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连长关注女兵的同时还时不时留意血狼特战旅的男兵们,见到男兵个个都很稳,心里挺不厚道念叨着:“妈的,快给老子掉几个,快给老子掉几个!”
不能念叨出声,血狼特战旅某小分队胡队长就在旁边一直观战呢。
可惜,血狼特战旅的男兵没能如祝连长所愿,女兵坚持着,他们也坚持着,一动不动的他们就像与地面融为一体,任凭风吹雨打也不动摇。
老牌特种部队可没有那么轻易输阵。
再说了,和他们对抗的是女兵,他们第一轮便输到女兵手里,那脸还要不要?!
女兵们坚持,男兵们更不敢让自己倒了。
来自血狼特战旅的胡队长心里活动并不比祝连长少,视线偶尔扫向女兵所在方向的他脸色一直很沉冷,嘴角压紧,周身气压有些低沉。
这些女兵还真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个个训练有素,个个都有一定实力。
就拿压枪科目来说,普通士兵训练匍匐压枪大约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特种兵至少两小时打底,一般情况都会超过两小时,同时身边充斥几种干扰因素,为的就是让士兵们能够在杂而闹的环境里发挥正常,不受环境影响。
普通士兵压枪一个小时都算上等,而和他们对抗的女兵们已压枪三小时,个个神情不改,目视前方没有半点疲倦,可见她们日常压枪训练是以特种兵训练规格来完成。
这群女兵不是普通女兵,她们应该是七十六集团军里的一支女子特种部队!
同为西北兵,他竟然不知七十六集团军成立了一支女子特种部队!
难怪祝连长说女兵们不简单,特种女兵能简单吗?
男特种兵万里可挑出一人,毕竟男兵居多。
而女特种兵呢?万里未必能挑出一人!
目光暗沉的胡队长深地吸口气,阳光照着他黝黑的脸庞,都未能将他脸上的冷凝融化。
看了女兵一眼,胡队长再侧首看向神情同自己一样冷沉的祝连长,稍加斟酌会,胡队长像闲聊般随意道:“七十六集团军连女子特种部队都开始有了,看来我们上面又有大变动了。海军有了,陆军有了,只差个空军没有……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也会有行动。”
祝连长所在的先锋营肃于七十六集团军,故而胡队长认为女兵们也隶属于七十六集团军。
心里还在暗搓搓祝福男兵出问题的祝连长笑眯眯道:“女子特种部队,我们七十六集团军还真没有,胡队长,你不会以为她们是七十六集团军的女特种兵吧。”
“难道不是?”听到胡队长一愣一愣的,明显不相信祝连长的话。
“她们还真不是,我们七十六集团军也没有女特种兵,这些女兵就是平时训练狠了点,我们师长看看她们到底成不成,所以,请了血狼特战旅的兄弟们过来试试水。”
想从祝连长嘴里套出话,那根本不可能,半真半假的话听到胡队长既相信又不相信。就因为想知道女兵们是否可以,便让血狼特战旅派兵过来完成对抗?
妈的!没一句真话!
胡队长腹诽一句,正要开口说什么,能让人心里阵阵发慌的闹铃声又一次拉响,这回可不是只有闹铃了,而是需要在闹铃声里完成胸环靶射击。
四小时压枪时间已到!
红色信号旗高举,再到挥下,二十名男兵、二十名女兵同时开枪射击,四十只步枪同时射击,震耳欲聋的枪声需要掩盖住令人心慌的闹铃声。
祝连长、胡队长俩人脸色齐齐敛紧,不再说话,凝紧视线望向靶场。
开始了!
女兵们子弹上膛的速度稳而又快,并未因长时间压枪而出现据枪不稳、手颤等一系列影响射击准中率的问题。
特种兵出身的男兵心理素质比女兵们要稳许多,第一枪打出后,不慌不忙瞄准再第二次开枪,速度同样也在,并未因此而慢下来。
胡队长眼里闪过了丝微笑,好整以暇对祝连长道:“我队里这些兵全是射击好手,命中率相当高,曾据枪六小时后二十人有十六人打出十全十美的好成绩。”
言下之意,你们女兵哪边只怕会差了点。
祝连长也不怕,女兵们的考核并非以超过男兵们的成绩为最终考核目标,上面最终目的是全面考核女兵们的综合成绩,哪所本项对抗科目输给男兵,只要她们的命中率达到军部要求的标准,同样合格。
面对胡队长的挑衅,祝连长笑容不改,“老牌特种部队出身的特种兵,果然名不虚传,正好趁次机会让我们的女兵好好好学习学习,取长补短。”
又是试探又是挑衅的胡队长可真摸不准先锋营到底有什么计划了。
不是特种女兵,又不在乎成绩?
那图什么?
难不成真如眼前这条“泥鳅”连长所说,纯粹想看看女兵们到底有多强?
半天都没有套出点有用信息,反而把自己套糊涂的胡队长腮帮子一咬,干脆不再多问。
问再多也问不出个什么,得,别费劲了。
让兄弟们卯足劲干就成!
血狼特战旅的兵可不会因为对方是女兵而让着,只要是对抗赛,只有胜负之分,绝不存在谦让!
女兵们那边也不需要谦让。
经历半年苦训的她们早脱胎换骨,比初来乍到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如今她们离自己的梦想仅差一步,半点不敢松懈的她们像翱翔涛天波浪中的海燕,无所畏惧迎刃而上。
从睡梦中惊醒的叶简身子轻地抽弹一下,闭紧的双眼睁开,紧接着身子坐直回首往车后看去。
车的后来有不知深入多少公里的茫茫戈壁,而她离那里越来越远了。
“做梦了?”
开车的夏今渊飞快看了回首往后看的叶简,再看了下手表,上午十一点二十六分,女兵已结束第二对抗科目。
收回视线重新坐好的叶简揉了揉有些晕沉的太阳穴,闭目回答,“做了一个完全想不起的梦,光怪陆离也不知道梦到什么。”
有所思才有所梦,她应该是做了和女兵们有关的梦。夏今渊只在心里想想,并未说出来。
“应该是没有休息好,下面有服务区,下车休息会,顺便吃点东西。”目视前方的夏今渊打了一个哈欠,又道:“有点饿了,需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说到饿,叶简也突然觉得有点饿了,颔首道:“好,吃完换我开车,你来休息。”
路途长远,必须得两人轮流开车才成。
等到了服务区,叶简看着排队的车辆,忽而笑起来,“看到没有迷彩的车辆,穿着便装的百姓,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与世绝隔了许久。”
还真如此,自去了先锋营叶简再也没有从戈壁里走出来过,营区里全都是一群迷彩兵,如今乍地看到穿着便装的百姓,叶简竟还有些不太习惯,甚至还觉有些稀奇。
西北高速路服务区很少,好几百公里才会有一个很简陋的服务区,每一辆车经过都会进入服务区休息,这会儿车辆多,下车休息的旅客也很多。
有自驾游的,有来往各个城市里的,还有一些进入戈壁、大漠参与建设的工作人员,来自天南地的这会儿都在一个服务区里休息补充食物。
跟紧前方车辆的夏今渊被叶简脸上的稀奇给逗笑,眼有戏谑的笑,“从原始社会回到文明社会,有何感想?”
“近乡情怯,有点不适应。”叶简笑叹,“不过半年时间,真有些不太习惯。夏队,你有没有类似感觉?”
长时间呆在部队里的官兵都会出现叶简一样的心境,尤其偏远部队的官兵最有感触。
曾经的夏今渊也有一样的感触,找了个离服务区商站稍微偏远点的位置停好车的他笑道:“有过,后来就习惯了。以后你也会习惯,有时候甚至还不太想回到热闹的城市,只想尽快回部队。”
“哦,难怪以前你每次见我一面又匆匆离开,原来是连我都不想见啊。”下车走了几步,晕沉感觉散了许多的叶简故意找起茬,“亏我每次你一离开还要想你放久呢,并且每次都要长久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夏今渊低低笑起来,“后来认识你后,我只恨假期太短暂,哪怕只有两天假都想飞过来见见你。我收藏了七本日历,除去刚认识你的那一年,次年开始,每次我见你都会在日历上成画个心形图,等你归队后我给你看看。”
小小的举动顿让叶简眉梢间都有了甜蜜流淌,眸有娇色,水盈盈的看了他一眼,抿嘴笑的模样就欲欲待放的花苞儿。
等她归队后,她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几本日历。
算算这么多年来她和夏队到底见过多少回面,又一起相处过多少天,看看与她的回忆有没有出入。
记性逆天的叶简女兵,只要她有心好好回忆,同样能够回忆起曾经在一起的每一天。
车停得有些远,穿着迷彩服俩人为不损军人形象并没有牵手而行,而是肩并肩同行,经过一排车辆时,夏今渊脚步微地停顿,不着痕迹又迈步离开。
别人没有发现他的停顿,叶简却发现了,眼线紧跟着往一排车辆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
“怎么了?”她轻声问,神情里有了丝警惕。
叶简轻笑,“草木皆惊,应该是车里有人,真要偷东西哪里会把整辆车都摇晃,偷了赶紧走才对。”
几辆辆的车窗玻璃都没有打碎,四周又没有叮哨的哨子,夏今渊也觉得自己警惕过头,这才只稍地停顿一秒。
俩人又朝前走了几步,身后车辆传来“哐”地重力拉门声,好像车里有什么危险,让车内的人从车里仓皇逃出。
不对劲!
有说有笑的俩人同一时间转身,同一时间跑去,只见一道灰色身影从俩人眼前掠过,朝着公路方向狂奔。
叶简看到奔跑的灰色身影,瞳孔极缩收紧,“是囚服!”她低喝。
“我去追,你去看看车辆里面!”夏今渊也看清楚奔跑的灰色身影是穿着一套犯人囚服,后背一个老大的“囚”字为醒目!
长腿加快速度的他速度追去,叶简则拐了个弯,找到刚才听到巨大拉门动响的车辆。
一辆从外观根本看不出来的重犯押送车辆,所有车窗玻璃都贴了防反光的茶色贴膜,从外面看根本看不见里面。
叶简速度跳上车,眼前一幕让她神色剧变!
迅速打开外出随便携带的急救包,抽出纱布捂住割喉的警察的喉咙,脖子涌出一澎澎血的警察看清楚救自己的人,看到那一身的陆军沙漠迷彩,他眼里一下迸出光谍,自己捂了脖子,抬手指外面,“重……犯……追……重……犯。”
“我有战友已经追去,你别说话!”叶简捂住警察不断出血的脖子,嘴角已抿成一条直线,大动脉割断……血根本捂不住!
再往后面一看,叶简眼里有戾色掠过,后面……后面还有一名警察同样割喉!
她根本没有办法救人!
单手捂住警察出血的脖子,腾出另一只手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抽出另在大腿根边的匕首,唰唰两声过后,迷彩服被她割出两条布条,她用布条缠住生死关口还让她追重犯的警察的脖子,“还有力气吗?能自己捂住吗?请一定要捂住!一定要捂住!”
叶简抬起警察的右手放到他的颈部,“捂住!一定要捂住!”
说完,她钻到后面准备用同一办法实施抢救,手刚伸出来,手指蓦然收缩,像握住什么沉物慢慢收回。
这位大约四十岁出头的警察已经……走了。
他的眼睛瞪很大很大,瞳仁虽然还未溃散,可已经没有了呼吸。
心口一刺的叶简来不及伤心,外面传来脚步声,敛紧眼中戾气的叶简撤回来,再次伸手捂住颈部大动脉被割断的警察的脖子,脚步声接近,叶简抬眸望去……
两名的警察押着另一个囚犯走来,几人视线对上,其中一名警察大吼。
心口一刺的叶简来不及伤心,外面传来脚步声,敛紧眼中戾气的叶简撤回来,再次伸手捂住颈部大动脉被割断的警察的脖子,脚步声接近,叶简抬眸望去……
两名的警察押着另一个囚犯走来,几人视线对上,其中一名警察大吼。
以叶简的身手,掷出去的匕首只要她想必能分分钟致命,然而,这是看押的重囚,她并非看押重囚的人员,掷出去的匕首也就不能直取重囚性命,只能给对方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叶简携带的匕首为开刃格斗匕首,匕尖锋利可杀狼虎,用十成的劲道掷出去,整个匕首大半没入试图逃跑的重囚大腿根。
“啊……!”
凄厉惨叫声炸起,惊到四周有过往的行人头皮发麻,心口无端惊慌到下意识拨腿就跑。
至于到底发现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先跑了再说。
看押的警察已经扑上去,狠狠把该名一路不老实的重囚压制住,并用手肘部位狠狠击打重囚头脑,砸到大腿骨头都劈开的重囚惨叫声更大。
另一名冲上车内的警察是青地的本地人,他是一名藏籍警察,看到自己的战友倒在血泊,“阿达,阿达!”
他扑在倒血泊的战友身边,声音压紧到像一根绷到极致,随时有可能会断裂的弹簧,“坚持住,我们去医院,我们现在去医院!”
那名叫“阿达”的警察张张嘴,一口血沫从口里、鼻里涌出来,“追,去追,我……没……”
“已经去追了,我们现在去医院,相信我战友,他是一名特种兵,一定能可把重犯抓回来!”
叶简抢先回答,好让这名命在旦夕还惦记出追重犯的中年警察放心。
听到去追出逃重犯是一名特种军,警察阿达一起提紧的胸口一下落了口气,瞬间放松,叶简见此,按着他颈部的手狠地抖了下。
“次旺大哥……次旺……”
警察阿达对同事说着,每说一个字都是字字带血,真正的字字带血,连牙根都被血染红的警察阿达关心突然倒下的老同事达央次旺是否平安。
“好,好……你别说话,次旺大哥很好,我现在开车去医院!”转身间便是阴阴相隔的警察目光颤颤朝年轻女兵的身后看去,那一望,喉喉咙里发出让叶简心口泛痛,眼眶充血的的悲鸣声。
他在压制心里的悲痛,胸口颤到叶简都要怀疑那颗承受战友牺牲的心脏下一秒会不会从他的胸口位置破胸而出。
战友离开,撕心裂肺般的痛叶简曾经经历过。
所里的老大哥达央次旺一动不动躺在后面,脸上……已盖上一件少了袖子迷彩。他收住还想冲过去看望战友是否还好的脚步,转身冲下车把那名还在嗷嗷惨叫的重囚先押上车,并将该重囚的双手铐死车内。
“多吉,看死他!”锁死重犯的警察对看押重犯的警察多吉咬着牙槽低吼说着,“看死他!!
押制重犯的警察多吉点头,“好,你开车,我看死他!”
见到战友满身血的俩位警察并没有因此慌到六神无主,一人开车,一人看死重囚,迅速分开
有年轻的女兵帮战友按颈止血,他们很放心!
看押重犯的警察多吉终于可以看一眼倒血泊里的警察阿达,再看到脸已盖上迷彩的大哥达央次旺,悲痛像决堤的潮水扑天盖天朝他身上砸来。
战友牺牲,而重囚还在笑,多吉心有戾气横生,朝还惨叫的重犯狠狠踹过去,“扎措木,你找死!!”
直接踹到重犯受伤的腿部,踹到重犯整个人栽下,因双手铐死,着不了地,双手吊起整个人半悬挂。
这是一名双手沾有人命的重犯,哪怕因痛惨叫,也掩盖不了他眼里残忍的凶狠。
他看到了前面倒在血泊的警察,嘴突然一咧,咧出残忍的笑,“死了?真死了?死得好!死得好!还想把我们抓回去,哈哈哈,他没那个命……”
看押的警察面露狠劲,双眼赤红的他再次抬脚,朝重囚的胸口踹过去,“闭嘴!”
踹到岔气,爆出剧咳的重囚一边重重咳嗽,一边发出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没那个命!他没那个命!”
换来一阵爆打,打到他嘴里呕出一口血水,痛到晕死过去才休声。
重囚晕去,警察多吉才冲到前排坐位,双手颤微微拿下蒙盖在同事,也是所里老大哥达央次旺脸上的迷彩外套。
叶简之前便将斜倒车内的达央次旺扶起坐好,用安全带扣住,防止已牺牲,身边还未僵硬的达央次旺再次栽倒,并把没有袖子的迷彩服遮住达央次旺的脸庞,以示对死者的尊敬。
迷彩服拿开,多吉看到已经离开的老大哥右手按着胸口,神情有些痛苦的瞪大累到玻璃体充血的双眼,嘴唇呈现极不正常的青紫,因身体还未僵硬,故而唇色并未变白,只是脸色为灰铅色。
双手被血染红的叶简看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倒下的警察应该是……猝死,正确来说是劳累过度导致猝死。
车辆已经启动,开车的警察拉起了警笛,并让前方车辆避行,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最近医院。
双手沾了血的叶简一直按紧气血越来越差唇色越来越泛白的警察阿达的颈部,“坚持住,我们现在开车医院,坚持住。”
警察阿达应该知道自己所乘时间不多了,他颇为艰难的扯了下嘴角,他想对叶简微笑,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不用谢,我应该的。”叶简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紧接着她又弯起嘴唇,露出会让人安心的微笑,“不会有事,都不会有事。”
把悲痛紧紧压下的警察多吉重新将迷彩外套覆盖老大哥达央次旺的脸上,他本想脱下自己的警服外套,可又怕生死未知的同事阿达知道次旺大哥已经离开,情绪激动引发不测,才又重新用上叶简的外套。
重囚扎措木晕死过去,压着悲伤的多吉爬到同事阿达身边,这是一辆并非押运犯人的七座商务车,是他们在医院里临时所借,警察、重囚同处一个空间,才让逃跑的重囚有机会下手。
爬过来的多吉一把握住阿达指间都泛凉的手指,“阿达,阿达,坚持住,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说的并非普通话,而是藏语。
警察阿达笑着,他坚持不住了,虽然很不舍,很想好好活,很想再看看明天的太阳,可他知道自己不成了。
他知道,他连握住多吉双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看着脸色越发惨白的阿达,叶简声音绷紧对压抑悲痛到直喘粗气的多吉连连声质问,“押送重犯,为什么中途停车,并带一名重囚下车?为什么逃跑的重囚手里会有利器?”
按规矩叶简是无权过问,然而看到已经牺牲的警察达央次旺,倒在血泊里……能救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警察阿达,她实在忍不住问了。
质问的声音极厉,有金戈之势。
多吉声音咽哽正要解释,阿达开口了。
他声音虚弱到随时断气,“次旺……大哥突发……疾病,我……我抢救,乌干……身后偷袭,割喉。凶……凶器塑料……片,医院……有人……帮帮他。”
并非藏语,而是普遍话,没有回避帮助他们的年轻女兵,他有意想让叶简听到,这是回答叶简的质问,他向叶简解释与同事阿达、平措没有关系。
逃跑的重囚身上藏有锋利可割喉的塑料片,医院有人帮助重囚,警察达央次旺突发疾病,看押的多吉去抢救,反遭早有预谋的重囚割咙,如此来说重囚身手了得,一举得手。
叶简眼帘微垂,掩住眼内的阴霾。
夏队,你可得小心。
虚弱说完的阿达嘴里又骤地喷出澎鲜血,多吉扯着嗓子,朝开车的平措大吼,“再开快点,再开快点!”
藏人汉子不轻易掉泪,这会儿眼泪和嘶吼齐飞。
多吉在并不年轻了,三十岁出头,高原紫外线强,三十岁出头的多吉看上去近四十岁,一名战友牺牲,另一名战友生死未卜这让位藏人汉子瞬间苍老不少。
警笛一路“呜呜”拉响,开车的警察平措将车速提到一百八十码朝距离还有八十多公里的小县城而去。
彼时,西北戈壁许多地方并无移动网络信号,哪怕身上揣着个手机也显示“无服务”三字,叶简一直将手机放到视线可见的范围,只等有信号立马拨出电话。
警车都装的卫星电话,可这并非一辆警车,而是一辆民用车,事件突发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联系外面,因为根本没有信号!
唯一一台用于紧急联系的卫星移动电话也被出逃的重囚拿走……
应该在服务区借座机电话才对,叶简暗忖,转又拧了眉,根本没有借电话的时间,速度开车前往医院才是最佳选择。
她的手一直按住阿达的颈部不敢松开,多吉也一直盯紧盯紧叶简的手机,直到手机出现代表信号的竖条。
只有一个两格信号,足够让多吉狂喜。
拨出120急救电话,让医院立马安排人员待命,再又拨打所里的电话,还未把所发生的种种说完通讯中断,手机再次提示无服务无网络。
无服务无网络的手机连紧急电话都没有办法拨出去。
捏紧手机的多吉剧烈起伏,低头,不断同双眼眼帘虚弱到没有办法撑开的战友阿达说话,“阿达,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快到医院了啊,别睡,阿达别睡,我们快到医院的。”
双手染血的叶简望着气色越来越难看的阿达,心口已进入了谷底。
坚持不了许久了,这位战斗一线的警察坚持不了多久了,生命以她能见的速度就在她的掌心里流失……
听到战友不断鼓励自己坚持的阿达过了好一会儿,努力撑起快要闭眼帘,轻地“嗯”了一声,做为回应。
努力想活下去的阿达也知道自己再努力也枉然,他已经不成了。
就这么一声低弱到不可闻的声音让一直等着回答的多吉哭到像一个孩子,后背宽阔的藏人汉子弓紧背脊,趴在战友身边呜呜哭着。
疲倦闭眼的阿达眼角边有泪水溢出,他听到战友悲痛的哭声,听到了战友对自己的不舍。
他还知道一直没有出声的老大哥达央次旺已经先一步走了,突发疾病没有急时抢救的老大哥走了。
呼吸虚弱如丝的阿达想深深最后吸一口气,他也做到了,艰难完成深呼吸的他望着已重影的身影,嘴唇嚅动,“停……停……车,我……看……看……看……看。”
他想再看看蓝蓝天空,想再看看从头顶上方飞翔过的雄鹰,想再一次亲近这片他深深爱着的土地,他想最后一次呼吸从雪山那边吹来的寒风……
车停下来,叶简下车时膝盖软到往前屈跪似要摔倒,她的手还在捂着警察阿达的脖子,她不能摔倒,若摔倒的……她的手会松开。
警察平措、多吉抬着阿达下车,他们走到了公路旁边,平措先坐下,阿达坐着靠到战友的怀里,多吉跪在旁边,紧握住阿达的双手,叶简也跪着,双手始终没有离开阿达的脖子。
从山脉刮来,刮过公路的风带着呜呜的调儿吹来,听,连风都充满了悲伤。
阿达努力睁开自己的双眼,他看着蓝蓝天空,想看看是否有雄鹰飞过,天好蓝好蓝,雄鹰何时飞来呢?
空气真好,有戈壁、沙漠的气息,泠泠之中还有雪山的寒劲。
这是阿达最后一次睁开双眼了,阳光那么刺眼,刺到他眼有泪水流出,他也要努力睁着,看着……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阳光。
不到一分钟阿达便缓缓闭上双眼,生命最后的时刻,留下遗言,“次旺大……大哥……我我……我和……次旺大哥……一……一起,你们……你们……继续……继续……活……活……着……”
没有提到家人,只提到了并肩作战的战友,生命最后一刻他最无法放心的是自己的战友。
而家人……他来不及留下遗言便闭上双眼。
“阿达!!”
“阿达!我的阿达啊!!!!”
藏人汉子痛声大哭,平措紧紧抱住离开的阿达,紧紧抱着,大声哭着,悲痛的声音足让刮来的风都为之悲泣。
阿达走了,身为警察的阿达走了。
缓缓收回手的叶简踉跄着站起来,她的手抖得厉害,抖到连抬起来,用军礼送别牺牲警察的力气都没有。
低眸看了眼自己沾血的双手,血已经干了,凝固成褐色血块,手心手背手缝全是褐然的血,全是代表生命不息的血……如今已经干了。
血干了,警察阿达也走了……
和平年代,和平年代只属于百姓,不属于警察,不属于军人,不属于与一切罪犯奋战的一线工作人员,因为,他们承受着和平年代背后的代价,他们穿上职业装第一天所拍的照片,就是他们日后牺牲会放在灵堂的照片。
真正的和平年代只属于百姓,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百姓,其实他们的脚下亦是白骨累累。
那是牺牲烈士的白骨,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躺为百姓生活在和平年代。
叶简闭上双眼,她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手臂敬礼,骤然失去站立力量的双腿“扑通”一声重重砸跪满是碎石的地上,她跪着为牺牲的警察阿达送行。
“阿达啊,阿达啊……”
阿达的战友痛苦着,飞溅的泪水砸到地面,留下点点泪斑。
警察阿达牺牲了,警察达央次旺牺牲了,一日内,某县城派出所内有两名一线干警牺牲。
派出所所长接到电话又突然中断,再到怎么拨打也无法联系,心口直慌的所长亲自上阵,带着数名警察出发。
小小的县城三辆警车拉响警笛,朝县城外面飞疾而去。
多吉告诉所长,他们这边出了点状况,重犯贡嘎宁布出逃,阿达被伤……然后通讯中断,再也无法联系。
重犯贡嘎宁布怎么出逃了?才刚刚抓到,人还没有带回所里,怎么就出逃了?!
心口直慌的所长脸沉如水坐在车内,并时不时用手机拨打五分钟前联系自己的手机号。
怎么都没有办法联系上,总提示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紧急时刻竟然无法联系,急到所长想摔手机。
03年04年内地尚有许多村庄移动网络信号不通,更不肖说西北、高原这些偏远地区了。
平措背着已经没有呼吸的战友阿达上车,小心翼翼放到座位和老大哥达央次旺并排而坐,他和多吉坐在后面,双手紧紧扶住牺牲战友的肩膀,叶简成了司机。
平措和多吉对叶简说,他们调头回服务区,需要把出逃重犯贡嘎宁布抓捕归案。
担心夏今渊的叶简稍做考虑才点了头同意,她其实想先送两位牺牲的警察回他们的工作单位。
“阿达、次旺大哥已经走了,走之前他们还惦记着出逃的重囚,我们得把重囚抓回来才成,让阿达、次旺大哥放放心心走才成,这是他们的遗愿,我们要去完成,一定要去完成。”
多吉的解释让叶简改变主意,点头答应调头。
车上,叶简才知道为什么没有使用看押重犯的车辆。
阿达、平措、多吉三名名警察原本只押着重囚扎措木前往他市市区大医院看病,早半个月前就在他市的达央次旺和另外几名同事抓捕一名罪犯分子归案,因和他市派出所有些工作需得连夜交接,晚上便没有和同事们一起返回工作单位。
早上得知单位有同事看押犯人前来医院看病,工作交接完毕后又是熬夜工作到双眼玻璃体出血的四十五岁的老大哥达央次旺干脆来医院汇合,顺便看看眼睛,打算开点药带回所里。
他们是小县城,比不得他市市区的大医院。
哪知道眼睛还没有找医生看,发现在逃重犯贡嘎宁布手里拧着一袋药从眼前经过,达央次旺立马联系同事阿达,遂多吉、平措两人看守看医的扎措木,而他和阿达在医院里按倒贡嘎宁布。
警察达央次旺一直负责抓捕逃犯贡嘎宁布,这回总算把人抓住的他不顾已有数日不曾休息,马上押人回所。
原来带扎措木看病所开的警车只是轿车,加上贡嘎宁布无法坐下,没有停留四人临时借了车辆,带上扎措木赶回派出所。
之所以立马赶回派出所,而没有向他市当地派出所借车,皆因为当时能马上借到车辆,无须麻烦他市派出所,抓紧时间赶回所里。
四人看押两名重犯很正常,通知他市派出所的同僚查查逃犯贡嘎宁布他市活动轨迹,四人押着两名犯子马上开车离开他市。
以免夜长梦多,连扎措木就医结果都没有拿便返回所里。
没想到半路就出事了。
扎措木说他腹部绞痛需要下车,且当时扎措木脸色的确不好,再加上又是外出医院就保,便由平措、多吉两人押着扎措木下车。
而阿达、达央次旺留在车内看紧双手、双脚都被铐住的贡嘎宁布。
贡嘎宁布身上所穿的囚服都是扎措木更换的囚服。
只是没有想到,连续工作的达映次旺突然犯病,阿达紧急抢救,却没有想到贡嘎宁布竟然打开了手铐,趁阿达弯腰抢救间用薄却锋利的塑料片割断阿达颈部大动脉。
贡嘎宁布被抓后立马搜身,所有认为有危险的物品全部搜走,至于塑料片,牺牲的阿达怀疑是借车时,有人丢给贡嘎宁布,也有可能贡嘎宁布藏在某处,只是他们没有搜到。
整个过程到达怎么发生,需要抓到贡嘎宁布才能审问清楚。
平措、多吉讲述时,无数次单手捶打自己的脑袋.
可惜,世上无后悔可吃,而事情又偏偏那么凑巧给赶上了。
三人看押一名重犯前来医院看病,没有问题。
老大哥达央次旺抓捕到一直出逃的重犯,怕夜长梦多赶回所里也没有问题,他们做好了一切安排,却算漏了自身健康会出问题。
猝死的达央次旺怎么都没有想到有“铁人”之称的自己会突发心肌梗塞,来不急交待半句倒在押送犯人的途中,也没有想到重犯贡嘎宁布竟然有挣开手铐的本事。
换作任何一位警察都不可能想到。
贡嘎宁布是个杀人犯,亦是一名疯狂盗猎者。
五年前他在无人区先猎杀藏羚羊等保护动物,二年前又残忍杀害保护无人区动物的三名志愿志,接着凭自身狡猾一直出逃至今。
这是一个凶残又狡猾的家伙,更是一名逃跑起来速度、耐力惊人的家伙,当他发现身后有人追赶自己,回头一看,是一名穿着部队迷彩服的年轻男人,他并没有慌张,跑到公路的他一直沿着公路奔跑,并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会有什么车辆经过。
他知道自己跑不远,最好的出逃就是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