下可能隐藏的一切微小动静。敌人很有可能也在房间里面计算着炸弹的爆炸时间，准备在爆炸后的一刹那间以某种方式突击出来，给予他们致命的伤害。他们现在不能遗漏任何线索性的东西。
等待的这一秒无比漫长，他们屏住了呼吸，握住枪把的手上甚至渗出了一些汗水。这可不是一个好的临场表现啊。
诺力达与弗洛斯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突击出来呢？身处天花板中的卡西亚突然想到了以前攻击过自己的那些苏诺尔特学校的学生来，他们的装备里面就有复合材料制成的盾牌，用他手上点一零直径的白金子弹都打不穿。若是诺力达与弗洛斯顶着这些东西出来，那么卡拉的狙击枪还有机会吗？
改装型狙击枪与特别制作的子弹，威力肯定没有问题。但是狙击最重要的是视野，只要能看准目标，找到任何一个微小的间隙，普通子弹也能收走几乎所有人的性命。
诺力达与弗洛斯应该从苏诺尔特学校的那些人手里，知道了我们的全部信息。那么在走廊上这样笔直的空间里，诺力达与弗洛斯绝对会对卡拉的狙击枪多有防备才是。卡西亚在这一瞬间思绪纷乱，他和利各自将身体抱成了一个团，尽量较少钢壳炸弹带来的伤害面积。
一秒钟缓慢过去，可是这本应该是意料之中的爆炸声音并没有在他们的耳朵里响起。五人的身体都不可遏制的一颤，冷汗却是瞬间爬满了全身。
遭了！
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糟糕了，或者说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们五人都知道事情变得遭了。卡西亚的心跳更是瞬间加速，这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血液开始变得更加灼热，流动速度加快，压力陡然增加，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的脸全部红了。好像是硬撑着一座压在了他身上的大山般的重量。
他们绝对忽略了什么来，以至于这种感觉来临时，却找不到最根本的原因。卡西亚脑袋里有些发胀，一瞬间，时间仿若静止在了这里，这是思绪无比快速涌动的感觉状态，几秒前所有的事情变为了画面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如看彩色照片一样回放。
画面回到了最开始时，古斯丁用小镜子观察情况、、、木头桌脚打开金属门、、、金属门被什么吸引了过去。是用线圈做出来的简单磁力装置吗？确实有可能、、、钢壳炸弹投掷出来，是屋子里面真实存在的人投掷出来的，还是一种简单的投掷机器？这个现在不重要、、、然后炸弹划过弧线飞了出来，打在正对面的金属门上，炸弹本体失去大半动力，滚落在柔软的红地毯上，等待引信触发爆炸。而炸弹型号未知，引信时间也不确定，但是已知钢壳炸弹的引信时间最短为六秒钟，按照这个最短的时间来计算，规避爆炸也是正确的选择。
一切动作都是规规矩矩的按照常识性与正确性的选择进行着，其中并没有什么错误的动作与过程。
兴许只是这枚钢壳炸弹的引信时间不是六秒，而是八秒、十二秒也说不一定。在军部学校的枪械书上有着介绍，这种钢壳炸弹的引信时间最长还以达到一分钟。这一枚炸弹没有爆炸，其原因是引信时间还没有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卡西亚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可是却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告诉着他，事情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对手是诺力达与弗洛斯，不再是那些只学会了“上膛、开保险栓，压下扳机”这三步曲的混混手下。若是开枪就能解决问题，人类还要脑子来干什么？
思绪还在朝前继续翻涌，卡西亚突然意识到了某些问题。若是这枚钢壳炸弹的主要作用不是爆炸，或者说如果将它的主要作用分成很多份来。而发生爆炸，对周围的人照成伤害只是其中的一份，那么另外几份会是什么作用？
卡西亚急速跳动的心脏在这时骤然停止，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跳动起来。肋骨铸成的牢笼快要锁不住力量巨大的心脏了。
“卡拉！”时间瞬间恢复了正常，吼声从卡西亚缩成了一团的身体里传出，每秒钟三百四十米的传播速度，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声音走过了一百四十多米的距离后，传到了卡拉的耳朵里。
耳膜生出震动，从声波转换为电信号，然后通过无数相连接的神经传到大脑白质里，经过处理加工，最后被卡拉辨识出这是卡西亚在叫她的名字，时间过去不到一秒钟。
发生了什么事情，卡拉完全屏住了呼吸，简单的两个字里面包含着不能理解的信息。是在提醒我身边有危险？还是提醒我注意要有突发情况发生了，并且也只有我可以解决的突发情况？
散发在身边的感知没有探测到一丝危险的波动，不是提醒我注意危险，而是在告诉我有情况将要发生！卡拉瞬间做出了判断，她的十字瞳孔在这时急速紧缩，两扇门那里所有的景象被狙击镜拉在了她的身前，再怎么细微的细节也不能逃过她的眼睛。
然后可能比卡西亚的声音快了那么一点，卡拉的眼角处，两扇紧闭的金属门突然打开了。不是被破坏了门锁的那两扇门，而是它们正对着的房间门，那一枚钢壳炸弹投掷出来的时候，碰到的那扇门。
这个时候，它们析开了三分之一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