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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家湾码头迎来河道冰封之前最后一波繁忙的日子。

    每年腊月至翌年二月初的三个月时间内,关中所有的河道都会结冰。没有顺畅轻便的水路运输,货物的往来贸易不得不依赖陆路,这不仅仅使得运输的速度慢下来、数量较少,更使得成本成倍增加。因此,少有规模的商铺都会在河面冰封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存上足够的货物,成本节约下来,就是额外的收入。

    庞大的房家湾码头几乎承担了整个关中的货物转运,南来北往的商品货物在这里进出中转,好似整个关中的商业心脏,所带来的庞大利润自然被各方觊觎。

    然而,没有谁会没眼力的跑到这里来分一杯羹……

    且不说码头背后站着房玄龄这尊大神,平素温润如玉和和气气的模样一旦恼火起来一半人也承受不住那等威压,尤为重要的是房俊那个棒槌的赫赫威名可是关中无人不晓,谁活腻歪了敢对他的产业伸手?

    如果说对于房家湾码头日进斗金的兴隆还能够忍得住心中的觊觎,那么那位房二郎的侍妾武娘子,却早已凭借美艳的容貌和出色的能力将关中一干纨绔的魂儿彻底勾走。平素这些纨绔们最喜欢的地方不是平康坊,而是房家湾码头,只为了能够有幸远远的瞅一眼那位国色天香端庄贤淑的武娘子……

    只不过武娘子虽然掌管着码头所有事物大权,但毕竟身为女子,抛头露面的时候到底不多。

    然而今日一大早,有好事的商贾便远远见到武娘子那辆奢华的四轮马车早早的停驻在码头边的空地上。有几个负责家中商铺的纨绔子弟见状,边舔着脸凑上去,想要在美人面前调笑一番,若是运气好或许能一亲芳泽也说不定,毕竟房二郎是个出了名的大棒槌,哪里及得上自家这般风流俊俏不是?

    可惜,想要凑到跟前的纨绔们一个个笑容满面的凑上前去,却无一例外的黑着脸铩羽而归。

    四轮马车周围的房家家将一个个凶神恶煞,对着嬉皮笑脸的纨绔们就抽刀子……

    “呸!”

    于家的嫡子于胜不得不勒马回转,恨恨的吐口唾沫,恼火道:“这房家也太霸道了!不过就是说笑几句,至于就要拔刀子吓唬人?”

    于家是洛阳豪族,祖上乃是后周大宗伯燕国公于谨,“后周八柱国”之一,家族乃是关陇集团的中坚力量。只是自从大唐建国之后,于家渐渐衰落,声势早已不复往昔之盛。

    于胜身侧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望着远处被家将重重保卫的四轮马车,笑呵呵说道:“你得庆幸那房二郎不在关中,否则你这般上前调戏人家的妾侍,就不是吓唬你这么简单,当真拔刀子宰了你都有可能!”

    于胜闻言一滞。

    房二郎的名头当真是响彻关中,他家虽然世居洛阳,却也素有耳闻。对于那个棒槌的所作所为,于胜既是嫉妒又是佩服,都是纨绔子弟,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魁梧青年见到于胜面露忐忑,不屑道:“怎地,听了那房二的名声,便吓得尿了裤子不成?”

    于胜羞恼道:“放屁!我会怕他?只不过是我于家与房家素来并无隔阂,不至于因小事弄得两家反目成仇罢了。我于胜在洛阳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也不见得就比房俊差了多少!”

    话说的硬气,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洛阳同长安能比么?

    他在洛阳固然可以横着走,但是到了长安,那就得乖乖的将尾巴藏起来,否则容易给家里招祸……

    魁梧青年嗤笑一声,说道:“打个赌如何?”

    于胜一愣:“赌什么?”

    魁梧青年微微眯眼,看着远处那辆奢华的马车,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窈窕婉约姿容秀美的绝代佳丽,心中一片火热,说道:“就赌某窦德威能掠获美人芳心,一亲芳泽!”

    言罢,一夹马腹,胯下良驹缓缓向前行去。

    于胜想要阻拦,不过转瞬便放弃这个打算,还是好生看热闹吧。

    窦德威乃是太穆皇后的侄孙,其父窦孝宣要称呼太祖李渊一声姑父,与李二陛下乃是姑表弟,纯正的皇亲国戚,可不是于家这等落魄贵族可以相提并论。

    况且于胜也知道,窦德威虽然一向钦慕武娘子想要将其收入房中,其中却也不能排除为其弟出口恶气的想法。

    窦家的爵位并不是由窦德威的父亲窦孝宣承袭,而是其叔父窦绍宣袭爵。窦绍宣无子,便将其兄的次子过继到名下,以为后嗣,便是窦德藏。

    窦德威与窦德藏乃是亲兄弟。

    春天的时候窦德藏在潼关之外的河道上被房俊指示五牙战舰撞碎了座船,差一点就成了渭河里的水鬼。窦德藏受到惊吓,返家之后大病一场,小命都差点交待。

    窦德威与兄弟感情颇深,早就对房俊心怀怨恨。他惦记着武娘子,未尝没有以此来折辱房俊的心思,回报其弟的一箭之仇……

    窦德威策马来到马车前,几名房家家将上前拦住。

    一名家将客气说道:“车内乃是府内女眷,请公子稍退,莫要惊扰。”

    窦德威骑在马上微微一笑,彬彬有礼的抱拳道:“请几位通禀一声,扶风窦家窦德威有商贾之事与武娘子洽谈,还望武娘子拨冗一见。”

    不得不说,这个窦德威的卖相很是不错。

    高大魁梧的身材端坐马背之上愈发显得英姿挺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明亮煜煜,白皙的面容俊朗清瘦,再配上世家子弟的雍容华贵,的确有着令不少深闺怨妇寤寐思服的本钱。

    他对自己非常有自信,难道凭借自己这副皮囊还比不得房家那个黑棒槌?扶风窦家更是世家之中的代表,比之出身山東的房家高贵得不是一点半点。

    只要能与武娘子攀谈几句,必然被自己的风姿所折服,哪怕不能使其离开房俊转投自己怀抱,能够一亲芳泽结下一段露水姻缘亦是一大快事……

    房家的几个家将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窦家子弟像一只孔雀一样卖弄色相,谁还看不出来打着什么主意?

    “吾家娘子今日有要务在身,不会接见外客,窦公子请回。”

    家将的语气已然不客气,不过总算是忌惮窦家的威名,没有如同面对于胜那般当即拔刀相向。

    远处的于胜却已经替窦德威暗暗担忧……

    窦德威面容微沉,端坐马上俯视着几个家将,冷声说道:“尔等不过是一介仆役,何以敢替主人做主?速速前去通禀,见与不见,自有武娘子定夺!”

    那耍起世家子弟威风,若是放在别家或许会惧怕一二,可是房家的这些家将哪里会怕?以往都是跟着自家二郎欺负别人的主儿,今日居然被别人欺负到头上,简直笑话!

    “窦公子世家子弟,何以连最起码的礼数都不懂得?吾等好言相劝,窦公子自去便罢,否则休怪吾等不客气!”

    几个家将面容凛然,手已经搭在刀柄上。

    窦德威气极而笑,戟指叱道:“大胆!不过是几个狗奴才,也敢跟本公子狂吠?”骂了一句,他举起右手招了招。

    远处人群当中自有窦家的部曲呼啦啦跑过来一大群,与房家的家将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架势。

    旁边自有看热闹的人替窦德威捏了把汗,当初张亮的儿子调戏房俊的大嫂便被剁掉一条手臂成了废人,现如今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的,居然敢找房俊小妾的麻烦?

    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过大家还是喜欢看热闹,若是窦德威这时候怂了反而没意思。

    房家的家将却是怡然不惧,“锵锵锵”纷纷拔刀在手!

    杀气腾腾!

    正在这时,围观的人群忽地一阵骚动。

    自长安方向一队骑士纵马驰骋,马蹄扬起一路烟尘,不一会儿便奔至近前。

    为首一人眉目疏朗,看着窦家的部曲时眼中寒光迸射,勒住马头,凝视着窦德威冷笑道:“大白豆,你特么是不是活腻歪了?”



    十几骑疾驰至码头边,为首的骑士看着窦德威张口说道:“大白豆,你特么是不是活腻歪了?”

    窦德威白皙的面容瞬间涨红!

    他身材高大英武,但是浑身皮肤白皙犹如女子,幼时便被玩伴嘲笑讥讽,取了一个“大白豆”的绰号,就连年纪相仿的豪门贵女都常常拿来打趣,使得窦德威深以为耻!

    窦德威怒道:“刘仁景,休要卖弄口舌,莫非以为窦某好欺负?”

    来者正是夔国公、官拜卫尉卿的刘弘基亲侄刘仁景。

    刘仁景与房家并不熟稔,但他与李绩之子李思文相交莫逆。现如今李思文、长孙涣、程处弼等一干房俊的交好之人皆未在长安,便轮到刘仁景纠集了一帮纨绔前来迎接房俊回京。

    总不能让房二哥冷冷清清的回到长安连点动静都没有吧?

    刘仁景坐在马上,不屑的瞪着窦德威:“你们窦家也就这点出息了,你欺负别人的时候就理所应当,别人欺负你就是以势压人,要不要脸?再者说了,我刘家相对于你们窦家来说算得了什么呢?论等级论实力,你们窦家都是高高在上,怎地,反而装起委屈来了?呸!没卵子的货色,真是丢进你家祖宗的颜面!”

    窦德威气得面如充血,差点炸了!

    这刘仁景读书不成,却是酷爱刀棒,尤其这一张毒蛇可谓享誉关中,最是不留情面言辞犀利!

    窦德威怎么也没料到此人能够出现,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当真是晦气!而且怎地这般巧合,自己想要跟武娘子亲近一番,就碰巧遇到刘仁景这厮?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打不过也得打,否则明日他被刘仁景奚落侮辱却不敢还手之事定然传遍长安,还怎么出去见人?

    窦德威咬了咬牙,狠狠一挥手:“都给我上,打死打伤,算本公子的!”

    身后的部曲勒马护在他周围,就待要冲向刘仁景。

    “且慢!”

    马车内忽然想起一声娇脆的女音,清甜动人宛若天籁。

    窦德威心里一跳,就觉得哪怕此女丑比无盐,只是这一把嗓子就能让人魂牵梦绕爱到骨子里!那房俊当真是走了狗屎运,怎地就能拥有此等才色兼备的绝世妖娆?

    脑子里想象着把这动人的娇躯压在身下,听着着宛如萧管一般的嗓音发出婉转轻吟……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只听马车中的女声清声说道:“多谢仁景兄弟仗义,奴家感激不尽。只是此乃我房家与窦家之事,奴家不想仁景兄弟牵涉其中,夫君稍后便至,一切便等夫君处置吧!”

    刘仁景自是依从,大笑道:“武娘子何须客气?小弟与二郎相交,自应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又岂能坐视无耻之徒纠缠二郎家眷却无动于衷?不过既然二郎稍后便至,小弟自然无不遵从。”

    窦德威脸色又是一变。

    怎么回事,这武娘子等在这里,刘仁景前来,难道俱是迎接房二的回归?

    他心里一突,知道大事不妙。

    之所以上前唐突佳人,固然是钦慕武娘子的姿色人品,想要凭借自己的容貌气质试试看能否打动芳心。若是当真能够得获佳人芳心,便来个金屋藏娇搂着佳人在府中快活一段时日,想必那房俊的怒气也变过去了。

    到底只是一个侍妾而已,难不成那房俊还能因此使得窦家房家大动干戈,两败俱伤?

    但是他从来都不想直面房俊。

    或者说是不敢……

    房俊的棒槌性子天下皆知,若是让其时候冷静一下,定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是现在直面相对,那厮冲动之下会干出什么?

    想想窦德威都觉得胆寒。

    若是早知道房俊今日就将回京,打死他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招惹武娘子!

    心中惊惧,窦德威就怂了……

    色厉内荏的瞪了刘仁景一眼,窦德威撂下狠话:“窦某无意唐突佳人,今日便先行回避。不过刘仁景你给窦某等着,我俩之间的恩怨迟早要一一清算!”

    言罢,一挥手招呼着身边部曲就要离开。

    这时候已经不是顾不顾及颜面的时候了,等到房俊回来,那就不是颜面的事儿,说不得自己身上就会少了哪个部件儿……

    刘仁景哂然一笑尚未说话,马车当中的武媚娘已然冷声道:“窦公子何必急着离去?吾家郎君稍后便至,还请窦公子稍候片刻,与吾家郎君见上一见,论一论是非曲直。”

    窦德威哪里敢留下?

    “武娘子说笑了,既是房二郎今日回京,你们夫妻自应团聚恩爱,吾等外人留在一旁岂不是大煞风景?改日,改日窦某定当亲自登门,拜会房二郎,今日先行告辞……”

    也顾不得四周传来的讥笑,窦德威调转马头。

    武媚娘声音清脆冷冽:“这可由不得窦公子,来人,将窦公子留下!”

    “诺!”

    几名家将上前,冷笑道:“窦公子,吾家娘子有令,您还是乖乖的留在这里吧!”

    窦德威大怒:“就凭尔等几人,也敢拦我?”

    家将傲然道:“想必窦公子尚不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地盘吧?”

    在窦德威惊异的眼神之中,那家将振臂一呼:“武娘子要将此人留下,来人给我堵住了,切莫让其溜走!”

    “诺!”

    “娘咧,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是东西,招惹了武娘子还想跑?”

    “咋滴欺负我们人少?你可真是长了一双狗眼!来来来,兄弟们,武娘子有令,留下此人!”

    “娘咧,等着二郎回来扒你的皮吧,怂瓜!”

    ……

    呼呼啦啦,几乎就是眨眼之间,刚刚还围拢在外围看热闹的码头的杂役、工匠、劳工,猛地一下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将对峙的三方全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刚刚没有得到命令,大家虽然心中冒火却也不敢贸然上前,毕竟都看得出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世家公子身份不简单,不能凭白的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有了武娘子的命令可就不同了!

    武媚娘在码头之上所有的房家仆役、劳工当中拥有者无与伦比的威望!胆敢调戏武娘子之后还想从容离开?

    想得美!

    二郎马上就要回来,依着二郎的脾性,这个小白脸怕是要完……

    窦德威都吓傻了,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房家湾码头,是人家房家的地头!

    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人群使得窦德威头皮发麻两股战战,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回头想要跟几个好友求救,却发现一直待在一旁的于胜等人早已不知去向……

    真特么没义气!

    窦德威忿忿骂了一声,就听到忽地有人大叫道:“回来了!”

    “快看快看,二郎回来了!”

    窦德威心底一沉,抬头看去,只见河道远处数艘战船乘风破浪风驰电掣而来,河面上的商船见状纷纷躲避在一旁。等到越来越近,方才发现无数的战船早已充斥着整个河道,遮天蔽日一般来到码头近前。

    岸上的民众全部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这里的所有人都直接受惠于码头,更别说近两年关中大旱正是房俊主持的灌溉水利使得粮食产量保持着正常水平,以及长安城内的排水沟渠建设,处处都彰显着房俊“一心为民”的高尚品德。

    尤其是从江南传来房二郎“万家生佛”的事迹,更是让房俊在关中寻常百姓之间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声望!

    现如今,这位在外力之外的番邦异域都创下赫赫威名的房二郎重回长安,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窦德威脸色苍白如纸。

    之前他是看不起房俊的,一直认为房俊就是依靠着老爹和陛下的支持,是个“幸进”的佞臣,根本没有真本事,不过是运气使然罢了。

    但是现在看着河道之上遮天蔽日的战船,听着码头之上惊天动地的欢呼,他才陡然发现,原来人家房俊与自己简直就是天地之差,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庞大的船队在河道里密密麻麻的排列,林立的桅杆雪白的风帆构筑成一副宏大的画卷,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自豪、敬畏的心情,这就是大唐战无不胜、可以远航万里之外开疆拓土的无敌水师!

    旗舰缓缓靠岸,房俊一身甲胄英姿勃发,在一众亲兵簇拥之下踩着跳板登上码头。

    码头上所有的仆役劳工都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二郎威武!”

    房俊略感意外,目光从密密麻麻的仆役劳工身上掠过,投注到被家将和仆役们团团围住的四轮马车,浓眉微微皱起。他自然看得出来在这些欢呼的人群当中,明显在马车附近有两股人马对峙。

    这辆马车是房府三两四轮马车之一,一辆是老爹房玄龄的,不过老爹一贯低调,即便出行也是轻车简从轻易不会乘坐如此奢华的马车。一辆是高阳公主的,毕竟是房俊的正室夫人又是金枝玉叶,应当有这样的待遇。

    最后的一辆则是房俊的座驾,只不过房俊甚少乘坐,一直都是武媚娘在使用。

    房俊自然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刘仁景和窦德威,刘仁景自是熟识的,窦德威却并不认识。

    笑呵呵的对着附近的仆役劳工挥挥手,吩咐立刻组织人手将战船之上装载的财货卸下来暂时放入仓库。这些都是给予派出家将部曲的世家贵戚的分利,当初有言在先,房俊自然不会吝啬。

    安排好了一切,房俊抬脚向马车这边走来,远远的对刘仁景抱拳笑道:“好久不见,刘二哥风采依旧啊!”

    刘仁景哈哈一笑,抱拳回礼道:“跟你房二郎相比,哪里算得上风采?不过混吃等死的蠹虫一只,你可莫要笑话哥哥。听闻二郎今日返京,愚兄特来迎接,今后你我兄弟可要好生亲近,有什么好乐子,莫要忘了咱兄弟!”

    花花轿子人人抬,你给我面子,我自然会给你面子。虽然平素这两人并不熟稔,但是此刻相互客气,倒也显得亲近。

    房俊笑道:“好说,好说。”

    两人相互客气谈笑风生,房俊至始至终连眼尾都未看窦德威一眼。

    真不是故意给谁难堪,是真的不认识……

    一个房家的家将来到近前,小声将刚刚发生之事详细诉说一遍。

    房俊的眉毛便扬了起来,略带诧异的扫了窦德威一眼。

    窦德威被这一眼看得心里一跳,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没办法,房二郎的威名实在太盛,尤其河道上这密密麻麻的战船实在是威压太大!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刚刚虽说举止有些轻狂,非要与人家女眷对话着实有些无礼,但也并没有太过分的言谈与举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武娘子只是房俊的妾侍又非是正室夫人,自己心中仰慕想要亲近有何不妥?

    侍妾,那是等同于财物一般的存在!

    放在诗书传家的世家门阀之中,相互赠与侍妾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甚至被视为一种风流高端的雅事。

    你房俊就算不愿意将侍妾赠予给我,也不能就说我犯了天条十恶不赦吧?

    这么一想,窦德威又有些硬气起来……

    至始至终,马车内的武媚娘即为发声,亦未露面。毕竟此事因她而起,若是她再参与其中,难免有损清誉。

    房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他踱步来到窦德威面前,问道:“你是窦德威?”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手里的马鞭指了指马背上的窦德威:“你先下来!”

    对方本就魁梧,又坐在马背上,自己跟他说话得仰望,这让房俊甚是不爽。

    窦德威却不答应,眼珠子扫视着四周清形,发现周围的仆役劳工已经渐渐散去开始在码头管事的主持之下搬运战船上的货物,或许可以策马加鞭的逃掉……

    心里坐着准备,嘴里哼了一声:“某自骑马,与你何干?”

    房俊气乐了,王八蛋,调戏老子的女人,还在老子面前嚣张?

    那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房俊手一挥:“将他给本侯下马!”

    “诺!”

    身后两个亲兵应了一声,矫健的身形猎豹一般窜出,两柄精钢横刀纷纷出鞘,刀芒闪烁,直奔窦德威冲去!

    窦德威魂儿都快吓飞了,大叫道:“房俊,你敢杀我……”

    话音未落,两柄横刀已然齐齐斩出,将窦德威胯下良驹的前腿一齐斩断。

    两股鲜血标射而出,健马发出“希律律”一声惨嘶,一头栽倒在地,剧烈的疼痛使得健马翻滚哀嚎,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码头。

    窦德威猝不及防,随着马匹倒下,倒霉的是一只脚在马凳里未来得及抽出,一下子整条腿都被健马压在身下,顿时被沉重的马身压断。幸好他身后带来的部曲反应快速,急忙将他从马匹身下拽出来,否则剧痛的马屁在地上翻滚哀嚎,几个滚儿就得把窦德威压得全身骨头都断掉……

    围观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房二棒槌,出手真是狠呐……

    刘仁景更是彻底服气,房二就是房二,管你什么窦家不窦家,惹到头上就是干!

    窦德威倒也有种,断了一条腿却死死的咬着嘴唇闷不吭声,疼得一张小白脸愈发惨白,满头都是冷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房俊,恨不得一口将房俊咬死。

    房俊微微一哂,向前两步。

    窦德威的部曲急忙上前挡住,刚刚是猝不及防被对方伤了马腿将窦德威摔在地上,这时候若是还让房俊伤了窦德威,他们这些部曲还要不要命了?

    主辱臣死,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房俊一瞪眼:“都给本侯推开!”

    身后的兵卒哗啦一下上来一群,个个手按刀柄虎视眈眈的瞪着几个窦家部曲。

    刘仁景看得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言不合就拔刀,真特娘的霸气啊!

    窦家部曲蔫了,犹犹豫豫的退了几步。地上满是马血,带给人强烈的刺激和震撼,没人敢不把房俊的话当回事儿。

    喝退了窦家部曲,房俊站在窦德威面前,这回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窦德威,语气轻蔑:“不要以为那些老不死的站在后面给你们撑腰,你们就能为所欲为!本侯眼里一向不揉沙子,谁招惹了本侯,谁就得付出代价。一个人可以做任何事情,只是要能够承担所带来的后果。只是本侯想要给你一个忠告,别说是你,就算是那些老不死的惹了本侯,那后果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房俊就不信,若不是得到了什么承诺,这个窦德威就敢站出来明目张胆的跟自己作对?

    现在的窦家可不是二十年前,李二陛下一直在打压外戚的影响力,他可不想恢复前隋孤独家在朝堂之上的庞大势力,那是乱政之根由。

    窦德威脸色阵青阵白,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在房俊的威势面前,他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文臣与武将的差别,文臣想要搞你,会一连串的阴谋诡计在朝堂之上将你孤立然后彻底打击,而武将则直接得多,这些手掌兵权的家伙根本懒得跟你废话,直接动用武力碾压!

    窦德威知道自己若是敢再说半句硬气的话,房俊真的敢将自己这条已经断掉的腿直接剁掉……

    看着房俊的黑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情,窦德威咬紧了牙,悔的肠子都青了!

    平素行走于各家门阀之间,耳濡目染那些掌控着世家资源高高在上就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的耋老们抱怨着房俊的恣意妄为,口口声声要将房俊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狱,自己便认为房俊的倒台不过是迟早之事,心中更因此没了顾忌。

    可他现在才明白,皇帝之所以任由房俊一手组建起皇家水师这样一支游离于兵部管辖之外的部队,就是要倚靠这支武力来保障房俊的未来。

    只要有兵权在手,谁能动得了房俊?

    窦德威垂头丧气,默然不语。

    这一回,他所有的名声都毁于一旦,在房俊陡然回京之时,用他窦德威成就了房俊关中第一纨绔的威名,真特娘的悔不当初啊……



    窦德威悔不当初,可以事已至此,又哪里有后悔药吃?

    他只能努力的展示强硬来维持自己必将跌落尘埃的颜面,反正腿都断了,就算自己强硬一些难道房二还能当真宰了自己不成?

    他咬着牙忍着疼,额头的冷汗涔涔滴落,梗着脖子说道:“休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今日落在你手里,窦某自认倒霉,想要如何处置随你便是,哪怕是要杀要剐,皱一皱眉头就是个娘儿们!只是房二你记着了,今日窦某所受之屈辱,来日必将十倍报之!”

    他不得不如此说,否则传扬出去自己被房二弄断了腿还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日后还要不要混了?

    这番强硬也的确有效果,最起码与他同来的几个早已远远的退到一旁的纨绔脸色变幻起来,显然也都是人为窦德威果然算是个人物。

    先前躲得远远的于胜面有愧色,分开包围的房家家将和一些仆役走了进来,奓着胆子冲着房俊抱拳说道:“在下洛阳于家于胜,今日之事,怕是二郎有些误会。吾等同来正好遇到武娘子的车架,想要商谈一些商业上的事物,是以……”

    话说一半,房俊冷冷打断:“滚开!”

    于胜一愣,旋即满脸涨红,怒气盈胸!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另有一人实在看不过,怒声道:“在下贺若连城,房二郎是否有些过分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此苦苦相逼岂非有损阁下威名,令人所不齿!”

    现场气氛陡然一滞!

    自从房二的威名渐渐兴起之后,还当真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更何况这个贺若连城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细皮嫩肉的俊俏似女儿家……

    看着这位义愤填膺“粉脸怒红”的模样,与房俊的黑脸一比当真犹如小白兔一般。世人皆同情弱者,眼看这位就要遭受房二大魔王的彻底打击,不由得都替他捏了把汗。

    房俊手里的马鞭花哨的玩着花样,抬眼看着这位“仗义执言”的俊美少年,冷笑道:“贺若家的少主?很好,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看来都凑一块儿了,当年北周的时候你们就抱成团却被弘农杨家占了大便宜,现如今是不是又看着陇西李氏得了天下,有些眼热了?”

    这话说得诛心!

    无论是脸色惨白的窦德威亦或是脸色涨红的贺若连城都吓了一跳!

    特么房二你想害死人啊,这话能说么?

    这其中是有缘由的。

    当年北周皇帝宇文泰效仿鲜卑的八部制度,立八柱国。

    除宇文泰自己曾由西魏文帝任命为柱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为西魏军队的实际统帅外,又任命西魏宗室广陵王元欣为柱国大将军,但仅挂虚名,并无实权,另任命赵贵、李虎、李弼、于谨、独孤信、侯莫陈崇六人为柱国大将军,实际统率六军。

    每个柱国大将军下有两个大将军,共十二大将军;每个大将军下有两个开府,共二十四开府;每个开府下有两个仪同,共四十八仪同;一个仪同领兵约千人,一个开府领兵两千,一个大将军领兵四千,一个柱国大将军领兵八千,六柱国合计有兵四万八千人左右。

    这支军队,就是历史上“府兵”之雏形……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掌控了北周朝廷全部军队,权势赫赫,相互之间同气连枝互为进退,构成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关陇集团”。几乎北周和隋朝的所有实力派皆出自这个集团之内。

    然而最后却是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杨忠之子杨坚当上了北周丞相,并最终逼迫北周静帝禅位,篡位登基,开创大隋盛世!

    关陇集团内部对此极其不满,尉迟迥甚至率部反抗,却被杨坚击败,从此不得不认同杨坚登基之事实。

    然而他们的霉运尚未完结。他们全力支持的太子杨勇却在与杨广争斗中彻底失败……

    可是这帮利益至上的贵族们怎能甘心如此?

    他们搞风搞雨,终于使得辉煌一时的大隋王朝二世而亡!

    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以前被杨坚趁势而起建立了大隋,现在又被李渊攫取了胜利果实建立大唐……

    他们还是不甘心!

    于是,他们又暗中支持秦王李世民与江南士族、山東门阀支持的太子李建成争皇位,这一次他们赢了。

    可令整个关陇集团都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李二陛下登基称帝没几年,调转枪头就要收拾全天下的世家门阀……

    杨坚雄才大略,但是对于权谋之术却并不擅长,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威望和才华来治国。李二陛下却是精擅权谋诡变,同时亦不缺英明果断,关陇集团也曾想故伎重施支持魏王李泰来达到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可惜李二陛下看得透彻,直接就断了关陇集团的念想,将太子之外的所有王子都赶出京师,玩了一个“封建天下”!

    为何魏王李泰是最后一个赶赴封地的王子?真是李二陛下担心关陇集团的这些老家伙会暗中支持唆使魏王李泰割地称王分裂天下!

    现在房俊声称以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为首的关陇集团不堪寂寞要出来搞风搞雨,岂不是正好戳中皇帝的痛处?

    就担心你们抱团儿搞事情,你们还真就抱起团来了?

    贺若连城疾辩道:“这与吾等之家世有何关联?窦公子虽有错处,然不过是心幕武娘子美貌故而言语轻佻了一些,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雅事一桩,房二你何故如此歹毒?简直是心胸狭隘,不可理喻!”

    必须将这件事从家族上掰扯开,只能认同是个人所为,与家族绝对无关。若是当真按着房俊的说法这一切都有各家在背后支持,默认他们挑衅房俊借机打压,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房俊脸上似笑非笑,想撇清?

    没那么容易!

    “呵呵,看见人家女眷美貌就上前调戏,还要美其名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就是你们的道理?那行,贺若少主不妨回家将你的妻妾女眷还有家中姊妹全都送到本侯府上,本侯也玩一玩雅事,如何?”

    房俊冷笑说道。

    贺若连城面孔愈发涨红,窦德威怒道:“房俊,做人留一线,何必如此咄咄相逼?”

    “呸!”

    房俊一口唾沫啐在窦德威脸上,骂道:“去你媽的!你们调戏我老婆就是雅事一桩,我要睡睡你们的妻妾姊妹就是咄咄逼人?谁特么给你的勇气让你双重标准?”

    窦德威羞愤若死,大怒道:“房俊,你娘咧!老子与你势不两立……哎呀!”

    话音未落,房俊手里的马鞭已经劈头盖脸的朝着窦德威猛抽下去,嘴里骂道:“叫你骂人,叫你骂人,没教养的东西,老子抽死你……”

    马鞭“啪啪”的落在窦德威头上身上,疼得窦德威嗷嗷惨叫,偏生腿断了一条不仅跑不掉连躲闪都做不到。身边的部曲刚要上前阻拦救援,那边房俊的亲兵家将早已“呛啷”拔出横刀,一片雪亮的刀光有着无穷的杀气,这帮跟着房俊在海外历经大战的亲兵部曲早已见惯战阵厮杀,只是气势汹汹的这么往前逼迫,窦家的部曲就个个吓得忙不迭的后退。

    于胜、贺若连城等人都看傻了,好歹窦德威也是皇亲国戚啊,房俊你居然就这么当着万众瞩目的场合如何羞辱殴打?

    房俊打得兴起,心中畅快。

    皇亲国戚又怎么样?

    老子也是皇亲国戚!

    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老子就是要将事情闹大!

    让满朝文武和关中百姓都看一看,这些关陇集团的子弟都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前脚被你们逼迫得不得不返回京师,后脚还要欺上门来调戏家中女眷,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做的太过分了吧?

    日后自己展开反击的时候,也必然能够得到民间的拥护和支持。

    老子就以这种强势的姿态告诉那些世家门阀,老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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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什么封建社会没民主,任何社会都没有真正的民主……

    但是任何一个时代,都必须关注民意的影响。

    李二陛下看得最清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言道破一个帝国是否能够长治久安是否能够世代绵延的最重要基础。当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拥戴你,帝国便会坚如磐石,即便一二跳梁小丑,也成不了大器;反之,则天下处处烽烟,无论朝中有多少能臣义士,家国难安。

    没有谁能比穿越而来的房俊更明白舆论的重要性。

    他现在的反击手段的确过于激烈,可愈是如此,愈会予人一种“忍无可忍”的错觉。他房俊再是简在帝心,再是背景深厚,能比得过百年绵延的那些世家门阀么?这一次,房俊站在弱者的地位,可以博取同情。

    与此同时也会令那些站在幕后的世家门阀们投鼠忌器,房俊就是个棒槌啊,想要招惹他就得做好被疯狂反击的准备……

    房俊的身手岂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能比的?手里的马鞭挟带着风声不停的往窦德威身上招呼,抽得窦德威鬼哭狼嚎涕泗横流,偏偏又无法躲闪,身后的部曲也只是傻呆呆心惊肉跳的看着,没人敢上前劝阻。

    面前那一对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兵卒犹如择人而噬的猛虎,所有人都不怀疑只要敢稍动半分就能扑上来一顿乱刀……

    十几鞭子下去,窦德威哭嚎得嗓子都哑了,也不挣扎了,只是双手抱头护住脸面,任由鞭子火辣辣的落在后背上。身上的锦袍早就被鞭梢抽得破开,身上一道一道全是骇人的鞭痕。

    刘仁景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又是佩服又是担忧。

    好歹这也是窦家的子弟啊,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鞭挞折辱,真的好么?

    他却是不知,有没有这码事那些世家门阀也不可能放过房俊,双方自打房俊剿灭顾家之时便站在完全对立的位置,而华亭镇市舶司的运营,使得双方彻底的针锋相对。

    哪怕关陇集团世居关中,在江南也有庞大的海贸生意。海贸这块大蛋糕,使得天底下所有的门阀都趋之若鹜,房俊一个市舶司弄出来,将世家门阀的利润拦腰而斩,如何不怒?

    抽了一顿,心里解了气,想要向外界表达的态度也表达出来,房俊心满意足的收手,鞭梢点着窦德威,傲然道:“赶紧把这厮弄走,免得坏了本侯的心情!往后记住了,在本侯面前绕着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赶紧滚蛋!”

    窦家的部曲如蒙大赦,赶紧上前七手八脚的将浑身伤痕还断了腿的窦德威搀扶起来。贺若连城以及于胜倒还算是义气,没有趁乱逃走,此时也上前帮忙。

    房俊又指着那匹前腿尽断血流不止却还未死透的健马:“一起弄走,免得污了我家的地方!”

    贺若连城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收拾残局,灰溜溜的退走……

    房俊对着刘仁景等人抱拳道:“多谢刘二哥前来相迎,只是离家日久,心念双亲,此刻要先行回家相双亲请安,然后还要入宫相陛下述职。等过上几日小弟闲下来,定然请刘二哥以及诸位好生乐呵乐呵,不醉不归!”

    刘仁景抱拳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客套?那行,你先忙着,吾等就先回去了,等改日有闲,定要招呼愚兄一声,咱们弟兄好生亲近亲近!”

    房俊连忙道:“且慢!”

    吩咐亲兵将这次在海岛那边缴获的财物之中随便取来一个箱子,赠送给刘仁景道:“都是小弟在南海所得,不值几个钱,却胜在稀罕少有,刘二哥拿回去把玩也好,赏人也罢,算是兄弟的一点见面礼。”

    刘仁景身边有手快的,便将箱子稍稍掀开一道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箱子不大,但是里头满登登的堆满了稀罕玩意,晶莹玉润的珍珠像龙眼那么大,五颜六色的宝石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甚至还有几块暗褐色与乳黄色繁杂花纹的玳瑁……

    刘仁景没想到房俊如此大方,连忙推迟道:“二郎,太贵重了……”

    “刘二哥说哪里话?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兄弟赠送二哥这些礼物乃是觉得挺稀罕的玩意儿,与价值何干?你只管收下边是。”

    “既是如此,愚兄也不矫情,日后但有所用,绝不推迟!”

    “哈哈,这才是好兄弟!二哥你也就是腼腆,若是李思文那厮在这里,信不信能跑到小弟的库房里去可着劲儿的挑?”

    “咱可没李思文那么厚的面皮……即使如此,愚兄暂且告辞。”

    “刘二哥请!”

    刘仁景跟房俊告辞,带着一帮人呼呼啦啦的离开码头。心里却琢磨着这个房二的确豪气干云,如此珍贵的一箱稀罕货,怕不是得价值万贯?就这么随手就送人了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当真是不愧有着“财神爷”称号的男人!

    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自己算是牵扯到那些世家门阀与房俊的纠葛之中了,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房俊这边送走了刘仁景,安排了兵卒严守码头不许外人靠近,船上的货物卸完之后亦要安排足够的人手看守仓库,在自己将其分配出去之前确保安全。

    众人一一领命。

    房俊这才扔掉手里的马鞭,转身踏上四轮马车。

    刚刚钻进车厢,一个温暖香软的娇躯便扑进怀里,耳畔响起一声娇呼:“二郎!”

    紧接着,两片火热柔软的香唇便雨点般落在房俊的脸上。

    房俊一抬手,便捏住了两团鼓鼓的丰盈。

    “嘤咛……”一声娇媚入骨的轻吟宛如一颗掉入柴堆的火星,顷刻之间便引起熊熊大火,席卷一切……

    (麻蛋,必须省略一万字……)

    良久,房俊才喘着粗气歪倒在锦榻上。

    钗横鬓乱玉面潮红的武媚娘蛇一样紧紧贴在房俊胸膛,樱桃也似的小嘴儿微微张开急促的呼吸着,像是离了水的鱼儿……

    “哎呀,为夫当真罪过,居然使得娇妻久旷难耐,如饥似渴到这种程度……哎呀!”房俊嘿嘿笑着,出言调笑,话未说完,便被娇羞不胜的武媚娘狠狠在胸膛上抓了一把。

    武美眉羞得俏脸好似滴出血来,将脸蛋埋在房俊的胸前,辩解道:“人家才没有……只是想亲吻郎君而已,谁料到郎君居然如此无礼……都是你的错!”

    “哈哈,行行行,都是为父的错还不行?”

    房俊哈哈大笑,难得见到性子刚强的武媚娘如此娇羞无限的美态,微微侧过身子将香软的娇躯搂在怀里,低头捉住那两片娇嫩的红唇。

    武媚娘丁香暗吐,热烈回应。

    浓浓的相思在这一刻化作无限的柔情,像是清亮的蜜水一般滋润了武媚娘的心田。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一切,只要能够将他雄壮的身躯搂在身边,那就是一个女人最最幸福的一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相随……

    年青男女耳鬓厮磨相濡以沫,不可避免的情火再次高燃,房俊如狼似虎,武媚娘婉转相就,诺大的四轮马车内情潮涌动,一发不可收拾。

    “郎君,饶了媚娘吧,不行了……”

    武媚娘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住房俊雄壮的身躯,不停的哀求。

    房俊心生怜惜,却依旧忍不住调笑道:“刚刚还如狼似虎,怎地这么一会儿便丢盔弃甲?娘子,战斗力有待提升啊!以后再想挑衅本郎君,可要事先做好承受反击的准备!”

    武媚娘轻啐一声,羞得不行:“谁如狼似虎了?奴家只是检查郎君有没有在江南偷嘴,据说江南女子温婉如水,最是得男子欢心……”

    房俊低笑:“那检查出什么没有?”

    武媚娘纤手紧了一紧,眉眼如水,语气娇憨:“随便啦,只要这跟坏东西还记得回家就好……”

    马车回到房府,车上的武媚娘早已成了一滩香喷喷的软泥。府里中门大开,所有男丁女眷仆役侍女尽数出来迎接,武媚娘这般模样自然无法见人。房俊在门前下车,吩咐车夫将马车从侧门径自驶入后宅。

    卢氏在儿媳杜氏和高阳公主搀扶下在门口相迎,一见到心头肉一般的二儿子,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

    房俊心中一暖,赶紧上前两步跪在卢氏脚前,低声道:“孩儿远行归来,给母亲请安。母亲身体可好?”

    卢氏抹着眼泪将房俊拽起来,婆娑着儿子的脸颊,痛惜说道:“怎地又瘦了?不是说你是主官么?管别人就好了,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要难受也得别人上,你自己得会享福啊!”

    嘴里埋怨着,又有些不高兴的添了一句:“看上去更黑了……”

    房俊嘴角一抽,您可真是亲娘啊!

    今儿教儿子好吃懒做,明儿大抵就得教儿子贪赃枉法了……

    “没事儿,都是海风吹的,娘我跟您说,现在儿子这身子骨打熬得那叫一个铜皮铁骨,等闲三五壮汉都近不了身!整个水师当中有一个算一个,儿子从头到尾将他们全部撂倒,哪个敢不服?”

    身后的几个亲兵闻言一呲牙。

    您就吹吧,的确九成兵卒都不是您的对手,可是从头到尾全部撂倒这话就过分了,且不说别人,那薛仁贵就分分钟秒杀您好吧……

    卢氏高兴啊,那个母亲不想看到儿子有出息呢?

    自己这个二儿子小时候木讷憨厚,曾把她愁的不行,这样的性子以后怎么吃得开呢?但是现在所有的担忧都没了,儿子就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不仅身居高位独掌一军,而且麾下将士各个心悦诚服威望极高,这才是房家的好男儿!

    骄傲了一会儿,又开始心疼,连连询问在江南吃得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侍女服侍得好不好……

    儿行千里母担忧,与出人头地相比,母亲更在乎儿子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苦。

    房俊心头暖暖,头一次觉得卢氏叨叨叨的也是那么亲切,一边应付着母亲的话语,一边去看高阳公主。

    这位殿下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宫装,一头秀发乌云也似的盘了一个发髻,露出修长洁白的一截儿脖颈,金钗玉簪满头珠翠,高贵华丽气质绰约。

    两人目光交汇,高阳公主抿了抿嘴唇,眼眸一瞬间就红了,水雾萦绕,惹人心怜。

    刚刚成婚的一对儿新人,最是如胶似漆恩爱缠绵的时候,却不得不天各一方两地分居,心中怎能没有怨念呢?

    卢氏也发觉了高阳公主的异样,赶紧说道:“看我,就在这里叨叨的没完,赶紧进屋去拜见你父亲,然后好生洗个澡准备开饭。”

    “诺。”

    房俊答应一声,给高阳公主偷偷使个眼色,在一众仆役侍女簇拥当中走进府门。

    “娘,老三老四呢?秀珠怎么也不在?”

    从南方带回来好多稀罕好玩的东西想要送给弟弟妹妹,结果房俊发觉几个小的都不在,心中有些不爽,好歹咱也是二哥啊,都不来迎接么?

    杜氏轻声细语道:“王妃前些时日去华山紫云寺进香还愿,说是要在哪里住上一段时间,弟弟妹妹在家中待着无趣,便都被王妃带去了。因并不知二郎突然返回,故此没来得及回来。”

    房家人口中的王妃,只能是韩王妃房氏。

    房俊了然点头,对杜氏笑道:“南方物华天宝,这次带回来许多稀罕玩意,待会儿让公主陪着大嫂去库房里挑挑,看看喜欢什么酒拿回去把玩。呃,对了,大哥怎地也不在?”

    闻听有礼物,杜氏心里欢喜,房二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哪里差的了?好么就是价值连城,就是天下难寻,肯定都是好东西。可是听到房俊提起房遗直,杜氏顿时尴尬,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卢氏骂道:“别提那个混账东西!老娘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你不是刚刚在码头那边打了窦家的小子么?那小子与你大哥一贯交好,这不得了信儿,就上赶着探视去了。真真气死老娘!跟你弟弟作对的王八蛋,你反倒那么亲热,当真是里外不分!”

    杜氏尴尬的赔笑,小心翼翼的瞅了房俊一眼,见他脸上并没有恼怒的神色,这才稍稍放心。不过心里也暗自埋怨,不怪婆婆骂他,哪里有这样当大哥的?你弟弟前脚将人家揍了,后脚你就巴巴的跑去示好,这叫外人怎么看,怎么说?

    当真是迂腐至极啊……

    杜氏头痛的想。

    房俊却未曾在意。

    重生以来,他越发清楚的见识到这位兄长的“奇葩”之处,早已见怪不怪。

    中堂内,房玄龄端坐太师椅上。

    房俊上前跪倒在父亲面前,磕了个头,口中说道:“孩儿归来,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房玄龄点点头:“做得不错。”

    然后罕见的拍拍房俊的肩头,温声道:“起来吧,坐着说话。”

    房俊被这一下弄得心中暖意融融,语气甚至有些哽咽:“是。”

    起身坐好。

    房玄龄是那种典型的家长风格,抱孙不抱子,对孙辈慈爱和蔼,对于儿子却不苟言笑严厉相对。能够让他一反常态的亲热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可见心中对于这个儿子定然是无比满意,甚至是以子为荣。

    这种肯定,对于房俊来说比之占了整个林邑国都要来得更欣喜!

    侍女奉上香茗,然后转身退出,中堂内只留下父子两个说话,一众女眷也都到了花厅。

    房玄龄看着儿子英朗黝黑的脸庞似乎又添了几分威严气度,心中着实欣慰不已。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谁家的孩子能有咱家这般出息?

    “生子当如房遗爱”!

    每当听到坊间这句话语,房玄龄脸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每每乐开了花。

    天大的功勋,也比不得“后继有人”这四个字来得让人心情愉快!

    心里高兴,语气自然愈发和蔼。

    “你在江南以及南海做的那些事,都很好。这次陛下召你回京乃是形势所迫,不要心存怨尤。你当知道,陛下对你之喜爱信任早已胜过朝中所有臣子,你要心存敬畏,且不要因为一点点的委屈便使得陛下两相为难。”

    房俊恭声道:“儿子晓得,不会任性妄为。”

    他心里怎会没数呢?

    虽说沧海道行军大总管这个职位是他通过自己无数功劳换来的,但也就是李二陛下信任他,否则换做任何一个皇帝,亦不可能将一路总管这样赫赫高位授予一个未及弱冠的勋贵子弟。

    而李二陛下这次召他回京,他也知道其中的隐情。

    一则是世家门阀的压力太大,二则,未曾没有李二陛下想要趁机调他回京与世家门阀开战的因素……

    房玄龄见到儿子能够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愈发满意了。

    不过随后却挑挑眉毛,问道:“这个‘保证金’之事,你作何解释?”

    不通过政事堂的批准,那就是擅自增派杂赋,是大罪!

    房俊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儿子心里有数。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有的‘保证金’已然全数进入国库,陛下必然不会追究。而且,陛下也能从中看出儿子的些许不满,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给予补偿也说不定。”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父亲应当知道,作为皇帝,可以用奸臣,可以用贪官,却唯独不喜欢用圣人……儿子若是无欲无求,吃亏了依旧甘之如饴,您说皇帝会放心的用我么?”



    作为皇帝,他不怕你爱财,不怕你爱官,不怕你爱美女,只要你有所求,他才能有所赏赐,才能将你为他所用。相反,你若是一个无欲无求品德高尚到可以当圣人的地步,他拿什么来控制你?

    既然控制不住你,他又怎么敢用你?

    翻一翻历史你就会知道,皇帝都是喜欢奸佞的,反倒对那些清正廉洁的清官不太感冒,就是这个道理……

    房玄龄愕然无语。

    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妖孽啊,小小年纪居然能悟出这等官场之上最高等级的心术?

    房玄龄啧啧嘴,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可教给儿子的了,最后问道:“你将从海盗那里缴获来的财货运回长安,可是要分配给那些当初派遣了家将部曲的贵戚世家?”

    房俊点头道:“不错,要言而有信嘛。”

    房玄龄摇头道:“此事不妥。现在各路藩王已然尽数回京,不出所料争储之事只怕又会暗起波澜,那些派遣家将部曲的世家勋贵皆是与太子亲厚之辈,你这样做,岂不是让外人以为是帮助太子笼络人心?吾等身为臣子,对于储位之争最明智的做法便是置身事外,眼里、心中只有陛下,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很易站错阵营,得不偿失。而且现在储君的名分已然定下,吾等身为臣子,自当遵从王命。”

    这确实是忠告之言——不管谁争储,咱都一边站着看就好,既然皇帝已然定下储君之名分,那么咱就站在太子一边,却不可无限度的表达支持!

    房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直以来都在储位之争上态度鲜明——皇帝你立谁是太子,那谁就是太子,你若是不立,那就是没有太子,咱一视同仁!

    房俊便笑道:“父亲误会了,其实儿臣是打算将太子殿下的那一份捐赠给陛下以充作未来东征的军费……”

    房玄龄何许人也?

    脑中只是稍稍转了个弯,便恍然大悟,忍不住大拇指一翘:“反间计啊!若是太子异日当真能够君临天下,应当记你一功!”

    房俊眨眨眼:“咱这可不是为了太子殿下,是为了让陛下心中舒坦……”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房玄龄老怀大慰,自己致仕之后,房家也会有人能顶门立户,如何不喜?

    老房大手一挥:“开饭!”

    *****

    房府后宅。

    高阳公主叉着腰儿,一双美眸忿忿的瞪着容光焕发娇艳欲滴的武媚娘。

    “好啊,本宫让你去接二郎,你可倒好,居然偷吃了?不对劲啊,二郎回来便被老爷叫道中堂里去说话,你哪里来的功夫偷吃?哎呀,难道是马车上……”

    高阳公主瞪大了一双美眸,不可思议道:“武媚娘,你胆子可真大,在马车上就……那啥了?”

    武媚娘羞不可抑,差点想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不出来……

    垂着头看着脚尖,不说话。

    说什么呢?

    怎么说都是偷吃了啊……

    高阳公主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不忿武媚娘居然“奉旨偷吃”,我才是正室大妇好不好,这种事情哪怕轮着来也得是先轮到我吧?

    小美女新婚燕尔正食髓知味的时候,男人忽然离家,如何能不度日如年心痒难挠?现在好了,男人终于回来了,可自己还没亲亲我我的恩爱一番,便被小妾给偷吃了……

    高阳公主不知说什么好,骂人的话她也不会,只是翻来覆去的说着:“恬不知耻,水性杨花!你个骚蹄子见到男人就犯花痴了是吧?”

    武媚娘眼珠儿转转,小声说道:“大不了……今晚妾身将郎君都让给殿下就是了。”

    高阳公主哼了一声:“本宫是大妇,还要你让?”

    说完,上上下下瞄了武媚娘一眼,心中有了惩罚的法子。

    公主殿下说道:“你不是馋得慌么?那今夜你就侍寝吧,侍候本宫跟驸马!”

    武媚娘顿时苦了脸,她懂高阳公主的意思,让自己看得着吃不着……太狠毒了,那不是折磨人吗?

    不过论起智商来,武媚娘的确能够碾压高阳公主,心念一转,便故作委屈的说道:“依从殿下便是……”

    心里却在想,郎君刚刚在车上那如狼似虎的劲头儿,殿下您一个人能受得住么?说不得到了最后还得求我顶上呢……

    *****

    一家人用过一顿午膳,房家回到后宅在妻妾哀怨的眼神中更换了一套新衣,准备前往皇宫觐见李二陛下。既然是回京述职,那自然要第一时间去见皇帝,耽搁不得。

    一套蜀绣锦袍穿在山上,愈发显得身姿挺拔。

    妻妾眼中的爱火毫不掩饰,房俊也是心潮起伏恨不得当即鸳帐缠绵一番,不过觐见皇帝耽搁不得,只好手口并用将两个娇娃弄得钗横鬓乱娇喘细细,豪言道:“等我回来收拾你们!”

    出了府门,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带着一众亲兵骑着骏马招摇过市,直奔皇宫。

    路上百姓见到这一群气势汹汹的骑士都吓得赶紧靠边,待到人马远去这才窃窃私语相互议论。

    “唉,我咋看着那马上的骑士像是房二郎呢?”

    “老兄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真是房二郎啊,如假包换!”

    “嘿嘿,你们可知,上午的时候房二郎刚刚返京,就将窦家的子弟狠狠的抽了一顿鞭子,还打断了一条腿?”

    “哪个窦家?”

    “还有哪个窦家,自然是太穆皇后的窦家!”

    “哦!”

    “那窦家的子弟是不是傻?你闲着没事干招惹房二干嘛,那不是找死么?”

    “谁说不是呢?这窦家想必是嚣张惯了,这次惹了房二受了报应,活该!”

    老百姓交口议论,几乎没有人问问房二因何事揍了窦家子弟,更没有替窦家子弟报一句冤屈,众口一词全都是“窦家子弟活该”、“自作自受”、“闲着没事儿你惹房二干嘛”这样的话语。

    房俊在民间名声好,而且他的棒槌之名虽然传遍关中,但是他每一次出手祸害的都是世家子弟,平常百姓哪怕一时不慎得罪了房俊,也大多是一笑了之,并不计较。

    正因为如此,只要是房俊出手收拾哪一个世家子弟,那就必然有其挨收拾的理由……

    不知窦德威是否听过民间的议论,若是听到,怕不是要呕血三升?

    咱只是跟你的侍妾说了两句话而已,至于就十恶不赦了?

    到了朱雀门前,房俊下马见到守门的禁军,递上文书公文,请求觐见。

    那禁军毕恭毕敬的请房俊稍后,然后一溜烟的快步入内通禀。

    不一会儿,内侍头子王德亲自出来。

    房俊赶紧抱拳道:“怎敢劳烦王总管?您老随意派个徒子徒孙来就行了,您老大驾,本侯受宠若惊啊!”

    王德笑道:“您寒碜老奴呐?咱家这个总管能管得了谁,您才是正儿八经的总管,管着一路军兵、威震域外!说起您房二郎,满朝文武谁不翘一下大拇指?”

    房俊苦笑道:“得了吧,屁的总管,都让人给撸了……”

    王德笑眯眯道:“撸了就撸了呗,天高地远的有什么稀罕?要我说啊,还是得待在陛下跟前,有陛下护着您,谁敢对您明刀暗箭的找不自在?”

    房俊听出味儿来了。

    这老太监乃是李二陛下最信任之人,虽然没有后世那些太监的滔天权势,但是李二陛下的想法他最是清楚。

    这么一说,李二陛下是有意在朝中给自己安排个职位?

    房俊低声道:“这趟在海外得了一些紫檀木了,都是上等的好料,回头打发人给王总管送一些到府上。多了也没有,但是留着做寿材还是足够的……”

    没办法,这年头的人最是看重身后之事,你送他一栋豪宅,远不如送他一套极品紫檀的寿材更能打动人。所以房俊现在就养成了见人送棺材的臭毛病……

    不过物以稀为贵,檀香岛上的紫檀木料规模很大,却要运回来进行高端销售。这玩意大唐奇缺,轻轻松松炒个天价,拿来送人也够档次。

    若是搞得满大街都是,也就不值钱了……



    不过物以稀为贵,檀香岛上的紫檀木料规模很大,却要运回来进行高端销售。这玩意大唐奇缺,轻轻松松炒个天价,拿来送人也够档次。

    若是搞得满大街都是,也就不值钱了……

    王德双眼一亮,顿时激动道:“这个……老奴就不客气了?”

    房俊佯怒道:“这说的什么话?您口口声声自称老奴,可是本侯可曾有过将您当作奴才看待?送您东西,那是咱们情分在这儿,又不是想要从您这里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您就甭客气,回头打发人给您送去。”

    “唉,那行,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德心里慰贴,也就坦然受之。

    他对房俊的观感极好。

    正如房俊所说那样,每一次见面,房俊都很是谈笑自如,并不拿他这个李二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太过恭敬,反倒是显得亲切得多。

    太监身有残疾,最是在于别人的态度。

    房俊这边随意结交,比之别人的恭恭敬敬更让王德自在。

    “那一会儿老奴打发人回家等着,咱这就去见陛下吧?”

    “您前头带路。”

    两人并肩向宫内走去,边走边低声谈笑。房俊说一些在海外遭遇的趣事,王德听得津津有味。太监受到的限制太多,以他的地位平素也就出宫透透风,就连长安城都不能出去半步,对于那些域外之事甚感兴趣。

    说着话儿,就来到神龙殿。

    殿前的雨廊下隐约跪着一个人。

    房俊奇道:“这谁呀,被陛下训斥了?”

    王德低声道:“杞国公窦绍宣……您上午不是揍了人家儿子么?这会儿跑陛下这边告状来了。不过刚说了两句,陛下就把他轰走。只是这位心中不忿,故而跪在这里想要陛下主持公道。待会儿进去见陛下,二郎要小心应对,琢磨好了再说话。”

    若是换做旁人,是不可能得到王德如此尽心的提点的。

    房俊感激道:“多谢王总管提点,本侯省得。”

    王德满意点头。

    满朝勋贵之家的后辈当中,就数房俊最是灵性,一点就透……

    到了殿前,房俊等在这里,王德入内通禀。

    房俊百无聊赖,仰首望天。

    天色阴沉,似乎距离关中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远了,空气中都带着深邃的寒意。殿前一角栽植着几颗巨大的杨树,叶子早已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身后传来一句沉闷的语音。

    “你就是房俊?”

    房俊回头扫了一眼依旧跪在殿前雨廊下的这位身着蟒袍的中年人,抿抿嘴,没吱声,又将目光转移到杨树枝桠上的那个高高的乌鸦窝。

    杞国公窦绍宣肺都快气炸了!

    自己虽然并无多少实权,可到底也是堂堂国公,皇亲国戚,你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无视我?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却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跪的时间太长,双腿有些血脉不通……

    稳住身形,窦绍宣怒叱道:“房俊,你也是堂堂勋贵子弟,皇家驸马,怎地心地如此歹毒,出手如此狠辣,与市井之间的屠夫莽汉何异?”

    刚刚在家中见到被部曲抬回来的窦德威,窦绍宣差点心疼坏了!

    他生不出儿子,便将兄长的幼子过继到名下,作为自己爵位的继承人。可是于此同时,对于兄长的长子也是视若己出,爱护有加。

    见到窦德威被打成那副惨状,大哥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大嫂哭天抢地伤心欲绝,窦绍宣一股火气直冲发冠,径自入宫来找皇帝讨个公道!

    他也知道房俊是出了名的棒槌,他自己亲自上门,那混蛋估计不会给自己面子……

    此刻见了房俊如此嚣张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窦绍宣愈发愤恨,恨不得当场掏出刀子狠狠的给这个混蛋来几刀!

    他张口喝骂,孰料那房俊一脸浑不在意,甚至轻松的耸耸肩膀说道:“是啊,有时候在下还真就不如市井之间的屠夫游侠,屠夫游侠身无长物,可以快意恩仇,说不得当场就能宰了令公子!杞国公,您别在我这儿教我做人,有这功夫不如回家好生教教你家那个窝囊废,以后稳着点儿别干那些偷鸡摸狗下流龌蹉的事儿,否则哪天遇上一个脾气暴的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您可莫怪我言之不预!”

    窦绍宣脸色猛地涨红,气怒攻心,戟指怒道:“好胆!居然敢威胁本国公,房玄龄就是在家这么教儿子的?”

    房俊也不客气的拉下脸:“警告你,再若提及家父名讳且语气不敬,休怪某对你不客气!”

    窦绍宣几乎气疯了,哪里见过这等浑不吝的东西?

    他怒瞪双眼,青筋暴跳:“怎地,你还敢打我不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天子架前,尔就敢肆意妄为?我今日到要试试,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房俊寸步不让:“只要你再对家父不敬,就算是在太极殿上,照样大耳刮子抽你!”

    窦绍宣暴怒,指着房俊鼻子发飙,却到底也不敢提及房玄龄的名讳。

    房俊毫不相让,也不敢真的就在李二陛下的寝宫门外将这位皇亲国戚当真揍一顿。

    于是,两人斗鸡一般相互怒视,颇有一种“你敢看我?看我就揍你!”“我就看了,你能怎样”的意味……

    王德跟李二陛下通禀了房俊前来觐见,得了皇帝召见的话语反身出来,就听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气儿!

    王德吓了一跳,赶紧小跑过来,劝阻道:“二位这是干嘛?窃听老奴一句,快快消消气儿吧,若是惊扰了陛下,两位可都得不了好儿!也不看看这是地方,能由着你们泼妇一样骂街?”

    两人这才忿忿不平的闭嘴,只是四目相对,谁也不服谁。

    王德对房俊说道:“华亭侯,陛下召您入内觐见,赶紧快去吧。”

    “诺!”

    房俊瞪了窦绍宣一眼,哼了一声,转身步入神龙殿。

    王德又对窦绍宣说道:“杞国公,您一把年纪,跟这个棒槌置什么气呐?听老奴一句劝,您还是先回去吧。”

    窦绍宣却不走,说道:“不行,某就不信了,这天日昭昭还没有王法了?将人重伤却依旧招摇过市逍遥法外,没这个道理!某去找陛下理论!”

    抬脚就往殿内走。

    王德急道:“杞国公,您咋就不听劝呢?”

    窦绍宣一翻白眼,冷笑道:“真当某不知道?你与那房俊蛇鼠一窝,定然向着他说话,想哄骗某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告诉你,没门儿!”

    一甩袍袖,进殿去了。

    王德被噎得说不出话,也没啥好说的了。好心当做驴肝肺,陛下刚刚将你赶走已经算是顾念情分了,你却仍要不依不饶,那就等着自找苦吃吧……

    老太监心中暗恨,暗自腹诽。

    大殿内,李二陛下身穿一身宝蓝色常服,薄底布鞋,精神抖擞手捧书卷,宛如博学多才的儒者。只是神色有些不豫,许是殿外房俊与窦绍宣的争吵惊扰了皇帝陛下读书的兴致,隐隐有些恼火。

    房俊入内,大礼参拜,口中说道:“微臣房俊,见过陛下。陛下龙虎之姿,神采奕奕,威猛更胜往昔,微臣敬佩莫名,犹如高山仰止……”

    “闭嘴!”

    李二陛下叱道:“满嘴胡说八道,真当朕是喜好谗言的昏君不成?”

    房俊当即闭嘴,心中却道:你是昏君,我也不是奸臣啊!嘴上说不喜,可你也照镜子瞅瞅自己眼角那掩不住的笑容,真是虚伪的家伙……

    李二陛下骂了一句,神色之间果然没有什么生气的成分,显然房俊这几句话甚是受用。将书中书卷放在身边的茶几上,张口欲言,却发现窦绍宣不告而入。

    当即便沉下脸。

    心中隐隐发怒,你还没完没了了?



    “百骑司”密切关注长安城内的动态,码头那边房俊暴打窦德威刚一结束,这边的密探便将详细资料汇总成文送到了宫里。

    李二陛下看了看,很是有些腻歪……

    帝王心术早已炉火纯青如李二陛下,怎会看不出窦德威背后某些人给予支持?否则就算是给他个天做胆子,敢去撩拨房俊的女人?

    不过也可能是窦德威得了某些好处答应了某些事,不得不去找房俊的茬,却又不敢明火执仗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只是用調戲房俊妾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展示立场。反正房俊不在京中,就算事后房俊归来大不了窦德威躲在家里不露面,房俊能拿他如何?

    可倒霉催的房俊偏偏就在这时候回来了……

    悲剧就这样发生。

    李二陛下愈发肯定这就是事情真相,同时心中对窦家极其不满,先有窦德藏在渭河之上被房俊撞碎了座船差点淹死,现有窦德威众目睽睽之下被房俊鞭挞折辱,窦绍宣居然还为了这么点事跑到宫里来告状,一家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啊……

    李二陛下闭上嘴巴,双眼看向窦绍宣,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窦绍宣心里颤了颤,他知道房俊简在帝心甚得陛下宠爱,可这一次却不得不跑到陛下面前告房俊一状。

    论实力论手腕,窦绍宣知道奈何不得房家。

    可是窦家遭受此等奇耻大辱,不扳回颜面以后只怕要沦为笑柄。若想扳回颜面,那就只能希望陛下支持。房俊虽然是宠臣,是帝婿,可窦家也不差啊?咱可是正儿八经的外戚啊!当年你们李家夺得江山的时候咱们窦家可是没少出钱出力,论起功劳来不见得就比房家差吧?

    这么一想,窦绍宣心里有了点底气。

    他上前一步,“噗通”就跪在李二陛下脚前,鼻涕眼泪几乎就在一瞬间便一齐流了出来,悲号道:“陛下!我窦家一贯奉公守法安守本分,从不因外戚身份肆意妄为,皆因深知今日之富贵皆乃天恩浩荡,不敢有一丝一毫得意忘形。可房俊这厮简直心肠歹毒,前有渭河之上差点淹死微臣的侄子窦德藏,现在又将微臣的儿子打断了腿当众鞭挞,简直丧心病狂无法无天!陛下,微臣恳求您主持正义,严惩房俊,给我窦家一个公道!”

    房俊撇撇嘴。

    这个窦绍宣还挺会说,全是他们自家的理儿,错都是房俊的。若是按照他的说法,房俊妥妥就是唐朝版本的高衙内,毒瘤一枚,不除不足以平民愤……

    李二陛下面冷如霜,眼皮都未抬一下,说道:“房俊,可有何自辩,杞国公所说是否属实?”

    房俊不慌不忙,先恭恭敬敬的向李二陛下施礼,然后说道:“回禀陛下,公道自在人心,不是谁用嘴说就行的。窦德威众目睽睽之下調戲微臣家眷,言语轻佻姿态恣意,宛如市井泼皮一般低劣卑贱!微臣一时气不过上前理论,窦德威居然想要纵马踩踏微臣,幸而微臣身边的水师兵卒护卫心切,将其健马前腿斩断,窦德威被马匹压断腿,实乃意外,非臣之本意,臣深表遗憾。至于鞭挞窦德威之举,实在是此人出言无状满嘴喷粪,辱及臣之妾侍。武媚娘乃是陛下御赐给臣的宫女,代表着陛下的威严,房家满门皆对其礼敬有加,绝不敢因为身为妾侍而轻慢待之。窦德威胆敢当众辱及武媚娘,定然是心无对陛下之敬畏,微臣自然要替杞国公教训他一番。否则若是市井之间皆传言窦家依仗天恩不思报效朝廷,岂不是损了窦家之清誉?微臣此举,实在是为窦家着想。”

    娘咧!

    窦绍宣脑袋都差点气冒烟儿,你特么居然还是为了我窦家着想?这张嘴巧舌如簧,不仅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反而将屎盆子全都推到窦家脑袋上,真真是无耻之尤!

    不过恼怒之余,窦绍宣也心惊胆跳的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那个侍妾居然是陛下御赐给房俊的宫女?

    窦绍宣想不起来,之前他根本就没怎么在乎过房俊这个人,一直都认为不过是仗着父亲房玄龄的名声以及皇帝的宠爱胡作非为的一个纨绔子弟,迟早要泯然众人……

    若是当真如此,那可就坏事了!

    皇帝御赐的妾侍,窦德威却口出恶言,这不是打皇帝的脸么?这件事搞不好非但找不回面子,还会使得陛下心中厌恶,窦家本就不多的圣眷还要再次削弱三分……

    窦德威慌了,连忙说道:“陛下,此乃房俊一面之辞,陛下不可轻信!”

    李二陛下瞪了房俊一眼,心想小王八蛋可真够胡扯的,那窦德威何曾出言辱及武媚娘了?不过他心中早有定计先入为主,认为就算排除窦德威身后那些人的支持,单单窦德威使出的这等手段就让人不齿。

    李二陛下并不讨厌纨绔子弟,他自己也是纨绔出身,想当年在长安城那也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若是如同房俊这般谁欺我就打回去,而且谁实力硬就跟谁干不是专挑软柿子捏,李二陛下或许会高看一眼。你跑去調戲一个妾侍以此来撩拨房俊,那就太上不得台面了。

    微微沉思,李二陛下沉声道:“杞国公既然要严惩房俊,那就报官吧,命藍田縣受理此案,务必不得偏袒任何一方。房俊打人之事若是属实,就依律严惩;同样,若是事情的起源在于窦德威,而且窦德威有轻佻侮辱之言在先,藍田縣依律惩治之余,让宗正寺过问,对二人严加惩处。”

    窦家是外戚,房俊是驸马,这两人若是触犯例律,宗正寺是管得到的。

    可窦德威却直接傻眼。

    藍田縣敢管一位国公和一位宰辅家的公子打架的事情?若是出了人命或许硬着头皮不办不行,现在只是打打闹闹,藍田縣傻了才会愿意多管闲事,准定是和稀泥两边不得罪。

    至于宗正寺……

    宗正寺正卿根本不管事,管事的是宗正少卿韩王李元嘉,韩王李元嘉是房俊的亲姐夫,而且当初韩王与王妃房氏闹别扭回了娘家房俊替姐出头马踏韩王府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那韩王李元嘉敢严惩房俊?

    这分明就是偏心眼啊!

    若是按着陛下这个看似公正的流程走完,房俊有没有事不好说,窦德威说不准还得被宗正寺打上几十板子……

    窦绍宣顿时就蔫了。

    事情明摆着,陛下就是偏心袒护房俊,他还能怎么办?

    眼下窦家需要关注的事情已经不是能否找回颜面了,而是要怎么想办法挽回陛下对窦家的冷落。那些关陇世家虽说与窦家同气连枝,可是没了陛下的信任谁还会搭理窦家?

    又或者……正是因为窦家与关陇世家走得太近,这才遭致陛下的反感?

    窦绍宣心慌意乱,一点底气都没有了,垂头丧气道:“或许……是微臣教导不严,这才导致此事发生。微臣想过了,与其纠缠不休,还不如回去好好教训家中后辈。”

    李二陛下满意点头:“这才对嘛,小辈之间打打闹闹,咱们身为长辈也不要太过参与,说不得明日这些小王八蛋就把臂痛饮寻欢作乐了呢?你呀,把心思都放在办正事上,只要你能忠于朕,忠于帝国,朕定然信赖有加,何吝于赏赐?”

    意有所指。

    窦绍宣心里咯噔一下,自然听得出陛下的弦外之音,这是极其不满窦家和一众关陇世家联合!

    顾不得擦拭额头的冷汗,窦绍宣赶紧说道:“微臣知错了,以后定然勤于任事,持身守正,不负陛下之信任!”

    得咧,赶紧表态吧,以后跟关陇世家划清界限,否则说不准明天陛下就先拿窦家开刀……

    大家抱团尚且能够使得陛下投鼠忌器,若是窦家直面陛下的活力,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二陛下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满意,挥了挥手:“那行,你且先回去吧,朕稍后打发人给你府上送去一些药材,叮嘱你那儿子好生养伤,以后切莫惹是生非。”

    窦绍宣施礼道:“多谢陛下厚爱,微臣告退。”

    回身瞄了房俊一眼,见到这厮一张黑脸毫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窦绍宣不由得心中一叹。

    窦家以后就得乖乖的低调做人了,圣眷不在,身为外戚还有何可以依持?



    窦绍宣退走。

    殿内又回复清静。

    李二陛下伸了个懒腰,瞪了房俊一眼,没好气道:“你个混账就不能消停两天?成天到晚总是惹事,不当人子的东西,你若是朕的儿子,皮都不知道给你罢了几层!”

    骂归骂,却看不见多少恼火。

    这其中本就是那些关陇世家故意找茬,没有这档子事,一定还会有别的事。房俊既然是李二陛下竖在人前的急先锋,想安安生生的也不可能……

    房俊嬉皮笑脸道:“多谢陛下爱护,微臣感动不已,当以身报国……”

    “得了得了,油腔滑调!”

    李二陛下不耐烦的挥手打断,然后指了指身侧的座位,让房俊坐了,开始详细询问江南事务。

    房俊思绪清明,回答得条理清晰,简明扼要。

    李二陛下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间或发出询问。

    听到牛渚矶一战之时的凶险,李二陛下握拳忿忿骂了一声:“豚犬之辈,死不足惜!”整个江南都进都在坐山观虎斗看着山越人用人海将房俊淹没,甚至亲自派出战兵辅助,这一点已经上升到形同谋逆的罪名!

    若非担忧江南动荡坏了东征大计,一向好战的李二陛下老早就指使大军南下,誓要将这些簪缨世家连根拔起!

    当房俊说到与聿明氏暗中定计,在海虞城外福山码头上演了一出“义释刺客”的戏码,吓得江南士族魂不附体,李二陛下开怀大笑,赞道:“论起这等见不得人的小手段,满朝文武没几个人及得上你!”

    房俊猛翻白眼,您这是夸奖的话么?

    而后房俊在偷盗木料之事上设计坑了江南世家一回,使得报货萧氏在内的诸多江南士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得不乖乖的将银钱奉上,李二陛下更是乐不可支。

    等到说起房俊让如東縣用县财政担保替全县百姓贷款购船,李二陛下颇为满意:“不拘泥于臼巢,能够另辟蹊径造福子民,这件事办的尤其好。那孙承恩亦是一员能吏,朕会叮嘱吏部多加培养,要委以重任才是。”

    最后说到率兵击溃真腊国象兵,在林邑国购得两处海港之事,李二陛下皱皱眉头,说道:“当初你的奏折呈上之时,朕并未表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不是刚愎自用之人,理解事态瞬息万变的道理,现在你给朕解释解释,若是单单只为了购粮,完全可以与林邑国签署一份协议即可,何必要占领两处海港,浪费人力物力去维护保卫?林邑国远隔大唐万里,就算大唐虎贲再是如何纵横天下,亦难免鞭长莫及力有未逮,一旦事态有变,这两处飞地不还是林邑国的囊中之物?”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不向往更辽阔的领土,这能够使得青史之上留下赫赫美名,受到后世子孙的顶礼膜拜。

    李二陛下自然不能免俗,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的征服高句丽,来达成古之帝王从未有过的宏伟功绩。

    但是李二陛下明显理智得多……

    高句丽与大唐接壤,无论陆路、海路皆可对其直接干预,将其占领之后可以保持长久的统治。但是岘港与金兰港远隔重洋万里之外,即便是占领下来也很难达到长久统治的目的,要之何用呢?

    房俊便解释道:“陛下,您还是对皇家水师的战力没有更清楚的了解。这么说吧,十年之后,当火炮、火枪和新式战船大发展趋于成熟,皇家水师就是大海之上无敌的存在,单单这一支部队,就完全可以达到纵横海洋的地步。天下,莫可与之相敌!在这种情形下,古之以来的治国策略将必须与之发生相应的更改,海洋连接的是一片片更广阔的土地,是无穷无尽的财富!现在朝廷看不上眼的犄角旮旯、番邦异域,很有可能在海贸的繁荣之下成为财富汇聚的地方!”

    交州之地为何在宋朝之时獨立出去?

    一方面是统治者狭隘的政治思想所导致,认为其化外之地不服王教,留之无益;另一方面,则是距离偏远,难以管辖,劳军伤财……

    但是现在在房俊的主持之下,大唐的航海技术一举跨越千年,自然能够通过水路掌控南海、甚至南洋之地。哪怕是由于中原王朝的衰落式微导致这些领土纷纷獨立,因为保持着水路的畅通,照样可以掌握在汉人手中。

    故此,随着海贸的兴起、航海技术的发展,整个帝国的战略亦要作出相应的改变,要更加重视沿海以及海外的战略布局。

    岘港,就是为了支持海贸而建立的一个据点,当无数个这样的据点练成一片,大唐就达到了控制全球海贸的地步。那将是何等的影响力,会带来何等的财富?

    “海贸的繁荣,海外的据点,会给大唐带来超过土地赋税几十上百倍的收益,大唐国库将永远不会有枯竭的那一天。说句狂妄一点的话,陛下完全可以坐在太极宫里,指挥着大唐的虎贲想打谁就打谁!最为重要的是,大唐文化将会随着畅通四海的商船蔓延到所有有人居住的地方,整个世界都会被大唐的灿烂文化所侵略,大唐的影响力将会冠绝世界,这是哪怕陛下拥有百万雄师也做不到的……”

    房俊语气铿锵,给李二陛下阐述着自己的信念,随手就画下了一个足以彪炳千秋的大饼……

    李二陛下目瞪口呆。

    他从来都未想到房俊这个棒槌的心中,居然有着如此宏大的理想!

    让大唐的虎贲征服四邻,让大唐的文化侵略世界?!

    压制住心底翻腾的思绪,李二陛下沉声问道:“说的比唱的好听,反正都是未来不可预见之事,还不是随你胡扯?若是当真心有锦绣,那就给朕说说如何才能达到这种冠绝四海、笑傲天下的地步?”

    可是考我咯?

    房俊胸有成竹,牛皮哄哄的伸出三根手指:“若是陛下以及朝中诸位宰辅支持,想要大唐笑傲天下简直反掌之间尔!只需三点做好即可。”

    李二陛下差点气笑了:“你当自己是诸葛亮啊?有屁快放!”

    被打击了一下,房俊依旧信心十足:“第一,人口。第二,教育。第三,军制。”

    李二陛下沉默一下,道:“详细说来听听。”

    房俊坐正身体,缓缓说道:“大唐想要壮大,最根本的条件就是要有足够的人口,否则就算占领全世界,哪里来的人口去守护呢?南北朝百年混战,隋末三十六股反王肆虐天下,人口已然锐减到一个极其低下的程度,大唐的国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休养生息繁衍人口。”

    闻言,李二陛下有些不悦。

    休养生息是首要之事,这不就是说朕的东征大计其实是与整个国家的发展相违背?

    房俊这些话早已在心中反复推敲了无数遍,自然知道说出来之后李二陛下会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陛下不必担忧高句丽之事,事实上,征讨高句丽与休养生息并不违背。修养生息亦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四邻安稳,边境无战事。现下突厥未灭,西域不靖,吐蕃野心不熄,吐谷浑蠢蠢欲动……没有一个安定的大环境,谈何休养生息?高句丽一贯狂妄,其国人及其无耻,一旦大唐在西域展开大规模的兵事,难保其不会趁机发难落井下石,唯有先行将其剿灭,方能全力西顾。”

    李二陛下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高句丽此国国小民寡且狂妄自大性格坚韧,历朝历代都对其极为头痛,若是不能将之彻底消灭,难保有一天会成为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