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天唐锦绣 > 全文阅读
天唐锦绣txt下载

    房俊看着秀美却略显苍白的俏脸,轻声道:“殿下须保重身体才是,看上去似乎又瘦了呢。”

    长乐公主心里一跳,有些恼怒的瞪了房俊一眼。

    这句话明显有些超越君臣之别,即便是作为妹夫,也过于轻薄了,素来端正贤淑的长乐公主如何不恼?

    可她的这一记“怒视”,却毫无杀伤力。非但如此,这个动作在房俊看来,却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谪落凡尘,为她清丽出尘的婉约秀美平添了一丝鲜活与生动,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长乐公主瞪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眼,却发现这厮反倒愣愣的盯着自己出神,不由得吓了一跳,心虚的用眼角的余光瞅瞅四周。见到没有人关注自己这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里却是更加羞恼,俏脸犹如笼罩一层寒霜,再也不理房俊,径自离去。

    这个登徒子……

    原本,长乐公主就对房俊的观感没有好到哪里去。房俊与长孙冲之间的龌蹉,长乐公主自然是站在长孙冲一边的,哪怕现在搬出长孙府到了道观里居住,可毕竟是长孙冲的妻子,天然的站在长孙冲的立场。

    若非是因为那一篇《爱莲说》实在让长乐公主欢喜到骨子里,怕是房俊早早就被公主殿下视为仇敌了……

    可是那仅有的一点好感,也因为房俊的无礼而消失殆尽。

    生平最是持正守礼温婉端庄的长乐公主,怎能容得房俊如此轻薄?

    一阵香风拂过,佳人远去。

    房俊心里微微有些遗憾,却马上收拾心神,直奔山顶中央的热气球而去。

    他必须跟在李二陛下身边,倒不是为了安全,而是必须将自己置身事外,否则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至于李二陛下的安全问题,那是不需要怀疑的,即便历史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一些轻微的变化,他却还没有膨胀到以为可以影响到李二陛下生死的地步……

    既然历史上的李二陛下不是这个时候死的,那自然不会有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他首先要安排好工匠。

    王小二和柳老实站在场地之中,望着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百姓商贾人流如潮,都有些手脚发麻呼吸不畅。

    娘咧!咱都快赶上猴子了,这么多人围观?

    房俊走过来,说道:“待会某将到陛下身边相陪,这边便交于尔等,按照以往试验的步骤来,便可万无一失。”

    原本这场闹剧的目的是源于晋阳公主的一个要求,可是现在发展到这个境地,李二陛下自然不会允许晋阳公主出现在场中,对于他的心肝宝贝小公主,必须是陪在身边才能安心。

    那就只剩下一个秀了,完成它就好。

    柳老实咽了口唾沫,紧张道:“不成啊,二郎!您瞅瞅这人山人海的,老汉这腿都是软乎乎的,待会儿要是搞砸了,可怎生是好?”

    房俊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管他多少人?这玩意咱们试验了好几次,一次都没出过差错,有什么好紧张的?”

    训完了柳老实,回头一瞅,可不仅仅是柳老实,每一个工匠都紧张得浑身发颤,双目呆滞!一群久居人下走到哪里都是贱籍奴婢的工匠,陡然面对这么多人的围观,甚至还有皇帝陛下在看着,不紧张才见了鬼!

    房俊也无奈了,只得挥挥手,破罐子破摔道:“爱咋咋地吧!反正就算飞不起来,咱也不退票!”

    转身利索的走掉!

    留下一帮工匠大眼瞪小眼……

    房俊心情不好,担忧得厉害,那里还有心思去管热气球飞不飞得起来?

    看着四面八方笑逐颜开过节一般的人群,这心里越发乱糟糟的……

    刚刚走到主观礼台下,便见到高阳公主和长乐公主从台上下来,被一个顶盔掼甲的武将拦着,高阳公主似乎还在呵斥什么,长乐公主则玉容清冷,面无表情。

    房俊走近一些,才发现那武将不是旁人,却正是长孙冲。

    只听长孙冲说道:“丽质,此地人多烦杂,你素来喜欢清静,不如先行下山吧,反正这什么孔明灯也没什么好看的。”

    长乐公主一声不吭,仿佛大献殷勤的长孙冲不存在。

    高阳公主则竖起柳眉叱道:“用你来献殷勤、假好心?你要是真对姐姐好,便不应当对她发脾气,害得她不得不去终南山的道观里住!以前还真没看出来,长孙冲你也就是个伪君子!”

    高阳公主口齿伶俐,小嘴儿噼里啪啦将长孙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丝毫不给他留面子。

    本来就因为房俊的缘故对长孙冲心存不满,现在再加上长孙冲跟长乐公主之间的冷战状态,对长孙冲就更没有好看法了!

    长孙冲忍着怒气,冷冷道:“你一个小丫头,晓得什么?休要胡说八道!”

    也是奇了怪了,向来对自己的相貌和气度深有自信的长孙冲,却是从小就不招高阳公主待见!

    高阳公主岂能怵他?当即就待反唇相讥,却被身边的长乐公主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微微摇头。

    她不愿与长孙冲有任何冲突,更何况是如此大庭广众之下。

    高阳公主也知道若是再闹下去,怕是影响甚坏,气呼呼的瞪了长孙冲一眼,反手握着姐姐的手,对身后护卫的百骑旅率叱道:“傻愣愣的干什么?还不赶紧在前面开路,若是有那等不长眼的混蛋前来阻拦,就打折他的腿!”

    那旅率奉命护送两位殿下前往庄子里歇息,被长孙冲拦着也有些恼火,不过毕竟是长乐公主的驸马,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时被高阳公主训斥,觉得真真是无妄之灾,便冷着脸对长孙冲说道:“长孙驸马,末将奉命护送殿下,还请让开道路!”

    长孙冲被高阳公主气得不轻,不过既然长乐公主已经要离开这山顶前往庄子里,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那庄子乃是房俊的住处,心里有陡然冒出一股邪火。

    坊间谣传那些污言秽语也就罢了,可你为何偏偏还要去房俊那厮的庄子?

    长孙冲面容阴冷,心里暗暗发狠,绝不让房俊活过今天!

    不过今日有大事在身,生死成败关系重大,便忍着心中怒气,让在一边,任由一行人在自己面前经过。

    手中握紧了横刀的刀柄,然后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亲近心腹,再仰望了一番天色,轻声道:“随某去左武卫那边。”

    *****

    房俊正巧与高阳公主一行走了个碰头,心中有些奇怪,怎地这就走了?

    走个对面的长乐公主淡淡的看了房俊一眼,并未说话。高阳公主倒是站住脚步,说道:“兕子在你庄子里吧?”

    “是。”房俊不知她为何这么问。

    李二陛下不让兕子在众人面前露面,命一队禁卫看守左右,留在庄子里。

    “姐姐身子有些不适,我陪她去庄子里稍作歇息,然后再跟父皇一同回宫。”高阳公主说道。

    心里虽然恼火房俊给她脸子,却也知道那件事说起来还是她的错处,房俊若是全无反应,那才更是令人恼火。

    房俊点点头:“微臣命刘仁轨在庄子里坐镇,殿下若是有何需求,自可去找他。”

    言罢,便微微鞠躬施礼,转身离开。

    他现在对这丫头很是有些失望,便是说话也有些不耐烦,懒得虚与委蛇。

    高阳公主见到房俊径自走了,顿时气得柳眉倒竖,银牙暗咬,恨恨骂道:“没一个好东西!”

    长乐公主拽着她的手,将她拉走,免得这丫头任性,跟房俊再起冲突。

    终究是要成亲的,越是这般针锋相对,成亲之后就越是尴尬,反目成仇都有可能。自己已然这般凄惨落寞,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子也重蹈自己的覆辙。

    皇家的公主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难以幸福,她不想再多一个……

    姐妹两人携手并肩刚刚走下山顶,便听到身后一阵潮水便的吵杂。

    想来,应是那孔明灯开始试飞了吧……

    高阳公主不由得噘嘴埋怨道:“姐姐你早不难过,晚不难过,偏偏这时候身体难过,错过好戏啦!”

    长乐公主只是淡淡一笑,对妹妹的埋怨并不在意,轻声道:“若是真的能飞起来,成亲之后让他在非给你看好咯,何必急于一时?”

    闻言,高阳公主却是叹气道:“姐姐你都不知道,我把他惹恼了呢,这人就是倔驴,怕是不会顺着我的……”

    长乐公主倒是不知西明寺外邂逅辩机之事,微微有些错愕,不过却也没有多问,她天生就是清冷的性子,好奇之类的女子天性,不是没有,但一直隐藏得很好。

    其实,何止是这些女人的小性子她不会使出来,便是更多的心思,她也只能藏在心底,无人倾述……

    侯君集手扶腰间横刀的刀柄,昂首挺胸的站在上山的入口处,远远望着主观礼台上的杏黄色华盖,目光阴晴不定。

    按道理,今日护卫在皇帝身边的将是他的左卫大营,可皇帝却临时命他率部下扼守上山的路口,这令侯君集有一丝不妙的感觉。但是细细一想,却又不像是皇帝察觉了什么风吹草动的样子,若是怀疑他侯君集,又何必命他把守这咽喉要道,干脆将他撤走不是更好?

    皇帝一贯以来的英明睿智,令侯君集的心里掠过一丝阴霾。

    不过事已至此,如箭在弦,早已没有退路!

    侯君集仰首望天,心里默默的估算着时辰,等着发动雷霆一击……

    “大帅,您看!”身边的心腹忽地低喊了一声。

    侯君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对面西侧观礼台上,忽地有人摇晃着一块红色的旗帜,看上去好似某一个兴奋的观众在给场中将要进行飞行试验的工匠加油助威。

    侯君集握紧了刀柄,对一名心腹手下道:“你守在这里,待会儿给本帅盯住了房俊,无论那小子在哪里,带人宰了他!”

    对于房俊,侯君集早已忍无可忍,仇深似海!

    侯家最有才华的两个后辈,便是死于此人之手,早已令侯君集恨之入骨。若不能将此人宰杀,他侯君集已然受到严重打击的威望,将很难再次崛起!

    那心腹部将领命道:“大帅放心,末将定不让他房二见到明日清早的太阳!”

    侯君集点点头,深深吸口气,率着二十几名亲卫,直奔西侧左武卫的营地走去。

    作为李二陛下的心腹重臣,没有人能比侯君集更清楚“百骑”的战斗力。想要发动突袭在“百骑”的重重护卫之中擒拿甚至斩杀皇帝,简直是痴心妄想!

    侯君集也曾想过在觐见李二陛下的时候悍然出手发动突然袭击,却始终不敢下这个决定。他是勇悍不假,却不代表他不畏死。现在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能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第一权臣,把持朝政名垂青史?

    若是没命了,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唯一的能够挟制皇帝的方法,便是击溃左武卫,斩杀程咬金,自己麾下的左卫大军便能控制整个山顶,再有神机营在旁配合,将精悍的“百骑”精锐统统斩杀!

    那样才能将皇帝掌握在手里,逼迫他让位与太子……

    *****

    房俊坐在李二陛下身边,心里忐忑不已,坐立难安。

    他现在很是有些焦躁,神经绷得紧紧的,看着身边每一个人都像随时会抽出刀子向皇帝冲过来的样子……

    不是他心理素质不行,而是活了两辈子,也没经历过有可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谋逆事件啊!上一次骊山行宫突厥人叛乱,虽然规模也不算小了,但毕竟是仓促间发起,房俊稀里糊涂的被卷入其中,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但这次不同!

    那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窒息感,令房俊快要喘不过气!

    虽然自己熟知历史,知晓李二陛下定会安然无恙,可谁知道造反的是哪个,有多少人,李二陛下或许无事,可叛贼会不会顺手把自己给宰了?

    观礼台很简陋,就是用粗壮的树木前矮后高搭建起来,但是很结实。

    李二陛下安然坐在为他特意搭建的位置上,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后一步远的房俊,不悦道:“西域对阵突厥狼骑的胆气都哪去了?朕可是记得,那奏折上写的是你临危不乱,面对突厥狼骑的冲锋亦面不改色,难不成都是哄骗于朕不成?”

    房俊苦笑,看了看身边,除了李君羡和王德,其余人都离得远远的,便说道:“这不一样啊!那时候敌人就在对面,当面锣对面鼓,狭路相逢勇者胜!可现在微臣被陛下搞得草木皆兵,谁知道哪个是心怀叵测之辈?说不得离得最近的人,下一刻就拔刀相向……”

    李君羡怒目而视。

    离得最近的人,也就房俊和他李君羡以及老太监王德……

    李二陛下不以为意,指了指场地正中:“开始了!”

    房俊这才收摄心神,向场中看去。

    柳老实率领一众工匠,按照既定的程序,开始操作热气球。

    吊篮内的铁炉点燃一股股夹带着氧气的空气涌入炉内,一股股炙热的气流,被风箱鼓动着冲铁炉的烟囱窜出去,不断的填充到上方圆滚滚的球体内。

    等待炉温渐渐升高,吊篮内的柳老实一手拉着风箱,另一手拽动了身边的绳索,热气球顶端的排气阀关闭,球体内的热气流将原本有些瘪的球体鼓起来。

    那瘪瘪的球体被热气膨胀起来,早已引起现场观众的一阵欢呼。

    但是更令他们震惊的,紧接着出现!

    一刻钟之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球体轻轻晃动着犹如被一只手无形的托举一般缓缓向上浮动,然后越升越高……

    现场先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看着那被热气球带着飞起来的吊篮里的那个工匠,在万众瞩目中,缓慢却坚定的飞向天空!

    然后,整个山顶仿佛被引爆一般,发出一阵海潮一般的欢呼!

    不少百姓都被眼前这个神迹惊呆了,等到缓过神来,纷纷跪地磕头,向天祈祷!

    李二陛下也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早已收到这热气球试验成功的密报,但是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颠覆所有世界观的一幕,令这位皇帝陛下很是有些激情澎湃!

    这堪称神迹的一幕,说明在他李世民的统治之下,大唐帝国的得到了上天的青睐和认可,才会发生这等无与伦比的奇迹!

    这就跟历朝历代的“祥瑞”是一个意思,只不过以往的那些被充作“祥瑞”的白鹿、麒麟、九个稻穗的稻子……跟眼前的这个超级孔明灯相比,全部是渣渣啊!

    李二陛下很兴奋,正欲夸奖房俊两句,倏地神色一凝。

    只见西侧的观礼台上,正在兴奋呼叫的商贾百姓突然引起一阵骚乱,紧接着,这股骚乱便如同飓风席卷稻田一般,扩展到整个西侧看台!

    几千人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彻底沸腾起来!

    与此同时,各个看台都发生了骚乱,整个山顶充斥了尖叫和混乱,几乎实在眨眼之间,便乱成一团!

    房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来了么?

    尚未等到他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的大地猛然一颤,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在耳畔响起,整座观礼台瞬间便坍塌下去。

    鼻端嗅到的一丝丝焦灼味道,令房俊吓得魂飞魄散!

    这特么是火药爆炸啊!

    难不成是长孙冲要造反?

    几乎就在爆炸响起的一瞬间,身边的李君羡已然整个人都扑到皇帝身上,大呼道:“护驾!”身边的“百骑”精锐呼啦一下一分为二,一队围了上来,将李二陛下死死围在当中,另有一队则抽出横刀,将身边的木棍残骸推开,清理出一条道路,护着李二陛下冲向下山的路口。

    房俊被“百骑”隔开,只觉得眼前烟尘弥漫,能见度只有几米,看不到李二陛下的情形,只得大叫道:“席君买!席君买!”

    席君买率领着庄子里的亲卫,之前被“百骑”隔在十几丈之外,此时闻听房俊的呼喊,赶紧迅速清理身边的木料残骸,向房俊靠拢过来。

    等到席君买等人到了近前,房俊领着这一队家将部曲追着李二陛下跑出整座坍塌的观礼台,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整个山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左武卫负责西侧看台的安全щww{][lā}

    程咬金顶盔掼甲,大大咧咧的坐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烤着火,嘴里不停的咒骂。

    “房二这个王八蛋,就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眼瞅着都过年了,还偏要搞出这么一个大事情,害得老子在这挨冻喝风!若是老子有这个个不省心的东西,老早就掐死算球,省得闹心!”

    这寒冬腊月的,挨冻倒还在其次,关键这子搞出这么一出,实在是太麻烦了!这么多人聚在山顶,稍有不慎,就得出大事!作为负责治安的两个主将之一,怎能没有怨念?

    安全无事没什么功劳,出一点意外就要被陛下责罚!

    一旁优哉游哉的李元昌倒是笑呵呵的,握着茶杯道:“卢国公勿需烦躁,不过都是一群泥腿子和商贾罢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惹出什么事端。”

    程咬金撇撇嘴,斜了李元昌一眼,问道:“王爷不去陛下身边观看那孔明灯是否能飞起来,跑到末将这边,怕是有些不妥吧?”

    最讨厌你这种人,自己讨人厌还自我感觉良好……

    老子特么也是泥腿子出身,你特娘的这不是当面骂人么?

    按着程咬金的脾气,没有当场作已然算是给了李元昌面子,只不过心里不爽,就开始逐客了。

    李元昌浑似没听懂,惬意的伸个懒腰,道:“谁耐烦去哪观礼台上坐着?依我看,那房俊就是扯淡,孔明灯能飞谁都知道,可带这个人飞?呵呵……”

    他倒是想去李二陛下身边,找个机会一刀捅死他!

    可人家李二陛下也不是傻子,就算自己去了,也是被“百骑”挡在外围,根本没可能近身,遑论刺杀的机会了。

    再者了,自己谋划这件事,可不是想要玩什么求仁得仁,刺杀李二陛下那么危险的事情,他才不干!况且就算得手,怎知道侯君集和长孙冲会不会事后将他抛出来当替罪羊,以安天下?

    还是在这里的好,除掉眼前这程咬金,左武卫必然乱成一团,群龙无,那侯君集的左卫便能掌控局面,大功告成不在话下……

    两人正着话,营帐的布帘给掀开,侯君集走了进来。

    程咬金微微一愣,站起身拱拱手,奇道:“侯将军怎地来了此处?”

    今次陛下御驾来到这骊山,负责安全护卫的便是他程咬金和侯君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这侯君集不守着他的左卫军卒,跑到咱这儿来干嘛?

    程咬金面像粗豪,行事豪放,但这心思却很是细腻,心里微微就是一突……

    侯君集一脸轻松,颇有些无奈的道:“某那边的二郎笨手笨脚,搭建个临时的营帐也弄得四处漏风,某实在是冻得受不住,到老哥这边来坐坐,去去寒气。”

    整个山顶,除去几座观礼台之外,便只有两位负责安全守卫的将军搭建了两座临时营帐,便于处理突的军务。

    程咬金便笑道:“这不好吧?陛下令你我二人守卫在此,那就不能出现一丝疏漏,侯将军擅离职守,这个……怕是陛下会怪罪啊!”

    侯将军脸上泛起一丝苦涩,苦笑道:“别人害怕陛下责罚,某还有什么怕的?心里话,这些年打生打死的,早就有些厌烦了。陛下若是责罚,大不了就告老回乡,享受天伦之乐,也不错!”

    着,自顾自的走到程咬金一侧的椅子上,便要落座。

    程咬金心里藏着警惕,总觉得侯君集的举止有些不合情理,便不着痕迹的向旁边挪了一步,尚未话,营帐门口的布帘再一次被人撩开,一个亲信冲进来,惊慌失措的叫道:“国公爷,大事不好!看台上生骚乱,有人拿着刀子,见人便砍,都乱成一团了!”

    “什么?!”

    程咬金眼珠子瞪得好似铜铃一般,赶紧走向门口:“某去看看!少弊掉草地,活腻歪了?”

    言罢,就向门口走去。

    李元昌站起身,脚步移动,跟在程咬金身边:“本王随国公去看看。”

    程咬金也没在意,嘴里道:“王爷且坐着便好,没甚大事……”

    话了一半,突然觉得肋下一凉,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已然被李元昌用一柄匕刺进了肋下。

    程咬金厮杀多年早已养成了对危险的反应,匕刚刚刺进身体,电光石火之间身子猛然一拧,向旁边迈出去一步,反手拔出腰侧的横刀,睚呲欲裂,吼道:“乱臣贼子!”

    就待一刀劈下去。

    身后猛地传来刀刃破空的鸣响,程咬金暗叫不好,顾不得劈砍李元昌,身子一矮,就地一个赖驴打滚,向前冲去。

    后背火辣辣一阵剧痛!

    侯君集没料到程咬金反应居然如此迅捷,不仅及时避开没有被李元昌的匕伤及脏腑,更能躲开自己偷袭的一刀,只是伤了后背!不过此时断然不能任由程咬金活着,否则左武卫在他带领下,将成为最大的变数!

    当即沉着脸一个箭步冲过去,当头就是一刀冲着尚躺在地上未站起来的程咬金劈去,大叫道:“二郎们,杀!”

    与此同时,留在账外的侯君集带来的心腹,收到命令悍然出手,瞬间就将茫然无措的左武卫兵卒砍翻了十几个。

    左武卫的兵卒都有些懵,侯君集的亲兵这是要干啥?

    直到看见自家将军血葫芦一般从军帐内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而侯君集和李元昌在后边追杀,这才恍然大悟,一拥而上,接连被侯君集砍翻了好几个,才堪堪将程咬金救下。

    程咬金被李元昌匕刺伤了肋下,虽然未伤及脏腑,可也是疼痛难当,更被侯君集一刀砍在后背,气都差点没喘上来!此时浑身鲜血,更被四周乱成一团的商贾百姓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四面看台之上,皆有人手持利刃疯狂追逐这百姓商贾肆意砍杀,惹得百姓哭嚎一片亡命奔逃,更加剧了混乱。

    程咬金大叫道:“侯君集李元昌谋逆造反,给老子当场擒杀!”

    早在来骊山之前,程咬金便得了李二陛下的提示,要当心有人作乱。可他万万也没想到,作乱的居然是侯君集和李元昌!

    这两人一个是皇室宗亲,一个是当朝国公,怎地居然玩起谋逆这一套来?

    吃错药了么!

    程咬金一阵后怕,幸好刚刚自己反应快,若是被这两人斩杀当场,左武卫群龙无必然乱做一盘散沙,这山顶之上可就都是侯君集的左卫控制,那皇帝当真就要落到这两个乱臣贼子手中,凶多吉少!

    肋下的伤口血流如注,程咬金也顾不得了,咬着牙指挥着左武卫的兵卒围攻侯君集和李元昌,却冷不防又有一队左卫的兵卒从后面掩杀而来,将左武卫冲散。

    侯君集见到程咬金即便浑身是血也勇不可当,便大叫道:“程咬金阴谋造反,陛下有旨,格杀勿论!”

    手下兵卒闻言,潮水一般向程咬金涌来,全都红着眼珠子,悍不畏死的起冲锋!

    能诛杀这个乱臣贼子,赏赐将会无比丰厚!

    这些兵卒只知道听从主将的命令,侯君集程咬金造反,那就肯定是!

    程咬金暴跳如雷:“嫩麻痹!侯君集你个王八蛋这是将左卫大营都带来了吗?老子今日非宰了你不可!”

    不由得程咬金不怒气冲天,身周的左卫兵卒越聚越多,将左武卫死死压制,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很明显,侯君集这是早有预谋,此次带上山的兵力完全过应急所需的兵力!

    程咬金一身是血,手里的横刀上下翻飞,连续劈翻了几个左卫兵卒,却被越来越多的敌人围住,亲兵只得死死护着程咬金,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程咬金眼见身边的亲兵被一个一个砍翻在地,气得大叫道:“侯君集,你个狗娘养的乱臣贼子,老子早就瞅你不是好鸟!你等着,老子非得将你全家斩尽杀绝,让你断子绝孙!”

    他蛮力作,想要去找侯君集拼命,却被身边的亲兵死死拉着,一个亲兵哭着道:“国公爷,不能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赶紧杀出去,去寻陛下方式正途!”

    程咬金也不是有勇无谋以为逞强之辈,只不过眼见身边的亲兵被一个一个斩杀,急怒攻心想要找侯君集拼命,这时被提醒,立即明白此刻不是玩命的时候,必须得先找到陛下啊!

    咬着牙便率领亲兵杀透重围,向李二陛下所在主观礼台方向靠过去。

    李二陛下眼瞅着骚乱从西侧观礼台开始,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蔓延,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山顶。??这山顶有三营禁军,五六千卖票前来的商贾名流,以及数以万计的平民百姓,很快便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彻底乱了套。

    虽然猜测到有可能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举,但是叛乱生在眼前的时候,李二陛下仍旧忍不住怒火中烧。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都是永恒的真理,所有开国帝王在登基坐稳天下之后,都会第一时间对那些跟随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举起屠刀,杀个干干净净。他李世民虽然不是开国皇帝,但是手底下这些人却是跟着他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消灭了各路反王才助李家得了这锦绣江山,具是开国之功臣。

    可他李世民却从未因为猜忌,谋害过一个功臣的性命!

    官照当,兵照带!

    千古以来,有哪一位帝王能有他李世民这般广阔的胸襟?

    然而,换来的却是这等背叛!

    可是未等李二陛下有所反应,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便震塌了他脚下的观礼台,震得李二陛下灰头土脸,胆战心惊!

    这是火药?!

    从残破的木料废墟中爬出来的李二陛下惊魂未定,这火药乃是最最机密之物,普天之下,唯有明此物的房俊以及神机营的提督长孙冲能够掌握。

    是房俊?

    还是长孙冲?

    李二陛下不愿意轻易去下判断,他深信无论,谋逆之人是谁,稍后都会浮出水面,他只是暗自庆幸,没将火药埋在他屁股底下,把他炸上天……

    当然,也没人敢如此!

    一旦他李世民驾崩,整个帝国将会立即陷入到四分五裂的状态,无论是世家门阀、亦或是岭南的蛮夷、塞外的胡人,都将为了争取最大的利益而将天下拖入战争的深渊。

    李二陛下相信,谋逆的起者,绝对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一个残破的帝国,不是他们想要的!

    李君羡率领“百骑”精锐死死的护在李二陛下身边,一路掀开凌乱的木料,向下山的路口冲去。

    只是整个山顶混乱不堪,乱糟糟不分敌我,“百骑”无奈,只得横刀开路,但凡接近者,不分身份一律斩杀!

    然而只是走出观礼台范围,越来越多的兵卒便手持兵刃,将“百骑”死死围住,悍不畏死的冲杀上来!

    李君羡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紧紧跟在李二陛下左右,不敢有一丝疏忽大意,冷汗早就浸透了铠甲内的衣衫!

    “陛下,是左卫的兵卒!”李君羡双目圆瞪,恨恨道。

    李二陛下虽然身处乱军之中,却气定神闲,宛如游走在御花园中一般毫无惊慌失措,只是满头满脸的灰尘显得有些狼狈。

    “侯君集!”李二陛下咬牙切齿,若是侯君集在自己面前,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朕将你从微末之中一手扶持而起,官封开国公,执掌兵权爱护有加,即便是在西域纵兵劫掠视军法国法如无物,也只是关你几天小惩大诫,便因此而心怀怨恨想要造朕的反?

    简直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侯君集自己是不可能造反的,他只是一个外臣,名不正言不顺,不可能自立为帝。

    现在可不是隋末天下大乱,有兵就是草头王的时候了……

    是哪一个皇子,亦或是皇室宗亲跟他勾结在一起?

    房俊堪堪将部曲亲兵集合到一处,便陷入混乱的民众当中。

    不远处一队队兵卒手持横刀分散开来,见人就砍逢人便杀,完全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商贾名流,状若疯魔。

    这是在蓄意制造混乱。

    房俊急的一头大汗,寻了个木墩子垫在脚下,站上去游目四顾。

    席君买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道:“侯爷当心!”

    这兵荒马乱的,这般冒出头来,岂不是成了靶子?

    房俊不以为意,一面寻找着李二陛下的方向,一面道:“放心,没事!”

    眼下虽然是危机四伏,却也是救驾立功的大好时机!

    只可惜他话音未落,耳中倏地传来一声弓弦震响,吓得他赶紧一低头,一只羽箭便贴着他头皮射过去,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不站在高处,现不到李二陛下的行踪。

    席君买提醒道:“陛下定然会往下山的方向杀去,不若我们也向那边冲?”

    房俊心念电转。

    看看那些肆意屠杀平民的兵卒便知道,此次负责山顶守卫的左卫、左武卫、神机营,必然有至少一营参与了叛乱。侯君集、程咬金、长孙冲,这三人哪一个会动叛乱呢?

    换成旁人,必然一头雾水难辨形势。

    可房俊却知道,若是这三人当中有一人叛乱,那就必定是侯君集无疑!毕竟历史上便是这家伙联合李承乾想要造李二陛下的反,却未等举事,便被李二陛下一网打尽,身死族灭。

    房俊一咬牙,道:“往左卫那边冲杀,此次叛乱必有那侯君集参与其中,斩杀侯君集,便是大功一件!”

    席君买早就对侯君集的冷漠残酷心存怨恨,其余部曲也知道现在虽然危机重重,但正是捞取功勋的大好时机,闻言士气一震,护着房俊便向左卫把守的山口杀去。

    这些部曲大多随着房俊前往西域,参与了对阵突厥铁骑的战斗,无论心志亦或能力,都不是寻常兵卒可以比拟的,一路冲杀,居然无人可当!

    等到压力一轻,眼前透亮,居然莫名其妙的杀透重围,冲到了山口!

    房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庆幸。

    那么多叛军几乎没有人死力跟自己纠缠,大多是一触即走,说明所有叛军都有了主攻的方向,收到的任务必然是全力围攻皇帝,没人搭理他房俊!

    若是李二陛下当真有何不测,可怎生是好?

    房俊倒不是害怕天下大乱,不到万不得已,无论动这场叛乱的是谁,都不会轻易害了李二陛下性命,没人愿意要一个动荡不安的天下!

    他怕的是一旦李二陛下被生擒活捉,禅位基本就是板上钉钉,如此一来整个历史都变了,没有了“先知先觉”,自己还能否在这古代混的风生水起?

    可若是此时再杀回去,必将陷入重重包围,一个不慎就得搭上小命,这笔账可划得来?

    更何况,李二陛下既然对叛乱早有感知,岂能毫无防范便任由自己身陷险境?想来必是留有后手的。

    若是自己救驾的功劳没得到,反而被叛军剁了饺子馅,那可真是悲催了……

    心底正犹豫见,眼尾一缕烟雾随风飘起,却是将房俊吓了一跳。

    回观望,却是半山腰的庄子里已然浓烟滚滚,厮杀震天!

    房俊目呲欲裂!

    难道叛军是想要将庄子里的魏王李泰一举擒下,所以才攻打庄子?

    庄子烧了也就罢了,反正女眷们由于房俊防范李泰都已经送到了长安城里的府中,大不了重新起一座庄子而已,又花得了多少钱?

    可是晋阳公主还在庄子里呢!

    房俊可以不管李泰的死活,不管什么救驾的大功,但是他不能放任晋阳公主落入到叛军的手里!虽然叛军谋害晋阳公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刀枪无眼,万一伤了晋阳公主怎么办?那小丫头在历史上可是有先天的气疾在身,莫说被刀枪所伤,只是惊吓一番,恐怕都有可能丢了小命!

    房俊心焦如焚,一挥手:“回庄子!”

    一刀劈翻一个围攻上来的叛军,当先就向山下跑去。

    席君买等部曲赶紧将十几个围攻上来的叛军一顿砍杀驱散,紧跟着房俊身后,向山下杀去!8

    李二陛下紧紧抿着嘴唇,面容刚毅的看着身边的“百骑”一个接着一个的战死。

    “百骑”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奈何叛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里三层外三层悍不畏死的发动猛攻,“百骑”折损相当严重。

    前方就是下山的路口,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叛军堵住去路,虽然近在咫尺,却已经不可越雷池一步……

    即便身处叛军的围杀之中,李二陛下亦没有半点慌乱。

    当年他率着三千玄甲骑兵就敢在窦建德的十万大军中决死冲锋,眼前这又算得了什么阵仗?

    他只是感到很心疼,这一个个剽悍的勇士,没有将鲜血洒在对战异国的疆场之上,却在此处成为某些狼子野心之辈的陪葬品!

    从混乱开始,直到现在过去了大概半个时辰,侯君集、程咬金、长孙冲,三个人一个都未见!这不能不令李二陛下心底狐疑,发动叛乱的到底是谁?

    侯君集?

    程咬金?

    长孙冲?

    亦或三人都有份?

    李二陛下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正自心寒愤怒之时,前方的叛军阵势突然一阵混乱,一彪兵卒出乎预料的从后阵杀来。当先一员大将顶盔掼甲,手持一柄横刀所向披靡,却早已浑身浴血。

    李君羡惊叫道:“是卢国公!”

    李二陛下腮帮子一抖,沉声道:“立即接应!”

    “诺!”

    李君羡得令,亲率身边最精锐的“百骑”高手杀入敌阵,将已然是强弩之末的程咬金接应过来。

    程咬金一身是血,身披多处伤患,陡然见到李二陛下,噗通一声跪地,悲呼道:“老臣有负陛下重任,被那奸贼侯君集偷袭,冲散了大营,罪该万死!”

    这番狼狈至极的形象,已然不是什么苦肉戏能演的出的。

    李二陛下没有丝毫埋怨责罚的神情,上前一步拉着程咬金的手,动情道:“知节何必如此?都怪朕太过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却不料那侯君集居然暗中调动如此之多的叛军,是朕的错!”

    程咬金想要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好悬一头栽倒在地。

    他被李元昌偷袭,又被侯君集砍伤后背,这一路冲杀更是多处受伤,血都流了不知几斗!

    李二陛下心下恻然,猛地站直身躯,大吼道:“侯君集,朕在此处,还不速速滚来受死?!”

    这一声大吼中气十足,在山顶远远的飘荡开去。

    面前围攻的叛军攻势一滞,相顾骇然。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有人叛乱想要裹挟皇帝阴谋篡位,前去杀退叛军营救皇帝陛下。

    可是怎地眼前这围杀了半天的一伙人,突然变成了皇帝?

    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这些人成了叛军?

    难不成……发动叛乱的自家大帅?

    这些左卫的兵卒被陡然出现的形势吓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原本惨烈的厮杀,诡异的平静下来。

    “百骑”也趁机退下来,稍作休整。

    片刻之后,叛军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开中间一条道路,侯君集顶盔掼甲,大步而来。

    身后跟着汉王李元昌……

    一见到李元昌,李二陛下咬牙道:“好!好!果然是朕的好兄弟!居然联合朕手下大将,造朕的反?怎么,汉王殿下也向尝尝这九五之尊的滋味儿?”

    李元昌怒叱道:“休要在此装模作样!当年你能杀兄弑弟逼父退位,怎地就想不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有朝一日你自己也尝尝这身陷绝境的绝望?本王可没有你那么无耻,本王只是感念于大唐百姓,不忍百姓再遭受你这等无耻之徒的荼毒,是以联合朝中有识之士,扶保太子登基!”

    李二陛下怒极,一脸铁青道:“如此说来,尔等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却还是为了天下苍生了?简直恬不知耻!”

    侯君集抬起手,大声道:“陛下,事已至此,无需多言!吾等身为臣子,行次不忠之事,实在情非得已。只要陛下在此下诏,让位于太子殿下,吾等立即恭送陛下回宫,待太子登基之后,再至陛下面前负荆请罪,是杀是剐,绝无怨言!”

    李二陛下怒火滔天的看着侯君集,冷冷道:“朕若是不呢?”

    李元昌咬牙道:“大军围困四面楚歌,由不得你说不!”

    李二陛下双目灼灼,毫无一丝惧色,盯着李元昌道:“朕就站在这里,李元昌,你可敢弑君否?”

    “我……”李元昌胆气顿时为之一泄。

    弑君?

    得是多傻的人,才会干这等傻事!

    一身是血的程咬金指着侯君集大骂道:“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陛下待你何等器重,你居然行此禽兽不如之举?莫要落到某的手里,否则,某定然将你扒皮抽筋开膛破肚,看看你这心肝到底是何颜色!”

    侯君集一脸铁青,不理程咬金的叫嚣,对李二陛下单膝下跪,大声道:“请陛下禅位!”

    李元昌也单膝跪地,大呼道:“请陛下禅位!”

    一干左卫侯君集的心腹,皆大呼道:“请陛下禅位!”

    一时间,“请陛下禅位”一浪接着一浪,远远传出去。

    李二陛下负手卓立,一脸不屑的看着面前这些乱臣贼子。

    待到呼声渐歇,才开口问道:“太子何在?”

    侯君集道:“太子殿下尚在东宫,只需陛下下诏,即刻便可前往太极宫登基。”

    李二陛下面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神色。

    此事,当真是太子所为么?

    *****

    山路之上,到处是奔逃的百姓和混乱的军卒。

    房俊心急如焚,率领部曲亲兵一路冲杀,径自杀到庄外,却发现整个庄子已然被叛军团团围住,庄内喊杀冲天,烟尘四起,乱成一团。房俊顾不得许多,领头便冲进庄内,向晋阳公主所在的温泉方向杀去。

    温泉的小楼这边,厮杀最为惨烈。

    赵节凝眉望着眼前这座精致华美的小楼,心里忧急如焚。

    魏王李泰、长乐公主、高阳公主、晋阳公主,这几位皇帝最宠爱的子女,现在全都躲在小楼之内。只要将这几人拿下,即便皇帝再是冥顽不灵,也不得不颁下逊位禅让的诏书,让位于太子。

    更别说其中尚有李泰这个太子的最大竞争对手,攻下小楼,将李泰处死,太子殿下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自己的功劳可就大了去了!

    可是谁知道,自己率领整整三营精兵,猛攻了半个时辰,这座小楼却依旧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巍然不动!

    小楼前的空地上,已经成了血肉磨坊,自己手下的精兵不停的投入战斗,却一点一点的尽皆被绞杀殆尽!

    那个黑脸土气如同老农一般的刘仁轨,煞神一般率领一众房家的部曲家将,应是挡住己方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悍然无畏,不退半步!

    赵节眼皮子不停的跳动,他早就被眼前这残酷的画面震撼了,那满地的残肢断臂如山尸体,那肆意横流的鲜血汇聚成蚯蚓一般蜿蜒的小溪,缓缓流淌进一边的沟渠……

    赵节差点吐出来!

    作为皇亲国戚,高祖皇帝第五女长广公主的长子,赵节这一辈子都是锦衣玉食,何曾见过此等惨烈的画面?

    他双腿发软,很想掉头就走!

    可是想想自身的处境,却又不得不咬着牙坚持下来!

    他的母亲是长广公主,父亲是原隋朝番州总管赵讷之子赵慈景,武德元年,率军攻打蒲州时被隋刺史尧君素俘虏,忠贞不屈,死于狱中。此后,母亲长广公主改嫁杨师道。

    按说,从小到大,杨师道对赵节还算不错。

    只是杨师道与长广公主的儿子杨豫之,却着实不是个东西!

    这杨豫之不成器,“肆情为恶,亏犯名教“也就罢了,居然与姨母房陵公主**,结果被姨夫窦奉节抓住,“捶击无数,因割去耳鼻然后死“……

    杨豫之死便死了,可是这份污名,身为同母异父兄弟的赵节却不得不殃及池鱼!

    只要外间议论杨豫之的混账事,难免牵扯上他赵节。一来二去,连带着他和兄弟赵斌,都成了被人耻笑的对象……

    赵节如何甘心?

    所以,他才会响应李元昌和长孙冲的谋划,扶持太子登基!

    只要有了从龙之功,官至一品,谁还敢嘲笑他?

    可是眼前这座小楼,却使得他的功劳大打折扣。

    他的任务,便是趁着山上混乱之际,率兵攻打房家的庄子,将魏王李泰擒拿,若是情况紧急,甚至可以将其处死!只要这个太子对打的竞争对手消失,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程度,太子的皇位都是稳如泰山!

    赵节焦急的望着眼前的混战,心里一阵阵发憷,怎地房俊这百十个部曲,居然如此凶悍?

    眼看时间耽搁太多,赵节咬咬牙,亲自抽出腰间的横刀,就待率领亲兵加入战团,一举将这些房家的部曲家将消灭,将魏王李泰和几位公主擒拿在手。

    谁知未等他冲出去,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赵节,拿命来!”

    这一声喊,顿时吓得赵节魂飞魄散……

    山顶的气氛剑拔弩张。

    侯君集见李二陛下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不由得暗暗焦急。

    似谋逆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最忌讳的便是夜长梦多,必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雷霆一击,无论成败,快刀斩乱麻。一旦陷入僵持局面,必会带来太多的变数。

    侯君集一咬牙,大声对左右说道:“皇帝昏聩,听信谗言,意图废黜太子而改立魏王,此乃置大唐江山于水火之中之昏庸举措!吾等抛家舍命血战沙场,方才建立这巍巍大唐,岂能坐视被乱命而陷于危机之中?当次时刻,吾等应当清除君侧,扶保太子殿下登基,共创万世不拔之基业,太子殿下定然不吝于封侯赐爵,吾等自能功勋盖世,封妻荫子!听吾将令,但凡有抵抗者,杀无赦!”

    左右的左卫军卒都有些懵!

    没人是傻子,侯君集这话里话外,特娘的不就是造反吗?

    额滴个娘咧!

    说好的保护陛下清剿叛军呢?

    感情我们才是叛军啊……

    若是侯君集开宗明义便跟这些军卒说是要逼迫皇帝下台,且不说会不会走露风声,便是这等掉脑袋的大逆不道之举,便没几个人敢跟着他干!

    开什么玩笑,书上不都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么?咱只是个大头兵,怎能干那等亡命之举!再者说了,谁当皇帝跟咱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知道了真相,一个个都傻了眼。

    稀里糊涂的造反这都到一半了,难道跟皇帝说咱其实是被蒙蔽的,根本不知道真相?就算是皇帝信了,可国法无情,照样得是掉脑袋的死罪!

    况且大将军不是说了么,咱这可是扶保太子啊,一旦太子登基,咱这可就不是造反了,而是天大的从龙之功啊!

    事已至此,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前进一步或许就能捞到一大笔功勋,根本没得选择!

    一瞬间,侯君集手下这些原本被蒙蔽其中的军卒们,被绝境激发出凶狠的戾气,大吼道:“杀无赦!杀无赦!杀无赦!”

    侯君集脸上泛起狞笑,知道士气已然被自己鼓动,绝对不能再让李二陛下说些什么,将这股士气打击下去,趁热打铁,大喝道:“杀!”

    “杀!”

    “杀!”

    “杀!”

    铁通一般围在“百骑”四周的叛军各个眼珠子通红,挥舞着手中横刀长矛,嗷嗷叫着发起冲锋!

    “百骑”将士咬着牙沉默不语,架起手中的横刀,挡在皇帝身前,面对着叛军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怡然不惧,誓死不退!

    叛军就像是连绵不绝的海潮,一波未尽一波又起,后面的踏着前面袍泽的尸体,悍不畏死的发起进攻!他们不愿自己成为乱臣贼子,就只能击溃面前的“百骑”,逼迫皇帝退位,扶保太子登基!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摆脱叛乱的罪名,摇身一变成为拥护太子殿下登基的功臣!

    而“百骑”,就像是岸边屹立不倒的礁石,任凭海浪的冲刷拍打,我自巍然不动!他们也明白,自己的身后便是皇帝陛下,作为皇帝的鹰犬,一旦皇帝被叛军俘虏,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死路一条!可若是能保得住皇帝,哪怕自己死了,家中的妻儿老小也必然会得到陛下的赏赐,死得也有价值!

    两方都抱着必死之心,寸步不让,战况异常惨烈!

    侯君集望着厮杀的战场,眼皮跳个不停,心里的阴霾越来越重,一丝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大!

    身后的后阵突然传来一阵混乱。

    侯君集回首望去,却是先前被击溃的左武卫,渐渐收拢起兵力,向着己方的后阵发动进攻。

    侯君集的心有些乱了……

    山顶的叛乱势必不可能隐瞒太久,即便封锁了各条下山的路口,但是骊山这么大,再多的兵力也不可能围成铁通,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能让百姓或者兵卒逃下山去。

    若是不能尽快拿下李二陛下,此间叛乱的消息传到长安城中,必有大军前来救驾,那就万事休矣!

    最令他焦躁不堪的,乃是直到此刻,长孙冲的神机营仍未出现!

    眼前的“百骑”实在太强悍了,说是以一当十毫不为过,成百上千的左卫兵卒一起悍不畏死的发动强攻,却不能越雷池一步!这般拼杀,就算最后能击溃“百骑”,左卫也算是废了!

    这个长孙冲,究竟在搞什么鬼?

    侯君集心慌意乱,当即一咬牙,手持横刀,加入战团!

    山顶的战况愈发惨烈。

    *****

    就在赵节想要亲自上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横刀都给丢了!

    “赵节,拿命来!”

    随着一声大吼,十几二十条身影猛虎下山一般陡然从后方冲出来,彪悍无伦的冲入己方阵中!

    当先一个黑脸的少年,手里一柄雪亮的横刀上下飞舞,每前进一步都带起一蓬血雨,残肢断臂四下横飞,挡者披靡!

    赵节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大声疾呼道:“挡住他!挡住他!”

    一面疾呼,自己却不断后退。

    这个棒槌不是应该在山上么?那侯君集与长孙冲都对这家伙恨之入骨,怎地没有借机宰了他,反而被他从山上逃下来了?

    难不成……是山上的叛乱失败了?

    赵节只觉得一股寒气由着脊椎骨一路向上,浑身激灵灵打个冷颤,吓得魂不附体!

    这若是失败了,可怎生是好?

    谋逆啊!

    此等大罪,便是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也定然难逃一死!

    怎么办?

    眼见房俊杀神一般拎着横刀径自冲自己冲杀过来,赵节心念电转,最终下定决心,一转身,撒开脚丫子亡命奔逃……

    他心里算计了一番。

    若是叛乱成功,自己好歹也是发起者之一,即便没能完成分配给自己的擒拿魏王李泰和几位公主的任务,可毕竟自己是元老啊,怎地也得有自己一杯羹吧?

    若是叛乱失败,自己逃之夭夭,怎么也能保一条命。父亲是高祖皇帝的闺女,是陛下的姊妹,定然不会受到牵连!

    如此一想,赵节觉得自己带兵来这里就是纯粹的傻逼行为啊,冒着天大的风险根本不可能有意外的收获,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赵节越想越有道理,脚底生风,兔子一般蹭蹭就跑没影儿了……

    他是跑了,手下这些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呢!

    见到房俊径自奔着自家少主去了,赶紧拼死阻拦,竟然将房俊死死的挡住了!

    房俊眼见赵节脚底抹油溜了,气得要死,但是被赵节的手下死死缠住,只得作罢。

    赵节带来的这些公主府的家奴家将,如何是房俊手下这些老兵部曲的对手?只是几个冲锋,便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趴在地上哀嚎求饶。对于这些乌合之众,房俊自然也犯不上大开杀戒,命人将其驱赶到楼前的空地上看押。

    刘仁轨一身是血,也不知是身上伤口流出的,还是敌人的鲜血喷溅到身上,不过一张黑脸却面色沉着,丝毫没有拼死力战之后的惊惶。

    “侯爷,到底发生何事?吾等正在庄内,突然便有大批军卒闯入,见人便杀!某见事不对,赶紧收拢部曲前来保护王爷和几位公主,幸好侯爷来得及时,否则必然挡不住……”

    房俊有些后怕的拍拍刘仁轨肩头:“老刘,干得漂亮!”

    他现在是万分庆幸将刘仁轨留在庄内,当时只是怕上山的百姓太多,难免发生骚乱,命刘仁轨守着庄子,却不成想恰好挡住了赵节。

    李泰若是被赵节捉去,怕是小命难保。

    不过房俊不是太在乎这个胖子的死活,他是怕这些叛军杀红了眼,不分青红皂白将晋阳公主也给害死了!若是那样,房俊可真就后悔的能自杀!

    安慰了刘仁轨几句,便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自小楼里跑出来。

    房俊刚回过头来,眼前一花,怀里便多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小人儿,不是晋阳公主还能有哪个?

    小公主明显吓坏了,窜进房俊怀里就开始大哭:“姐夫,吓死兕子了,好多人,好多血,呜呜呜……”

    房俊抱着她娇小的身子,也是心疼,拍着她的后背赶紧哄道:“兕子不怕,姐夫回来了,把坏人统统杀死!”

    “呜呜呜……赶走就好了,不要杀掉行不行?”

    “行。兕子说什么都行,姐夫听你的……”

    这边哄着晋阳公主,房俊抬头看着从小楼里走出来的魏王李泰和高阳公主、长乐公主。

    李泰一张白脸吓得愈发惨白,惊慌问道“房二,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原本是肯定要跟着上山的,不过李二陛下临时来了一道旨意,命他老老实实在庄子里待着,并派来一队禁卫,保护他的安全。李泰不知发生何事,却也不敢违逆皇帝的之意,郁闷的待在晋阳公主的小楼里。

    没多久,身体不适的长乐和高阳也来了。

    就在李泰郁闷于不能亲眼看着热气球飞上天,然后大赚特赚一笔的时候,赵节率兵攻打庄子,扬言要生擒活捉他魏王李泰!

    这几个意思?赵节你特娘的是要造反呢?

    直到山顶隐隐传来喊杀声,李泰前后一思索,才知道大抵是真的有人发动叛乱了……

    李泰差点吓尿!

    两位公主也是花容失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刚从山顶下来,山顶便发生了叛乱!

    对于皇家来说,他们不怕天下大乱,不怕外族入侵,就怕发生这种叛乱!

    天下大乱也乱不到京城,外族入侵也不过是攻城略地,可一旦发生叛乱,分分钟就能要了他们这些皇子公主的小命……

    房俊安慰了一阵晋阳公主,直到小丫头没那么害怕了,才站起来沉声说道:“山顶发生叛乱,到处都是叛军,此地不可久留,某安排部曲护送你们回京!”

    李泰一听,赶紧说道:“那咱们快走!”

    房俊点头道:“某组织一下人手,这就出发。”

    先前赵节的猛攻令庄子里的部曲家将死伤惨重,皇帝派给李泰的禁卫也伤亡殆尽,房俊必须收拢一下人手,才能保证一路上的安全。

    长乐公主拦住房俊,淡淡说道:“京里就一定安全么?现在形势不明,与其一路上危机重重,回京后敌我不分,还不如暂且留在此处。本宫相信,父皇定然有所准备,区区叛乱,翻掌之间便可镇压!”

    房俊略带惊异的看着这位清秀如荷的公主殿下。

    能在这等危急时刻仍旧保持冷静,确实不简单!

    想了想,说道:“殿下所言极是,可此处目标太过显眼,若是再有叛军来袭,怕是很难抵挡。依我看,不如撤到后山温室那边,毕竟偏僻一些,见机不妙,亦可从容撤退到骊山行苑那边,安全应是无虞。”

    “如此甚好,一切便有劳新乡候安排。”长乐公主颔首道。

    房俊笑了笑:“宜早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将你们送过去,某也得回山顶看看!”

    长乐、高阳和魏王李泰点头,在部曲的护卫下,向温室行去。

    高阳公主一直沉默无语,经由房俊身旁的时候,秀眸深深的注视着房俊,低声道:“多多珍重,万事小心!”

    房俊不太想搭理她,不过看她情深意切,看来确实是担忧自己的安危,便颔首道:“某自会注意,多谢殿下挂念。”

    高阳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凄惶委屈。

    她知道,那天西明寺前之事,令房俊在心中留下了芥蒂,对自己的观感愈发的不好了……

    就在此时,房俊耳中闻听到“嘣”的一声闷响。

    高阳公主秀眸猛然睁大,骇然的望向房俊的背后,然后毫无犹豫的猛地上前推开房俊。

    一只白羽狼牙箭宛如从地狱射来的凶神,穿越了时空陡然出现在房俊眼前。锋锐的箭簇,笔直的箭杆,雪白的尾羽,在房俊的眼前飞快的掠过,带起的气流甚至扰动了房俊鬓角的乱发,幻化出一道残影,径直的射入高阳公主的胸膛……

    “噗”

    房俊甚至能听得清箭簇入肉时的那一声轻微的闷响。

    等他定下神来,那支白羽狼牙箭已然钉进高阳公主的右胸,雪白的尾羽兀自颤抖不休……

    *****

    山顶的战斗已然到了白热化。

    “百骑”确实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十数倍于己的叛军丝毫无惧,宛如中流砥柱一般抵抗着叛军永不停歇的进攻。

    望着被“百骑”死死护在阵中的李二陛下,侯君集眼珠子都红了!

    他手持着横刀,奋不畏死的身先士卒全力冲杀,不停的率领左卫兵卒发动一浪高过一浪的疯狂进攻,只求能尽快将李二陛下控制在自己手里!

    此刻,侯君集早就后悔不该听从长孙冲的建议,要留着李二陛下的性命稳定朝局。

    这位皇帝可不是隋末善男信女,这是一头猛虎!

    一旦自己久攻不下,必然发生难以测度的意外。

    最最令侯君集心惊胆跳的是,长孙冲那个混蛋居然直到此刻仍未现身!手下的左卫军卒悍不畏死的一味猛攻,伤亡太过惨重,且后阵还有左武卫的的残军不停骚扰,再过片刻,即便击溃了“百骑”,自己的左卫也废了!

    损兵折将实力大损的左卫,还能掌控得住长安吗?

    只不过事已至此,侯君集完全没有退路,只能红着眼不停的杀杀杀!只盼能尽快将李二陛下掌控在手里,逼迫其下诏退位,大事可成矣!

    李二陛下身陷乱军阵中,却依旧卓然而立,毫无惧色!

    背脊挺得笔直,看着面前的侯君集眼中闪现着戏谑之色……

    李君羡手握横刀,寸步不离的护卫在李二陛下身侧,神情紧张的注意着四周。不仅要关注战局,随时指挥“百骑”堵住被叛军冲乱的前阵,更要注意四周不时冒出的冷箭。

    身边的“百骑”一个一个的减少,李君羡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

    “百骑”虽然剽悍善战,但毕竟数量远远少于侯君集的左卫叛军,敌军轮换着一波一波的发起攻击,前阵未竭,后阵已然冲上来,生生不休,交替作战。可百骑却不得不死死咬着牙关,拼尽余力抵抗着敌人连绵不绝的攻势。

    李君羡心里急的想要骂人,对身边这位皇帝陛下也是无比怨念。

    以身作饵,自陷险地,很好玩么?

    这乱军厮杀之中,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天都塌了……

    李二陛下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战局,突然低喝一声道:“拿弓来!”

    李君羡赶紧将腰畔的一张雕漆宝弓解下,双手奉上。

    李二陛下接过弓,又接过李君羡递来的一支羽箭,弯弓搭箭,瞄向叛军阵中。

    “嘣”的一声弓弦颤响,羽箭化作一道白光,越过双方交战的战团,没入十丈之外一名叛军的胸膛。

    中箭者,这是李元昌。

    李元昌对李二陛下恨之入骨、怨念深重,可同时也对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即为惧怕,哪怕此时叛军将其团团围住,李元昌也没有当面罗对面鼓白刃相见的勇气,是以便一直留在叛军的后阵指挥。

    谁知偏偏李二陛下盯上了他!

    可该李元昌倒霉,因为远离战斗的第一线,心神难免放松,同时也思索着长孙冲的神机营为何直到此时仍未出现,注意力便有些不集中,对李二陛下的冷箭毫无防范,一箭射中胸腹,大叫一声跌倒在地,身边的亲兵连忙手忙脚乱的围了上来,警惕的看向四周。

    李元昌豆大的汗珠子哗啦啦流个不停,强忍着剧痛,挥刀斩断箭杆,被亲兵搀扶着,继续指挥后阵的叛军组织起来,发动猛攻。此时已到了生死关头,若是擒下李二陛下,自然大功告成,可若是再耽搁下去,被援军来到,那可就万事皆休……

    双方缠斗在一起,厮杀震天悍不畏死,都已油尽灯枯,死咬着牙绝不后退一步。

    一队盔甲整齐的兵卒从远处开来,阵列齐整,长矛如林,移动间有若一只巨大的刺猬,虽然缓慢,但挡在前方的叛军却连一时片刻也不能抵挡,坚定的抵达两军阵前。

    正是神机营!

    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侯君集望过去,顿时大喜!大叫道:“泼天之功勋,便在此时!”

    “百骑”护卫中的李二陛下,却面色阴沉。

    侯君集咬牙坚持到现在,心中其实已然有点绝望。

    李二陛下毕竟是李二陛下,哪怕这次逼宫胁迫他禅位的计划非常隐秘,绝对不会有外泄的可能,但侯君集也不敢奢望李二陛下一点防范准备都没有。

    在他看来,长孙冲迟迟不至,定然是被李二陛下安插的奇兵拖住,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侯君集已无退路,要么扶保太子登基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步成神,要么粉身碎骨身死族灭留下万世骂名……

    所以,即便是左卫的军卒死光,心腹亲信死光,自己也战死与此处,他也不能退!

    退无可退!

    眼见身边的亲信一个一个减少,侯君集心急如焚,陡然见到盔明甲亮的神机营出现在战场上,简直欣喜若狂!此刻虽然自己麾下的兵卒伤亡惨重,可“百骑”更是伤亡殆尽!

    双方都是强弩之末,枕戈待旦的神机营一加入,顷刻间就能击溃“百骑”将李二陛下生擒活捉,然后逼迫他下诏禅位!

    本已濒临绝境的侯君集陡然间又见到希望……

    而他的这句大喊,在场之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侯君集的心腹亲信们一听,原来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还有援军啊!低迷至地点的士气瞬间提升,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奋不顾身的猛冲死战!

    “百骑”则集体沉默下来。

    潞国公侯君集反了,汉王李元昌反了,现在驸马长孙冲也反了……

    面对左卫的冲击,“百骑”已然力竭,现在又加入神机营这个生力军,今日是绝无幸理。

    此消彼长,战局立时呈现一边倒的局面,“百骑”的阵线被强力碾压,越缩越小,已然岌岌可危。

    李二陛下看着远处缓缓开来的神机营,看着阵前顶盔掼甲俊秀儒雅的长孙冲,胸中怒火滔天!

    侯君集造反,是因为此人野心极大、嫉妒心强,且心胸狭隘,一直自认为兵法如神,乃是大唐最大的功臣,对于久居人下深感不满,这才想要扶保太子登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至于李元昌,且不说此人因为与隐太子李建成亲近从而导致与自己离心离德,单单是一旦太子登基必然要依靠他去平复皇族宗亲,可以趁势成为宗室之中最有权势的亲王,甚至,心里难保没有一丝重现当日玄武门之变的野望……

    这二人的行为,李二陛下不能接受,但是可以理解。

    权势功利谁都逃不脱,为了至高无上的利益,铤而走险自然大有人在。

    可是,你长孙冲图什么?

    长孙家受到的宠信,可以说早已冠绝大唐,长孙一门荣宠备至,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最令李二陛下不解的是,屡次陷害太子的是你,这个时候为何却要扶保太子?

    前后矛盾啊……

    李二陛下目光中充满疑惑,猜不透长孙冲的想法。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和恐惧。

    长孙冲英俊的面容毫无表情,率领神机营缓缓逼近,先是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状若疯狂的侯君集,然后在左卫的希冀、“百骑”的绝望中,单膝跪地,大声道:“微臣长孙冲,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神机营听令,所有乱臣贼子,胆敢抵抗者,杀无赦!”

    “杀无赦!”

    神机营众将士齐齐爆喝一声,严整的队列缓缓压上来,数千人整齐的脚步声宛如来自地狱的战鼓,震得人心头发颤。

    更令人心头震撼的,却是长孙冲的话语!

    侯君集和李元昌目瞪口呆,这特么长孙冲是阵前反水了?

    说好的一起做朋友呢?

    特么太卑鄙了!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怎么回事,难道长孙冲不是跟侯君集早有预谋?

    现在无论侯君集的左卫还是“百骑”,都已经灯枯油尽强弩之末,神机营这支生力军便是战局的决定力量,只要一个冲锋,“百骑”就必然溃败。

    李二陛下说不得也就被生擒活捉。

    可长孙冲却是来护驾的……

    侯君集血灌瞳仁,看着已然向他发起冲锋的神机营,破口大骂道:“长孙冲!无耻之辈,奸诈小人!背信弃义,汝不得好死!”

    被李二陛下一箭射中胸腹的李元昌更是面色惨白,歇斯底里的骂道:“长孙小儿,简直愚蠢之极!难道你以为这时候护驾,便能功高盖世了么?李世民心狠手辣,他会不知道你也是这次叛乱的发起人之一?等到他安然无恙,便是你的死期!”

    这两人简直快要气疯了!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长孙冲居然会阵前倒戈!

    这一下,算是直接将侯君集和李元昌推进了万丈深渊。

    长孙冲指挥着部将向侯君集发起冲锋,正气凛然的大声道:“尔等乱臣贼子,休要血口喷人!某身为驸马,自当忠心耿耿,怎会背叛陛下?某奉劝一句,立即放下武器,停止抵抗,陛下定然念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否则身死族灭,便在今日!”

    侯君集大骂道:“滚你吗的蛋!猪狗不如的东西……哎呦!”

    却是被一支冷箭射穿了肩胛骨,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神机营以逸待劳,早已精疲力竭的左卫兵卒如何抵挡?只是几个冲锋,便彻底溃散。众兵卒一看大势已去,不知是谁发一声喊,顿时丢下兵器,狼奔豕突四散逃命,身上有伤跑不掉的,立即就地投降,大叫:“别打了别打了,投降……”

    然而神机营的兵卒充耳不闻,雪亮的横刀和整齐的枪林徐徐推进,挡在身前者,无论伤员亦或投降,杀无赦!

    血肉横飞,惨嘶不绝!

    侯君集身被数创,血都快要流干了,勉强站直身子,刚想大骂两句,眼前刀光闪耀,惊的他急忙挥刀格挡。虽然挡住了劈来的横刀,几杆长矛却犹如毒蛇一般齐齐钻出,猛地刺进自己的胸腹。

    侯君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却也只是叫了几声,便被接二连三的长矛刺成糖葫芦,当场气绝。

    长矛抽回,带起几蓬鲜血,侯君集的尸身轰然倒地。

    一代名将,就此殒命。

    李元昌身受重伤,想跑都跑不了,眼见侯君集被十几支长矛刺了个对穿,吓得脸青唇白魂不附体。身边的部曲家将见此,也顾不得什么什么,瞬间一哄而散。

    看着虎狼一般向自己扑来的神机营兵卒,李元昌魂儿都吓没了,哭叫道:“别杀我,我是汉王,是皇室宗亲,是陛下的亲兄弟……”

    冲在前头的几个神机营兵卒愣了愣。

    的确,这位的身份也不一般,虽然是造反,可是也不一定非死不可吧?

    这几个神机营的兵卒发愣的当口,后面上来一个校尉装束的军官,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手起刀落,便将李元昌的脑袋剁了下来!

    “听不见提督大人的军令么?杀无赦!杀无赦懂不懂?”校尉大发雷霆。

    “杀无赦!”军卒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前去追杀四散的左卫兵卒,心里却暗暗唏嘘。

    这位可是亲王啊,真正的皇室宗亲,陛下的亲兄弟,接过呢?

    一刀便身首异处!

    你说你放着穿金戴银奴婢如云的好日子不过,造的哪门子的反?

    真是作死呦……

    先前还势均力敌的绞肉战,随着神机营的加入,顷刻间成了一场追逐战。

    长孙冲小跑着来到李二陛下身前,单膝下跪,口中大声道:“长孙冲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治罪?

    这可是救驾的大功!

    幸存下来的“百骑”心里感叹,这位长孙驸马实在是谦虚啊……

    李二陛下盯着长孙冲头盔上的红缨瞅了一会儿,倏地展颜一笑:“好!你干得很好……”

    他的眼神从长孙冲身上移开,看向山口处。

    脚步轰隆,一队队精锐的南衙禁军迅速开上山来……

    582

    就在那支羽箭飞越房俊的眼前,钉进高阳公主胸膛的刹那,席君买与刘仁轨已然如同两只猎豹一般飞速窜出,向着羽箭射来的方向疯狂扑去。

    弓箭手显然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神速,他射出羽箭,看都未看是否射中目标,丢掉长弓转身便跑,却只是跑出了十几步,便被杀气盈天的席君买和刘仁轨追上。

    弓箭手骇然欲绝,抽出腰间的短刀想要抵抗,刘仁轨手里的横刀已然挟带着风雷破空而至,当头就是一刀。弓箭手无奈举起手里的短刀,堪堪抵挡住刘仁轨这力劈华山的一刀,大腿一疼,已经被席君买的横刀刺穿!

    剧烈的疼痛使得弓箭手死死咬着牙,猛地向后一挣,想要脱离席君买的横刀,却不料席君买一击得手,手腕翻转,横刀在弓箭手的大腿里猛然翻转,腿上的血肉筋络被这一下绞得支离破碎。

    “啊——”弓箭手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眼前刀光一闪,刚刚被自己挡住的那一柄横刀已经飘然横斩,自己握刀的手臂便被斩断,洒出一蓬血雨。

    席君买紧跟而上,在弓箭手倒地的一刻,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颌,为防止这人口中含有剧毒亦或咬舌自尽,手上微微用力,便将下巴卸了下来。

    刘仁轨上前拽住弓箭手的发髻,拖死狗一般将其拖回到房俊面前。

    兔起鹘落之间,已经将这个偷袭的弓箭手擒获。

    *****

    当那一支白羽狼牙箭钉进高阳公主单薄的身体,房俊的心脏像似被一只无形的大锤狠狠的锤了一下,震得他神智一阵恍惚,失魂落魄的看着高阳公主在他眼前软软的向后倒去。

    在这一刹那,房俊看见了她的眼睛。

    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没有恐惧与后悔,只有满满的欣慰与安然爆发出一点绚丽的光芒。

    然后,这点光芒迅速的黯淡下去,最终消散……

    房俊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女人,居然在最紧要的关头奋力推开他,替他挡住了这一箭……

    长乐公主就站在高阳公主的身后,清清楚楚的看着一切发生,等到她回过神来,高阳公主已经被羽箭射中,软软的向后到来。长乐公主吓得尖叫一声,伸出双手抱住高阳公主的身子,大叫道:“漱儿,漱儿,你怎么样?”

    那支羽箭显然是被超过三石的强攻射出,锋锐的狼牙箭簇挟带着巨大的动能,一箭便将高阳公主单薄的身子射个对穿。锋锐的箭簇由高阳公主的肩胛骨透出来一寸有余,长乐公主冷不丁的上前搀扶,被箭簇划伤了手掌。

    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抱着妹妹的身体,看着妹妹缓缓阖上眼帘昏迷过去,吓得大哭道:“漱儿,你醒醒……”

    李泰吓得面青唇白,“噗通”一声跪在高阳公主身侧,大叫道:“御医,御医……快给本王滚过来!”

    他也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懵了,此处乃是房家的庄园,又哪里有御医?

    晋阳公主看着那支在十七姐胸前颤颤巍巍的箭羽,吓得哇哇大哭,跪在高阳公主身边,叫道:“十七姐,你怎么了?”

    这一声喊,才将房俊唤醒过来。

    房俊浑身激灵灵打个冷颤,这才回神。

    连忙蹲下身子查看。

    这支狼牙箭从高阳公主的右胸射入,在后背的肩胛骨透出,露出一寸有余的一截箭杆,滴滴哒哒的滴着鲜血,染红了长乐公主的衣袍。

    房俊暗暗舒了口气,幸好是贯穿伤。

    这个年代,最怕的便是箭簇射入身体里,似这等狼牙箭的箭簇都带有倒齿,不切开伤口,根本不可能将箭簇取出,时间稍稍长一点,便会引起发炎。

    由于根本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发炎,等于宣判死刑,活神仙也救不了……

    房俊将高阳公主从长乐公主怀里接过来,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长乐公主胸前的柔软,但是值此精神紧张心神慌乱的当口,却是谁都没有注意。

    轻轻抱起高阳公主轻盈的身子,房俊看了一眼身边的部曲,却发现卫鹰也在,便吩咐他道:“马上去找庄子里的郎中,不管他躲在哪里,马上给我找来!另外吩咐人烧一大锅开水,速去速回!还有,去某的睡房,取一坛高度的烈酒,就是柜子顶上,最烈的那一坛!”

    “诺!”卫鹰答应一声,瘦削的身子撒丫子就跑起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小楼的拐角。

    这时,刘仁轨已经拖着他弓箭手过来。

    房俊冷冷的看了一眼,说道:“问出是谁指使他暗中施放冷箭,说出来,就给他个痛快,不说,就让他后悔被他娘生到这个世上!”

    这一箭又快又狠又准,绝对不是寻常的兵卒能够达到的水准。况且这弓箭手潜伏于一旁,在房俊击退赵节之后才陡然发难,若是事先没有接到暗杀房俊的命令,那才有鬼了!

    刘仁轨点头道:“诺!他便是死了,末将也能从他嘴里抠出点什么来!”

    不同于席君买,刘仁轨一直并未与房俊歃血,成为他的部曲家将。

    毕竟刘仁轨的身份不同,虽然现在暂时无官,逗留在庄园里训练亲卫部曲,但是迟早有一天,是要放出去带兵打仗充当一军统帅。

    房俊对他更多的是敬重。

    而席君买,虽然房俊知道将来也是一员猛将,但是现在席君买心甘情愿的成为部曲家将,房俊也没辙……

    刘仁轨办事,房俊当然放心。

    当下也不多言,抱着高阳公主便快步进了小楼。

    小楼里的仆役奴婢已经被先前的厮杀吓得胆战心惊,此刻见到公主殿下生死不知的样子,更是心惊肉跳。

    房俊命人就在大堂里将软塌上的东西清空,只留下几个侍女在旁边伺候。然后将高阳公主轻轻的放置在上面,让长乐公主捧着高阳公主的头部,不至于碰触到那一截儿穿透身体的箭簇。

    然后抽出腰间的横刀,斩断高阳公主肩胛骨上透出来的箭簇。没有了箭簇的阻挡,伸手攥着箭杆,猛地一用力,便将箭杆拔了出来。

    这一下,长乐公主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强烈的痛楚使得昏迷中的高阳公主呻吟几声,身子轻轻颤动。

    房俊轻轻呼出口气,放下手里的横刀,上前伸手,抓住高阳公主的衣襟,用力向两边撕开。

    雪白饱满的胸膛便显露出来。

    李泰赶紧转过脸去。

    长乐公主俏脸透红,怒道:“你干什么?”

    房俊无语:“伤口不尽快处理,是会发炎的。一旦发炎,那可就要了命了!”

    大姐,咱就是再龌蹉,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占便宜吧?再者说了,就这个臭丫头,白给我,我都不稀得要!呃……好吧,看着这丫头刚刚救了咱的份上,这句话收回……

    长乐公主这才知道误会了房俊,小脸更红了,不过却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秀美的眸子依旧狠狠瞪了房俊一眼。

    房俊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很快,开水便烧好,由侍女端了过来。

    那箭创正好在高阳公主右侧乳上一分左右的地方,房俊实在不好自己动手,便嘱咐长乐公主给她清洗伤处的血迹。不过严厉叮嘱,切切不可使得伤处沾水,只要清理伤口四周便好。

    长乐公主微微咬着嘴唇,心底稍稍有些慌乱,怕自己处理不好。可她也不放心侍女来清理,只得微微颤抖着手,轻柔的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没一会儿,光洁的额头和挺直娇俏的鼻尖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卫鹰捧着一个酒坛子跑了进来。

    远远的站着,喘着气说道:“侯爷,庄子里的郎中被杀了一个,另外一个不见了踪影,实在是找不到!小的不敢耽搁,吩咐了人去找,先将烈酒拿了过来。”

    房俊点点头,起身将烈酒接过来。

    回身看着李泰,道:“请王爷将宫内的令牌借来一用!”

    李泰一愣:“干嘛?”

    作为皇帝最宠信的皇子,李泰身上有一块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大内,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令牌代表着李泰的身份,万万不敢落入旁人的手里。

    房俊气道:“还能干嘛?自然是去太医院,要么请一位御医,要么求一份金疮药!”

    “哦……”李泰这才点点头,伸手从腰间撤下一块龙形玉佩,递给房俊。眼下妹妹的性命最重要,别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房俊接过令牌,交给一旁的席君买,吩咐道:“即可前去太医院,多带些人,一面路上发生意外!到了太医院,将此处的情形告知,务必请来一位御医,即便请不来,也得要一份最好的金创药!”

    随即又阴沉着脸补充道:“若是路上有和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席君买接过令牌,躬身道:“小的明白,一切,以公主殿下的性命为重!”

    房俊欣然点头:“速去速回!”

    “诺!”席君买领命,大步离去。

    房俊这才回转身,将手里的酒坛泥封拍碎,命侍女取来一只大碗和丝巾,将坛子里的酒液倒进碗中。

    一股浓烈至极点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

    李泰震惊道:“这是什么酒,闻着便熏人欲醉,必是一等一的烈酒!”房俊擅于酿酒,这不是什么新闻,李泰早就见识过,房家酒庄出产的烈酒,李泰也不是没喝过,但是比起眼前这坛子酒,显然尚有很大的差距。

    这坛子酒,被房俊数次蒸馏,水分已经大部分消除,无限接近于酒精,谁要是喝一口,怕是得醉上三天,喝个一碗,能把人喝死!但若是用来消毒,却是再好不过。

    这本就是房俊用来有备无患,关键时刻救命的……

    在酒碗里沾湿丝巾,递给长乐公主。

    浓烈的酒香熏得长乐公主脑袋一晕,随手接过湿漉漉的丝巾,一脸茫然的看着房俊,疑惑不解。

    酒精消毒,这在唐朝绝对是稀罕事物,没人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房俊耐心解释道:“这是浓度极高的酒,会尽可能的杀死伤口的细菌……这个细菌,就是导致伤口感染发炎的罪归祸首……至于何为发炎……这个……”

    房俊发现他脑子里的那一点浅薄的卫生知识,并不足以给这个时代的人们解释杀菌消炎的真正含义。看着长乐公主那一双疑惑不解又充满了求知欲的清丽双眸,房俊发现自己解释不下去了……

    只好粗暴的说道:“总之,用这个将伤口里里外外都清理干净就是了!拿来那么多的为什么?”

    长乐公主眨眨眼,一抿嘴唇:“哦!”

    便用沾满烈酒的丝巾仔仔细细的清理高阳公主胸前的箭创,心里却有些不爽:“是你非要说的,咱也没问呐?”

    高浓度的烈酒沾染到伤处,会很疼,这是因为当人体有伤口的时候,皮肤组织中会自动修复,从而产生更多的细胞。而当用酒精或盐水清洗伤口的时候,由于外界的密度大于细胞间和细胞内的密度,从而引起细胞脱水,伤口脱水的时候会产生生物电,刺激了神经钎维末梢,使痛觉通过传入神经到达中枢神经,所以会感觉疼痛。

    长乐公主手里的丝巾刚刚碰触到箭创,高阳公主的娇躯便轻轻一颤,檀口之中无意识的呻吟出声。

    长乐公主不知道房俊这法子管不管用,有些担忧的抬头瞅了房俊一眼,见他很是笃定的冲自己点头,这才咬了咬牙,狠心不顾高阳公主的疼痛,继续清理。

    丝巾换了好几块,一大碗烈酒也下去一大半,胸前和后背的箭创终于清理完,只是仍旧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这就不是酒精能控制的了,需要上好的金疮药来止血。

    房俊有些担忧,长安城距此最快也要三四个时辰,再加上现在外头兵荒马乱形势不明,不晓得席君买几时才能回来,高阳公主坚持不坚持得住。

    可此时更不敢将高阳公主送往长安,这一路颠簸,怕是没到地方便咽了这最后一口气……

    房俊忧心忡忡,看着脸色惨白人事不知的高阳公主,心里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要如何整理与高阳公主之间的“孽缘”了……

    是的,他只能用“孽缘”这个词来形容二人之间的关系。

    这个丫头有些傲娇、有些腹黑,性格跟后世那些被宠坏的女孩很相似,按理说,这应该是这个时代跟房俊的三观跟贴近的一个女孩,很容易产生亲近。

    但是可惜,这个丫头叫高阳公主……

    房俊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坦然的跟这丫头做朋友,甚至娶回家去?

    有史为鉴啊!

    可以说,从一开始,房俊便戴着有色眼镜却看高阳公主,先入为主的将高阳公主打入“不守妇道”的哪一个阶层,心生反感。这不能说房俊心胸狭窄,每个男人都有这样的通病,若是他不以为意,那才奇了怪了……

    自从泾水桥头之后,房俊明显感受到高阳公主对待自己在态度上的变化。报恩也好,感动也罢,总之,每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小丫头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房俊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棒槌,他看得出来那眼神里的爱慕,所以他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安心的娶她。既然高阳公主喜欢自己,而自己又有自信让自己的女人更爱自己,又何必去纠结于很大可能已经不会发生的历史事件呢?

    但是西明寺外,令房俊彻底死心。

    这丫头似乎不太擅于拒绝,尤其是对那些她并不是十分反感的男人,哪怕这男人是个和尚……

    明明一句话就能将辩机打发,辩机再是难缠,难道他还敢在大街上对一个公主纠缠不清?

    分明是高阳公主的拒绝不坚定,让辩机认为有可乘之机。

    所以房俊开始思索拒婚的后果。

    没什么是不可承受的,重生一回,难道连自己的婚姻也无法掌握,非得去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等着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哭天喊地悔不当初?

    大不了扬帆出海,在海外闯出一番天地!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坚持要拒婚么?

    对一个刚刚舍命相救的女孩子拒婚?

    软塌上的高阳公主神志昏迷,苍白干涸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噩梦,微弱的气息挣扎着,模糊的声音喃喃的说着:“混蛋……黑面神……小心啊……”

    随着她的挣扎,箭创出的血水再一次流淌出来。

    房俊的心揪了起来。

    长乐公主跪坐在高阳公主身边,轻轻拍打着,俯身在她耳边轻柔的说着什么。好半晌,高阳公主才平静下来,安稳的睡去。

    长乐公主坐起身,抬起素手撩了一下鬓边的散发,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魏王李泰,又看了看歪在自己身边保守惊吓已然睡过去的晋阳公主,这才抬眸看着房俊。

    “跟我来,有话跟你说。”

    长乐公主轻轻说了一句,在软塌上起身,走向后堂。

    房俊纠结了一下,只好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

    后堂燃着炭盆,随着庄子里的混乱渐渐歇止,奴婢侍女们稳下心来,一切都已回复日常。

    长乐公主站在一张书案前,看着案上一支斜插在花瓶中的红梅,有些出神。

    房俊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凝流在她晶莹如玉的耳廓上,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