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不是夜晚的那种黑沉,而是毫无生机的死寂之黑。
大地却是四处燃着火焰,这些火焰似乎是从熔岩的地缝里冒出来的,随着火光能看到大地是褐红色的,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在这片充满压抑气氛的大地上,一个原本张狂大笑的白袍青年,突然变成了狰狞恐怖的异形,他叫嚣着朝着一个恐怖的黑影扑去。
而另一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站起来……
多多洛猛地睁开眼,淡色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缝,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他的背脊发凉,心中有一种难言的郁结。
这时,耳边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却是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先是来到壁炉边上,一个响指,壁炉内熊熊燃烧的火焰便熄灭了大半。
然后,她缓慢的走向了床边,地板上铺就的羊毛地毯,让她的脚步声变得轻柔。
“满头大汗,看上去倒不像是睡了一觉,反而像是活动了一宿。”苍老的声音,从来者嘴里说出。
多多洛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苍老的女人:“玛雅导师,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说话的正是玛雅,野蛮洞窟的预言巫师,外号‘丈量星空’。
多多洛点点头,“之前曾看到了一些画面。”
玛雅深深的看了一眼多多洛,她知道多多洛应该没有骗她,也就是说,他真的看到了某些画面,而这个画面还涉及到了自己,但玛雅却一点也没有被窥探过的感觉。
这种天赋,还真是恐怖。玛雅在内心感慨,但明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玛雅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外面蓝黑色的天空,隐隐还能看到星辰,意味着如今才刚到清晨。
“我感觉到你房间出现强烈的波动。”玛雅推开窗户,外面清爽的风吹了进来,带走了屋内积攒一夜的颓意:“说吧,发生了什么?”
多多洛愣了一下,眼眉低垂,轻声道:“我又看到了那个画面。”
“那个画面?你是说,在冠星教堂时你看到的画面?”玛雅挑起眉,她一直知道多多洛经常会看到一些深渊发生的画面,而且,自观星日之后,多多洛看到这些画面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过多多洛却是一个典型的闷葫芦,在安格尔面前话倒是挺多,什么都愿意说,可换了其他人,却是三缄其口,不追根究底的询问,是不会开口的。
故而,玛雅所知也甚少。
而作为自己的徒弟,玛雅也尊重多多洛的想法,没有用特殊的方法去窥探。毕竟,预言之术,与其他术法大有不同,说与不说,不仅仅是唯心而论,还很有可能牵涉到某些不可预知的变化。
“是的,这一次是我做梦的时候,梦见的。而且,这一次的画面,不再是静态的。”多多洛回忆着之前的梦,缓缓说道。
“也就是说,你看到了某些事情发展?”玛雅问道。
“看到了一些,尤其是,我看到了……”多多洛脑海里闪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捂着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眉头紧紧蹙起,额头上的汗,又开始往外渗。
“你看到了什么?”玛雅倒是有些惊讶,多多洛似乎打算将预见的画面述诸于口?
“我好像看到了……”多多洛长停了许久,才慢慢道出一个名字。
“安格尔,我好像看到了安格尔。”多多洛说到这时,突然站了起来:“他应该就是安格尔,我以前怎会感觉不出来?”
“我记得你曾经偶尔提起过,你看到的画面里,似乎是一个白袍的青年。怎会变成安格尔了?”
“白袍青年是另一个……人。”多多洛说到‘人’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在之前的画面里,那白袍青年却是变成了恐怖的异形:“安格尔,也在。”
“原来是两个人,那然后呢?”玛雅继续问道。
多多洛却变得有些不安:“除了安格尔外,我还看到了一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的黑影,我猜测那可能是深渊的魔神。”
“深渊魔神?”玛雅想起来,这段时间,多多洛的确询问过深渊魔神的一些信息。
不过,安格尔和某个白袍青年,怎会与一个深渊魔神出现在同一画面?玛雅皱起眉,安格尔的实力不至于涉足到魔神的层面啊,除非,他成了某个魔神的信徒?
多多洛抬起头看向玛雅:“安格尔现在一定处于危险之中,我想去救他!”
“你觉得你的实力能救他?”玛雅目光看向窗外,这里处于茂密森林中,远山近景皆是幽绿一片:“如果真的是某个深渊魔神,整个南域巫师界,谁人能救他?”
“可我……”多多洛话说了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见多多洛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玛雅思忖了片刻:“明日启程回野蛮洞窟吧,回去之后,我会将你说的消息告诉莱茵阁下,莱茵阁下应有决断。而且,到时候,我也可以通过星塔,帮你预见一下安格尔的吉凶。”
说到这时,玛雅在心中轻声叹息,若非安格尔身上有屏蔽预言的道具,她怎会要借着星塔之力,甚至还只能断言吉凶。
多多洛如今在巫师界也混迹了有段时间,逐渐熟谙了巫师之间的规则。很多事情,不是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就像是去救安格尔这件事,哪怕他自己心急如焚,可怎么去救?面对一个伟大且不可言说的存在,他就算去了,能做什么?
所以,目前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能回到野蛮洞窟,向其他巫师求助。
“虽然明天就要离开,但今日的课程还是不能落下。”玛雅抬起拐杖,对着窗外轻轻一点,一道星光划过天际,落到了繁茂森林的某处。
“运用星象之术,找到星光沉眠的位置。”
玛雅说完今日的教学任务后,多多洛愣了一下,立刻趴到了窗边。
如今启明星都已经出现,距离天明已经不远。深夜星空他才基本掌握,白昼星象他基本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他想完成今日的目标,只能趁着天还没亮的这短短时间内,完成星象推演,否则今天的目标绝对会失败!
看着多多洛一脸焦急的推演,玛雅满意的点点头。不过一想到多多洛之前说的,她心中却还感觉很古怪,她想了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默默的开始推演起来。既然无法预测安格尔,那就试试他身边的人,譬如他的导师桑德斯。
一天过去,多多洛从森林中满是疲惫的走了回来。
幸好,在月明星稀之前,他在一座峡谷内找到了星光沉眠的地方。
刚回到巫师塔,耳边就传来玛雅的传音:“任务虽然完成,但最初运用星象之术去找寻目标的时候,你只是去记录了目标位置,并没有想过要去推演走哪条路最为便捷,任何时候都需要变通,而不是只认一个目标。”
多多洛的衣衫已经有些破烂,的确,是在寻找目标的过程中,遇到一条非常难走的路。
“去休息吧,明日准备离开这里。”玛雅点到即止。
半晌后,多多洛躺在了床上,脑海里再次想起了昨晚梦到的画面,那死寂黑暗的天空,还有被火焰灼烧、以及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今晚,还会梦到吗?
多多洛阖上了双眼。
……
安格尔突然睁开眼。
他大喘着气,全身都被汗淋湿了,任谁经历了那样的一段逃生之路,都会向他这般。
恍神了好一会儿,安格尔才找回了理智,眼睛也慢慢聚焦。
天空黑漆漆的一片,这种黑,是一种毫无生机的黑暗。甚至比起虚空的黑,还要来的压抑。
安格尔能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片坚硬的大地上,不过,背后的触感有点灼热,就像大地被炙烤着一般。
咦,不对,大地?这里有大地?!难道他已经从那充满危机的虚空里逃了出来?
安格尔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便听到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店主,你没事吧?”一个额生双角的小正太凑到了安格尔眼前。
安格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格瑞伍,我没事……我们从虚空夹缝里逃出来了吗?托比呢?”
格瑞伍点点头,表情有些古怪:“逃是逃出来了,但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全,总感觉有些心慌慌的。”
格瑞伍顿了顿,从怀里取出托比:“它的名字叫托比啊?它在这呢。”
安格尔点点头,伸出手接过托比,而托比依旧在沉眠中。
等到确认了托比安全,安格尔才猛地反应过来,捆在他身上的锁链已经不见了!
他伸出手撑着大地,坐了起来。
手下传来的灼烫感,让安格尔有些皱眉。
他看了看四周,远处的大地隐隐能看到裂缝,似乎发着岩浆特有红光,而附近则燃烧着大量火焰。
这里是熔岩地?难怪大地感觉这么烫。
“你知道这里是哪吗?”安格尔向格瑞伍问道。
格瑞伍却是摇摇头:“不知道,我之前昏过去了,没有记住这里的坐标……唉,就算没有昏过去,估计也无法锁定坐标,毕竟我们改了那么多次道。”
格瑞伍的话,也让安格尔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虚空崩塌、空间坍缩、夹缝魔物,在各种恐怖的灾厄威胁下,他经历了最为刺激也最为危险的一场旅途。
波波塔不停的改换路线,到了最后,或许连波波塔也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
而安格尔之所以昏迷,却是在最后一次改道的时候,遇到了一次空间扭曲……后来的记忆,却是没有了,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来到了这片大地。
安格尔没有去执着于探寻目前的位置,若是连格瑞伍都不知道,他一介人类,又怎会了解。
反正无论这里是哪,能须尾俱全的逃出那恐怖的虚空袭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如何离开这里?安格尔倒是没有急着去寻觅,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
“你醒来后,看到波波塔了吗?”安格尔问道。
“波波塔?之前就听店主提起了这个名字,原来那个怪物叫波波塔?店主认识他?”格瑞伍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安格尔。
“他的确叫波波塔,我认识他,但他现在的变化,也让我很惊讶。”
格瑞伍仔细打量着安格尔,没有听出谎言,这才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店主在身边,没有看到那怪物……波波塔。”顿了一顿,格瑞伍又有些沮丧的道:“我也没看到奥路西亚大人。”
波波塔没有在附近吗?安格尔得到这个讯息,其实稍微有松一口气。
他站起身,望了望四周。
远处能看到明显的地缝,熔岩在地缝里流淌,地缝的上空冒出烟雾与火光。
大地是褐红色的,像是被煮熟的颜色,也像是沁染过鲜血后的色彩。
天际则是深沉死寂的黑,空气中飘舞着点点火星,同时弥漫了一股焦味和硫磺的刺鼻气息。
仔细一看,四野几乎都是这幅荒败的景色,倒是有些像当初安格尔初到深渊时,降临的那片熔岩地。只不过黑暗的天色在告诉安格尔,这里并不是那里。
想到天色,安格尔忆起玛德琳曾经说过,深渊表层的天空,都是灰暗一片,没有夜晚。而这里的天色,虽然不是纯粹的夜色,但漆黑一片,也的确不像是在表层。
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来到了深渊里层?
安格尔突然觉得有些麻烦,其实对他而言,表层已经是极其危险的地方了,里层更加不可能有所谓的安全之地,更何况……安格尔垂下眼帘,看了看在胸兜里安睡的托比。
有灾厄诅咒在,基本可以排除所谓的安全。
“我感觉这里有点不对劲,让我心慌慌的。”格瑞伍有些不安的望着四周:“店主,我们要不离开这里吧,我想要去找奥路西亚大人。”
“你知道奥路西亚在哪?”
格瑞伍:“虽然在这里,我的感知能力被压缩了,但我天生对源火的气息很敏感,能模模糊糊感觉到源火气息。就像是我现在就能感觉到,店主耳垂里那旺盛的源火。”
“刚才我在这附近转了一下,隐隐约约发现附近有残余的源火气息,可能奥路西亚大人就在不远处。”
格瑞伍说到后面时,越说越兴奋,看向安格尔:“我们现在去找奥路西亚大人吧?”
安格尔迟疑了。
其实无论是奥路西亚,亦或者波波塔,他都没有任何把握从他们手中活下来,而且,他们对自己也并不是抱持着善意,这样去找,也许就是找死。
在安格尔的想法中,最好是不要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为好。
“店主,你不愿意吗?”格瑞伍低垂着眉:“可是,我感觉这附近很不舒服,总有种随意会有危险降临的预兆。”
“那好,我们离开这里。”
安格尔突然改口,他之前想着,最好别和波波塔与奥路西亚牵扯上关系,但格瑞伍的这番话,却提醒了他,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肯定会遭遇到不幸……毕竟,托比的灾厄诅咒,是强行将霉运加诸于你身上。
当初,连风语低谷那么安全的地方,托比的灾厄诅咒都引来了深渊风龙。
而这里,明显是熔岩交错的地方,光是自然灾害爆发,就已经够他喝一壶了。若是像当初临界森林那般,在地下岩浆里沉睡了一个远古的恶魔领主,被灾厄诅咒给强制唤醒,那他基本就完了。
反而找到波波塔和奥路西亚,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毕竟灾厄不会分你我,有高个子顶着,说不定还能寻到一条活路。
格瑞伍本来是说,通过源火的气息去感知到奥路西亚的位置。
不过,还没有等格瑞伍开始感知,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隆声响。
声响来自于远处的一座荒山。
荒山的顶端大量的火焰齐聚,看上去十分的骇人。
“我感觉到了,源火的气息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格瑞伍指着荒山顶,一脸兴奋。
安格尔看了一眼,从荒山距离此处的位置来说,其实并不远,飞过去的话,一两分钟的路程。
当他们来到荒山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波波塔的背影,还有那漂浮在波波塔身前昏睡的奥路西亚。
安格尔与格瑞伍的到来,并没有让波波塔转身,但在它皮肤上游移的殷红锁链,却朝着他们的位置动了动。
安格尔表情有些沉默,按照距离来看,这座荒山其实离他们醒来的位置并不远,这似乎意味着一件事:或许波波塔早就知道他与格瑞伍的位置?
安格尔的猜测,很快就被波波塔证实了——
“奥路西亚大人!”格瑞伍见到奥路西亚时,立刻双眼一红,就要冲上前。可刚冲到一半,身前就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波波塔!
只见波波塔抬起脚,狠狠的朝着格瑞伍踹了过去。
格瑞伍面前升起一个火焰的盾牌,看上去威势凛然,安格尔相信,以自己所有的攻势,或许都攻不破这一面火盾。然而,格瑞伍面对的不是安格尔,而是波波塔。
毫无意外,那火盾应声而破,波波塔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直接踹到了格瑞伍身上。
砰的巨响,却见格瑞伍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阵翻滚,勾起大量的砂尘,最后狠狠的撞在了安格尔身后的高崖上。
一个反弹,伴随着大量落石与尘埃,格瑞伍摔在了安格尔身边不远的地方。
安格尔走到格瑞伍身边,查看伤势。
“店主……我没事。”格瑞伍的脸上,布满了灰尘,它咬着嘴唇,眼睛红通通的。
格瑞伍自己说没事,但实际上,波波塔仅只一击,它全身上下就布满了伤。
格瑞伍倔强的不肯屈服,也不愿意让自己孱弱的模样,露给别人看。只是侧着头,不堪安格尔的眼睛,而是看向远处漂浮在半空中的奥路西亚……
这时,大地震动,安格尔身后传来步履声响。
“本来还想等献祭了奥路西亚之后,再去带你过来。没想到你先一步来了。”波波塔已然走到了距离安格尔不到十米的地方。
从这句话,就已经可以看出,波波塔其实一直知道他与格瑞伍的位置。
“你打算献祭奥路西亚?”安格尔看了眼奥路西亚的位置,之前他们在远处看到的大量火焰,却是漂浮在奥路西亚的上空。而奥路西亚身下,则是一个巨大的祭坛,祭坛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日全食”标记。
“这与你没关系。”波波塔顿了顿,话锋又一转:“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只对源火有兴趣,奥路西亚留着也没用,献祭给深邃之主,还能让我变得更强。”
波波塔话音刚落,安格尔便听到背后格瑞伍在低声哭嚷道:“深邃之主?不,不要,求求你不要献祭奥路西亚大人!不要!店主,你救救奥路西亚大人……”
安格尔沉默了,他现在自己都救不了,更遑论救别人。
“比起变强,其实你更该想想如何活着,去看看拜源之火燃烧的未来,是怎样一番风景。”安格尔看似在平静对答,但每一句话都在内心反复的斟酌着措辞。
上一次在虚空巨塔一层的时候,安格尔就已经看出来,波波塔时而清明,时而癫狂。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要说过于刺激他的话。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喙!”波波塔冷哼一声。
话虽如此,但安格尔还是在波波塔眼底看到一丝渴望。
“正好你来了,那么,就趁着献祭仪式开启之前,你把之前在虚空里说的那些事,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波波塔眼里闪过威胁:“我妹妹很早之前就失踪了,你说你见到过她,她在哪儿?”
安格尔默默的从手镯里取出一个心形吊坠。
“这个吊坠,你应该认识吧?”
就在安格尔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道灰影便从安格尔手中,将心形吊坠刮走。等安格尔反应过来时,吊坠已然出现在波波塔的手中。
“是她的,真的是她的!”
波波塔两只手颤抖着,捧着这枚心形吊坠。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对力量的掌控非常差,所以他不敢去碰触这个吊坠,就怕一不小心,把这吊坠给弄碎了。
哪怕他摊在手心,也依旧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大的动作。
波波塔看着这枚吊坠,眼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见到这个妹妹的贴身旧物,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回忆,记忆匣子在这一刻,被彻底的打开……
在波波塔沉浸于回忆中时,格瑞伍松了一口气,它其实也知道,让店主去救奥路西亚大人,其实和找死没有区别。
如今,能拖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说不定,奥路西亚大人就能在这过程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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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虚空夹缝内,一个悠闲的人影,踏空而来。
来者全身都冒着淡淡的光辉,而这种光,却是从它瓷白的皮肤深处,透出来的。
借着光亮,能看清它的容貌,和奥路西亚长得一模一样,正是那与加拉尔一同到拉苏德兰的大魔神无焰之主。
无焰之主在虚空中走了半晌,突然顿了一下。
“空间坍缩?”无焰之主眼神里有些惊讶,矗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伸出手指,打开了一个新的空间通道。
改道之后,无焰之主在新的虚空夹缝里还没走多久,它又停了下来。
因为,有一只庞大的宛若山岳的虚空魔物,突然挡在了它的面前。
“迦罗塔柔丝。”无焰之主轻声念叨出魔物的名称,这是一个堪比恶魔领主的强大魔物。
伽罗塔柔丝余怒未消,因为不久之前,有几个虫子从它的追杀下逃走了,而眼前这个发光的人影,让它立刻回忆起之前的那几个虫子……仔细一看,眼前的这个,和之前逃走的虫子中某人,似乎一模一样。
想到这,伽罗塔柔丝的怒火再次腾起。
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存在。
几分钟后,这一只伽罗塔柔丝彻底从虚空中消失。随着“山岳”的崩塌,在残骸垂落的地方,无焰之主脸色毫无波澜。
“实力达到了,可惜智慧还处于萌芽。所以,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虚空魔物啊……”无焰之主淡淡道。
虚空魔物固然强大,但存在的地方是虚空,没有开智的文明,导致智慧发展太慢了。
顿了一下,无焰之主再次陷入了思索。
“这条路上,伽罗塔柔丝在此,他们应该会继续改道……那会走哪条道呢?”无焰之主沉思的时间,明显比起上一次改道要长很多。
不久后,无焰之主终于选择了一个坐标,打开了新的通道。
不过,让无焰之主没有料到的是,来到这里它再次遇到了意外——虚空风暴。
当然,虚空风暴并不会对无焰之主造成太大的伤害,只不过行走起来有些麻烦。但是,连它都觉得麻烦,想来他们应该不会走这条通路。
看来只有再次改道了。做出这个决断后,无焰之主心中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虽然虚空中危险重重,但连续遇到灾难,他们似乎也太倒霉了吧?
无焰之主继续寻思着他们可能选择的新路线。
这一次,寻思的时间更长了。
安格尔却是不知道,因为托比的灾厄诅咒爆发,虽然他们自己不停的走霉运,但同时,却也拖延了无焰之主追来的时间。有时候,倒霉到了极致,说不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好运。
虚空中的事,安格尔自然不了解,他现在正面对着陷入自我情绪中的波波塔。
格瑞伍是很愿意波波塔陷入回忆,这样可以拖一些时间。安格尔原本也希望能拖一点时间,但眼看着波波塔情绪波动越来越强烈,安格尔忆起波波塔疯癫时的情况,却是心中一凛。
如果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让波波塔陷入疯癫,那就完了。至少,思维清明时的波波塔,还能够用话术来尽量致使平和相处,但疯癫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安格尔开口道:“这个吊坠,是你妹妹给我的,至于里面的那幅丝绢画,她自己留着做了念想。”
安格尔的话,终于让陷入自我回忆中的波波塔恢复了些许神智,他抬起头看向安格尔,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好半晌才道:“你说的是实话。”
安格尔坦荡的敞开心扉,纵然波波塔没有使用鉴真术法,也能感觉出安格尔没有说谎。
“我妹妹花雀雀……”波波塔顿了一下,原本提及妹妹名字时,他并无太多感念,可如今得知妹妹的消息后,反而有些近诸情怯了:“她现在还好吗?”
安格尔许久未答,让波波塔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见她吗?你在骗我吗?!”
波波塔的情绪突然拔高,让安格尔只能再次想办法安抚。
“我前年见到了你妹妹,她很善良,也很可爱。”一边说着,安格尔一边伸出手,几道平实的基础幻术节点被他放了出来,这些幻术节点以某种结构组合,慢慢的构建出一副场景。
粉色系的房间,轻柔的白纱窗,优雅的桌案,堆叠书籍……这是一个少女的闺房。
当房间构建好以后,在桌子旁边慢慢勾勒出了一个人形轮廓,最后,显露出来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的脸上有些雀斑,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
小女孩原本正在桌前看着一本绘图画册,似乎感觉到了波波塔灼热的视线,忽然转过头,对着波波塔的方向笑了起来。
这一笑,阳光灿烂。
波波塔愣在了当场,心中的燥郁刹那间被抚平,只见他先是傻笑,嘴里念叨着妹妹的名字,可半晌之后波波塔突然哭了起来。
波波塔并不笨。
安格尔构建出这个幻境,其实并不是想要证明他见过花雀雀,光是那个吊坠,就足以证明了。安格尔的心意,其实已经交代在了这个幻境中。
心形吊坠里的那幅丝绢画,是波波塔在妹妹九岁时给她的生日礼物。而恰好那一年,也是妹妹走失的一年。
波波塔还记得,妹妹走丢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
幻境里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妹妹,穿着妹妹走丢时的裙子,身高长相也是妹妹九岁时的样子。但实际上,波波塔很清楚,离妹妹走失已经过了很多年,如果安格尔是前年遇到的妹妹,绝对不会还保持着九岁的样子。
再加上,幻境中的花雀雀那若隐若现的虚影,其实已经隐隐象征了一些事。
妹妹,或许已经……不在了。
波波塔的问题:她现在还好吗?
安格尔没有直言,而是用一个温柔美好的幻境,说出了他的答案。
这也是波波塔为何,一开始是在傻笑,但很快他又哭了起来。因为他明白了,安格尔想要告诉他的事。
抽泣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悲怆与绝望的哭声,哪怕是在一旁的格瑞伍,都楞住了。这种能感染到其他人的悲恸情绪,也在说明着,花雀雀在波波塔的心中有多大的分量。
或许是哭累了,波波塔眼神有些迷茫,看着黑暗死寂的天空,轻轻的开口道:“我的妹妹,她或许才是拜源人真正的末裔,因为她继承了拜源人的天赋——预言。今天我所知道的一切,其实都是妹妹在很小的时候,看到的祖辈古卷里记载的事情,然后加以推导……”
“当时,我们虽然知道世间有超凡者,且一直想要追寻超凡者的踪迹,但从来没有碰到过。就算通过预言,知道了一些可能存在超凡者的地方,那里也离我们太远太远,可能这辈子都达不到。”
“没有成为超凡者,所以,妹妹每次进行预言与推导,消耗的不是魔源里流淌的魔力,而是她的身体机能。”
“妹妹九岁的时候,因为之前那些年的预言推导,让她的记忆时常处于混乱的境况,甚至常常忘记回家的路。后来,我被拂煦皇家骑士团招收了,我知道妹妹的情况,所以我打算拒绝,但拒绝皇室招揽,必须要亲自前往骑士团说明理由,于是我腾出了一天的时间,告诉妹妹让她不要离开,便去了骑士团。”
“可当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妹妹却不见了。”
“向周围的人打听,谁也没有看到妹妹去哪儿。我一开始以为她贪玩,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后来我听人说,妹妹走失的那一天,他们在森林里看到了一群会飞的黑袍人。当时我就在想,那群人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超凡者,妹妹知道我想成为一个超凡者,会不会因此就追了出去。”
“后来那些年,我甚至用美好的愿景猜测着,妹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超凡者,有一天她会回来找我。”
波波塔说到这时,却是停顿很久很久,然后只听他自嘲的一笑。
“之后,我去了野蛮洞窟,我才知道,巫师并不像我想的那般美好,邪恶残酷,自私自利……其实和恶魔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超凡者,如果带走了花雀雀,会有什么样下场,我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常常自问,如果我当初阻拦妹妹去预言,如果我不去追寻超凡者的踪迹,如果我没有在那天去骑士团,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妹妹的吊坠,妹妹的消息,因为妹妹预言而即将达成的目的……很多事情综合在一起,让波波塔忍不住将藏在内心多年的事,倾述了出来。
这既是波波塔最珍贵的回忆,也是他最大的悔恨。
安格尔也终于明白了,原来波波塔之所以了解深渊的一切,他做的每一件事仿佛都先知先觉,其实都是花雀雀的功劳。
以一个凡人的身躯,花雀雀能接收到这般恐怖的预言,就算是有前人牙慧,这也是不得了的事。
安格尔不禁回想起当初看到花雀雀时的场景。
花雀雀死后,灵魂凝实且不散,也可以看出花雀雀生前的天赋是多么的突出!
**塔在讲述完花雀雀的故事后,转头看向安格尔。
“她还好吧?”
这是**塔第二次问同一个问题,第一次问的时候,**塔问的内容核心是“她现在活的怎么样”,而这一次的问题核心,却是“她的灵魂还好吧?”
“我离开的时候,她还很好。”安格尔话有保留的道,花雀雀好不好,他作为一个外人,其实无法去置评。因为他只是见了花雀雀一面,而且,初见花雀雀的时候,还是被她幽凄的哭声所吸引,光是这一点,就可知道花雀雀在那个墓园下,过的肯定不怎么样。
只不过安格尔离开之前,为她布置了一个幻境,留下了几枚魔晶,相较没有遇到他之前,花雀雀的确变好了一些,但要说有多么好,其实也没有。或许,那幻境里的书籍、小玩意等等,会排解花雀雀的无聊,但绝对无法驱逐她的孤独。
而这些事情,安格尔都不能现在告诉**塔,至少,不要刺激到他。
不过,**塔也不傻,他内心其实有所猜测:“这个房间,是你布置的幻境吧?”
安格尔点头承认了。
“谢谢。”**塔头一次,看安格尔的眼神里少了一分敌意。
“不用谢,你如果想要知道花雀雀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可以亲自去看她。毕竟,她一个人会很孤独。”安格尔隐隐约约的提到了花雀雀的现状。
**塔却是低头不语。
他的确很想见到妹妹,但是……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强行拔高的实力,后遗症已经开始显现。
而且,**塔看着自己的身体,眼里闪过难受之色。他现在这么难看,怎么有脸去见妹妹?
“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突然,**塔想到了一个问题,妹妹已经死了,那么是谁害死了她?
安格尔看着**塔眼神中闪烁的仇恨情绪,已然知道**塔意指何为。安格尔之前所有的措辞,都是想要避免说出刺激**塔的话,可如今似乎不得不答……
安格尔的沉默,让**塔的表情更加阴沉。为了避免**塔又陷入了癫狂,安格尔还是说道:“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她在”
“黑城堡。”
黑城堡?听到这个答案,**塔猛地抬起头!
作为一个在巫师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塔怎会不了解黑城堡,它隶属于童话镇巫师联盟,目前的掌权者是‘沉暮皇后’伊莎贝拉。
甚至,**塔还知道,不久之前黑城堡出了两件大事,其中一件是伊莎贝拉的导师,‘沉暮之王’伊莎贝尔重临巫师界;第二件大事却是关于安格尔的,据说安格尔在黑城堡差点接触到了神秘境界。
换算成时间来看,安格尔当初的确有可能在黑城堡见到妹妹。
而且,**塔其实心中也有类似的猜测。他与妹妹出生在童话世界的喀什玛尔高原,后来移居到了拂煦王庭附近,所以**塔一直猜想,可能是童话世界的巫师组织带走了妹妹。而童话世界是童话镇的大本营,拥有好几个巫师组织,譬如寂静岭、天堂树、七彩林…
又譬如,黑城堡。
虽然**塔有所猜测,但他的实力不足以去这几个巫师组织探究,便一直放着。
“所以,当初带走花雀雀的,其实就是黑城堡的人?”**塔语气里带着浓烈的嫉恨。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那里见到了花雀雀。”
安格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偏过了头,没有直视**塔。的确,他并不知道带走花雀雀的人是不是黑城堡的巫师,但他内心其实有所猜测,尤其是见到了在黑城堡里被放血的古曼王第十三女,她在临死之前告诉了安格尔一些秘幸。
她们这些被抓来放血给黑城堡巫师沐浴的女人,其实,很多都是被奴隶贩子带来的。
所以,极有可能花雀雀也是被奴隶贩子拐走的。
当然,这只是安格尔的猜测,真相如何,其实谁也说不清楚。所以,他说的这番话也不算假话。
“而且,我遇见花雀雀的时候,她的记忆已经缺失了很多,生前的记忆几乎已经忘记了,除了还记得,她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哥哥,以及有一只非常喜爱的伙伴花雀。”
“没错,妹妹有一只非常喜爱的花雀,从喀什玛尔高原开始,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它也像你的那只海鸟一样,喜欢停在妹妹的肩上,只不过……在妹妹失踪后,它就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死了。”**塔有些黯然的道:“妹妹现在还留在黑城堡吗?”
“还在。”安格尔看出了**塔眼里的担忧,又道:“黑城堡的灵魂非常的多,很多灵魂甚至飘荡了百年千年,花雀雀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在等着你去找她。”
“是我对不起她。”**塔有些颓丧的转身,步履缓慢的朝着简易祭坛走去:“如果,你有机会活着回去的话,帮我去看看她,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你忍心骗她?其实,你可以亲自去看她。”
“没有可能了。”**塔摇头。
“只要你愿意,没有任何事情不可能。”安格尔淡淡道:“就像是这次,你甚至做到了让一位魔神矗立的城池陨落、让‘无尽霜寒’蒙奇阁下也在你面前栽了个跟头。这些事,换做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做到。”
**塔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格尔:“这些不过是妹妹预言里的一部分,我只是一个策划者。”
谋划了这一切,借着深邃之主的力量,达到了这一步。
“说来我也有一个疑惑,在我妹妹的预言里,看到了很多东西。譬如奥路西亚会在哪里现身,看到了拉苏德兰的终焉,也看到了源火是一紫一白,唯独……”**塔目光如电芒,刺向安格尔。
“唯独没有看到你。”
在妹妹的预言里,既没有那淡黄色源火,也没有安格尔的存在。**塔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安格尔无奈道:“我不知道花雀雀预言了什么,但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到拉苏德兰的争夺里,因为我一直都是旁观者,直到那朵源火出现,将我拉进了这个漩涡。所以,花雀雀的预言里没有我,不很正常吗?”
安格尔的话说的倒也有一些道理,花雀雀能看到的只是一些画面,并不能面面俱到。
但是,**塔很清楚一件事,安格尔从头至尾似乎都是拉苏德兰的漩涡中心,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但如此焦点的位置,怎会不出现在预言内呢?
**塔皱着眉,就像是整出戏有两个剧本,**塔策划的剧本,正常的上演。而安格尔却不是他这个剧本里的角色,而是有另一个剧本,在影响着预言的推演。
**塔想了想,便放在一边,没有过多的去深思。反正,最终目的已经达到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反倒是安格尔,在心里暗忖起来。
花雀雀的预言,就算有拜源族祖辈留下的牙慧辅助,这能看到的东西也太多了吧?总感觉,又像是一个局。
就像安格尔现在觉得,自己仿似在冯设下的局里。而花雀雀,有可能是另一个局。
不过终究是猜测,安格尔也无法得知真相。现在最重要,还是关注眼下的问题。
从之前**塔言语里透出的口风,似乎有放过安格尔的意思,毕竟他都言说,让安格尔有机会的话去看一下花雀雀,展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让安格尔稍微松了一口气,在自身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其他事情就可以开始考虑了,譬如如何离开。
只不过安格尔在考虑离开的时候,他身后躺在地上的格瑞伍却是焦急万分,因为**塔再一次来到了祭坛前。
如果真的将奥路西亚献祭给深邃之主,那一切就完了!
格瑞伍自身无法动弹,只能低声呼唤着安格尔。
安格尔回过头,看到的就是格瑞伍焦急求助的表情。
说来,格瑞伍之前帮了安格尔一个大忙,若非有格瑞伍,估计托比就已经消逝在虚空中了。所以,看到格瑞伍的求助,安格尔心中其实是有思量过的。
但安格尔现在能劝住**塔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
更何况,安格尔其实内心深处也权衡过,奥路西亚如今消失,或许对现在的情况会比较好。
只不过安格尔虽然内心是希望奥路西亚消失的,但想到之前格瑞伍的帮忙,安格尔不管自己想法是什么,还是决定开口说一声。
至于效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然而,让安格尔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开口的时候,事情突然生出了变故。
……
**塔原本还想和安格尔聊一些花雀雀的事,但是……不知为何,**塔总有一股心悸感,明明自己已经从拉苏德兰逃走了,为何这股心悸未曾消失?
正因此,**塔决定暂时先止住话题,献祭了奥路西亚,从深邃之主那里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然后再……请求延续自己的肉身崩溃的时间。
可是,就在**塔准备进入献祭仪式的时候。
黑暗的天空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光芒大盛,照白了死寂的天空。
甚至将波波塔本就惨白的皮肤,也照的发亮。
这突如其来的光,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抬起头一看,却见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一道白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而降。
看上去,就像是流星坠落。
而且,坠落的位置恰好是在他们所在的荒山。
安格尔眼里闪过骇然之色,不管是什么东西坠落,但对准他们而来,绝对不会有好事,尤其是,他们现在还笼罩在托比的灾厄诅咒影响下。
“跑!”安格尔旋身后,一把抓住地上的格瑞伍,脚下的暗夜飞渡闪烁着黑金色的光纹,一个闪身,就朝着远处的平原飞去。
安格尔刚飞出荒山,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恐怖巨响。
这道巨响的波动,化为了涟漪,甚至将已经飞出荒山范围的安格尔也波及到了。一阵狂风袭来,安格尔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回头一看,却见荒山的位置,已经被大量的尘土与烟雾遮掩,无数的碎石从烟雾中窜出,就像是火山爆发一般。不过火山爆发喷薄的是岩浆,而这里喷薄出来的是山体碎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有天外陨石受到灾厄诅咒的影响,不偏不倚的砸了下来?
安格尔心中带着猜疑的看着远处被烟雾遮掩的荒山位置。
可就在这时,一种毫无预兆的心悸感,突然从安格尔心中生出。心跳如打鼓,就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种感觉……安格尔原本还想看看波波塔的情况,可现在,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直接转头就跑。
但这一次,还没等他跑多远,一股无与伦比的威压,便从烟雾中心扩散开来。
甚至,安格尔想要借着灵魂中的重力脉络逃跑,可他连呼唤出秘魂喃语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威压给笼罩住了。
就像是时间被停止,安格尔的动作直接被定住了,下一秒,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好在,安格尔飞的不高,才十多米,跌落下来的时候,只是掀起了一片尘土,倒是没有受到严重的外伤。而格瑞伍,因为在安格尔的背上,也没有受到直接撞击,不过本就受伤的内脏,在威压之下,也有着恶化的迹象。
安格尔落下来后,依旧无法动弹,只能趴在地上,被那前所未有的威压镇慑的无法动弹。
“这种感觉……不会错的,是那位……”格瑞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背后传来。
安格尔大喘着气:“你认识?”
格瑞伍的眼神中闪过惊恐之色,犹豫了半天,也不敢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呼唤出那位伟大存在的名讳。
格瑞伍虽然没有回答,但安格尔从他那颤抖的语气中也能发现,格瑞伍对来者的惧怕。
能让格瑞伍这个熊孩子都惧怕的存在,或许,只有恶魔领主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难道说,是之前那个加拉尔领主追过来了?
但之前加拉尔领主的威压,带着一股阴冷入骨的渗人感,可如今的威压,伟岸磅礴,还隐隐有一种灼热感。似乎并不像是加拉尔领主的威压?那会是谁?
安格尔的心中里升起疑惑,不过他很清楚,无论是谁,他今日大概都难逃一劫。
甚至极有可能,来者是被托比的灾厄诅咒影响,而来的。如果真是如此,安格尔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如果真的在劫难逃,他能做的,或许只有那个办法了。
感受着魂维之道,心情慢慢沉了下来。
……
突然间,一道身影从烟雾中像是大炮一般窜了出来,狠狠的砸到了附近的地面。
这一砸落,不仅砸出了一个深坑,甚至还擦到了一个地缝。散发着橘红亮光的熔岩,朝着砸落点缓缓流动。
不一会儿,那个深坑便成了一个熔岩池,之前坠落的那道身影,也被熔岩彻底的包围。
“刚才那道身影是……之前那怪物,波波塔?”格瑞伍惊疑的道。
安格尔虽然没有看清楚具体样子,但从那一路洒落的绿色黏稠液体,基本可以判定,从烟雾中被“打”出来的,应该就是波波塔。
连波波塔都被打了出来,可见之前像是流星坠落的那道“白光”,里面绝对是不可力敌的对手。
在安格尔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前方的烟雾已经开始慢慢的止息。
当烟雾与尘土基本落定的时候,安格尔最先看到的是,一片平坦的大地。之前的荒山,或者说小山丘,在那流星坠落之后,已然消失不见。
再然后,稀薄的烟雾中露出来一个人影。
那道人影的轮廓,给安格尔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就在他猜测这是谁的时候,它从烟雾里慢慢走了出来。
以人类的审美而言,来者有一张英俊至极的面孔,不过最为吸引人的,是那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就像是有火焰在里面攒动着一般。
它穿着银色与蓝色相间的铠甲,铠甲的款式很繁复,其上有奇异的秘纹闪烁。而被铠甲所覆盖的躯壳,却是一片浑然的亮白,就像是最优质的上等白瓷,不仅有一种流线感,而且充满了优雅与韵味。
它的样貌打扮,让安格尔想起了自己在迷幻小屋时,初见奥路西亚时的情景。
当时,奥路西亚也是这般打扮,唯一的区别是,奥路西亚带了一张瓷白面具,而它却露出了真容。
可就算如此,安格尔也一眼看的出来,它与奥路西亚长得近乎一模一样。
没错,只是长得一模一样,但绝不是奥路西亚。
若是用安格尔自己的话来说,奥路西亚从某种角度来看,还是个‘人’,它虽然情绪淡薄,但依旧有情绪的波动。但眼前这个,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的冷漠,还有俯视一切的优越感,这是神祇在面对世间万物时的态度。
“奥路西亚大人?”格瑞伍也看到了来者,先是惊喜的叫了一声,可很快,它的眼神中便闪过迷茫:“不对,不是奥路西亚大人。”
格瑞伍话音刚落下,远处的烟雾便彻底的消散,随着尘埃落定,它看到了来人背后,有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影,却是……依旧还陷入昏迷的奥路西亚。
看到这一幕,安格尔怎会不知道,眼前这个矗立着的,且拥有一种神性的‘奥路西亚’,正是之前那个流星坠落时,带来的人。
那么,它是谁?
安格尔并没有询问格瑞伍,但他的心中却是隐隐有了一个让他惊恐的猜测。
来者的目光慢慢扫视着场上,它完全忽略了在一旁的格瑞伍与安格尔,一个是幼火恶魔,一个连巫师都算不上的学徒,对它而言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它将目光定格在了之前砸出来的熔岩池内。
“按照我的估算,凭借这具身体的肉身力道,应该对你造成不了致命的伤害。你不打算出来,是准备在熔岩池下装死吗?”
这句话落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它冷冷一笑,之前荒山碎落的巨石,毫无预兆的凭空升起,对着熔岩池狠狠的砸了过去。
巨石落下,随着岩浆的飞溅,熔岩池正中间开始咕噜噜的冒着泡。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从熔岩池里,慢慢的升了起来,正是之前被打落的波波塔!
波波塔的身周,缭绕着一道“日全食”的虚影,抵消了那恐怖的威压,能让他自由的活动,同时也隔离了高温的岩浆。
波波塔落到了地面,眼神警惕的看了过来。
来者回首看了一眼沉睡的奥路西亚,然后轻飘飘的勾起一抹不带任何情绪的笑:“虽然自家的孩子,喜欢和我对着干,让我很是苦恼……但就算我打算让它归寂,也绝不允许,有外人插手。”
话音一落,它的身影化为了一道流光,便冲向了波波塔。
面对强敌,波波塔也只能捏紧拳头,迎了上来。
虚影光辉,飞逝流星。
……
“它是……不对,祂是无焰之主?”在他们缠斗着的时候,安格尔低声询问道。
其实,在祂露出那张和奥路西亚一模一样的面孔时,安格尔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之前,祂说奥路西亚是“自家的孩子”,安格尔几乎已经确定,祂可能就是传闻中大魔神无焰之主!
因为威压的缘故,格瑞伍只能趴在安格尔的背上不得动弹,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波波塔和无焰之主打斗的时候,方向是背离他们所在的,暂时还没有殃及他们这两条“池鱼”。
“嗯,祂的确是无焰之主。不过,看样子并不是真身来临,而是用了一个分身。我曾经听奥路西亚大人说过,无焰之主有很多以自己血脉制造的分身,其实……”说到这时,格瑞伍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其实奥路西亚大人,原本也是分身之一。”
安格尔愣了一下:“奥路西亚不是无焰之主的后裔吗?”
“分身也有无焰之主的血脉,所以说是后裔,其实也没有错。”
安格尔有些迷惑了,既然奥路西亚也是无焰之主分身,那它为何拥有自主的意识?
这个问题,格瑞伍却也不知道,只是言道:“这里面很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坦丁管家或许知道,只不过坦丁管家现在不在这……”
格瑞伍的回答,让安格尔想起不久前法夫纳在提到魔神后裔的时候,也曾说过,这里面的关系很复杂。看来,他当初单纯的以为,奥路西亚是无焰之主的子嗣,其实是错的?
格瑞伍顿了顿,看向正在与波波塔缠斗的无焰之主,眼里带着些疑惑:“我听奥路西亚大人说过,如今无焰之主制造的分身,实力已经可以达到接近恶魔领主的地步,如果再配合魔神权能,甚至可以战胜恶魔领主!”
“但是,这个魔神分身看上去实力似乎降了很多,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祂也和我们一样,在虚空中遇到意外了?”格瑞伍低声嘀咕。
格瑞伍只是顺口发泄之前在虚空中遭遇的一系列倒霉事,却是不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它还真的猜对了。
只不过无焰之主在虚空中遇到的不是意外,而是灾厄诅咒影响下的……未平余波。
不过,不管这是魔神本尊,亦或者魔神分身,实力是处于巅峰还是低谷,都不是安格尔和格瑞伍能够置喙的。
对他们而言,都一样,都是不可攀越的高山。
目前,在这里唯一可以与这座高山相抗衡的,只有波波塔。
而波波塔从头至尾是被压着打,如此境况,让安格尔的心情越发的沉落。
安格尔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奥路西亚,其实,如今这场祸事的源头,还是波波塔带走了奥路西亚。如果当初波波塔只是卷走奥路西亚身上的源火,或许就能避免这场灾祸。
不过,波波塔必然是一早就想好,要将奥路西亚献祭给深邃之主,所以“没有如果”一说。眼前的情况,或许就算没有托比的灾厄诅咒,也可能是必然发生的。
在安格尔如此想着的时候,他的余光突然看到奥路西亚的手指好像动了动……
……
「源火为钥匙,牵引无边虚空,通往旧日时光。掩埋在阿斯迦德的荣耀,终会被开启。」
耳边传来的声音,是旧日的神眷一族,在向着未来的寻道者,发出邀请。
于是,奥路西亚开启了无意间得到的眷火遗物,神魂坠入了这片失落的世界里。
奥路西亚知道,外面的情况非常危险,但它只能搏一搏。希望真灵与真名的开启,能拖一段时间。
所谓失落的世界,其实是时空缝隙里留住的那一缕旧日时光。
而这个‘旧日’,指的是诸神陨落之前的时光。
那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大量魔神并起,将深渊推向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但同时,那也是一个蒙昧的时代,而蒙昧意味着,它终会被抹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旧日时光已经消失,唯一留存的只有在时空缝隙里的影像。
纵然知道如此,奥路西亚也对那个时期充满了向往。因为,那是一个连最卑微的虫子,都有可能成神的时代。
奥路西亚也想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的出路。
当神魂被眷火遗物带到这片旧日的世界时,奥路西亚一开始以为,这里应该不会太大。或许,就像是复苏的魔女——巴拉莱卡的安息之地一样,只是被时光凝固的一个片段。
然而当奥路西亚真正开始探寻的时候,才发现这片世界非常的庞大。
将当初去往神诞之地‘阿斯迦德’的荣光前站,全部复刻了出来。
如今的荣光前站,只是深渊里层的一片广袤的,堪比层域的废墟。
而摆在它眼前的荣光前站,却是繁华如昔,奇异的文明、火之眷族、惊人的巨城……贫瘠之面,没有任何一个城市,能与当年的荣光前站相媲美;哪怕,奥路西亚曾经去过的其他相位之面,诸如傲慢、贪婪、罪欲之面,都没有一个城市,能做到如此繁华的地步。
而这,还仅仅是荣光前站,不是那真正的神诞之地。
不过,再繁华终究只是旧日的世界,正如巴拉莱卡的安息地,这里的时光也是被冻结了,所有的华美,都只是保存在了那一刻,无风无雨,空气都仿佛是凝滞的。
如此偌大的世界里,奥路西亚想要寻找当去往阿斯迦德的路,非常的不容易。
而且,在荣光前站还有很多禁制,虽然没有护卫看守,但想要进去也必须自己想办法破除。
等于说,奥路西亚需要在这广袤无边的荣光前站,搜寻各种信息,破除无数的禁制,来还原当初去往阿斯迦德的路。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是达到奥路西亚这般层次,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奥路西亚知道,这里的时间应该和外界的时间是有差距的。
但差距多少,奥路西亚没有雨外界联系的工具,却是无法测算。
它身上唯一与外界有所联系的,只有眉心的眷火遗物。不过,眷火遗物也只能感知外界的源火状态,并不能告诉奥路西亚过了多久。
奥路西亚抱持着“一旦外界源火消失”,估计就是源火被抢,真灵和真名被破除的时候。
所以,他必须要在源火消失之前,找到去往阿斯迦德的路线,以及离开这里。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着。
奥路西亚在这旧日世界里不停的找寻着,在半个月后,它终于在偶然间,找到了一个阿斯迦德的符号,循着这个符号,奥路西亚又花了数个月,打开各种禁制与机关,在荣光前站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洞里,找到了眷火遗物所指引的通道。
奥路西亚十分的激动。
在找到这条通道的时候,奥路西亚眉心的印记里,便多了一个坐标,那里是失落之城阿斯迦德的位置,也是奥路西亚心心念念想要去往的地方。
这一趟的目标,却是圆满成功。
剩下的,便是离开。
而眼前的这条通道,对于旧日世界而言,只要踏进去,就是回到现实世界的路。
奥路西亚能感知到身上的源火还在,这意味着,虽然它在这里度过了很漫长的时光,但外界或许只过了很短的时间,说不定真灵和真名还没有被破除。
奥路西亚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景,踏进了通道。
奥路西亚的神魂在黑暗的通道里,踽踽前行。它知道,前方或许就是出口,可越是朝着出口走去,它越感觉到不对劲,一种熟悉的威压,让它的神魂已经隐隐有所感。
“这种威压,好像是……祂的?”奥路西亚得出这个结论时,心中突然一个咯噔。
在冒险开启眷火遗物之前,坦丁曾建议,让它再等等,等到加拉尔来的时候,再行启程。
可奥路西亚很清楚,加拉尔虽然表面上和自己关系不错,但它终究是无焰之主的奴仆,一切都是以无焰之主的行事来判决。
自己想要背离无焰之主的道路,这对于祂而言,是某种意义上的“背叛”,如果加拉尔到来,说不定会阻拦它。
故而,奥路西亚并没有采用坦丁的建议,选择了一意孤行。
可如今,它并没有感觉到加拉尔的威压,反倒是,感觉到了祂——无焰之主的威压?!
难道说,无焰之主亲自来了?
奥路西亚愣住了,心中升起一股阴郁情绪,如果祂真的来了,那自己的计划还能成行吗?
矗立在原地终究不是什么办法,奥路西亚还是慢慢的朝着通道入口走去。
当神魂即将归位的时候,奥路西亚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听声音,似乎是格瑞伍还有……那个在迷幻小屋里,伪装成原住民的人类店主?
奥路西亚不知道格瑞伍与那个店主是如何扯到一起的,但从他们的谈话中,奥路西亚听出他们正在谈论着无焰之主,语气里带着无奈与谨慎,还有一丝绝望……
奥路西亚的心下一阵阴霾,看样子,祂还真的找来了?
突然间,那个叫安格尔的人类问道:“之前,无焰之主说要归寂了奥路西亚,这个归寂是什么意思?”
归寂?
奥路西亚愣住了。
无焰之主不仅来了,还说了这种话?
一阵沉默后,格瑞伍才道:“归寂,就是让灵魂寂灭。”
“无焰之主为何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不过以前听坦丁管家说过,奥路西亚大人和无焰之主的关系并没有多好,要不然奥路西亚大人也不会封印自己的真身、真灵和真名。”
格瑞伍的话里行间带着浓浓自责,它以前因为太过贪玩,导致很多事情都一问三不知。
不过,格瑞伍的话,却是侧面证实了安格尔说的是真的。
祂是真的打算,要归寂了自己!奥路西亚只觉神魂一阵摇曳,之前寻找到阿斯迦德坐标的喜悦,在这一刻也全都消失不见。
“如果无焰之主也要伤害奥路西亚,那么,奥路西亚如果醒过来,会反抗无焰之主吗?”
安格尔的声音,传进奥路西亚的耳里。
它知道,安格尔是在和格瑞伍对话,但奥路西亚却仿佛觉得,他是站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发问。
你敢反抗无焰之主吗?
敢吗?
奥路西亚没有答案,只是静静的走向通道的出口。
当它神魂与肉身重新交汇的时候,它听到了格瑞伍的回答:“奥路西亚大人一定会反抗的。”
毫无犹豫、毫无疑惑、也毫无保留的果断回答。
下一秒,奥路西亚听到安格尔道:“他好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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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燃着火焰的波波塔,仿似陨星一般,从天际被打落尘埃。
巨响之后,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躺在大坑中央的波波塔浑身被鲜血覆盖,一时却是难以动弹。
而毫发无损的无焰之主,悠闲的降了下来。
无焰之主的这具分身,实力上来看,其实和波波塔相差无几。但祂能将波波塔完美的压制,甚至自身不受丝毫损伤,这却是战斗意识上的差距。
这种差距,是一条巨大的鸿沟,以目前波波塔的情况而言,是根本无法弥补的。
“强行被提上来的实力,就是虚幻的空中楼阁,看上去很精美,但一触即塌。”无焰之主的声音平静而无波澜,似乎在对波波塔的战斗点评,但听在波波塔的耳里,却更像是在讽刺他。
无焰之主看着苟延残喘的波波塔,眼神中露出些许怜悯。
拜源人,对祂而言,拥有非常‘可爱’的属性,若是最先遇到波波塔的不是深邃之主,而是自己的话,或许祂也会将波波塔收为眷者信徒,借以研究新的分身。可惜的是,好好的一具肉身,被波波塔搞成这般,看上去实力强了,但实际上正如祂所说,那其实是虚幻的,代价是消耗了自身所有的潜力与价值。
如今的波波塔,就算还坚持着某种执念,但从本质而言,他已经彻底的被改变。
无焰之主没有再去理会波波塔,因为以波波塔如今不平衡的状态,就算祂不动手,波波塔自身也会逐渐崩解。
无焰之主回头看向奥路西亚。
“既然已经醒了,为何还要装睡呢?”奥路西亚没有回应,依旧闭着眼没有动弹。
无焰之主慢慢的走到奥路西亚身边,不带情绪的叹息一声:“不乖的小孩。”
无焰之主伸出手探向奥路西亚,可就在祂手即将碰触到奥路西亚的时候,奥路西亚突然睁开眼,一道猩红之光闪过,它的身影出现在了无焰之主的背后,凌厉的一击,裹挟着恐怖的能量,寄希望内外一起,破坏无焰之主的这具分身。
然而,眼看着凌厉一击就要拍向无焰之主的后背时,奥路西亚的手臂突然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给扼制住了,掌风上携带的能量也随之倾泻涣散。
“对自己的父亲动手,这很不可爱。”无焰之主转过头,眼神里对奥路西亚带着否定之色:“不过你比那个拜源人要好,因为他已经没救了,但你的话,还可以回炉重造。”
奥路西亚的瞳孔一缩,浑身力量聚于手臂,轰隆一声,两者分离,奥路西亚迅速退后与无焰之主拉开了距离。
从无焰之主口中说出“回炉重造”,奥路西亚就知道,之前它听到安格尔说“归寂”,这并非假话。
无焰之主是真的决定要对自己动手了!
或许也是因此,无焰之主才动用分身,从遥远的无底深渊追了过来。
“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我给予了你生命,你该无时无刻对我报以感激,而不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无焰之主言语里带着谴责,但从祂眼神中可以看出,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若是有人要杀你,你会对杀你的人进行感激?”奥路西亚冷讽道:“噢,不对,或许你连感激这种情绪是什么,都已经忘了吧?”
无焰之主平静的道:“我并不会杀了你,只是将你归寂。等你醒过来后,你会变得更好。”
“灵魂归寂之后,我便不再是我。”奥路西亚眼底闪烁:“变得更好?是变得更符合你的意愿吧?”
无焰之主:“你的诞生,本身就是我的意志延续,为我的意愿服务,本该是你的义务。”
“义务?我有自己的路。”
“不,你没有。你所谓的路,只是为了逃避我,而设想出来的虚幻泡沫,你无法走下去的。”
“阿斯迦德会给我答案。”奥路西亚道。
“阿斯迦德会给你答案?这是残酷学者告诉你的吧,所以你才会去寻找眷火遗物,想要找到阿斯迦德?”无焰之主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眼眸依旧冷淡如昔:“残酷学者是一个话术的玩弄者,你为何不仔细想想,祂的这句话并没有一定给你希望,或许还有可能是绝望。”
奥路西亚愣了一下,想起当初自己询问残酷学者时,残酷学者用颇为深意的表情对自己道:“你想找到自己的路?去找阿斯迦德的吧,那里会给你答案的。”
但这个答案,到底是好是坏,残酷学者却并没有说。奥路西亚想当然的认为,它会在阿斯迦德找到属于自己的路,可如果是坏的答案呢?奥路西亚不是不知道,但它不敢去想。
如今被无焰之主残忍的点破,奥路西亚心中却是开始犹豫起来。
“我的路,就是你的路。阿斯迦德是一个早已失落的地方,你去寻找那里,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是错误的吗?奥路西亚心防隐隐有些动摇。
它却是没有注意到,在无焰之主提及阿斯迦德的时候,祂的眼皮微微垂了一下。
哒哒哒——
无焰之主一步步的朝着奥路西亚走了过来,“你的未来,交由我打造,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奥路西亚有些迷惘的看着无焰之主走向自己。
“灵魂的归寂,并不代表你会消失,而是会有更好的你,在你的躯壳上,浴火重生。”
……
眼看着无焰之主一步步的走向奥路西亚,但奥路西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格瑞伍焦急万分。
尤其是,无焰之主身上已经聚集起能量,而奥路西亚还无意识的时候,格瑞伍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奥路西亚大人,小心!”
格瑞伍的声音,唤醒了纠结于本心的奥路西亚。
当它醒过来,看到已经聚集起毁灭能量的无焰之主,它下意识的身形摆动,躲开了无焰之主的这一击。
无焰之主瞥了一眼格瑞伍,然后再次看向奥路西亚,用淡淡的语气,说着遗憾的情绪:“为什么呢?我以为你变乖了。”
“乖乖的归寂,不好吗?”无焰之主再次动了起来,看似缓慢,但行动迅速的靠拢奥路西亚。
奥路西亚心旌再次出现了摇曳,它对无焰之主抱有的情绪其实一直很复杂。
既有仰慕,又有畏惧。
但是,听着如今无焰之主‘理所当然’的话,仰慕滑坡的落差感,让奥路西亚的心绪越来越沉。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去反应和应对。
“不要!”
奥路西亚再次听到了格瑞伍的喊叫声,它抬起头,发现无焰之主已经来到到了它的面前。明明无焰之主的分身和自己一模一样,无论是面貌还是身高,但莫名的,奥路西亚却感觉到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耳边是格瑞伍的叫声,眼前是无焰之主的攻击。
奥路西亚一时有些恍惚,它突然回忆起之前安格尔的问话:“奥路西亚如果醒过来,会反抗无焰之主吗?”
这个问题,奥路西亚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格瑞伍却毫不犹豫且笃定的回答:“会!一定会反抗的!”
当格瑞伍的声音在耳畔炸裂的时候,奥路西亚迷茫的眼神终于找回了神光。
对啊,我一定会反抗的!奥路西亚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决定,它不会辜负格瑞伍的期望,因为这本身也是它自己的意愿。
而且,它都已经下定决心要反抗,甚至之前已经有所动作,为何现在又要犹豫呢?
想到这,奥路西亚没有再犹豫不决,而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对无焰之主发出的攻击进行反抗。
一阵耀眼的光辉过后,奥路西亚和无焰之主各自退后数步。
“唉,为什么小孩子,就是不听话呢?”无焰之主语气有些感慨,“乖乖的归寂,重新导向正轨,这才是你该有的选择。”
奥路西亚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我有自己的路,就算阿斯迦德找不到,但总有一个地方会给我满意的答案。”
“我,永远不会与你同行!”
铿锵的话音落下,奥路西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对无焰之主发出了攻击。
无焰之主愣了一下,轻声叹息:“看来当初我的尝试是失败了,让我的血脉从婴儿到成熟,纵然诞生了灵魂,但不可控的因素却太多。果然,还是回炉重造比较好。”
两道完全一样的光影,在黑暗的天空中纠缠起来。
与之前的波波塔不一样,奥路西亚的力量是逐步掌握的,而且它的战斗意识,甚至还能对自身的实力有所加成。
所以,一时间奥路西亚和无焰之主的魔神分身,却是打的平分秋色。
而且,让奥路西亚感到庆幸的是,它们现在并不是在拉苏德兰,虽然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在,但这却是给了它非常好的空间,至少它可以心无旁骛的来对付无焰之主,而不会担心有谁在旁偷袭。
法夫纳曾经告诫过安格尔,以他的实力,最好不要直接去观看高层级的战斗。如果实在想看,必须要有个间接媒介,譬如像之前法夫纳用的那一缕风作为间接看的纽带。
之所以法夫纳如此叮嘱,一来,以安格尔的实力,贸然看高层级的战斗,其实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二来,可能影响自己未来的选择,还有可能对自己本身的能量运作也产生遗患。
安格尔原本还不以为意,因为之前在虚空巨塔的上空,他也看了一部分高层级的战斗,并无任何不适。
可如今,当他去看奥路西亚与无焰之主的战斗时,捕捉不到它们的身影且不说,还真的越看越觉得难受。
胸中就像有一股无名燥火在乱窜,搅乱了内在的能量循环。
安格尔立刻闭上眼,竭力的想要压下这种不畅快感,但这种不适感却如影随形,并且越来越严重。
安格尔知道,肯定是自身能量运转受到了影响。
其实这是一个小概率的事件,但是托比的冰封咒已经解封,在灾厄诅咒的影响下,小概率的事件也变得无限大。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并不难,只要能找个静室,通过冥想来调节魔力的运作即可。
可如今,在威压之下他无法动弹,根本找不到所谓的静室。而且,外界的环境加上战斗的声响非常大,安格尔也无法静下心去冥想。
在这种情况下,不适感让他越发难受,甚至气血都开始运行不畅。
安格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这种能量运作不畅,而被活活怄死?
想着托比身怀的那恐怖诅咒,这种可能性还真有。
就在安格尔心中逐渐生出恐慌的时候,从背部突然传来一股活跃的能量,钻进了他体内。
这股能量,就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将他身体中的污秽照见并且祛除。等到‘火焰’在他体内流转一圈的时候,安格尔胸口的不适,却是消失不见。
“谢谢。”安格尔吐出一口浊气,从那股能量的性质以及能量的来源,几乎不作二想,肯定是格瑞伍传来的。
不过,安格尔的道谢过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安格尔以为格瑞伍是不是因为重伤而昏迷的时候,方才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幽幽声响:“店主,你是人类?”
安格尔愣住了,当初在迷幻小屋的时候,奥路西亚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人类伪装,所以他以为格瑞伍也知道他是人类。而且之前和波波塔的那番对话,安格尔其实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却是没想到,格瑞伍似乎并没有听出他的身份。
而人类和深渊原住民,虽然体态一样,但内在脏腑其实是有差别的。格瑞伍将能量探进安格尔体内,这才发现了端倪。
想到恶魔与人类在天性上的敌对,安格尔沉默了。
好一会儿,安格尔才道:“是,我是人类。”
“……那你和之前那群人是一伙的吗?”
“作为人类,我自然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但我与他们并不是一伙的。而且,你觉得我的实力,能和他们成为一伙吗?”安格尔斟酌着用词道。
半晌后,安格尔才听到格瑞伍的声音:“也对,店主太弱了。”
安格尔:“……”
“你厌恶人类?”安格尔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厌恶之前的那伙人。”在经过一段思考后,格瑞伍的声音从尖锐的质疑,慢慢的平和了一些。
安格尔没有再说什么,人类的世界观和恶魔终究不同,他也不会强加自己的观念给格瑞伍。当它开始思考起喜好与厌恶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内心奠定了一个自我的是非观,这就足以。
一阵无言,安格尔也不知道格瑞伍是在思考,还是在看那边的战况。
安格尔自己是在静下心,默默的借着魂维之道,沟通着灵魂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安格尔默默的恢复灵魂之力的时候,背后格瑞伍突然道:“虽然我厌恶人类,但我不讨厌店主。”
安格尔楞了一下,轻笑出声:“那是自然,毕竟我答应过你,如果安全的离开,我会让你好好体验一下韵律之旅。你如果讨厌我,那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格瑞伍也笑了起来。
在这边气氛变得缓和下来时,战场的一头,空气却出现了一丝凝滞。
奥路西亚浑身沐浴着鲜血,双眼肿胀,身上青紫一片,甚至连瓷白的面具都碎裂了,看上去非常的凄惨。
与它截然相反的是对面另一个“奥路西亚”,就像是一个镜面,镜子外的奥路西亚伤势严重,但镜子内的“奥路西亚”,依旧干净如昔。
也不是没有完全变化,只听“滋拉”一声。
奥路西亚突然咧开嘴角,一连串放肆的笑声逸了出来。
但无焰之主却是面色比之前更冷了几分,因为祂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浅薄的伤口,有些微鲜血渗了出来。
这却是之前交锋的时候,奥路西亚用计造成的一个小伤口。
明明对比起来,无焰之主只是一个无关大雅的小伤口,奥路西亚的伤势却非常的严重,但它却笑得极其嚣张,仿佛已经成为了胜利者。
“哈哈哈哈哈——”大笑过后,奥路西亚的气势慢慢涨了起来。
无焰之主平静的看着奥路西亚,冷淡道:“我都忘了,原来小豹子也长了利爪。看来,我也需要认真一些了。”
随着无焰之主的话音落下,覆盖在祂身上的瓷白之壳,发出莹润的辉芒,化为了一种奇异的流质体。这种瓷白的流质体,在堆砌与修改着无焰之主的体态。
短瞬之间,无焰之主的形态便发成了剧烈变化。
体型变大了数倍不说,背上生有瓷白之翼,尾巴和腹部连在一起,像是某种螳螂,但颜色是极其白润,没有丝毫狰狞感,反而充斥着一种优雅美态。
奥路西亚楞了一下:“解放真身?!”
“我从未封印过真身,何来解放一说?”无焰之主淡淡道:“于我而言,这就是我的真实形态。”
随着无焰之主露出真身,周围的威压突然消失不见,之前外露的恐怖气息也逐渐消弭。
安格尔和格瑞伍终于能动弹了,只不过,他们也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悄悄的挪出战斗中心。
随着威压的消失,奥路西亚的表情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警惕。
没有任何风声,无焰之主的身影突然来到了奥路西亚的另一侧,轻轻挥舞宛若刀镰的手臂。
这过程中,毫无任何烟火气息,甚至没有掀起能量波动。可就这么轻飘飘的一挥,就直接将空间都割出了一道裂缝!
恐怖吸力,从裂缝中传了出来,瞬间造成了周围的空间崩塌。
收束了一切外放的能量之后,无焰之主的所有动作,都不起风声,不掀波澜。
奥路西亚就算已经谨慎再三,可面对这种不起波澜的攻击,还是受到了一些牵连。只见它的右肩被割裂了一道穿透性的裂缝,内里的骨头几乎立刻碎裂,右手之所以还没有断,却是因为一层薄薄的皮给挂着。
奥路西亚一把扯掉几乎废了的右手,随着一阵皮鼓摩擦的声响,从断臂处,重新长出了一只手臂。
不过,在断肢重生后,奥路西亚的脸色却是更加的苍白了几分。
奥路西亚如今完全被压制着在打。
面对这种情况,奥路西亚也打算解开自己的封印。在奥路西亚从旧日世界里回来的时候,它就感觉到,真身被破,真灵沦陷,唯有真名之力没有受到损伤。
所以,它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解封真名!
可当它这么做的时候,却发现真名之力凭空消失不见了……奥路西亚愣了一下,它甚至回忆不起,自己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愣神的一瞬间,无焰之主的身形毫无波澜的来到了它的身后。
轻轻一挥。
……
安格尔此时正小心翼翼的与格瑞伍朝着战斗圈的外围走。
他现在也不敢离开,一来,他怕自己搞出大动作,引起无焰之主的注意,之前他已经感受过无焰之主的速度,安格尔自问,就算全力开启重力脉络,也比不上。
二来,安格尔隐隐觉得,之前格瑞伍说的是对的,这个地界有一种莫名的古怪。安格尔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在遥远的黑暗之中,有一道眼神正注视着自己。
这是一种丝毫不逊色于当下的危险预兆。
前后都有不祥的预兆,安格尔看了眼胸兜里气息平稳的托比,就算灾厄到来,在这里至少不会单独针对他。
走了没多久,安格尔便感觉背后突然声响变得近乎于无。
正在疑惑的时候,身侧格瑞伍突然惊呼出声。
“不要!”
因为先前的遭遇,安格尔一直没有再去看战斗的情况,直到格瑞伍露出那惊骇的表情,安格尔才回头看去。
奥路西亚此时正面对着他们所在。
安格尔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可突然间,奥路西亚的腰间爆出一阵血花。
一个错位,奥路西亚身躯分为了两截,它却是被无焰之主从正中间——
拦腰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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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伍瞳孔里映射着这一幕。
奥路西亚腰部错位,血花迸溅,直接从半空中分成两截,重重的摔落。
尘埃落定。
面对自己的创造者,或者说,只是面对创造者的一具不起眼的分身。奥路西亚依旧败下阵来,而且失败的一塌糊涂。
“奥路西亚大人……”格瑞伍突然瘫坐在地,一脸失神与无助。
在半空中的无焰之主,低下头看着断成两截的奥路西亚——
奥路西亚并没死,甚至还竭力的让横断截面生出肉芽,想要重新将断裂的两截连在一起。
无焰之主静静的道:“别白费力气了,依照你现在所剩的能量,想要恢复几乎不可能的。”
奥路西亚抬起布满鲜血的面容,用狠毒的眼神瞪着无焰之主。
这时,奥路西亚的眉心,突然闪过一道淡淡的微光,眷火遗物的印记重新显现。随着这枚印记的露出,奥路西亚腰部横截面长出的肉芽,却是速度加快了几分。
“差点忘了,你还有借助外力的方法。不过,想要恢复也依旧不可能……你觉得我会给你时间吗?”无焰之主居高临下的看着尘埃里的废肉,手心已经闪烁着白色的焰芒。
眼看着焰芒越发闪烁,就在这时,一道古老且繁冗的邪恶气息,从远处弥漫而来。
无焰之主猛地回过头,目光直视着这股气息弥漫的源头。
——深坑。
或者说,这是无焰之主之前将波波塔砸落时出现的深坑。那股古老的邪恶气息,正是从深坑中弥漫出来。
远处的安格尔和格瑞伍也感觉到了这股气息,虽然这股气息不似威压那般让人无法动弹,但那种浓烈的邪恶感,带着丝丝入扣的压迫感,陷入其中后,就像是溺水了一般,压迫到近乎窒息。
“这种气息,怎么感觉好像有点熟悉?”安格尔低声自喃。
却见那深坑里,一条燃着火焰的殷红锁链缓慢的伸了起来,随着锁链的升起,全身已经开始出现“烂肉化”的波波塔,也挣扎的站了起来。
“我不会死,拜源人的荣光,还在等我恢复……还有妹妹,也在等我去见她,我不会死,我也不能死!”随着波波塔的低语,那殷红锁链的一端,散发出浓烈的血气,并且隐隐露出了一个‘日全食’的徽标!
“人造降物?”无焰之主注视着锁链轻声道:“如此庞大的恶魔血气,看来你至少吞噬了数百个恶魔,才能完成这个人造降物。”
波波塔恶狠狠的瞪着无焰之主,眼里闪过癫狂。
无焰之主平静的道:“你知道身为一个魔神,最不喜欢见到的东西是什么吗?”
“就是,另一个魔神的东西,无论是印记亦或者……降物!”无焰之主声音突然拔高,之前准备对付奥路西亚的恐怖焰芒,向着那条锁链飞去。
波波塔之前和无焰之主的战斗,已经彻底的完败。躺在深坑中的时候,他感觉到肉身已经开始崩离,但他不甘就这么死去。他唯一想到活下去的方法,就是启动降物的仪式,借着深邃之主降临时的力量,来重铸肉身,以及杀死无焰之主的分身。不过,降物仪式动静太大,刚刚启动,那股邪恶的气息就吸引了无焰之主的注意。
仪式未成,无焰之主挥出的焰芒便打在了锁链上。
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锁链上那‘日全食’的徽标,便碎裂成了无数的光点。
随着徽标破碎,波波塔也受到了反噬,呕出一口血,再次重重的摔落在地。
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明明就能成功的。
波波塔的眼睛里淌着血泪,一脸的不甘。
无焰之主见状,冷淡的道:“虽然我不喜欢其他魔神的降物,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当降物仪式开始启动的时候,你所祈祷的魔神就已经感知到了。”
无焰之主这番话,却是表明了一个事实。
深邃之主其实已经感知到了这边的状况,只不过……祂并没有选择降临罢了。
也就是说,波波塔已然被深邃之主所放弃。
如今波波塔唯一有价值的,只有他的灵魂。而他既然信奉了深邃之主,死亡之后,灵魂必然会被深邃之主所获得。既然唯一的利益,深邃之主已经确保无误,又何必在明知道波波塔必死的情况下,与另一个魔神起争执。
纵然,深邃之主的实力高过无焰之主非常的多。但一场没有利益的争斗,对祂而言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当无焰之主点出这个真相后,波波塔的面色已如死灰。
无焰之主也没兴趣关心波波塔在想什么,甚至没有继续动手,而是回过头,重新走到了奥路西亚的身边。对祂而言,解决掉‘不乖’的小孩最为重要。
当无焰之主开始朝着奥路西亚走去的时候,远处的格瑞伍终于回过神,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要”,然后慌乱的、焦急的、趔趄着想要往奥路西亚的方向跑去。
安格尔见状,毫不犹豫的拉住了格瑞伍。
在迷茫状态的格瑞伍,被安格尔成功的挡住了。
其实格瑞伍自己也知道,它冲过去是毫无作用的,可是就算是无用,格瑞伍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奥路西亚就这么死去。
格瑞伍看向奥路西亚,此时奥路西亚也抬起头,眼神看了过来。
奥路西亚看到格瑞伍冲来时,眼里除了闪过欣慰外,更多的却是焦急。
直到安格尔拦住了格瑞伍,奥路西亚才缓缓松了一口。
奥路西亚看着格瑞伍,眼神里头一次出现了哀求,它并不希望格瑞伍过来。
因为格瑞伍冲过来,只有送死一个下场。
或许,无焰之主在杀了自己以后,便不会再对其他人动手,毕竟之于祂而言,无论是格瑞伍亦或者安格尔,都是蝼蚁。
就算是蝼蚁苟活也好,奥路西亚只希望格瑞伍活下去。
……
无焰之主来到奥路西亚身侧,之前祂去毁坏降物的时候,奥路西亚依旧没有放弃希望,腰部的肉芽已经开始连接断掉的另一部分。
如果无焰之主晚点过来,奥路西亚估计已经可以补全身体了。
“何必这么着急,当你的灵魂归寂之后,你的身体我会帮你修补好的,甚至比起之前更好。”无焰之主看了一眼奥路西亚眉心的印记,淡淡道:“毕竟,这么多年来,能承载眷火遗物的肉身,你是第一具。”
承载眷火遗物?奥路西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祂追杀我,难道不是因为所谓的‘背叛’,而是为了……眷火遗物?
奥路西亚觉得有些古怪,但它此时已经没有机会再去询问,因为无焰之主手中再次燃起了焰芒!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划过天际,打断了无焰之主的动作。
却是从远处飞来了一支烈焰所构成的元素之箭。
不过,烈焰之箭还没有靠拢无焰之主,便凭空停了下来。
无焰之主转过头,看向烈焰之箭的来处,却见格瑞伍双手对着祂所在位置,掌心还有可见的灼热能量。
显然,这支烈焰之箭是格瑞伍发出的。
虽然安格尔阻拦了格瑞伍的步伐,但格瑞伍的实力本身就比安格尔高,它之所以停下来也不是因为安格尔,而是奥路西亚的眼神。
奥路西亚不希望自己这么做,所以格瑞伍没有再上前。
可是,当看着无焰之主要归寂奥路西亚时,格瑞伍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都是与奥路西亚有关的记忆——
因为自己一直无法成熟,格瑞伍其实非常的气馁,在族内也压抑着自己,每日每夜想着如何让自己早一点成熟。直到跟着奥路西亚以后,虽然成熟依旧是格瑞伍的目标,可奥路西亚并不像族内的其他恶魔,会给它压力,而是自由恣意的放纵它成长。
之所以格瑞伍变得这么“熊”,其实也有奥路西亚的放任有关。
跟着奥路西亚的这段时间,格瑞伍彻底解放了天性,心中的压抑也消失不见,可以说,是格瑞伍这么多年最舒服的时刻。
奥路西亚也因此,对于格瑞伍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当看到奥路西亚即将被无焰之主归寂,格瑞伍仿佛看到了过往美好的记忆,全部化为了齑粉,消失不见……这让格瑞伍难以接受,就算奥路西亚用眼神制止着自己,就算店主在耳畔反复念叨忍耐克己,最终格瑞伍还是放出了那一支烈焰之箭。
哪怕格瑞伍知道,这支烈焰之箭或许不会起任何作用,甚至还会给自己带来杀伤之祸。但有的时候,理性的思维,永远赶不上那一瞬间的感性与冲动。
事实也证明,烈焰之箭根本伤不到无焰之主,连接近无焰之主都没有办法。
当无焰之主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格瑞伍的表情带着畏惧,但眼神中却露出一闪而逝的恨意。
“用火焰来对付我,无知。”
随着无焰之主的低语落下,停滞在半空的烈焰之箭突然调转了头,朝着格瑞伍射了回来。
回射的烈焰之箭,速度比之前来时还要快,根本无法阻挡。
“不……要……”奥路西亚嘴里淌出鲜血,低声喃喃。
烈焰之箭冲过来的火光,照亮了格瑞伍那布满惊惧与绝望的眼神。
剧烈的爆炸声后。
原地出现了一个燃烧着火焰的深坑。
火焰燃烧的极为猛烈,不过,当风拂过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深坑中除了火焰外,并无任何人影。
时间回到前一刻。
烈焰之箭照亮了格瑞伍的惊惧,它知道自己躲不开,心中既有绝望,但又有一种向死的坦然。
然而,就在最关键的一刻。格瑞伍感觉自己背后传来一股力量,格瑞伍愣了一下,只听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风声,眼前一黑,便消失在了原地。
等它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场上另一侧。
同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强烈的喘息声。
回首一看,便看到一道虚影钻进了安格尔体内,看上去似乎是灵魂。
“灵魂出窍?”格瑞伍脑海正疑惑的时候,一阵剧痛突然从身下蔓延开来。
低头一看,却只看到一阵鲜红。
之前靠着安格尔灵魂出窍,格瑞伍的确躲过了那一道可以要它命的攻击,但是,这被无焰之主加强后的烈焰之箭,其实光是那烈焰燃烧的力量,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危险范围,哪怕安格尔带着格瑞伍成功躲过了烈焰之箭,但格瑞伍还是被那烈焰灼烧的范围波及到了。
仅仅一个擦刮,直接让格瑞伍的胸腹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孔洞。
鲜血正汩汩的从伤洞里流出。
哪怕格瑞伍躲过了致命攻击,但这一擦刮也几乎要了它的命。
安格尔在格瑞伍的身后,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所有的直面力量全都被格瑞伍接了下来,所以安格尔只是皮外伤,并不算严重。
安格尔看着几乎让格瑞伍陷入弥留的伤势,眼里闪过焦急之色。
格瑞伍之前救了托比,这是事实。就算格瑞伍的伤势是自找的,但他也不忍看着格瑞伍就这么死去。
他赶紧从手镯里取出一瓶莹绒药剂,滴落在格瑞伍的伤口上,但莹绒药剂还没靠近伤口,就突然化为一道蒸汽,消失不见。
安格尔楞了一下,通过精神力触手去观察,才发现格瑞伍的伤口附近附着了一道无火之焰,虽然无法用肉眼看到,但它始终存在于那,并且像是跗骨之蛆,不停的烧灼、甚至在格瑞伍的伤口处往外蔓延。
伤洞本身就很大,还被无火之焰所侵蚀。
还没过多久,格瑞伍的双眼已经开始慢慢失去神采。
安格尔精神力扫过手镯里的药剂储备,几乎没有任何药剂,能对付眼前格瑞伍的状况。他想了想,最终从手镯里取出了一瓶暗绿色的药剂。
暗绿色的药剂看上去平淡无奇,但仔细去看,会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深邃感。
这是一瓶中阶药剂,是安格尔手中难得的几瓶中阶药剂。
其名《枯萎的守候》。
这瓶药剂发现于银棕榈岛隐藏的死寂空间内,在其中的船之坟墓里,安格尔在一个叫哈斯卡的坐镇巫师遗物里找到的。
枯萎的守候,原本效果是用于延寿的。而且效果极为拔群,就算放到拍卖会上,价格也绝对居高不下的那种。
不过,安格尔拿出这瓶枯萎的守候,却不是因为其延寿效果,而是枯萎的守候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作用:大幅度降低生命消耗。
安格尔能想到救助格瑞伍的方法,就是先借着枯萎的守候,拖延格瑞伍的生死界限,激活它的生命潜力,然后再想办法来治伤。
安格尔拿起枯萎的守候,便往格瑞伍的嘴里灌区。
已经陷入无意识状态的格瑞伍,在药剂的作用下,终于感觉到混沌的思维,慢慢开始厘清,迷茫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清晰。
格瑞伍隐隐看到,安格尔在向它灌着某种药剂,想来,就是让它感觉温暖舒适的源头。
格瑞伍想要说声谢谢,可话还没出口,它的瞳孔突然一缩。
“……背,后。”格瑞伍用尽全力,从干哑的喉咙里喊出这简短的词汇。
彼时,安格尔正在通过一个二级戏法‘药剂引导术’,快速的将枯萎的守候药效扩散。听到格瑞伍的声音后,安格尔愣了一下。
背后?
安格尔疑惑的回头一看。
一片灼热的阴影,遮住了安格尔的视线。
在安格尔的瞳孔里,倒映出来一只巨大的瓷白手掌。这只手掌从结构上来看,极像是魔力之手,带着某种虚幻的性质,唯一与魔力之手的区别,在于这只瓷白手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安格尔根本来不及躲避,便被这只手掌捏住了。
安格尔眼神中还带着惘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胸腔、腰腹,传来剧烈的挤压感。那种强大的力道,甚至让安格尔产生了一种幻觉,自己所有的脏腑仿佛都被压成了碎片,最后与黏稠的血液交缠在了一起。
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让安格尔双眼开始露白。
剧痛不停的冲击着安格尔的忍耐上限,安格尔此时什么都无法想,也无法动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身体被挤压,以及皮肤被灼烧的强烈痛楚。
在安格尔的思维中,这种痛楚维持了很久。
但现实里,却只有短短的一瞬。
安格尔只听到一阵嫌恶的“咦”声,瓷白的手掌突然松开,他呈倒栽葱一般,跌倒在褐红色的地面。
此时,他的身体呈现扭曲状态,尤其是他的四肢,几乎折成了数断。被灼烧成黑炭的皮肤上,正冒着缕缕白烟。
安格尔瘫倒在地,大口的喘息着,每一次喘息,都会带出来大量血液与不知名的碎肉。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脏腑虽然没有全部碎裂,但距离也不远了,而且,脏腑受损不说,他身上每一寸骨头,仿佛都被折断了一般。
痛楚与先前被挤压时相比,丝毫不减。
……
忍着痛楚,安格尔竭力的抬起头,却见他头顶的那只瓷白巨手,突然化作一道白光,钻入了远处无焰之主的体内。
无焰之主正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着安格尔。
准确的说,看着散落在安格尔附近的一只灰不溜秋的海鸟。
刚才那个瓷白之手,的确是祂制造出来的,不过祂也不是为了杀死那个卑微的人类,只是因为刚才那人类在救那幼火恶魔的时候,口袋里露出了一个小小雕像。
无焰之主看着那雕像,觉得有些眼熟,便出了手。
既然动了手,祂也未曾留力,准备顺道将这个人类捏成肉饼,可当祂准备用力时,突然感觉到这人类身上散发出一股让祂极其厌恶的气息。
立刻反应过来的无焰之主,松开了安格尔。
同时,祂也找到了让祂厌恶的气息源头——正是那只海鸟。
“原来是那群厄运巡礼者的灾厄诅咒,难怪从虚空追来的时候,遭遇到各种阻碍。”无焰之主眼神里带着嫌恶。
无焰之主现在明白了,为何一路追来,会有各种霉运发生,这些霉运其实并不是作用到祂身上的,祂只是被动的遭遇到灾厄诅咒的余波。
安格尔也没有想到,其实救他命的,不是无焰之主的怜悯,而是托比身上的灾厄诅咒。
他大喘着气,看着被丢落在地的托比,眼里闪过庆幸。
既庆幸自己居然靠着灾厄诅咒捡了一条命,也庆幸托比也没有受到之前瓷白之手的影响。
安格尔没死,无焰之主也没有在意,祂的目光从托比身上缓缓移开。
虽然祂隐隐觉得托比身上有些奇怪,但这些现在也不重要。
无焰之主的目光落到了之前从安格尔身上落下来的另一件物什,也正是这件东西,之前吸引了无焰之主的注意。
褐红色的地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精致的雕像。
“竟然是天生降物?”无焰之主看着那雕像,嘴里念叨出声。那细致的外观,立刻让无焰之主想起了那位魔神。
——残酷学者。
“拥有天生降物,所以,你是残酷学者的眷者信徒?”无焰之主看着安格尔,眼里闪过讶异。这个降物,和波波塔的那条锁链可不一样,那条锁链是后天制造出来的降物,但这个降物是伴随着魔神而生的,属于天生降物。
只有最得魔神信赖的眷者,才会被赐予这东西。
安格尔没有回话,因为他现在连回话的力气也没有。无焰之主也没有在意,只是轻轻扫了安格尔一眼。
“居然没有残酷学者的印记?那祂为何会将天生降物留给你?”无焰之主轻声低喃:“有趣,太有趣了。”
无焰之主突然对这个人类升起了兴趣。
不过,这个人类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以后有的是时间来研究,现在,最先解决的,还是……奥路西亚。
无焰之主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奥路西亚身上。
安格尔见无焰之主的目光离开了自己,这才挣扎着,忍受无尽的痛楚,用摇摇欲坠的精神力触手从手镯里取出了救生之水。
这是他来深渊之前,铁甲婆婆凝聚的救命之水。
安格尔记得铁甲婆婆说过,就算是致命的伤势,凭借救生之水也可以救回来。
安格尔也不知道铁甲婆婆说的是真是假,但如今他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体内脏腑几乎碎了泰半,若是救生之水对他无用,那他恐怕也活不了。
带着侥幸与期冀,安格尔服用了救生之水。
随着一股清凉的液体滚入喉中,下一秒,安格尔的眼睛便亮了起来,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生机,正在飞快的修补着体内的伤势。
碎裂的脏器,断裂的骨头,都以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就在安格尔等待着身体恢复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天生降物……是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