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普利特眼睛一直放在狙击镜上面，前方大片范围的地域全都不能逃过他敏锐的视线观察，他一直都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兼具猎人，无论什么时刻能保持绝对的耐心来等待猎物露出任何的踪迹，眼下的情况也是一样。
可是这一次的猎物好像并不一般，那是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能猛然跃起来，咬破自己喉咙的猛兽。普利特很早就给手中的改装型狙击枪上了膛，钢铁扳机也一直处于半压下的状态。只要在他的视线感知里出现了被他大脑认为是危险的东西时，就能在不用经过大脑白质处理的时间里，打出狙击枪里能撕裂任何东西的子弹。
在这矿道空腔里面，普利特还没有碰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或者说，自从他成为了蹲守在这里的一名狙击手来，还没有碰到过能让他这么认真，并且能在无形中给予他巨大压力的对手。他全身的肌肉很早就舒展开了，这样能让他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而不会感到疲劳。他的身体已经几个小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了，视线的转移也只是靠着眼球在眼眶里单纯地转动来实现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没有，就如同他现在还没有找到隐藏起来的敌人的任何踪迹一样。敌人的所有情报都是谜一样的存在，就连这里有敌人来了，也是他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判断出来的。
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如同现在他的直觉又告诉了他，敌人恐怕已经潜藏在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来了。几十天一个人蹲守在孤寂的黑暗里，每一天重复观察着前面那一片片光与暗的交织，虽然无聊，但在无形中确实让他受到了极强的锻炼。精神与感应在孤寂之中的成长速度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而现在这张巨大的感知网正将他周围的整片地域笼罩得严严实实，他的身边已经不存在什么死角。狙击镜里，第一次亮起了火红色的眼睛，那是属于他的十字瞳孔。普利特的直觉与危险感知让他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些看似绝对平静的景物。
卡西亚在那片平缓的山岩下休息了足足十几分钟，这才重新开始行动。他张开了自己的十字瞳，但现在还是在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身体活动。现在还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狙击手的感知网络是全方位的，一点小小的异动都能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这时把耳朵贴在了身前的岩壁上，精神高度集中，脑海里渐渐不再去想任何事情，仅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听觉上面，他要去读那一个趴在岩石上的狙击手的心跳频率与呼吸频率。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想要脑海里保持单一的清明，确实是一件极其麻烦且具有很高难度的事情。但是卡西亚与普利特两个人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他们都拥有等待猎物出现破绽的超长耐力。
时间开始在两个人之间的无声世界里流淌过去。
卡西亚保持着耳朵靠在岩壁上的动作，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一个被过滤掉，当其他的杂音逐渐一一消失时，最后只剩下了两个节奏和规律一模一样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心跳，另外一个是呼吸，它们两者几乎就要融为一体了。
“很好，第一步完成。”卡西亚的思绪在这个时候一转，然后他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在这时也一点一点地朝着狙击手的心跳与呼吸的规律节奏转变。
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转变速度，时间在他的感觉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概念。不知道是多久，可能是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的心跳和呼吸的频率节奏最终完全和那名狙击手同步。而在这一刻，卡西亚的存在也从那张游荡在他身体周围的感知网络里面消失了。
同一时刻，稳稳趴在岩石台子上的普利特正越发仔细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绝对是突然且没有丝毫前兆的，一直在不停地提醒着他敌人已经潜行到身边的直觉里，敌人那一道若有若无的感觉在这个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在这个时候竟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几秒钟的时间就打湿了柔软的衣服。但是他的内心却还是保持着绝对的平静，这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里如果也被攻破了，代价将会是他自己的性命。
这绝对不是敌人消失或者撤离的信号，而是敌人的隐藏程度已经超过了他一直赖以生存的直觉才能造成的危险感觉。敌人很强大，和自己一样，都是具备足够耐心的人物。
周围的感知网络被他再度加深了一层，即便是非常轻微的空气流动，也能被他敏锐的触感捕捉到。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趴在蛛网中心的蜘蛛，能清楚地分辨出蜘蛛网的晃动是风雨照成的，还是真正猎物落网后的垂死挣扎。
敌人在等待一个时机，他自己也何尝不是。两者的身份都是兼具猎物与猎人的角色。
卡西亚已经一步一步攀上了那片平缓的山岩坡度上，他的动作很轻缓，皮肤上的触感让他可以清楚地知道现在风的流动速度与方向，这能够让他在行动的过程中精密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动作幅度全部隐藏在自然的微风下。
他的一些行动，只有藏在自然环境允许的范围里，才能骗过对方的感知。
但是他在这一刻犯难了。前方就是狙击手隐藏的那一片黑暗，但是那里的感知网络仿佛已经是肉眼可见的程度。想要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好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并且两者间还有一片凸起的山岩需要翻越，无论用什么方法过去，就必须接触那片没有丝毫破绽的感知网。
难道要在这里开枪？卡西亚估算着两者间短暂的距离，凭借自己拔枪的速度，还有转轮手枪的精度与威力，即使两者之间有一片厚实的山岩，他也有很大的几率杀死对方。但若是这样做了，蓝银子弹的爆裂声音足够将这一片地域所有潜藏起来的狙击手与埋伏起来的其他队伍全部惊动。而这样就与他们的目的想反，过来的任务是探测一切有用的信息，而不是暴露自己已经潜伏进来的事实。并且这样也会将自己暴露在危险里面。
卡西亚想再等一等，若是没有机会切入，那探测地形也就只能前进到这里了。
同一时刻，普利特依旧趴在那里，这个姿势被他维持了很久，一旦有任何动静，他都能在开过一枪后迅速起身撤离这个蹲守点，然后前往下一个狙击地点，再次观察情况。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动静，敌人好像真的离开了这里。他知道这是一种心理上暗示的假象，真正的敌人与他是一类人，都是耐心极强，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然后给予致命一击的优秀猎人，隐藏起来的敌人是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他很兴奋，因为还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时间再度悄悄流逝了起来。在两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那是一块纯黑色的阴影，一只硕大的老鼠被什么味道吸引了过来。它慢慢在地上爬行着，肥硕的身体让它爬行的速度有些慢，它不时停下脚步，仰起脑袋在空中闻一闻味道，一步一步确定自己的前进方向是不是对的。
这几天时间，尸体成了它嘴里最好的食物。今天它原本已经吃饱喝足了，但是空气中这种淡淡的熟悉味道又再次吸引了它回家的脚步。食物没有什么老鼠会嫌多，就好像没有哪个商人会嫌弃自己的金钱数量一样。它跟随着味道前进，两颗圆鼓鼓的眼睛似乎比身边的黑暗还要漆黑。
没几步，它就来到了气味的源头。它又抽动了几下鼻子，确定是了尸体上那种熟悉的味道后，于是毫不犹豫地露出了自己的锋利牙齿开始啃食。
老旧的线路根本不能抵挡老鼠锋利的牙齿，一阵细琐的声音下，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这条涂抹着卡西亚鲜血的线路就被老鼠咬断了。
然后同一时刻，普利特的眼睛里面，一直稳定放出昏黄光线的汽灯突然有几盏闪烁一下，便砰然熄灭。他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片近乎扇形的区域，那里面已经有了情况。而细琐的声音也在一秒钟的时间后，终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没有丝毫的犹豫，仅仅是靠着身体的本能反应，枪口的位置调转过去，半压下的扳机被完全压死了。以普利特手中的狙击枪为中心，他的身体周围激起一阵空气波浪，淡淡的灰尘在黑暗里扬起一点，那是子弹壳里推进火药产生的爆炸冲击。
一颗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子弹带着细微的枪击声音，在空气中擦过几乎细不可查的光线，准确命中了黑暗里那一只还在啃食线路的老鼠。
但是子弹命中的不只是老鼠，还有普利特自己的心脏。
“我输了。”他嘴巴张开，想说出这一句话，但是喉咙里已经没有了力量。当子弹出膛的那一刻，手指压下扳机的感觉转换成了电信号传进他的脑白质里时，他就知道在这一场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博弈中，他已经输了。
“若那一只老鼠也是敌人计算在内的事情，那我也算是输得不冤。”他最后这样想到，插进他胸口里的战术刀又扭转了一下，彻底将他的心脏捣成了碎片。在这时，普利特已经站起来准备转身撤离这个狙击地点的身体才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瘫软在了卡西亚的怀里。
轻轻将怀里失去生命的敌人的身体平摊在地面上，黑暗里，卡西亚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手指缝里还在流动的温暖鲜血，以及它粘稠滑腻的感觉。血液的味道在宁静的空气里散开了，在灵敏的鼻子里，它如同埋藏在地底百年的美酒一样浓烈与香醇。
等待了片刻时间，卡西亚压制住的身体活动终于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他这才抱起敌人颇具重量的尸体，还要那一挺改装型狙击枪，来到昏黄光线照射的地方。
这还是一个很年轻的人，年龄可能也比十八岁的卡西亚大不了多少。他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在这时显出一股病态的苍白颜色，眼睛紧闭着，嘴巴也紧紧抿成了一条线，鼻子在光线下倒是显示出异常的挺拔状态。
“真是安静的死去模样。”眼睛里映射着面前那张敌人清秀的年轻脸庞，卡西亚无心地看着这一幕，这样的光景常常给他带来轻微的麻痹感，那是对思想与认知的毒药，改变与影响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就如同人类的成长，每一次都是一点一点细不可查的涟漪。
敌人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片，胸口处的贯穿洞口里面，这时还在有意无意地往外涌出鲜血。卡西亚开始动手搜索敌人的尸体，想从中找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那把狙击枪可能是最好的战利品，其次便是子弹袋子里装着的各种子弹，全部是经过后续特殊加工过的，一共有五十多发，不算多，也不算少。然后是一块类似身份牌的铁片，上面写着这具尸体的名字——普利特?诺和。名字上面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和卡西亚一样年轻的模样，故作严肃的样子里面，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是一个人正意气风发的年龄，但是他现在却安静地躺在了地上。名字后面还跟着一排小字，写着“第一小队队长”。
尸体腰间，还有一份被鲜血浸润了一半的简略地图，可识别度并不怎么高。上面是白纸和黑色线条构成的简略地貌结构，一些地方用红色小点标记了出来。这些被标记的地方，应该都是提前确定好的狙击点位置。最后一张纸上有些字迹，是近乎标准打印体一样的手写文字，上面显示的信息很散乱，类似日记一样的做法，应该都是普利特平时随意记在上面的东西。
“今天的任务之一，尽快摸清周边的地貌，达到就是没有灯光，也要能准确找到大致狙击点位置的程度。”
“蹲守几天时间了，除了偶尔路过前方大片地域的老鼠，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迹，当然除了自己人。但是明天一定要记住回去主基地那里拿接下来几天的补给。
“今天又来到了那个基地，看到诺力手下的那些人，心情突然就变得不好起来。虽然早就知道老大与诺力达联手了，但是想到当初死在自己眼前的手下，我怎么也对他们那边的人提不起亲近的感觉。与其说我们是联手的盟友，不如说我们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的恶狼。”
“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一直蹲守在各处狙击点也真是无聊啊。但是老大说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大事情发生，到时候地下矿道里会很热闹，叫我提前准备准备。”
“听其他的队长们说，今天老大与诺力达的商议已经完成了，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再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在这里面的事情就可以完全告一段落了。到时候也可以彻底离开这沙漠中心的绿洲里，到外面更繁华的城市里休息几个月了。”
、、、、、、
下面还有几行字迹，记录的事情已经是他蹲守在这里很久而抱怨的牢骚话语了。
卡西亚整理完手上的东西，再次确定了尸体上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才将普利特的尸体搬起来，扔在了不远处的沟壑里面。
“他会在里面变成老鼠的食物吧。”深深看着眼前无底洞一般的黑暗喃喃自语了一句，卡西亚随后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会面的十二个小时早已经过完了。现在是清晨三时，他将身上带来的食物吃完，看了一眼面前拱起的矮山脊，还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上面有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好像雌虫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一样吸引着他。事情核心的大门已经在他的面前打开，只要双手再用一点力量，然后脚步大胆地迈进去，他就能看到最关键的核心所在。
普利特的日记话语里面透露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这几乎关乎着所有人的利益。诺力达并不是与所有人为敌，他早在代表着学生团体的卡西亚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在那些走私军火商人来到这里之间，就已经与一个盘踞在格润城市里的人联合了起来，并且还策划了一些事情。
若是卡西亚没有猜测错误，那一个与诺力达联合起来的人便是进入矿道里面就消失了踪迹的弗洛斯。他在这里盘踞了一两年的时间，也只有他才能满足普利特信息上说明的“几个月”时间。
那么这样想来，弗洛斯堵住进入地下矿道的入口也只是与诺力达一起计划，并且演出的一场吸引人们进来的表演剧了。
那他们将这么多人吸引进来的目的什么？就只是单纯地让我们自相残杀，削减我们各自的力量，然后再一网打尽？卡西亚觉得他们的目的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并且那些军火商人们也不傻，黑暗里的摩擦，大家都在克制着，其结果并没有如同弗洛斯与诺力达想的那样。
所以卡西亚一直认为他们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些得来的断断续续的情报还缺少一根将他们连贯起来的线条。他们需要知道诺力达倒是在计划什么事情。
卡西亚觉得只要自己上去了面前这座矮山脊，然后再看见某一样东西，好像就能将脑海里各种杂乱的信息完全糅合在一起，理出一条无比清晰的线条来。而线条的尽头，就紧紧拴在诺力达的身上。
但那会是这么东西？一块石头，或者一个人，或者一句写在纸上的话，或者一处平常不过的景物？
卡西亚不知道它究竟会是什么形状的物体，但就是必须要去看一眼，必须要让那样东西反射出的光线真真切切地映射在自己的眼睛里才行，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就如同礼车发动，有时候并不需要密码卡片，但是作为动力的蒸汽却是怎么也不能少的。
他现在正在面前这座不算陡峭的矮山脊上攀延。这里的岩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松软，上面的泥土味道也完全不搭调，仿佛都是后来才覆盖在这座矮山身上的。
顶部并不高，卡西亚预计也就一千五百米左右的高度。但是他一面要小心隐藏在周围的狙击手，一面也要注意把脚下的动静尽可能地控制在环境允许的最小范围里面。比较平缓的坡度给了他很大的攀爬辅助，有了普利特手上得来的简略地貌图与一些标识出来的狙击点，卡西亚来到矮山脊山顶的过程意外的顺利。
山脊顶部这里的风更大更多了些，并且带着轻微的水汽，凉爽里面还混合着一股湿润泥土的气息和淡淡的另外一种味道。这种味道几乎是在卡西亚嗅觉的极限，它藏在了流动的风里，比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轻烟还要细腻。
但是对于卡西亚来说，即使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气味，但是里面那种的熟悉感觉却是他现在，也包括将来很久很久后的时间里都不会忘却的记忆。在蒸汽工厂里呆了五年，这种气味几乎伴随了他的整个青春时代，并且牢牢深入扎根在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这是润滑油的气味！卡西亚绝对不会忘记。
这里存在着还在运行中的蒸汽机械，并且规模绝对不小。否则润滑油的味道也不会传到这么远的距离。会是什么东西？卡西亚看了一眼周围的大片黑暗，他当然知道那里面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仅仅存在永远的虚无与空寂。
这里会是诺力达真正的藏身之处吗？卡西亚在山脊顶上放眼眺望，除了黑色还是黑色。普利特蹲守的地点，不应该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地域。他俯身趴了下去，又把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可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卡西亚也没有听到他想要听到的任何声音，诺力达的基地也并不是挖在山体里的空腔。
润滑油的味道可以延伸出巨型蒸汽机械，普利特的第一小队队长的身份也可以确定这片地域，或者说这座矮山脊也并不是平常的地方。那么自己到底缺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而让自己的眼睛完全被黑色遮住。卡西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里面已经成了一团扰乱的网。
他重现将视线放回眼前，山顶上并不是一片平整，但也不是单纯的坑坑洼洼状态。在卡西亚的感觉里，这里更像是一片到处凸起岩石的石林地带，大块的岩石根本就不是平常山峰那样的菱角分明的形状。安安静静躺在他身边的岩石上，上面的纹路与味道也和山腰上的那些泥土一样，完全不搭调。
它们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搬运了上来，然后随意丢弃在这里的东西。
卡西亚轻轻皱起了眉头，脚下的山脊将周围的黑暗利落地分成了两半，他的视力再怎么敏锐，也不可能从黑暗的世界里窥视出什么来。他随着山脊弯曲的走向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然后在惊异里面停下了脚步。眼前的被黑色浸润的景象还是万年不变的空寂与平静，但是在卡西亚的心里，却掀起了一阵波浪。
他的感觉里面，山脊的走向是圆形的，它的形状如同一座处于沉寂状态中的火山，圆形的山脊中央，包围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空腔。那里面的黑色更加纯粹，如同大海深处的深蓝色，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一点空灵的感觉。山脊包裹着的黑暗，就只是单纯地黑色，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的黑色。
卡西亚俯视面前的那片黑暗，两眼聚焦在了前方，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他的思想，轻松搅碎了他勘探过去的视线，那里面给了卡西亚一种奇妙的触感，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的落叶，是一种不能触底的缥缈感觉，如浮在空中的云。
眼睛里映射出的黑暗就是这样的感觉，和他在几个小时前看向那些几米深的沟壑时所体验的，是完全相同的两样事物。只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前者只是感觉到黑暗是巨大的空旷，但是后者却拥有了能够吞噬任何事物的死寂。
“它确实能吞噬任何东西，并且不会发出一点点声响出来。”卡西亚脸上露出微笑，他知道了那种感觉的来源。
同样是黑暗，但是山脊两边却存在明显的区别。小猫也分不同的毛色与大小，黑暗的黑色也在这时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性格。
面前的黑色是死寂的黑色，它是一个无底洞，缥缈没有任何可以依凭的东西，看过去的感觉是如同掉进在了一个永远不会落地的洞**里面。而后者，也是卡西亚身后的那片他曾经行走过的黑暗，却更加踏实，更加厚重。因为他知道在一千五百米的高度下面，就是宽广厚实的大地。
“脚下的矮山脊根本不是什么山，它只是一片开采矿物时从地底深处带上来的多余石料而已。他们在巨大的蒸汽机械的搬运下被堆砌在了这里，因为开采规模的巨大，从地下带上来的数量庞大的岩石废料组成了这一座看上去如同矿山的矮山脊。”卡西亚的思绪向前延伸。
“而面前的黑暗之所以会有给我一种看不到底的夜空一样的感觉，也是因为在一千五百多米下，根本就不是这一片黑暗的尽头。矮山脊包围起来的中心区域，是一个形状竖直，直径与深度都非常巨大的矿洞，那是用帝国工厂生产出来的巨型蒸汽钻头造就出来的东西。当初开采的时候，可能就没有想过会把多余的废料运走，索性就直接堆在钻出的矿洞上。”
卡西亚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一片沉默不语的黑暗，暴风雨积云一样的黑色后面，不仅仅是矿道空腔的顶部。在积云里面，还应该存在着另外一片真正由钢铁构建起来的不一样的世界。但是本应该暴露在人们眼睛里的世界被诺力达用什么东西遮住了。那是和用来遮挡进入屋子里光线的厚实窗帘一样的事物。
头顶上本应该是灯光闪烁的巨型蒸汽机械，它们在灼热蒸汽的动力下，正依旧默默地运行着。它们身上喷涌出无尽的蒸汽，于是进入到空气里冷却下来的蒸汽让这里的风带上了水份！于是涂抹在它们身体无数齿轮上的润滑油味道也漏出了一丝，进入到了高空的空气里。齿轮前进的轰鸣声音还没有传出来，就被安装着的大量消音块完全吸收了，各种闪烁着的灯光，也被一张厚实的黑色布料完全遮掩了干净。
这里的天空上本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无声世界，他们依附于帝国几十年前建设在这里的巨型采矿机械上面，那里就是诺力达真正的藏身之处。
弄清楚了一切，卡西亚马上按着原路折回。
两个小时候后，还是原来那一个探测坑里面，卡拉他们并没有离开。利与古斯丁他们也早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
看到卡西亚从黑暗里摸索过来，卡拉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严肃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卡西亚先生，不按照约定可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具有品格。”利首先用他的阴柔声音说道，话音里面透露着点高兴。他对卡西亚怀有异常浓烈的兴趣。
“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一个正确的行为，而且还是一个很失礼的做法。”卡西亚在这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按照预定的时间回来，所代表的信息当然就是他已经被敌人处理掉了。
他把手里的那一把改装型狙击枪放下，继续说道：“因为一些人与一些事情，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但是这一趟收获却是绝对不小。”
“这里确实是诺力达的藏身地点，但是他建立的基地的没有在地面上，而是在、、、、、、”
“天空中的那片黑暗里。”几人一起抬起了头，他们同时猜到了答案。
“如果卡西亚的消息正确，那可真是一个惬意的位置。”克里琴斯感叹说道，“既然知道了位置，那么不与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快乐，也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具有的品格。”
古斯丁他们点头，眼睛里与脸庞上同时流露出属于绅士的笑容。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地下矿道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当军火走私商人们带着他们的手下与雇佣军开始向着某一个地点集结的时候，已经是在卡西亚发现了疑似诺力达真正藏身处的三天时间后了。
卡拉他们当然需要去验证一下事情的真伪，这件事情让他们花了很多的时间。但是当事情真正确定下来后，其后的计划就相应简单了很多。他们只要把这个有理有据的事实传播出去，而后就更本不用他们再费尽心思去宣传与引导什么，自然而然的就会通过那些人的嘴巴，去帮助他们通知来到地下矿道里面的所有势力。
消息的传播速度非常快，无线电的使用让在黑暗里前行的人之间也有着紧密的联系。仅仅是在古斯丁他们将这个信息故意放出后的一天时间里面，中心矿山外围的地方，就已经有大量的队伍潜藏在了那里。但是他们也并没有贸然出现在光线中，暴露自己的位置。消息是被谁最先传播出来的，已经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了。因为大家都是听别人说的，那这个“别人”会是哪个势力里面的人？也是没有了一个绝对的准则。
或许这个消息在他们看来在真的，因为仅仅一个军火走私商人势力的力量就想要将经营了几年的诺力达打下来，好像是一件不怎么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么找到了诺力达藏身处的那个人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寻求其他势力的帮助。而这些势力，也就是与他有着共同利益的那些人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诺力达的一个明明白白摆上台面的计划。他直接把写好的剧本丢了出来——看吧，我就在这里，这是一个早就策划好的计划，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们，这里肯定有埋伏，就看你们敢不敢往里面跳了。
不管这个消息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即使他只是一个人无聊时开的玩笑，但是得到消息的人几乎都在向这里靠拢。他们在黑暗里转悠了那么多天，什么也没有找到。既然这里有热闹可看，而且大家都到场入席了，他们也不再怕什么诺力达的计谋了。他们人多，火力凶猛，即使不能拿下诺力达，但是全身而退却是肯定可以办到的。并且，说不定消息会是真的，若真是这样，没有到场的人肯定不会分到一点东西，那就白白错失了一个机会。即使是假的，中心矿区这一片地域，他们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过来搜查过，这一次也权当过来探查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借口。
并且除了多消耗了一点体力，他们好像也没有失去什么。
从第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到达这儿，到几乎所有的队伍集结在了光线外面的黑暗里，时间仅仅过去了六个小时不到。
“看来大家都很积极啊，精神兴奋。”黑暗中的某一个角落里面，利听着周围的隐藏不住的动静说，“差不多可以开始了，这场盛大的舞会。”
“最后一场晚会，可得隆重一些。就像我这样全副武装的样子就是标准的着装。”克里琴斯在一旁说道，他正在做最基本的热身运动，然后给肚子里填进了一些食物。
古斯丁则在一旁挑选自己需要的武器。有了卡西亚他们几个人带来的补给，他也可以将手里的小口径手枪全部更换了。苏诺尔特学校学生的这些装备，可全都是高级货色。金钱重来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卡拉，准备好了吗？我想可以开始了。”古斯丁看了身旁的卡拉一眼，又看了看机械表，上面有自带的发光装置，现在时间刚好是清晨八时左右，一天时间里最充满活力与生命气息的时刻。
卡拉点了点头，手里的重型狙击枪已经换成了卡西亚带回来的那把改装型狙击枪械。她捣鼓了那挺狙击枪三天时间，拆了装，装了拆，即使每一个零件的细节都已经被她牢牢记住了，但对它还是有着不愿离手的喜欢。
帝**部学校发放的枪械都是标准的制式枪械武器，说的简单明白一点，就是工厂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东西。若是学生们有其他的相关要求，做多也只是更换一下制作的材料而已。卡西亚手上的点一零准轮手枪就是这样的情况。想要手中枪械的威力更大，除了一味地增大口径以外，就只有更换弹药的规格了。但是有资格知道蓝银子弹的人，在卡西亚的认知里，几乎没有。
所以另一种方法就是自己动手，或者雇佣别人改装自己的枪械，寻找那些能制造高精度零件的工厂或者作坊机械师们，制造出更好的配件来增加枪械的性能。子弹也完全可以再经过几道特殊加工，来给它们赋予一些新的能力与作用。
普利特就这么做了，他给一些子弹上涂了稀有金属，可以让高速转动的子弹与空气的摩擦力量大小减少几层，这样就能让子弹出膛后在空气中的颤音更小，而且子弹摩擦生热产生的热光也能更加细微，普通人几乎不可察觉。在黑暗里，这样的子弹完全能成为一个随意收割性命的黑色死神。
“很强，使用这把狙击枪的人也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三天前从卡西亚手里拿到这把狙击枪的时候，卡拉这么赞叹道。看向卡西亚的眼光又不知觉不觉间多了一层别样的目光。
“你可不像是一个综合排名只有124的人啊。”不仅仅是卡拉这么感叹，当古斯丁、克里琴斯与利他们一起查看了这把枪械的改装性能，还有那些同样经过后续加工与改进的威力巨大的不同功能作用的弹药后，也说出过同样的话。他们多少对卡西亚的身份有了些怀疑。卡拉的综合成绩排名是第十六名，古斯丁比卡拉多一位，是第十五名。而利在五人当中排名最高，是个位数字，排名第七。克里琴斯也是排名第四十二的人。现在在剩下的人当中，成绩排名在五十之后的，就只有卡西亚一个人了，而且他还是百名开外的124名。其他排名在五十以后的人，已经全部成了沙漠里或地下水道里面的尸体了。
对此，卡西亚只能干干地笑笑。排名124号还是他自己伪造的一个排名，但是现在的他也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情况说出来。综合成绩排名的1024号，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数字，卡西亚在军部学校里的三个月时间里，已经知道了人们对这个数字的看法。它是被冠予天才称号的数字。
但是这个代表着天才的数字下面，到底有多少事情是真实的，里面有多少的水分，可能也只有卡西亚这个顶着1024排名的人最为清楚不过吧。或许军部学校的一些高层或者教练也会多少知道其中的内幕，但是整个事情的所有经过，又有谁能清楚，却已经是一个未知数了。
“早就准备完全了，现在就只等那些从各处赶过来的观众们入席就坐了。”卡拉“咔嚓”一声给狙击枪上了膛。卡在发射管里面的是一颗经过特殊加工过的子弹，长度达到了十几毫米。弹头里面不仅仅装有充当引信的火药，还有单位数量庞大的燃烧剂，这是一颗在白金子弹的基础上，再经过后续加工的燃烧子弹。
但是为了能更好的触发弹头里面包裹着的燃烧剂，让它能在一个极小的冲击力作用下，也能触发安装在弹头顶部上的保险针。卡拉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又利用了手头上简单的工具对普利特手上已经加工过的燃烧子弹再次做了第二次深度加工。这一次加工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单纯地调高了保险针的灵敏程度，当它在触碰到一张厚实黑布的时候，也能在那个瞬间触发保险针，点燃弹头里面的引信火药，然后在炸开弹头的同时，继续引燃里面的固体高效燃烧剂来。这样，或许就能在漆黑的天空中绽开一朵美丽的火焰红花来了。
“观众们已经就坐，可以开始欣赏我们的表演了。卡拉小姐，你手上的狙击枪可担负着拉开帷幕的作用，一场好的表演可都是从拉开帷幕的那一刻开始的。”利坐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面说道，双手正在黑暗中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手杖剑，淹没在漆黑颜色中的笑脸不知道代表着什么耐人寻味意思。
“开始吧，我也想快点看到天空燃烧起来的样子，我还没有见过那样美丽的景象。黑暗遮住了狙击手的视线，也是我的大敌。”卡拉的身体在这时站得笔直，她举起了枪，枪口与水平线呈现出四十五度的斜角。即便看不到黑暗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但是做为一个狙击手最最习以为常的习惯，她还是把眼睛放在了瞄准镜子上面，瞄准标志板上具有些许荧光性质的十字架，还有一些辅助标记让卡拉的瞳孔里并不是一片漆黑。
偏向蓝色的荧光十字架倒映在她的瞳孔里面，仿佛又是一对展开的十字瞳孔！
“就是那里。”卡拉轻轻调整着枪口的角度，几分钟时间，终于找到了一种合适的感觉，毫不犹豫地压下了手指下的钢铁扳机。身体周围散开一阵气浪的同时，子弹如同暗夜里的幽灵一样出了膛，枪管上装有的消音装置让开枪的声音降到了最低点，稀有金属的作用让摩擦热产生的热光也降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这一枪，注定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神秘开幕曲。
矿区中心外围的黑暗里面，所有的军火走私商人，还有经过了几轮淘汰与筛选后剩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学生团体，都在静静等待着大家口中的“别人”。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行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地能耐住了自己的性子等待事情的慢慢发展。
暗淡得几乎融入到了黑暗里的子弹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轨迹，前面的空气被旋转着的子弹切开一条透彻的通道，微微的摩擦声音在完全淹没在了周围似乎无尽的黑暗潮水里。
可是在黑暗里存在的不仅仅是空气，那里还有一张被黑色刻意隐藏起来的厚实布料。弹头毫无疑问地击中了它。子弹本应该就这样毫无阻碍的一穿而过，但是上面被改装过后变得更加灵敏的保险针在弹头触碰到黑布料的时候，完全被压了进去。
敲击的热量顷刻间点燃了作为引信作用的火药，狭窄的空间不能容纳它爆炸产生的膨胀，金属子弹炸开，里面装入的燃烧剂也在同时被引信火药的爆炸热量瞬间引燃了。一团直径二三十厘米的火焰在此刻轰然绽放了出来，黑色布料被千度左右的高温火焰点燃，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漆黑的被黑暗所笼罩的天空，再也不是一片万年不变的单调颜色。它的里面升起了一片橙红色的火光，光芒围成了一个火焰圆圈，如同滴入清水里面的一滴墨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着。
与此同时，那一道火焰圆环围起来的区域里面，也不再是一片单调且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的空寂颜色。橙红色光芒组成的环形火焰里面，出现了仿若晴朗夜空才会有的无数繁星点缀一起的奇异景象。这道火环仿佛是一道通往异世界的大门，就在无尽的黑色夜空里，给所有仰起头驻足观看的人们缓慢，但又不失速度的展现出一片新的世界！
那里是灯光闪耀的地方，同时也是一片螺栓与铆钉构建并且掌控的王国。那里的地面是坚硬且厚实的钢板，粗犷但是又显露出信仰着的暴力美感。空气弥漫着无数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味道，看着头顶上显露出来的物体，也仿佛闻到了一股沁人的润滑油味道。他们被震撼着，被折服着，体内的肾上腺素正在加速分泌着，身上一些发达的汗腺已经布满了汗水。
天空中的火环扩展得非常快，一大片带着压迫感的钢铁建筑出现在了人们的眼睛里，那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机械，也是携带着巨大力量的杀戮机器。发展了千年的帝国工业，又一次在他们眼前展现出了蒸汽的巨大力量，还有无数关于钢铁结构的奇思妙想。这才是帝国工业基础的代表，也是帝国不可抗拒的绝对力量的展现。
“真是一片美丽的建筑。”卡西亚仰着头、张着嘴巴感叹，火环很早就燃烧过了他们的头顶。黑色帷幕已经拉开，被掩盖住的巨型蒸汽采矿机械的全貌第一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睛里。虽然知道黑布后面就是帝国建造出来的钢铁机械，但是卡西亚也没有猜到它会是这样一个巨大的规模。那是长度与宽度都达到了十来千米，横亘过整片中心矿区，几乎将头顶的天空完全笼罩起来的狰狞怪物！
当火焰燃烧完毕，最后一丝橙红色光芒消失，黑色天穹终于迎来了漫天闪烁的冰冷光芒。所有人都在感叹，他们的眼睛里映射出一只狰狞的钢铁生物，那是一只形状极为粗糙的蜘蛛模样，同样有着八条浑厚粗壮的钢铁巨腿，它的身上正在不停地闪烁着冰雪一样白得渗人的寒光，它就如同一只正在等待着猎物落网的世界上最毒的蜘蛛，此刻静静地倒趴在接近几千米高的土黄色岩石壁上。
在天空上的钢铁蜘蛛的正中心，倒垂下一根狰狞巨大的黝黑铁柱子，那是采矿机械最重要的蒸汽钻头，完全靠着蒸汽简单而粗暴的力量驱动。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将上面一道道粗糙的螺旋纹路看得清清楚楚。钻头是由无数大型零件组合拼接而成，几十年过去后，被废弃的钢铁怪物也没有能躲过时间的侵蚀，红铜色的锈迹如同菌落一般，大大小小布满在了它的身上。
“几十年前的帝国就已经如此强大了吗？我眼睛里所见识到的世界还是太过于狭小了。”这不仅仅是卡西亚的感叹，也是依旧躲在黑暗里面的那些军火走私上商人们，还有学生团体们此刻心里共同的声音。
“卡西亚先生，‘帝国几十年前就这么强大’的说法其实是错误的。这个时间完全还可以再向前推进百来年。”利同样仰起头充满兴趣地看着头顶上闪烁着的天空，听到卡西亚的话后给他纠正道。“帝国的工业基础其实已经停止发展了快两百年左右了。早在圣历840年前后，帝国将工业的力量推到了顶峰，其原因当然是同一时期的阿瓦隆的功劳。那个时候的阿瓦隆机构对钢铁工业发展有着浓烈的兴趣，于是在那一群科学家的努力下，靠着工业力量与蒸汽动力，还有其他新兴能源动力的推动，帝国的生产在那个时候产生了巨大的发展与跃进式的进步，达到了我们现在眼前所见的这个局面与状态。”
卡西亚点头，这都是在书上没有记录过的东西。或者这些历史，是以前作为平民的他，还没有具备去接触了解的身份与力量。
“阿瓦隆，多少人心目中的圣地。”古斯丁也在一旁说道，“可是自从两百年前那一场对于工业的再度革命后，阿瓦隆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移了与钢铁相关的基础与生产了。他们现在的重心，完全放在了代表着后相大陆上最高级规格的技术研究了。特别是他们对于生物技术，还有对这片大路上的各种气候，对于围绕在我们周边的无尽海洋的研究，却是他们越发感兴趣的东西。”
“若是阿瓦隆接着对帝国的工业有所技术上的支持，可能现在展现在我们眼前的采矿机械，又将是另外一个独特的模样吧。”古斯丁猜测着说，同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应该感叹的话语已经说完了，应该欣赏的开幕式也在座席上安安静静地欣赏完毕了。接下来，便是应该交给各路演员们的时间。他们即将登上舞台，一起按照着剧本共同演出一场火花与爆裂声音交织的歌剧。
卡拉他们同时起身，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在好像没有尽头的黑色空气里越走越远。
“他们知道怎么上去吗？”黑暗里突然出来这样一句话。
“这真是个欠缺思考的问题，卡西亚先生。”利在黑暗里说，“那些军火商人们都是不缺少眼睛的，我想他们应该能看到那几根巨大的支撑柱的。”
如同利回答卡西亚的话语一样，那些汇集在了矿区中心的人们在见识到了这一场盛大的开幕式后，也发现了那几根巨大的钢铁支撑柱。它们太吸引人的目光，每一个人的视线都不可能将它遗漏。和蜘蛛腿的数量一致，那是八根直径过百米的支柱，每一根都处在一只蜘蛛腿的中央位置，从几千米的天穹上竖直落下，浑然觉得这方空间都是被这些支柱支撑起来的。它们的位置排列不是一个标准的圆形，若是用线条连起上它们，看做一个椭圆形状可能更加合适。
这些圆柱形钢铁建筑既支撑着天空中那一片繁星般的景象，也是作为进入到那一片世界的最简单升降机。他们就分布在中心矿区的周围，只是心思缜密的诺力达早就在他们到来之前，如同用巨型黑布遮挡天空的采矿机器，这些柱子也早早被他用岩石与泥土伪装成了巨大的岩石柱子，大家在矿道空腔里面最常见的那一种。
当初帝国在建造这些最基础的支撑建筑时，本就是依附这一些天然的岩石柱子来建设，能减少很多工作时间，也能给他们提供一个很好的搭建平台，并可以在一个很大的范围里保证钢铁支撑柱子的稳定性能。所以诺力达的伪装工作，就是轻松简单的将一些裸、露出来的部分重新用岩石与泥土包裹起来，就像用黑布包裹利剑那样的工作。
矿区外围的黑暗里面，来到这里的军火走私商人，还有学生团体们也各自汇聚成了八股洪流，分别朝着处在矿区中央照明系统里的八根支撑柱子前进过去。但是还没有走到一半的距离，这几股洪流就与前面矮山脊与其他地点里早就埋伏起来的诺力达与弗洛斯的手下们交火起来。
各个势力的狙击手在这个时候成了最为重要的战斗力，此刻的中心矿区完全成为了他们的战场。普通的火铳、手枪、还有重火力枪械的有效射程根本拿那些躲在黑暗里的狙击手们没有任何办法。
狙击枪威力巨大的子弹在空中窜出让人眼花的热光弹道，摩擦生出的澄澈声音，在他们脚步踏入到昏黄光线里面的时候，就未曾停止过。但是这些军火走私商人们集结的人数太多，诺力达与弗洛斯那一边的数量完全占不到任何优势。狙击手的威胁确实巨大，但还是没有能阻挡这支向着支撑柱前进的队伍。如同扔进激流里面的石块，他们唯一的作用也只是激起一道水花，便被疯狂的流水完全淹没了进去，甚至连拖延一点时间也成了他们的妄想。
卡西亚他们伪装成了雇佣军的样子，那些迷彩的衣服，遍地的尸体上一扯下来能用。跟在一支合流而成的队伍里面，大家暂时都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他们现在还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当下应该一致对外，先把诺力达，还有那可恶的弗洛斯全部打下来，再来慢慢解决其后的事情。他们就在头顶上的建筑里，可能还在用望远镜看着我们，可一定不能在这时让他们看了自己的笑话，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队伍里面有了卡拉这一位优秀狙击手的帮助，在清除前进障碍，靠着火力开路上比其余的七支队伍快了很多。
接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们首先来到了一根被岩石包裹住的支撑柱边上。几十束强光灯打在上面，也没能看完直径接近百米的它的全貌。旁边在这时亮起了火光，那是和太阳一般闪耀的光辉。几块强力固体燃料被点燃后扔在了一边，让周围一直若有若无的黑暗完全被驱散了干净，只剩下岩石壁上一众晃动着的影子。
没有黑暗的保护，诺力达粗略的伪装地方很快就被找了出来。军火商们的手下拿起火铳，或者架设起一挺重机枪，枪口喷涌出红光，子弹打在伪装的岩石壁上面，仅仅是用水泥与一些粘合剂粘接起来的东西开始一片片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爬满锈迹的钢铁皮肤，还有一根根盘曲的铜色蒸汽管路。不多时，几扇被焊死的铁门也出现在了围过来的人群眼里。那里，就是通向支撑柱里面升降机的大门。
焊接上的铁门也并不能抵挡住威力巨大的子弹。腐朽的铁皮门在子弹的洗礼下，完全变成了布满洞口的筛子。破碎的门被一脚踹开，露出里面更加深层次的黑暗，光线照**去反射出点点属于钢铁金属特有的光芒。被完全封闭了的空间里，所有的事物都还保持着当初开采队伍撤离时的面貌。
门后面就是大厅，如同酒吧柜台一样的构造，那里树立着一堵巨大的金属墙壁，上面用红铜刻印出几个巨大的帝国文字——帝国矿源公司，第七支柱。金属墙壁的两边，就是进入到大厅内部的通道。
人们鱼贯进去，强光灯四处照射，想要尽快窥视完里面所有建筑的面貌。空气很沉闷，也很阴冷，里面有着一股子剔除不掉的润滑油气味。鞋子走在钢铁地面上“梆梆”作响，在一层细腻的灰尘上留下无数大小规格不一的脚印。
“看来这里不是诺力达使用的那一个支撑柱子。”克里琴斯说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八根支撑柱里面，必定有一根钢铁柱子是诺力达与弗洛斯他们经常使用，通过那里的升降机进入到采矿机器建筑的本体里。
“运气不错，不用一来就与他们交火了。”古斯丁打着强光灯观察着四周，寻找他想要看见的东西，那是管理能源输出的房间。进来支撑柱直径过两三百米的地基建筑里面时，他就检查过安装在头顶不高处的那些水银灯具，都是完好无损的。只要再找到能源房间，或者说是总开光房间，就能将这些完好无损的照明系统通通启动。
充满光明的地方，总比一片漆黑要好很多。
“克里琴斯，我们分开寻找，这样更有效率一些。”古斯丁从克里琴斯身边走开，迈向另外一个方向，当他继续在大厅边上一一查看着房间的时候，头顶上所有的水银灯具都开始缓慢闪烁了起来，它们发出的光芒由暗淡缓慢变成了灼眼的白炽。整片大厅里的全貌完全出现在了涌进来的人们眼里。
“看来卡西亚先生还是很有一套，我越来越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了。我可不相信他只是排名124号的人。”利在一旁笑着说出这番话，笑脸上当然没有卡拉和古斯丁想要看到的东西。他们不知道利说这些话的目的。
“当然，卡西亚可一直都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卡拉的话语里同样隐藏着需要去猜测的含义，但是她和利一样，说完后就紧紧闭住了自己的嘴巴，再没有多吐露一个字。
“古斯丁先生。”克里琴斯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照明系统已经被打开了，他也就没有了脱离队伍的必要性。大厅里面连接着几十条深邃的通道，那里面的光远远看过去，都是冰冷的。此刻，队伍一起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卡西亚先生呢？”克里琴斯过来只看见卡拉他们三个人站在大厅不起眼的一角，卡西亚原本应该存在那里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古斯丁指了指头顶上正亮的灯具，给克里琴斯示意：“等一下吧，卡西亚去总动力室了。”
克里琴斯点头示意，但是性格较为老实的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现在正在思考的事情。他对卡西亚的身份也开始有了些怀疑。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卡西亚当然对发生在大厅里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看着那些军火走私商人们打着强光灯就急急忙忙地想要探索完整个支柱里面的房间，脸上的兴奋表情，还有身体里没有节制分泌着的肾上腺素，让他们现在就恨不得搭上升降机，上去和诺力达、弗洛斯他们浩浩荡荡地干上一场。
可是怎么上去，在黑暗里怎么和诺力达他们交战，建造在这里的采矿机械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建筑，各处的通道啊、楼梯啊、房间啊等等，是按照什么样的结构来分布的。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天空上开采矿物机械的本体里是什么样的。不需要很详细的图纸，但是基本的通道路线，里面的建筑结构这些最基本的情报也是需要在心里面有一个底吧。
一旦发生交火，子弹可都是不长眼睛的。如果仅仅是靠着自己的兴奋与激情就能赢得敌人，那我们手里的枪械还不如丢进熔炉里面回炉浇成一块块造房子的钢板，可能这样的利用价值还要高一些。人数可不是取胜的关键，一颗子弹就能让一个人失去基本的战斗力，两三颗子弹就能带走一条生命。同是军火商人，现在还在这里的人，可都不是缺少那一颗两颗子弹的人。
卡西亚甚至怀疑过这些军火走私商人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越是关键的时刻，就越应该变得谨慎与小心翼翼。大家都来到了诺力达面前了，这个时候被激动的情绪冲昏了头脑，等到两边的人真正见面的时候，就只能用温热的鲜血来让他们清醒过来了。
卡西亚按照以前在蒸汽工厂里面学来的经验，总动力室通常都是建在地面下的。灼热的蒸汽熔炉需要一个很大的空间来安放，并且完全由高阶合金制造出来的它，其重量也是完全和它的体积相符合。只有建设在地面上，才能保证它的稳定性。而负责管理的动力室，除了一些特殊的情况，大都建造在蒸汽熔炉的边上。其一是方便管理，里面的一些阀门与显示数据的机械安装在熔炉边上，能刚好的实时监控各项情况。其二是反应时间更快，若是有什么问题，也能在更短的时间里解决掉。
这些都是卡西亚那五年间得来的东西。工厂的那些老板与贵族老爷们，好像最恨那些做工的平民们闲着。每一次检查的时候，一看到有人两手空着，在边上休息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吃了一只死老鼠般难看。双手灵巧的卡西亚每一天完成额定工作量的时间很快，所以在这些贵族老爷们过来检查的时候，经常被小头头维克西叫到地面下的动力室里去抄那些监测的数据。每几次，他就把这些结构完全混熟了。
而且卡西亚的运气很好，大厅的结构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循着动力室的楼梯总是在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里的原则，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一节黑黝黝地向下楼梯。下面的构造就与蒸汽工厂里大同小异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建筑的规模。有些时候，被固定下来的工厂流水线式的建造体制，也是蛮有用的。
动力室房间理所当然地被锁上了，进去需要密码卡才能开启。但是蓝银子弹在这时同样可以充当密码卡的作用。
打开强光灯，沉默了几十年的空气在聚集成一束的光线里开始活跃起来，房间里的灰尘在卡西亚的脚步带动下飞舞到空中，光束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随着房间里的风四下运动着。
“在哪里呢，在哪里呢？”卡西亚晃动着手里的强光灯，他在找总控制台，也就是体积较为庞大的零型差分机。工业化的东西，都是通过功能强大的差分机来管理的。在宽敞的房间里晃了一两分钟，卡西亚在接近房间的底部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差分机上，数量庞大的按钮，还有干瘪的运输蒸汽的胶质软管，全部落上了一层细腻的灰，密闭的空间并没有让红锈侵蚀它们。除了那一层自然的灰尘，这里还残留着一种所有人员刚离开时的感觉。
卡西亚看到了面前的卡槽，眉头皱起。他好像忘记了启动差分机不仅仅需要蒸汽动力，还需要相应的密码卡片。这里没有程式员，与那些无数的齿轮打交道，可不是卡西亚擅长的事情。
“只能希望所有管理动力室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习惯了。”卡西亚蹲下身子，把手电放在边上，然后暴力打开了面前差分机控制台的铁壳罩子。里面是繁多的蒸汽软管，还有收束起来的胶皮铜芯线路。
按照理论，被这些软管与线路遮挡起来的后方，应该会是一面更厚实的钢板，那里就是被密封起来的差分机本体——无数大小不一且咬合起来的齿轮与轴件。
可是当卡西拨开面前那一片遮挡住视线的东西，应该是完好而没有缺陷的钢板子上，却被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洞，洞里面凸起了一块东西，像是按钮一样的东西。但是在灯光下，它实际上是一块多出来的安装在轴件上的红铜齿轮。
“看来即使隔着极远的距离，人们在有些方面的习惯与癖好也是不会随着时空的不同而改变的。”卡西亚嘴角露出微笑，然后半个身体探了进去，伸手将那块凸起的齿轮完全按了下去。
一刹那间，他周围所有静止的东西都动了起来，齿轮咬合前进的摩擦声音也如蜂鸣般“嗡嗡”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当他站起来时，黑暗里面已经亮起了指示灯的各种颜色，头顶上的水银灯具也闪烁起了应有的光芒。蒸汽动力与电力在一块齿轮的力量下，仿佛重生了。
房间里静静矗立着的机械都被启动了，这里还有剩余的能源，那是电力存储还没有被使用完的辉管，阿瓦隆那里流传出来的又一个高新科技。它被发明在帝国圣历436年前后，但是等到它被真正的普及到帝国各处，然后被用在各个行业与地区的时候，却已经是在圣历快580年左右了。
虽然中间隔着超过百年的时间，而且对于辉管的技术也早就完全。但是作为电力这种新兴能源的最终代表作品，帝国缺少的不是技术，而是制造它所需要的资源——也就是一种学名叫做白灰石的矿物。
发现白灰石的年数是多久，可能已经无法考究了。总之早在马诺王国的时期，就有了关于它的详细记载：
元历1690年，矿物学者在一次进入到地下极深的隧道考察中，发现了一种新的矿石。它的结构成分非常特殊，完全与当时所有被发现的矿物结构都不一样。它们自成一体，质地柔软，很像某种生物的肉块化石，但是经过其后的各种检测与实验，这种灰白色的矿石只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矿石，并不是生物化石。
在发现了白灰石很久以后，大家都不知道它的作用与特性。当时的矿物与地质学者们也仅仅把它当做一种简单的矿物做了一项记录，便再也没了后话。
然后时间进入到马诺王国向着圣多拉格帝国转变的那一时期，那个时代的科学家发现了藏在白灰石里面的惊人力量。当它接触到大量水分的时候，产生了让当时所有人都惊异的放电现象。经过初步的估计，一个标准单位的白灰石，在经过与水的剧烈反应后，所产生的电力足以供当时一座城市里的所有人无限制的使用一两年时间。而当时刚成立的阿瓦隆机构就已经开始研究这种新兴的能源了。
到了圣历206年，那时帝国早已经结束了“传世战争”，正处于慢慢修养，壮大自身力量的状态。第一代将白灰石完全投入使用的研究也在那个时期完成了，那就是现在“辉管”的原型体，一种体积异常庞大的电力发生装置。同一时期，帝国各处工业发达的地区，也开始渐渐使用这种能源。但是白灰石的开采异常困难，不亚于抗拒极限气候，普及已经其后很久才发生的事情。
而且即使到了如今这样的时代，帝国的辽阔疆域里面，发展也是完全呈现两极分化的状态。当马诺马地区已经完全告别了与黑色煤炭相关的能源时，卡西亚走出来的那个边疆小城里，却依旧将煤矿作为主要的能源动力，那里的灯具大半都还是煤气灯，电力的使用永远都只是辅助作用，并且大都打上了贵族的标签。
卡西亚看着身边冷清的灯光，摇着头叹息时，脚步已经来到了房间里另外一座机器的边上，那里就是所有能源的出处。透过嵌在机器上的厚实防护玻璃，可以看见里面间距均匀摆放着的五根玻璃管子。
这就是辉管，也是普及在工业中使用的最后一种型号——绿光，其定位与零型差分机一样。但是零型差分机后有了计算能力更加强大的分析机，而绿光型号的辉管过后是什么，却没有一本书里面有介绍。
“又是被帝国监管起来的东西。”卡西亚仔细看着眼前颜色已经慢慢褪成灰白色的辉管说，它们只有成人大指姆粗细，高度也不过十厘米。但是做为明面上的最后一种辉管型号，里面储存的电力却是第一代“辉管”的数十倍。满能量时，它们是荧光一般的绿色，然后随着里面的电力流失，颜色开始褪去，变成白色。最后当电力完全耗尽，就会变成煤炭般的黑色，好像归于了本源一样。
眼前的辉管上，虽然颜色接近灰色，但是里面储存的电力肯定足够了。这里本就是一处白灰石的开采地，“都市传说”中的宝物，也就是这些白灰石矿。
跟随着自己的记忆，一一打开了所有熟悉的开光，等到监测蒸汽熔炉的那一片组合机器上的数据开始有了变化，卡西亚这才离开。
回到主大厅的时候，卡拉他们已经靠着卡西亚打开的灯光搜索了好些房间。他们在保卫室里面找到了许多份地图，对于第七支柱的介绍最为详细，并且对于天穹上那只倒趴着的蜘蛛建筑，也有大致的介绍。
“卡西亚先生，这些灯光可是帮了大忙。”古斯丁看着卡西亚走了过来，点头示意，并晃了晃手中的地图，给了卡西亚一份。
“运气很不错，这里还剩下足够的能源，足够蒸汽熔炉的启动，来为我们提供升降机的基本动力了。”卡西亚接过地图说道，“支柱与采矿蜘蛛的动力是分开的，虽然这里的差分机也从属于蜘蛛本体里的差分机阵列，可以被其控制。但是我们也不用过分担心，诺力达手上肯定没有组合密码卡，想要完全启动那里的差分机阵列是完全不可能的。他最多也只可能破解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就像第七支柱这样，能勉强使用上里面的照明系统和传动机构，对我们的影响不是很大。”
“那可是个好消息。”克里琴斯说，“卡西亚先生，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
“可以。”卡西亚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你还是一个程式员？”
“当然不是，能启动管理支柱的差分机，都是靠着以前在蒸汽工厂里学到的经验。若没有程式员来破解，启动差分机都需要相应的密码卡，有些涉及到秘密、或者重要的地方，还会是组合型密码卡，这是可以肯定的。”
几人点头，他们也非常感兴趣卡西亚是怎么打开差分机的。对于不是程式员的人，差分机的那些齿轮与轴件的组合对他们来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在蒸汽工厂里，差分机管理着所有机械的动力传动与输出。一旦有什么事故发生，也需要差分机的力量来帮助排除。可是有些时候，差分机会被密码卡锁上，想要使用，必须得有密码卡才行。但是当遇到了既发生了危险事故，又没有密码卡的情况时，应该怎么办？”
“那相应的，肯定就会有应付这种情况的具体方案了。”利在一旁说，“所以卡西亚先生就利用了这种应急方案，启动了差分机。”
利的直觉与见解一向都很准。
“对，大概就希尔先生那样的意思，可以那样理解。”卡西亚点头。“蒸汽工厂里面，买进来的差分机都会提前经过专业程式员的破解。而工厂的人都会主动要求差分机公司给他们安装后门，作为应急方案，以防止遇到上面所说的那种情况。而这个后门，就是充当密码卡，强行启动差分机的作用。”
卡拉他们点头，脸上一副明白了的模样，然后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这时，头上的天花板里面，也响起了气流急速流动的声音。这是空洞的铜管里面，灼热蒸汽填充奔涌过去的声音，一切准备在这个时候全部就位了。而其他几根支柱，也在其后的时间里陆续亮起了点点灯光。把根支柱如同黑暗中的荧光棒，一直通往天穹上的钢铁蜘蛛建筑。
卡西亚他们故意泄露了这些关于差分机的情报，还告诉了他们保安室里可能存在相关地图。现在大家都还是盟友，卡西亚他们的目标只有诺力达，其他的人只要不阻碍他们，就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朋友。
与此同时，当八根支柱里面的灯光全部亮起时，蜘蛛建筑本体里面，那是处在最中心蒸汽钻头边缘上的房间，左上角的标示牌告诉我们，这里是总控制室，也就是差分机阵列所在的屋子。
弗洛斯手里拿着一杯红酒，轻轻在嘴边缀了一口，他透过宽敞房间边上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眼睛与装着小半杯红酒的高脚杯子上，一同映着窗子外面亮起的几根支柱闪亮的影子。他的脸上是忧愁的表情。
“弗洛斯先生，不用担心，他们的行动还完全处在我们的计划内。”弗洛斯身后有人说话，声音给人粗糙的感觉，“虽然这个计划提前了那么几天。”
“弗洛斯先生，既然大家都清楚的了解计划的内容，那么你也应该对这个计划充满绝对的信心才是。”又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弗洛斯转过头去，若大的房间里面，却只有差分机阵列边上坐着两个人。他们手里同样拿着高脚杯子，里面是猩红如血的葡萄酒，整个房间里面都弥漫着浓醇的香味。
“我当然不是担心计划不能进行下去。就如诺力达先生说的那样，他们的行动完全在我们的掌控里，现在只是一些步骤变更了一下，让本应该晚些登台的演员们全部提前漏了脸面而已。原本他们汇集到中心矿区来，然后‘偶然’发现天空中的采矿机械，最后找到支柱上来的引导工作都应该是由我的手下来完成的。”弗洛斯也走到他们的身边坐下，“但是其中出了一些差错，导致这些人提前来到了这里。那我们准备好的那么多精彩的剧本，可就全部成了没有人看的故事了。”
“那些故事有没有人看并不重要，甚至它们到底有没有人来真实的扮演，也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诺力达将杯中的葡萄酒一口气喝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点，一面说道，“只要他们最后落下的帷幕是由我们的手拉下来的，这就完全足够了。”
“因为不管怎么精彩，这场戏剧注定是没有什么观众的。不管是演员也好，搭建的舞台也罢，都被闷在了这个近乎封闭的空间里面。只要知道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和着这些钢铁埋葬就行了。至于过程，谁会去看那一群小丑们的表演。”诺力达身边坐着的人对着弗洛斯开口说道。他正品尝着美味的红酒，脸上是一片冰冷与漠然。
弗洛斯看向那个人，想了一下，这才说道：“莱特曼，小心一点完全是好的。既然有人能通过各种线索找到被我们隐藏起来的采矿机器，干扰我们计划原本的进程。那么有人能完全破坏我们的计划，这也是有可能的。你们苏诺尔特学校那些学生们，不也是栽在了军部学校学生的手里。不到敌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永远不要掉以轻心，猛兽最后的反扑，往往都是致命的。”
莱特曼笑笑，并没有因为弗洛斯的话而生气，继续喝了一口红酒：“死去的人永远都是弱者，他们既然会被别人杀死，那就说明了他们自己能力的不足。弱小便会被淘汰，淘汰的大多数定义就是死亡，这是一个逃不出去的循环，与他们是否小心可没有多大的关系。强者可是处处长着眼睛，能活下来肯定都有各自的理由。不要以为只要弱者小心谨慎，就可以与那些强者对抗，这只是弱者心里的安慰。有些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况且他们的生死也没有什么人关心，贵族里面可不缺少继承人，而且特别是他们那样的弱小者。”
“还有弗洛斯先生，想要得到，就必须得有付出才行。利益的天平上，可是绝对的平衡与公正。”莱特曼补充道，然后放下酒杯，并顺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
“两位，到时间了。演员们全都登上了舞台，如果我们都不去给他们捧捧场，送上掌声与鲜花，他们可是会提前退场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拟定的计划可就真的被破坏了。”莱特曼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喝完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踏着步子悠闲离开了这里，只剩下弗洛斯与诺力达两人还沉默在屋子里面。
“走吧，不用子弹来迎接他们，恐怕那些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并且踏进这些建筑里面的。”诺力达也站了起来，身高足足比弗洛斯多了一个脑袋。他的头在灯光下浑然反射着点点微光，就和他的绰号一样，上面没有一丝头发。他的身体很强壮，肌肉一块块凸显出来，浑身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在军部的情报里，他也是一个手术者。
待到诺力达也离开了这里，整个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只有身后差分机阵列里的齿轮还再默默发出细琐的低吟。弗洛斯看着窗外亮起的支柱，虽然心里对计划的顺利进行深信不疑，因为那是不可能失败的事情。但是在他心里，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不安。就如同计划被敌人硬生生地提前了几天一样，他担心计划即使完成了，但是最后的结果依旧不会是他们想要的那一种。
喝完玻璃杯里面的红酒，弗洛斯又看了一眼窗户外宁静的光景，也走出了房间。他也需要去迎接客人，尽可能地让计划顺利完美地进行下去。
总动力室里彻底没有了人，只剩下差分机阵列默默地运行着。上面的卡槽已经被人为暴力破坏掉了，露出来的缺口里面，可以看见无数正在疯狂转动的齿轮！
支撑柱地基建筑，宽阔的大厅里面。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多少人。那些军火走私商人们已经带领着自己的手下还有武器装备，乘坐着支柱里面的升降机开始进入到天穹上的蜘蛛建筑里面了。
八个支柱里面汇集的队伍靠着无线电的联系，几乎是同时行动。他们拆了十几扇厚实的钢铁门扉，临时在巨大的升降机里面搭起了几道防弹墙壁。然后把几挺重火力机枪架设在了后面，所有准备突击的人员都是全副武装，他们要靠着火力与人数的优势来打破在升降门口想象得到的埋伏，并且还要在那里建立简单的据点，等待所有的人员都完全抵达蜘蛛建筑里面。那个时候，再一起对藏在蜘蛛建筑里面的诺力达与弗洛斯发起总攻。
第一批进入到升降机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手术者。即使手术的规格再怎么简陋与危险，他们比起普通人，都要强上很多。而且手术者组成的突击队伍，其存活率与成功的几率肯定要比普通的雇佣军好上太多。
卡拉他们并没有跟在第一批队伍后面，事情已经被推动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他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仔细计划好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诺力达就在上面，想要完成任务，最后肯定会与诺力达的人发生一场恶战。为了保证任务的成功，还有自己性命的安全，他们需要有人去消耗诺力达的武装力量。而那些肾上腺素分泌过剩的走私商人，还有伪装起来的剩余学生团体刚好可以帮他们这个忙。
这里是一间会议室，很大，装下他们五个人来完全绰绰有余。五人将简单的补给全部放在了钢铁桌子上，他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古斯丁在一旁搬弄自己的火铳，卡拉无聊与休息时，总是拆卸自己的狙击枪。克里琴斯与卡西亚在一旁吃着东西补充身体里的基本力量，利则是万年不变地看着自己的手杖剑。
卡西亚瞟过低着头的利一眼，视线不动丝毫流转过那把不知何种材质的手杖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利好像除了在自己眼前以外，还没有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展示过他的武器。看来利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小心的那个人。”卡西亚默默吃着食物，视线收回的同时，利刚好看了过来。他的眼睛瞳孔里映射着卡西亚的影子，嘴角处的微笑又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利的眼睛里是看向猎物时的眼神，里面流露出的趣味与兴奋，身体已然快要压制不住了。他需要尽快地寻找到合适的猎物，来发泄自己心中对于欲求的不满！
“找谁呢？”利的眼睛在偌大的会议室里巡视着，卡拉、古斯丁、还有克里琴斯的脸接连出现在了他的眼睛里。可是这些缺乏愉悦感觉的东西却没有能提起他那近乎深渊一样的**。他看着默默吃着食物的卡西亚，却是强制性一般地压抑住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是利没有说出口的话。
卡西亚闷在一边，脑袋里正在想着与诺力达他们相遇时的各种情况。但是利的事情却不时跳进他的脑袋。他需要小心的不只是诺力达，还有身边的人。利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手杖剑作为刺剑的变体，地下水道里被屠杀的那一队学生队伍的事情一直落在他脑袋里的某一个角落，不曾被他忘记。可能死在那一把手杖剑下的学生还远不止那一个队伍，只是自己碰巧发现的只有那一个小队而已，而更多的人则是完全成了老鼠的食物了。还有与利同时进入沙漠里面的人，他们也是一个都没能从沙漠里走出来。其原因也会和利有关系吗？利的实力可不逊色叶捷琳那样的学生，有这样强大的人在，走出沙漠里面本应该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情才是。可是、、、卡西亚在这几天里想了很多，因为利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关乎着他对于卡拉的计划。
而且极有可能不仅仅是自己隐藏了身份，卡西亚越来越觉得利在身份上，同样也是含糊不清的态度。大家对于军部学校的综合排名成绩都不了解，甚至没有一张表格可以查看，这是被学校列为秘密的事情。除了自己主动询问，或者主动将自己的身份牌子给别人看，否则别人只知道你是军部学校的学生，其余信息都不会了解。
休息着的几个人心里都有着自己的考量，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除了间接性响起的枪械组装声音，就只剩下卡西亚与克里琴斯在一旁吞咽食物时发出的响动了。
同一时刻，八根支柱里面，当所有势力的队伍都通过无线电确定好了一同开启升降机的时间后，他们在巨大升降机里的准备也布置完成。
各势力的人多多少少都派遣了一部分自己的精英进去，还有一部分的人，在这个时候已经扛着轻便的装备，开始一阶阶地爬上了另外一边的螺线楼梯了。他们自己估算过时间，两路的武装人员将在同一个时间段到达，他们相互配合，尽可能减少人员的的伤亡。
当机械表上的时间指到了约定的时刻，八根支柱里面升降机的防护门在这时同时关闭。蒸汽带动着轮轴转动起来，边上的巨型齿轮们开始一个个咬合上，最终气阀门在差分机指令的控制下，砰然打开，红铜管道里面的灼热动力喷涌了出来，升降机巨大的的体积开始缓慢向上加速运行着。
第一批火力人员已经出发，而旋转楼梯上的人，也已经到达了相应的位置。他们现在正停下来休息，对自己手中的枪械做着最后的检查。等到升降机里面的人员传来无线电信号，他们也将继续行动。
升降机在这时已经保持在了一个均匀的上升速度，里面是不出声的沉默，只有无线电的“滋滋”杂音在漫无目的的回荡。他们和停在螺旋楼梯里面休息的人员一样，都透过墙壁上的玻璃看着外面越来越远的风景，仿佛这样才可以找到自己正在升降机里面随之上升的实感。亦或是他们不想去看升降机内部的高度显示器具，正在心中以自己的眼睛作为工具，估算着大概的距离。
总之里面没有人说话，连深沉的呼吸声都没有。他们冷漠着脸，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光芒的流转，在经历里面，这样冲在前面的时候太多，他们已经麻木了。当结局只有生存与死亡时，反而不用去过多考虑其他的事情，他们只要想着怎么活下来就行了。
蜘蛛建筑的八条腿中央，如同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已经是火力堡垒时的样子。即使有苏诺尔特学校学生的加入，给诺力达与弗洛斯他们带来了数量可观的武器装备，而且全是高级货色。可是诺力达与弗洛斯的人手肯定没有军火走私商人们多，没有人使用的武器完全就是一堆废铁。并且计划突然被迫提前了几天，通过他们火力布置上的一些不足，还是可以看见这几天时间对于他们的影响。
如同升降机里面的人一样，这里也是保持着沉默。他们可能想要说话来缓解一下气氛，只是在这个时候着实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而已。毕竟当无数子弹激射出去的声音围绕着自己的时候，你身边的那一个人可能已经面临了死亡。
面前升降机的大门上，显示出的高度数字正在均匀变化，空气中的沉重感也在跟随着数字每时每刻地提升，这里的气压好像生出了什么变化，让人的肺部不能更好的呼吸。
一个火铳枪手正张着嘴巴，伸长了脖子去吸食仿佛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他还很年轻，脸上的蓬勃朝气已经变成了惊恐与慌张，颜色惨白，额头上冒着一层细密的汗。人员不足，他被自己的队长从后勤部里叫了过来，这是因为他的手臂上还有些肌肉，足以端平颇重的枪械。
“先给第一颗子弹上膛，然后打开保险栓，再狠狠压下扳机！懂了吗！”队长当时对着他吼道，在后勤部干了那么些时间，枪械的基本知识谁不懂？可是当真正感到现场的气氛时，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快忘记了。
他把一只手放在扳机上面，已经压下了一半左右，但是因为另外一只手正紧紧摸着保险栓，扳机就一直保持在这个状态。这时，他又将身体缩了缩，为了能够更好地躲在面前的防弹墙里面。面前那一个被灯光照耀着数字显示器上，数字还是在均匀的增长着，敌人确实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只要升降机的门打开，就压下扳机。子弹打完，缩着脑袋再换一个弹夹，然后给第一颗子弹上膛就行了。”他心里不断给自己说话，然后偏过头，发现自己的后勤部队长就在不远处，而旁边的人一看就是一个沉稳凶利的人，想必一定厉害。他加速跳动的心在这时舒缓不少。
然后前面升降机防护门上，数字的变化开始变得缓慢，空气的压力在这时猛然一沉，那是如同夏日暴雨一样的感觉。光线也在这里变得黯淡起来，然后那道数字还在缓慢递增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
“叮！”
升降机到达的信号灯亮起得毫无预兆。不，应该说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平常大家都不在意的声音，会在这时变得这般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