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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静娴困倦极了,眼皮沉重似灌了铅水,“夫君……”

    迷糊之间,她发现身边多一抹气息,脑海警铃作响,努力睁开眼睛,瞧那人是谁。

    那团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原来是她的丈夫风瑾。

    “你先睡着,为夫看会儿长生。”

    风瑾抬手阻止她几欲起身的动作,并且捏了捏被角,免得她受风着凉。

    “夫君可是碰到难题了?为何眉头深锁不止?”

    魏静娴扭头看向睡在她身旁的闺女,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脸蛋算不上好看,可见过的产婆却说她生得十分标志,等过几天脸蛋长开了,白白嫩嫩,模样漂亮着呢。

    “方才,为夫答应相助兰亭……”

    风瑾忍不住曲指碰了碰孩子的脸蛋,那般柔软的触感令他心中一悸,越发坚定内心所想。

    魏静娴不懂,朋友之间互相帮助,这不是很正常么?

    但是,她家丈夫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个“相助”恐怕另有一重含义。

    “地龙翻身,社稷不稳……官家又有意迁都他处,弃百姓不顾……”

    魏静娴蹙着眉心,听到后半句,她盖在被下的手不由得一紧。

    她虽然是内院妇人,但出身士族,风瑾平日也常常与她谈论,见识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迁都?”她睁圆了眼睛,睡意散尽,“若是如此,夫君可有打算?”

    “你刚生完孩子,长生还小,两人都受不得颠簸,自然要稳妥为上。勿要担心,为夫会安排好一切,静娴只需要慢慢养好身子。你们母女两个健健康康的,为夫一番谋算才有价值。”

    魏静娴将右手伸出被窝,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

    风瑾反手握住,温声道,“放心,一切会好的。”

    这时候,还在熟睡的长生动了动放在脑侧的小拳头,风瑾见了,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好几分。

    “嗯,父亲忘了,还得算上你。”

    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家伙虚握着的拳头,人家嫌弃地蹙了下淡不可见的眉。

    “别闹她,要是醒来哭了,你来伺候。”

    魏静娴嗔怒似得地斜他一眼,连眼梢都带着成熟的风韵。

    风瑾心情松快了几分,连收在袖间的折子也不烫手。

    他清楚,这封折子一旦上达天听,他风怀瑜这一辈子便绑在柳羲这条船上了。

    “风家的小姑娘,性子一向坚强。”

    说着,他又忍不住手痒戳了戳闺女虚握的拳头。

    姑娘……唉……

    魏静娴看着女儿熟睡的脸,蓦地明白出嫁之前母亲感慨的那句话——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如今这个世道,对女子越发苛刻,生存艰难,不知道再过个十来年,会是什么光景。

    “静娴在想什么?”

    魏静娴追忆道,“妾身在想出阁之前的事情……”

    “要不说来听听?”

    “也无甚有趣。”魏静娴道,“小时候还能骑马上街,稍稍长大却要被束在闺阁,每日练字不断,出门玩耍的时间越发得少。前阵子收到闺阁友人的来信,听她抱怨……妾身不由得忧愁,会不会再过个十来年,长生连大门都出不得。出门还得受人指指点点……”

    事关闺女,风瑾心神被她这话吸引,暂时将折子的事情放到一旁。

    “这话怎么说?”

    魏静娴道,“中诏皇后文采斐然,发宏愿教化天下女子。这些年苦心钻研,接连写下四本书典,分别为女诫、内训、女论语以及女范捷录,这四本书被中诏大儒以及广大学子推重,又合称女四书。风靡中诏,为士族贵女贵妇追捧,如今连河间士族贵女,也是人手一册……”

    这些书一听就是女子读的,风瑾自然不可能接触。

    他狐疑地道,“贤后所著、大儒学子推崇,想来那是不错的读物,为何静娴却有些不悦?”

    其他的不好说,那本《女论语》敢套上《论语》二字,应该是很有实锤的,以后买几本给长生读读,当做启蒙读物……风瑾心想着,然后就发现静娴瞧他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

    “夫君可瞧过这四本书?”

    魏静娴看了看女儿,再看看丈夫,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

    “闻所未闻。”

    他没事儿读女子的闺中书籍做什么,又不是变、态。

    “那夫君还是抽出时间瞧瞧为妙。”魏静娴想到上官婉对她的哭诉,心疼不已,那可是上官一族捧手心里疼宠的天之骄女,如今却遭人这般对待,令她不胜嘘唏。

    风瑾心中一紧,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将这话记下来了。

    夫妻俩在帐篷内小谈了一会儿,直到魏静娴精神倦怠,沉沉睡去,他才掀开帐篷帘子离开。

    小心翼翼地将帘子封上,免得外头的冷风吹了进去。

    风珏喊道,“二哥……之前的事情,二哥可有主意了?”

    风瑾眸色一闪,道,“主意已定,你呢?”

    风珏虽是十六岁的少年,但搁在直播间那个年代,他还只是初高学生,可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是可以承担一个家庭兴衰的男子了,风瑾作为兄长也没有权利干扰他的选择和志向。

    兄弟二人,或许不是一条道了。

    “小弟如今孑然一身,无家室牵连,所以想出去搏一搏,见识见识天下风云。”

    说完,风珏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不敢和哥哥对视。

    风瑾道,“你想去找黄嵩。”

    这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嗯。”风珏点头。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为兄言尽于此。”

    风瑾对黄嵩不放心,奈何幼弟牛心左性,他管不得了。

    “那么……兄长呢?”风珏暗暗松了口气,转而关心风瑾。

    “你嫂子和侄女不宜舟车劳顿,暂时先留在上京,静观其变。”风瑾低声道,“……兰亭胸怀济世救民之志,不忍百姓流离失所,打算上书请愿,为地动之中伤亡百姓求福祉。”

    风珏听后,良久未回过神。

    自家哥哥这个意思……他打算留下来襄助柳羲?

    之前那会儿,哥哥不是说柳羲没有那份野心么?

    本想追问,可看到兄长苍白疲倦的脸色,风珏将舌尖的话咽了回去。

    正说着,正主姜芃姬来了。

    “折子写完了?”

    “嗯,你看看哪里不妥。”风瑾从袖中抽出折子递给她。

    姜芃姬接过,一边细看,一边说道,“怀瑜文采,我自然是信任的。”

    等她一目十行看完,她抬头瞧了一眼风瑾,对方也默默地盯着她。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直播间的观众一个一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去看那张折子上的内容。

    只是对他们来说,繁体文言文阅读有些困难,连蒙带猜,好半天之后才知道风瑾写了什么。

    好一会儿,他们依旧不懂两人为何突然沉默对视,只能装模作样地含糊点评。

    【营养快线】:嗯……风瑾少年的笔迹真好看,错别字都没有。

    【玲珑密保锁】:#鄙视,人家这个笔迹,哪怕他写错别字了,你也认不出来吧?

    【三只松鼠零食】:直播间有没有大佬出来解释一下,看得我好懵逼啊,根本不懂。

    事实证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也不乏潜水的大神。

    【我才是郭奉孝】:风瑾写的折子不难懂。主播请风瑾代笔写折子,上书请愿,担下救灾的任务。风瑾这张折子,大致内容也是这样,细节却有不同,额外添了一笔“敲诈勒索”。

    敲诈勒索?

    众人看着这四个字,顿时懵了一下。

    【鬼才郭奉孝】:#抠鼻,好好学学,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讲述地震后的惨景,写了百姓的惨状博同情,然后声泪俱下表忠心,希望能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皇帝救济百姓,彰显皇帝仁德,最后哭穷,说自己出身士族,有报效国家之志,但身无功名,自觉身份不足……啧,不得不说,感情戏充足,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风瑾少年没有想象中那么古板迂腐,庆幸。

    【偷渡非酋】:本来想喷楼上id,不过看你分析得有模有样,我忍了。

    【鬼才郭奉孝】:感谢大学专业,繁体文言文阅读无难度。

    【老司机联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主播耍得来的,性格自然会有相似之处。

    姜芃姬原本只想上书请愿,师出有名就行,风瑾这么一写,很大可能帮她博一个官。

    “如今民心惶惶,人人自危。兰亭这番赤诚之心,官家若是知道了,自然会感慨贤臣难得。”

    人呢,最怕比较。比较之后,好的越好,差的越差,若是再加上一点儿运气,皇帝大喜之下,准保给她一个官衔,哪怕只是毫无实权的虚名,总比一介白身来得好。

    “意外之喜,怀瑜当真大才。”姜芃姬不掩饰地道,“既然如此,我也给你一个惊喜。”

    风瑾眸色一亮,她说的惊喜,莫非是……

    “嗯。”

    碍于风珏在场,她只是眨眼点头,给予风瑾肯定回答。

    “这张折子要尽快送上去,越快越好。”

    另一头,得亏徐轲内务娴熟,这才没有手忙脚乱,整合人手,开设粥棚,聘用幸存的青壮百姓,一部分清理废墟,整理出空旷的地盘,另一部分则分为几伍,寻找幸存的生还者。

    地震严重,地面坍塌或者凸起,路面不平,损坏程度严重,给救援增添了极大的难度。

    因为地震发生时间在深夜,大部分人都已经熟睡,所以很多百姓被废墟掩埋,有些当场丧命,有些运气好还活着,虽然活着,但多半伤势严重,若得不到治疗,也拖不了几天。

    如今严重缺乏人手,姜芃姬已经解决了粮食和药材短缺问题,但她解决不了人力啊。

    不得已,她只能抓一个壮丁是一个,甚至连自个儿都上场了。

    “孝舆,你带人去搭建伤员区。”姜芃姬很清楚,这次是一场硬仗,跟时间赛跑,与阎王争命,语速飞快地安排任务,“怀瑜,你帮忙安置伤员和粥棚事宜,也好就近照顾静娴。”

    远古时代的文人都要学习君子六艺,骑射舞剑都行,但到底是文职,姜芃姬也不让他们跑去废墟搜救,免得一场余震下来,运气差些把人折进去,还是在大本营比较安稳。

    说完,姜芃姬接过踏雪递来的襻膊,动作粗鲁地咬着绳子一头,另一头灵活地束好袖子,然后爽利地将绳子两头打了个活结,露出两条雪白精装的胳膊,方便搜救。

    “踏雪,你留下来制作担架,照顾受伤的百姓……”

    他们运气还不算太糟糕,柳府仆从全部幸存,里面正好有一个跟郎中父亲学过医术的丫鬟。

    尽管只学了皮毛,但这会让哪能挑剔,直接让那个姑娘当个郎中。

    严重的伤势她救不了,但普通外伤还是能整一整的。

    搜救从最近处开始,姜芃姬基本冲在最前面,让后头跟着的人知道了啥叫天生神力。

    没多时便染了一身的灰尘和血液,衣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姜芃姬身手好,力气大,五感强烈,加上她又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强大精神,相当于移动的人体搜救仪,能发现生命痕迹。本着优先救援的原则,她当然先救生命痕迹强烈的。

    “把担架抬过来,这里有活人……”

    姜芃姬计算好坍塌的木石结构,双手用力将废石抬起,露出一个浑身带血的身影。

    木头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废墟扒拉,姜芃姬让人把能搜过来的毛皮和布料都聚集在一块儿,让力气比较小的婢女凑一块儿缝制简单的担架,也不讲究好看不好看,方便搁置伤员就成。

    后头立马有人上来,合力将人抬了出来,搁在担架上。

    姜芃姬跟他们大致讲过抬人需要注意的地方,免得误增伤势。

    看着姜芃姬救出一个又一个有气儿的人,大家伙还以为活下来的人很多。

    实际上,唯有姜芃姬眉头深锁,心尖儿沉到了底。

    死的人……太多了……

    没有时间感慨这个,姜芃姬只能抿着唇,顶着脑袋上的烈日,双手很快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混杂着沙土和木刺,掌心瞧着十分恐怖,直播间静悄悄的,气氛凝重,无人敢发言。

    从地震学上来讲,地震发生后72小时是黄金搜救时间,姜芃姬之前已经浪费了不少,如今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三个时辰之后,已经是中午时分,烈日最为滚烫的时候。

    搜救活人两百三,其中有一百九都是姜芃姬带队救出来的,其他几伍搬出来的活人寥寥无几,绝大部分都是冰凉僵硬的死尸,整理出来的这片区域,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上京城的大致区域图……”

    姜芃姬用脚在地上蹭了蹭,然后随意取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不规则的矩形,刷刷划了几下,弄出上京城的区域图,她在上京这段时日,基本都在外头瞎逛,区域规划了然于心。

    一直挤在一处搜救,这样是不行的。

    这般只能浪费时间,外头绝大部分区域都顾及不到。

    算上两府可用的人员,再加上聘请来的青壮,整个搜救队伍也就堪堪七十一人。

    如何将这些人发挥出最大的效率,她心中已经有了部署。

    “人还是太少了……”风瑾苍白着脸,这么几十人,连城东这片地方都囊括不了。

    “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官家那边任命今早下来,能象征性给些人马,或许能轻松一些。”

    徐轲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但是看到姜芃姬唇色干燥发白,流出的汗水将衣裳湿了几个来回,双手几乎没一块儿好的地方,如此模样,他再苦再累也没敢吱声,直接疲累咽回了肚子。

    “再有三四个时辰便要入夜了,这才是棘手的地方……”

    姜芃姬声音嘶哑地,讲出身旁两人内心不忍讲出的难题。

    远古时代照明设施太落后,富贵人家能蜡烛取火,稍微穷一些的用油灯,贫穷人家一入夜就洗洗睡……可想而知,发生地震后入夜,没有照明设备,会给搜救带来多大的影响。

    可以说,除了姜芃姬,其他人基本派不上用场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是夏日,天黑比较晚。

    风瑾道,“哪怕是顶着蜡烛也得去救,人命大如天,哪里是区区蜡烛能相比?”

    大户人家很费蜡烛,所以两府库房搜出来的蜡烛勉强能凑一箱子,估计能撑一晚上。

    只是,烛火的光芒如何能与烈阳相比,势必会给救援带来极大的不便。

    姜芃姬抬手揉眉心,手心不知磨出了多少血泡,又磨破了多少血泡,别人看着都觉得手疼,她无动于衷,好似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今天先这样,安排人轮流休息,晚上还有的忙。”

    人只有那么点儿,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不知疲倦,根本经不起没日没夜的高强度搜救。

    姜芃姬再一次想念自家部曲,好歹都是饱经训练的,可比常人体力强多了。

    “我在想,若是部曲这会儿能空降多好……”她苦笑着接过踏雪递来的一碗温水,一仰头灌进嘴里,咕嘟咕嘟喝光,末了还觉得喝不够,让她再给自己盛一碗过来。

    “郎君这么说,那轲还希望自己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呢。”

    徐轲苦中作乐,端着一碗有些稀松的粥,扑哧扑哧往嘴里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君子风度。

    风瑾叹了一声,简单喝了一碗粥,肚子里有了五分饱。

    “瑾去看一眼夫人。”

    如今,他最挂念的便是自家妻女。

    姜芃姬让出自己的马车,里面空间宽敞,东西也健全,加上减震系统好,只要垫上厚厚的褥子棉被,哪怕发生了余震,魏静娴躺在马车内也感觉不到太强烈的震感。

    鉴于她是孕妇,还需要给孩子喂奶,自然要额外开一个小灶。

    入嘴的食物都是恢复元气、催产母**的,饿着谁都不能让她们母女饿着。

    因为伤患太多,几乎没有哪个不是血淋淋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产妇受不得这样的刺激,马车弄得严严实实,实在太闷热了,让侍女用温水浸湿布巾,拧紧之后帮她擦汗,这样才能稍微好受一些……想到如今这个粗陋的条件,风瑾只觉心中愧疚。

    “吃不下,夫君不要也用一些?”

    风瑾进入马车收拾了一下仪容,双手和裸露在外头的肌肤都擦干净,外头罩着的衣衫也换了一件,免得将车厢弄脏。一掀开车帘,里头热气扑腾而来,光是待一会儿都觉得难受冒汗。

    “不用了,为夫方才吃过,你还在月子,需要补一补,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风瑾叹了一声,视线转到闺女身上。

    因为车厢温度高,外头裹着的襁褓已经解开,她身上穿着两件棉绸小衣,盖着一条小被子。

    “里头有些热,隔着时间掀开车帘,透透气,免得闷着了。”风瑾道。

    魏静娴说,“妾身记得呢,婢女做得很好。”

    “透气的时候,你和孩子都掩好了,免得着了风。”风瑾忍不住叮嘱。

    魏静娴有耐心地听着,夫妻俩感情算得上一日千里,越发浓厚。

    姜芃姬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了城外的避暑皇庄,地震发生之后,皇庄的戒备提升了好几个档次,里里外外都是禁军。这张折子更是经历一番波折之后才顺利送到皇帝手中。

    皇家宫苑和寻常建筑不同,一般都有防震需求,所以哪怕是昨晚那么强烈的地震,宫室坍塌得并不严重,只是为了皇帝性命着想,干脆在外头另外搭建了一个巨大的豪华帐篷。

    虽说是帐篷,其实跟宫苑也不差什么。

    里面依旧有皇帝办公、面见大臣的书房,沐浴洗漱和如厕之所,还有临幸妃嫔的巨大龙床,内部极尽奢华,在里头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临时搭建的帐篷,还以为是哪个装饰奢华的宫室。

    地动,远古时代的人无法解释地震发生的原因,便发挥想象,强行解释。

    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种便是——地龙翻身。

    因此,每一次地动都能解读为上天对皇帝的警示和不满,这也是皇帝最为讨厌的。

    从昨夜地动发生之后,皇帝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

    怒火难忍的时候,甚至还拔剑杀了几个动摇人心、妖言惑众的朝臣。

    屏风后的贵妃榻上躺着一名容颜绝世的女子,她微微睁开眸子,赤着脚下榻,双足踏在细致柔软的兽皮地毯上,身上仅松垮披着一件透明白皙、绣着百鸟朝凤的大袖衫。

    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一件遮挡的衣物。

    长发披散,垂在胸前两侧,隐约能遮住两点殷红,雪白的肌肤上布满暧昧青紫,有的深,有的浅,新旧痕迹明显,那不像是短时间内弄出来的,倒像是连着好几天折腾出来的。

    莲步轻移,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令人心旌摇曳,令人眼睛忍不住在胸前和三角地带流连。

    女子拢了拢大袖衫,面上带着仄人的妖娆,身材凹凸挺翘,饱满红唇勾起惑人的弧度,好似一朵怒放到靡丽的牡丹。

    她不在意裸露,无视两侧垂手而立的宫女,绕开屏风,去寻皇帝。

    “珺儿,你醒了?来,到朕这里来……”

    皇帝刚暴怒提剑砍了一名朝臣的脑袋,无头尸体瘫在地上,头颅咕噜着滚到女子白皙近若透明的玉足前,她眼梢一挑,抬步越过了那颗脑袋,足底染了还带着温度的粘稠血液。

    随着莲步轻移,地摊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娇小的血色脚印。

    “又有人惹得官家心情不悦了?”

    女子并未遵照皇帝的话,反而噙着妖娆惑人的笑,饱满红唇看得人嗓子眼儿发烫,玲珑娇躯躺在距离龙案不远处的贵妃榻上,大袖衫松垮地退到手肘处,露出白玉般洁白无瑕的肩头。

    她晃荡着足尖,玉足不堪一握,足底染上的鲜血将她的肌肤衬得越发纯白。

    天生尤物!

    皇帝脑海中闪现无数靡丽风光,那蚀骨销魂的快感复苏,令他身体有了感觉,恨不得将眼前的尤物揽在怀中,狠狠疼爱,这般年轻冲动的感觉,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未曾有过了。

    随着年岁增长,他越发有心无力,脾气越发暴躁,动辄凌虐身边的美女,借此获得快感。

    直到,他碰见了慧珺这个绝世尤物。

    慧珺,惠筠……

    这名字只是含在嘴里喃喃低语,他也能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耻辱,还有抹不去的浓烈爱意,爱憎交织,令他神智全无。

    未曾询问对方是什么身份,皇帝直接用强,在避暑皇庄的清凉园将其临幸。

    相似的脸,相似的名字,截然不同的感受。

    若说惠筠是一朵娇艳清纯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那么慧珺便是烈火而生的地狱之花,妖冶至极,靡丽入骨,好似惑人的妖精,稍稍碰了她的身子,立刻成瘾,再难戒除。

    两人都拥有令人销魂蚀骨的身子,但惠筠生性羞涩,房事之中总令他不甚畅快,有时候还要顾及她的身子,不得不忍着,可这个叫慧珺的女子却不一样,热情如火,大胆而魅惑,与她共赴巫山云雨,皇帝总觉得血液沸腾、全身舒坦,找回了曾经毛头小子一般的冲动和热情。

    对于惠筠,他有情有爱,她是他心尖触及不到的明月,带给他快乐,也带给他痛苦和耻辱。

    而慧珺呢,与她交缠,他只觉得脱胎换骨,数不尽的畅快令他食髓知味,再也无法离开。

    前者,精神离不开;后者,身体舍不得。

    对于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皇帝而言,身体享受更重于精神享受。

    当然,临幸之后他才知道慧珺竟然是四儿子后院的爱妾。

    一想到慧珺和惠筠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名字,而王惠筠又是四皇子巫马君的生母,是皇帝曾经的王贵妃,皇帝顿时有种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感,对巫马君的恶感加深。

    想到这层,皇帝对自己抢了儿子的爱妾,没有丝毫的愧疚。

    令人暗中彻查慧珺的身份,他打消了疑虑,对这女人宠爱入骨。

    不过,人家可不是无害的白莲花,而是一朵扎手的玫瑰,性格骄傲任性。

    皇帝见慧珺不理他,反而笑着上前,抬手握住她的玉足,迷恋地嗅着,表情痴迷极了。

    嗅之,通体舒畅。

    “你的身子,怎能染上外男的血,朕给你弄干净。”

    慧珺冷眼瞧着那个半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玉足轻舔的老男人,心中一阵作呕,一个不开心,抬脚贴上对方的面,皇帝不仅不恼怒,反而笑着舔她足心,两只手不老实地摸着小腿。

    父子两人都是受虐的变态!

    她抽回自己的脚,嗔怒冷笑,“官家倒是不嫌脏。”

    “珺儿的身子,哪里都是干净的,哪里脏了。”

    皇帝慢慢起身,眼神带着强烈的侵略,扫着她的身子,眼底似乎有两簇火苗在燃烧。

    “妾身可是您儿子的妾室,这身子也是先给了他,您也觉得干净?”

    皇帝冷嗤,“你现在是朕的,心里不能念着其他男人。”

    儿子的妾室又如何?

    他连自己的兄长——先帝的妻妾都睡过。

    啧,不管是什么女人,小心狠毒的本性总是不变。

    先帝的皇后为了保住性命,暗中爬他的床不说,还主动将王贵妃送到他床上。

    如今,柳佘的女儿柳嬛为了四皇子妃的地位,又将慧珺送到他床上。

    “更何况,若非四皇子妃设计,将你推到朕的身边,朕也得不到你,不是么?”皇帝搂着怀中的尤物,幽幽道,“送上门的绝世尤物,哪里没有下嘴的道理?朕爱极了你这张小嘴儿。”

    说着,低头啃咬。

    慧珺暗中撇了撇嘴。

    她以为皇家有多光明,真正接触之后才知道有多恶心。

    眼前这个皇帝,除了有钱有地位,其他方面还不如她以前碰见的恩客。

    至少那些恩客摆明是过来嫖的,皇帝不仅要嫖,还要求她得爱上对方。

    多大脸!

    两人弄得气喘吁吁,皇帝将她抱着坐到龙案之前,批折子也要带着她。

    慧珺本来慵懒地半眯着眼,暗中用余光瞧着,发现一张折子上有熟悉的名讳。

    正好,皇帝也看到了那张折子,稍稍浏览,眼神晦暗不明,偶有凶光流露。

    “这是什么?”慧珺也不看那张折子,反而抬手取来其他的,看了之后丢一旁,看一件丢一件,丢得满地都是,她的任性,正昭示了她的无双盛宠,“一堆之乎者也,瞧着头疼。”

    皇帝由着她耍小性子,直到手中的折子被她抽走。

    “这字儿,倒是好看。”慧珺扫了一眼,好似被字迹吸引,来了兴趣,“官家给妾身念一念。”

    不是征询,而是陈述命令。

    “好,朕念给你听。”皇帝宠溺笑笑,一手展开折子,另一手不老实地吃豆腐。

    念完,慧珺道,“迂腐的酸书生,不过,倒是比那些惹恼官家的人好些。”

    皇帝道,“这可是你以前的老东家郎君写的。”

    慧珺错愕地睁大了眸子,旋即想到什么,鼻尖一哼扭过脸。

    “又怎么了,朕的小祖宗。”

    “妾身这不是避嫌么。”

    皇帝哈哈大笑,道,“柳羲的确有才,又有爱国忠君之心,朕怎么会冷落了这样的人才。珺儿说,该给他什么官儿,朕就给他什么官。”

    慧珺暗中心眼儿一转,魅惑一笑,“不如随便给个县丞好了。”

    皇帝倏地冷笑,搂紧了慧珺,喟叹道,“珺儿深得朕心。”

    大笔一挥,授柳羲象阳县丞,待地动过去,民生恢复,即刻上任。

    皇帝笑得意味深长,“打个巴掌给颗枣,事情做好了,才有奖励。”

    有人跳出来抗锅,皇帝自然乐见其成,原本只想给一个虚衔,如今却给了一个象阳县丞的官儿,正经说来,象阳县虽然不富裕,但土地广袤,只是地处偏僻,没什么人烟罢了。

    为了扯块遮羞布,皇帝特地拨了五百旦粮食及一千禁卫,令身边心腹黄常侍,黄覃去宣旨。

    黄覃正是黄嵩的干爷爷。

    黄覃坐下,捶了锤老寒腿,感慨道,“不得不服老了,如今的年轻后生,真让人另眼相看。”

    地龙翻身,上京几乎化为废墟,官家一怒斩杀宿命重臣,满朝文武无人敢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偏偏柳佘的儿子有胆量毛遂自荐,此事看似九死一生,同时也是巨大的机遇。

    他想到自家孙子,提醒了一句,“你小子也警醒着点儿,别到处乱惹祸。”

    黄嵩难得抽空休息了会儿,便被自家干爷爷如此教训,不由得苦着脸。

    他嘴巴甜,又不怕黄覃多年积威,立刻想到法子转移黄覃的注意力。

    黄嵩起身给黄覃捏肩,嬉皮笑脸地道,“依照孙儿看,爷爷如今可不老,那些年轻的毛头小子毛躁又无分寸,如何能与爷爷相比?于家国社稷,爷爷这些年的贡献更是无人能及……”

    这话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黄覃这些年的确保住了不少忠臣贤良。

    倒不是说他有良心,只是卖个好,两头讨好罢了。

    好比这次,姜芃姬的运气还不错,碰上黄覃带人宣旨。

    要是其他内监,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里头的门道多得是呢。

    若是宣旨的内监瞧姜芃姬不顺眼或者贪婪成性,想要暗中使绊子,肯定会选择陈年旧米,黑心一些的直接用米糠代替,拨出的一千禁卫也能换成身体病弱或者性情暴虐,不服管教的。

    黄覃喜欢交好士族和有潜力的年轻后生,不会在这方面动手脚。

    “你啊……只剩这张嘴巴还甜。如今还未成家立业,自然是无所谓,等过些日子迎娶季先生爱女,可不能这样了。”季先生是黄嵩的恩师,也是东庆颇有威望的大儒。

    “孙儿懂,定然不会辜负爷爷的一番苦心。”

    过了半响,黄覃整了整衣裳,预备带人去宣旨。

    此时,金乌西坠。

    随着时间推移,夜幕越发昏暗,视线逐渐模糊成一片。

    当天际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整个大地被黑夜笼罩。

    平日里灯火如昼的上京城,如今黑漆漆一片,四周寂寥无声,暖风携卷着未散的燥热,穿墙过巷,带起一股悉索的动静,远远听着,好似冤魂啼哭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日搜索,搜出来的幸存者数目已经达到五百一十二,搜救队伍扩展至一百二十三,至于从废墟中搬出来的冰冷尸体,少说也有两三千,密密麻麻摞成了堆,看得人汗毛炸裂。

    这数字,对于曾经繁华的上京城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其中,幸存的百姓绝大部分都是伤患,有些伤势较轻,只是伤了胳膊或者腿,有些伤势很重,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徘徊在生死边缘,两府婢女以及救来的妇孺主动请缨,照顾伤患。

    “孝舆,你带人趁夜去这个地方取粮,动作隐蔽一些。”

    姜芃姬将一张图纸交给徐轲,这件事情本该她自己去做,只是夜间还能正常搜救的唯有她一人,其他人效率太低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派一部分人去取粮食,暂时缓解粮荒,稳定人心。

    风瑾见徐轲已经累得脸色苍白,眼底还透着青色,开口道,“这事儿要不交给瑾吧。”

    “不用,怀瑜你留在这里坐镇,轲还扛得住。”徐轲定了定神,他知道风瑾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被他妻子生产折腾得够呛,后来又发生了地动,更是彻夜未眠。

    他现在只身一人,妻子寻梅远在河间,风瑾却有家室牵绊,不能随意离开妻女。

    如此一看,这事情交给他办最合适。

    地震已经过去十个时辰,姜芃姬也不知道整个上京城还有多少幸存者,又有多少人在漫漫等待中迎来死亡,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将生者从废墟中翻找出来,将他们送去治疗。

    姜芃姬举着简易的火把,她不惧夜路,但身后那些人却不行。

    “还有人活着吗,活着应一声!”

    “这里还有活人吗——”

    “我们是来救人的,还有人活着吗——”

    身后的仆从将双手放在嘴边,喊了一天,声音早已经嘶哑,嗓子眼儿疼得厉害。

    为了掩盖本身的异常,姜芃姬也没阻拦他们喊叫,只是令精神高度集中,寻找生命痕迹。

    蓦地,姜芃姬声音沙哑地开口,“等等——别出声——”

    抬手,示意他们暂时停止呼唤。

    一日下来,这些人已经将她视若神明,她的一举一动也落在他们眼中,连官府都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这人却能站出来,不放弃哪怕一条生命,这令某些憨实的汉子眼睛酸涩。

    姜芃姬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来源在前方一堆乱石废墟下面。

    “有孩子在哭……”

    众人倾耳细听,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果真是婴孩。

    姜芃姬踩着碎石,足心传来的钝疼直接传入大脑。

    地震之后的废墟十分难行,姜芃姬那双早已经报废,若非直播间观众提醒,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足下的木屐已经彻底坏掉,光裸的脚板心被废墟尖锐的碎石磨出了血、划出了伤口。

    回去之后,她让人弄来粗布,折成一叠捆绑在脚上,方便行走。

    但是,脚心的伤口没来得及处理,磨破的血肉和粗布黏在一起,若撕开,能带下一层血皮。

    “你们去这里,还有这里,这两处找找,把碎石搬开……”姜芃姬分好队伍,一人举着火把照明,其他人则埋头苦干,一日下来也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又喝了多少碗掺了盐的水。

    分好之后,姜芃姬用力将压在上面的房梁巨木搬开。

    一日下来,她手心皮肤已经没有一块儿好的,血肉混杂着灰尘,积了一层又一层。

    搬开最后一块,姜芃姬接过火把,众人一瞧,底下卧着一个蜷缩着背的女子,双腿以及股骨被砸下的房梁碾碎,唯有脊背还倔强地凸着,头颅抵靠着地面,双臂拢在胸前,似乎在怀抱什么东西,身体流出的鲜血将周遭一片地方染成了深色,浓郁的血腥顺着夜风飘散。

    那虚弱的孩儿啼哭,正是来自女子身体下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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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一名仆从涩着嗓子,低声询问,“郎君……这……还活着么……”

    他好像怕惊着什么人,声音显得小心翼翼,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同样的反应。

    她将火把递给那个仆从,冷冰冰道,“她已经死了……帮我举着点儿火把,孩子还活着。”

    仆从听话地照做,他侧身两步换个照明的角度,免得阴影遮挡视线。

    姜芃姬下到废墟,动手将压着女子的重物搬开,碎裂的双腿和股骨几乎摊平了贴在地面。

    直播间的观众不敢直视,甚至连直播弹幕都停止了,无人敢发言谈论,好似怕惊扰了亡灵。

    姜芃姬半蹲下来,试图抬手将女子搬开,却不想女子的尸体已经僵硬固定,她低头一瞧,能看到女子用身前和双臂供出一块儿小小的空间,里头躺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婴孩。

    她的指尖触及对方已经死寂僵硬的肌肤,低低道了句,“得罪了。”

    搬开之后,女子尸体依旧保持那个弓背凸起的造型,看得众人眼眶涩然。

    “这个孩子没有受伤,只是哭了一整天,嗓子估计伤着了,加上一整天没有进食,饿得有些狠。”姜芃姬稍稍检查孩子,除了哭声虚弱,其他倒是没什么,可见女子将他护得很好。

    姜芃姬怀抱着孩子轻哄,那孩子倒是好哄,抱着轻轻摇动,很快就息声了,只是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瞧着可怜极了。仆从看看孩子,再看看那个女子,低声询问。

    “郎君……那位娘子该怎么办,运回去么?”

    “运回去吧,如今天气燥热,尸体不易保存。继续这么放着,不出三五天就得腐烂生蛆。死者为大,运回去统一安葬了,也算入土为安。”姜芃姬低声回答,生怕惊了怀中的孩子。

    那位仆从点点头,正要跟身边的人一道将女子搬出来,姜芃姬又开口了。

    “你们知道这片地界是哪家哪户么?”

    姜芃姬看女子装扮以及尸体模样,猜出她与孩子的关系,如今这个世道,一个出身没两月的孩子若是没有长辈亲属庇护,根本长不大,哪怕长大了,生活也会相当艰难。

    若是知道他是哪门哪户的孩子,以后说不定能顺着线索找到孩子宗族亲属。

    然而上京城那么大,那些仆从不是姜芃姬或者风瑾从外头带过来的,便是生活在平民区的青壮,他们哪里知道各家各户的消息?问了一圈,没人能说个明白,姜芃姬只能叹息作罢。

    她脑中有完整的上京图纸,稍稍对照一下区域,便能搜出附近这堆废墟的具体位置。

    “罢了,等以后再慢慢寻找吧。”

    姜芃姬欲将孩子交给仆从,让他们将女尸和孩子带回营地,奈何孩子刚刚离了她怀抱,立马又哭了,哭声不比奶猫大,拳头不住地向空中乱抓,那副眷恋的模样看得人心生不忍。

    【营养快线】:看直播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的泪腺会这么发达。

    【三只松鼠零食】: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现在哭得跟娘们儿似的,一边哭一边打字,别人还以为我发神经了……主播,这娃儿那么可怜了,你就再抱抱他,再这么哭下去,得哭坏。

    【曹老板爱人妇】:失孤孩童,不止这么一个,以后会更多,主播要不要建立一个育幼院,专门收养这些在天灾人祸中失去家长的孩子?现代好歹有孤儿院会收留这些孩子,古代这个社会,要是没有碰上好心人,这些孩子要么饿死病死,要么沦为小乞丐,每天夹缝求生。

    弹幕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内容大多沉重,事实上,这种时候也没人敢嬉皮笑脸。

    姜芃姬垂着眼睑,瞧了一眼那个孩子哭得通红的脸蛋儿。

    地震发生之前,这个孩子应该生在富裕之家,孩子母亲衣着妆容都十分精致,孩子也养得白白胖胖,瞧着十分喜人。只是,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外物打动的人。

    任凭孩子哭得如何凄惨,姜芃姬还是将孩子递出去。

    她要是哄着他,其他等待救援的人该怎么办?

    她要是将孩子带着一块儿去救援,万一发生意外,顾及不到他怎么办?

    【老司机联萌】:事实上,这种时候感性发作抱着孩子哄他,才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姜芃姬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只是这个孩子如今没办法理解。

    仆从抱着孩子,见他哭得那么厉害,再想想孩子母亲,顿时心软得不行,“郎君……这……”

    姜芃姬想了想,抬手将自己的外衫撕了一大块下来,然后用里面干净的那层裹住孩子。

    若是这样还没办法,她是没辙了。

    奇迹的是,孩子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可怜巴巴地啜泣了会儿,慢慢消停了。

    “倒是个机灵的。”

    这户人家,除了被女子护在身下的孩子,还有两人存活。

    一个是模样有些年迈的老人,按照姜芃姬的判断,估计是管家,另外一个是容貌素净的妇人,姜芃姬检查了一番,发现对方奶水充足,再看她的穿着以及居住的位置,应该是奶娘。

    除了这三人幸存,其余十七人尽数死亡。

    看着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抬出来,不少人已经看得麻木了。

    “继续找吧,这些尸体也运回去,今晚找片地方一块儿安葬了。”

    现在是天气燥热的夏日,尸体腐烂极快,若是再下一场暴雨,不难想象,到时候水源被污染,会爆发出怎样可怕的瘟疫……最好的办法是焚尸,但她觉得这个提议很难被接受。

    所幸,姜芃姬知道怎样处理尸体,也会制作简单的“消毒液”,她之前抽空从商城兑换了一千旦粮食以及各种药材,只要孝舆将东西运回来,堆积的尸体就能处理了。

    “我们到那边搜一搜……”姜芃姬缓了一会儿,起身继续工作。

    另一头,徐轲也已经摸到姜芃姬地图所画的“粮库”,以及另一个药铺存放药材的地方。

    为了不引人怀疑,姜芃姬换取的都是放了一两年的陈米。

    不过,这种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谁还管是陈米还是新米。

    “把这些都搬上车……”

    一整天了,徐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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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芃姬在这个“粮库”放了千石粮食,仅凭徐轲带来的三十人根本没办法一次性运回去。

    他干脆先取了一部分粮食,占了推车一半的面积,另一半放药库里面的药草以及姜芃姬特地交代的物件,徐轲戳了戳那几大袋古怪的东西,以他的见识,一时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材质。

    不过根据刚才的手感来看,那几个大袋子里面装着的应该是粉状物质。

    “像是石灰……”有个仆从在一旁低低地道,“只是这种袋子见所未见。”

    仆从自然没有见过这种袋子,因为这是工业纸袋,姜芃姬考虑到火葬会被阻拦,只能用土葬处理尸体,既然如此,她肯定要做好预防土地污染的准备,连埋尸的地方都要慎重考虑。

    翻了翻简陋的商城,能用来消毒的东西寥寥无几,没办法,她只能兑换几袋石灰应急。

    依照她了解,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有石灰的存在,各家各户偶尔会用来防潮防蚊虫,建造坟墓也会用这东西在坟墓底端撒上一层……唯一出格的,便是装石灰的工业纸袋了。

    不过这个也好解决,反正柳府的造纸作坊已经有成熟的造纸技术。

    造纸行业,柳府便是权威,是非黑白都是她说了算。

    更加重要的是,徐轲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石灰?

    徐轲蹙了蹙眉,倒是没有怀疑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一行人摸着黑,推着车顺原路返回。如今地动造成的危害刚刚开始,朝廷至今没有任何救援动作,幸存的百姓生存堪忧,这般情形下化作暴民,烧杀抢掠并不奇怪。

    然而,他们有心躲避,奈何运气太差,远处竟然有丛丛火光摇曳,黑夜之中显得极为吓人。

    “鬼火——那是鬼影——”

    “鬼影?”

    乍一看到,不少人还以为那些火光黑影是鬼,顿时惊叫出声,恐慌的情绪在人群蔓延。

    徐轲见状,面色一沉,低声呵斥,“全部住嘴!看清楚,他们都是人,不是鬼!”

    严肃的声音带着迫人的威压,那些仆从被吓得噤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徐轲声音缓了一些,重复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用怕,他们都是人。”

    大家伙儿太紧张了,喉头滚动,不住地吞咽口水。

    今夜的温度本就燥热,现在再一紧张,不一会儿就额头冒汗,手心湿热。

    徐轲冷静沉着地压低声音,“不要出声,全部蹲下来躲避……”

    远处的火光正向他们靠拢,原本豆大的火光慢慢扩大。

    看这些人前进方向,竟然也是准备进城的。

    上京城墙看似巍峨厚重,然而经历数百年风雨,内在远比外表脆弱,地龙翻身,城墙坍塌损坏了不少,守门的兵将也不见了踪影,巍峨的巨大城门碎裂成了几块,看着摇摇欲坠。

    一些幸存的百姓为了生存,简单收拾了家当,包袱款款,从城门偷溜出城。

    如今这个时候,百姓逃命都来不及,哪里会主动进城?

    徐轲眉头深锁,猜测这群人是不是朝廷派遣下来救灾的队伍。

    若是如此,上京城的百姓便有盼头了。

    半柱香之后,徐轲打消了脑中的猜测。

    那一伙“鬼影”人数众多,夜色太黑,徐轲也判断不出具体人数。

    侧耳细听,他们步伐沉重稳健,队伍间无人交谈,唯有脚步声和车轱辘滚动的沉闷动静。

    徐轲早就让人将十数辆推车推到阴暗处,他们则小心伏在背光的地方,如今月色昏暗,一般情形下不会被对方发现。只是,他心理素质强,不代表着队友也有钢筋锻造的心脏。

    子不语怪力乱神,话是这么说,可人类天生便畏惧未知事物。

    当他们碰见自己无法解释的现象,往往喜欢将这些现象推到鬼神身上,脑洞巨大。

    那一伙人从不远处的小道走过,双方人马距离十分接近。见状,徐轲脸色沉重无比,众人更是紧张得无以加复,有一个仆从甚至两股战战,腹下一松,一股温热的骚味儿冒了出来。

    徐轲睨了他一眼,倒没有说什么,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猪队友还是给他掉链子了。

    正当那支奇怪队伍快要走到一半,队伍后面的仆从突然面色狰狞地跳了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求救,右臂挥舞不停,隐约能看到一条长条状东西在空中乱甩,定睛一瞧,竟是一条蛇。

    “蛇——有蛇——”

    这人的呼叫惊到了其他人,队伍瞬间乱了起来,不少伏地掩藏的仆从也吓得跳了起来,动作迅捷地远离那个被蛇咬住的人,这下子,顺带也将那支来历不明的队伍惊动了。

    “谁在那里——”

    徐轲心中一沉,暗暗咬牙,这都是什么破运气!

    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发生了,那支来历不明的队伍执枪将他们团团围住。

    燃烧的火舌不停舔舐着,时不时发出爆鸣之音,徐轲的脖子抵着人家的利刃,性命不由己。

    他暗中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些杂念,脊背笔直,一身染血的乌枣儒衫,衬得他傲骨铮铮。

    “这些人鬼祟可疑,全部抓起来——”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那一伙持枪之人作势要上前拿人。

    “慢!”双方对峙,徐轲不惧威胁,抬手阻止,神色冷静地开口,“地龙翻身,致使上京满目疮痍,生者十不存一。在下受命运粮送药,关系众多百姓性命,片刻耽误不得,还望各位壮士通融。之前见诸位行踪,为防误会,这才避让。若是诸位还不肯信,在下愿意与诸位走一遭。只是林间多蛇虫鼠蚁,有一运粮伙夫不慎被蛇类所咬,不知能否搭救一二?”

    这一伙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们。

    他们夜间干路本就疲惫,一时松懈,竟然没有发现有一伙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埋伏”。

    若是这些人有恶意,他们铁定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眼前这个狼狈儒生看着像是领头的,面对十数把锋利枪头而不变色,不仅没有被他们吓到,反而振振有词地希望他们救人,这倒是奇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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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有放松警惕,十来个人继续用长、枪指着他们,另外派遣两个人举着火把上前检查。

    火把一照,果然看到十数辆藏在暗处的推车,上面放着药材和粮食。

    “是一条无毒的乌梢蛇,咬一口死不了,别嚎了。”

    另一人举着火把上前,借着火光之便,大家伙发现那条蛇还死死咬着那名面色苍白的仆从。

    那人仔细辨认,便知这是无毒的蛇,野外十分常见,抬手便将它弄了下来,放在手中卷成了团,然后健硕的右臂用力一掷,那条蛇就被丢得老远老远,过一会儿传来草木抖动的动静。

    那个仆从听了,身体也不发抖了,低头一看手腕伤口,血液鲜红,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不过回去还是要用干净的水冲一冲,敷点消肿的药,这样伤口好得快一些。”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队伍前面的人,队伍因此停了下来。

    队伍最前面,文士装扮的男子眸色阴沉,宛若化不开的浓墨,“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现一支形迹可疑的人,他们自称是帮上京百姓运粮送药的。”

    男子闻言,眉梢轻扬,“哦?带我去看看。若真是为百姓谋福的,何须遮遮掩掩?”

    “先生,孟某跟您一块儿过去。”男子身边另有一个蓄着浓密络腮胡的壮汉,一身肌肉似要将身上的裋褐撑爆开来,肌肉一块一块,一眼就知道里头蕴含着怎样的爆发力。

    黄覃带着一千禁卫以及五百石粮食,从上京城另一处坍塌的东门进入。

    禁军高举数百火把,远远看着像是一团漂浮在空中,缓慢移动的火球。

    黄覃半眯着眼,借着火光看清了周遭的情形,不由得感慨——天灾非人力能抗拒。

    前两日还繁华热闹的上京城,如今已经化作一片废墟,夜风携卷着说不出的腥臭。

    他嫌弃地从怀中拿出帕子,捏着掩在鼻尖,抬手一扬。

    “走——”

    这时候,一声有气无力的求救声从一旁坍塌的废墟下传来。

    “救命……救、救命……”

    这般虚弱的声音配上如今的夜色,倒有几分渗人的味道。

    禁卫骚动,不少人面露惧色,黄覃脸色不变,挥手一扬。

    “宣旨要紧,勿要耽误了。”

    上京俨然成了一座死城,纵然黄覃这般见惯世面的大宦官,这会儿也忍不住汗毛倒竖。

    姜芃姬住在城东,营地也是搭建在城东区域,黄覃一行人又是从东门入城,两者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加上营地烛火不灭,在黑夜中显得十分显眼,倒是减少黄覃找人的麻烦。

    “柳氏二郎可在?”

    黄覃带人宣旨,一路行来引起的动静并不小,风瑾远远也看到了,提前做好了接旨的准备。

    风瑾不卑不亢地道,“二郎带人搜救百姓,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还请天使稍作休息。”

    黄覃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上已经用余光将这个临时搭建的粗陋营地扫了一遍。

    耳边尽是伤患痛苦的申吟,空气中飘散着些许药香,更多还是浓郁呛人的血腥味,闻得多了,总觉得胃袋翻滚,喉头泛着一股子酸味,“这都是什么味儿?”

    黄覃作为大宦官,养尊处优,风瑾作为世家子,难道就是泥地里打滚儿长大的?

    他也受不了,只是想到地动之中百姓的惨状,这些难受都不算什么了。

    风瑾见他眉头蹙起,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天使见谅,营地粗陋不洁,伤患百姓又多。为防百姓身上秽物冲撞天使,瑾斗胆请天使到另一处稍待,瑾这便派人去将二郎君唤回来。”

    他将黄覃哄到一边等着,那里搭了小棚,摆着熏炉,燃着檀香,倒是冲淡了空中的异味。

    黄覃在马扎上坐下,眼睛大大方方地扫来扫去。

    看到远处有一堆小山似的阴影,他指着问,“那是什么?”

    如今正是顺风,那边飘过来的气味尤其臭,要不是身边还有两支香炉,他都要吐了。

    风瑾顺着看去,露出一丝苦笑,应付道,“回禀天使,那些全是地动之中不幸丧命的百姓。如今天气炎热,蝇虫又多,尸体不易保存,不过三五天就能腐烂生蛆。尸体发臭腐烂,若是不妥善处理,容易引发各种疫病。所以搜救之时,便将这些尸体也挖出来了,过会儿埋了。”

    起初,黄覃还能镇定听着,可是随着风瑾的讲述,他脸上的红晕慢慢退去,化为苍白,尔后转为铁青……他目力还不错,夜色之中也能看清那堆“小山”的轮廓……

    那么高的“小山”堆,竟然全都是由尸体堆积而成的……

    想到这里,黄覃再也忍不住,胃袋翻滚,一股黄酸之物从口中吐出,秽物之中还有没有消化干净的鲍鱼鱼翅、肥肉之类的东西……风瑾暗暗觑了一眼,嘴角扯开一抹淡薄的冷笑。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黄覃想到不远处那一座“小山”阴影,越发坐不住,如坐针毡般难受。

    所幸,这时候远处传来“天籁之音”,正主儿柳羲到了。

    黄覃是见过柳羲的,模样风流,气度清傲的士族少年,若是再长个一两岁,怕是无数闺中少女倾慕的良人。如今再相逢,黄覃险些怀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眼前这人,竟是柳羲?

    姜芃姬看到黄覃晃神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形象,心中暗蹙眉头。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像是两年三载没洗澡的乞儿,衣袖残缺不齐,衣衫染满了污血和其他秽物,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灰渍混杂着汗水,死死黏在脸上,险些瞧不出本来样貌。

    更别说姜芃姬双手血肉模糊,双脚绑着厚重粗布也被她磨得只剩些许残片。

    别说乞儿了,哪怕是逃荒十来年的,看着都比她干净。

    “柳氏二郎接旨。”

    鉴于姜芃姬模样太惨,黄覃忍不住挪开视线,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感慨,相信柳羲是真的怀有仁心,一心只为百姓,而非那些装腔作势的虫豸,嘴上好听能说出朵花,手上却一动不动。

    “草民柳羲,跪迎天子圣意。”

    黄覃从袖中取出一卷精致的绸缎,慢慢展开,尖着声音宣读。

    另一处——

    “呦——好久不见,孝舆怎得如此狼狈?”青年文士骑在马上,露出些许兴味的笑。

    徐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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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曲如今的训练方法还都是姜芃姬制定的,只是训练量比以前加重不少。

    三四年训练下来,哪怕是一头猪都能两腿行走了,更别说这些精心挑选的青年壮汉,他们大多都是土匪出身,原本一身悍匪之气,几年下来,愣是被打磨成了令行禁止的精锐之兵。

    孟浑挥了挥手,立马有人牵着一匹马上前,他说,“徐先生上马。”

    “你们带了多少部曲过来?”

    徐轲看到孟浑,心中便清明一片,知道亓官让这次带人出来,走得是正规渠道。

    姜芃姬离开的时候,将部曲运转事宜交给孟浑打理,亓官让偶尔也会过来搭把手,管一管。

    若没有这两人,姜芃姬这个甩手掌柜当得不会太舒服。

    “一共带了三千人。”亓官让开口,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里只有千余人。”

    孟浑是个武夫,但心思细腻,敏感嗅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不由得接过话茬,隔开两人。

    “其余两千人都被派遣出去援救奉邑郡的百姓了。”孟浑想了想,又道,“徐先生放心,这三千部曲从崇州带出来,大多时候都是化整为零,肯定不会给郎君带来困扰……”

    部曲几乎是每个士族都有的,规模有大有小,和平时期都要栓好了,不能乱跑。

    要是被人发现大规模集结,指不定就怀疑他们是要搞事情,到时候部曲的主人可就要倒霉。

    徐轲听了,嗯了一声,脸色稍有缓和,只是蹙起的眉心依旧没有松缓的痕迹。

    他知道亓官让生性谨慎,不会将这么大的把柄交给敌人,事实也的确如此,部曲离开崇州境内,便被化整为零,相约在上阳郡和奉邑郡的交界处会和,一路行来并没有引起怀疑。

    但他还是有些介意,亓官让未经姜芃姬允许,调动三千部曲乱跑。

    亓官让令三千部曲在一处隐蔽的山谷躲好,就地扎营,藏了有几天了。

    地动发生之后,部曲没有一人死亡,倒是有几个倒霉鬼被倒下的帐篷给砸了,受了点轻伤。

    亓官让未曾来过上京,看着那巍峨的高大城门,他能想象出城门之后该是何等繁华的建筑。

    然而,穿过破损的城门,经城门内的景象冲击着他的心脏,令他瞳孔微缩。

    满目疮痍,废墟一片,哪里还有脑海中想象的繁华景象?

    他们从北门入城,附近的区域未曾搜索过,当几名幸存的百姓听到脚步声,立刻想尽了办法发出声音引起活人的注意,这番景象倒有些渗人,部曲众人却面不改色,不为外物所影响。

    “怎么……朝廷竟没有派人过来?或者……还未搜索到这里?”

    亓官让这段时间住在小山谷,外界的消息不怎么灵通。

    若非地动发生,他还想继续蹲在那儿等姜芃姬过来。

    徐轲寒着脸,嗤笑道,“坐在九重天阙的天子,怎么可能听到人间疾苦之声?”

    亓官让心中一沉,如今地动都发生一天一夜了,朝廷还没有任何动作,这是为何?

    哪怕他不知道什么黄金救援时间,但他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百姓死得越多。

    留了几十个部曲,将刚才求救的几个百姓从废墟之中救了出来。

    姜芃姬接受了圣旨,黄覃将一千禁卫和五百石粮食留下,迫不及待要离开了。

    这地方味道太大!

    看着黄覃被百来人护卫着离去,姜芃姬捏紧了手中的圣旨,依旧面无表情。

    她视线扫向禁卫,“你们这里,谁主事?”

    因为地方有限,人多没处下脚,所以只有寥寥三人跟着黄覃到她面前,其余全在外头待命。

    她说完,有一人上前抱拳,瓮声瓮气道,“正是下官。”

    姜芃姬仔细打量这个男人,身高约有八尺,虎背熊腰,魁梧有力,一步上前,竟抵得上寻常人两步,他身上还穿着禁军甲胄,里面套着薄衫,那轻薄的衣裳根本挡不住这一身肌肉。

    姜芃姬如今的个子在同龄男子中也不矮,但面对这个男人却需要仰着脑袋。

    “你叫什么?”

    “下官罗越。”

    “官家将你们赐给我,那这段时间,你们的身家性命便由我定夺,而你们也只需遵从我的命令。”姜芃姬冷静地道,“若有阳奉阴违者,就地斩杀,无需埋葬。”

    罗越闻言,蹙了黑浓的剑眉,心中略有不快。

    禁军护卫上京安危,在他们心中自然与常人不同,哪怕眼前这人家世不凡,但终究只是一介白身,若非官家命令,也没资格对他们吆五喝六,可姜芃姬却说出这样的话……

    姜芃姬瞧出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内心冷呵一声,若非需要人手,她也懒得与这种人打交道……只是,傲气归傲气,眼前这个罗越也有点儿本事,要是地动结束之后能将一千禁卫军都拐走,那就完美了。姜芃姬垂着眸,内心的坏水又开始沸腾了。

    这时,她耳朵一动,又听到一阵千人脚步动静。

    眉心一挑,问罗越,“官家还派了其他禁卫过来?”

    给两千人?

    这么大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亓官让两手一摊,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的表情。

    再算无遗策的人,也架不住老天爷不给脸。

    “有人会追杀我?为何?”

    姜芃姬双手环胸,不是不相信亓官让的说法,只是好奇而已。

    亓官让摇摇头,道,“如今事迹皆已变轨,让再说出一番盘算,那也只是徒添笑柄。”

    很明显,亓官让不想说。

    这次地动,不仅打乱了亓官让的计划,也让那些摩拳擦掌准备清君侧、清缴士族的外戚和宦官憋火,预备逼宫的太子更是有劲儿没处使,都光顾着逃命,哪里还记得这些“大业”。

    姜芃姬沉吟了会儿,道,“你纵然不说,我也猜得到一些。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人手缺乏,看着原本能救的人在无助等待中死亡,姜芃姬的心情可想而知。

    现在,亓官让带来三千部曲,两千已经在奉邑郡搜救百姓,剩下的一千人也能帮到她大忙。

    “郎君过誉了,这本是让的分内之事。”

    亓官让眯起眼,平日里阴仄的眸子多了些平和。

    姜芃姬听到他这话,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既然如此,事情宜早不宜迟。”姜芃姬脸色一肃,道,“此次地动,百姓伤亡无数,如今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保存太久,为防腐烂生蛆,应该尽早找个地方安葬入土,免得生出疫病。”

    亓官让点头,道“一切皆由郎君做主。”

    一千禁军,一千私人部曲,再加上之前招揽的百姓,姜芃姬手头可用的人立马宽裕不少。

    她将亓官让、风瑾、徐轲、孟浑以及禁军罗越都喊了过来,预备重新部署搜救方案。

    罗越心思怎样,姜芃姬懒得管,只要这人能乖乖听话做事,这就够了。

    “孝舆,我让你运来的东西,你可带了?”

    有了皇帝支援的五百石粮食,口粮还能撑几天。至于药材,她让人搜了几家药材铺子,里头的人都死光了,没人要的药材便被她“借”走,省着点儿用,还能撑半天。

    这么算来,最重要的竟然是埋尸需要的石灰。

    徐轲怔了一下,道,“已经带来了,全都在车上。”

    姜芃姬道,“让人把粮食药材全部卸下来,车上铺一层稻草或者其他遮挡物,今夜将尸体埋了。我看这个天色,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雨,尸体若是腐烂,尸水混着雨水进入底下,污染了井水,到时候可就有硬仗要打了。被污染过的水,喝入腹中,极容易生出疫病。”

    姜芃姬平淡地叙述,围坐着的几人表情纷纷一变。

    他们想象力丰富,脑海控制不住地描出姜芃姬说的画面,顿时恶心得不行。

    “城东、城西、城北以及城南……”姜芃姬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上京的区域图,划分四处,各处派遣四百五十人搜救,每一个区域又详细划分,甚至连运送路线都说了一遍。

    姜芃姬的思路很清晰,派分任务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用。

    在场众人都不笨,记下各自任务,只等着姜芃姬一声令下。风瑾却在担心另一件事情,若是有毒尸水会顺着雨水进入地下污染井水,那么埋尸的地方就要慎重考虑了。

    姜芃姬当然考虑到了,她圈了一块地方。

    “这在城东外的一处山头,距离城东较近,便于运尸,地势高、远离护城河,与地下水脉不通。城东以外,地势偏僻,人烟罕有,村落寥寥……考虑种种条件,埋这里比较好。”

    不能火葬,姜芃姬只能选择土葬,还要综合考虑各方面条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